《当无cp男主动了心[快穿]》 1、蓬莱仙阁 上灵洲,蓬莱仙阁。 四月美景,当属上灵蓬莱。 当日升晨起,海面上金灿灿的霞光从东方尽头迅速蔓延,将整个蓬莱仙阁覆上了一层金光,伴着水面微风,花朵摇晃,这一瞬不论珍宝奇花,还是凡间野花,都似有了神韵尤为动人。 脚下,天空,海水,哪里都氤氲着馥郁花香。 最近一些时日,蓬莱仙阁一反平日安静,从核心内岛到边缘外岛,来往仙侍脚步急促,交错而行。忙碌却也井然有序,偶尔遇见熟人还能有闲心颔首互相示意。 内岛井然有序,外岛却有些吵闹。 因为有贵客来访,外岛面积又大,三千仙屿占了大半,以至于杂役弟子与外岛弟子加在一起都忙不过来。 恰逢蓬莱马上要对外开仙门招收新弟子,便索性提前了日子,让新招的外岛弟子进来一起帮忙。 新进的外岛弟子们站直身子,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实际上这些人连半个仙屿都塞不满。 陈全作为外岛管事人,扫过一眼,对着身旁人温声道:“这一批来得太慢了,已经帮不上什么忙。” 最迟下午尊主等人就要到了,眼下还要安排新进外岛弟子,平白又多了一件事。陈全心里略感不满,语气面色却没有表露一分。 这次招收外岛弟子的是内岛核心弟子方又文,仙姿秀逸,气度不凡。 作为蓬莱八子之一,身份尊贵,看上去却温和近人。这种任务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接,陈全那点不满在看到来人时,就散了大半。 方又文闻言似乎对此心感歉意,解释了下缘由。 陈全也没追究,随口道:“这次有找到好苗子吗?” 就在这时,杂役处的几个弟子匆匆赶来,陈全一眼看过去就发现少了个人,额角青筋一抽,“谢辰呢?!” 五个杂役弟子低头没敢吭声。 方又文咽下了回答,有些好奇这个叫谢辰的杂役弟子。 陈长老脾气一向暴烈,有时候火气上来对着谁都敢拍板,眼下看似暴怒,却没什么真切的火气。 不过杂役地位低劣,旁人称弟子已经算是客气,以陈长老的身份也用不着为一个杂役弟子生什么气。 陈全脸色刚要变黑,就见几个杂役弟子面色发苦,拼命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后方。 后方? 他们所在仙屿载满了凡花——桃花。 陈全身边全是桃花树,而他身后的那一颗桃树,是年数最老的。枝叶茂密花簇锦攒,树干粗壮,整颗树高达数十米,能藏下不止一个人。 他倏然拉长了脸,猛地转身,张嘴吼道:“臭小子,你给我下来!” 吼声夹杂了灵力,一旁的方又文一惊,而排列整齐的数百新进外岛弟子更是颇为古怪地看着陈全。 杂役弟子次于外岛弟子,相当于仆从一般的存在。而陈全一个元婴长老,身份与背景都不同凡响,对那个杂役弟子的态度,却堪称……纵容。 在众人注视下,这颗桃树茂密花枝中露出了一个眉眼含笑的少年。 少年长得极俊,乌黑长发被青色束带扎了个高马尾,含情眸漾着笑意,与满树娇艳春花相衬潋滟生辉难分伯仲, 此时唇角弯弯,显出几分风流挑达,伏在粗壮树干上看着发怒的陈全。 方又文目光一闪,心觉这少年半点不像长年受劳受累的杂役弟子,精神气貌都亮眼无比。 谢辰叹气,“陈长老,我一个在练气一阶徘徊的人,真的不适合。说不定就碍了哪位大能的眼。” 陈全在内岛人脉甚广,他有意趁这个机会带几个平日看好的杂役弟子进内岛讨个机缘,虽说到时候干的是仙侍的活,但万一呢? 万一就入了哪位大能的眼。 蓬莱仙阁的杂役弟子万万数,能入了陈全眼的十指可数,在陈全眼中,给他们一个机会,未必不能乘风而起甚至比肩天骄。 灵根品阶不行不要紧,在真正的大能眼中,他们有无数办法改善灵根品阶。 难做的是谢辰的灵根品阶不是不行,而是几乎没有。 谢辰双亲也是蓬莱仙阁的杂役,却阴差阳错于陈全有恩,可惜早早身陨。他也算看着小家伙长大,这么多年在蓬莱仙阁这种仙家宝地吸纳灵气,如今才练气一阶,确实不堪入目。 但陈全深知这小子心性不凡,不肯让他自甘堕落,双手向后一背,沉声道:“你自己也知道修为低下,还推三阻四,内岛天骄无数,哪位大能会盯着你这个小子?” 还碍眼,能让那些大能看入眼再说! 谢辰只觉头疼,他是转世之身,十岁才想起前世一切。 前世他是一代剑圣,堪称至尊,仅差一步就可成仙,却死在了大灾难之前。 如今是大灾难之后的三万年,万千世界的仙门与布局早已洗牌。 而前世剑骨自出生起就化作本源核心被神魂蕴养,如今不是先天本源剑气,就不肯入体锻骨。 先天灵气极难提纯,炼化成本源剑气就更少了,谁肯拿出来贩卖?他寻不到先天本源剑气,上灵洲的精纯灵气就毫无用处,能步入练气一阶都算强求。 他前世在自己的剑道上已经走到巅峰,这一世就算想起一切也没有什么宏愿。 不过眼前待他如子侄的陈叔似乎不肯放弃。 谢辰心中哀叹一声,身姿灵巧,一缠一绕,没用多少灵气就轻松从树上跳下。 见陈长老身边的青年一直看着自己,谢辰面带笑意给他行了一礼。 “方师兄。” 方从文客气回道:“谢师弟。”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有点尴尬。 方又文待谢辰温和不过是看在陈全的面子上,他往日很少遇见修为低如谢辰这样的人,简直与凡人无异。若是平时,二人遇见也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谢辰能看出这位方师兄在想些什么,倒不在意,面上依旧挂着笑。 陈全上前拧起谢辰耳朵,“今天你去内岛给我好好守规矩,安分跟在张森身边,到时候真出了差错,我根本保不了你!” “张森!”陈全看向五个杂役中的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你过来,今天务必看好这小子。” 张森忙不迭上前领命。 谢辰耳朵被拧得生疼,求饶道:“陈叔!我今天绝对乖!您松手、先松手……” 少年嗓音清朗,放软了求饶撒娇,能戳进人心坎里,又加上谢辰长相极好,眼睛一眨剔透黑眸似乎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水雾,像只讨食的小兽一般无害。 陈全手上的力道不由就松了,他没好气地甩手。 “回去收拾一番,半个时辰后不准迟到。” 谢辰好声好气应道:“好的,陈长老。” 陈全这才转身面向那群不知在想什么的新进外岛弟子,神情收敛,严肃开口:“蓬莱仙阁仙规如下,尔等日后需谨记于心……” 谢辰走到张森身边,二人离开时对着方又文一同行了礼告辞。 杂役弟子不如内岛仙侍,内岛仙侍多是世家后人,被天骄所选作为个人仙仆进入内岛,背景与天赋完全不同,待遇自然也是不同。 像是这礼节,若是内岛仙侍,便不需要这么繁琐。 方又文目送两人离去,面上若有所思,他总觉得,那个叫谢辰的杂役弟子,似乎并不像外表那样表现出的无害。 杂念一闪而过,但对他而言,对方也只是个稍微有点不同的杂役弟子。 他不应该看得如此低。方又文提醒自己,他应该向上看,看十界天骄,看各宗首徒……看圣地圣子。 最后一个,他迟疑了许久。 因为太高了。 方又文很快静心沉气不再多想,向陈长老告辞。 另一边,谢辰拉着张森好奇:“今日就要抵达的贵客,你知道是谁吗?” 张森面色瞬间复杂难言:“谢哥,你这几日绝对在偷懒吧?贵客是谁,外岛没人指名道姓,但消息早就传开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这个修为也帮不上什么忙。”谢辰从容笑道,“你快说来人是谁。” 张森拉着人躲进了自己屋中,附上前压低声音,谈及贵客,他脸色不由发红,显得很是激动。 “是混元圣地当代的修罗剑!千泽尊主!十界之中屈指可数的大乘老祖中,他是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个修剑道的!传闻他曾……” 张森出自落败世家,年幼时也接触过一些家中底蕴,对剑道尤为痴迷,但他天生适合法修。因为遗憾和痴迷,他对于十界九洲中的剑道天骄了熟于心,如今开口说起来,更是没完没了。 谢辰神魂内的剑骨,时刻苦求先天本源剑气,为了压制那股疯狂渴望,他就耗了许多心神。 对于那些剑道天骄,他只依稀听闻过几个。 或许也有个人的原因,他刻意忽略了如今十界九洲的剑道情况。 不过第一圣地的修罗剑,渡劫之下第一人,名望极盛,谢辰很难不入耳。 修罗剑楚千泽,是压在十界九洲之上的传奇人物,少年金丹,百岁元婴,如今年仅五百岁余,便已至大乘,大乘老祖屈指可数,无一不是老怪物般岁数难测。 剑修强势,他又年轻,难怪世人畏惧。 谢辰初闻时不由侧目,这样的天赋,就算是他那个时代,也鲜少有人能与之媲美。 谢辰听人说过,修罗剑渡分神之时,被魔族暗算,他成功入境分神后,拎着本命剑屠了暗渊之下十八座魔窟。 魔气充盈整个暗渊上空,若不是修罗剑一身正道仙气平静踏出,围观之人险些以为修罗剑杀气反噬,已然入魔。 当时谢辰险些拍掌叫好,觉得这后辈深得剑道真传,是个烈性子。 耳边张森絮絮叨叨仍不停歇,越讲越兴奋,他说着开始起身翻找,试图将《仙界名人录》翻找出来,好好给谢辰深入介绍一番。 谢辰连忙制止,提醒道:“陈长老就给了一刻钟,我们还要换衣服,你先找衣服,我们回来再说。” 张森可惜停手,平时安静俊秀的面皮上,仍残留着几分激动红晕。 “那便回来再说。 谢辰失笑,张森现在全然忘记先前附耳低声的做派。 谢辰一边换衣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百岁元婴么……比他略逊一筹。 他当年未及百岁,便已分神。 2、混沌剑骨 从外岛进内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内岛用九个核心仙屿构成了一个九元聚灵阵,使得内岛灵气纯度大大提升。如谢辰这一众在练气五阶徘徊连外岛弟子都不算的杂役弟子,身体内部灵脉根本无法承受,冒然进入只会爆体重伤。 陈全在带几人进入内岛之前,一人给了一个抵御灵气的符咒,嘱咐他们千万不能弄丢。 蓬莱仙阁那么多先辈苦心造出的洞天福地,对于他们而言却成了狼虎之窝。 陈全看着几人,心内不由叹气。 他不由侧头看向正在翻看符咒的少年,内岛仙侍的衣服比杂役弟子的要精致许多,素白衣衫繁云暗绣,衬得少年如松柏般,苍翠挺拔生气勃勃。一头墨发高垂身后调皮乱晃,唇红齿白眼落星辰,对方常年处于众人针对中,却没折了一身的风骨。 若不是灵根品阶太低,连灵石都无法点亮,他是真的动过收徒的念头。 陈全心中可惜,面上不动声色催促道:“谢辰,快些收起来,我们马上就要进去了。” 谢辰依言,将符咒收入腰封之中,对张森笑道:“你可千万别走丢了,我找不到你就完了。” 张森打了个抖嗦,陡然又向谢辰身边靠了些,小声道:“你进了内岛千万别乱跑!不然到时候陈长老能骂死我。” 陈全将两人私下耳语听得清楚,拂袖冷哼一声。 “你们几个,今日可别把我辛苦讨来的机缘弄成祸端,小心到时候我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脸皮一紧,连声应是。 …… 内岛已经布置完毕,九大核心仙屿的重要弟子也早早被发布了召集令,这些弟子身份不同凡响,都是蓬莱仙阁未来的年轻一代,哪一个都是被蓬莱仙阁当成宝一样护着。 蓬莱八子个个未及百岁,便已是金丹真君,前途无量。 胡金景便是其中之一,他是第六仙屿的核心弟子,急急忙忙赶回来时已经非常迟了,脚一落地,等在内岛进口的本家仙侍就匆匆迎上。 十几人面露急色,为首仙侍慌声道:“真君,仙主让您直接前去中心仙屿。” 胡金景脸色一僵,快步赶路。 内岛元婴之下不准御物,只能徒步赶至每个仙屿的传送阵到达中心仙屿。 身后一堆人拿着衣物各类东西匆匆跟上,这里也有几队其他仙侍在等着自家主人,见此匆忙避让,几队人一时挤成一团,恰逢这时谢辰等人被带了过来,稀里糊涂就被困在了队伍里。 等到张森挤出队伍,扭头向四周看去,却发现谢辰不见了。 他脸色霎时就白了。 陈全只是将人送了进来,已经安排好了负责的熟人前来接应,外岛事务太多,他这个时候不好分.身。 但是接应的人神情有些不耐烦,他也不知到底来了几个,找到几人后问了一句:“都齐了吗?” 平日谢辰的特殊就让人眼红,如今见他失踪,其他四人还盼着他惹出些乱子,这时候自然不肯出声提醒。 张森倒是想说,但迟了一步。 接应的人已经转身开始带路,看起来并不是很愿意带着他们。 那话就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张森想着谢辰平日机灵聪明,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等到结束后还是让陈长老来寻人。 他一边暗暗祈祷,一边悄悄看向四周,希望能找到谢辰身影。 而谢辰此时脸上笑意微僵,他刚刚困在这队人中心,被推着走远,好不容易挤到后面,却被身边呆愣的仙侍误以为是赶来的同伴,自然的给他分摊了一个物件。 他即使不知内情,却也知道陈全让他们进内岛的行为不好放到明面上,外岛知晓没什么,挑到内岛明面上少不得会埋下祸根。 身边的仙侍正在自顾自说道:“你应该是新来的吧,家纹都没绣上,你迟到了,胆子真大,来接真君都敢迟到。” 说着他看向谢辰,有些疑惑。 谢辰连忙收敛神情,唇角自然上弯,泰然自若道:“是的,师兄千万要瞒着,我可不想刚来就惹了真君的眼。” 他这几日体内灵气又散了些,卡着练气一阶的关口徘徊,非神魂强度达到一定境界,很难准确看出他的境界。 杂役弟子多是练气五阶,灵根品阶多为下品和中品。 外岛弟子多是凝脉五阶,灵根品阶多为良品。 内岛弟子多是筑基以上,灵根品阶多为上品。 而最前方那位年轻的金丹真君,作为蓬莱仙阁核心弟子,灵根品阶可能是极品,甚至完美。 完美品阶的灵根及之上也有,但稀少无比,多是千百年一出。 仙道世界有十界九洲,三大圣地,五大仙宗,无数流派,道法万千。 内里弟子安排,与蓬莱仙阁大同小异。 而仙侍一位,多是那些少年真君给予本家子弟的待遇,因而灵根品阶很难统一。 谢辰身边的仙侍所知的能看不出旁人修为的原因有三个。 一是凡人。 二是比那人强。 三是身上有法器遮掩,这类法器昂贵稀少,常人不可得。 第三点,如果有人能有那样的法器,背后应该也不简单。 谢辰身旁的这位仙侍心想蓬莱仙阁不可能有凡人。 而若是后两个,哪个都不是他能追究的。 于是他乐于卖个好,动手将本家的家纹给谢辰弄上了。 谢辰看着衣服领口下一个小小的,金灿灿的“胡”字:“……” 他缓缓抬头,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多谢师兄。” 谢辰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变得热情,却也能猜出个五六分,眼下自然不好否认。 不过这衣服,还能要吗? 谢辰忧心忡忡,觉得陈叔可能要怒杀恩人之子了。 一行人已经转了几个传送阵,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越靠近内岛中心,灵气的纯度就越发高,陈全安排的地方没有那么靠近内岛中心,符咒早早就废了。谢辰虽然不受影响,但是灵气纯度大大提高,他能清楚感觉到神魂内的剑骨蠢蠢欲动,却又因为找不到想要的灵气而逐渐暴躁。 谢辰呼吸开始急促,为了压制,体内灵气耗得越发快,单看境界已经与凡人无异。 但是他修炼,靠得也不是灵根,前世开拓的强大神魂勉强维持住了饱受灵气冲击的身体。 可这个情况维持不了很长时间,他甚至没有踏入内岛中心!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金丹真君停下了脚步。 谢辰若有所感看向上空,几十道锋锐剑光从内岛上空划过,刺破高空云霄留下一条清楚的云路。 是混元圣地的来使。 可能其中就有那位凶神恶煞的修罗剑。 谢辰回神却发现自己躁动的剑骨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甚至终于不再抵抗,悄无声息地从神魂融入了脊柱之中。纵使不算彻底入体,却也完成了最难的一步。 谢辰有些不可置信,仔细感知了许久,精致的桃花眸子不可抑制地弯起,流露出灿烂笑意。 很快,谢辰想到深处,脸色有些怪异。 剑骨成型是一定需要先天本源剑气的。 身怀剑骨者,必须吸收先天本源剑气诱骨成型,而他是转世,剑骨已经成型蕴养在神魂中,只需要入体。 问题是,他的剑骨在刚刚偷吃了谁的先天本源剑气? …… 混元圣地一众人,是来与蓬莱仙阁就荒骨之地的事商讨的。 荒骨之地不属于十界九洲,离它最近的便是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 混元圣地是仙道第一,蓬莱仙阁是九洲第一。 不论是地位还是底蕴,都极适合决定大事。 楚千泽御剑行过蓬莱内岛某一处时,淡漠眉眼微敛,眸如墨玉无波无澜向下看了一眼,而后又平静抬起。 剑上尊者霁青色衣袂翻飞,在蓬莱仙阁众人迎礼中,迎着落英缤纷,踏着徐徐清风悠然落地,世人惊惧的修罗剑,却如化水初雪冰凉淡漠,在旁人心口契下一抹冰冷印记使人胆颤。 “蓬莱仙阁恭迎尊主!“ 楚千泽淡淡道:“众位起吧。” 蓬莱仙阁一众老祖起身将人迎到殿内,混元圣地跟在后面的几个小辈,满脸疑惑地窃窃私语。 “途中尊主是不是心情变好了?先前可是一直冷着脸。” “我还以为是我感觉错了!” “许是蓬莱仙阁景色不错。” “……” 几个小辈刚说上几句就被师叔们给禁了言,苦着脸色守好了规矩。 胡金景赶在参礼之前匆匆抵达,整拾了衣服后,在同门们的调侃中站直身子,故作无事。 身后跟随的本家仙侍们放下东西,就要离开,内岛中心宴请来宾的大殿自有专门的仙侍服务,他们并不需要进去。 谢辰心口紧绷的那口气见此微松,里面的存在都是这个时代的大能强者,他能糊弄住这些年轻小辈,却不一定能扛住老狐狸们的神魂探视。 虽说一般那种老狐狸,也不会将目光放到一个仙侍身上。 “都进来。” 珠玉落盘般清冽冰凉的声音淡淡的,从殿内传出,清楚落在殿外每一个人的耳边。 殿内所有就坐的人们闻言一怔,看向坐在首位神情依旧淡然自若的修罗剑尊,面面相觑。 蓬莱阁主反应过来,对外喊道:“位列核心的弟子,都进来参礼!” 他一边开口,一边想着,也许是哪一位核心弟子入了尊主的眼。 这可是大机缘啊! 不等他激动,便见修罗剑尊缓缓抬眸,狭长凤眼微眯,“我说,都进来。”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话中意思。 蓬莱仙阁众多老祖大能与混元圣地的众位,一并感到糊涂。 殿外得到传话后的核心弟子们正整肃面容,刚刚抬步,耳边就又传来这句话,顿时满脑迷惑,抬起的脚仓促放下。 都进去? 他们自然是要进去的,但剑尊话语的意思,似乎是在说除他们之外的人。 一众蓬莱天骄脸色古怪地扭头看向身后。 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要离开的大批仙侍了。 仙侍们同样不解恐慌,顶着各位少年真君的目光额际纷纷泌出冷汗,一个个弯着腰保持着将要离开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们现在不能进又不能退,也不敢多想那位尊主的意思。 谢辰在那道清冽声音响起第二次时就心感不妙,他颈部又向下低了一些,乌色长发有些许垂掩遮住面孔,只隐约窥见一点抿起的唇。 他心里给出了无数个可能,只希望不是自己想的哪一个。 脑中万千思绪飞快调转,谢辰心里一咯噔。 自己的剑骨偷吃的,不会是殿内的修罗剑的……吧?! 不是,谁家败家子会把与心头血一样重要的先天本源剑气随便放出来?! 所以,被偷吃了什么的…… 也不能怪他。 谢辰越想越心虚,早知是现在进退两难的处境,他剑骨入体那时就该想法子溜走。 方又文是盛名在外的蓬莱八子之一,位列核心。他与几位师兄弟一同看向后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些普通仙侍。 忽地,他将目光定在胡师弟身后其中一个本家仙侍中,略觉眼熟,心中存疑。 那是……? “殿外之人,全部进来!”蓬莱阁主索性让人全部进来,殿内再添千人也不会挤,既然如此那就让人都进来,再看尊主到底想做什么。 声音打断了方又文的思绪,他回过神来,与师弟们一起踏入殿内。 剑尊所想,不是他能揣测出的。 说是大殿,其实踏进去别有洞天。 千树林立,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之景,聚敛了蓬莱仙阁最精华的美景,也让落坐之人身上仙气愈浓,如世外真仙独立于世。 而所有人进来后,少年真君们俯首齐声参礼,身后仙侍们垂首安静站着。 蓬莱众人不知道剑尊想做什么,但在看见自家这群少年天骄们的时候心内宽慰,面上也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他们目光不自觉转向首座之人,期待能听见几句赞语。 众人盯了许久,却见修罗剑尊拈着寒玉酒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蓬莱众人:“……” 修罗剑尊眸如点漆,肤色冷白,举止之间毫无修罗戾气,一派淡然温和,此时晃悠着酒杯开口道:“本尊,可能有一事……” 似乎是边想边说,语调有些慢。 “需要麻烦蓬莱仙阁了。” 蓬莱众人大感意外,他们蓬莱能让剑尊欠下人情,可实属罕见。 蓬莱阁主更是直接应下,起身笑道:“尊主直说就好,算不得麻烦。” 修罗剑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谢辰眼睛只盯前方,哪一处都不看,情绪已经恢复冷静,他剑骨只勉强算作入体,未炼体未锻骨,在旁人眼中如沙堆中的金粒一般,极难发现。 十界九洲不论仙道势力如何变幻,有些定律亘古未变。 灵根品阶定仙途,机缘悟性夺仙机,万古剑骨塑真仙。 而混沌剑骨,镇万界! 没有任何一种灵根的天赋能比得过剑骨的霸道。 剑骨属于天赐,没有源头、没有根据、甚至没有理由。 剑骨不能争抢、不能剥夺、千年难得一见。 幼儿出生背部脊柱有剑纹,便是身怀剑骨者,谢辰出生没有剑纹,直到刚刚神魂内的剑骨入了凡体,才出现了剑纹。 剑骨很多密闻属于各大仙门机密,其中剑骨种类繁多,以混沌剑骨为最强。 如今十界九洲,据谢辰所知,明面上仅有的一位身怀剑骨者,便是坐于首位的当代修罗剑。 谢辰垂首,不动声色。 他自觉被发现的概率是最小的,就算上首剑尊察觉一二,也不会妄为。 混元圣地虽然是十届九洲修剑者当之无愧的圣地,却也不代表其他仙门就没有剑道法门,能随意舍掉身怀剑骨者。 很多时候,藏一两个绝世天骄实属正常,旁人就算察觉也当不知。 除非…… 还未想完,谢辰脸色就倏然一变! 一缕接着一缕的先天本源剑气,堪称肆无忌惮地被其主人放出,在大殿之内徘徊游走,除去混元圣地的人隐约察觉眸光瞬变,大殿之内其他的人都毫无所觉。 混沌剑骨最是渴求先天本源剑气,他前世为了使剑骨成型就给出了许多人情,如今勉强入体的剑骨遇见眼前这许多的先天本源剑气,简直就如饿了数年的狼,眼睛发绿毫无理智,躁动着就要吞食。 “扑通!” 安静的众人中这一声响非常明显,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似乎受不住这紧张气氛而无力跪地的少年仙侍。 为了压制剑骨而浑身无力的谢辰身体轻颤,额际有细汗渗出,他暗暗咬牙。 除非……那修罗剑尊,无比肯定,他是一位没有被人发现的身怀剑骨者。 3、坑蒙拐骗 首座的修罗剑尊悠悠抬首,满殿晃悠着的先天本源剑气被慢吞吞地收了回去,他放下酒盏坐直了身。 长及膝的漆黑云发滑落在霁青衣衫上,剑尊凤眸睨向跪地少年,点漆般的眸子中罕见地露出一丝亮色。 亮色很快融入漆黑瞳仁中,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楚千泽与师门中人不着痕迹地对了一眼,而后道:“众位蓬莱天骄修为又精进了些,实属少年天骄。” 蓬莱仙侍失了礼节,众人看过去时没有注意到首座剑尊的神情变化,也只是误以为剑尊是因为自家的弟子们,注意很快从失礼的少年身上移开,自豪笑道:“哪里哪里,混元圣地的七位少年剑君才是罕见的天骄,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楚千泽对这些寒暄话过耳不入,长睫微垂,修长指骨宛如玉石,轻扣了两下桌面。 混元圣地的人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纷纷变得主动起来,一个个端起酒杯开始灌人,有几个境界不够的即使没有察觉,却能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上与口上也立刻变得积极起来。 你敬一杯,我敬一杯,很快这些情绪因为刚才剑尊夸赞而激昂的蓬莱众人就一连喝了几杯。 蓬莱仙酒不是凡酒,喝多了自然也会醉。 而他们此前从未见过混元圣地的人这么热情,一个个毫无防备,觉得蓬莱仙阁与混元圣地的关系真是日益亲近。 好事!好事啊! 心情畅快之下,几杯仙酒又入了肚。 站在师辈众人身后的圣地小辈不知所以,看着师尊师叔们一个个热情的模样,恨不得撸起衣袖直接将那仙酒灌入蓬莱众位仙长们的嘴里,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觉得,师尊和师叔们要集体开始坑人了? 楚千泽在上首之位自饮自酌,带着凉意的酒水滑过喉间,却让心底泛起了热意,他没有再向那位少年看过一眼,却能轻易描摹出对方的长相。 少年骨相优越,撑起的皮相却不过分精致,反而含了三分若隐若现的凌厉,在一众瑟缩仙侍面前,气质容貌都格外出挑。 若是穿上混元圣地的服饰,定然会更加俊俏。 修罗剑尊抿了口酒,眸光溢彩。 剑骨相关的密闻,若说哪门哪派藏的最多,就只有囊进了十届九洲七成剑修及孤本的混元圣地。 作为第一剑道圣地,混元圣地的藏经阁顶层,藏匿了世间九成的剑骨密闻。 如今身怀剑骨者尤为罕见,敢像少年的剑骨那般胆大又渴望地偷吃他的先天本源剑气,定然是从未接触过先天本源剑气,一个尚未使剑骨成型的身怀剑骨者,不可能是被蓬莱仙阁藏起的天骄。 这个少年,值得混元圣地用无数资源来换,如此至宝,却被蓬莱仙阁作为仙侍对待。 楚千泽所修的修罗剑道极为暴戾,久不纾解就会影响心性,所以他有事无事就会将灵气提纯再炼化为先天本源剑气,修罗剑道的剑气不宜在体内积存太多,所以平日他会将其融入普通剑气之中消磨本源。 炼化后再磨毁,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这种从不停歇的剧痛,却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而这一自残行为,如今却无意中为混元圣地引来了一位圣子。 想到这,楚千泽的心情就变得极好,莹白指尖捏着寒玉酒盏一饮而尽,仰首之时优雅的颈部之上的凸起上下一滚,酒水被咽下,辛辣的感觉与体内翻滚不断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带来了另样的瘾。 上位尊主仰首之时,轻轻勾起的唇角被精致手骨无声遮挡住。 谢辰被身边那位呆愣的仙侍扶起,即使对方想说什么,如今所处的场景却不是能随意开口的。 方又文收回视线,眉头皱起。 他知道陈全将人安排进了内岛,却不知道谢辰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心仙屿,又变成了胡师弟的本家仙侍。 看清少年是谁后,方又文就隐隐有种微妙的感觉。 也许是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较为深刻,方才剑尊又说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所以当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后,方又文第一时间就将人与事联系到了一起。 杂役弟子,与修罗剑尊? 二者之间的距离,不止云泥。 方又文及时遏制了发散的思绪,却没有平复开始烦躁的心绪,他身为蓬莱八子之一,有望成为仙阁仙首,心中自然有股傲气。 可每每看见少年,就会格外在意。 胡金景眨了下眼转回头,很快又扭头看了眼队伍尾部的少年,略感奇怪。 他好像……不认识那少年啊? 胡金景性情大咧,做事丢三落四,他此时一边怀疑自己的记忆,一边回想少年的模样。 本家中的子弟,有谁长得像那少年一般俊吗? 胡家容貌多是浓眉大眼,不怪胡金景迷糊,他满头雾水,准备事后再盘问。 谢辰此时面皮紧绷,眼眸微斜,桃花眸挑出一抹锋冷,定定地看着无声落在他肩上的一缕先天本源剑气。 剑气之上,独属于修罗剑道的暴戾之气浓郁无比,除去谢辰本人,混元圣地的那些大能们自然也看到了,眼角不约而同的抽搐了一下。 心道小师祖真是恶劣。 谢辰无视体内再次躁动的剑骨,缓缓移开视线,看向首座那位剑道后辈。 修罗剑道大成者,无一不是煞气缠身,性情暴虐无常,他们神魂无时无刻都要经受业火的折磨,一日一小熬,一年一大熬,熬不过去就会被杀气所控,堕身成魔。 因而他极少的几个修修罗剑道的好友,身上都有着至亲至爱之人亲手布下的禁制。 一旦失控,便由至亲至爱之人亲手杀了入魔的自己。 修罗剑道杀气太重,创道者一开始就留下了后手,修罗剑道大成者只会将致命禁制交予至亲至爱之手。 亲人也好,爱人也好,修罗禁制的掌控权一定要落在最重要的人手中。 曾经不是没有信错人的修罗剑道大成者,最后被人利用,沦为一方势力手中毫无人性的杀器。 当然,最后那方势力也被后来偶尔清醒的修罗剑道大成者亲手屠戮殆尽,死状极为凄惨,再无轮回的可能。 谢辰不知道上首坐着的那位修罗剑,是否有将禁制交予旁人,但是对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修修罗剑道的,更像是君子剑道大成者那般,从容风雅至极。 如果是单纯靠意志压下修罗剑道的暴戾,那这个后辈……堪称可怕。 身体中的剑骨对肩头的先天本源剑气跃跃欲试,谢辰眨了眨眼,歪头无辜轻笑了下。 他放任自己的剑骨吞食了对方试探的先天本源剑气。 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反正对方是个败家子。 附着着一位大乘老祖修罗剑道本源的先天剑气,就在混元圣地那些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下,被少年轻轻松松地吞掉了。 吞掉了??? 吞掉了!!! 他就不会消化不良吗???!!! 那可是排入前十的剑道本源!不是普普通通的先天本源剑气那样,不会出现副作用。 即使是剑骨,也有排名。 不是随随便便的先天本源剑气就能随意吞食,要是乱吃,虽不会怎么样,却也会挨上不少苦头的。 混元圣地几个定力不行的人拿酒的手当场一抖,酒水抖落在手上,他们却毫不在意,一边分神给蓬莱这群老家伙疯狂灌酒,一边看着谢辰目露奇彩。 绝对不能被蓬莱仙阁的家伙们发现不对劲! 楚千泽在自己的又一缕先天本源剑气被吞食后,微不可察的一顿,他再次看向少年时不再是淡淡一扫。 眸底深处有些东西细微地变了变,他专注地、细细地打量着少年。 无人敢直面首座,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十界九洲地位最尊崇的修罗剑尊的视线第一次停在一个人身上如此的久。 谢辰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极为无害,骨子里的那些桀骜被狠狠压下,他就像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杂役弟子一般,因为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而忐忑不安。 少年站在一群垂首畏惧的仙侍中,像是蒙了灰尘的绝世好剑,纵使被埋没不见天日,但是一旦被爱剑之人发现,就会喜之若狂,视若珍宝。 楚千泽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收回了视线,他心里算了下时间,不轻不重地将寒玉酒盏落在了玉台上。 玉石相敲,传出一声轻而脆的声音。 混元圣地热情的众人都开始不动声色地收敛。 楚千泽淡声道:“阁主,本尊刚刚说过有事相求。” 蓬莱阁主有些冒酒气的脑袋清醒了些,这事刚刚不说,偏要在酒过三巡的时候说,他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的苗头,但那些苗头蒙蒙胧胧地飘在空中,他一时无法抓到。 颇为纠结地抓了一把仙气飘飘的胡子后,蓬莱阁主重重咳了一声:“尊主有事相托,我等自然无有不应,只是不知道您……所求何事?” 最后一句问得很是小心。 大殿内热闹的气氛逐渐变得安静。 只见首座之人目光落在为首的八位核心弟子身上,眸若寒潭不起波澜,沉吟道:“本尊,想在蓬莱仙阁挑一位剑侍。” 被他扫视时,蓬莱八子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听到这话时后,他们与其师尊们心口同时一跳。 八位仙主笑容僵硬,目光缓慢从首座看向了自家同样呆滞的阁主。 这是要抢徒弟啊?! 仙阁总共就这几个宝贝疙瘩,让出去一个都是损了蓬莱未来的底蕴。 按理说剑尊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过分,可他明面说了出来,一时竟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但凡蓬莱仙阁地位稍次一些,舍了个核心弟子换尊主的人情,是天大的好事。 可蓬莱仙阁不提十界排名,好歹是九洲第一,这几个弟子个个都有来头,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决定的! 气氛一时僵持,混元圣地的人沉默不语,几个小辈却满眼羡慕嫉妒地觑着蓬莱八子。 他们超想当尊主的剑侍! 小辈们只顾着羡慕,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师尊看着他们的视线已经逐渐危险。 蓬莱阁主顶着师弟们紧迫的目光,结结巴巴道:“尊……尊主,这个……是不是……”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剑尊语气低冷:“是什么?” 蓬莱阁主咽了咽口水,道:“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 楚千泽似笑非笑,“你们舍不得?” 蓬莱阁主心中一紧,不明白混元圣地皆是剑修,非要来抢他们的宝贝疙瘩干嘛? 这时混元圣地中的行明真人站了起来。 行明真人如今是十界九洲公认的好脾气,他没有其他剑修的狗脾气,本命剑风雅剑就如他给人的感觉一般,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就该是在繁花盛景中拈花一笑的风雅之士。 不知多少仙门的女修被这表象勾得动了心,与他同辈甚至更早的一些人,却还记得当年风雅剑温声笑语间掀起的腥风血雨。 虽然近些年行明真人收敛心性专注于代表混元圣地与各大仙门谈判,似乎比起他同门师兄弟们要好上许多,但是这种话绝对不能在那些被他坑过的仙门谈判人群面前开口。 现在行明真人出头,蓬莱众人心里都是一颤。 既希望他好好劝劝尊主,又觉得他开口不藏好心。 行明真人温和道:“师祖,此事不妥。” 对对对!!!太不妥了!!! “师门当代已有七位少年剑君,若是带了蓬莱八子之一回去,恐会激起少年意气,这带回去的少年怕是要被针对。” 对对对!!!会被针对!!! 等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蓬莱阁主脸色有瞬间的扭曲,他是听出来了,这是在说剑尊身边的剑侍的位置混元圣地那七位混世小崽子们想要都得不到,如今给了蓬莱他们还不愿。 若不是知道行明真人对蓬莱并无恶意,简直就是在指着他们脸面说他们不知好歹。 行明真人转身看向蓬莱阁主,语调如春风细雨,不带半点锋芒,眯眼笑道:“师祖原想借此与蓬莱交好,并未多想,还希望阁主不要放在心上。” 蓬莱阁主扯出一个慈蔼的笑容,心里告诉自己他是长辈,不要跟小辈计较,如此默念几遍后。 他道:“这是自然,尊主此举是好意,不如这样,我蓬莱内岛弟子万千,尊主若是看中哪个,尽管开口就好。” 行明真人笑容灿烂:“那甚好。” 他不等蓬莱阁主回神,抬手指向蓬莱八子身后的方向。 “以我看,那位少年天生就合我混元圣地的眼缘,不知师祖怎么看?” 楚千泽悠然回道:“不错。” 这一问一答的速度极快,仿佛早已商量好般,寻到口子就直奔目标。 混元圣地其他人附和一般,纷纷点了点头,小辈们不知那位少年是谁,见师长们赞同,也凑热闹般郑重地不停颔首。 “不错不错。” 上首的尊主轻飘飘朝捣乱的几位小辈瞟了一眼。 小辈们瞬间变成了小鸡崽般缩了起来。 大殿陷入寂静。 蓬莱阁主笑容微敛,被酒气熏染与话术绕晕的脑子恢复理智,他甚至暗中用上了清神诀给自己醒了醒脑。 蓬莱一群老家伙们心底同时一沉。 蓬莱阁主揪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谨慎询问:“不知尊主看中的是哪位少年?” 蓬莱八子的身后,只有连内岛弟子都算不上的仙侍。 楚千泽神色清淡道:“胡家小子身后最俊俏的那位少年。” 若不是他面上淡定从容,单听这话,倒是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众人心中不敢多想,纷纷看向胡金景的身后。 说实话,这番形容虽像笑言,却还真是让他们最快就找到了是谁。 少年唇红齿白,风华正茂,一眼看去果真是一堆仙侍中最俊俏的。 不对不对,众人蓦然发现自己的思绪被尊主给带歪了,连忙醒神。 竟然是刚刚失礼的少年仙侍? 他们扫视了一番少年的境界,谢辰因为吞食了两缕先天本源剑气,体内灵气恢复许多,一眼就被看出练气一阶的境界。 在场众人顿时神情古怪。 混元圣地的小辈们的画风最是不同,他们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怀疑地盯视着谢辰。 不管是十方世界还是九大仙洲,身怀剑骨者一旦被发现,直到选定师门前都是极危险的。 与其旁人得到,不如彻底消失。这是很多人共同的想法。 谢辰极为清楚这一点。 正因为清楚,所以他在知道自己暴露后,就迅速知道了自己的未来。 要不选定师门重登巅峰,要不埋骨黄泉无人问津。 谢辰没有多加考虑就有了决定。 他猛然跪下,声音似乎因为害怕而变得颤抖,“小人有罪,我原是外岛杂役弟子,偷偷溜进内岛中心,被人误带了进来。还望仙主们饶我一命!” 胡金景心道,果然,他就说胡家子弟没有长这样的。 谢辰垂首,安静的眸子漆黑冷静,他跪得很干脆,在他看来这没什么。 甚至连屈辱的情绪都懒得升起。 他曾贵为圣主,却也曾低如猪狗。 而令谢辰意外的是,膝盖触地的那一瞬,一道剑气挡住了双膝与地面的接触。 待他说完话后,剑气更是顶着谢辰整个人站起了身。 谢辰微怔,心中复杂。 剑气的主人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这袒护的做派也让他们心中有了计较。 蓬莱阁主笑道:“小家伙,你可有亲眷?” 谢辰摇头,“双亲早逝,只有我一人。” 蓬莱阁主点了下头,不再多问,他看向首座道:“尊主真的要挑这少年做剑侍?依我看……” 依他看,这少年根本就是一个废物,不值得。 “他不错。”楚千泽起身站起,径直说道。 行明真人在睹过谢辰时轻眯了下眼,勉强按耐住心间的激动,道:“既然阁主没有意见,这少年日后就是我们混元圣地的人了。” 八位仙主有几人面部不知何时变得凝重,他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阁主对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几人不甘闭嘴,安静坐好,不住地打量着谢辰。 满眼审视。 蓬莱阁主看了眼安静垂首的少年,心内盘算了许多心思,最后毫无异色笑呵呵道:“既然尊主看中了,那日后自然就是混元圣地的人了。” 少年没有亲眷,他们也没有能拿捏的办法。 自从十界九洲出了一个修罗剑尊,蓬莱仙阁每个弟子进来时都会被检查一遍,这个少年身上不可能出现混元圣地想要的东西。 这是让他放手的最重要的原因。 只要不是那个原因,那么不管尊主看中了少年什么,蓬莱仙阁都能给了他做个人情。 人要到了! 混元圣地的人心底大喜,面上却保持着讳莫如深。 楚千泽颔首挥袖,少年便被他带走了。 而蓬莱众人眼睁睁看着修罗剑尊虏走了人,衣袂翩跹间,那道清冷身影也随之消失。 蓬莱阁主大惊,只来得及上前一步,喊道:“尊主?!您……” 行明真人脚下一动,就挡住了他,握住蓬莱阁主向前伸出去的手,笑眯眯道:“阁主,你别慌,师祖有事就先回去了。剩下关于荒骨之地的事,你跟我来谈就行了。” 混元圣地其他的人也凑了上来,热情无比,“是啊是啊,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来来来,再喝几杯!” 不知为何,蓬莱众人只觉得混元圣地的这些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变得亲切许多,再度燃起的热情简直让他们招架不住。 被团团围住的蓬莱阁主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现在空荡荡的首座,心莫名梗了梗。 怎么突然就后悔了呢?! 4、混元圣地 混元圣地位于上元大世界,因为掌界的是十界九洲的第一圣地,上元界的修行风气也受到不少的影响,身在此界,就会感受到无数剑道百花争鸣兴盛无比的气象。 而谢辰一入此界,体内剑骨立刻产生了共鸣雀跃无比。 剑骨不算入体,尤为不稳,因而仿佛随时都可能脱体而出退回神魂之中,谢辰体内气血翻涌,脸色瞬间一白。 察觉到主人如今孱弱的身体状况,正雀跃躁动着的剑骨缓缓安静了下来。 谢辰心里微酸,混沌剑骨何等不凡,就算是前世他也没有让其像如今这样缩手缩脚。 剑骨对身怀剑骨者就像是另类的灵根具现化,是他们的半身,是不到绝境绝不出世的本命剑。 谢辰这一世本来以为没什么可求,如今却发现自己就如体内的剑骨一样,经历过肆意遨游万界的疯,就做不回无知无觉的静。 也许有些事,从现在就要开始谋划了。 楚千泽察觉到少年的不适,他并未回首,淡淡道:“快到了,忍着点。” 谢辰挑了下眉,应了一声。 身前小剑尊的墨色长发有几缕没有被灵气压下去,被高空的风往他脸上带了带,谢辰向后避了避,却还是被一缕如墨玉般顺滑的乌发扫在了面上。 谢辰抓下这缕墨发时嗅到了一丝微香,心中好笑,心觉小剑尊果然更像修了君子剑道,不仅身无戾气,就连青丝都是软而香的。 与他那些修罗剑道大成的好友们,堪称天壤之别。 谢辰低头向下看去。 他脚下是万里山河,是苍生百态。 他转生之后就再未御剑过,此时凡体传来阵阵不适,可谢辰双眸中溢出了鲜活至极的光芒。 天边一路铺染而来的霞光,映入少年的眸中,却像是晨初日升逐渐露头的灿烂暖阳,霞光落在了少年眸中,笼罩了整个少年,也为他镀上了一层灿灿金边。 谢辰眼帘低垂,抬起另一只手按了按后颈的凸起。 心中默道,再等等,很快就会变好了。 到时候,天地任遨游。 谢辰松手,唇角弯了下,根根分明的青丝从他手中滑过。 少年垂眸安静看着,没有试图留下它们,微凉如细玉的触感尚存掌心,他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别处。 始终沉默的剑尊乌密长睫极轻地颤了下,唇瓣微抿面色不变。 楚千泽目视前方,心里慢腾腾地翻出一个想法。 这个少年,胆子真是极大。 后面一段路程,谢辰并未注意到身前的人刚刚被吹起的那几缕发丝,再未飘起。 …… 十界九洲仙门中开放仙门的时间相差不大,蓬莱仙阁提前了一些,而混元圣地这次招收弟子刚刚结束。 混元圣地招收弟子要求严苛,每次招收的新弟子不像其他仙门动辄几千,而这一次是历年来最少的。 甚至不足千数。 混元仙宫处于云雾之间,半隐半现,时有仙音缭绕于耳,清心醒神,与凡间话本中的神仙住处并无二样。 快足千数的新弟子被分为两批,新分出来的一批只有数十人。 这数十人被一个穿着青衣底绣金纹的年轻弟子领向了另一座仙桥。 其余数百人满眼羡慕地看着他们走远,而另一个穿着白衣底绣青纹的年轻弟子重重拍了拍手,“别看了,剑道不像其他道法,只要肯努力,你们未必不能踏上那座仙桥,现在都好好听我说!每日早课卯时便要……” 身后声音渐渐变弱,数十人满脸喜色,有些沉稳的还能将情绪压制一二,不少娇俏的姑娘们一个个眉眼弯弯,不停地环顾四周。 当过了仙桥,云雾散去仙宫内景变得清晰。 内景深处万千仙山大部分依旧挡着云雾,而深处清晰可见的几座仙山轮廓外环,皆是各有异象。 唐元禹来自大世家,举止贵气优雅,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心中感叹,混元圣地果真名不虚传。 据他所知,那些异象环绕的山峰都是有主的。 青衣弟子指了指那边,道:“那就是百位真传师兄们的住处,我们盛名在外的混元七君就在其中。” 混元七君是一百零八个真传弟子中,脱颖而出的各个方面都最为拔尖的七个少年人。 青衣弟子笑道:“不要好高骛远,想要成为真传弟子,第一步可是要先成为精英弟子。” 这便是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的不同之处,混元圣地在内峰弟子之上,多设了一个精英弟子。 剑道大能们收徒,不光看天资,还看眼缘。 有些剑修大能脾气古怪,师门也不可能强求,这也是他们圣地的真传弟子比别的仙门少上许多的原因。 混元掌教每次谈起这事,都想抚须长叹。 也就是他们圣地如此惯着这群脾气又臭又倔的家伙们。 唐元禹跟在穿着青衣的内峰师兄身后,听他一一介绍内峰各个地方的忌讳。 他从第一真传弟子林素丰听到第七真传弟子文麟后,耐不住好奇出声问道:“请问师兄,我混元圣地圣子之位空悬已久,不知哪位真传师兄最有可能?” 走在前方的内峰师兄脚下顿时一个踉跄,他站稳后招了招手让几人聚过来,声音向下压了一个度才道:“这话以后不要当着人这般问。” 唐元禹声音也不由压低,小声回道:“那要如何问?” “要这么说……”内峰师兄咳了咳,语气瞬间正经起来,“哪位师兄风采最盛?” 唐元禹沉默一瞬,了然反问:“那请问师兄,如今七位真传师兄,哪一位风采最盛呢?” 内峰师兄理所当然回道:“这我哪知道?” 这话一出,见新进的师弟师妹们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震惊,他才干笑一声,解释道:“是这样,你们新进圣地自然不知,混元七君占据真传前七,彼此实力旗鼓相当,这第一从第七排得是他们的岁数大小。” 主要吧,当初要排实力的时候,七位少年剑君打了五天五夜,硬生生毁了百座仙峰,气得掌教抓着剑去将七位真传师兄的师尊们给揍了一顿。 那几位真人被揍后,便拎起棍子把自家的徒弟给分开带了回去,这才止住了那场乱战。 从那天起,几位真传师兄足足半月没有露面。 但这种事,就不必跟新弟子们说了。 内峰师兄总结道:“所以,估计要再等上三年,三年后就是十界九洲的天骄大战,到那时,就看哪位真传师兄能夺下大战魁首了。” “不过万事难说,指不定在这之前,几位师兄谁若是得了尊主的青眼,指导一二,不就又多了几分风采了吗?” 话声刚落,唐元禹等人尚未消化,脑中蓦地一片嗡鸣! 他们不约而同地迅速施法,挡住了炸雷般突兀的震耳钟声。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钟声竟是九响! 整个混元圣地,从内到外齐齐震动,几个太上长老猛然睁眼,数位剑道天骄踏出了洞府…… 而混元掌教青松真人惊愕之下硬生生拔掉了自己的一把胡子,疼的霍然跳了起来。 这这这!!! 混元圣钟,镇宗之宝。 混元圣钟存在的时间比混元圣地建立的时间还要早,它的内部自有一方乾坤世界,乾坤世界里面是大灾难之前形成的十万剑冢。 十万剑冢的无主之剑,也是混元圣地最大的底蕴。 进入圣地的弟子,都有一次进去的机会,能否一次被选择拥有本命剑全看他们自己。 而混元圣钟,只对第一次进入混元圣地范围内的身怀剑骨者有反应。 往上不提,近千年最近的一次,便是当代修罗剑被上代掌教拐入圣地之时。 青松真人一颗心砰砰乱跳。 乖乖,这又是谁从哪拐来的大宝贝?! 他刚飞出内峰范围,就见他那小师祖眉覆霜雪,怀里抱着个少年,半分不带停歇的从他身边直接掠过。 青松真人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下,嗓子里的话也被迫噎了进去,他反手自然背在身后,脸色一变无比严肃。 “圣地结界已开!任何人不得外出!不得传讯透露今日半分消息!” 出口宛若道音,回荡在整个混元圣地。 混元圣地万千弟子齐声领命。 “我等领命!!!” 青松真人动作很快,在圣地钟声即将超出所能控制的范围时,直接将结界开启,至于何时再开,完全决定于小师祖怀里的少年何时能见人。 他转身就心急如焚地向小师祖追了过去。 好歹给他看看人啊! 可惜因为布置后手慢了一步,青松真人赶过去时好巧不巧地被小师祖的仙峰结界给生生挡在了外面。 他眼睁睁看着整座仙峰关了山门,布了结界,匿了踪迹。 可真是好麻利的速度。 青松真人心中酸溜溜地想了一句。 他馋个像小师祖这样的徒弟好久了。 当时小师祖被他师尊带回来时,却被实力最强的太上老祖给抢走抬了辈分,如今整个混元圣地怕是都没人抢得过里面这位心黑手黑的小师祖。 唉—— 青松真人知道那少年情况可能不对,但酸意完全不是人为能随意控制的。 后面赶来的人都被青松真人给赶了回去。 一个个离开的时候,脑袋还在竭力扭向后方。 青松真人看着,心里骤然就平衡了。 而仙峰内部,楚千泽面无表情将扒在他颈部磨蹭着讨要先天本源剑气的少年,按入了纯度高到浓稠成液的灵池中。 楚千泽心烦意乱,看着意识模糊的少年,凤眸含冰,冷冷道了一句。 “要什么要!没了!” 5、锻骨炼体 楚千泽话一出口,就不由扶额,他怎么就跟一个意识不清的少年计较了起来。 这么一想,他强硬压在少年肩膀上的力道不由松了些。 不料这么一松,刚刚看着还乖巧的少年瞬间开始闹了起来。 不仅挣扎着要离开灵池,嘴里还哼唧着“好疼”,扬起的灵液猝不及防溅了楚千泽一身。 楚千泽面色漠然地抬手抹去了眼角的灵液,重新用力将少年压进灵池中,正欲强行困住对方时,少年若有所感般突然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去。 少年面色懵懂地看着他,平日里看人最是多情的桃花眸子多了层朦胧水雾,乌黑睫翼湿漉漉的,瞳仁清透湿润,就像一只对人示弱的小动物,收敛了所有的尖刺,很难不让人心软。 楚千泽顿了一下,心硬如铁,毫不动容。 他自然知道身怀剑骨者锻骨炼体时会有多痛,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发作突然,但宗门已到眼前,索性就直接一举成事。 让剑骨彻底稳固下来。 至于谢辰一直的抵抗,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年纪尚轻,怕痛畏苦是正常的,但少年既然身怀剑骨,日后自然少不得吃苦受痛,怎能一直惯着对方? 眼见着示弱对人无用,大半个身体又要再度被压入灵池中,意识模糊的少年没藏住骨子里的桀骜狠意,他猛地反手扣住肩上力道的来源,在楚千泽莹白手腕的致命处掐出了一道红印。 但大乘老祖的境界摆在那,这道红印很快褪去,尊者腕处依旧晶莹无暇。 楚千泽漫不经心掠过一眼,毫不在意,反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少年。 少年眼中空茫显然看不清身前人究竟是谁,眼中泛着血丝不见在蓬莱时的软弱,尽是锋寒冷芒,他对着身前的敌人一字一顿道:“我会杀了你——” 谢辰记忆早就已经混乱,他不记得自己现在到底身处哪个时间段。依稀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他被无数个人压在了血池中,试图剥走身上的剑骨,却因为剑骨注定无法剥夺而恼羞成怒下了狠手,其中一人被只凭本能行动的他生生咬断了喉骨。 脆弱的骨头在他口齿间断裂,而血水如泉涌入嘴里,却成为了一时的救命药草。 那年吃血的少年被踢断肋骨踹向一边时,吃吃笑着。 他说:“我会杀了你——” 们所有人。 谁都逃不掉。 谢辰的身体不像前世那般耐痛,混沌剑骨的天赋又太过霸道,已经成型的剑骨硬生生融入这具凡体,那样的痛楚是前世的数十倍。 骨头仿佛被一根根碾碎,在血肉里翻江倒海,痛得他每一根筋脉都在颤抖。 脊骨也在痛苦地一寸寸断裂,因为要强行与剑骨融为一体,所有的呜咽与疼痛让他后面半句话消失在发颤的齿关。 “杀了我?” 声音冷如玉珠相撞,尾端却透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楚千泽第一次在少年面前笑出了声,眸瞳漆黑凉薄,凤眼勾出刺骨的寒色与满意。 清冷绝世的剑尊,在少年面前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十界九洲太久没有出现修罗剑道大成者。 于是有太多人忘记,这一剑道的大成者,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楚千泽心情突然变得极好,他对少年的态度在一瞬间似乎也好上了许多,甚至丝毫没有追究对方异样的表现。 就像当年他的师尊没有问及他的过去,楚千泽也对少年的秘密毫无兴趣。 他没有松开扣住谢辰肩膀的手,语调中含了几分诱哄,“你想杀了我吗?” 谢辰记忆混乱至极,双眸也越发混沌,他本能回道:“……我会杀了你。” 因为那些人,已经被他杀了。 “你真的很想要剑气吗?” “想要……” 楚千泽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缓声道:“很好。” 语落,数十缕先天本源剑气破体而出,剑尊青丝飞舞风骨峭峻,神情却漠然冷淡,有那么一瞬间……亦正亦邪。 楚千泽神情清淡,抽出了手,静静看着少年。 “既然如此,让我看看你的上限在哪里?” 先天本源剑气的重要性堪比心头血,虽说楚千泽存了许多,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没有一位剑修,能经得起这样不要命的损耗。 刚刚少年遵循本能怎么求都不给的人,如今却像是骤然对其用了心,对少年所求无有不应。 混元圣地藏经阁的密闻中,断骨炼体需要循序渐进,辅助后辈时,先天本源剑气也是从少到多的供给,这也是刚刚楚千泽心有顾虑的原因。 但如果对方剑骨有异,并不需要那样规矩的方法呢? 楚千泽不知道少年为何如此畏惧灵池,甚至有种恨意,但那些表现却在无意中入了他的眼。 既然如此,他也乐于推上一把。 若是在外面徘徊踱步的青松真人得知他小师祖拿一个未来板上钉钉的剑尊胡来,怕是当场就要破界闯了进来。 可是他不知。 于是灵池之中,楚千泽看着少年一次性吞食了十几缕先天本源剑气,眼尾轻扬,凤眸之中异彩连连。 他本来是没有动过收徒的心思的。 徒弟一词对他而言意味着绝对的麻烦,不仅要在自己的领地之中多容纳一人,还要负责担起教诲的责任,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在旁人眼中他们的名字都会绑在一起。 这会使楚千泽由心生出一股莫名的反感来。 不过现在…… 吃了他那么多的剑气,必须要叫上一声师尊。 楚千泽眉眼疏淡,睹了眼现在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手腕,冷淡抬眼。 看来要先学些规矩。 …… 守在外面的青松真人终于想起小师祖师本来是去蓬莱仙阁谈事的,怎么突然一个人就带了个身怀剑骨的少年回来了。 他越想越不妙。 完了,这人不会是师祖从蓬莱仙阁那里抢回来的吧?! 虽说这事干得真漂亮,但蓬莱阁主那个老家伙,可难缠得不行。 青松真人心里一时赞赏,一时忧心。 直到七天七夜后,小师祖将人带了出来,青松真人忙不迭地凑了上去。 青松真人注意到少年还在昏迷,忧心道:“怎么还不醒?” 楚千泽淡淡道:“刚锻骨入体。” 青松真人手抖了一下,惊道:“这才七天!您当初可用了一月时间!” 楚千泽语气平缓,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这少年身上有些不凡,剑骨怕也不同凡响,对外要瞒着些。” 青松真人连忙点头,觑着少年侧脸的目光像是发现了一个已经拭去尘埃的明珠,心里尽是得此珍宝的欢喜。 他这一辈连出两个身怀剑骨者,简直是祖师庇护。 混元圣地有这少年,还能再兴盛几千年! 光是想想,青松真人就喜笑颜开。 楚千泽瞟了青松真人一眼,看了眼自己怀里抱着的人,眉尖微拧,甩手便将怀中少年扔给了青松真人,修长指尖掸了掸衣摆,一系列动作颇为自然。 青松真人慌乱接住,这才想起小师祖不喜旁人近身的毛病。 一时不知该说少年特殊,还是师祖惜才能忍。 楚千泽手上没了东西,也有了心思交代,“将他放到混元圣钟旁待上一会,圣钟旁的万千剑道气韵能助他稳固剑骨。” 青松真人随口道:“您不去吗?” 楚千泽眼皮一抬,疑惑:“我去做什么?” 青松真人噎了下,试探道:“您难道无意收徒?” 楚千泽想起少年吞了他十几缕先天本源剑气,神色淡了些,平静道:“我刚刚已经准备收他为徒。” “刚刚???” 青松真人顿时大悔,早知道小师祖原来最开始无意收徒,他七日前拼了命也要将人抢过来!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长叹一声,道:“师祖,当初璟涯收了文麟做真传弟子,初时可是看护得紧,更是日日炫耀个不停。您这……” 跟随手带回了个物件一般,随意摆置。 楚千泽乜他:“你想跟我抢徒弟?” 青松真人连忙摇头否认。 ……他也就想想而已。 楚千泽想起那七个惹事生非的少年剑君,眉尖蹙起。 他们的师尊们不仅处处向旁人夸耀,还护短得不行。 一个徒弟罢了,有什么好护着的。 技不如人遇到事就该受些教训。 “等他醒来再给我带回来。”楚千泽临走时平静嘱咐了青松真人一句,“别总是纵着弟子。” 青松真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师祖训完一句后脚步从容地离开了,他低头怀疑地看了眼昏迷的少年。 没错,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天资如此难得的徒弟,搁哪个老家伙手里可不得当成宝一样? 偏偏被师祖给看中了。 青松真人看着少年叹气,“小家伙,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 谢辰在靠近混元圣地的时候,体内的剑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躁动着就要化作剑身离体,十几年来唯一吞食的两缕先天本源剑气被瞬间耗空,凡体与神魂都被混沌剑骨莫名升起的杀气重创。 他一咬牙决定赌上一把。 将性命交予这位修罗剑尊,赌他这一次能助自己成功锻骨炼体! 锻骨炼体本来该集齐先天本源剑气,让最信任的人护法,但是这个时代他孑然一身,能撞见有足够多的先天本源剑气的小剑尊已算幸事。 不能多求。 所以他赌了。 而当谢辰从黑暗中清醒睁开眼后,感受着截然不同的肉身,唇角轻勾。 他赌赢了。 从此以后,混沌剑骨彻底融入了转世之身。 他日后需要的,就只是时间。 四肢百骸仍有绵密痛楚,但这样的痛楚伴随着新生,谢辰坐起身时心情极为畅快。 倒是欠了小剑尊一个大人情。 谢辰一有动静,守在外边的青松真人就带着和蔼笑容走了过来。 谢辰一怔,连忙起身,“您是?” 青松真人扶住少年,语气亲切道:“我是混元圣地的掌教,以后就是你的……” 青松真人顿住,在心里算了下辈分。 嘶——!!! 小师祖的徒弟…… 那这少年岂不是成了他的小师叔?! 6、尊你为师 青松真人打量了一眼谢辰年轻朝气的面孔,摸了一把自己又长又白的胡须,他自从当上了掌教这胡子是越留越长。 明明他跟小师祖是同辈的啊! 算了算了。 他已经多了个小师祖也不介意再多个小师叔,若是少年日后真能变成另一个小师祖,混元圣地就赚大了啊! 谢辰听着人话说了一半,正疑惑着,就听眼前自称混元掌教的老者笑眯眯道:“我是你青松师侄,你以后就把混元圣地当自己的家,不要拘束。” 别学那几个兔崽子拆家就行。 凭空多了个祖宗辈的师侄的谢辰:“……” 谢辰非常冷静道:“请问掌教,我现在在哪里?我身上发生什么事了?以及……尊主在哪里?” 说及最后一句时,他眼帘轻覆,看不清眸底情绪。 青松真人闻言倍感欣慰,圣地之中那群小混世魔王们给他折腾怕了,难得见到一位如此沉稳冷静的,简直喜不自禁。 他越看少年越顺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刚刚锻骨炼体成功,尊主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收徒? 谢辰微怔。 谢辰前世有位长辈,被他以半师之礼对待,只来得及领他入门就因为意外早早道陨。 严格说起来,他并没有正经行过拜师礼的师尊。 如今小剑尊要做他师尊? 谢辰暴露之后就做好了拜师的准备,却一直没有把未来的师尊往小剑尊身上想过。 实在是就他所知,修罗剑道大成者,就没有一个肯收徒的。 每当提起这事,简直是把嫌弃挂在脸上。 青松真人见少年不回答,以为他没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准备先把人给小师祖带过去。 “尊主愿意收我为徒?”谢辰抬头。 青松真人手上动作停住,点头:“自然,他亲口应承的,还说等你醒来就将你送过去。” “那我自然是愿意的。” 谢辰弯眸笑了笑,小剑尊真是次次打破他对修罗剑道大成者的认知。 他将这事放在心底,想起另一件事。 谢辰记得自己还未睁眼前,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处在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很特别。 就像是前世好友们聚在一起畅快比剑时的环境,身边每一缕剑道气韵都是如此熟悉。 那是什么地方? 谢辰直觉那就是引起剑骨躁动的最大原因,但眼下这个情况并不适合多问。 青松真人本来准备继续动作,突然一只传音仙鹤循着他的踪迹,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他眉心一跳,略感不妙,但仙鹤已经自顾自地出了声。 “掌教师叔!那个少年——” 清朗干净的少年音色传了出来,青松真人眼疾手快地反手打掉了仙鹤,对谢辰解释道:“小事,我先把你送到尊主那里。” 不等谢辰反应,他抓了人就上了剑。 谢辰知道那肯定是哪个爱争强的少年剑君,心中琢磨之余低头看了下方一眼。 不愧是排名第一的仙家圣地,群山巍峨,连绵山线依稀能看出几分天然形成的阵法影子。 谢辰剑骨融合之后不再像之前不适,整个人就像是通了堵塞的山河,体内灵气奔流不息。在被青松真人带着御剑后,脑海清明身体轻快,整个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把剑,势不可挡无所束缚。 他闭了闭眼,勉力压下了要层层突破的境界。 一旦所有条件达标后,谢辰重新修炼的速度可能比前世还要快,那样的修炼速度在如今平和的十界九洲太过惹眼。 不过,谢辰轻眯了下眼,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楚千泽还在洞府中,就远远听到青云真人的喊话。 他从极寒冰泉中缓步踏出,滴水不沾落于雪绸之上,微微仰首乌色云发倾覆在雪白脊背,尊者自寒池中起身,霁青衣衫将凝白肌肤遮挡严实后,才不疾不徐地抬手挽起了墨色长发。 数九极寒的凉气从他身上蔓延,宛若冰雪中踏出的神明,举止不沾红尘气。 “小师祖!你的宝贝徒弟我给你送过来了!” 一声不够,又喊了一声。 “小师祖,快些啊!” 楚千泽手上动作一顿,闭了闭眼,心觉青松真人真是越活越小。 简称——欠抽! 他整拾好踏出洞府,就看到浑身灵蕴起起伏伏的少年,顿时诧异。 楚千泽同是身怀剑骨者,他以自己为标准轻易就能推出其他身怀剑骨者修炼的进度,却还是屡屡因谢辰感到惊讶。 这本是他为圣地带回来的一块至宝,如今落在他手里一点点擦去浮尘,璞玉露出璀璨光辉。 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楚千泽凤眸凌冽莫测看着少年,丝毫未觉这些一点又一点放在少年身上的视线,将会不受控地变成更深的东西。 “你过来。”楚千泽对谢辰招了招手。 如玉手骨在雪峰之中更显晶莹,谢辰抬眼之后,也不由在其上定了一瞬,而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向他走近。 然后青松真人就听见小师祖语气平淡,丝毫不心虚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松真人:“?” 他现在终于信了,小师祖收徒的心思真的是临时起意。 这态度,敷衍得很真实。 谢辰倒是毫不意外,被带走的那一路上小剑尊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什么,虽然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要收他为徒,但对方最开始的打算一定不是这个。 小剑尊很骄傲。 谢辰的傲藏在深处,从不露于人前,而楚千泽的傲就在他的一举一动间,却没人发现分毫。 兴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谢辰行礼,看似恭顺道:“我叫谢辰。” 楚千泽见到少年这幅与先前狠戾截然不同的乖巧作态,面色不明地多看了几眼,心觉有趣唇角勾了下,“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回来吗?或者,你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同吗?” 谢辰双眸多情,一旦冷下却也最是凉薄,此时挺直脊背,少年身型修长竟也能看出几分凌然意气,晃眼得很。 他好似不曾察觉出话语中的试探,认真回道:“不知,但是体内仿佛多了把剑。” 楚千泽眉眼微敛,莫名有些见不得谢辰如今收敛的模样。 他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那你以后记得,此剑可斩凌霄,镇乾坤。” “不到临死绝境,绝不出鞘。” 这番话若是对一个正常的身怀剑骨的少年说,定然是一头雾水,但是谢辰不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剑骨对每位宿主的意义,也知道最后一句话的沉重。 谢辰用力闭了闭眼,眼前仿佛闪过他与好友们并肩的最后一战。 剑骨出鞘,封锁苍穹。 不知那一战,最后活下来了几个人。 “谢尊主教诲。”谢辰语气有些沉。 楚千泽不咸不淡地“嗯”一声,将记录了剑骨密闻的玉简扔给了他,道:“日后便叫我师尊吧,你是我的首徒,你的拜师礼不会简单,我自有打算。” “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完,楚千泽眼睫低垂,等待少年的回答。 青松真人在一旁松了口气,他差点就以为小师祖又要将那些礼制给略过。 小师祖作为剑道第一人收徒,拜师礼是要宴请十界九洲各大仙门的,这种事是不能省的。 “师尊。” 谢辰郑重出声。 此世你助我入道,我便尊你一世为师。 冥冥之中,因果相契。 素来淡然的剑道尊主垂眸,看着少年弯腰,唤他师尊。 有那么一瞬,他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楚千泽的身上,除了与混元圣地斩不掉的牵绊,再无其他能绊住他的存在。 他幼年苦难不断,少年一举成名,此后道途昌顺辉煌,十界九洲再无能阻他之人,也再无一人能使他停下脚步。 修罗剑道天生就是在杀戮之中磨练进阶,以杀止杀,如在深渊边口迎着狂风单足徘徊,随时都会堕入深渊。 楚千泽入道之时,就觉得他可能更适合当一个魔修,只求变强,对待万物随心所欲,想杀便杀。 修罗剑道能激发心中戾气,影响性情,可他天生冷情冷性,修罗戾气徘徊多年竟找不到丝毫裂缝,本是好事,对他而言却平生疯魔。 师尊曾经说无情剑道更适合他,可是少年时期的楚千泽,知道自己的本性,他没有无情道所需的大道之责,修罗道的疯魔才是最适合他的,无情道反而违了他的本性。 他身处尊主之位多少年,血就冷了多少年。 不是淡泊名利,而是毫不在意。 自己不该收他为徒的,他这样的人如何教人? 楚千泽这一刻无比冷静,看着少年弯下的腰,仿佛隐约窥见了未来般,有股莫名的直觉。 这个少年,会绊住他。 而他带少年回来,本是为了断混元圣地与他的因果,还圣地一个未来剑尊。 不对不对不对……究竟哪里不对? 青松真人发现小师祖的状态不对,极快地皱了一下眉,他转眸乐呵呵笑道:“师祖,快把我的小师叔扶起来啊!” 楚千泽逐渐幽冷的目光迅速清明,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险些入了魔怔。 他轻吐一口气,心道一年一熬的修罗劫近在眼前,近日要更注意点。 楚千泽恢复平静,伸手扶起了少年,冰凉手指搭在对方身上,指尖也传来热意,仿佛从少年身上偷来了许多热度,让他颇为不自在地轻挪了下指尖。 楚千泽道:“有了底气,日后就做回你本来的样子,不需要将锋芒藏起。你会是下一个剑道尊主,此代天骄无人能压过你。” 所以,你该骄傲。 谢辰心中一动,桃花眸子一点点荡起涟漪,他抬起头与这人平视线,定定地看着真正算起要比他小上一些的师尊。 凤眼长眉,薄唇玉面,清冷淡漠。谢辰见过太多的美人,却没有谁能像楚千泽一样处处与他所想反着来。 谢辰这一次看得很认真,甚至看到了对方藏在左眼雪色眼帘上的小粒红痣。 睁眼就无,闭眼才有,这颗红痣的位置长得可真巧,生生给冰雪一般的人添了抹艳。 竟是合极了他的胃口。 谢辰看着,不由挑唇,桃花眸子轻轻弯起,眸光潋滟生辉颇为动人,眉眼露出些许少年风流。 他曾是当之无愧的天骄,压下了那一个时代的天才身上的光芒,却从无一人该告诉他应该骄傲。 因为他一出现,便被赋予了太多重担。 那样的重担,让他忘了自己身上有着怎样的天赋,日以继夜地历练修炼,不敢停下半步。 因为一旦停下,仿佛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楚千泽抬眼,待少年站直后,就松开了手。 谢辰静静看了一眼,心感不妙。 他是喜欢男子的,天天看着这样的师尊若是动了心如何是好? 7、逍遥剑道 楚千泽送走了青松真人,考虑到谢辰之前与凡人无异的修为阅历,将人安排在了自己洞府的另一侧,并没有安排太远 随手一挥,一座精致洞府就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楚千泽侧首,狭长眉眼映着满山雪景,平添几分冷淡,“这处洞府我设置了阵法,对你而言不会有寒暑的困扰,你就在这里将自己的境界稳固在筑基一阶,给你三月时间。” 谢辰的视线落在眼前这座一看就非常冷的洞府,无端想起了蓬莱仙阁如今正值四月的繁花春景,微笑道:“我知道了,师尊。” 同时心里的小人极为冷漠地打散了之前的胡思乱想。 他是憨了吗?就算他喜欢男子,也绝不是像小师尊这般看似淡然温和,实则疏离莫测的男子。 谢辰的经历注定了他不会考虑一个连性情都摸不透的道侣。 所以谢辰对小师尊的态度可以说瞬间变得自然,甚至还因为之前略显冒犯的念头而对小师尊生出了几分愧意。无论如何,这个人日后都会是他这一世的师尊,纵使他心中不能真的将其视为长,却要给予对方该有的尊。 谢辰努力回想前世一些好友对他们徒弟抱有的期待,认真道:“师尊,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早日进阶金丹——” “不用。”楚千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睨了眼茫然看他的少年,不紧不慢道,“你这次闭关只能进阶到筑基初阶,等你出关我会安排人与你对练,磨练基础。” “进阶金丹之前,你必须要经过大量的磨练。剑骨的资质能在前期轻易将你推到高境界,但是在那之前如果不细细磨剑,就一定会死在后面的天劫上。” 谢辰光顾着回忆,却忘了这些基础的事,神色顿了顿,坦然应下,“是,谨遵师尊教诲。” 少年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丝毫毛病,眸眼低垂,神色乖巧。但是楚千泽就是记得这狼崽子露出獠牙的一面,像是一把已经打磨到极致的绝世宝剑,危险噬人。 他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转身直视谢辰,“混元圣地万千剑道,各有大成者,你想随我修修罗剑道吗?” 谢辰心口一跳,“师尊,我要修逍遥剑道。” 他前世后期所创剑道便是逍遥剑道,为了验证逍遥剑道的可行性,他不顾好友们的阻拦,硬生生从修罗剑道转修逍遥剑道。 自那以后在他眼里,修罗剑道与他再无关系。 楚千泽凤眸几乎是瞬间变得晦暗,“你再说一遍?你要修什么剑道?” 谢辰抬首,“逍遥剑道。” 楚千泽眸中暗色褪去,他轻笑了一声,狭长眉目间却多了丝寒意。 “你要修逍遥剑道?那你知道吗?大灾难以后,十界九洲因为缺乏逍遥剑道的传承,没有一个大成者。” “十界九洲三万年来诞生过多少剑道天骄,从未一人能把逍遥剑道坚持下去,你知道逍遥剑道作为第一剑道意味着什么吗?” 关于逍遥剑道残存的记载中,它曾是一代剑圣的本命剑道。 它更是毋庸置疑的至尊剑道,一旦大成,十界九洲无人能压。 更因为三万年来,十界九洲无人飞升,无人可跨过大乘境界,逍遥剑道作为大灾难前最后一位渡劫期剑圣的本命剑道,被十界九洲认为其中藏有飞升的秘密。 不知有多少势力曾经为一些可能存在的残存传承争得头破血流。 修罗尊者清冷的声线仿佛多了些其他东西,“你天资不凡,未来必是一代天骄,不需要如此好高骛远。” 谢辰瞳孔震动,似乎对楚千泽的话无法理解,眉尖一点点蹙起,茫然重复道:“逍遥剑道的传承残缺?” 楚千泽见少年似乎不知,凤眸中凌厉散去几分,“你既然不知道的话,就算了。金丹入道,你现在不需要太急,还有些时间给你考虑。” 他说完伸出手,指尖在少年额头一点,“从炼气到筑基进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这里都有答案。你身上的灵蕴起伏太过明显,出来见我之前,记得将其藏起。” 随着冰凉触感在额头传开,正在出神的谢辰本能地伸手碰去,却抓住了一抹凉玉般的细腻触感。 谢辰一怔,发觉是什么后迅速松手,心道小师尊怎么还真跟雪做的一样,手冰冰凉凉的。 楚千泽指尖蜷起一瞬,不动声色,反手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内蓄灵光的玉牌。 他交代少年,“这块玉牌是你在混元圣地和十界九洲的身份证明,你按着我刚刚给你的办法将精血滴在上面炼化。” 谢辰拿过玉牌,原来他那位青松师侄临走前塞给小师尊的就是这东西。 混元圣地真传弟子的身份玉牌。 楚千泽想了想,“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辰琢磨着玉牌上面的灵纹,没注意就露了本性,语调懒散回了一句,“没了。” 楚千泽顿时扬眉,而谢辰却毫无所觉,他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谢辰眼前一空,才反应过来刚才似乎忽略了人,连忙对着小师尊的背影补了一礼,“师尊慢走。” 楚千泽心道,他迟早扒了少年那层装模作样的皮。 谢辰手里拿着玉牌,摸了下额头,眸子上挑有些玩味。 随着那手指传来的,不止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许许多多经过细心整理后的进阶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与答案。 看来他的这位小师尊,还是用了一些心思的。 师尊……谢辰在口齿中缓慢碾着二字,唇瓣启合间,这简单的两个字似乎被他嚼出了其他的味道。 谢辰前世没有正经师尊,顽劣的老家伙们倒是一堆,如今多了个正儿八经的师尊,还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看对方的神情,似乎并不喜欢他方才恭顺的作态。 他换位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有一天忍着嫌弃难得收了个徒弟,徒弟却天天在他面前藏着真实性子,估计也不耐烦得很。 剑道万千,各有各的表现形式,但剑修们大部分应该都不会喜欢藏藏掖掖的鼠辈作态。 谢辰摸了摸下巴,知道日后该如何做了。 当他想到小师尊关于逍遥剑道的那番话后,抓着玉牌的手一紧,柔软含情眸下压,透出些冷戾。 谢辰记得他在前世最后一场大战之前,是将逍遥剑道的传承完整铭刻好后,亲手交给了至交好友。 他信那个人,绝对不会做出损坏传承的事情。 除非对方出了意外,可好友是医家圣手,修的是医道,轮不到他上战场。 究竟能出什么意外? 传承就在他的脑子里,但是现在谢辰却要为其寻个理由。 想到这,他捏了捏冰凉的玉牌,按下了烦躁的心绪。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谢辰转身走向身后的洞府。 少年艳如骄阳,本藏身于四月春花中,不为外人所知。 可如今他一步步踏入极寒雪峰,雪巅之上覆上一缕灿光。这里终会遇阳化水,少年亦会被世人所知。 就如上灵洲的蓬莱,每当四月就惊艳了整个十界九洲。 谢辰闭关之后,青松真人也开放了混元圣地的结界,各类隐讳的传讯如雪花般无法控制地飘向了各地,在十界九洲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蓬莱仙阁。 蓬莱阁主他们刚刚才送走了行明真人一行人,刚刚还挂着笑意的面容在听到关于混元圣地的消息后,瞬间难看起来。 “这不可能……”蓬莱阁主神情凝重。 那个被带走的少年仙侍,难得真的是身怀剑骨者? 若是真的话,也难怪混元圣地那群脾气臭的不行的家伙们都会耍起了手段,是生怕他们不放人啊。 蓬莱大长老质疑道:“我问过了,那少年确实是阴差阳错进入内岛的,就算是修罗剑尊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而且陈全他说那少年身上绝对没有剑纹。” 蓬莱阁主:“那你说,尊主为何独独带走了他?” 身后众人瞬间沉默。 这时有人沉声道:“若是真的,慌的也不是我们蓬莱。” 少年在蓬莱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杂役,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以后估计也只是一个杂役。就算少年身上真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导致剑纹不显,他被发现后,蓬莱也教不了他。 最后还是做个人情送给与蓬莱交好的混元圣地。 如今慌的是十界九洲那些不怀好意的势力,牵扯不到蓬莱。 道理蓬莱阁主都懂,但是还是忍不住心痛,“若是真的,我们蓬莱被生生骗走了多少灵脉啊?!” 他们蓬莱不慌,但亏大了! 那群黑心肝的剑修!!! 行明真人御剑回去的路上总感觉鼻子作痒,大笑一声,“定是蓬莱那群老家伙们发现不对劲了!” 行明真人身边的璟涯真人英武俊朗,他双手背在后面,爽朗一笑。 “还好溜得快,再晚上一会,怕是要被拦在蓬莱回不去了。” 几位跟在后面的小辈,有一人向前探了探头,他好奇地看向璟涯真人,问道:“师尊,尊主带走的那个少年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这么高兴?” 文麟是混元七君中年龄最小的,他这次被璟涯真人带着来了蓬莱,对混元圣地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丝毫不知道几位师长联合起来在打什么哑谜。 璟涯真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徒弟。 修罗尊主辈分太高,他若是收徒,对他们这一辈还能勉强称作小师叔,但对于文麟这一辈怕只能尊为小师祖了。 没想到他徒弟也会有一天,重新经历一遍他当年的经历。 一位比他年轻,辈分比他高,天资还比他强横无数倍的小妖孽。 想到这,璟涯真人拍了下徒弟的头,语气莫名有些幸灾乐祸,“小麟啊,你回去恐怕要多个小师祖了。” 8、新的噩梦 什么小师祖? 文麟被师尊一脸的幸灾乐祸给弄得心里发毛,按照混元圣地师徒对外护短对内互坑的优良传统,他敢肯定师尊口中的小师祖对自己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后面不论他再如何追问,师尊与一众师辈都只是但笑不语,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着微妙的……怜悯。 文麟白白嫩嫩的脸在这一过程中变成了圆鼓鼓的包子状,他拍掉了想要捏脸的师尊,怨气十足地喊道:“师尊!” 很多年以后,文麟再度想起今日这一幕时,很想对当年那群为老不尊的师长们反驳。 “不一样的,他们的小师祖,与你们的小师祖……是不一样的。” …… 将近四个月,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的十界九洲,因为混元圣地内部流传出的一则不知真假的消息,私下里却是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但外界的那些风波似乎吹不到几位少年剑君的身上。 混元圣地唯一一座被雪景覆盖的仙峰外面,正等着三个百无聊赖的少年,少年个个风姿秀逸,各有风采,如今抱剑而立时更是一副神韵卓然的少年意气图。 当仙峰结界被打开后,文麟带头跳了起来。 三位少年不由站直身体,对于露面之人既期待又忐忑,但定睛看去,却没见到尊主面貌,迎上来的是一位少年。 少年乌发高挽,眉如墨画,目若星辰,见到他们三人毫不拘束,桃花眸子微微一弯先露了三分笑意,一派光风霁月。 “诸位便是几位真传师兄了吧,师尊让我把你们带进去。” 几人心内略感失望,不是尊主,是他们师尊耳提命面要尊敬的“小师祖”。 林素丰气质温润如玉,神色亦内敛含蓄,他名列第一真传,为首为长都应该率先踏出。而眼前这位少年正是他们等在这最重要的原因,一位被师伯他们从蓬莱……骗来的身怀剑骨者。 文麟还在皱着娃娃脸上上下下看着少年时,身边的林素丰已在拱手行礼。 “小师祖——” 谢辰闻言眉心就是一跳,他猛然上前一步,就抓住了林素丰刚刚扣合上的双手,语带笑意,“不不不,我已经跟师尊说过了,在外在内叫谢师弟就行了。” “对了,我叫谢辰,你就是林素丰林师兄吗?” 林素丰的打算被骤然打乱,他没跟上谢辰的热情,温润眉眼凝了一瞬,“谢……谢师弟?” 谢辰欢快点头,“对对对,我没认错人吧。” 当人小师祖有什么意思,哪有当人师弟好玩? 惹事出事前面还有那么多位师兄顶着多好,他这次一定要当最小的! 林素丰迟疑颔首,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手,结果手挣脱了出来,袖子依旧被对方拽着。 他低头默默看了一眼。 谢辰连忙松手,歉意道:“抱歉我没注意,林师兄。” 少年长相出色,当他有意与人相处时,仿佛一眼便能看到底,眉眼带笑眸中含情,怎么让人心软怎么来。 至少林素丰看着笑意不止的少年,与旁人相处时的隔膜,对着眼前少年却是一软再软,直至软化成水半点不剩。 林素丰颔首安抚少年道:“无事,谢……师弟。” 文麟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他天生一张娃娃脸,在家族长辈到师门长辈面前都是无往不利,唯独在林素丰面前丝毫不管用,一旦打起来这家伙那是毫不顾忌,哪都敢抽! 这张脸不知在对方手底下肿了多少次! 他怀疑地睨了谢辰一眼,这家伙是什么桃花精变的吗? 不仅尊主夸过俊俏,如今连林素丰都像昏了头一般…… 还未等文麟多加腹诽,谢辰若有所感看来,入眼便是一张稚嫩可爱的娃娃脸,先是一怔,而后眉眼笑意大盛。 文麟顿时心感不妙。 他向后撤了一步,少年却已经移到眼前,看着自己的目光亮晶晶的。 “你是文师兄吗?” 文麟在长辈眼中见了很多这样的光芒,还是第一次在同龄人眼中看到这么强烈的光芒,心里哼了声,看了眼林素丰。 所以他说,也就是那家伙。 能对他这张脸下手的人,都是心比石头还硬。 林素丰面色不变,他扫了一眼全部心思都放在文麟身上的谢辰,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暗色。 谢辰看着文麟的娃娃脸,手就忍不住痒了起来。 “文师兄,要不……我做你师兄好不好?” 文麟暗地里的得意瞬间崩了,他瞪眼,“不行!!!” 凭什么林素丰那家伙能当师兄,到了他就变成了师弟?! 谢辰满脸失望。 而这时,一直安静的最后一位少年,沉默着上前行礼。 “小师祖,还请为我们领路。” 谢辰转眼,打量着对方,很快从记忆中的讯息中找到了对方的身份。 第三真传弟子,鹿羽。 谢辰极为自然收回被文麟挡住的右手,转身直视鹿羽,眨了眨眼。 “你要叫我师弟。” 鹿羽皱眉,“可是师尊说你是小师祖。” 谢辰隐约猜出了对方所修剑道,“尊主所言,你不听吗?” 鹿羽神色一紧,颔首,“谢师弟。” 谢辰轻笑了下,觉得鹿羽日后还有的要磨,他利索转身在前领路,“诸位师兄,请随我来吧。” 天寒洞府中,楚千泽漫不经心拂去眼睫上沾染的霜花,神识一放,便知道谢辰在山下与几位少年剑君的来往,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千雪灵茶。 茶雾缈缈升起,描绘出九川寒雪的磅礴雪景,挡住了修罗尊主的眉眼神态。 他垂了一眼,雪景散去,缥缈再无痕迹。 才短短三个月,楚千泽也不知道谢辰在闭关这段时间里面究竟想了些什么,一出来那性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变得无法无天。 先前是拘束守礼装模作样,如今却是装乖卖笑处处乱来。 想着,口中本是能将凉意渗进皮骨之中的千雪灵茶,刚被咽下喉,就换作了暖烧难耐的千雪炎灵茶。 一字之差,冰雪变岩浆。 楚千泽沉眸,眼也不抬地抬手将手中茶盏狠狠向前掷去。 “砰!” 千金难求的百鹤茶盏在谢辰脚边碎成了一瓣瓣的碎块。 谢辰看了一眼,心中为他家小师尊的败家子行为感到心痛。 全然忽略若不是他躲得快,这百鹤茶盏就要碎在他面上了。 谢辰挥手,将这堆不再值钱的残块扫到一边,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弯眸对着人笑道:“师尊,这茶盏看不顺眼送我多好,碎了多可惜。” 楚千泽险些气笑,语调凉冷,“谁让你换了我的茶?” 谢辰眨眼,他就是觉得小师尊好生生一个血肉之躯,非要像个冰雪作骨的妖儿一般,天天吃冰喝雪,鲜活的人气都被磨成了森森冷气。 才一时起意,随手换了那茶。 说来也是青松真人大方,他在谢辰出关之后,给了不少的见面礼。 其中不乏外界难求的贵重之物。 谢辰试图让自己一时起意的行为变得有理有据,“师尊,我上次跟您要茶的时候,您说随意,我便将千雪灵茶都拿了,走前觉得不妥,便放了些千雪炎灵茶进去。” “都是千雪仙宗的名茶,师尊换个口味也好。” 跟进来的文麟咽了咽口水,没敢吭声。 千雪灵茶百年才得一罐,制作罕见,用料也不凡,是千雪仙宗惯用的人情礼物,每每制成都是紧着尊主,之后的才会另作他用。 而千雪炎灵茶,十年一罐,或许珍贵却远不如千雪灵茶。 更重要的是,两者入体后的效用是天差地别! 楚千泽甩手又是一盏“千金难求”险些碎在了谢辰面上,而后缓缓抬眸,凤眸之中寒光流动,俨然动了薄怒。 “拿千雪炎灵茶换本尊的千雪灵茶?还是将强行将四月凡花种满后山,亦或是因为口腹之欲.火烧后山?其余种种,难道还要本尊一一细数!” 谢辰当即请罪,“师尊息怒,若是您喜爱,徒儿马上就将千雪灵茶还回去。” 至于其他事件,他早就这样请罪过无数次,还是不要主动再提的好。 楚千泽冷冷瞥过跟进来的三位少年剑君,“本尊还不至于舍不得一些茶,既然你最近无事可做,明日起便与三人对练。” 在他眼里谢辰的所作所为并不算什么,少年性子如何也并不重要,十界九洲的人天生敬强,但那种特质,楚千泽在谢辰的身上看不到。 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隐约的感觉——少年在试探着他的底线。 这才是楚千泽真正升起浅薄怒气的原因。 谢辰扫过身后三位少年,迟疑道:“三打一?” 楚千泽单手撑住了额际,方才那一口炎灵茶余韵未消,炎热火气在冰冷体内横冲乱撞,扰的他唇色不由发红,眸色不明地看着人。 他冷冷笑道:“对。” 谢辰真心询问:“我们每天要对练到什么程度才能停下?” 这是委婉一点的。 直接一点应该是,他要被打到什么程度才能休息。 楚千泽撑额的那只手的小指懒懒点了点眼尾,沉吟道:“你连呼吸都累的程度。” 谢辰时刻含笑的眸子一僵。 “给你一年半的时间,最后一天我要看到你能以筑基境界越阶打赢他们三个。” 闻言,惊讶的不再是谢辰,而是一直沉默的文麟、林素丰、鹿羽。 他们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 文麟面容稚气,却好用重剑,每一剑挥出都有着劈天斩地的庞大气势。 林素丰用剑灵活,剑法百变,最是令人防不胜防。 而鹿羽用剑的场面是最大的,百十把长剑共同对向敌人时,单是气势便强压一筹。 三人剑道不同,百年金丹,剑修又强势,无论是天资、年龄、背景、还是修为都是当代年轻一辈的顶尖人物。 如今尊主却说,给谢辰一年半的时间,让他越阶一对三,还必须要赢? 一个……还未入剑道的少年? 根本不可能! 楚千泽并未关注那三个震惊的少年,他只看着谢辰,“你觉得呢?” 剑骨天赋之霸道远超世人想象,这一代年轻人听着修罗剑尊的事迹长大,在他们眼里尊主是一个离他们很远的存在,对于有些事,注定无法像他们的长辈那般深刻。 深刻的恐惧,深刻的绝望。 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越过的鸿沟。 不知多少人曾因为修罗剑尊的存在而走火入魔。 而现在,新一代的噩梦已经出现,文麟等人与十界九洲的年轻一代一样,丝毫不知。 谢辰笑了。 “我觉得,可以一试。” 9、三个打一 谢辰自从当着小师尊的面应出那句“可以一试”之后,文麟三人仿佛也被激发出了浓浓战意。 隔日对练时,四人所用的剑是最普通的精铁剑。 文麟抛了抛手中剑,哼唧笑了一声,“谢师弟,我们昨日商量了下,你才开始挥剑,我们也不欺负你。我们与你从今日起对练双方都不要动用灵气,等你什么时候能以剑势身法赢了我们三个,我们才不会再压制境界。” 到那时,谢辰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三把剑,而是三个剑道小成者的围攻! 后面动用了灵气,对练才算正式踏入正轨。 谢辰手腕一动就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心里略感怀念,他这一世到了此刻,才算是又一次手中握了剑。 少年熟练收剑背至身后,眉眼舒展,身上的气质从握剑的那一刻骤然变化,身体紧绷站直如千年松柏不动分毫,凌云意气高昂,竟有一瞬让文麟不自觉扣紧了剑柄。 好奇怪,对方哪里像是从未练过剑的样子? 谢辰轻吐了一口长气,手中有剑感觉就是不一样,底气都增加了不少。 他持剑而立,分毫不让,“那三位师兄可要小心了,那一天绝对不会太过久远。” 林素丰向来平静的脾性也被谢辰勾出了一丝战意,他缓缓抽剑,含笑道:“那师弟,请!” 文麟目露诧异看了一眼林素丰,按昨日他们所商讨的结果,是准备先让谢辰对练一人,等对方什么时候能抗住了第一个人的攻势,就再加上一人。 而那第一人,本该是他。 文麟心中犹豫,不知该不该将手中的剑按回去。 谢辰眼尖,连忙出声:“文师兄,鹿师兄,师尊说的是——今日开始就要三打一。” 小师尊可是半分余地都没有给。 文麟与一直沉默的鹿羽对视一眼,心中有了盘算,同时抽出了手中剑。 三人呈现以谢辰为核心的围攻姿势,起剑之前,张口提醒了一声,语调带了一分笑意,显然并未用上多少心思。 三把剑,同时刺破空气,凌厉剑势虽不带杀意,却也攻势力十足。三人剑招交织,密不可分,没有给谢辰露出一丝破绽。 谢辰扬眉,眸中笑意缓缓散去,漆黑眸底深处溢出近乎无情的冷戾。 少年面色平静,右手挥剑而出,锋寒剑光将面孔遮成两边,抬眼之间眉眼神情竟有一瞬神似那世间至强的修罗尊主。 玉白指骨紧握黝黑剑柄,纵使是最为普通的精铁剑,落在少年手中,也仿佛成了可斩天地的无上神剑。 几乎是谢辰身上的剑势一起,文麟等人的面色就瞬间凝重了几分。 他们不会小瞧少年,却也绝不会否定自己! “铮!” 不是所有人想的一击溃败,谢辰竟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与三人缠斗了起来。 在暗中窥看这一幕的一群人眉头乱跳,面色是说不出的怪异。 青松真人左右看了看,发现不是自己一人失态,才调整了下面部神情,看向身前左侧的面色不起半分波澜的小师祖。 “师祖,谢小师叔真的从未碰过剑吗?” 谢辰能让真传弟子们改换称呼,却不能变了玉碟之上刻录的辈分,因而混元圣地的高层之间称呼依旧未变。 楚千泽撩起眼皮,“我怎么知道?” 青松真人习惯性无视,疑惑又道:“师祖,您探出他是什么剑骨了吗?” 他说着,分神注意光幕中的情况,一时又惊又喜。 虽然谢辰看上去被三人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可这许久过去,依旧没有败退,甚至剑招之间隐隐有了文麟等人的影子。 他竟然在领悟对手的剑法!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怪物! 行明真人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当年被小师祖压着暴揍的自己,俊雅面皮隐隐抽搐,但看着逐渐有了颓势的谢辰又微微眯眼。 再过些时日,他似乎可以把自家那个混小子给叫回来了。 有些事,必须要亲身经历才不会因为乍然,而生了心魔。 楚千泽平静看着光幕,眼睫一动如压着春枝的那片雪,霜寒中藏匿着湛湛春芽,于眼尾出冒出了一叶姝色,很快又不露痕迹地蜷缩藏匿了踪迹。 他敛眸,“我探不出。” 青松真人正摸着胡须满意看着光幕中以一对三的少年,时间越久越能看出他对于使剑的生涩,倒是打消了众人许多的怀疑。 就是不知何人给少年奠了如此好的基础。 他正满面欣慰地与周围师弟低语,对于刚才那句话并未放在心上,是何剑骨本是绝密,小师祖作为师尊替弟子瞒着也是正常,就像鲜少有人知道小师祖的剑骨一样。 青松真人甚至没做小师祖回复的准备,猛然间砖玉撞珠般的声音落入耳中,他抬头之时尚有些发懵。 等他脑中将那句话消化完毕后。 “嘶——!!!” 声音拖得非常长。 青松真人扭头看去,果然那道声音不是他一个人发出来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把自己歪了的思绪摆正,“师祖,您说得是真的吗?” 就如低境界修者探不出高境界修者,反之就能轻易探出。他们已经做好了少年未来最高会走到剑尊的高度,而小师祖这一句话却瞬间打破了这个高度。 他将少年未来可能达到的高度,置于自己之上。 小师祖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敢说出那句话,就一定有底气。 也就是说,混元圣地多了一个未来可能会超越小师祖的种子。 小师祖是什么人?他就是一个冠着传奇名头的老妖孽! 呸!什么种子妖孽的!这都是混元圣地的命根子! 众多真人脑子里闪出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光幕中人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亮。 青松真人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手里抓着长长的胡须就要向身后倒去,璟涯真人敷衍地扶了一下,小声道:“师兄,知道你高兴,太假了。” 青松真人刷地站直了身子,“师祖,你先前的安排要不要重新布置一下?” 他隐约知道几分小师祖的安排,几乎是一路强逼着让少年脱胎换骨,虽说逼得紧,但见效应该是最快的。 不过如今谢辰的重要性被刷新,他忍不住就多了些心软。 却见他家向来冷淡心黑不动声色的小师祖扯出一抹凉凉的笑容,“重新布置?我看他巴不得再快些。” 要多阴阳怪气,有多阴阳怪气。 青松真人瞬间闭嘴,不再多言。 心里如何想外人不知,但看着光幕中谢辰的身影时,眼中却多了些稀奇的意味。 楚千泽的安排原是准备将谢辰这块绝世剑胚快速打磨成一把能独当一面的锋利宝剑,宝剑要有着能足以亮到世人心里的锋利光芒,可那番打算很快就被推翻了。 初见时竟是他错了眼。 他唯一要做的,只是将少年这把剑,从废弃之地……□□而已。 亲手雕琢一块璞玉的成就感固然吸引人,但亲手发觉一柄绝世利剑自行展露凛冽寒光,同样会使人心生澎湃。 楚千泽微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一年半,还是太多。” 如果不出所料,兴许少年达到他的要求时,会不足一年。 楚千泽不理耳边喧闹,清冽目光落在光幕之上。 光幕之中,谢辰身上已经挨了许多剑招,有一击敲在了颈部,随着他每次昂首,那抹浅色红痕就露了半头,衬着少年长久藏身春景之下蕴养出的白皙肤色,格外惨烈。 楚千泽心潮平静,眼睫如黑羽蝶翼上下一掠,瞧不出丝毫端倪。 只是那红痕,莫名刺眼。 他又耐心待了许久。 谢辰如何不凡,这一世也不能凭空成就前世那般,先前打好了底子并不意味着他如今就能强横碾压。 该受的打,一个不落。 几位少年剑君在缠斗中逐渐占据上风,方才被激出的凶气也散了些,脑中清明后定睛看去,才发现谢师弟——被打得极惨。 红肿青印透过被割裂的衣衫能清楚窥见,高束的黑发散了不少,略显狼狈的半遮面孔,汗流不止腿弯打颤,显然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文麟手上动作不由一顿,却没料谢辰敏捷避开的动作因这一顿反而要撞上了剑尖,眼见那张唯一完好无损的脸蛋要被割了道痕迹,另一把剑柔中带钢剑势一变。 稳稳地挡住了文麟的剑。 谢辰这个时候也彻底脱力,毫不顾忌形象就仰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喉中尝出了浓郁铁锈味。 风干的汗渍沾了一脸黏住了不少头发,眼睛也被熏得半眯根本睁不开,桃花眸子中漾着几分水汽,朦朦胧胧透出些许多情风月。 还真是到了连呼吸都嫌累的程度啊……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收剑而立的三个人,一个个气定神闲的抱着剑,看起来就像看别人对练了几个时辰,一丝汗气也没有。 文麟蹲下身,“刚刚真是好险,要是伤了你这张脸,外人看去就真跟我们合伙欺负你一样。” “还好林师兄剑快。” 说完,他不太乐意地瞥了一眼林素丰。 “方才谢谢你了。” 林素丰打了许久,温润皮貌也藏不住内里的铮铮傲骨,闻言扬眉,“不谢。” 他不理被气了一下的文麟,在谢辰身边蹲下,颀长身型一眼看去缩成了一团。 林素丰低头看着自顾自大喘气的少年,神情恍惚一瞬,竟不知何时从乾坤袖中找出了一方巾帕,等他再看去时,这方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自己乾坤袖中的巾帕已经被他捏在了手中。 林素丰低头看去,不由一怔。 而文麟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后,嘲笑道:“堂堂林素丰林师兄,原来还随身带着女儿家的东西?” 谢辰闻言艰难睁眼,正巧看见脸侧被林师兄捏在手里的东西,顺手抽过坐起身擦了擦汗,“谢过林师兄的帕子了!” 林素丰不知自己为何会拿出一个巾帕,低头看了看手心,有些失神地应了一下。 谢辰抽帕子的动作太过流畅,还透着一股做过许多次的既视感,给文麟看得一愣。 他瞟了一眼累到没心情关注旁物的谢辰,咽下了后面的话。 林素丰那家伙,没听过他有什么红颜知己,身上哪来的巾帕? 而这个疑惑,此刻也出现在林素丰的心底。 他何时在乾坤袖放了巾帕? 这一幕在青松真人眼里看着全是师兄弟融洽相处,不由感叹一句,“没想到素丰这小子还挺细心,平日里还真是没看出来。” 楚千泽看了这最后一幕,拂袖直接起身离开,狭长眉眼间缀了丝凉意。 青松真人毫无眼色,对着小师祖的背影疑惑道了一句。 “师祖,您不看了吗?” 远远飘来一句冷凝回复。 “暗中窥人,非君子所为!” 青松真人完美被噎了一下,他心道小师祖刚刚不是耐着性子看了几个时辰吗? 怎么这个时候发起难了? 10、潜入洞府 谢辰进步的速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堪称恐怖,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在四人都不动用灵气的情况下,已经能单凭剑势身法与三人打成平局。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很快谢辰就能以一打赢三人,直接将几人逼得开始不再压制境界修为。 真正以仙法剑道对练。 谢辰在洞府中入定时,算了算时间。这几天林素丰等人临时有要事,已经出去了三天,估摸着后天上午就能回来。 他这几日自己复盘前些时间的对练,倒也不觉得无聊,甚至因为偶尔空闲一会,反而把脑子里面的东西整理的更清楚了。 谢辰看了一眼在清劲指尖上若隐若现的剑气,略感苦恼。 这是属于逍遥剑道的剑气,按理说旁人未到金丹不能入道,可他前世只差一步便可渡天劫,化真仙。 神魂根本不是普通的筑基境界,而是世间唯一的渡劫境界。 先前剑骨没有入体,还能压着些,如今修炼彻底走上正轨,神魂不需再蕴养剑骨,其强悍底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即使是小师尊怕也是不能察觉他神魂的异样,但是早已逍遥剑道大成的自己,一旦入道,恐怕难免会露出异样。 而现在,就像是指尖的这缕逍遥剑气,已经有了逍遥剑道大成的剑韵。 谢辰心感烦闷,随手一挥。 洞府之内的设置顷刻便被他毁了大半,不少精巧昂贵却脆弱的物品损毁的更多。 谢辰:“……” 他略觉心虚地向主峰方向看了一眼,还好青松真人给的见面礼足够雄厚,完全能盖住了他最近的败家行为。 而每日晨起该向师尊请安的规矩,在师徒关系亲厚后,九成都会免除。 小师尊与他关系没到亲厚的地步,这规矩却在他第一日请安时就给亲口免了,当时谢辰还能在对方身上探到冰凉的水雾,仿佛刚刚被他从寒池中惊扰。 谢辰想着那日小师尊被烦扰的薄怒神情就不由失笑,唇角上弯,笑意糅杂在出挑皮貌中,隐约露出的潋滟情态,风流清绝,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世间任何一位绝世美人。 美人千色百态,由骨而发,谢辰素日张扬又顽劣,那些自觉晃眼的情态都被他有意藏于眉宇,鲜少展露人前。 可他每每看见小师尊,就有些甚为熟悉的感觉。 修罗剑尊盛名在外,长相自是清冷出挑,像极佛家寒潭中供养的青芙蓉,明明敛了不少姝绝容色,却天生隔绝了世人窥探,独留一抹冰凉脱俗烙在世人脑海之中。 久而久之,世人只记寒潭之冷,无形之中淡忘了芙蓉之美。 谢辰一边将被损坏的摆件细细藏起,一便神情散漫想着他的那位小师尊。 对方被称世间至强,很难不激起谢辰心底那股跃跃欲试的战意。 剑修爱战,最爱在剑锋交错之时,不断磨砺己身,越战越勇,直至在千百对战中寻到一丝可能存在的进阶机缘。 骨肉疲乏到极致,筋脉寸寸胀血,累到最后,让人完全忘却所有外物,只余不断挥出手中剑,斩向眼前人的痴癫。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一种让人不自觉沉迷的瘾。 剑修好强,却又慕强。 饶是重活了一世的谢辰,也没有逃过这一定律,他这几日与几位少年剑君对练,看似屡屡都是竭力而止,但那更多的是一种身体上的乏力。 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让他将整颗心神都沉进去,自然是难以满足的。 谢辰手上动作停住,那种好胜的心情一旦被挑起,他就不由有些魔怔,哪里都不舒服。 直到他站在了天寒洞府前,被洞府绵延数里的寒气一冻,才觉得行为失了妥当。 但人来都来了,他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师尊?” 天寒洞府冰晶剔透,仙峰常年处于数九寒冬,因为少年到来才会在白日停了雪,如今煌煌天光映衬着漫山雪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谢辰眼睛被些许反射的光线晃了眼睛,他轻眯了下眼,伸手挡了下。 那一声唤出,洞府内并未传出声响。 小师尊虽说看着恨不得将自己一身因果线全部斩断,但收了他做徒弟,还从未唤人不理过。 谢辰难得踌躇了下,脚后跟踢了下雪。 小师尊洞府前是有结界的,但若是他想进,神魂离体费些心思,自然也是能进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神魂离体颇为伤身,养是好养的,只不过要用上不少时间。 谢辰试图找出一个让他冒着暴露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想来想去,谢辰头晕脑胀之余,又顿感清明。 他想做,便做了。 怎么说,小师尊都是他这一世要在心里尊着的人。 不过临走回洞府之前,谢辰扭头又叫了一声,这一次他用上了不少灵力,声音震颤树梢,簌簌落下不少堆积的雪块。 谢辰脚尖一踮,轻松躲闪,束发的青带被倒吹着缠了下眼。 他一边将发带向后甩去,一边拧眉看向的没有半点声响传出的天寒洞府,眸中多了些凝重。 谢辰被那些落下的雪块提醒,想起了仙峰虽然长久处于寒冬,却不意味着时光也就一并停驻在这个季节,算上他从青松真人口中试探出的消息。 小师尊的一年一大熬的修罗劫,恐怕就在这段时间。 不过前日看对方面上神色毫无变化,丝毫不像前世几位修罗剑道的好友,还未临期,就开始嗷嗷叫苦,谢辰也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他将修罗剑道与自己剥离,从那以后,再提起修罗剑道,谢辰有意无意就会将其忽略,以好友作例进行对比。 如今他看着悄无声息的天寒洞府,心思莫名,罕见的从记忆深处扒出了前世转修剑道之前的日子。 他转修剑道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太疼了。 纵使所有人都以为他能轻松控制修罗戾气,整日面容挑达看上去惬意懒散,可是谢辰清楚,他能容下每日业火焚烧之痛,能容下世事苦难,可他终究是血肉之躯会怕痛怕苦。 难听一点,甚至是娇气的。 他忍了数百年,却在入境渡劫的当日……忍不下去了。 或许,是不愿再忍了。 可他从见小师尊第一面时,就知道对方与他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唯一一个真正算得上修罗剑道传人的后辈,却与三万年前任何一个修罗剑尊都不一样。 谢辰停住脚步站定等了一刻,天寒洞府内依旧没有传出丁点声响。 于是谢辰回到自己的洞府,反手设下了三层结界,压眉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等了一刻才抬首双手掐出残影,法诀即刻起效,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是轻飘飘的感觉。 一道无人能看见的透明神魂脱体而出,谢辰转身正对自己这一世的肉身,不由摸了摸下颌,觉得有趣。 直到神魂不再飘忽,显出的容貌与风华正茂的少年肉身略有不同。 经历过足够多的磨砺,青年模样的神魂不论是哪个方面都因为经历了足够的熏染,而呈现出与少年未经世事截然般的气度风韵。 桃花眸尾愈显凌厉,比之少年时还能做出撒娇的软态,青年神魂纵使软下神态,也比少年青涩更显撩人。 哪怕他毫无那个意愿。 桃花熬过最娇艳的花期,树上最后留下的无一不是硕大明艳的,挨过无数风雨,自有其危险之处。 至少如今青年神魂在少年肉身之前站定之时,无人能将二者给人的危险感相提并论。 谢辰有些怀念地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觉得神魂一一反应的太过真实,依稀间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并未经过转世再生。 但到底也只是错觉。 谢辰离开身后保持入定姿态的身体,速度很快地来到了小师尊的洞府前。 他眨了下眼,丝毫不觉心虚,坦荡荡地踏了进去。 而洞府深处,楚千泽只着纯白里衣待在极寒冰泉中,泼墨长发入水后随水纹轻轻荡漾,似入水晕染开的缥缈墨痕。 岸边摆放着一方玉壶,壶中盛着烈酒,而他垂着长睫,半醉半醒,肤色赛雪凝白细腻,唇色却因酒意烧人,而浮出浓浓胭脂色。 体内业火大盛,似乎能将神魂给彻底焚烧殆尽,不似每日的小熬,一年一次的大熬好似能让代表罪孽的业火吞噬每一寸骨肉,痛得让人吐息都会因为牵动了体内,而无法忍受。 连气息吞吐都无发忍受的难熬。 楚千泽乌沉长睫压着凤眸,眸中混沌幽暗,仿佛处在边缘世界的游魂,在善与恶的选择中纠结。 修罗剑道一旦大成,其无上威力远超其他剑道,因而创道祖师,一开始就有意让业火成为时刻叩问本心的存在。 这个时候楚千泽知道自己应该回想过去一整年的所作所为,用以清涕本心,减轻业火焚烧之苦。 可他敛眉,眸中蒙上一层看不清的暗,抬手晃着酒水,青葱长指压着玉壶,喃喃道:“不够……” 似乎还是不够痛。 如果连业火都无法给予他真实之感,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楚千泽也说不准,会不会因为世间再无所求,而索性堕了魔道一心追寻至强境界。 可是他并不愿真的踏入那一步。 最烈的酒水入体,酒劲最终还是压过了一切漫上了脑。 剑道尊主在朦胧怪诞的角度看着世界,伸手一挥,岸边玉壶被尽皆扫倒,有些烈酒流入了极寒冰泉中,将泉中人处处都沾染上了酒气。 他歪着头倒在岸边,凌乱长发散落遮住玉容,顺着秀颀脖颈,滑落半身,墨发雪肤半露胭脂唇色,说不出的颓靡糜艳。 谢辰找到人时就发现小师尊变成了一个酒鬼,见人像是耍脾气一般耍了会酒疯后安静下来,才上前蹲在岸边,觉得稀奇又有趣。 他拿过玉壶,嗅了一下,瞬间抬手掩了下鼻,“好烈的酒!” 青年神魂满头乌发无物束起,此刻迤逦着地,身上依旧是前世墨色为底的圣主着装,抬手之间绣着繁复金纹的袖子不经意间刮过醉酒之人的耳畔。 落在泉中的指尖轻颤了下。 一道细小涟漪传开,谢辰毫无所觉,他自顾自探查了一下小师尊的情况,发现竟然出乎意料的……正常? 不合常理的正常。 经他探查,小师尊常年经受业火之苦,可他既没向旁人交出修罗禁制,也没有乱了道心,地狱酷刑般的业火对他而言,似乎除去带来苦楚之外,再无其他能探出的影响。 谢辰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前世莫不是真心比别人要娇气三分,不然眼前这位剑道后辈为何宁愿——自讨苦吃。 按着对方的天资与心性,哪一剑道都比修罗剑道要更适合他。 谢辰再次探查后,被小师尊体内格外旺烈的业火惊了一瞬,他趁着人还醉着,将到处都是的先天本源剑气偷偷吞食了几缕,而后才端正脸色,渡了一缕逍遥剑道的先天本源剑气给对方。 他渡过去时,是有些心痛的。 这段时间总共就炼化了一缕先天本源剑气,如今却要藏进小师尊的内府深处替他稳定业火,想想都有些不舍。 但是小师尊看着没有任何副作用,这业火总归是疼的,还是压一压的好。 谢辰离开时,余光督到到处乱飘的先天本源剑气,又没忍住偷食了几缕。 而后才手轻脚快的离开了。 藏在泉中的手指再次动了动,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潜得极好的逍遥剑气将业火往下压了压,体内疼痛渐弱,但凭酒劲不能压着一位大乘老祖的理智,没了那丝瘾,楚千泽很快就扶着额撑起了身。 他眸色不明地摸了下耳畔,那里只残留了一丝冰凉的触感,这里到处都是凉意,任何散落的水滴都有可能。 但他不知为何,格外在意。 那种感觉……仿佛他伸手去抓,便能抓住一些重要的东西。 楚千泽抬起在极寒冰泉中坠了许久的左手,指尖挂着一滴寒泉,顺着骨节滑到腕骨处。 他有一瞬的晃神。 而后抿唇,莫名不悦。 11、一个打三 三位少年剑君回来的时间比说好的时间迟上了一些,直到后日下午才见了人影。 等他们都到了,原本定于下午的对练自然也是来不及。 谢辰靠在对练场所旁一颗古树的粗壮树干上,手上停着一只传音仙鹤,当里面林素丰温润中带着歉意的声音说到最后一字后,小巧仙鹤扑棱了几下翅膀,仰着长颈化为光点散去。 他伸手捉了几下光点,才抬头看向另一座已经陷入闭关的洞府的方向。 自从那日谢辰神魂离体后,眉眼间的鲜活气明显焉了不少,如今面色懒怠,看起来精神气被削了一大截。 谢辰看了眼天色,已经过了午时,想到刚才那只晃晃悠悠的传音仙鹤不由挑唇,带出了几分笑意。 那只传音小仙鹤八成是半路走岔了,刚刚才到,白费他起了个大早。 谢辰站直身,伸了个懒腰,向后一翻上了树。 他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懒洋洋地躺了下来,白日仙峰停了雪,天光掠过叶间空隙在他面上留下斑驳树影。 如此看去,藏于古树悠闲休憩的少年,像是林间精灵一般,安静阖眸也难褪灵动气质。 太阳西斜,光斑被染成霞色移了位置,而林素丰等人匆匆赶过来时,没在洞府中寻到人,疑惑之下来到了对练场,一下就在高壮古树上感受到了气息。 文麟不自觉鼓了鼓脸颊,朝着古树赶了过去。 林素丰脚下步子一停,没来由慢了一步落在了几人身后。 他停住,看着从树上跳下的少年。 眼前一晕,竟有一瞬将少年青色衣衫看成了墨色。 林素丰用力闭了下眼,再看过去,谢师弟依旧是一身碧海青天,哪里沾染有半分沉重墨意。 最近真是忙糊涂了。 林素丰暗道。 谢辰这次终于碰到了文麟的脸,竟然没有被挡住,他好笑地看了一眼没抬起手的文鳞,知道对方是为迟来感到歉意。 倒也没真的捏,谢辰戳了几下就收回了手,他目光一转,看向三人带过来的另一个少年。 气度卓然,举止优雅,真传弟子的统一青装被他穿出了世家精养的公子气派。 说起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身边出现的剑道天骄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堪入目的。 想到这,谢辰笑道:“你是五师兄,李师兄吧?” 李西瑜显然被提前告知过,笑意温煦,张口便道:“谢师弟好眼力,我的师尊确实是风雅剑行明真人。” 谢辰想到那位当时在蓬莱仙阁与小师尊一唱一合的行明真人,合掌赞道:“风度翩翩,雅贵无双,李师兄不愧是风雅剑的传人。” 李西瑜不缺人夸赞,但往往当着他面这样说的都是一些算得上亲近的长辈,乍然听到谢辰这样比他小上不少的少年坦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暂且算不得风雅剑传人。” 剑道未大成,永不算传人。 文麟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解释道:“行明师叔让我将他顺路带回来,后面的对练他都会在旁边看着。” 谢辰舒了口气,“我还以为后面要四打一了。” 林素丰上前一步,注视着谢辰的脸色,忧心道:“谢师弟,你的脸色好像有些差?” 一直安静的鹿羽也随之点头,担忧看他。 谢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调侃道:“这不是今天起得太早了吗?” 文麟嘴快道:“你都筑基了,怎么还如凡人一样夜眠?” 谢辰笑睨他。 文麟顿时闭上了嘴。 几位少年笑语不断,方才林素丰的问题便被无知无觉地略了过去,无一人发觉。 次日,文麟、鹿羽、林素丰与谢辰的对练,终于到了仙道剑法上的比拼。 行明真人几次三申五令,李西瑜迫不得已推了手上的事情,跟着林素丰等人回了混元圣地。 对于尊主亲徒,他作为混元圣地的真传之一,自然是知道对方来历的,可那份慎重也仅仅止于一个有限的评估,谈不上多么的用心。 但如今,他看着四人混战,又想到了谢辰正式算得上修炼的时间,握住剑柄的手僵紧,心里一沉再沉。 第一真传弟子,林素丰,十界九洲潜龙榜排名第三! 第三真传弟子,鹿羽,十界九洲潜龙榜排名第七! 第七真传弟子,文麟,十界九洲潜龙榜排名第十四! 十界九洲道法万千,潜龙榜只收纳未及百岁的少年郎君,而未及百岁步入金丹的少年真君每个宗门都出上那么几个,合在一起的数目也足够惊人,眼前神色认真丝毫没有松懈的三人,走在外面完全是万万人仰首的存在。 可如今,却全部成为了谢辰的磨刀石。 李西瑜初闻时便心惊自家圣地的手笔之大,拿三位位列潜龙榜排名前十五的天骄给一个刚正式步入修行的少年磨练,说出去是外界都会觉得荒诞的程度。 可如今,他看着明面上陷入劣势的谢辰,突地就明白了师尊的用意。 若骄阳出世,纵使星辰璀璨,也要为其退让。 李西瑜心里发苦,既觉得生错了时代,又觉得幸运无比,他思绪混乱许久。 随着对练进入尾声,少年乏力被撞上地面,李西瑜眼中一定,骤然清明。 是他幸运才对! 修罗尊主同样高居巅峰,可并不意味着师尊等人就被随意埋没。 正因为有了尊主那般的存在,这个时代注定会增添更多着墨。 李西瑜松了手,上前扶起了谢辰,笑眯眯道:“师弟,可不能藏拙啊。” 气喘不已的谢辰确实还没用尽全部,撑着他的力气起身,眸光流转,在李西瑜面上扫过一眼,突然扬唇露出笑容,反手挥剑。 “那就——再来!” 第二个月,谢辰重伤,毫无还手之力。 第三个月,谢辰重伤,稍有躲闪之力。 第四个月,谢辰重伤,勉强反击一二。 第五个月,谢辰重伤,执剑抵抗一刻。 第六个月,谢辰中伤,一对三陷入持久。 第七个月,谢辰浅伤,一对三勉成平局。 第八个月、第九个月…… 直到第十一个月——谢辰无伤,三位少年剑君,败! 三对一,败! 金丹对筑基,败! 剑道小成对尚未入道,败! 混元圣地高层陷入沉默,心中唏嘘三万年来身怀剑骨者屈指可数,是否就是因为这乱了世间万年常理的强横? 不合常理,生如妖孽。 青松真人将小师祖从闭关中唤出来的时候,心口的激动还没有降下去,连带着整个人都安静不下来,在天寒洞府外不停踱步。 等的时间久了,更是吹胡子瞪眼,看向一旁安静站定的谢辰时,青松真人瞬间露出和蔼笑容,不住地欣慰颔首。 楚千泽踏出洞府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薄唇透着粉,眉眼淡漠,长睫一抬,见到了另一边的的少年,微微眯眸。 才八个月,比预定的十八个月,足足少了十个月。 不用等青松真人多加言语,楚千泽一眼便知道了所为何事。 他凤眸勾着丝怠色,在谢辰的身上掠过一眼,不知为何心中一悸,心情有了些微淡的起伏。 仿佛隐约在少年身上抓到了什么,探究冷淡的视线落在谢辰身上,不等他有什么反应,青松真人在这来回中察觉到了猫腻,误以为小师祖对谢辰心有不满,连忙出声,“师祖——” 剑道尊主眉眼微敛,不轻不淡地打断,“我知道。” 该带少年入十万剑冢挑选本命剑,虽说对于身怀剑骨者而言,他们真正的本命剑只有一把,就是他们的剑骨,但那是临死绝境才会出鞘的存在。 称之为半身剑会更适合些。 青松真人欲言又止,“……也该入道了。” 进阶金丹,传承剑道。 青松真人与一众师弟商讨了好些时日,眼下却还是没敢询问小师祖给谢辰准备的是什么剑道传承。 楚千泽闻言,凤眸中起了波澜,唇角没有温度的扯了一下。 他看向谢辰,“你若不改决定,到时候就去十万剑冢里探一探,看你有没有那个机缘。” 十万剑冢?谢辰早就被青松真人告知了这些事情,但是却不知道剑冢之中也会有剑道传承。 他眸光微闪,“我想进去试上一试。” 若真是这样,到时候进去再出来时随便扯个理由,不就能把逍遥剑道这件事给圆上了! 谢辰心中有了打算,眸子轻弯,敞露的笑意不似小师尊那般淡薄难明,纵使衬着薄薄雪光也如暖阳般温煦,他抬眼,眸子泛出些流光,试探道:“师尊,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楚千泽此时心情却有些莫名,他看着少年,心口堵了一口辨不出来的郁气,许久,才掩了所有神色,淡淡道:“你境界压了太久,不易再压,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去。” 青松真人大喜:“甚好!师祖我这就准备。” 楚千泽应了一声,青松真人面露喜色转身离开。 而他刚走,身后清冷莫测的小师祖敛眉,就循着直觉向少年走近了几步。 本是心中存疑才如此行动。 但谢辰正因为当日偷食了对方不少先天本源剑气心虚,见人向他靠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后。 谢辰:“!!!” 他不是故意的! 脱解的话还未出口,谢辰就眼睁睁看着小师尊凤眸一冷,袖口蹁跹如蝶舞,反身回了洞府。 顺手关了结界,将他挡在了外面。 谢辰:“……” 不是,这么小气的吗? 12、十万剑冢 次日一早,谢辰迎着初露的天光出了洞府,脚下踏过夜雪,留下一列清晰的脚印。 几乎是晨光一露头,飘了宿夜的雪自发停止,但谢辰出来的早,肩头额发处还是沾了细雪,转瞬即逝化为浅淡水渍。 谢辰转眸看着这磅礴雪景,奇美山峦,真心觉得满目晶莹,堪称壮观。 美自然是极美的。 等他进阶金丹可以独得一仙峰时……绝对不会出现半分雪景! 谢辰极为坚定地想。 他在蓬莱仙阁待久了,都没看腻那里的繁花盛景,如今才在这里待了一年有余,就开始觉得雪色伤眼。 任谁整日一出洞府,漫天雪色铺沿整个眸底,都有些扛不住。 谢辰心里长叹,到了小师尊的洞府之外站定后,抓出藏进领口里的束带,碧青束带在指尖随手打了个弯向后一扔,晃荡不止。 等到天光大亮,艳阳探出了全部,楚千泽踏出洞府时,见到眼前之景,清寒凤眸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映着漫天雪色,铺着乌发为底的青色束带,随着其主人的徘徊走动而在身后或上或下的微微飘动。 真是与主人一个性子。 楚千泽不动声色地敛容。 谢辰察觉身后动静,脚下无聊的步子一转,语气放软,“师尊,我昨日不是有意躲闪,只是对练太久形成了些躲闪的本能。” 楚千泽被他提醒,唇角扯开凉薄弧度,“那你这本能还是尽早克服的好,再有下次,就是不敬师长。” 谢辰目光游移,心中想到小师尊昨日当着他的面将自己关在洞府之外,也没见他爱护徒弟啊? 心里这样想,谢辰面上却不露分毫,干脆道:“自然!” 有来才有往,下次归下次。 所以,下次再说。 楚千泽右手一招就要御剑,谢辰眨眼,随在他身后,小声提醒:“师尊,我还没有本命剑,也没有御物法宝。” 潜台词是,他还不能一个人飞行。 楚千泽探出袖口的手骨节修长,以雪作背景也不显突兀,闻言一顿。 他侧首看向丝毫不显生疏的凑了上来的少年,“那便一起。” 谢辰勾唇,站在了小师尊的身后,直到两人凌驾万千仙峰之上,他再度看了一眼脚下风景,突然开口道:“师尊,混元圣钟内里乾坤世界的十万剑冢,我去过吗?” 楚千泽原也不准备瞒着,“你剑骨入体之初昏迷的时候,在混元圣钟旁边待过一会。” 谢辰若有所思,“没进去过……” 楚千泽迎着高空的风,半挽半放的满头墨发却动也未动,他声音清淡道:“圣钟内部封禁着十万剑冢,即使只是在旁待上一会,内部饱溢而出的剑道气蕴也足以使你受益。” 在大灾难之前形成的十万剑冢…… 还有那些熟悉的剑道气韵,谢辰心口不由发涩,因为心中那抹猜测,上扬眼尾拢住一小片乌云般,笑意也带了一分苦暗。 谢辰眼眶发酸,他索性扬首看向四周,将那些涌上来的情绪统统压下,唇角弯上一分,便露出了六分的笑。 笑意粲然,一如往日。 他目光四晃,从天看到云,从云看到山,乱晃之际,余光似乎睹到一丝鸽血般发艳的颜色。 谢辰一怔,猛地收眸,方才那些情绪涌得极快,褪去的速度也如潮水般,不留半分痕迹,他心神一定,寻着刚刚勾住他余光的那丝红。 但这段路程很快,不等谢辰定睛多寻上一会,不远处就出现了一座恢弘天宫,外面站着的正是青松真人。 谢辰不等小师尊开口,就自觉跳下了剑。 青松真人现在一看到谢辰面上就忍不住挂出浓浓笑容,他迎了上来,“小师叔啊,你进了剑冢,千万别被一些心机剑给骗了。” 要知道当年小师祖进入十万剑冢的时候,里面的震动他们当时在外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轮到他进去的时候,也就醒了百来把剑。 青松真人不担心谢辰的天赋,语重心长地交代,“能成长有剑灵的那些名剑,它们可都傲着呢!你进去千万别冲动,慢慢来。” 青松真人说的自然无比。 但这话任何一个内峰弟子听到可能都要气晕,他们当年进去前担心的是剑不选他们,而到了谢辰这,就变成了他选不过来剑。 剑选人,和人选剑,这中间差别不可谓不大。 谢辰刚落地,体内已经安静很长一段时间的剑骨突地颤了下。 他不由凝眸,耳边青松真人说了许多,谢辰扬唇语带笑意应和,眼睫轻垂,看不清眸底变化。 楚千泽收了剑,打断了青松真人不停歇的嘱咐,“随我来。” 擦肩而过时,谢辰余光仿佛又捉到了方才的那点红。 他骤然领悟,几步跟了上去,不再像刚才那样乱寻,一双眸子只在小师尊身上四下打量。 他的这番寻视太过明显。 楚千泽踏过玉阶的脚停住,转首看向少年,冷淡道:“你在看什么?” 随着他转首侧眸,凤眸透着些迫人威压,但这些谢辰都未在意,他向上看去,眼眸微微一睁,口中敷衍回道:“看师尊身后的景。” 说完,谢辰还肯定般地颔首道:“好景!” 楚千泽狭长眉眼间似乎强压了一丝火气,清寒目光在谢辰不露端倪的面上掠过,直言命令:“转过去。” 谢辰为难看他,似乎觉得楚千泽无理取闹,但还是依言将面转向正前方,眸中故作的无奈被一丝好笑取代。 他刚才自然是逗弄小师尊的。 谢辰看得是那丝鸽子血。 缀在小师尊寒玉簪尾的一点鸽子血般的红,随着寒玉冷气四下流窜,偶而吃到了光才肯老实地待在尾端,这般艳的色放在今日一身雪白衣衫的小师尊身上,真是灼艳。 难怪刚刚勾了他的余光又寻不到,谁能想到剑道尊主今日的发簪颇有灵气。 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点鸽血红,还会动罢。 谢辰越想,越觉得好玩,心性一动,都想了拔了那簪子好好琢磨一番。 而楚千泽见着少年这一副好似他霸道无理的模样,险些被气笑。 即使他不知刚刚谢辰究竟在看些什么,但绝对不想是他随口敷衍的那样。 青松真人伴在小师祖另一侧,将二人刚才的来回全部映入眼中,叹气:“师祖,不能这样的,像是小师叔这样的徒弟是要宠着些的。” 楚千泽闻言,目光怪异地看向青松真人。 青松真人被看得心惊肉跳,“小师祖?” 楚千泽意味深长,“我不会教徒,你日后便多宠着些。” 青松真人迟疑,被坑了多次的经验让他一时没敢直接应承下来,犹豫地看了眼另一边安静的小师叔,鼓起勇气,“我记得了,师祖。” 而似笑非笑的小师祖见他当真应了下来,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含着凉气的字节。 “啧!” 青松真人眼前一黑。 他知道,每次小师祖这么阴阳怪气的吐字,绝对是在等着看戏! 可是……青松真人看向一年多来比起那些小混蛋们格外乖巧的小师叔,心中安慰自己。 小师叔能惹什么事?多好一少年。 楚千泽不再搭理青松真人,至于谢辰真实的性子,等少年不再被困在他的仙峰后,对方自然会知道。 别求到他头上就行。 几人很快来到混元圣钟的旁边,这里已经候了几位圣地高层,甚至有一位闭关的太上长老为此出关,专门为谢辰此次护法,以防出现意外。 令谢辰意外的是,那位陌生的太上长老,对着他身边的小师尊行了一礼。 他心中重新算了小师尊的辈分,又算了一番自己的辈分,一时竟然理不清楚。 谢辰将其抛之脑后,要真算起来的话,他可能是混元圣地的老祖宗。 毕竟—— 谢辰目光有一瞬的缥缈悲伤,落不到实处,似乎看向了几人身后的混元圣钟,又似乎看向了更久远的前世。 当他终于清楚看到混元圣钟时,便确定了心中想法。 毕竟,十万剑冢……是他和好友们,为后世留下的底蕴之一。 如果不出所料,十万剑冢的核心方位,应该就是以他的本命剑为核心,好友们本命剑为阵脚设下的无上万象剑阵。 那是他死前提出的设想,却没料到真的被好友们给做到了。 谢辰本是将本命剑作为后世逍遥剑道传人的见面礼,不料世事弄人,到了如今,他又要亲手将其拔出。 随着越走越近,谢辰体内的剑骨躁动愈强,似乎是感觉到了太多熟悉的气息,亦或许,是找到了前世互相蕴养千年的另一把剑。 他的本命剑——凌霄剑。 如此一来,谢辰很快就知道最初他剑骨躁动的根本原因,是他不曾想过的。 他竟与混元圣地有着这么深远的渊源。 混元圣地存在的根,竟是他当年的随心一念。 而由根长成的繁茂之景,却是好友们一手促成。 谢辰眨了下眼,突然不觉悲伤,他看着混元圣钟,仿佛看到了那些混不吝的家伙们在对着他挥手展颜。 他们没有悲伤。 那么谢辰就不会悲伤。 此世的少年,眼睫颤抖着,桃花般绚烂的眸子好似透过了三万年的时光,露出了那些逝去之人熟悉的潋滟流光,流光散开,是只对向外人的沉重威仪。 谢辰心想,他不会悲伤。 13、混元圣钟 青松真人与混元圣地一众高层以混元圣钟为中心,各守一方位。 混元圣钟的每次开启其实会一次进入大批弟子,而像谢辰这样独身一人的待遇的次数,寥寥可数。 但也正因为只要传送一人进去,所以他们不需要像传送数百弟子那样多加人手,眼前这些人就足够。 更何况,还有小师祖这样的大乘老祖亲自坐镇。 青松真人在结印之前,让谢辰再走近些,嘱咐道:“到时候钟身开始晃荡,你就闭眼直接踏进去,别错过时机。” 谢辰认真聆听。 他依言向前踏了几步,而素来深沉厚重始终安静庇佑着圣地的混元圣钟,却在谢辰走至离它一步之遥的时候,陡然生变! 滔天的光晕从混元圣钟的内部直射,穿透了天宫的墨曜琉璃瓦,刺破云霄,形成一道庞大光柱耸立在这一方天地,磅礴灵压如狂风般疯狂吸纳灵气,在顶端之处形成了足足笼罩整个混元圣地的墨色旋涡。 混元圣钟的顶端似乎削掉了圆润,隐现剑柄轮廓,光柱直指天端,从极远之处看去,就会瞬间清晰了然。 这是一把剑的形状! 此番异象惊天撼地,整个上元界所有势力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看向混元圣地! 而青松真人等人被混元圣钟猛然迸出的灵压逼得连连后退,等他们放下手臂再睁眼后心头一惊。 谢辰不见了?! 青松真人那一瞬的骇然简直冲昏了他的理智,不等他细细思索,一片雪白衣衫在余光一掠而过。 青松真人震惊,“师祖!” 他这一喊,众人随之抬头。 只见小师祖神色如覆霜雪,清冷沉眸,右手指骨召出本命剑,狠狠挥向半空中缓慢合拢的混元圣钟。 混元圣钟骤然一晃,震颤不止,重新出现了一道口子。 青松真人不及愕然,便见小师祖收剑侧首看他道了一句。 “谢辰被吸进圣钟,内里三万剑冢极为凶险,恐会出现差错,我去将人带出来。” 说完,墨色青丝在光柱中轻盈一荡,整个人就没入了圣钟之内。 一连串的事情发展极快,青松真人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便眼睁睁看着小师祖身影消失。 他一时觉得天昏地暗。 混元圣钟虽然禁制掌控在圣地手中,可内里足有三万剑冢没有解封,现下出了意外,想也知道内里凶险万分。 小师叔无意进去已经算糟,小师祖二话不说也跟了进去那简直是糟上加糟。 糟糕透顶! 如今异象惊动整个上元界,怕是十界九洲的目光都要落在混元圣地身上。 现在谁都可以进去寻小师叔,唯独小师祖不行! 小师祖可是混元圣地的武力担当! 青松真人扑到了已经恢复正常的混元圣钟之上,哀嚎不已,“小师祖——!!!” 你这么走得那么快! 呸! 青松真人自己呸掉了下面的话,这声嚎叫就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他摸了摸圣钟,发现已经不能从外部人为开启后,脸色瞬间严肃。 混元圣地能避过大灾难,存留至今,缔造者的通天手段完全不是他能解析的,眼下事情无力回转,青松真人也只能松开手叹气。 “立刻封锁混元圣殿!” 青松真人语气凝重,转身向着身后诸位高层开始命令,一条条清晰的指令涵括稳定圣地内部人心,联系交好势力做足准备,防御敌对宗门暗中捣乱…… 口令清晰,目的明确。 此时的青松真人不复半分跳脱,面容严肃冷静,整个圣地的运转全然在心,等众人纷纷领命退去后,他又放出了几个传音仙鹤,在仙鹤上布置了百般手段才松手放飞。 青松真人能感觉到最近混元圣地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从谢辰的存在被泄露开始,暗地里的局面就开始隐隐发乱。 而如今镇宗之宝混元圣钟又搞出这么一番大动荡,局势怕是越发不能安定。 青松真人这时摸了把额头,长叹一声,转身向唯一留下的太上长老行礼,“近日混元圣殿就麻烦您守着了。” 对方笑道:“自然,不过你也不要绷的太紧,谢小师叔能得混元圣钟如此异象,必然有他的机缘,小师祖与他,但凡能从圣钟中出来一个,你至少能闲个百年。” 而且他相信,独独对身怀剑骨者有反应的混元圣钟,不可能会对小师祖下杀手。 青松真人被安慰后,脸色缓和些许。 小师祖虽然是他师尊的徒弟,但是对方的剑道传承却是圣地创建祖师的遗留,修罗剑道至大成后,严格来说他的辈分应该挂靠在逝去的祖师名号之下。 但是那样辈分就彻底乱套。 如今小师祖的辈分虽然跟着十界九洲的规矩,但是暗地里太上长老们心中都有数。 青松真人想到刚刚小师祖能一剑劈开圣钟,心中安定不少。 大不了,再多劈几剑。 …… 楚千泽踏进混元圣钟内里的乾坤世界时,内府突然动荡,浑身骤然失力。 他蹙眉看去,内府之中被勾出了一丝剑气,直直飘向十万剑冢的深处。 那不是他的剑气。 楚千泽脚尖一点追了上去。 追至深处,眼前骤然爆开一股极亮的白光,光刺入眼中,导致了暂时的眼盲。 他微微阖眼,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却在落地后第一时间察觉不对。 空气中不再是冰冷的血腥味,脚下踩踏的土地是松软的,就连拂过鬓角的微风都是暖的。 而他的修为,被压在了金丹境界。 不到元婴,连神识都无法动用。 楚千泽面容不变,眼皮撩起,静静等着视觉恢复。 周围环境安静且不对劲,鼻息之间吞吐的是馥郁花香,仿佛他身处之地不是十万冰冷剑冢,而是繁华春景之中。 这是个幻境。 楚千泽冷静下了判定,能将他拉入其中,且完全压制住的幻境,布下幻境之人,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你是谁?” 突地,有人附在他耳边,语调自带三分笑意,呼出的热气轻扫耳畔,扬起一阵酥意。 对方的靠近悄无声息。 丝毫没有察觉的楚千泽面色平静,手含灵气攻势凌厉,直击后方。 招势直击致命处,毫不掩饰浓郁杀意。 “豁!好狠厉的小剑君!” 身后之人脚下动也未动,便单手钳制住了他的腕骨,力道不重却轻巧扣住了脉门,笑意未褪半分,仿佛并未在意。 举止言语都给了楚千泽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楚千泽扭头看向后方,颈骨刚侧过去,快速恢复的视觉像是一片蒙上雾气后被逐渐拭净的水镜,黑暗世界步入朦胧。 而身后之人的面容,也在这片朦胧中逐渐清晰,仿若从烟雨中向他踏来,每走一步都是宿命。 待朦胧散去后,原本平静的心河好似落入了来者手中伞滴落的雨滴,扬起了轻浅涟漪。 涟漪愈荡愈广。 楚千泽凤眸中凌冽未褪,寒气迫人,眸瞳中心却清楚倒映着身后青年的面容。 碧青束带换成了鎏金墨玉冠,将满头乌发尽皆束起,熟悉的桃花眸依旧含着潋滟笑意,眸尾上扬好似就能溢出一腔情深,不似少年眸眼青涩,如今的面孔漠敛容色,也只倍添华美威仪。 同样的骨相,看着明明只是稍流过了些年华,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是谢辰。 又似乎不是谢辰。 楚千泽手上灵力不着痕迹散去,鸦羽长睫卷掉了浓烈杀气,化为清薄凉意,不动声色。 “小剑君你是谁的徒弟?唔,让我看看,修罗剑道小成,天赋不错。是离青新收的小徒弟吗?” 鎏金墨玉冠束发,墨底金纹束身的青年,纵使语气始终温和含笑,漆黑眸底却好似映衬不进半分笑意,只眸尾轻扬,天生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 楚千泽凤眸中倒映着这样的青年,薄唇微抿,并不言语。 被扣住脉门的那只手,安静困在青年手中。 没有挣扎。 谢辰上下打量着突然闯进他结界之中的青年,想起对方刚才一身寒冽的杀气,不由失笑:“你是怎么误入进来的?” 他的结界可是挡住了好些吵他的好友们,还没谁像青年一般莫名其妙地进来,进来后还是一副对他极为陌生的神态。 想着,谢辰挑眉,骤然靠近语含试探道:“你不认识我?” 楚千泽皮相清冷出尘,落在现下姹紫嫣红的环境中,眉眼一动便是浓而重的红尘味,再如何脱俗如今也避不掉繁花映衬。 他声音清淡,听不出心中思绪,依旧从容。 “我认识你。” 谢辰扬唇,“我是……” “你是谢辰。” 谢辰不由顿了一瞬,噗嗤一笑,他松开了手,懒懒向后一靠,上下打量着眼前哪里都透着古怪的清冷青年。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要知道如今上界,谁敢像你这样直呼我的名字?” 谢辰笑语意味不明,“若是在外被人听见,会被揍的。” 楚千泽眼睫轻颤,“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隐约察觉到一二,幻境似乎是以谢辰为主角。 而混元圣钟迫不得已让他进来,应该也是没料到他体内会有着那一丝剑气,而那丝剑气又让他一并进了这幻境。 这场以谢辰为主角的幻境中,他是个外来者。 楚千泽突然升起了些兴趣,关于这场幻境的背后操控者,时隔三万年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幻境只能以人的记忆为根据编织。 也就是说,这是谢辰的记忆。 楚千泽思及此处,呼吸微乱。 谢辰一脸稀奇,“你问我?你不是认识我吗?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他双臂抱于胸前,金纹阔袖向下滑了一分,露出近乎苍白的手骨,在一片云墨之中,尤为醒目。 楚千泽目光在上定住。 竟是比上次的颈间红痕更加刺眼。 谢辰好奇,漆黑眸底蕴着一分冷意,笑意不停,“还有,你是谁?” 气氛逐渐微妙。 谢辰有足够的的耐心陪着这位来历不明的青年耗。 就在这时,结界被人从外强行打开。 谢辰眉心一跳,猛地站起懒散的身子,双手掐诀就要逃窜。 却还是迟了一步。 五个青年笑容危险,在空中将谢辰生生截了下来。 为首的青年容色淡雅,唇角噙着一丝冷意,瞪着谢辰,“你真是越来越胡来了!不听劝就算了,还敢瞒着我们自己换道!” “若是中途出现一丝差错,你整个人就废了!” 越想越气的谷霜梧抓过谢辰手腕,沉着脸开始替他检查身体。 而另一个面容俊美凌厉的青年,见人逮住了,可算是松了一口长气,他重重拍了拍谢辰肩膀,“你小子怎么比耗子还能藏!上界都尊你为圣主了,还天天随着性子乱来。” 圣主? 楚千泽眸光微动。 其中看起来稍显稳重的青年也没压住本性,捶了谢辰一拳。 “臭小子,再有下次,扒了你的皮!” 谢辰无奈,被几人一一训过后,他看向检查过后脸色好了些的谷霜梧,语气轻松,“怎么样?我就说我能成功。” 谷霜梧脸色瞬间一沉,他狠狠扎了谢辰的痛穴。 “谁敢像你这么疯!拿渡劫修为不当回事。” 谢辰痛叫一声,倏地抽回手。 “你一个医家圣手,怎么天天扎人痛穴!外界还称你慈悲心肠,我看他们都被你给骗了。” 谷霜梧冷笑反驳,“能救命,谁还管痛不痛。” 他移眸,看向下方神情平静气度淡然的白衣青年,错眼看去仿若一株寒潭雪莲般,极为不凡。 谷霜梧微微眯眼。 “他是谁?” 谢辰随之看去,眸光流转,扬起的唇瓣弧度恶劣。 “他啊,是我换道前收的小徒弟。” “喏,修罗剑道小成,天赋不错吧!” 青年笑容张扬,一身沉重墨色都掩不住骨子里溢出的随性妄为。 楚千泽看着对方,极轻、极慢地眨了下眼。 一时竟觉得对方,比致他暂盲的白光,还要更盛几分。 让人满眼都是他,黑暗也盖不住。 14、身处幻境 三万年前的大灾难毁掉了很多东西,甚至改变了整个上界的布局,变成了如今的十界九洲。 大灾难之前时代的天骄雄杰的记录欠缺,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那个时代给如今的十界九洲留下的更多的是道法传承,而不是过往天骄事迹。 三万年前的前辈们,将辉煌的仙家道法、求仙之路,甚至包括如今的十界九洲,统统留给了后世。 但即使再如何缺失,第一剑道——逍遥剑道的创道者、世间最后的一位渡劫修士,他的名讳匿于时光洪流中,却不会在世人记忆中消散。 楚千泽深知,十界九洲总是有那么一些偏执之人,追寻那个时代的事迹将近疯魔,更是因为对剑道圣主的痴求向往而浑浑噩噩。 他当时正是顾虑谢辰会因为盲目盲信而像那些人一般,白白葬了一身的好天赋。 逍遥剑道铸造第一剑道,与后世形成一道天堑。剑修慕强,楚千泽少年之时碾压同龄之人,一度将其视为对手。 或称执念,也不无不可。 逍遥圣主,是剑道修者多少人的执念。 那些穷尽一生,就为了挖掘对方一二事迹的人,大多是追赶无望而走了偏路。 楚千泽不知道眼前幻境是以谢辰对逍遥圣主的认知而编织,还是他真的藏了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 但是如他那般心境,却能因眼前谢辰而心悸一瞬,已然证明了一切。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每一丝干扰心境的瞬间,都自有其深意。 虽然一切还未定论。 少年就像是打破冰层的流星,曳着瞩目的长芒,吸引了世人的心神之后,轻巧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仿若宿命。 又似眷顾。 楚千泽那一瞬的念头太多,搅得他沉在寒潭多年的血,都泛起了一丝热。 非常古怪又新奇的感觉。 谢辰那句“小徒弟”的话一出,其实没有几人当真,他行事虽然随性胡乱,却不是没有分寸的。 收徒怎么说也是一个不小的事情,就他这段时间光顾着躲藏了,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心神教出一个修罗剑道小成的徒弟。 谷霜梧直接落到楚千泽身前,手骨回拢之际捻的细针正是刚刚扎了谢辰痛穴的那一根,银光一闪收了回去,细细打量着人,“你是他的小徒弟?” 楚千泽视线扫过那细针,“我不是。” 谢辰一听,当即一跃而下,气浪翻飞了楚千泽一身的雪浪白衫,他亲昵朝人肩处靠了靠,两肩几乎要蹭在一处。 “怎么不是?我刚刚问你,你不是说没有师尊吗?上界多少人求着我,我都不愿,你当我徒弟不好吗?” 虽说青年可疑,但谢辰也不知怎么,看着对方就是顺眼,而他对待顺眼之人,总是有无数的耐心。 楚千泽静静看他,“我有师尊。” 而且刚才他并未回答。 谢辰双肩一垮,满脸失望。像是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从眉眼到肢体每一处都在述说着不开心。 楚千泽薄唇微抿,轻轻说道:“师尊已逝,现下我无处可去。” 谢辰双眸微亮,刚要说话。 好友便寒着眸警告瞪他,谢辰最近正是心虚,如今被人钳制住证据,只能犹犹豫豫地闭上了嘴。 天离青从背后挎住他的肩带离这边两人,面庞凌厉冷漠,如今却稍显笨拙地安抚好友,小声道:“你最近可安分些,霜梧这次可带了双倍的针,就等着寻到由头往你身上扎呢!” 谢辰浑身一寒,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温润带笑的谷霜梧,“他一套针有三百零八根,两套能把人给扎成刺猬吧。” 天离青默默看他一眼,并不否认。 谢辰呸他一声,“你竟然不拦着,亏我还看那小辈天赋不错,想着给你送个徒弟过去。” 天离青毫不客气,“那你刚刚就是想与我抢徒弟了?” 谢辰无言以对,他眸光移开,看着那雪衣青年,“我感觉他很熟悉,看他特别顺眼。” 天离青提醒,“你出门惹事的时候,看谁都顺眼。” 谢辰冷漠,“我现在看你特别不顺眼。” 天离青大笑一声,怼到了谢辰这事,显然让他非常开心。 谢辰凝眸,看着肆意大笑的天离青,俊美无双,凌厉摄人,是与他并肩撑起修罗剑道的好友之一,可他如今看着久了,眼眶不知为何发酸。 他轻声道,“离青,我似乎许久未见你了……” 导致如今见面互怼,一幕幕熟悉的场景,都给了他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天离青笑容不着痕迹地一敛,面上满是真切疑惑,“你最近受了情伤?这话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谢辰沉默,“滚吧!” 天离青拍了拍谢辰肩膀,话里有话,“阿辰,如果真有一天见不到我们了,就别找了。” 人死不能复生,历史不能回溯,而独独留下的那个人,只能向前。 天离青知道他们这群人从泥泞中摸爬打滚地聚在一起,从最乱最槽糕的环境熬到如今的至尊,每一个人都如至亲,情谊融进了骨血中彼此成就。 可他们的阿辰是最骄傲的。 那样沉重的悲伤,不应该由他们带给对方。 他们也不应该给予对方那般沉重的悲伤。 谢辰喃喃道:“我觉得你们瞒了我什么?” 都是这么久的好友了,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那一丝抓不住苗头的异样。 天离青望天。 他就说自己不行。 谢辰见状,唇角弯出暖意。 但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他们从不互相追问。 而另一边。 谷霜梧神情一样淡然,神态却与眼前青年不同,是沉于冰潭暖向众人的慈悲淡然,他的心或许是封闭的,但深处是沉着暖意的。 因而他展露人前,冷淡也显温润。 但谷霜梧一眼便知道,眼前之人,冷便是冷。 世俗常理无法管束他,他能将一身反骨装成一副清冷脱俗的样,是因为他愿意。 而当这人不愿意了,对于他们而言便是不得不防的祸端。 谷霜梧被袖袍遮住的指尖,反复把玩着一根细针,针身如发丝,在救世济人的指间,时隐时现。 他温声道:“你是谁?” 楚千泽抬眸,语调淡淡,“我以为你知道。” 林素丰作为第一真传,与他见礼那么多次,就算初时尚未察觉,楚千泽进阶大乘之后,一眼便能看出他身上隐藏极深的一丝端倪。 那是一丝濒临消散的神魂碎片。 连转世都无法成功,只能沦为一抹世人口中的执念,隐藏在现世之人的神魂之中。 因为毫无危险,甚至消散之时反而会给予林素丰莫大的好处,所以楚千泽即使察觉到也没有做什么。 至于其他的影响,那就是林素丰在拿得机缘之前的考验,是他自己的事。 谷霜梧指间细针无端扎入了掌心,一滴殷红血珠落在了松软土地,留下一滴难以分辨的褐色。 “我问,你是谁?”谷霜梧好像不知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面向着楚千泽时,慈悲心肠也压不住那抹冷凝。 楚千泽唇角不轻不淡地勾起,顺着他的话回答,“我是路人。” “一个过路人。” 谷霜梧面无表情看他。 …… 谢辰完全不知道那个雪衣青年与霜梧谈了什么,直到如今他回了洞府,看着被默许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年,有些新奇。 谷霜梧沉着脸,像是气闷不已,说话时语调压着脾性,指着楚千泽对谢辰道:“你这几日好好看着他。” 谢辰手指自己,错愕道:“我?” “自然是你!”谷霜梧瞪他。 谢辰只觉冤枉,仿佛凭白被他浇了一腔怒气,迁怒的感觉实在太明显。 “外面一群老家伙天天等着给我灌输大义,我难道还要带着一个人一起躲?” 谷霜梧冷笑,“带着吧!反正也是你看中的小徒弟。” 谢辰转头看向天离青等好友。 不等开口,他们连连摆手。 “我们比你还忙,你丢下的烂摊子还等着我们收拾,让你看个人还推三阻四的。” “就是就是!” 谢辰被堵得死死的,一时哑然。 他看着好友们回首小声祝他好运,着实摸不着头脑。 直到就剩下他与青年两人,谢辰才惊奇地打量着人,“你那里来的小怪物,竟然能让霜梧吃瘪?” 最重要的是,他还把气撒到了自己身上。 楚千泽心中冷冷记下一笔,没搭理这句话,目光落在周围的环境上,微闭了闭眼。 眼睛痛。 到处都是些色彩极为明亮绚烂的植物,仿佛将天下色彩全部集于同一座仙峰,一眼看去眼花缭乱。 可就算闭上眼睛,脑子里也依旧是那些颜色。 简直…… 楚千泽心口一梗,却没想到该说些什么。 但是这种感觉,略觉熟悉。 他能看出是这些是经过精细搭配,合理布置的,每一物都可称为至宝,这些习性不同的花卉能在同一时间开得灿烂,背后也一定是有人用心养着的。 而就他所知,谢辰从来不是在这么耐心的人。 楚千泽缓慢睁眼,他一时看不惯,却无法否认此景至美。 谢辰靠近,“小剑君,你叫什么?” “千泽。” “那泽泽,你是怎么让霜梧吃瘪同意的?” “……” 楚千泽转首,一缕墨发擦过唇角冷意,一字一顿,“千泽。” 谢辰似乎发现了什么,笑意不减,“泽泽……” 两人纠缠许久,在发现自己武力值比不过如今的谢辰之时,楚千泽不再就称呼一事纠结,随少年去唤。 谢辰觉得这小剑君真是好玩,他歪着头想要靠上人的肩,被人用青葱玉指抵着额,一点一点地向后推了开。 “我靠一靠怎么了!”谢辰不依不饶非要将头枕上人的肩,眸尾弧度狭长,勾着促狭的笑意,故作生气。 楚千泽像是一株累极的雪莲,焉了冰冷的花瓣,寒气依旧四溢却挡不住游人伸手的执着,到了最后索性由着人去碰。 谢辰心满意足靠在青年的肩膀之上,他眼中看着熟悉的景色,手中不知何时摘了一朵极艳的红花,被他捏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为什么跟着我?”谢辰懒懒发问。 楚千泽被人压着坐在了树下,此时正蹙眉看着衣袍上沾染的泥土,闻言冷淡出声:“自己去想。” “你不认识霜梧他们吗?” “……” “你看起来只认识我。” “……” “你比我小,不如我认你做弟弟?” “……” “你知道你挺招我喜欢吗?” 楚千泽终于不再沉默,出口之时莫名有些艰涩,薄唇轻掀,声音轻不可闻。 “什么?” 谢辰心里想着事没听到这句轻语,他坐直身抱怨,“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肩膀处空荡下来瞬间少了大半的暖意,顶在脸侧的绒发与轻痒感一同退开。楚千泽指骨微蜷,抬眸看去,凤眸之中深了一分。 他看着谢辰。 而谢辰看到的却是他脸上被玉冠刮出来的一道红痕,衬着对方一张冰雪玉容,倒像是他欺负了对方。 谢辰挪了下位置,移到对方正前方,而楚千泽不自觉地移开双膝,给人让出位置。 待他反应过来后,浑身一僵。 谢辰对此无知无觉,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侧,示意对方,“你这里被刮到了,怎么不说?你说了我就不靠着你了。” 楚千泽怔怔盯着墨衣青年,慢吞吞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侧,指骨修长,脸颊晶莹,更衬得那道快要见血的红痕仿佛是被谢辰给欺负了一样。 谢辰见此突生歉意,觉得自己仗着修为在欺负一个比他小上许多的后辈。 “我将你送到离青身边怎么样?离青是修罗剑道大成,你天赋不错,他还能指点你一二。” 楚千泽眼睫垂下,“我不需要。” 他在修罗剑道一路已经走到极限,并不需要旁人指点。 谢辰撑着脸,纠结,“我之前也是修罗剑道大成,若是你不愿意去离青那,我探探你的情况给你看看?” “修罗剑道大成……”楚千泽扯唇,意味不明,“圣主。” 谢辰本能应了一声。 楚千泽右手伸出,不疾不徐地将衣袍尾端沾染的尘土拂掉,凤眸眼尾曳出一丝惊人的冷艳。 他抬眸直视眼前半坐的青年,从那不凡尊贵的鎏金墨玉冠,到落在膝上的金纹墨袖,再到对方眸尾自带的凌冽锋寒,轻浅笑了一声。 太具体了。 以认知为根据而编织的幻境,做不到这么具体,幻境无法凭空出现一些东西。 蓬莱仙阁的杂役少年不应该知道三万年前的圣主着装,不应该知道那些尊主间彼此的名讳,甚至不该出现那些早已灭种的珍贵花卉。 或者说,千不该万不该让他进了这幻境。 这些摆在眼前的事情,让那些勉强维持的疑虑碎得彻底。 谢辰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纵使还有许多东西需要追究,可那些事情,都无法阻挡谢辰真实身份的确认。 一个让三万年前的神魂在现世之人身上留下一抹执念,让一群大能尊主齐手在混元圣钟中留下后手的存在,如今却毫无自知地站在他眼前。 他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昔年那个时代最强的圣主。 楚千泽温声道:“圣主,我想知道,如何进阶渡劫?”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心底晦暗翻涌,却又含了些不明的复杂。 谢辰没有生气,而是眨眼笑道:“从我进阶渡劫后,你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 他觉得要就这个问题说上许久,也想着给小剑君开解一下,省的这样年轻的小剑君日后走了岔路,索性便在小剑君身旁坐下,肩倚着肩,好似亲密无双。 “其实没什么好藏着的。可能只是因为是我,所以我就成了唯一的渡劫圣主。” 楚千泽侧眸,看着身旁落坐青年的目光可称专注,淡淡出声,“什么意思?” 谢辰此刻尤为耐心,明明上界大劫迫在眼前,可他就是觉得与小剑君身在一处时,才是真实。 “我并不是靠着顿悟逍遥剑道进阶渡劫的。”谢辰双手撑住后脑,扬首看着广阔的天,“我进阶渡劫修的是修罗剑道,我的修罗劫一直都在霜梧的手中,他很清楚。” “如今世人皆在那场浩大天劫中察觉到逍遥剑气,便误以为我是靠着逍遥剑道跨过万年难题。其实不是……” 谢辰说着万般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我只是踏入渡劫之后,一时任性,才同时换了剑道。” “不过是我换道成功,而他们不信罢了。” 楚千泽蹙眉不解道:“那为什么是你?” 大灾难之前的时代太多事情只剩下只言片语,而那些只言片语也很快随着繁衍迭代迅速消匿于历史洪流中。 楚千泽还是无法理解青年之前的那番话。 谢辰提及这来了脾气,猛地坐起身,恨恨道:“还不是那个死去的天机老头,临死之前将救世名头算到了我的头上!” “先是害得我吃了不少的苦头,又在下界熬了好些年,结果却让那些老家伙越发肯定天机老头最后一则卜算是真的。” 谢辰磨牙,若是天机老头站在他眼前,他一定会上去咬上一口的。 说到这,谢辰又叹了口气,没再多埋怨什么,而是翘着眼尾笑睨身旁的小剑君。 “你是身怀剑骨者,应该也知道剑骨的可贵,万万年来有多少身怀剑骨的天骄层出不穷,可加上我,混沌剑骨的持有者才仅仅三位。” “我做出任何惊天动地的成就,都是应该的。” 因为是他,一个早就已经被确定的救世者,一个被上界推上了至高位的……人。 墨衣青年不见伤感,眉梢之中漾着四月春风,赤子之心历经世事却不沾尘埃,言谈嬉笑依旧澄澈坦然。 楚千泽心口莫名堵了一口气,将平静心河搅得不得安生,他不知为何心烦意乱,重重阖眸,放任了业火四窜,焚灼神魂的极痛顿起,却没有让他的心绪恢复往日平定。 半晌不见人出声,谢辰疑惑看去,墨玉冠拢起的发丝在身后一荡,他瞬间察觉不对,扭头一看。 果然,发尾触了地。 他连忙捉住发尾,想起什么向着小剑君的身后看去,不由莞尔。 虽然人被他压着坐下了,却始终挺直了腰背,与高壮树身牢牢地维持着一个指节的距离,半分不肯触碰的架势。 谢辰无端觉得好笑。 他将自己的头发向上弄了下,伸手抓住了小剑君半散下的及地墨发,手上用力拽了下。 楚千泽头皮一痛微微低头,冷淡撩起眼皮,凤眸沉沉地看了一眼谢辰。 谢辰顺着手中发丝的方向看去,目光定在小剑君挽发的寒玉簪上,刚巧那簪尾的一点鸽子血趁着光被树身挡住窜到了簪首,见他看来,刹步止住。 见此,谢辰手上一痒,不自觉抬起手就要向那簪子探去,眸子轻眯,像只跃跃欲试的猫儿一般。 楚千泽发现他现在脾性好了许多,至少如今他能拦住谢辰的手,语气还算平静的问上一句。 “你要捉什么?” 依稀之间,他仿佛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他问的是——“你在看什么?” 但是少年给了个敷衍回答。 而如今青年模样的谢辰轻咳一声,故作正经,“我就是见你许久不睁眼,想在你眼前晃一晃看看有没有反应?” 很好,一样的敷衍。 楚千泽被气笑了,唇心泛出点水润的红,方才那些烦乱心绪被这小混蛋一气,统统压入心河深处,只余浅薄怒意。 谢辰松手,被捉住的青丝发尾从掌心滑出。 小剑君的发丝质感极好,微凉如细玉…… 谢辰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谢辰将两只手都收到了身后,整个站起了身,他没再叫小剑君去其他地方。 而是回头道:“我们去寻霜梧他们。” 他顿了一下。 又道:“千泽。” 楚千泽微微一怔。 不是师尊,也不是轻佻的泽泽,而是难得正经的一声唤。 十界九洲能唤他千泽二字的人,早已逝去,而同龄之辈,皆是敬称。 如今被谢辰以一种前辈语气带着些许笑意口称千泽二字,让他古怪地生出了些被纵容的错觉来,心中满是莫名滋味。 楚千泽垂眸轻应。 “嗯。” 15、没有后悔 楚千泽看着伸在他眼前劲瘦修长的手,不解地皱了下眉,狭长凤眸中是全然的疑惑。 “怎么?”他清淡开口,视线仿若不经意般掠过墨衣青年手上那些显眼的痕迹,眉尖不着痕迹地轻蹙一瞬。 谢辰看起来却是比他还要疑惑,他招手道:“快搭上啊!你又不认识路,当然是我带着你去寻人了。” 楚千泽闻言本能蜷指,袖袍顺势落下,挡住了这一瞬间的小动作。 他冷静道:“我可以御剑跟在你的身后。” 谢辰失笑,“没我在前面给你挡着,你就算跟得再紧也进不去!”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直接搂住小剑君的腰,不由分说地将人带上了剑。 腰侧骤然间贴上另一人的温度,手骨用力便牢牢锢住了他的所有动作,楚千泽眸尾被这动作惊出一抹薄怒胭脂,他语气失了冷静自持,薄唇一掀便要呵斥。 “放——!” 正巧这时,谢辰唤出凌霄剑欲要垫在两人脚下,却不料手中一空凌霄剑并未即刻出现。他略感惊诧,原本的动作落了空,分神中也忘了顾忌刚刚才揽住的小剑君,手忙脚乱之下两人倏然失重。 那后面一字便被风给呛了回去。 谢辰为自己的手生困惑一瞬,但在失重的混乱之下,这些都来不及深思。他只觉心虚,索性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压了压,下颚微触怀中人的发顶,蹭到了一片细玉微凉。 这才稳住了两人。 楚千泽呛咳一声,凤眸难得灼亮,眸底晕开的全是火气,眸尾像是曳着一朵桃花瓣般,轻盈附在清冷玉面之上。 他语气恼火,“你一个圣主,连御空都做不到吗!” 语落,楚千泽就察觉到自己原先薄淡的情绪正因为眼前这人轻易失控,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了。 他微敛眸,试图将火气沉淀下去。 谢辰反倒是沉默一瞬,轻瞟了一眼空荡的脚下,他能感应到自己的本命剑正在急速地向着自己靠近。 随想随到,几乎是下一息,天边寒光一闪,凌霄剑破空悬至眼前。 剑身震颤不已,古墨色渲染整个剑柄,它一边震颤不止,一边用着极慢的速度围着谢辰转了个圈。 谢辰安静看着凌霄剑的动作,待它停在眼前,剑身也安静下来后,才轻垂眼睫,语气莫名道:“走吧,去寻霜梧他们。” 凌霄剑乖巧落在了脚下。 而谢辰目光一垂,抿唇不语,唇心的血色因齿关压迫覆上霜白。 楚千泽反扣住谢辰双手,将自己从对方怀中挣了出来,抬眸冷冷扫向身后之人。 却见墨衣青年眉眼间的张扬热烈被沉沉压在梢端,勉强露出一丝,让人看着格外不适。 刚刚才平静了的心境,又乱了。 楚千泽这次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近乎漠然,“你怎么了?” 他眉梢唇瓣都凝着一缕寒气,看上去冻人且伤己。 谢辰轻轻歪了下头,漆墨长发弯进领口,扎出细细密密的微痛。他抬起眼睫,笑音轻淡,“千泽,我们快到了。” 青年一笑,眸尾弯扬,仿若敛入一泓天光,不见半分阴霾。 楚千泽扯唇,胸口无端发闷,凉凉道了一句,“随你。” 他转身望向前方,不再关注谢辰。 谢辰无声吐字,眸眼含了半分玩味。 “小——剑君?” 唇齿间吐出的气息散于空中,谢辰将手背至身后,另一只手懒洋洋将窝进领口的发丝拽了出来,轻吐了口气。 那就去看看吧。 看看好友们,到底瞒了他什么。 …… 谷霜梧坐于石凳之上,格外耐心地收拢着闪烁银光的细针,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天离青在他对面落坐,笑他失算,“误入进来的现世之人,可把你所有的布置全部打乱了。” 谷霜梧一根一根认真地擦拭,闻言冷哼一声,“他就算进来了又能如何!” 他反手拍桌,深深看向天离青,“离青,你与他同为修罗剑道,不用我多说应该也能看出那小子身上的不对劲。他若有意堕魔,现世之人除了阿辰无人能拦。” “你也说了,他们二人如今是师徒。”天离青抽了他的一根细针,不以为然。 谷霜梧反手夺过,像是恼怒,语气急促。 “离青!” 与其说是师徒,谷霜梧却觉得,二人像是天生的宿敌。 就算是他们那个时代,他也没有在谁的身上感受到能抗衡谢辰的存在感,一旦两人为敌,必然只能活一个。 天离青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对一群看热闹的好友们翻了个白眼,看向明显想偏了的谷霜梧时,斟酌着字句。 “霜梧,何苦自寻烦恼。我们如今只是一个残存的神魂碎片,为的不过是解了阿辰的心结,让他能安生无负担地活在后世,又何必纠结这些事呢?” 天离青看了眼自己开始有些虚无的手,洒脱笑道:“以后如何,都是阿辰自己的事了,你难道不相信阿辰吗?” “他从来都不会是输家。” 从来。 谷霜梧难得被人教训,定定看着天离青许久,才轻哼一声坐下。 “算了。”他卷起针布,语气淡然,“已经留给阿辰足够多的时间,他该来了。” 时间也到了。 谷霜梧缓缓起身,天离青走至他身旁,而二人的周围聚了数位含笑坦然的青年。他们每个人都保持着生前的意气风华,每一位都曾位列至尊受尽世人瞩目。 可今日过后,他们便会彻底消散。 后世之人,或许能从久远遗迹之中挖掘一二,可终究不能再复昔年辉煌。 谷霜梧淡淡笑开,他看过无数生死,如今却由心觉得不舍。 因为身边这些至亲好友,因为唯一放不下心的谢辰。 可他不悔。 不悔将上古大阵中唯一的转世机缘,给了谢辰。 他们都没有后悔。 天离青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阿辰说他喜欢男子,我先前从未当真,如今看来他真是半分红颜桃花都不曾沾染。” “他将我们当家人,不动半分心思还能理解,只是我担心他看惯了天骄人物,眼中再难看进旁人。” 谷霜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并没有点明。 “你就安了那颗老父心吧。” 这话说完,他们彼此看过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却俱是释然。 此后他们不会再见。 因为他们早该神魂泯灭,归哺世间。 此间一聚,已是幸极。 16、保重阿辰 谢辰带着人踏入好友们最后气息所在之地时,并未见到人。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场所,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掌抚过空荡的石桌,视线扫过冰冷的石凳,谢辰下颚绷紧,仰首之际被风吹落的青叶划过脸侧。 他略显无助地站了一会。 他们从不会像这样刻意避开自己。 楚千泽在一旁看着谢辰这样的模样,凤眸微沉。他不了解谢辰与那些青年的过往,甚至完全不能共情这样的友情,若是换了个人他甚至会略觉不耐。 但是眼前这个人是谢辰。 在狭窄心缝之间溢出头的一丝不适就像是白玉上的一点红,楚千泽无法像是对待旁人一般置之不理。 谢辰若是那块白玉,旁人便是石头。 楚千泽见不得白玉染瑕,淡淡出声,“你有何伤心的?” 找不到,那就继续找。 谢辰轻碰了下眸尾,仿佛能碰到那片青叶,青叶曾在一好友手中吹出悠扬乐音,如今却变成了可以伤人的存在。 这里处处,都让他感到不安。 谢辰听到楚千泽直言,哑然失笑,唇瓣扬起之时,一时显得慢顿。 “千泽啊,你可真是……” 他转首,看向这位陌生又熟悉的的小剑君,出言可称冷淡。 “薄情。” 方才的言语,简直将他骨子里的凉薄显得极为透彻,像是被众人高供奉台之上的神祇,在红尘翻滚中没有藏住骨子里对于人情冷暖的淡漠。 谢辰灿烂生辉的桃花眸笑意最是动人,如今静静看人,笑意犹存却好似带了失望之意。 楚千泽处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凤眸略仓促地避开了谢辰视线,眼睫垂掩之际,心中不由生出丝无措。 他竟是有些受不得对方这样的视线。 同时心中也多了股烦躁,因为谢辰现在展露的神情变化显然是因为那些残留的神魂碎片。 这让楚千泽更加心烦。 谢辰并无恶意,他如今心绪乱成一团,身边又有个人胡乱出声,难免多加迁怒。等他迎着风一吹,混乱的思绪很快变得冷静。 楚千泽长睫轻颤,带着一股淡冷倔强,语调也如压着一口气般,不复往常碎玉清冷。 “我本就是薄情之人,不用你多加强调。” 等他二人从这幻境中出去,他依旧是师尊,而谢辰就算圣主转世,现世也只是他徒弟。 要以他为尊。 冷静下来的谢辰被这话堵住了嗓子眼里歉意,他颇为纠结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不要多想。 谢辰想不出其他,索性上前将闹了别扭的小剑君的脑袋强硬扭了回来,二人相似又完全不似的狭长眸子两两对视。 直视这一行为轻易就将两人处在一个非常平等的位置上,楚千泽素来看着所有人,却从未有一个人能以一种略显居上的气势与他直视。 他瞳孔微微放大,眸子中心被眼前青年的身影完全霸占。 楚千泽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以一种不可抑止的趋势碎开。 谢辰不知小剑君因为他这一行为想了些什么,他自小便知道有些事情到了关键时候该说清楚便要说清楚,方才失言是他之过,解释清楚也是他的必要。 谢辰认真道:“千泽,你本性薄情或许在世人眼中实属异类,可这在我看来并无什么特别的。我说你薄情,是因为你在不合适的时间撞上了我的痛处,但刚才出言不当这是我的错处。” 谷霜梧能看出楚千泽一身藏在皮囊之下的反骨,谢辰自然也能察觉出一些更深的东西。 谢辰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容易理解,他换了言辞道,“你不用因为身处这个世间,就将世人公认的道理搬在自己的身上,有些世间规矩守住它是因为为人的底线,而有些东西完全是旁人的判定,何苦强加于自己?” “我换了道,世人不信是他们的事。我不愿继续修修罗剑道,那是我的事情。” “我一生就任性了这么一回,却已经在有些知情之人的眼里与疯子无异。” 楚千泽抬眸,剔透漆黑的眸子将人整个拢进了眼中,仿佛寻着猎物的黑网不动声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辰说了一堆,越说越乱,稍显气急地揪了一把小剑君的脸,指腹捏住对方细腻皮肉,得来对方一记冷眸时,他突然了悟。 谢辰将双手放开,笑道:“大概是想告诉你,薄情就薄情罢。” 既然心性冷漠到冷酷,像只不懂人世情感的小兽一般懵懂学着做出人类该有的样子,不如将自己的本性袒露出来。 似乎有人教会了他学着遵守世间道德与处事法则,那就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 楚千泽轻声开口,仿佛二人位置进行了颠倒,言语暗含安抚之意。 “我并不在意世人眼光。” 他骨子里就是冷的,这一点早早就知。旁人说他冷情冷性,他从来都视为浮尘,从未入耳。 不过那句话是因为眼前之人,才格外刺耳。 楚千泽看得极透,刚才那番话与其说谢辰是在劝慰他,不如说青年是借着歉意在吐露出些不为人知的心声。 谢辰闻言一愣,“那就好。” 是他多言。 谢辰在看到往日好友们聚在一起的场所如今一片空荡时,脑子里的想法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呢? 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人,让自己视为至亲的人们顶住这片要塌下来的天呢? 明明,是他们的错啊。 万万年来,是那些不加节制的人们造出的恶,才引出了如今的浩劫。 后世的平安,可能要以他数位至亲好友们的命去搏去拼,谢辰不惧生死,只是每每想到此处心中都会生出一个结。 心结深植,他是救世之人,却又是厌世之人。 楚千泽伸出右手,回捏了一下青年脸侧,他扯住了谢辰脸皮报复性的扯了扯,语意不明,“你不是世人。” 所以他在意那些话。 谢辰白皙脸皮被扯出红印,他吃痛地拿下小剑君的手,出挑皮相落下了显目痕迹,眼眸一眨桃花红痕就像是四月春花绵延绽开。 楚千泽微微眯眸,见到青年身上有着他留下的痕迹,心情诡异地满足。 他从容道:“下次不准再迁怒。” 再迁怒,他要生气了。 谢辰凝视小剑君,“你真是放肆。” 楚千泽闻言觉得新奇,“你说我放肆?” 谢辰不与他争,起身一跃,“你先待在这,我回头再来接你。” 说完,便一人御剑去寻人,金纹在天光照耀之下,隐现煌煌金焰,恍若圣人步上道座回往仙庭。 楚千泽眉眼神态见此浮出些危险意味,睫翼在眼睑下投落一弧阴影,远远觑着谢辰远去的身影。 很好,迟早有一天,他要拿个东西拴住爱到处乱跑的青年。 他不觉一闪而过的念头有多阴暗,面色依旧从容,衣袖一挥,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随着与剑骨互相蕴养多年的本命剑一出,楚千泽身上被封锁的灵压节节攀升,直至分神! 楚千泽不悦,“还差一些。” 不过也快了,布下幻境之人,已是强弩之末。 人影宛若流光,直追远去的那抹墨色。 …… 谢辰终于在一处地方找到了好友们,他看着从天的边际出现的猩红云朵,像是倾覆而下的血迹,向上界无数大能至尊宣告着不详的到来。 谢辰不可置信,明明大劫还在一年之后,为何会这么快的到来? 他心焦如焚,直奔众多好友。 本是焦急的步伐在看清好友们之后,却渐渐减慢了速度,直至停住。 数位熟悉的面孔在察觉他的到来后,面色平静地将视线从天边收回,静静地看向谢辰,唇角含笑。 谢辰仿若不知一切的不对劲,对着谷霜梧伸手,“霜梧,你是医家圣手,不需要待在这里,跟我回去。” 谷霜梧缓缓上前,搭住了他的手,却将人往他来的方向扯去。 谢辰脚下稳稳僵持,就是不动。 “我不去,你跟我回去。” 他就像是一个怕痛的孩子一般,死活不愿意踏入那个代表了极致痛楚的地方。 谷霜梧面露无奈,他与谢辰对峙过后,突然道:“阿辰,很抱歉,我将你的逍遥剑道传承藏在了一个后人不知的地方。我不愿意将你的心血那般轻易地给了他们……” “你闭嘴!!!” 谢辰突然嘶哑着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格外平静,时时含笑的眸尾被逼出了悲怒的红。 “我不想听。”谢辰的声音突然放得极轻。 谷霜梧就像是哄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非常耐心,他同样轻轻出声,“可是阿辰,我本来是想让你像做梦一样去经历一些事,可是被你带进来的那个现世之人,他就像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破绽。你这么聪明,定然一眼就会察觉不对劲,即使你现下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你无法再入梦了。” “你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幻境。” “哪怕,你的记忆停在了这里。” 谢辰眼眶发红,抓着谷霜梧的手僵硬无比,他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出原先清朗的声线,积着沉重的悲意。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谷霜梧握住谢辰软下来的手骨,将人带到了数人中间。 谢辰像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步一跟,面无表情。 当他走到了人堆之中,却突然挣扎,转身就要逃开。 天离青从背后扑住人,不停安抚,“阿辰,有些事即使你不能经历,可是你还是要去看。” 谢辰不愿,他捂住耳朵,不肯睁眼, 谷霜梧温柔哄道:“阿辰,你这样会让我们无法放下心的。” 谢辰僵住,他缓缓放下双手,双眸通红,睫翼挂着湿意,凌厉眸尾依旧惑人,却也更显无助。 他低低唤道:“霜梧……” 谷霜梧靠近,动作轻柔地将他的面孔转向那片红云之下,“阿辰,去看吧……那是你救下的世界。” 而边缘之处,一抹雪色轻盈落在人群之外,无人驱逐他,却也无人在意他。 血色之下,世界陷入猩红,熟悉的场景之上仿佛重置了当年大劫之下无数天骄至尊的奋力一搏。 上到渡劫,下到练气。 世间众生不分你我,在浩劫之下没有高低。 至尊顶住天,无名众人便顶住至尊。 谢辰看到了自己的剑骨出鞘,一人挡住了前百道浩劫,天雷滚滚,血色发沉,他的脚下传来无数哀嚎,下界之中那些被藏起带着希望的人群默默祈祷,难掩恐惧。 他们是未来,是希望。 上界是灾难,是绝望。 谢辰艰难出声:“你们要我看得是这些?” 谷霜梧摇头,“不,是你的身后。” 谢辰滞然转眸。 他的身后? 那个拔出剑骨的青年的身后,是无数将生死置之身外的众生。 其中有谷霜梧、有天离青、有每一位好友、甚至还有那些满口大义的老家伙们…… 还有许多籍籍无名的无名修者。 “阿辰,你抗住了百道浩劫,走得太快。你未曾看见那些不顾生死前来支援的小辈们,未曾看见那些宁愿替我们挡住浩劫的老家伙们,未曾看见浩劫之下蓬勃到让人欣慰的未来……” “万万年来,浩劫降临到了我们这一代,是不幸,却又因为你,好像没那么不幸。” 谷霜梧温和的声音传入谢辰耳中,一点点消去了那些不甘,他道:“阿辰,你挡住了五分浩劫,而你聚起的我们,挡住了三分,剩下的两分是众生的。” 是金丹之下,弱如弱如蝼蚁的存在们的。 “死在浩劫之下,神魂泯灭永无转世机会,我知道你曾因为我们而对世人起了退意。甚至是怨。” 世间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善待过他们,而当他们互相扶持着成为一方大人物后,却要拿出自己的一条命,去救下这个世间。 任谁都会心有怨念。 天离青松开禁锢谢辰的力道,从背后环住他,从来都是混不吝的人,难得收敛郑重道:“阿辰,这是我们的世界。它让我们遇见了彼此,也成就了我们的一生,世人于我们而言或许陌生,可从不缺乏那份善意。” “你该高兴的。” “你是当之无愧的救世者,作为浩劫之下唯一的转世者,去闹吧。作为谢辰去闹吧,把后世闹得天翻地覆!” “别再想我们了。” “去看看新的世界吧。” “阿辰,我们是你的挚友,却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你的禁锢。” “找个道侣……” 十几好友的调侃宽慰在耳边此起彼伏响起,谢辰咬着牙压抑情绪,眼里晶莹闪烁,却始终没有掉落,只固执地浮动水光又被他狠狠眨了回去。 谢辰一字一顿。 “你们这群混蛋!!!” 他无法想象,这群家伙是怎么在浩劫之下保留了最后一片神魂,该多难啊! 模糊的视线中,谢辰看着好友们的身影渐渐虚无,化为星芒一点点散去。 血色也没压住星芒的刺眼。 “保重!”“保重!”“保重!”…… 他们不紧不慢地挥手,对着谢辰道别,一如生前。 天离青的“保重”是附在谢辰耳边说的。 他没有让他转过头来。 谷霜梧是最后一个,他握住谢辰的手,遗憾道:“其实我当年最后悔的是,修的不是剑道,无法与你们并列战斗,只能被你们保护在后面。” “但是现在想想,我若是不修医道,你怕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以后不要胡来了。” 谢辰手有些抖,“嗯。” 谷霜梧看着谢辰,突地扭头看向那道格外沉默的清冷身影,扬起一道恶劣的笑。 与他们待久了,谷霜梧终究还是没逃过熏染,性子不复初时的沉静。 谷霜梧食指点在谢辰眉心,对上他茫然的视线,微微一笑。 “就当,我们这些人,提前给他准备的考验吧。” 怎么说,他都有些不放心那小子。 不过,阿辰啊,你的眼光是真的好。 谷霜梧轻轻道了最后一句。 “保重,阿辰。” 去闯吧,他在后世给你准备了许多东西。 他不会让后世,忘记谢辰的存在。 17、幻境破裂 楚千泽的视线比谢辰还要早的放到了那片红云之下。 天地浩劫,世间众生,他一一映入眸底,凤眸清寒始终不起半分波澜,直至墨衣青年碎了墨玉冠,散着满头乌发反手抽出剑骨头也不回冲向那片仿佛能毁天灭地的恐怖浩劫中,楚千泽置身事外的旁观心态再不复淡然。 他几乎是在那一瞬,本能地伸出手。 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个必死的青年。 血云沉凝出重重的阴影,将整个盛世人间变成了修罗地狱,每时每刻都会填进去无数的鲜活生命,三万年后的修罗剑尊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像是高居人间的淡漠神明,丝毫不为之动容。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依稀残留着丁点红印,那是青年肆无忌惮落下的印记,却仿佛是唯一一丝透露出的鲜活痕迹。 狭长眉目之间,显出的神态,比死亡还要让人生寒。 直到青年赴死……如一粒弹跳而来的石子,将死水一般安静的寒潭,搅合出连绵不断的涟漪。 死水变活水。 楚千泽从眉梢到薄唇都露出些微弱的狞痛,他痴怔着将手举至眼前,白玉手心上纹路浅薄,仿佛天生便与这红尘人世隔了层膜。 可不知道何时,再看去,又仿佛与万丈红尘牵扯在了一起,纠缠难解。 “师尊……”楚千泽目光逐渐清明,微挑起的眸尾衬着地狱般的修罗景象,终不再显疏离,“我果然不适合修无情剑道。” 您看到了吗?他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唯一残存的那根情丝,轻易就能将自己从无情大道拉入红尘孽世。 求不得,便疯魔。 楚千泽看着幻境之中早已身陨道消的墨衣青年,乌沉长睫悠悠抬起,淡薄唇色显出一丝血般的红,极慢地挑起唇角。 他轻“呵”一声。 总是让人看不透的凤眸转向了正被挚友们围住的谢辰,眸底清幽暗色翻涌,显出一丝薄而冷的偏执。 业火与眼前修罗之景映衬着,疯狂焚烧体内神魂,仿佛要将这株在佛家寒潭前亭亭玉立的青芙蓉一并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千泽抬起的那只手悬压在心口,眼皮一抬,便又是高高在上的修罗剑尊。 心口顿痛犹在,他仿佛被拉入了人间,终于为着眼前的惨烈世间,觉得不忍。 因为这人间,有了青年。 如果真有天地浩劫迫在眼前,楚千泽自然会担起至尊之责,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值。 他做不到坦然。 楚千泽轻轻垂落眼睫。 他果真是薄情之人。 在那边缓缓散去的星芒之中,有那么三两个慢吞吞地绕了大远飘了过来。 楚千泽微微蹙眉,不知道这些马上就要散去的神魂碎片要做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眼前这三两个即将散去的星芒围着他绕了一圈,仿佛在打量着什么。 楚千泽眉心不由一跳,觉得古怪。 可这些残念什么都没做,他们仿佛只是过来看了楚千泽一眼后,又慢慢地散去了。 看不见的灵力飘散于整个幻境之中,维持着最后的幻境。 谢辰仰着脑袋,高束起的长发垂落脑后,不再晃荡,分外的安静。 他双眸中的水光似乎干涸,黑白分明的眸子泛出浓浓的血丝,看上去狼狈不堪。 谢辰抬手,按压住酸涩的眼角,极轻地笑了一下。 多情的眸子染上悲烈血丝,稍稍扬起,却又是风流意气。 谢辰捂住双眼,唇瓣褪了大半血色,轻不可闻地低喃一声。 “保重。” 这是他们一起救下的世界,他会替每个人好好看上一遍。 谢辰放下捂眼的那只手,将另一只手举到眼前,笑意扬起带了一分苦。 “谢了,霜梧。” 手心塞满的,正是天离青说谷霜梧要寻个由头扎在他身上的两套针,被人细细地整理好,偷着在最后一刻塞给了谢辰。 谢辰合拢手心。 他唯一一次想要追究好友们瞒住的事情,就得了眼下几乎撕心裂肺的真相,可真是让人不得不觉讽刺。 谢辰站了很久。 楚千泽也给足了青年的时间。 即使他知道混元圣地极有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因为二人的意外,乱成一团。 墨影落寂,雪影淡漠,在虚假却又真实的眼下,他们竟有种莫名的相衬。 直到红云褪去,幻境出现裂纹,谢辰才回过头来,桃花眸子依旧璀璨含笑,不经半分催折,他高声喊了一句。 “小剑君,你过来。” 小剑君? 楚千泽微微眯眸,挥袖间已至谢辰身边,他语气微冷,“你叫我什么?” 谢辰“唔”了一声,这才注意自己将心里的称呼给喊了出来。 他不觉心虚,眨眼道:“你于我而言,可不就是小剑君。” 谢辰上下打量楚千泽一眼,道:“是不该叫小剑君了。” 都已经到了分神,看起来这幻境马上就要破了。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小剑君在现世之中,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辰收起两套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体内为何会有一缕残存的逍遥剑道的气息?” 既然眼前这幻境是为他而设,小剑君能进来,八成是因为那缕逍遥剑气。 楚千泽闻言反倒是确定了什么,“你说呢?” 谢辰反手召出凌霄剑,脚尖一踮乍然靠近楚千泽,墨玉冠挽住的长发在身后荡起,二人面与面靠得极近,几乎只有一指的距离。 楚千泽神情淡定,鸦色羽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不动声色地回望着谢辰。 谢辰细细打量着小剑君的眉眼,突地面露奇异神色,“你知道逍遥剑道的先天本源剑气有多难凝练吗?我若是能给了你一缕,必然是为了压制你体内业火。” 闻言,楚千泽顿时想起那日修罗劫过后,怎么都无法升至极致的业火,心情瞬间微妙,因为他在同时确定了那日谢辰定然是潜进了他的洞府之中。 “是你自己给的。”楚千泽不露端倪,耳尖却无端发烫,他终于将那日细微的不对劲与眼前人联系在了一起。 眼皮微垂,便睹见了青年袖袍处的金纹,楚千泽指尖轻颤。 但思及那日的他饮酒醉在寒泉中,楚千泽抿住薄唇,又觉恼怒。 谢辰向后撤了一步,摸着下颚端详着小剑君的面孔,却是从那张喜怒皆敛的面上看不出半分的异样。 他最怕与这样心思深如幽海的人相处,总觉得举止都被对方掌控在心,刚想把冒出来的念头拍下去时,却见对方视线似乎落在自己的袖袍处。 谢辰抬起手,见小剑君的视线随之一抬,他一乐觉得对方真是好玩。 楚千泽心神走向旁处,被谢辰一逗才发觉失态,眼皮撩起,轻淡吐字,“无聊。” 谢辰丝毫不觉无聊,他笑起来时一如之前,好似从未经历阴霾悲痛,偏生眼尾未褪的妃色随他笑起时蜿蜒伸展,暴露了一切。 他笑得越盛,妃色枝丫便伸得越长。 直到一滴好似笑出来的晶莹被他不急不慢地抬手拭去,谢辰才收敛笑意,温和出声,“千泽啊千泽,先天本源剑气轻易不予人,我能将最难炼化的逍遥剑气置入你内府,想必在现世中,你我关系并不简单吧?” 谢辰心想,如果他真的转世,必然会有心结,能否再次踏入天骄之路,还真有些说不准。 但能与小剑君这样年岁轻轻,修为了得的人有牵扯,说明最后他还是走上了该走的路。 倒是好事,不然他若普通一生,怕是一世再也无法见到好友们的最后一面。 谢辰不知道的是,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可能的出现,才有了林素丰身上再度割裂的一个神魂碎片,那抹碎片,在借着现世之人的眼,寻着前世之人的踪影。 楚千泽凤眸狭长,定定看着谢辰,没有否认二人关系并不简单的话语,甚至面色镇静地颔首默认。 谢辰见他百般不肯说出二人真实关系,心中越发好奇。 他心道二人不会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吧? 就在这时,二人身处的幻境裂纹愈来愈大,谢辰记忆中自己仍是圣主,本能尚未转换过来,见此场景,抬手便要护住在他认知里还是小剑君的楚千泽。 楚千泽召剑的手势一顿,他眸光微闪,竟是没有躲闪,由着谢辰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向着幻境的中心奔去。 整个幻境像是一块坚持到最后的水镜,裂纹将二人眼中的世界分割成怪异多面的角度,熟悉的白光骤起,两人同时陷入短暂的眼盲状态。 谢辰抱着人在冰冷的石地上翻滚,身上的墨色衣衫一点点变回内峰青衫,挽发的鎏金墨玉冠拉长变细,重回碧青束带。 束带在翻滚之际,将两人的头发缠住好些。 谢辰抬头吃痛一声,脑中记忆不知为何无比混乱,他循着束带摸到了小剑君挽发的寒玉簪上,脑子里不自觉冒出那日的场景,心中痒意不及多加克制,手上动作就非常快地抽走了当时尤为馋他的寒玉簪。 细玉般的微凉触感骤然散落,窝进了颈间,扫过脸庞。 耳畔传来一道语含薄怒的轻叱。 “你——!” 谢辰眼睛睁不开,脑子里的记忆也理不清,头疼得不行,手中紧攥寒玉簪想要给人挽回去,抬起的手却被小剑君无意一碰原本的动作顿变,反而将人向下压了一压。 唇瓣上像是掠过一片雪花,偏生带着柔软暖意,不等谢辰多加愣怔,他脑子里的记忆随着幻境的彻底破裂迅速恢复。 似乎哪里不对。 谢辰艰难睁眼,看着冷冷瞧他的小师尊,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他疑惑唤道:“师尊,你怎么在这里?” 谢辰眼里是真切的不解。 他记得幻境中的一切。 谷霜梧、天离青、红云……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小师尊会在他眼前? 还是被他拥入怀里的亲密姿势。 18、十二钟响 “师尊,你这么在这?” 楚千泽危险眯眸,“你说什么?” 他的体温常年偏凉,但如今唇瓣上多出的一点温度仿佛能径直烫进心尖,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以致于现在好像哪里都不自在。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失误,楚千泽非常清楚,但是看着谢辰毫无所觉的懵懂作态,心里却无端窝了一口火气。 谢辰躺在地上,脑中刚刚清明,尚未完全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小师尊神色冷沉,凤眸携着薄怒。 他心口莫名一咯噔,迷糊到来不及想更多,轻咳一声,“师尊,您要不先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近一些,便是额抵住额,气息都要吞吐交融的程度了。 楚千泽神情忍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沉沉出声,“你先松手!” 谢辰这才发觉自己一只手正牢牢扣在小师尊的后腰上,眼皮一跳,受惊一般,双手瞬间无辜举起。 因为这一动作,他眼角余光仿佛擦过一抹青色。 谢辰眸子还未转过去,颈窝处几乎快要被他蕴热的发丝毫不留情地抽离,擦着皮肤而过的丝滑感引着他的目光放到了小师尊的身上。 楚千泽被摆出一张无辜脸的小混蛋给抽走了挽发的寒玉簪,满头青丝顺着肩颈垂落至腰下,凌厉眉眼在雪肤乌发的鲜明衬比下平生多了些柔和。 如今红唇紧抿,似怒似恼,冷冷瞪了搞不清状况的谢辰一眼。 倒是多了些嗔怒幽怨的意味。 谢辰注视着小师尊罕见失了规矩的散发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突兀冒出这样的想法。 而等他回过神来,谢辰瞬间惊悚。 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知道刚才的想法有多冒犯。 谢辰撑坐起身,心虚的感觉挥之不散,他摸了下犹存异感的脖侧,试探道:“师尊,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谢辰猜测,八成是自己身上出现了问题。 楚千泽挥袖,避而不答,“簪子。” 说完,凤眸清寒看着谢辰。 谢辰随之看向自己另一只紧抓着物件的手,五指张开,正是之前惹他手痒的寒玉簪。 寒玉簪静静置于手心之上,首端缠住了他的碧青束带,他刚刚动作起来束带尾端才落了下去。 谢辰心道难怪刚才余光瞥见了一抹青色。 而先前到处乱窜的鸽血红点仿若错觉,如今正乖巧地点缀在簪尾,谢辰盯了那鸽血红一眼。 鸽血红毫无动作。 谢辰极为肯定,当时绝对不是他看错,之后……之后什么来着? 等等,这簪子什么时候落到他手中了? 谢辰想不起来,于是顶着小师尊的目光时,那股心虚之感,越发浓郁。 他用着看起来比簪尾待着的鸽血红还要乖巧的动作,将手心的寒玉簪举给了小师尊。 楚千泽视线没有看向寒玉簪,而是复杂难辨的注视着谢辰的神情。 对方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幻境中那些残魂碎片应该是不可能忘记,但唯独忘了他的插入,是因为对于那场幻境他本就是个外人? 还是……有谁动了手脚。 楚千泽心烦意乱。 对方那些无意挑拨将那根入幻境之前若隐若现的红尘细线给彻底挑了出来,如今红尘线上缠着情,生生搅乱了冰潭清静。 但如今妄为胡来的少年,随意便将所有记忆抛至脑后,任他自己乱了心海,无知无觉。 甚至是……无动于衷。 谢辰直面小师尊越发凌冽的凤眸,眼眉稍稍扬起,又将手向上举了举,“师尊,您的簪子?” 楚千泽气恼,“予你了!” 说完,这朵冰凌凌的雪莲花兀自转身,似乎见谢辰一眼都嫌烦,对于落到他手中的寒玉簪更是没有半分再收回的意思。 谢辰收指,神情玩味地把玩着小师尊不要的簪子,雪白玉髓质感温润,丝毫不觉寒凉,他无意识地转了几下,对眼下的情况敏锐察觉到哪里发生了变化。 谢辰紧扣寒玉簪,站起了身,一边拍打略显凌乱的衣服,一边用余光注意着前方沉静不动的身影。 楚千泽平心静气,不再想那些烦心之事,随手找出了一根其他的簪子,看也不看,挽起半头的发。 谢辰捏了下手中的寒玉簪,注意到了小师尊新挽发的簪子颜色,轻轻眨眼,仿若无意地多看了几眼。 唔……墨玉簪子? 他低头自然看了眼手中洁白剔透的寒玉簪。 这差距,有点大啊? 楚千泽再度转身时神情清淡,语气也从容平静,那些刚刚稍显敞露的失态,与他如今神态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他垂眸,唇色淡薄,“你的本命剑寻到了吗?” 谢辰迟疑地点了下头,“寻到……了吧?” 楚千泽就像一个丝毫不知对方经历的师尊,面无表情道:“那你召出来给我看看是什么剑?” 谢辰动作非常娴熟,单手扬起之际,凌霄缓缓现了全身。 剑柄漆墨不显眼,剑身透着锋利寒光,它若不动谁也不会多加留意,但它一动,刺透人心的剑势压窒心口,谁都不会小觑。 楚千泽神色淡定,按住了自己略显躁动的本命剑,“此剑不凡,当你出去后,青松当着众人问起你时,你就直接将此剑亮出。” 谢辰收剑,悠然出声,“师尊,你知道这把剑?” 楚千泽淡淡出声,“略知一二。” “我们要出去了,你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本命剑,跟上我就行。” 谢辰几步上前,唇角噙笑,“师尊,你还没有告诉我,刚刚是什么情况?” 他为何清醒后看见的是他?为何二人姿势如此亲密?甚至如今,小师尊举止言语中都是没有压住的迁怒。 楚千泽毫不客气冷嘲出声,“你自己记不得的事情,问我做什么?难道还要本尊一一告知吗?” “跟上!” 你看,这不又生气了。 谢辰跟上了人,心中不由哂笑。 眸光轻闪之际,谢辰轻易就捕捉到了小师尊唯一泄露出的一点消息。 他自己都记不得的事情? 谢辰略觉麻烦,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 混元圣殿中。 青松真人又来了,他有气无力走至守着混元圣钟的太上长老身边,“师祖他们还没动静吗?” 太上长老打了个哈欠,“没。” 青松真人抱怨,“外面一堆接一堆的家伙,要不是一个个挂着客人的名头,我都想把他们都轰出去了,我接任掌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一个个这么积极!” “尤其是那蓬莱仙阁的老家伙,知道这次进去的人还包括了小师叔,那唇角就没压下去过!” 青松真人心里默默算了下这群家伙安置耗费的灵石,脸色不由扭曲一瞬。 “不行,这群家伙白吃白喝……” “——铛铛铛!!!” 混元圣钟的三声钟响截断了青松真人后面的话。 三声之后,又是三声。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足足响了十二声! 青松真人原本卡在第九道钟声之后的话,被后面又三声的钟响给逼了回去。 这么一逼,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揉着受了巨大刺激的胸口,转脸看向终于脸色严肃起来的太上长老。 “您听的也是十二声响,对吧?” 青松真人根本不在意回答,面色恍惚,“我应该是没听错?” 得到一个首肯的回答后。 青松真人吐出一口长气,认真询问:“那您……知道,混元圣钟十二响代表着什么吗?” 九声钟响也不过是感应到了剑骨。 十二声,可别是哪位真仙降世了。 青松真人自然没有得到回答。 混元圣地从创建初始,最多只有九响!就算是祖师,也没能摸透混元圣钟内里的大乾坤。 从来没有人知道,混元圣钟十二响是什么意思。 就在青松真人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小师祖一身雪衫,容色淡冷清雅,踏过混元圣钟的封闭禁制,轻易就出来了。 青松真人先是惊喜,而后疑惑。 从混元圣钟出来的步骤有这么轻松吗? 就见小师祖侧身一让,看也不看后方,青松真人微微瞪眼,见着他最担心的谢小师叔从后面跟了出来。 好好一个俊俏的少年被弄得灰头土脸的,所幸内峰青衫上的避尘诀起了作用,青松真人见人无恙心头微松。 没事就行,整拾一番,依旧是他们混元圣地最靓的崽。 谢辰看着对他避之不及的小师尊,无奈地擦了下脸上的灰尘,对青松真人唤道:“青松师侄,我给圣地添麻烦了吧?” 青松真人难得听谢辰唤他师侄,心中宽慰又新鲜,上下打量谢辰,心觉对方这样子倒像是破了什么心结,从内到外换了股鲜活的气息。 真是不错,青松真人想到蓬莱仙阁这次来的长老那张不停歇的笑脸,看着谢辰只有满意二字。 回去就把小师叔带去气人! 青松真人摆手,“哪里,你一个小辈能给圣地添什么乱子,安生被我们这些老家伙护着就好。” 谢辰弯唇,“谢过诸位长老们为我费心了。” 青松真人凑上前,刚想询问一下谢辰这次寻得的本命剑,就听小师祖不咸不淡出声,刚巧截住了他靠近谢辰的动作。 “混元圣钟一闹,这次来了多少人?” 青松真人不觉有异,思虑一瞬就给了回答。 “十界九洲数得上名的都迎进了圣地,其他大半不成体系,也拿不出一张正经的拜帖,这些日子一直在上元界晃荡。” 青松真人想想都觉头疼。 混元圣地不过是镇宗之宝出了次异象,就将整个十界九洲看似安生的幕布给挑开了,如今这架势,实在夸张。 楚千泽轻笑,似乎觉得眼下糟乱的局面极为有趣。 “我们进去了多久?”谢辰好奇。 青松真人看他,面色即刻温和,“刚刚十日。” 竟有十日? 谢辰笑意不变。 楚千泽在谢辰出声之后微垂眼皮,注意到袖口沾了一根漆黑发丝,这根发丝尾端带着弧度,他不动声色将其拿下。 当耳边声音停歇后,他才疏懒出声,“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先留下。” 青松真人疑惑,“留下做什么?” 这个时候,当然是能踹则踹,一大群人白吃白喝了整整十日! “开圣地,迎众宾。” 楚千泽语气毫无波澜。 “本尊要将拜师礼提前,趁着这个机会,将册封圣子的大典也一起办了。” 他话是对着青松真人说的,眼中看得却是另一人。 19、鸽血红点 青松真人闻言一惊,而后迟疑,“册封圣子?” 拜师礼提前也就罢了,他对此毫无意见,但是混元圣地作为第一圣地,在连准圣子都没确立的情况下,直接通知外界要册封圣子? 总有一种,直接把藏起来的宝贝突然暴露于外人眼中的不适。 青松真人皱眉,“师祖,是不是太过突然?” 这份突然不是只针对外界,也包括了谢辰。 想着,青松真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谢辰,却见对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根簪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满腔涌出的情绪蓦然烟消云散。 总有一种感情被浪费的错觉。 见人看向自己,谢辰抬头,指骨回拢,寒玉簪便藏了起来。 他故作认真,思考一番后坦然道:“我没有意见,我全都听师尊的。” 圣主都当过了,也不差一个圣子。 而他与混元圣地的因果如此深,阴差阳错又全了自己的遗憾,这圣子当便当了。 楚千泽没抓到谢辰无聊把玩簪子的场景,见青松真人话只说一半,蹙眉道:“你觉得谢辰不能胜任圣子一位?” 青松真人摇头,觉得刚刚自己隐约窥见了小师叔几分真实的性子,心里有些发愁。 “不,圣地之中除他之外也没人堪配圣子一位。” 那股妖孽程度,也就只有小师祖能与之相比一二。 楚千泽颔首,心情不错,“那就去办吧。” 小师祖不管事,真就敢随口就来,完全不知管事苦哇! 青松真人愁啊,他苦着脸道:“师祖,我要重发邀贴、召集在外弟子、布置祭天大典,甚至还要为小师叔准备圣子服侍,这一桩桩一件件,没个几月时间根本不够。” 楚千泽勉强给了几分耐心,“几月?” 青松真人一想到他准备的时间越长,那群家伙白嫖的时间就越长,咬牙道:“一月!” “一月?”楚千泽微微沉吟,而后摇首,“一月太长,半月。” 青松真人一噎,谁家圣子册封大典就准备了半月的?! 他委婉道:“师祖,还有你的拜师礼呢……” 这加在一起,青松真人没要个半年时间,已经是看在各方势力来宾都到的差不多的份上。 谢辰听着小师尊与青松真人一来一回的对话,背在身后的双手无聊地绕弄着身后的头发,稍稍歪头,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小师尊身上。 桃花眸朦胧多情,落在一人身上时,更显专注,尤其少年轮廓还软,比不得青年之时的凌厉,另添一缕澄澈。 正与青松真人交谈的楚千泽语气一顿,垂眸直接断言,“就半月,圣子服饰我来准备。对外宣称是办拜师礼,给那些宗门半月的准备赶路时间。” 青松真人摸不清小师祖的意思,疑声道:“那圣子册封?” “一起。” 这是要准备给他们一个大惊喜?青松真人摸着胡须,竟然觉得这个想法还不错! 不行不行!圣子册封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藏着掖着?! 青松真人摇头,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不行!拜师礼与圣子册封的随礼是不一样的,到时候他们只带了一份的随礼,小师叔岂不是亏了?” 私库满溢从不缺俗物,以至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修罗尊主诡异沉默。 楚千泽面上的从容淡然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缝,面对青松真人的话一时无言。 谢辰听到这,来了些精神,“那些随礼,也有我的份吗?” 青松真人欣然道:“你的大典,随礼自然有三成都是你的。” 谢辰弯眸,“那……” “五成。” 小师祖的声音刚在耳边响起,青松真人就心感不妙,等到听清楚后,心里就是一梗。他安慰自己,做师尊的嘛,会偏心都是正常的。 但是五成啊! 青松真人不肯放弃,刚想继续还价,转头对上小师祖仿若无意的斜睨,话头瞬间一转,“小师叔拿五成的话,时间必须要准备一个月!而且邀帖上是双礼!” 他说这话时,心都是痛的。 怎么说来说去,似乎他这边也并未占到什么好处呢? 谢辰向前走了几步,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小师尊恍若无意地向另一边侧退了几步,他自觉无辜眨了眨眼。 青松真人正在心里疯狂算账,没注意到自己两个小祖宗之间的小动作。 另一边行过礼后安静退到一边的太上长老倒是将这一切收入了眼底,但是他也并未多想,只是略觉怪异。 小师祖那举动,怎么跟闹了脾气一般? 这时,青松真人可算是想起正事了,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谢辰,“小师叔,你寻到的本命剑能给我等看看吗?在你和师祖出来之前,混元圣钟整整响了十二声,我猜测可能是你带出来的剑有些来头。” 谢辰没有异议,凌霄剑迟早都要面世的,他手才抬起。 手背之上就压上玉脂般的触感,谢辰手心刚起的灵韵瞬间散去,他侧眸看向手的主人,“师尊?” 楚千泽淡定收手,“不行。” 青松真人不解,“为什么不行?” 楚千泽手骨成拳,将手背至身后,又转了半身彻底面向青松真人,“谢辰的本命剑如今不是现世的时候,现在贸然现世会惹出乱子。” 青松真人虽然还是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谢辰的本命剑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心里寻思着,似乎摸清了小师祖的一二打算。 如果此剑现世真会出现小师祖口中的乱子,怕是极为不凡,简直没有比册封圣子的大典上更容易立威的时候了。 正好压一压宵小的心,让他们好好看看混元圣地难得确立的圣子有多难得。 青松真人满意道:“有乱子好,有乱子好,那师祖我这就下去开始准备。” 确立圣子的大事本是不该由他与小师祖三言两语确定下来,但是如果这个人选是谢辰的话,就不需要那么多流程。 圣地高层在谢辰一对三位少年真君,打成平手的时候就已经不约而同地默认圣子人选了。 谢辰如今整个人被小师尊给抛到了身后,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心情莫名微妙。 他脚步刚抬,小师尊就有所感应般地迈步向外走去。 谢辰眯眸,疾步跟了上去。 “师尊,我的本命剑不能现世的话,您回去还是要带着我。” 楚千泽脚下只停了一瞬,轻淡话语从前方飘了过来。 “那就跟上。” 毫无异样。 谢辰纠结地扯住自己的束带,实在不知道该拿小师尊如何是好,问题是他就算做了些什么,现在是真的记不起来。 同时,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对小师尊做些什么? 对方堂堂一个当代修罗剑尊,就算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哪里能有影响对方的东西吗? 回了洞府的谢辰,仰在榻上拿出那根寒玉簪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他轻眯着眼高举簪子,让它在指腹间不停地缓缓转动。 寒玉簪? 墨玉簪? 寒凉温润的触感在指腹之间不停传递,谢辰若有所思。 他出幻境那段时间的记忆实在是混乱,中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或多或少地混在记忆碎片中很难单独捉出来。 依稀之间,他似乎碰过类似的寒凉触感。 他牙口莫名发痒,仿若无意般抿了抿唇。 谢辰指尖压着一动不动的鸽血红,笑意盈盈,“你记得吗?” 鸽血红:绝对不是与它说的。 谢辰叹气,“师尊那边冰天雪地的,你是不是困了很久?真可怜。” 鸽血红轻微颤了颤。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之后鸽血红点依旧静默不动,仿佛刚才出现的动静只是眼睛花了而已。 谢辰笑意盛烈,“那算了,我还是更喜欢墨玉簪子,这就去跟师尊讨要。” 说着,他单膝弯起坐起了身。 刷刷刷! 寒玉簪上一直装死的鸽血红点,疯狂窜动,从簪首窜到簪尾,速度之快到在寒白透彻的玉簪上窜出一条清晰的红线。 若不是簪子浑然一体,又被人精细布置了多重封印,这点毫不起眼的鸽血红点怕是要冲破玉髓逃了出来。 谢辰挑眉,“呦,不装了?” 鸽血红点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甚至慢吞吞地移到了谢辰压在原处的指尖下,讨好一般地打着转。 谢辰但笑不语。 他心里对于寒玉簪中的鸽血红点究竟是何物也只是略有猜测。 谢辰本来以为它也只是一点稍有灵性的装饰,许多女修都乐于在饰品上做些可爱灵动的变化来,他初时也不过惊讶小师尊会挑了这么一根簪子挽发。 与小师尊素日展现的性子格格不入。 但是后来发觉,小师尊恐怕从未在意过这些外物,估计选簪子也是随手一抽,八成压根就没注意这点鸽血红。 谢辰恶劣晃着簪子,笑吟吟道:“你说你笨不笨,到处乱动都被我看见了,还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若是到了他手里像之前一样,时不时动一动,他还真不会注意到不对劲。 可它偏偏就是装死一样,半分不动。 能被封在寒玉之中,天性喜暖喜光,一滴血就能封存神识的…… 谢辰若有所悟。 当年似乎有一妖族能做到。 是凤凰一族的后裔,还是得了凤凰传承的其他鸟禽一族? 谢辰暂且压下疑惑,停下手渡了大把精纯灵气进去,对着明显被晃的晕头转向的鸽血红点懒洋洋道:“你知道小师尊为什么生气吗?” 他忘了些事是已经确定的,问题是他忘的是什么事,能让小师尊现在又纠结,又生气。 那股气,明显是自己生闷气,顺便对他迁个怒。 谢辰是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 这时一道轻灵娇俏的女声从簪中传出,愤怒呵斥,显然又晕又气。 “你、你这个大、大渣男!!!你、你、你欺师灭祖,对你师尊又亲又抱!还不认账!呸!” 第20章【VIP】 第020章 圣子服饰 大渣男??? 又亲又抱??? 谢辰当场手就是一抖, 纯属是被吓的。 “啊啊啊!!!!” 簪子掉在了软毯之上,一点事都没有,刚刚还高声嚎叫的女音瞬间息音。 像是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大。 谢辰揉了揉眉心, 活力这么足,看来刚才渡过去的精纯灵气太多了。 他坐起身却没有去捡起簪子,而是坐在榻边, 在簪子上空晃荡着腿, 笑道:“我不太信, 你最好想想再说。” 对于刚才的女声,他只信了一分。 那一脚下来, 簪子必碎。 鸽血红点:赤.裸裸的威胁! 她就知道这家伙跟他那个师尊是一样的,师徒两骨子里都是黑的! 不过对于谢辰的质疑, 她确实是心虚的,刚刚气急败坏之下, 完全是挑着最坏的话怒骂,哪管合不合常理。 谢辰催促, “快些, 我腿都累了。” 她哼哼唧唧心里怒骂,但想到当时幻境中对方的前世,又觉得就算重修似乎也打不过对方,才忍气吞声道:“你那小师尊心思太深, 我哪里能清楚他生气的缘由?” 虽然女孩子对于情爱一事天生敏感, 但此时她也没敢将猜测随意放在那修罗剑尊的身上,毕竟仅是一二, 就足以让她恐慌。 生怕被那修罗剑尊察觉自己的存在, 恼羞成怒之下就毁尸灭迹。 她藏得这么辛苦,可恨却被眼前的黑心家伙给逮了出来。 谢辰叹气, “我腿累了。” 说完,他就要把晃荡许久的双腿放置下去,脚下正正对着的真实动弹不得的寒玉簪,鸽血红点左右躲藏后绝望发现如今自己只能任人鱼肉。 她有气无力道:“你把我拾起来,我就告诉你。” 谢辰笑了,“我不,你说了我再考虑考虑,在这之前,先把你的来历说清楚。” “你待在小师尊的簪子里,想必该看的都看到了,应该也知道,以我的来历也不至于觊觎你什么,哪怕是凤凰一族的尊主,我当年又不是没有见过。” 女音沉默许久,才不太情愿地介绍了下自己。 簪中那点鸽血红确实是一滴心头血,还是正统的凤凰一脉的心头血。 凤凰一族在三万年前的大灾难中险些灭族,所幸保留了最小的十几个孩子,少女凤玲玲本是其中天资最好也是最大的,但偏偏在一次保护弟弟妹妹们的意外中身陨道消。 但她确实是其中天资最好的,本该顺利涅槃重生,却在关键时刻浩劫洗涤整个上界,神魂被迫困在心头血中躲过一劫陷入沉睡。 之后心头血被封寒玉髓中,被人当做天然灵种放入簪中,怕它生出灵性,又布置了重重封禁。 说到这。 凤玲玲暴躁骂道:“被我知道是谁干得这事,姑奶奶我一定把他做成天然冰雕!” 当代修罗剑尊简直就是个小怪物,她每次苏醒看见对方心里都发憷,半点端倪不敢露出,从被人作礼送给对方开始就一直藏着。 而对方挽发的簪子从来都是随手抽拿,那次她不过是好久没有见光跳脱了些,就被眼前这个家伙给抓到了。 “我真惨……呜呜呜……”凤玲玲说着说着哭腔就开始上来。 谢辰撑脸,无动于衷,“然后呢?” 凤玲玲一噎,“什么然后?” 然后她现在就在这被你这个小怪物拿捏。 谢辰友善提醒,“然后,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凤玲玲咬牙,为这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她冷漠快速道:“然后你师尊被你给他的一缕逍遥剑气带入了幻境,然后你死皮赖脸非要撩拨他,然后出来你抱着他好像亲到他了,然后你不记得了。” “渣男!” 凤玲玲给了这一行为一个结语。 谢辰指腹擦了下唇,吃惊不已,“真亲到了? “是啊,还跟个小流氓一样,拔了他簪子,睁眼就失忆。” 凤玲玲呵呵一笑。 她算是看出来了,谢辰就算什么都不记得,恐怕也猜出了几分。 对于她刚才那些夸张了些的说辞,摘取到核心信息应该也推出了些事实,唯一心存的疑虑也直接问了出来。 凤玲玲觉得这一对师徒真心是天作之合,最好锁在一起彼此祸害,就不要折磨像她这种纯善的好女孩了。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疲惫,“你还有想知道的吗?” 她就算被谢辰渡了不少精纯灵气,长时间苏醒还是有些难捱,不过顾忌谢辰,还是忍着没有沉睡。 谢辰俯身拾起簪子,眉眼如画,面上流出一丝温柔,潋滟眸光干净温和,他伸手擦了擦簪子附着的灰尘,笑道:“睡吧,我已经问完了。” 凤玲玲骤然被这么轻柔对待,一时受宠若惊,心内忐忑,“我刚刚那么说,你不生气吗?” 即使是后面那些述说幻境中的事情,她也并未用上多少心,不仅口齿快速,还说一半藏一半。 谢辰失笑,“我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知道的东西,有什么好生气的?而且你与我出自同一个时代,能在如今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 凤玲玲安静一瞬,轻轻试探:“那……你知道如今凤凰一族,还在吗?” 谢辰摇头,“我不知道。但你族人稀少,又有滴血重生之能,别想太多。” “也许是避世而居了。” 凤玲玲声音失望,“我知道了……谢谢你。” 从挑开身份后就在来回窜动的鸽血红点渐渐安静,与刚才的活跃大相径庭。 谢辰看到,突地出声:“虽说这些年寒玉髓封住了心头血,却也完整保留了你的神魂完整,过些时日,你觉得能出来,我就帮你出来。” “到那时,你自可重新涅槃,自己去寻族人。” 只是涅槃能否成功,要看她自己。 但对凤玲玲而言,比永世困在寒玉髓中,这简直是一个突来的惊喜。 孤独地活着,比死亡还要可怕。 红点跳了一下。 “谢谢。” 女音变得又轻又细,不复刚刚暴躁。 “还有,你没有撩拨小师尊。” 她看得出来,当时谢辰完全没有那个心思,至于现在的谢辰,她就不随意断言了。 谢辰眉心一跳,觉得最后一句真心不用多加补充。 他本来完全没有当真,如今却不得不多想。 谢辰是知道的,他与同辈相处时搭肩勾背看上去毫无距离,但这种距离放到有心之人的眼里,定然会变了意味。 他天性喜欢男子,却不代表天下任何男子都不喜女儿家偏爱同性,一般取向有异的男子,彼此间相处也会有所感觉,自发地就避开了。 前世今生,谢辰对道侣都是顺其自然,并不强求。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快忘了对于道侣的要求。 不过…… 谢辰迟疑,细细想了一番,还是看不出小师尊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他也不能因为对方不沾半分桃花红颜就随意判定。 而且他们现在还是师徒,他若真是生出那些心思,反而是折辱了对方。 谢辰又想到凤玲玲说的两人亲到的事,想来应该是她多想,当时情况就算真的唇瓣相触也一定是无意。 不过,当时隐约记得唇瓣上像是落了一朵柔软雪花的感觉,原来并不是错觉。 嗯……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谢辰将其抛之脑后,有意忽视心内繁杂的情绪,努力将注意放到眼前即将到来的事上。 另一边的天寒洞府中。 楚千泽静静垂眸,看着放置在剔透桌案上而越发显眼的一根发丝,凤眸幽暗,静坐许久。 当时仿佛像是鬼迷心窍一般,拿住这根明显不是自己的发丝便藏了起来。 如今一个人冷静下来后,不难发觉这一动作背后太过难堪的意味。 楚千泽狠狠阖眸,眼睫乱颤像是翩飞无措的黑蝶,成为唯一能窥见他心绪的地方。 玉白指骨捏住桌面边缘,再抬手之际,一道细微裂痕毁掉了这张用料罕见的桌案。 楚千泽眸光晦暗,伸手想要拂掉这根刺眼发丝,袖袍带起一阵风,风卷着轻细的黑发便要飘向别处。 不料半途,风骤然停下。 黑线一般的青丝,被修长指骨捏在之中,犹豫恼怒,仿佛这黑线青丝变成了红线情丝,缠得当代无情修罗剑不得安生。 楚千泽只觉拿住的这根黑线烫人无比,几乎是避着视线将它放置好。 体内业火仿佛要渗出皮肉,从内到外烧出了浓烫火气般,他转身步向洞府深处的寒泉,一边慢步一边解衣。 等到抽出头上挽发的新簪后,楚千泽随意看去后,手上顿时捏紧。 竟然是墨玉簪?! 容色清冷缥缈的修罗剑尊,呼吸一窒。 他匆匆出手将簪子扔回了芥子空间,黑发如瀑垂在身后。 泉水逐渐淹没人影,偶尔浮上三两气泡,有炙热光线从另一处洞府方向偷入了天寒洞府,雪晶静静将光线折出绚烂彩芒,于不起眼的角落处点缀着常年苍白之地。 许久之后,一只修长玉手破水而出,指尖滴落剔透水珠,寒气萦绕不散。 而后在岸边衣物之上,放下了一根流转着温润光泽的墨玉簪。 至此之后,寒泉水池,涟漪再未消过。 五天后。 林素丰将正与本命剑熟悉的谢辰唤出了洞府。 谢辰出来时,看到林素丰时怔了一瞬,他隐约察觉到什么,眨眼之际又迅速掩住那抹流光,眸眼带着熟悉的笑容,上前迎去。 “林师兄,好久没见了。” 林素丰面色变化不似谢辰内敛,他从看到谢辰那一刻就痴怔一般站定不动,俊雅温润的面孔上是不受控制的动容。 似苦似笑。 他看着谢辰走近,眼皮垂下,低低叫道:“谢师弟。” 谢辰一眼便察觉不对,他伸手直接抓住了林素丰手腕,探查过后迟缓地松开手,神色复杂。 这一过程中,林素丰没有抵抗。 见谢辰撒手,林素丰才抬眸,神态比刚才要正常许多。 “还未恭喜谢师弟即将要册封圣子……”林素丰仿若毫无异常,出口便是恭贺。 谢辰出声打断,声调低了好些,“林师兄,是我连累你。” 他从未想到,霜梧竟然留下了两片神魂碎片,另一片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附在了现世之人的神魂之中。 只能说不愧是霜梧吗,就算是那般情况下,他也做了两手准备。 只不过,前世的神魂碎片附着在现世之人的神魂中,即使受益无穷,也会出现许多不好的影响。 但凡换个心志不坚的人,反而可能造出祸事,可霜梧偏偏选的就是林素丰。 也许,他当时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但无论如何,林素丰是无辜的。 谢辰声音干涩,眉眼笑意淡了些,“如果我早些……” 早些解开心结,踏入混元圣地,林素丰至少不会平白受了这许多年的影响。 林素丰温声截断了谢辰的话语,“谢师弟,那些记忆是常年困扰着我,我幼时常常分不清两个记忆的区别,而闹出许多乱子。” “我祖辈皆是医修,唯独我选了修剑道,也是因为受了那个记忆中很轻却无法忽视的遗憾的影响,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这是困扰。” 谢辰看着林素丰温声劝慰的模样,恍惚出声,“霜梧……” 林素丰面色不变,“原来这道记忆的主人叫霜梧。” 他看着抱有歉意的谢辰,温和笑道:“谢师弟,你千万不要多想。我幼时便有长辈能出手压制,可我却一度选择放任,不过是因为我认为它是机缘而非祸端。” “也幸得影响,我选择修剑。日后至亲能救我,我也能手中握剑,护住他们。” “我该谢你才对。” 谢辰唇角泛出苦意,“你……真是……” 他到现在,才发觉林素丰与谷霜梧二人性情太像了。 也许当时他面上带笑,却从未交心,才连林素丰身上这些显眼异样都丝毫未觉。 林素丰抽出一方巾帕笑得无奈,塞到了谢辰手中,“只不过有些小事被影响,我自己也没印象。就像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巾帕,上次还害得我被文麟那小子给狠狠嘲笑了一番。” “日后,你就自己好好带着吧。” 谢辰抓紧巾帕,笑出声来。 他笑得畅快,又释然,许久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对着林素丰郑重行了一礼。 “林师兄,不管如何,我都该谢你一次。” 林素丰连忙将人扶直,心里是真的无奈,却也是真的不在意那些影响。 可谢师弟有时候洒脱随性至极,有时候又像眼下这样格外较真,他将人扶起时,想到这也不由扯出一个弧度明显的笑容。 但是很好。 这样的谢师弟,仿佛离他很近。 林素丰拿出一个玉盒,交给谢辰,“这是掌教师伯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圣子服饰早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尺寸不对。” 谢辰一边接过,一边疑惑,“师尊说过,他来准备服饰。” 林素丰稍稍压低声音,“掌教师伯说,尊主哪里管过这种事,不过是口头上争一争罢了,圣子服饰早早就做好是都知道的,你到时带着给尊主过下眼便可。” 谢辰不知道,但是他现在知道了,以手成拳抵在唇角,勉力压住了要溢出的笑音。 “这,我倒是不知。” 原来小师尊那般性子,也有意气之争的时候。 林素丰交代完事,看着笑意不止的谢辰,唇角微扬了下。 “你见到了吗?” 林素丰这些年看到了那个神魂碎片很多零散的记忆,也知道对方作为已逝之人,最是放不下还活着的人。 而那个人在混元圣钟出现异象他骤然昏迷之后,才在沉眠之中看清了模糊记忆中的身影面孔。 赫然就是谢辰日后该有的模样。 他是一出现,就被圣地视若珍宝的存在。 同时,也是三万年前模糊了经历事迹的渡劫圣主。 他那时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这样的性子,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谢辰的亲近,甚至初次见面,就毫无陌生之感。 原来是因为,谢辰就是那个神魂碎片的执念所在。 那样的执念,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数年。 谢辰微微仰首,眼中看到的云朵是洁白的,天空是蓝的,甚至眼前的人都是朝气的。 他道:“见到了。” “我们这次,好好道了别。” 林素丰道:“那就好。” 谢辰目送林素丰远去,他已经步入金丹,又有了凌霄剑的辅助,能清楚感觉到林素丰身上最后一丝熟悉的气息彻底散去。 仿佛故人远来,只为见他如今是否安好。 谢辰想起前世他与霜梧的初见。 那时他们一个是骗吃骗喝的乞儿,一个是东躲西藏的弃儿,就此撞在了一起,拉拉扯扯着就长大了。 或许因为相处时间是最长的,所以霜梧也最是清楚他不着调的性格,如今就连逝去,都比其他好友还要不放心。 谢辰抱着怀中的玉盒,摸了摸上面繁复的花纹雕刻,感到几分熟悉。 似乎与前世衣袍上的服纹同出一源。 “终于放心了吧,还天天说其他人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其实谁都比不过你。” 谢辰轻笑,而后转身。 那么,真的再见了。 霜梧。 …… 谢辰抱着玉盒踏进了小师尊的洞府,他一抬眼就见到面容沉静的小师尊,目光不自觉掠过他淡粉唇心,眨着眼移开了视线。 他才不心虚。 都知道是失误,绝对不心虚。 楚千泽换了身雪青衣衫,这颜色衬得他举止从容优雅,仿若天家人尊贵疏冷,他掠过谢辰怀中的玉盒,缓缓抬眸,“这是什么?” 谢辰将玉盒放到小师尊眼前的桌案上,忍住笑意,“青松师侄让林师兄送来的圣子服饰。” 楚千泽语气平静,“打开看看。” 谢辰依言打开,虽然心中做了准备,但是见到盒中衣物时,还是难免出神。 他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面色平静,将里面的衣物装饰一一拿出。 鎏金墨玉冠,墨云金丝长袍,麒麟云纹腰带…… 若不是每件衣物上面都有许多细小的不同,谢辰一眼看去,这些衣物仿佛就是前世圣主规格着装的再现。 那种透过万年时光,将过去熟悉之物再度摆在眼前的时空扭曲感,让谢辰的动作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他将最后一块玉佩取出,久久无语。 楚千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谢辰身边,拿过那顶鎏金墨玉冠,淡淡开口。 “混元圣地圣子之位空缺已久,外界也快忘记混元圣子的服饰是完全照着大灾难前最后一位渡劫圣主的服饰绣织,混元圣地最初确立样式之时,亦用了百年时间去搜寻各方遗迹。” “一针一线,耗时百年。” “一纹一路,暗合星命。” 谢辰低低接过话语。 “可防可守,世间无双。” 谢辰轻笑出声,原来这才是小师尊一出来就要将他推上混元圣子的真正原因。 他久久凝视着楚千泽。 “师尊,您……真是用心良苦。” 字面意义上的用心良苦,那种被对方明里暗里注视的感觉,第一次被对方摊开在了他的眼前。 谢辰心中动容,却也疑惑。 以他直觉看来,小师尊这样的人,一旦用上了心,不可能什么都不求。 谢辰接过楚千泽手中的墨玉冠,他如今或许并不能完全称得上少年二字,身高抽长到已经能与小师尊平视,碧青束带掩在发丝之中,依稀透出些青涩风流。 他收敛笑意时,桃花眸中散漫开的多情,就落在了一人身上。 仿若用情极深。 这样的错觉,简直可怕。 楚千泽心口一紧,他松手,让谢辰接过墨玉冠,低冷出声。 “这是你的。” 本就该是你的。 即使他不是三万年前的那个渡劫圣主,谢辰作为这个时代的唯二被发现的身怀剑骨者,以他碾压同代天骄的恐怖天赋,混元圣地的圣子之位,依旧是他的。 不管怎么样,这套服饰都是他的。 谢辰接过墨玉冠的一瞬,它在手心向下一沉,他仿佛一并接过了其他东西。 一些沉甸甸的,让他本能觉得不安的东西。 楚千泽撩起眼皮,挽发的墨玉簪子几乎藏进了青丝中,他凤眸微暗,像是看着两人中心的墨玉冠,又像是看着接过墨玉冠的人。 当代修罗剑,对敌从来不留情,风姿绝世毫无戾气,可一旦出剑,必然见血。 他的剑尖早早就瞄准了对方的致命处。 对敌人如此。 对一些更重要的存在,这样的脾性,也并不会改变多少。 20-30 第021章 决定在你 谢辰双手捧住这顶熟悉的鎏金墨玉冠, 迎着小师尊的视线莫名心慌,他直觉对方清幽注视中别有意味,不由转身状若自然地将墨玉冠放到身后桌案。 眼中映入的是熟悉的衣物, 谢辰脑中清醒许多,“师尊,这套圣子服饰可能不对我的尺寸, 我带回去让人改一改。” “我说过圣子服饰我来准备, 自然就是我来准备。”楚千泽轻轻敛眸,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尺寸不对, 我同样能改。” 谢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小师尊垂首拿针修补衣物的贤惠景象,心里猛地一颤, 觉得自己最近真是闲来无事,才会胡思乱想。 让一位剑道至尊拿剑的双手做这种事, 想也是折辱。 他当笑言随口道:“师尊自己拿针改吗?” 楚千泽眸光深深,“你想让我那样做吗?” 谢辰想到脑海中那副景象连连摇首, 怎么他听着, 若是自己应下了,小师尊还真就要那样做了的错觉呢? 他看向小师尊那双冰雪作骨的修长双手,笑道:“师尊这双手,真不适合做俗物。” “还是我带回去, 差人做吧。” 小师尊蹙眉, 看上去似乎因这句话而略显不悦,“我说能做, 便能做。” 谢辰懂了, 也惊了。 “师尊,您真要亲自动手吗?” 楚千泽撩开眼皮, 似笑非笑地看着人,“你在想些什么?我略懂一些炼器之法,眼前这些衣服本质就是一件件罕见的器宝,修整尺寸而已,何须亲自动手。” 谢辰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故作整理衣物再不肯抬头,高束起的长发散落于脸侧、肩背,沉于发丝之间的束带轻轻晃着露了出来。 像是兀自生了闷气。 谢辰没看见楚千泽清寒凤眸中似有似无的笑意,暗恼自己最近实在是太闲。 而楚千泽难得觉得反将一军,唇角轻勾,“过来。” 谢辰睨他,“做什么?” 楚千泽没将这点小无礼放入眼中,轻淡出声,“给你测尺寸。” 谢辰缓慢吐出一口长气,“师尊,这种小事真心不用麻烦您!我这就回去,没事绝对不烦您!” 他现在只怀疑小师尊还在揪着混元圣钟的那些事报复。 前世的那些事,知道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其放在了心底,谁都没有提。 现在的谢辰,只是谢辰。 楚千泽伸手,力道不轻不重地压在了谢辰肩上,他语气不变,“我最近无事。” 谢辰为难,“好吧。” 谢辰背对着人,舌尖顶出了方才无意吃到嘴里的发丝,唇瓣边角沾住一点水光,被轻轻抿掉。他眸光莫测不像口中那般推拒,由着身后的人靠近。 这可真是,让人不得不玩味。 楚千泽垂眸,伸手按压住眼前人的颈骨,将垂掩的漆黑发丝拂至另一侧,晶莹指尖穿透发丝,黑白一体看着尤为相衬。 稠密发丝脱离指尖的那一瞬,满溢无言的心腔也似一空,楚千泽眼睫一颤,指尖不自觉缓慢轻捻,抬眸之时,狭长出挑的眉眼仿佛坠了一朵旎艳桃花,揉出了淡薄妃色。 清雪化柔,比任何美景都要勾起人心深处的悸动。 谢辰毫无所觉,也不知他的小师尊心神如何颤动,懒懒出声,“师尊,您在做什么?” 人都在后面站了半天,除去收拢了一下头发,就没见对方再有其他动作。 楚千泽痴怔一般伸向少年束发的碧青发带的手骤然拢合,他状若无事回声,“走了下神。” 他轻轻咬了下舌尖,身体上的痛楚现在比业火焚烧还要能让自己回到那个无波无澜的修罗尊主。 可是如今心口扎根了一根红尘情丝,那些仿若孽海翻滚的情潮,哪里是有心克制就能轻易压制。 平日里只执剑的双手,如今压过另一人的肩膀,覆过后脊,测过腰骨…… 凡人贴身的那种测量方式被高然脱俗的修罗剑尊一一照搬到了他的徒弟身上,就这不起眼的一段时间中,两人胸口后背几度要贴在一起,脸颊发丝更是一度碰撞在一处。 测量的人面不改色,呼吸看似平稳,浓密长睫的每次扇落,都敛进了一缕幽光。 谢辰却是有些受不住,一个男子,某个角度虽是他要放在心里尊着的小师尊,在另一个角度却也是格外合他胃口的男子,这般正常测量,于他而言却是不太正常。 他眉眼敛着笑,不动声色地在小师尊又要绕到身后的时候,双手匆匆捉住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的双手,笑吟吟道:“师尊,应该测完了吧?” “若是您手生,也不用勉强的。” 他心神不太稳,捉住对方手腕的时候不注意捏了一下。 真细。 谢辰瞬间察觉冒犯,顿时松手,匆忙道:“师尊……” 他是真不小心。 却见小师尊眉眼疏淡,一副超然脱俗的仙人作态,低敛着眸光揉着手腕,垂首之际,谢辰目光上扬,将那一根与墨发几欲融为一体的墨玉簪子完整收入了眼中。 那句话就无声消了音。 谢辰隐约琢磨出了什么,一点一点扬起眉宇,眯眸试探,“师尊,我刚刚伤到你了吗?要不我帮您看看?” 小师尊果真依言伸出了手,不见半分迟疑。 谢辰哑然失笑。 他将那捧雪白皮肉拢在手心,揉弄之时没用上多少心思,他深知刚刚无心之下根本没用上多少力气,如今对方也不过是借势所为。 有些……可爱。 谢辰看着手心放置细腻腕骨,肤色温润雪白,像是他从供台之上偷来的一截玉石,由他随意玩弄。 凝白肤色在不上心的力道下,很快就开始发红,谢辰注意到后,迅速停手。 “师尊,应该没事。”谢辰松了手,看着小师尊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如今看来,这动了其他心思的人,不是他。 谢辰心中好笑。 他笑得是,小师尊怕是不知道他喜欢男子,而非女子。 而就算对方随自己入了幻境,好友们也绝对不会将这种私事随意告知旁人。 也就是说,他的小师尊,恐怕还处在小心试探的阶段。 虽不知对方一个清凌凌的冰雪莲花,是怎么悄无声息开在了红尘人间,但桩桩件件一旦谢辰有心留意,是不难捕捉到那些隐晦情意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 在小师尊的眼里,他恐怕依旧是一个不懂情爱,妄为乱来的徒弟,不提前世那重身份,单看今世,对方能如此短的时间里看清心底,且付之行动,这样果断的性格真是出乎谢辰的意料。 但是吧—— 谢辰心想,没错,他现在就是一个不通情爱,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喜爱男子的小徒弟。 所以,先动了那般违逆师徒心思的人——不是他! 谢辰的一双多情眸中笑意止也止不住,而当他转眸直视小师尊时,笑意收敛大半,眸光流转之际依稀能窥见几分愉悦心情,他扯唇,“师尊,无事的话,这服饰就放在这辛苦您了。” 楚千泽容色淡雅缥缈,此刻淡薄唇心透了点嫣红,动作轻慢,用雪青袖口掩住了凝白腕骨上浮动蜿蜒的红痕。 “用不了多少时间,明日便可来取。” 明日? 谢辰提醒,“师尊,我寻得的本命剑这次回去还要费上不少时间融合,明日过后怕是就要闭关。” 楚千泽动作一顿,“几日?” 谢辰算了算,刻意往多了说去。 “估计,要在大典之前才能出关。” 小师尊拢着眉尖,似是不悦。 谢辰视若无睹,他将被对方掳到胸前的头发全部甩到身后,指骨漫不经心压着自己的后颈站直了身体,桃花眸笑得多情,又似无情。 “师尊,您那边还有千雪灵茶吗?” 楚千泽提起这事,体内好似又蕴出了那日的灼热火气,四下乱窜,搅得他不得清静。 眼下看来,仿佛注定。 “你上次拿走的那些千雪灵茶都喝完了?” 千雪灵茶百年一供,自是珍贵无比。 楚千泽当时不在意,现在同样不在意。 他以为谢辰喜欢,心中寻思上次他刚拒了千雪仙宗的邀贴,这段时间无事,去上一趟也不是不行。 忙的晕头转向的青松真人若是知道,怕是早早就要带着人堵住自我感觉无事可做的小师祖了。 但谢辰摇头否认了,“我不喜寒茶,不过是想要些另作他用。” 楚千泽蹙眉,“什么用?” 谢辰没有隐瞒,“送人。” 蓬莱仙阁的陈全关照他这么多年,在对方看来或许是随手,费不了多少心思,但恩惠是落在自己头上的,这份人情总归是要记着的。 不料他刚说完,便见小师尊平静开口,“没了。” 这还没完,小师尊双手向后一背,声调疏淡,“你掏空了本尊的千雪灵茶,就是为了送予旁人?” “本尊最近无茶可喝,你不如还上一些。” 谢辰沉默一瞬,心中笑意蔓延不止,他眼睫微垂,好似沉默纠结,实则怕是笑意从眉眼漫开,会让小师尊生出恼意。 而楚千泽见此心中烦闷,“算了,我也不缺那些灵茶,你留着爱做什么做什么。” 谢辰温言应是。 他离去时,语气不复松散,郑重道了一句。 “师尊,徒弟告退。” 他这次闭关将时间说长,不过是再给小师尊快足一月的时间想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心血上头便可随意试探,尤其二人现世的辈分摆在眼前。 有些事情一旦扯上情爱,大恩也有可能成仇。 谢辰在这件事上一向会给自己留足够多的余地,而现在,他给小师尊留下了足够多的余地。 究竟是一世师徒,相视莫逆,还是一世道侣,相濡以沫…… 谢辰现在,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对方。 第022章 圣子大典 半月之前, 第一圣地混元圣引发的惊天异象,震动了十界九洲。 他们本以为是上元界出现上古异宝,而混元圣地压不住异宝异象, 等人们群聚上元界之后,才探清宝物本身竟然是混元圣地的镇宗之宝。 牵扯到一宗根基,混元圣钟, 许多势力已经打了退堂鼓, 不欲搅进这滩浑水中。 无数人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思进了混元圣地, 虽然他们没见到混元圣地当代的修罗剑,但一个个都秉持着礼节, 没有丝毫冒犯。 而在得知修罗剑尊露面的消息后,冷静理智的那批人刚要告辞离开, 就被青松真人带着人笑容和蔼地拦了下来。 拦下人后,他们动作非常迅速, 给每人手中塞了一张邀贴。 什么玩意? 他们惊愕打开邀帖看去。 拜师礼? 册封圣子的大典?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青松真人那披着仙风道骨皮貌,实则心黑贪财的性子, 捏着邀帖的手抖了又抖。 还是没敢扔掉这祸害玩意。 青松真人笑得无害, “来都来了,就先别急着回去了,至于随礼,完全可以让你们家的弟子们带着一并过来参礼。” “多好的机会。” 他们皮笑肉不笑艰难应声, “自然, 自然。” 两方人客套完转身后,脸色笑意同时褪去, 脸色一苦一喜。 手拿邀帖的人, “青松老贼!” 青松真人面带满意,“将他们盯着点, 别让他们靠近谢小师叔。” 不论各方人马心里暗自在盘算着什么,混元圣地要册封圣子对于整个十界九洲而言都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大事。 上到无上大能老祖,下到凝脉仆侍心中都是一震。 十方大世界,九座仙屿的少年天骄纷纷出关,他们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放到了混元圣地这位新任圣子的身上。 各方探索之下,那位被修罗剑尊收为真传,如今力压混元七君且毫无异议拿下圣子之位的谢辰,靠些血缘关系的亲辈都被挖掘出来,得知对方原先是蓬莱仙阁的杂役弟子后一个个极为不可置信。 他们再三确认之后,心里既为混元圣地得一天骄而心生忌惮,又不由怀了几分旁观蓬莱仙阁如今神情的幸灾乐祸。 唉呀,这么看来,最难的还不是他们呢! 留在混元圣地的这群人其实算不上重要人物,青松真人口头上说着苦,但是这群人他甚至没用上多少心思,就连安排的仙峰也多在外围。 那些势力们真正的底蕴,不可能因为一次异象就随意暴露在人前,这也是混元圣地能随意拦住这些人的根本原因。 一月多时间,是让他们背后的宗门备好随礼,也让他们派出些真正的门面来。 而在各方宗门收到邀帖紧急备礼,各处都清静不下来的氛围中,混元圣子的两重大典以一种浩大的架势,缓缓铺展于众人眼前。 三大圣地中,混元圣地是唯一一位至今没有确立圣子的圣地。 许多人先前以为混元圣地的圣子人选多半是身处潜龙榜前几名的三位少年剑君,可谁知同为混元七君的天之骄子们,对于一个半空出现的少年,竟然真的毫无异议?! 混元圣地的风雅剑,笑饮清茶,将外界的讨论当笑话一般说与自己的徒弟李西瑜,“你若是知道他们还想着挑拨素丰他们与小师叔,应该也是会觉得可笑吧。” 李西瑜笑着给师尊的茶壶中又加了一把苦茶,“师尊早就替我考虑好了,我笑与不笑,都没有意义。” 行明真人毫不在意被自家徒弟掀了老底,“谁让你就是不如人家呢?” 李西瑜叹了一声,“你就算再给我百年,我就是不及人家,所以,您不如考虑一下将一身修为全数渡我,我一定给您争个脸面回来!” 说完,他满眼期待。 行明真人笑着撸起自己的衣袖,动作缓慢优雅,风度翩翩。 李西瑜见此着急,向后连退十数步,“师尊,我明日在众人眼中若是带伤,可太丢您的脸面了!” 行明真人认真想了想,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只能遗憾整理袖口,轻飘飘道:“也罢。你过来,为师给你好好讲讲当日是如何从蓬莱仙阁将人给带回来的。” 李西瑜慢吞吞地走过来,“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师尊,蓬莱仙阁真的不知道谢师弟是身怀剑骨者吗?” 行明真人气定神闲换了茶,“若是知道,就不可能那般轻易放人了。”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李西瑜,“其实你与我,与世间所有人,都无法踏入小师祖与小师叔的世界。” “我们无法踏足,也就根本无法理解。” “很多剑骨隐秘,或许只有他们才会知晓。” “还有,日后你在我面前不准叫他师弟,他与你们同辈叫上一叫是关系好,整日在我面前那样叫,就像是我还小了你一辈似的。” 李西瑜乐了,“我就叫。” 不过他也知道,谢辰日后封了圣子,他们这一辈,只能称呼圣子。 注定高他们一截。 也就这些时日能叫上一叫了。 行明真人觑他一眼,心中略觉满意。 当年小师祖横空出世的时候,他当时可没有李西瑜这般如此轻易释然,又或许是已经有一位修罗剑尊珠玉在前,当谢辰再出现在世人眼前时,那份不可跨越的距离感也比初时缩小许多。 行明真人道:“去准备准备吧,明天估计有的闹了。” 李西瑜不知师尊和师伯们打着什么哑谜,但是作为混元圣地的真传弟子,他能隐隐感觉风波将起。 “是,师尊。” 次日,便是众人瞩目的圣子册封大典。 混元圣地三千虹桥尽数开启,祭天大典荧煌大盛,数位大能为其造势,来往仙侍络绎不绝,香火青烟缥缈升起…… 谢辰本是将时间说长,故作无知,给小师尊留下足够余地,但不料他真的闭关之后,险些就要错过大典时间。 脚下刚出洞府,早早守在外面的一列仙侍匆匆迎上,对他弯了一腰。 “圣子,你该穿戴早早出发了。” 谢辰没怎么在混元圣地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仙侍,他新奇看了几眼。 闻言,他轻嘶一声,“师尊呢?” 他要穿的服饰可都在小师尊哪里呢! 为首的仙侍焦急回道:“尊主?我等未见过尊主。” 谢辰心中若有所悟,笑言安抚,“我知道,你们先下去,我很快就到祭天大殿。” 仙侍欲言又止,显然想催又不敢贸然出口,只能犹豫地回话。 “您千万要快些。” 谢辰颔首,“会赶上的。” 见一列人快速离去,这原本是为谢辰穿衣服侍的,但是见到谢辰却是半点没敢开口,混元圣地新任的圣子大人虽是温言含笑,话里话外却一一堵住了那些未竟之语。 所以为首仙侍带人走的也快。 果然都是些聪明的。 谢辰眸光淡淡,很快将心思放到了另一处,他心中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快步赶往那座清静孤然的天寒洞府。 他比说好的要迟上一日多,如今大典即将开始,自己这边慢了就算了,为何小师尊那边也毫无动静? 谢辰赶至天寒洞府的时候,眉眼新奇一挑,落地之时顺手掐了朵开得正艳的桃花,他把玩着桃花,目光扫过冰雪洞府外边一圈的繁花春景,唇角弯了弯。 桃花被他藏于手心,谢辰上前,话语还未出口,洞府结界就轰然大开。 默然之中,无声迎着人进去。 谢辰轻压眉眼张扬,踏了进去。 他一入洞府,抬眼就见一月未见的小师尊,漆黑绸缎般的长发中藏着挽发的墨玉簪,缥缈清冷的容色中,伏着千百年蕴出的无上风姿,一身罕见的玄色衣衫,浇灌出了一身通体威仪。 谢辰从未见过小师尊穿着这么一身重色的衣物,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这无意的几眼,却让楚千泽无声地颤了下眼睫。 楚千泽抬眸,眸光清淡如水,平静出声,“你跟我来。” 谢辰几步跟上,掌心那朵粉嫩桃花一直被藏着,手心满满涨涨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便又几步追上了人,向着人摊开手心。 他动作太突然,楚千泽只来得及匆匆止步。 恰在这时,一只扑棱着翅膀的传音仙鹤从洞府之外直直冲了进来,翅膀带出的风卷起了谢辰手心的桃花。 谢辰没注意,他的视线放在了扑棱进来的仙鹤身上,全然不知摘下的那朵粉艳凡花,轻轻晃悠着脱离了手心。 而他眼中的小师尊几乎是抬眼便能捉住,可对方却只是扬起睫羽,一片清光凌冽,凤眸微定地看着。 看着那朵桃花,带着谢辰身上的体温,落到了自己的发间,为温润藏光的墨玉簪子,点缀了一朵,极为姝艳的色。 楚千泽静静无言,见谢辰注意依旧放在传音仙鹤上,不作声地抬起,兀自拿下了它。 手骨交掩间,他将这朵花,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面色不变的修罗剑尊终究还是没压住拙稚举动带来的火烧羞气,唇心用力压了压,却压出了一点透亮的红。 “小师叔!!!半个时辰你若是再不现身……” 青松真人欲哭无泪的急音从纸鹤中传出,看样子若不是他手上压着事情,恐怕要直接跨过数百仙桥,直逼这里。 谢辰心虚挥退仙鹤,扭头一看,手心空落,他茫然一瞬,抬头看向小师尊。 “师尊,您看见——” 那朵桃花了吗? 小师尊凉凉看他,“没看见。” 好吧。谢辰心想,也许是落到洞府哪一处了。 他没多想,收回手,笑道:“师尊,您洞府外面比以前要好看许多。” 楚千泽扯唇,可不是好看吗? 谁知道他那时跟迷了心智般,在自己洞府外面栽了一圈的动人春景,等回过神来,他清也不好清,改也不好改,索性眼不见为净。 但是垂眸,见着谢辰言语间透出的喜爱,凤眸凌冽的弧度微不可察地柔和一瞬。 一月时间,他本该将在混元圣钟内发芽抽长的情丝给连根拔起,可是极寒泉水压不住灼热情根,修罗业火焚不尽红尘烦扰。 一颗坠入炼狱也能波澜不惊的心,全然由不得自己做主。 既然那样,烈酒灼喉,酒不醉人自能自醉,而修罗剑尊如今也愿意一醉方休,堕进万丈情海。 看看这世间情爱,能否将他一身骨肉吞噬殆尽。 楚千泽眼睫垂颤不止,就如被根根坠着红尘的丝线锢住一般,纵使被缚却也自甘堕落。 但当他抬眸后,便又是那个摇曳着芙蓉花瓣,清清淡淡与世脱俗的仙家做派。 他修修罗,尘世六欲缠不住他,可如今修罗也入红尘。 而谢辰怕也是从未想过,他给了一月时间,本是想让小师尊重回初见淡漠,不欲让他一身清白风骨,在外人眼中落得一个违逆师徒人伦的名声。 可这一退,却将炙热清火,浇出了漫天煌煌。 谢辰误以为小师尊只是微微被搅乱了情海,丝毫不知对方已经坠溺深处心甘情愿。 他的小师尊不动声色,正在一点点捕织猎网,而谢辰捂着一丝轻悸,无知无觉。 谢辰见小师尊笑意淡薄,除了能从那根未曾改变的墨玉簪中看出对方一二打算,除此之外,他也不能从其内敛行径中窥探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谢辰估摸着,小师尊应该是冷静许多了吧,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丝遗憾。 他前世今生,看遍世间天骄,还真就只在小师尊身上动了一分心思。 但是对方于他有恩。 对方若退,他自然会收敛所有。 谢辰唇角弧度规矩许多,他试探道:“师尊,圣子服饰呢?” 楚千泽挥手,玉盒给了谢辰,玄色领口探出一截白皙脖颈,洞府冰寒,见到这分雪色,也只透着寒入骨中的冷来。 谢辰唇角笑意一僵,“在这?” “往里面再走些。”楚千泽悠悠道,“有什么好拘束的,快些。也不知是谁搁置了说好的时间。” 虽然但是,昨日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前来叫上一声吧? 谢辰心中一念划过,不过时间急促,他抱着玉盒就进了内里。 天寒洞府虽冷,内里摆置却精巧,几个转身便是一道云鹤山河屏风,谢辰一边换衣,一边散漫看向四周。 清淡素雅,尊贵低调。 看起来是小师尊一贯的性子。 但是一件件合在一起总觉得哪里不对,谢辰将衣物收好,扶了下许久不用,略觉陌生的墨玉冠,余光扫视着周围布置。 感觉总是哪里不对。 谢辰走出屏风时,衣摆有些褶皱,他弯腰抚平,心道尺寸竟然真的合身,看来那日说不定是他心有异念,想的多了。 蓦地,他微微眯眸。 原来不对劲在这。 整个洞府的摆件,看似随意又素雅,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进了内室,压下腰,细细看去,这下方竟然是一个四象杀阵。 四象杀阵,实实在在的上古煞阵。 先不说要耗费多少先天本源剑气,单说一旦开启后,敌我不分的嗜血,就足够成为一方禁阵。 谢辰能看出来,也要多亏他前世修罗剑道大成者的眼力。 但是恐怕除他之外,谁都不知道,当代最不像修罗的修罗剑尊,洞府之下还能藏了这么一座杀阵吧?! 谢辰几乎是扶着额起身,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就没见过,谁把这杀阵放在自己洞府之下的。 这种敌我不分的禁阵,一般都是被放到仇家宗门,一旦启用,便是满门屠戮。 谢辰不知道该感叹小师尊不把修罗剑道的先天本源剑气当回事,什么都敢弄出来,还是要同情一下青松真人。 他知道这还藏着一座大杀阵吗? 心口怦怦乱跳,谢辰不知道是因为从中探到了小师尊淡漠表象下的一二疯狂,而是为这杀阵忧心,以致于暂时难以压下蓬勃滚烫的情绪动荡。 他早已换了逍遥剑道,可如今,仿佛又身处前世般,被修罗戾气蛊出了浑身的激荡燥意。 谢辰眉眼莫测,手心松散压住了唇心,吐息融化在掌中,他稍稍垂眸,须发垂落眸尾轻扬,依稀再现了三万年前圣主的卓然风采。 直到隐约嗅到了一丝桃花香气,与他这一世相处了十几年的花香唤回了此世跳脱的少年剑君。 他出来时,神态一如往常,甚至对着小师尊笑着夸耀一句,“尺寸刚好,辛苦师尊了。” 出来的少年风骨傲然,极沉极重的色没有压住他的鲜活神采,反被他压住了常人难以控制的墨色。 楚千泽清寒凤眸中融入这抹墨色,与漆黑眸仁化作一体,难以辨出深浅。 他唇角勾起一道轻微弧度,“不错。” 无声地纵容,瞧不出分毫端倪,至于其中究竟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只有这位修罗尊主自己知晓。 谢辰不觉。 风月心思本就难以探寻痕迹,而楚千泽有意温水围捕时,依着谢辰的脾性,很难再像之前那般,捉住一二不对。 …… 众多仙门势力,各方宗门代表,参礼人数算不上少,再加上混元圣地内外真传,万万数的弟子,虹桥之下,一片浩荡人海。 非盛事不开的祭天大殿,虹桥折射七色绚芒,连通三千仙峰,广邀十界九洲共赏。 这次前来的不乏潜龙榜高居前十的顶尖天骄,如大罗圣地的秦凌圣子,千雪仙宗的的灵雪仙子,万佛仙宗的梵慧佛子…… 唐元禹站在师尊身后,仰首看着那位与他相隔甚远的一众顶尖天骄,心中难掩艳羡。 混元圣地的新任圣子,说起来还是与他一同进入圣地的,如今不到两年,对方贵至圣子,而他依旧只是个普通的内峰弟子。 果真,步入求仙路,要先碾碎自己的一身傲骨。 唐元禹有些愁自己,却又极为期待他们新任的圣子。 一年之后,就是十界九州的盛事——天骄大战。 能亲眼目睹这一代天骄的龙争虎斗,同样是一件又激动又幸运的事情。 众人瞩目之下,新任混元圣子跟在修罗剑尊的身后,步入高台。 剑尊着玄色衣衫,威仪沉重,是极少见的华服着身。 他一露面,众人同时行礼。 声势浩大,楚千泽淡声开口,“起。” 直到这时,众人才有心思去关注剑尊身后的混元圣子。 这一看,都是有些出神。 有些人是见过上一任的混元圣子,时间已隔太久,他们勉强将其从记忆中扒拉出来,却发现,这一任的混元圣子不论是年龄还是天赋,甚至是相貌气势,都要远远压过对方。 新任混元圣子,天生一双含情眸,笑睨众人时潋滟情态自显三分风流意气,少年俊骨与清绝之美分刮极好,一身的墨色华服也没压住那股子鲜活的风华气度。 可偏偏,举手投足之间,给他们一种沉淀数年的疏淡威仪。 如此看来,笑怕是只在表,不入里啊。 这师徒两这么一看,还真是一脉相承。 许多老家伙们心中暗忖。 可他们身后的小辈们却没有那么深的阅历,说不出一二,只觉得混元圣子笑得真好看,警惕冰冷的防备都因为这般神态,而松软一酥。 青松真人看到这一幕,眼皮莫名一跳。 他好像,隐约知道小师叔日后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行过拜师礼,举过拜师酒。 敬过祖师爷,祷告天与地。 在一道道繁琐的礼节之下,谢辰耐心地跟着引导完成了拜师礼与册封大典。 半个时辰之后,谢辰站起身。 他转向众人。 楚千泽搁下拜师茶,指尖晶莹,凝视着背对于他的谢辰,眼睫垂落,轻勾了下唇。 此后,无论少年是何身份,他都会是他的师。 在世人眼中,提起谢辰,世人就必然会想到修罗剑尊楚千泽。 至于日后? 楚千泽丝毫不认为,这一重关系会阻碍到他。 他兀自想着事,谢辰那边已经将流程走到了最后一步。 青烟缥缈,混元圣子唇边含笑朝着万万弟子俯身。 “吾为圣子,当为楷模!继圣地之千秋,续圣地后世辉煌……” “此后诸位师弟,应当共勉!” 清亮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云霄之上,仿佛亦有回音。 尾音刚消,混元圣地数万弟子,异口同声,齐声回礼。 “我等见过圣子!” 第023章 此剑凌霄 最后一礼, 万万人齐身作辑,洪亮的声音贯彻整个混元圣地。 圣地之外隐约间听到一分声音,纷纷扭头看向位列第一的求仙圣地, 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向往。 有些刚回奔走的幼童,将手中的木剑向身后一藏,有模有样的作辑学话, “见过圣子大人!” 面染钦羡复杂神色的大人们, 见此大笑着抱起了他们。 “那你日后可要努力, 才能有机会见上圣子一面!” 稚气回答传出,“我一定会见到圣子大人的!” 又是惹来大人们的一阵笑声。 外界如何, 祭天大殿中观礼的修者们自然不知,他们之中有些人特意出关, 想看的并不是新任混元圣子的模样如何。 他们想看的,是他的本命剑! 混元圣地内部封存的十万剑冢中, 藏有无数绝世好剑,有些仙门为了能给自家修剑道的弟子们求得一把好的本命剑, 还会赔上许多宝物人情, 让混元圣地将人与那一届进入混元圣钟的内峰弟子们,一同进入讨个机缘。 这种很有可能成全其他仙门天骄的事,混元圣地自然不太乐意,不过用作人情, 他们每次还是会放进来几个。 但是修剑天赋真正好的, 为了未来道途考虑,长辈们都会选择送入混元圣地。 剩下的, 要不就真是那种剑道天赋好到极致, 背后亲眷舍不得送入混元圣地,留在身边教导, 要不就是背靠雄厚资源,自认能比圣地天骄,而不愿入混元圣地,又有亲眷宠溺纵容的。 但前者鲜少,类似后者的倒是很多。 因而直到现在,还没其他的仙门天骄能从十万剑冢中带走一把名剑。 据说混元圣钟内部有一剑冢,封印着大灾难之前十七位高至大乘境界的身怀剑骨者的本命剑,后人摸不清他们生前经历,只能将他们手中十七把的本命剑排至名剑录的第一页。 而至今,还没人能找到那方埋葬着十七把名剑的剑冢。 倒是让混元圣地平白多了不少好处。 青松真人每次看着那些其他仙门的少年,笑容甚为亲切。 但是新任混元圣子进入混元圣钟时,贯彻云霄的巨剑异象,可是惊动了整个十界九洲。 搅弄云霄,覆压圣地。 就连当年的修罗剑尊,进入混元圣钟挑选本命剑时都没有如此惊人异象。 也因此,众人对于混元圣子挑中的本命剑更加好奇。 谢辰还礼之后,册封大典便算走完了流程,只是他身份特殊,两年时间都在闭关,除去极为真传弟子来往亲密,圣地外峰内峰其他弟子对其认知全靠他人言语,从未真正目睹。 不可能所有弟子都毫无异议,能入圣地者,都是少年人杰。 但是混元七君,及一众真传弟子无一人发声,全部俯首默认谢辰圣子之位。 这群核心天骄的态度,才是真正将谢辰平稳推上圣子之位的重要原因。 谢辰直起身之后,万万弟子随之起身,数万双眼睛定定看向唇角含笑的混元圣子,有期待,有敬惧…… 青松真人走上前,旁边仙侍举起玉盘。 盘中放置着一根符笔。 他刚要伸手,另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比他要快了一步拿起来符笔。 精雕符笔在青葱指尖绕转,也将众人目光应移到了手的主人身上。 青松真人有些惊讶,“师祖?” 楚千泽面色平静,落下一句,“我来吧。” 青松真人刚想说这不合规矩,转念想起按着他家小师祖的性子若是不守规矩,还真没人能拦住他。 于是当即退后,笑道:“那师祖来吧,作为小师叔的师尊,您来再适合不过了。” 谢辰看着小师尊捏笔起势赏心悦目,一道金灿符纹随着起笔凭空生成,代表圣子身份的这道符纹在晶莹指尖一点一推的势下,进了腰间的玉牌。 此后,这块有着他熟悉花纹的玉佩,既有着抵御外敌的强悍法阵,亦是混元圣子在外行走的尊贵象征。 楚千泽指骨一转,符笔重又回到了玉盘之上,他清淡道:“此后外人见此玉牌,如见本尊。” 青松真人脸色有一瞬的扭曲。 师祖,那句话是——外界见此玉牌,如见混元掌教! 小师祖似乎察觉他的神情,冷淡瞥他一眼。 青松真人面上瞬间挂上和蔼笑容。 行吧,您是圣地最大的底牌,见您就见您。 师尊护徒弟,天经地义。 谢辰拨弄了一下玉牌,笑得克制又盛烈,“谢过师尊出手。” 楚千泽见此凤眸一凉,转身不言。 谢辰纳闷地摸了一下眸尾,不知哪里又惹了小师尊的眼,他琢磨刚刚笑得自然礼貌,外人绝对看不出一点师徒之外的逾矩念头。 他轻叹了下气,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腰间玉牌。 小师尊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 见楚千泽和青松真人走向一边,将高台虹桥让给了他,谢辰唇角弧度愈深,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青松真人郑重出声,“剑礼!” 话音刚落,万万道剑光应召而出,蓬烈剑气凝成剑压,无数弟子敛容沉默,双手同时掐诀。 观礼之人,脸色都是一凛。 许多年轻后辈,并未见过这一礼节,而年长师辈有幸见过的,再次目睹当年之景,依旧面露震撼。 当手势停止,每个混元弟子的身前都空悬着一把剑! 有好剑,有宝剑,甚至有最为普通的精铁剑。 青松真人挥手。 “起!” 剑气如虹,数万把剑腾空而起! 悠悠晃荡的剑被天光一照,瑰丽锋芒的寒光,刺入众人眼中,惊起一片洪浪。 洪浪滔天,久久不能压下。 第一剑道圣地的名头,沉沉压在众人心口。 而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向了谢辰。 作为剑道圣子,最基本的,便是他的剑能否压下眼前万剑齐发凝聚的震撼剑势。 剑势看似万人欺负一人,但实际上,是看一把剑的灵,能否压下数万把剑的灵。 不是一对多,而是长时间的一压一。 剑能压剑,人也要压人。 圣子要足够强才行,而混元圣地作为剑道圣地,混元圣子作为剑道圣子,要更强! 修者慕强,剑修更甚。 比起任何花里胡哨的他人言语,混元弟子高高昂首,他们一同看向新任圣子。 仿若挑衅。 你够强吗? 谢辰莞尔,他轻轻眯眸。 这种直接的挑衅,比任何动作都要激起他的浓浓战意,身心仿若透明融入剑中,畅快无比。 谢辰右手抬起,轻笑。 他……当然够强啊! 哪怕转世,他在剑道,依旧永不言败! 手骤然高扬,一柄古朴剑身在众人眼中逐渐显出全貌。 当剑柄之处,最后一丝墨色落了实,磅礴到令人恐惧的浓郁血气,铺向众人口鼻,不及他们为此心悸,浓郁到极致的剑势像是不满数万把剑对它的挑衅,自发地冲天而起。 无形之中,仿若一把遮天巨手,暴君般狠厉压下了所有反抗的臣民。 噗! 林素丰当场吐出一口血,面露惊色,连忙抬手收回了自己的本命剑,却不料即使收回了本命剑,剑身依旧躁动,似乎想要从内府出来迎上那把古剑。 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再看向谢辰时,眸中异彩连连。 而反应不及他的,很多修为刚刚筑基的内峰弟子,只是慢了一步,就惊恐发现自己的本命剑收不回来了?! 他们慌忙向上空看去。 混元圣子的剑,一被召出仿佛格外激动,直入漫天剑阵,横冲直撞,硬是逼得数万把剑见它就躲。 简直就像是一个关了许久的熊孩子,一被放出来,就完全压不住性子,将本来好好的情况搅得天翻地覆。 不经意间,刚才凌霄剑刚显露时那股子凶戾的气息,被众人淡忘许多。 刚才还宏伟震撼的景象,瞬间变得不堪入目。 青松真人脸色黑了大半。 谢辰轻轻向后退了一步,迎着许多师弟的怒目,缓慢遮脸。 剑干的事,看他谢辰做什么? 墨色袖袍点缀金纹,挡住了混元圣子出挑骨相,可许多老家伙看着他的目光却是意味深长,不像许多意气上头的少年们,他们一眼就看出了这场闹剧背后的意义。 再如何显得可笑,混元圣子的那把本命剑,一经露面,就压制了整个场面。 也是那把剑,轻易摆弄了数万剑身,一力导致了如今的混乱。 没有一把剑,能抗住。 文麟牢牢抱住自己的本命剑,压下了整个人的重量,才遏制住本命剑要飞上空与谢……不对,是圣子的本命剑胡来。 他看着上空的乱象,总觉得像是大家长在暴打一群不听话的子侄,又凶又逗。 文麟看着看着,嘴巴越张越大,等他回神立刻收敛神态,作出稳重模样,可一张娃娃脸染上激动红晕,看着谢辰的眼里满是佩服。 太厉害了。 这应该是混元圣地记载中第一位,在自己册封圣子大典的时候,闯了大祸的圣子。 谢辰顶着众人火热的目光,眸尾笑意凝结,总是笑吟吟的灿美桃花眸曳出一抹妃红色,是被气出来的。 他脚下不着痕迹地挪动了几下,将半个身子侧向了似笑非笑的小师尊方向。 青松真人的胡子向上飞了几次,看着弄好本是彰显自家圣地底蕴的环节变成眼下这个样子,一气接着一气,胡子上上下下没有停过。 上方本来错落有致的剑阵,如今乱的像是毫无规矩的银光网,时不时还会掉下一把脱力的剑,在下方人群中惊起一声大叫。 恰好这时,又是一把剑掉了下来。 “谁的剑???” 一个少年惊叫。 “好像是我的!给我看看——” “……” 眼见着下方站列规整的弟子队伍也开始逐步混乱,青松真人想到记载中前几任圣子最后意气风发世人赞叹的景象,再看看眼前之景,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点想不明白。 这剑,做个样子压一压不就行了吗?怎么眼下,就莫名失控了? 青松真人缓慢转身,看向谢辰。 “师叔……”他艰难出声。 他可以肯定,自己是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语气中绝对没有迁怒的火气。 可青松真人话刚出口,就见小师祖从容抬眸,伸出一手不疾不徐地将人护在了身后,这一举止中的纵容意味几乎是一目了然。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青松真人眼前几乎是一黑,硬生生凭着一口气挺了过来。 他突地想起当日小师祖亲口训他的话。 青松真人扒了扒自己的记忆,十分确信,当时小师祖训斥的是——“别总是纵着弟子。” 别总是纵着弟子…… 纵着弟子!!! 您堂堂一个修罗剑尊,如今就由着人闯祸,还淡定无比地旁观站着,一点出手的意思没有就算了!他才出口唤了一声! 就一声!两个字!!! 您别抬手藏人啊!别纵着徒弟啊! 一代修罗剑尊,说话不算数! 青松真人用了极大心力,才没把自己的心里话给吼出来,想到还有不少其他仙门的老家伙还在看着热闹,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师祖,您别挡着小师叔,我都没法问他话了。” 楚千泽仿佛看不到青松真人那张隐隐崩溃的脸,眸光微侧,凤眸淡冷又剔透,迎着被万剑割裂的天光细碎地投注在身后的少年身上。 他一字未说,却好像说了许多。 那只将人掩住的手臂,丝毫未动。 最是让人摸不透性情的修罗剑尊,就这般当着圣地万万弟子,十界九洲无数参礼外人的目光,以一种纵容的态度,护住了新任混元圣子。 谢辰迎着这样的视线,多情眸尾被气出的妃色仿若落下了一片冰凉雪花。 原是锋利冻人的雪,却化成了柔软清凉的水,轻轻熨在了眸尾。 他漆黑瞳孔,微微一缩。 谢辰回神,扬唇无奈笑了下,将挡在身前的手臂拉下,与小师尊并肩站在了一处。 他对着青松真人歉意道:“我这就去把那惹事的剑给收回来。” 是剑惹事,不是人闯祸! 谢辰悄悄暗示。 青松真人在小师祖清淡的一眼中,非常和蔼地看着谢辰,“那你快去吧。” 谢辰又是歉意一笑。 他在青松真人紧盯的注视下,快速收拢袖口,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骨完全露出后,才倏然冷下含笑眸光,脚下一蹬,蓦地御风而起! 不是众人心中想的那般,掐诀就召了回去,这突然的动作,让他们都是一愣。 他们抬头看去。 便见那混元圣子唇角笑意发冷,眸光冷厉,墨衣之上织绣的金纹在被割裂的天穹日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眨落了眸底的碎金散芒,看着混元圣子赤手双拳……将本命剑给揍了一顿。 他、他、他把剑给揍了一顿?! 墨柄长剑刺破空气,被狠狠掷于青松真人脚旁,剑身仿若委屈一般,轻轻颤动。 青松真人不由退了一步。 谢辰唇边含笑从上空落下,面不改色狠狠踹了长剑一脚,硬是将刺入高台的剑身踹出,掉在了他与青松真人中间的位置。 谢辰沉思一二,对青松真人道:“掌教师侄若是不解气,可以踩上几脚。” 青松真人有些结巴,“踩、踩几脚?” 剑修哪个不是把自己本命剑剑当成宝一样,那待遇跟凡人媳妇一般,呵护无比。 怎么落到小师叔身上,别说媳妇了,就跟训熊孩子一般,说揍就揍。 他警惕看了一眼此刻格外安静的长剑。 谢辰颔首,“不要紧的,它不会在意的。” 青松真人冷静道:“不了,我不生气的。” 那边还有小师祖一尊祖宗定在那,他哪敢上脚? 谢辰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本命剑,眸中微闪一丝嫌弃,但很快被笑意取代,他挑了下眉,任由凌霄剑装死不动。 他伸开指骨,“过来。” 凌霄剑:生气了! 谢辰笑意轻敛,唇刚再启,凌霄剑抖了一下剑身,猛地窜入了手中。 见到这一幕,青松真人与众人面色都是一紧。 好灵的剑。 恐怕里面,已经有了成熟的剑灵。 青松真人欲言又止。 楚千泽在一旁一直安静看着谢辰动作,凤眸幽深,仿若只看入了一人。 谢辰握住剑后,上空大乱的万剑很快应主人召唤,回归该有的地方,透亮天光瞬间毫无遮掩,洒落在众人身上,点亮了他们看向混元圣子的眸仁。 只见混元圣子左手两指擦过剑身,露出清晰浮雕,上古沉重气息清晰传入众人灵感。 混元圣子说:“此次失礼在我。” “我新得此剑,尚未驯服,还望诸位前辈与师弟们勿要计较。” 未等心急之人出声询问,光风霁月的混元圣子似乎侧眸觑了那位清冷莫测的修罗剑尊一眼,唇边染出不明笑意。 “此剑名为凌霄剑!” 凌霄剑?名字有点耳熟……? 众人:“!” 这不是大灾难时代那位渡劫圣主的本命剑吗?! “我所修剑道,亦为逍遥剑道!” 众人:逍遥剑道传承残缺…… “此次进入十万剑冢,我无意中获得了逍遥剑道完整的传承。” 最后,众人便听那混元圣子如是说道。 众人:“!!!” 第024章 看中什么 新任混元圣子的册封大典结束后, 众人离开时,面色恍惚,仿佛一同遭受到了无法接受的重创一般。 与之相反的是, 混元圣地的弟子们一个个情绪激昂,极为兴奋。 蓬莱仙阁的人被转交了一方芥子空间,内里是谢辰托青松真人交给他们的。 蓬莱长老本是随意一探, 当看到里面堆积成山的器宝灵石时脸上还是露出一抹惊色。 蓬莱长老当即就要将东西推回去。 青松真人却笑道:“不值一提, 你也看到师祖爱护小师叔, 当日从蓬莱将人骗了回来,到底还是有亏你们蓬莱, 如今算上多年庇护之情,一并还了吧。” 说完他想起什么, 从袖中又摸出一个乾坤戒,递予了蓬莱长老。 “这里面的东西, 小师叔说请你们转交给一位叫陈全的长老。” 当年谢辰虽然是被混元圣地拐走,但到底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 而上灵蓬莱的四月春景是真的美。 再加上十几年的观赏之景, 几分人情总要还的。 也因此,蓬莱长老不再推拒,似叹似笑,“你们的这个混元圣子, 可是了不得, 倒是我们不识蒙尘珍宝。” 直白一点,简直有眼无珠, 平白浪费了对方快二十年。 至于谢辰为何一开始脊骨处没有剑纹, 被剑尊发现带回去就有了这件事,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都是默契地避而不谈, 让外界随意去猜。 青松真人面上的笑内敛着含蓄的得意,唇角就没有落下来过。 蓬莱长老瞬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想着这老家伙真是欠揍,他前几日也不过是笑得多了些而已,至于一路上都挂着笑刺他眼么! 青松真人只觉神清气爽。 两方人客套一番,各自离开。 蓬莱长老带着人走远后,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你为蓬莱八子之首,勿要对此多加思虑,想当年修罗剑尊凭空出世的时候,那般年轻却压下了我们一众老家伙,当时的十界九洲何尝不是无法接受。” “但时间久了,似乎又没什么好多加计较的。” “这世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独揽一代风华。” 他身后一路沉默的方又文终于抬起面孔,低低出声,“可是,才两年……” 混元圣子谢辰,两年之前甚至只是蓬莱仙阁一个杂役弟子,是他走过时,对方都要行礼的存在,而如今,却是他要为其仰首。 圣地圣子是什么啊…那是他曾经一度视为此生追寻目标的存在。 这种反差,如何能不计较? 蓬莱长老看他一眼,心中叹道怕是要多多注意一下了。 不过是少年意气依旧敢比天高,等他亲身遭受几次打击,便会明白,与修罗剑尊、混元圣子那种妖孽家伙计较,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微微一笑,竟是有些期待。 较真的少年,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另一边。 已经回到主殿的青松真人,眼睛一扫便看见小师祖挑走的五成随礼都是一些什么东西,眼睛一瞪猛然扑了过去。 “师祖!”青松真人堪堪将楚千泽探出的手挡在了身前,双手向后确认一件没少后,心里舒了口气,“虽说小师叔能得五成,也不能这样划分吧?” 楚千泽没与他计较,收回了手,淡淡看他,“我依约定,只拿了五成。” 青松真人直起背,一派仙风道骨,开口时却没挺住那股气,底气低了一截,“您这五成,也不能好的都归您……吧?” 一半一半分,分的是量,哪有师祖这样分的是品阶? “我若是只要这五成呢?”楚千泽话语中听不出情绪。 青松真人细细想了一下,若是小师祖非要这么做的话,他…… 他也只能给了对方。 青松真人得出一个悲惨的答案。 他扭头去寻小师叔,“小师叔,你觉得呢?” 见青松真人拉上了谢辰,楚千泽轻抿淡红唇心。 谢辰正折腾着惹了事的凌霄剑,闻言看去,故作沉思一瞬,笑言道:“若是师尊想要,便拿吧。这些随礼之中,因为最后那席话至少又多了三成,让师尊挑上五成喜欢的,也不算违了当初说好的约定。” 毕竟那三成,质量几乎抵了一半的随礼。 没有拉到援军,反而被捉到了漏洞的青松真人很想拍死之前问话之前的自己,不过他也不是真的计较,只是割让时老毛病又犯了。 青松真人刚要撤身。 就见小师祖敛眉,目光看也不看他,转向了小师叔,“你没有想要的?” 谢辰漫不经心擦拭着凌霄剑,闻言“嗯”了一声,声调懒散,似乎没将这番对话往心里放。 青松真人当即展颜,他从中隐约听出了一二希望,不由将视线重新放到小师祖的身上。 楚千泽语气随之变得散漫,他似乎连再看一眼的兴趣也没了,懒懒转身,“那你将五成随礼分好之后,送到我那里。” 青松真人刚要笑开,小师祖清寒凤眸凉凉看他一眼。 “好好分。”他道。 青松真人笑容顿消,看来小师祖也不是彻底不在意。 谢辰将凌霄剑收入内府,径直掠过那堆被师尊翻到而出的珍贵物件,高高挽起的乌发随他的步伐在身后晃荡,是墨玉冠也无法束缚的肆意。 他弯唇,“师尊,我们回去吧。” 这几句落在楚千泽耳中,显然是极好的一句话,使他周身缥缈冷淡的气场化雾一般变柔。 但他拒绝了,“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与青松说。” 谢辰看了青松真人一眼,罕见的觉得对方实在多余,压了下唇,才慢慢出声,“好吧。” 青松真人在确认谢辰走后,神情变来变去,最终定格在严肃,他狠皱了下眉,目光还算平静地看着小师祖。 楚千泽悠悠看他,眉宇微动,“你想问什么?” 青松真人觉得这事真心不太行,他本着说不定是自己错觉的念头,认真开口,“师祖,您,不能这么纵着徒弟的。” 至少,他们混元圣地的人护短,虽然人尽皆知,但绝不会明目张胆摆在明目,让外人找到机会抓住把柄。 而小师祖那一举动,自然是有着他的底气的,但是青松真人不论辈分,几乎算得上最了解小师祖的人。 他欣慰小师祖对谢辰上了心。 可他又不能强行让自己忽略小师祖身上那些细微的不对劲。 楚千泽斜睨他一眼,凤眸散漫疏淡,流露出一种近乎漠然的神态,他淡淡道:“他是本尊徒弟,本尊纵着又怎么了?” 青松真人实打实地叹了口长气。 “你瞒着我又有什么用?你若真有什么打算,日后该知道的都会知道,还不如提前给我个准备。” 同时,他心中默默想着。 还师尊,你在小师叔面前称过为师二字吗?你那是当徒弟纵着的吗? 谁家养徒弟,护成你那样! 生怕人欺负了去,那种隐晦的护持与占有,青松真人在两人从混元圣钟出来后就隐约察觉一二,当时还能哄过自己,却也耐不住小师祖的一次又一次的不对劲。 小师祖这样的脾性,即使将对方当做徒弟上了心,也不可能对其产生如今这般的偏袒。 他若是养徒弟,更多可能是那种徒弟被人欺负,也只会先说上一句技不如人的冷薄。 楚千泽看似藏敛了那些外露的情绪,却也只能瞒瞒不知他真实性子的谢辰,对于青松真人这种几乎可以说与他一起长大的人,堪称毫无遮掩。 他就是在告知着这些人。 谢辰于他而言,不是普通存在。 此时被青松真人挑破,他也不见恼火,“我本就是他师尊。” 青松真人见他没有否认,心口一沉,“小师叔才二十多。” 他想了半天,师徒辈分似乎压根拿捏不住小师祖,最后只勉强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楚千泽诧异看他一眼,清凌凌的,似乎依旧是十界九洲那位超然脱俗不沾红尘的修罗剑尊,“十界九洲寻道侣,什么时候看年龄了?” 真正强悍大能,只要不扯上亲族逆伦,他们的道侣只看配不配得上。 那些暗中遵循的许多规矩,并没有足够的理由被定为法则一般,不可施为。 即使世人碎语不断,也做不了什么。 这种比暗中规矩还要隐晦的绝对法则,楚千泽一开始就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坦荡荡地喝了拜师茶,明晃晃地在青松真人等人面前展露着自己的态度。 直截了当。 他话一出口,便将最后的薄纱给彻底挑破,青松真人欲哭无泪。 “不是,过去几百年,什么天骄圣女,至今还有好些对你念念不忘,但凡你一个口讯过去,信不信明日你的仙峰便挤满了人,何苦去招惹小师叔呢?” 他看的真切,小师叔的那颗心,还未完全开窍,这个时候压一压,对方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但是眼下,是小师祖不肯放人啊! 谁能想到,这株简直要扎根在佛家寒潭前,比那群和尚还要淡薄红尘的寒莲,自个开了花从寒潭里爬出来就要用那多节藕身缠上路过的风华少年呢! 青松真人真心纠结,他纠结于小师祖难得的红鸾心动,又纠结于他心动那人的身份。 谢辰再怎么说,都小了他们整整一辈,做什么要像话本子里玩一出师徒禁恋。 楚千泽冷淡出声,“那些人关我何事。” 他见劝不动小师祖,苦笑:“我还是不懂,您看中他什么呢?” 看中他什么? 楚千泽细细想了许久,才淡淡吐声,“可能因为是他吧。” 所以避了红尘这么多年,却从相遇那刻起,注定要被谢辰拉入红尘。 青松真人被这回答给秀了一脸。 但脑子里不自觉地跟着回忆,一时竟然真的觉得二人有些缘分,绝对不是被小师祖头脑发昏的话给洗脑了! 他在这边纠结不已,小师祖那边却毫不在意。 楚千泽从那堆器宝中寻出一个镂空的菱形匣子,匣子小巧精致,似乎是用来封存丹药灵性的,被人做成了可以赏玩的摆件。 他垂眸,在其中放入了一朵先前藏起的桃花,神态慵懒晃了晃。 觉得不错,薄唇轻轻弯出一点愉悦弧度。 而青松真人这边终于纠结完毕,他妥协一般,提出自己的要求,“小师叔年纪尚轻,您千万不要……” 让人生了心魔。 楚千泽不喜听见这种话眉尖一蹙,略显不耐,收起匣子轻睹他一眼。 “你还真以为他是个少年?” 青松真人迟疑,“不、不是吗?” 楚千泽轻嗤一声。 “凌霄剑中有灵,而那灵是身怀剑骨者体内的剑骨彼此蕴养而出的。” “这种剑灵,一生只认一主。” 说完,他不欲多言,无视了青松真人认知被震碎的神情,转身离开。 “还有,一年后是天骄大战,我要带他去一趟荒骨之地。” “无事别寻我。” 青松真人翻译了一下这句话。 别去打扰他们相处感情。 好的,这上赶着追道侣的态度非常积极,他现在怕是要提前准备一份嫁妆,就是不知要给谁了。 青松真人发愁不已。 …… 谢辰在洞府将一身圣子服饰换下,满头乌发由它坠散,神情惫懒慵倦地倚在小师尊洞府前的树上等着人,脚下漫不经心地晃着。 他等着人,心里想着历练一事。 谢辰心想,他不可能一辈子困在混元圣地,不同于小师尊这样一个修罗剑道的异类,能秉持着强悍理智无欲无求,能一直待在混元圣地追寻至强境界。 他做过最强。 没什么意思。 谢辰向后倚靠,眼睫垂落捉起胸前的发丝细细看了看,觉得有些碍事,但是他早已经不习惯再去戴那墨玉冠,轻盈毫无重量的发带才是他如今所喜。 或许也可以试试簪子。 心血来潮之下,谢辰拿出唯一一根的簪子,寒玉之中凤玲玲似乎要沉睡不少时间。 他毫无心里负担,试图自己将发挽起,却高估了自己,几次下来,只是越搞越乱。 谢辰放弃,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簪发一事或许要劳烦小师尊。 他抬眸,看到了小师尊的身影,轻轻挑眸露出笑意。 他在蓬莱仙阁躲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应好友们的期冀认真去看看三万年后的世界。 日后想必会多多借着历练之名,看看这后世风景。 如没如心中所愿。 唔,一个人? 第025章 帮你挽发 混元圣地万千仙锋, 数百异象之中,当代修罗剑的仙峰异象是一大奇观,百年如一日的三九寒冬, 昼夜不停的细雪纷飞。 雪峰自然是有它的美,不过也导致了混元圣地的弟子们提及尊主,语气仰慕的同时, 齿关反射性的犯寒打颤。 昼夜不停的落雪, 在谢辰到来后停了夜雪, 而如今正是白日,细雪依旧未停。 外人不知的是, 现在修罗剑尊的洞府之前,晶莹雪景之上栽了一圈格格不入的鲜丽景色。 遥遥便可看见, 藏身于绚烂春景中的少年身影,落拓青衫融入柳绿春红中, 踢腾的双腿震落了好些叶子。 主峰的雪景还没有褪去,天寒洞府周围这一圈的繁艳植株就变得格外显目, 而谢辰倚坐的那颗桃花树的下方, 明显比其他地方堆积的落花要多上许多,或多或少地落在洞府之前。 再多一些仿佛就要铺出一条花路来。 楚千泽落地时见到这一幕,手抬起停了雪,不知想到了什么, 要放下时又顿住不动。 在墨色衣衫之下, 衬比鲜明的冷白手骨,仅露出一分便足以成媲美澄澈落雪, 谢辰从树上跳下时, 见到这一幕时,不由冒出个奇怪念头。 小师尊果真是冰雪作骨的妖儿。 住的是雪峰, 泡的是寒泉,喝的是寒茶,就连人也是冰肌玉骨般的剔透。 谢辰脑中胡乱想着事,稳当撑着身体的风御得歪歪扭扭,他随手施加灵力控制身体,原先平缓的风瞬间乱了起来。 人是安稳落了地,那一堆被他晃下的落花却逮住了这阵狂风,一个劲地飘开。 落花如雨,却没有沾染到楚千泽身上一朵,扑面而来的花雨在靠近他时被迫向两边分开,只给站定的修罗尊主留下了一身的花香。 没有收回的手骨还是派上了用场,轻弹出食指,躲过了突来的一场馥郁花雨。 楚千泽长睫轻抬,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看着与他衣纹整洁截然不同的谢辰。 谢辰散着绸缎长发,漆黑发丝如黑幕沾了不少粉艳的落花,他掩着鼻息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打出那个喷嚏,难受到桃花眸子都泛出莹莹水光。 看着莫名可怜。 他一上一下的点着头,喷嚏没有打出来,落花却从他身上簌簌滚落。 好好一个灵动的少年,如今弄得像是刚被人从花海里给捞出来一样,又顽劣又好笑。 楚千泽敛眉压住情绪,墨衣漆发不见沉重戾气,仿若褪了一身衣衫,便能将血肉身骨尽皆揉入剔透雪海之中。他轻勾了一下唇,弧度轻不可察。 “你都是圣子了,连御空都做不到吗?” 这话一出,于两人而言,都有着熟悉的既视感。 楚千泽很快想起他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淡红唇心微微一抿。 谢辰放下掩面的手,眉宇微微一挑。 “小师尊风姿卓越,我这不是一时看分了神吗?” 他无心无意之下,这种能讨人欢喜的甜言张口就来。 全然不顾话语中暗含的挑拨意味,会对像楚千泽这样的有心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但是谢辰话一出口,就想起如今小师尊对他不明的态度,便觉得不太适合。 他只能装作不知,不轻不重地拍打掉身上的落花,掉至身前的头发挂在脸部颧骨前平添不桀,桃花眸中刚才被激起的水光淡去,却将一双黑曜双眸润的透亮。 可那双无意撩拨人的含情眸,没有看人。 楚千泽凤眸轻眯,唇角拉直,刚才因为那句话而乱了一拍的胸腔节奏逐渐平静,他话语轻淡,仿佛并未将那句话放到心里。 “衣冠不整。” 谢辰停下动作,拉了拉自己身前的发丝,反驳道:“我只是没有挽发而已。” 楚千泽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吐字悠慢,“你这身衣服的规制,是内峰弟子。如今既然已经是混元圣子了,就去领几件圣子该穿的衣服。”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被寻到错处的谢辰哑然,而后不由失笑,他走到小师尊的身前,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人笑道:“师尊,我原本想用你上次予我的簪子挽发,可我手笨,您若无事,不如帮一下我?” 他抓着自己头发的力道是毫不留情的,说话时还找乐子一般,又缠又绕。 楚千泽看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眼见着顺那缕滑头发要被谢辰给折腾成乱糟的趋势,指骨颤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伸手不轻不重地将少年没有安静过的手给拍了下去。 细腻皮肉打在手背上,完全不痛。 谢辰被惊了一下,本能地松开手,他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唤道:“师尊?” 你竟然打我?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少年透亮眸子的注视下,楚千泽神态略显不自在,收回手,“好好的头发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轻声呵斥之下,全然掩盖了自己行为上的贸然。 谢辰低声嘟囔,“那也不能打我……” 虽是嘟囔,但说给谁听得都是心知肚明,楚千泽面上的淡然有些挂不住,他凤眸含着恼意,瞪了不依不饶的谢辰一眼,唇心不觉泛出红,如此看倒像是冰雪上落了红梅,极冷、极艳。 谢辰刚刚被拍下的手没再去捉自己的头发,见着小师尊这样,碾弄着指腹的动作变得慢了些。 他心觉有些不妙。 这样下去,他更想逗弄小师尊了! 可是不行不行,对方这一世怎么说都是师尊,不能放纵性子没大没小。 几个暗示下去,谢辰收敛了些。 可是那股子跃跃欲试的恶劣心思,在对上小师尊时,就像是一口.活泉,源源不断地压不住。 谢辰觉得自己应该当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但是又诡异的心虚。 楚千泽压下那些恼意,清寒凤眸看着垂首不语的谢辰时心又软了下,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帮你挽发。” 谢辰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从刚才开始,他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甚至表露的神态,连他自己也会说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如今眼前伸开的手修长干净,平日执掌杀伐的手骨眼下看来,反倒如拈花饮茶的隐士般,格外的优雅白皙。 小师尊怎么这次格外较真? 谢辰不由摸了下鼻子,似乎在遮周围的花香,脚下慢顿着向着人靠了过去。 “师尊,要不我自己拿束带?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去领几件衣服?” 楚千泽听出谢辰话语中的迟疑推拒,凤眸一寒,华贵墨衣一衬,眼睫冷沉似压着薄怒,他薄唇启合,凝声道:“你不愿?” 谢辰自讨苦吃,无奈弯唇,单手拢住满头墨发抬起露出后颈,转身将自己背对着人。 楚千泽见此翘了翘唇角,低低垂眸,眼睑之下投落一扇弧影,狭长眉眼微微柔和,抬起双手温声道:“松手吧。” 谢辰闻言松手。 满头青丝瞬间落下,楚千泽呼吸微乱,双手捧了个满,沾了花香的青丝蕴着后颈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温凉手心,似乎塞了一团的火热。 楚千泽想到了那日他藏起的一根发丝,再看手心满溢到捉不住的漆发,心口不自觉快了一拍。 他依旧是那个生性薄情的修罗剑尊,可如今只是稍稍靠近了谢辰而已,就不可抑止地有些失控。 一腔凉薄,全数作废。 楚千泽面维持着平静,手上动作非常流畅快速先将被谢辰弄乱的头发捋顺了,而后想起什么,淡淡出声,“簪子?” 问话之时,小指骨不经意般擦过后颈突起。 后颈突起的深处,融合着天生剑骨,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一般与好友闹腾之时,他们都会有意避过这一处,而如今这一处温凉触感一触即逝,带出一阵的酥麻,谢辰忍着那一瞬的轻颤,眸子不受控地瞪圆了些。 只有一瞬。 无论怎么看都是无意之举。 谢辰压下古怪心思,没有乱想,刚要拿出那根寒玉簪,突然想起被他认出后不再躲藏的凤玲玲,手上的动作尴尬停住。 他头微微向后仰去,语调放软。 “师尊,您再给我一根簪子吧,那寒玉簪不太配衣服。” 当谢辰求人时,最爱装出一副无害模样,软语笑眸,配上他出挑的容色,堪称无往而不利。 楚千泽眼睫轻颤,不动声色,“你想要什么簪子?” 也不知为何,谢辰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随意讨根簪子就好,但是如今被小师尊一问,他反而有了目标。 “我想要您头上的那根,墨玉簪。” 谢辰笑语温软,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人。 他现在是后仰姿势,腰部是向前微拱的,一半的青丝被攥在小师尊手中。 在他出言时,对方也始终未曾松手。 但是出乎谢辰意料的是,小师尊拒绝了。 楚千泽听到谢辰要的是自己现在挽发的墨玉簪,心神一乱张口便拒绝了。 他见少年眼神错愕,眸中罕见闪过一丝慌乱,手上无意识加大了力道,失神的状态反倒像是被少年给惊到了。 谢辰被攥着头发,不由顺着小师尊的力道向后折了腰,如此一来重心瞬间失衡,他凝眸正要借力起身的时候,后腰处递上了一股力。 楚千泽面色镇静,将谢辰扶起后,才淡淡垂眸解释,“簪子给了你,我又要重新束发,我重新予你一根相似的墨玉簪。” 有理有据,但谢辰余光睹见小师尊从芥子空间中重新找出的一根簪子,还是觉得哪里古怪。 等到他将身子站直,转身正对小师尊,依旧没有从小师尊身上再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辰眸光流转,难不成真的是他想错了? 小师尊已经断了那些心思?而那墨玉簪对他而言,或许并无其他意义。 谢辰觉得这事着实费脑,他本就对这种事不是那么敏感,难道遇到一个合极他心意的小师尊,勉强捉住几分不对,已经算是用了好些心思。 他无意识地碰了碰后颈的突起。 看见这动作的修罗剑尊,不露声色的玉面一僵,唇心愈红,如那被寻到错处的撒谎童子,动也不敢动,生怕露出心虚的痕迹。 谢辰没发觉不对劲,手势一转摸了下挽住自己发丝的墨玉簪,似乎与小师尊的是略有不同。 想到这,他不由抬眼,目光放到了小师尊头上的那根簪子。 他刚看过去。 就见小师尊镇定自若极为自然地侧过身子,那根墨玉簪便只能看到个模糊轮廓。 谢辰茫然。 这……又是他想多了? 楚千泽耳廓烫的厉害,狭长眉眼清冷若云雪,几乎是强制克制住滚烫蔓延至面上,压抑敛眉,依旧一派超脱凡俗的谪仙模样,“明日你收拾一下,我要带你去荒骨之地历练一年。” 说话,华贵墨衣擦着谢辰肩侧掠过,眸底划过一片云墨,鼻间传来熟悉花香,谢辰唇部翕动,无言看着小师尊进了洞府。 是他错觉吗,小师尊似乎略显仓促。 他轻轻歪头,凝视好一会才回神。 原本守在这,要说的就是历练的事情没错,刚才也只是要了根簪子而已。 谢辰暗自回想,确信自己没说什么出格的言语。 小师尊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应该无事。 谢辰又摸了下头上的簪子,指腹摩挲过簪子的雕刻纹路,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良久,他放下手。 罢了,顺其自然。 天寒洞府之内,楚千泽在榻上落坐,沉墨衣衫如羽扇一般绽开,如玉指尖无意识拧着墨衣褶皱,直至玉白指腹泛了红,他垂睫看去,缓缓松手。 楚千泽凤眸莫测,薄唇抿出淡白。 他反手动作干脆拔下了自己挽发的墨玉簪,手侧擦过耳廓时,那里的热度已经降至正常温度。 可是刚才几近无措的心情,仿佛颠覆了往日的冷静淡薄,将那时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觉陌生的人。 红尘情丝才冒了头,就如此乱人心智,但凡再早上一些,楚千泽都会毫不犹豫地断情。 可如今……断不掉。 他垂眸看向手心,那里静置一根墨玉簪,上面的纹路经他刻改,形成了个遮掩的阵法。 指尖点在簪首,阵法碎掉。 一根蜿蜒缠绕在簪上的漆黑发丝,赫然入眼。 第026章 荒骨之地 荒骨之地不属于十界九洲, 内里煞气凝结,不像十界与九洲的安详景象,荒骨之地除了遍地的尸骸, 就只有各类不走正统求仙路的散修。 修魔,修鬼,半妖…… 什么都有。 也只有这种类型的散修, 能勉强抵抗住荒骨之地特殊的煞气影响, 不过走这种路子的散修多半阴鸷诡谲, 即使不做大恶,也很难被普通修者容纳。 荒骨之地伦理不分, 不看道统不辨来历只认实力,完全由实力说话的一个地方。内里鱼龙混杂, 也有不少势力在其中浑水摸鱼想要拿下这块大肉,可到底还是没有哪一方势力真的全凭实力压制这块地方特殊的气场煞气。 里面的乱象, 是十界九洲处在盛世华景之下的很多人无法理解的。 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是离荒骨圣地最近的持界者势力,而他们负责的不仅有着这一处地方的结界管理, 还要时刻注意里面的动乱情况。 要知道,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野修,最让他们头疼的是荒骨之地盘旋着的荒兽。 不是魔兽,不是妖兽,也不是神兽。 荒兽没有灵智, 没有血肉, 仅靠着一身不知由头白骨连接出各种生前的结构。 无法得知来由的东西,人们只能将其归根于荒骨之地这片古怪的地方, 忌惮无比。 荒兽没有灵智, 便尤为爱吞噬活人神魂,断了修者的轮回之路。 没有血肉, 就动不动追着活人噬咬,好似能活人血肉挪移到自己的白骨之身上。 这里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 非常的乱。 与荒兽相比,那些散修的数目完全不值一提。 可能哪个地方都会有一个格格不入的阴暗角落,而荒骨之地对于十界九洲就是这样的角落。 谢辰在进去之前,就遮掩容貌一事,与小师尊探讨了几个来回。 他说的理直气壮,就是不愿遮掩容貌,“师尊您的小像在外流传,人人都有点印象的是您。我一个才入道两年的家伙,谁能记得我?” 谢辰一身不起眼的墨衣,上面一丝花纹也没有,甚至连布料也看着极为普通,高束的长发在身后轻晃,身型颀长眉眼肆意,看着简陋的衣着完全没有压住他的朝气。 他若真是就这样进了荒骨之地,几乎一眼就能被人逮出来。 他出现在众人眼前,就不像是一个无处可去的散修,偌大的十界九洲仿佛都是他的身后春景。 楚千泽如今才知,谢辰对于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子一点数也没有。 谢辰这边看着小师尊沉朴墨衣盖不住的雪白肤色,仿佛找到不对,眨眼就道:“师尊你这一声身肤色,也要藏住吧?还有您那一头墨发?” 见他口中不停,楚千泽知道就不该就这事跟他计较,索性挥手,撤掉了自己的易容,“走。” 谢辰跟了上去,好似只是单纯的好奇,“不易容了吗?” 楚千泽睹他一眼,心到底还是软的,“你既然这么计较,那就不易容了。” 谢辰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能让自己真的看着无理取闹,遂道,“师尊,我也只是觉得,反正人活着就一张脸,招人眼就招人眼呗,我难道还怕惹事?” 楚千泽似笑非笑,唇角弯起弧度带出轻嘲,“你自然不怕惹事,反正最后找的会是混元圣地,关你谢辰什么事?” 谢辰状若乖巧,心下觉得小师尊走得太快,连忙出手牵住小师尊的袖口,指骨捻着布料将人的步子给拖慢了后,才顺着小师尊阴阳怪气的话回道,“师尊,您在我身边,谁敢找我的麻烦?” 楚千泽轻轻瞥他一眼,看着小混蛋将皮囊捣鼓出一副乖巧模样,狭长眸尾初显熟悉凌厉,就像是一只没有藏住尾巴的狐狸,同样没有藏住内里桀骜难驯的本性。 但他清楚一切,却还是因为谢辰简单两句话而心生愉悦,唇角轻不可察地弯了下,面上却一派平静,“你是来历练的,要是惹事,自己解决。” 似乎是不生气了。 竟然这么好哄? 谢辰略觉不可思议,捻住袖口的双指又掖了一些布料。 就如楚千泽先前说的那样。 二人刚进荒骨之地,就被一些隐含恶意的视线给盯住了。 但也如谢辰所说,他们二人再如何伪装,也扮不成荒骨之地中的人们的模样。 这些人,根处就已经烂到无可救药,给人的感觉像是装成正常人的疯子,骨子里的疯魔是瘦削皮囊藏不住的。 就像现在,他们想要打劫,语气看似正常,谢辰也觉得他们下一瞬就会发癫失去理智。 他刚要看向身边的小师尊,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师尊已经落后了他一步。 谢辰:“……” “您,不护着我吗?”他像是不可置信,手上一松,牵住的袖袍就掉了下去。 楚千泽伸手掸了下被捏出深深褶皱的衣袖,轻飘飘道:“都说是你的历练了,若是都要我出手,你就不用跟着来了。” 谢辰前世的修为固然强悍,可他如今所处的是三万年的后世,金丹修为想要发挥出超出这个境界的实力,就要像是与林素丰等人对练那般,在不断的挥剑中让这具身体形成新的肌肉记忆。 这个道理不用小师尊明说,谢辰也知道对方这一行为的用意是什么,但就这样将他推到前面,一时有些莫名的好笑。 谢辰一边拔出凌霄剑,一边对着身后的小师尊调侃,“师尊,您这样我非常怀疑,要是真有不得了的危险,也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把我扔在了前面。” 楚千泽闻言,眉眼轻动。 不,真有那个时候,在前面的只会是他。 锋寒剑芒划过,猩红蔓延,这群第一批前来试探的家伙们重伤倒了一地。 谢辰没有取一人性命,至于这些重伤无力的人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也与他无关。 他刚要收剑,其中有一人似乎知道自己必死的下场,目眦欲裂地扑向了落在后面的冷淡身影,似乎觉得自己死前能带走一个弱的。 楚千泽面无波澜,云雪般清寒眉眼淡淡抬起,眸中一片漠然。 那人的冲势不由一抖,心生骇然。 原先将要收剑的谢辰,眉眼微凉,身型顿移,甚至都未出剑,只出了一脚。 脚狠狠踹在那人腰腹之上。 扑通! 巨大一道声响过后,那人轰然落地,不知死活。 见此,楚千泽指尖将要弹出的灵气,悄然散去。 经过这一变故,谢辰也懒得再收剑,反正不经他催动浮雕,也无人能认出凌霄剑,索性他就将凌霄剑挂在了腰侧,随手拍了下剑身以作安抚。 然后才藏起眸底冷酷,笑如春风走向小师尊,偶尔遇到几个挡路的,面不改色地踢到一旁。 “师尊,下次别躲那么后,我都护不住你。” 楚千泽垂眸,“我能护住自己。” 谢辰跳到了一块尖锐巨石上,闻言懒懒回道:“那不行,我踹一脚的事,怎么能劳烦师尊出手?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做徒弟的很没用?” “不过我也知道,师尊不需要我护着就是了。” 他说完,四下扫视着被十界九洲排之在外的荒骨之地。 荒芜景象,惨不忍睹。 褐色的土地被鲜血浇灌成了暗沉红褐,不用弯腰就能嗅到一股恶臭,一眼看去,不见绿色,怪石嶙峋尖角带血,压抑无比。 这个地方,真就像它的名字一般,荒僻至极,处处白骨。 谢辰看着这样的地方,心情莫名沉重,这里群聚着无处可去的散修,可能被十界九洲都不容,甚至要上天入地的识破易容也要诛杀的散修,又能有多少? 而他刚刚重伤的就已经有十几人了。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道淡淡话语。 “也是需要的。” 需要?需要什么? 谢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对应的究竟是他说的哪句话。 对上之后,脚下险些一滑。 谢辰跳下,按着剑在小师尊面前好奇看他,“真的需要?” 楚千泽吐出那一句话的舌心发烫,少年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就直接歪在眼前,仿佛要直直看入人的心底。 他顿时抿唇,但还是低低出了声。 “我旁观你的历练,能不出手当然是不出手最好。” 谢辰摸着下颚,也不知信也没信,流转着笑意的眸子掠过浑身发紧的小师尊,轻笑一声。 “师尊,那你跟紧我。” “这历练既然是我的历练,我选哪条路,你可不要拦着我。” 楚千泽不知道谢辰在打什么注意,看着他含笑的眸,眉眼轻敛心口兀然熨上一丝烈热,他轻轻颔首应了一声。 “好。” 谢辰得了这句回答,站直了身子,脚下轻快转身向前,“那师尊,走吧。” 楚千泽看着少年背影远去,温下眉眼如言跟了上去,丝毫不在意谢辰有意无意掌握主动权的试探,当脚下踏过一人时,他神态若常碾过了试图圈住自己脚踝的那只手。 刚才还死前也要拉住一人,犹自不肯放弃轻颤着的手,在远去的两人身后悄然失去了动静。 荒骨之地的天光极为昏暗,仿佛被一张巨大丝网给罩住了一般,看不见洁云,只有无穷无尽看不明的浮絮一般的东西,将那份压抑死死定格成这片天地的基调。 如此窒息的环境下,两人一路向前。 而经过刚才的一战,暗处窥探的人也散去大半,之后的路程更是诡异的平静,不见半分荒骨之地的凶险。 于是谢辰与楚千泽这两个精神气貌都与荒骨之地格格不入的两人,一路走到了荒骨之地散修群聚的地方。 谢辰一路瞎走,好不容易摸到个有人气的地方,就见那些散修动不动就冷冷盯视住自己与小师尊,看起来格外不欢迎他们。 这里依旧荒败,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用木头加碎布扎出蓬帐,浑身瘦削,双眼无神地坐在蓬帐之前,听到声响,也没有什么神情,满脸阴冷。 谢辰手搭在剑柄之上,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那些人的情况几乎是一目了然,明面上的几个并不是他的对手,暗地里似乎有几个分神的家伙。 真的打起来,由于金丹境界的限制,可能要费上不少时间。 这个时候,身边安静一路的小师尊终于出声,“你进去,一路走至深处,径直跳下去。” 他看着谢辰几乎是一路乱走,最终竟然也能阴差阳错找准了地方,不准备再多绕弯路,还是出声提醒。 谢辰挑眉一笑,刚要带着小师尊向深处走去时,落空的左手中,蓦然被塞了满满的软热。 像是一块软下来的玉石,细腻温凉,触感极好,谢辰本能攥紧,手骨收拢。 而后迅速觉得不对。 他低头看去,瞬间惊讶,“师尊?” 楚千泽神色如常,“为了防止那些人盯上我,就让他们认为你是较强的一方,从现在开始,你要领先我半步。” 凤眸之中两粒星子漆黑剔透,仿佛揭过那层朦胧黑雾,就能窥见一些更深的东西。 他看着谢辰,清冷眉眼轻拢,定定不动。 谢辰松了手骨,将那温腻彻底拢住,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我知道,我来吸引他们的视线。” 嗯……好牵强的理由。谢辰心想。 看到谢辰这么一副丝毫不多想的神态,楚千泽再好的脾性也有些没压住,暗暗咬牙,“没错,也不能叫我师尊。” 谢辰毫无异色,顺应着换了称呼,“千泽。” 楚千泽扬起鸦羽长睫,凤眸深深看着他,眸光流转之际,似乎渗出了一丝恼意,几乎是从喉间逼着自己吐出了那几个字。 “换一个。” 谢辰咽下了嗓中几乎要溢出的笑音,不露痕迹地自然弯眸,勉力压下那股笑意,敛眉故作沉思,始终没让小师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那句话吐出时,楚千泽心中发紧,耳廓的热度是再也压不住,塞入谢辰手心的那只手,不知是因为对方手心的温度,还是因为他心思翻滚,有些发热。 他看着谢辰一直沉默,心里恼意愈盛。 这家伙,怎么这么迟钝?! 谢辰变了手势,牵住了小师尊的四指,拉着唇心羞出淡红的人向前走去,眼睫眨落之时,掩去了那抹流光,只露出纯粹的漆黑,一如之前的毫无所知。 他压低了声,吐息温热,好似要钻进对方的耳中,“泽泽?” 楚千泽如玉耳垂,终是挂上了一层红霞,看着好似是被突然靠近的气息描摹而出,黑密眼睫乱颤,神态却依旧端持着平静。 他唇色愈艳,却没出声。 谢辰弯唇,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口吻听不出异样,“可以吗?” 楚千泽直面尸山血海手都没有抖一下,可如今,附在耳边的简单二字,却险些抽空了半身的力气。 当初谢辰略显轻佻的称呼重新出现,楚千泽心内感受却不似当日那般,可到底理智回拢几分,他舌尖碾着牙关,吐出两字。 “再换。” 谢辰没有想起幻境之中叠字戏弄小师尊的场景,但是叠字称呼调侃亲近之人也算是他的一个爱好,不过看着小师尊的反应,看来深处有的玩味。 他将此事记下,准备之后问一下凤玲玲。 但眼下小师尊催得紧,他抬眸又见对方挽发的墨玉簪,依旧是熟悉的那一根。 一代修罗剑尊挽发的簪子定然是数不清的,按照当时随意抽拿寒玉簪的性子,似乎不该这么长时间下来,每日都选用了同一根簪子。 这么明显的破绽就在眼前,谢辰心笑自己迟钝,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小师尊哪里是放弃了那段不知为何抽芽的情丝,而是变的内敛含蓄,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步步为营。 谢辰心里笑意不止。 是因为,不确定他是否会接受吗? 既是男子,又是师徒,常人怎么看,似乎都是一桩要成孽的缘分。 虽然谢辰不在意,可那份恶劣心思又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他嘴上给了回答。 “还是叫千泽吧。这里几乎与世隔绝,世人也只知修罗剑尊,鲜少有人再称千泽,即使有人联想,看到我的年龄,也绝不会再多想。” 与此同时,他侧眸掠过小师尊皙白侧脸,心中想着。 若是他故作迟钝无知,对方又该怎么挑破这层在任何人看来都格外厚重的隔膜呢? 谢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子确实恶劣啊。 但心底深处,他依旧不太相信,能完全压制修罗业火理智冷情的小师尊,真的将那根情丝拴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旁观楚千泽动作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一点点松开自己的心门。 这种极深极隐晦的心理,谢辰现在并未察觉到,但很久以后,他回首之时终于察觉这时心理后,不由轻轻一笑。 还好,这是一场双向奔赴。 而眼下,楚千泽见谢辰似乎对除去尊为师尊外,并未有其他念想,不由扯唇,胸腔之中像是憋着一口闷气,堵得慌。 “那就那样叫吧。” 谢辰牵着人,温声笑道:“千泽。” 千、泽。 从对方舌尖碾压吐出的两个字,仿佛有一股珍之又珍的感觉。 楚千泽垂下眼皮,见到谢辰牵着自己的手,耳边又落了熟悉又陌生的二字,突然觉得叫千泽是最适合不过的。 好似他们之间是再平等不过的两个人,中间没有相隔三万年的时光,没有任何世俗阻碍。 谢辰牵着明显走神的小师尊,到了他说的要跳下去的地方,看着干涸的石井,略作沉默。 “真的要跳进去吗?”谢辰问道,而后又悠悠补了一句,“千泽。” 楚千泽睨他一眼,凤眸潋滟若晴光,“你上前看看。” 谢辰上前看了看。 像是无意忘记了一般,两人相牵的手在这一过程中始终没有松开。 “好深。”谢辰惊讶。 楚千泽随之看了一眼,“荒骨之地的上面根本不能住人,荒兽随时都有可能在熟睡的时候出现,将人从血肉神魂都吞吃入腹,所以这下面才是荒骨之地散修真正所在地。” 谢辰了悟,“专门用来防荒兽的。” 他直起弯下的腰,就着两人还牵住的双手将人拉了过来,形成半拥的姿势,以几乎要碰到小师尊耳垂的距离,低低出声,“师尊,你多担待。” 语调尾音轻扬,带出一丝不明意味。 楚千泽心内瞬觉不对,刚要推开人,就被整个打横抱起。 乌沉天光之下,少年仰首扬唇,他脚踩枯井边缘,身体向上一蹬,抱着人就猛地跳了下去。 满头墨发随风飞扬,谢辰唇边带笑,垂眸向下看了一眼,半侧而下的细碎光线,勾勒出大半的清晰轮廓,尤为瞩目。 在剧烈的失重感之下,楚千泽整个人被裹挟在另一人的怀中,他头贴在对方的胸口,怔然对上了那一眼。 扑通!扑通! 他轻轻垂眸,耳边传来的是不同于自己心口处的沉稳跳动,指骨颤了又颤。 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 谢辰对于怀中人难得的安静感到有些惊讶,等到落地站稳了身子之后,他放下挽在小师尊膝下的手。 “千泽,虽然刚才有些突然,但是我是不放心你!” 谢辰说话间,收回另一只环在小师尊腰上的手,快要抵住他的脸侧,语含歉意,话中有话。 他拿之前的话,隐晦解释了刚才行为的合理性。 楚千泽抬眸,深深看他,“嗯。” 竟是什么都没说。 谢辰准备的说辞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他犹豫着出声,“那……走?” 周围就像是井底的形状,向上看去是垂直的,这里只有比上面还要昏暗的光线,不影响视物,不过还是有些难受的。 但是他们的侧后方,有一条清晰可见的通道,通道尽头的光亮格外明显。 楚千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出了两件长至脚踝的黑色斗篷,递了一件给谢辰,“穿上吧,这也算这里统一的服饰了。” 即使同在荒骨之地苟延残喘,他们也绝不轻易暴露彼此容貌。 既然谢辰觉得只易容不管用,那就从头到尾都藏住。 谢辰失笑,这次终于没再拒绝。 等到他披上之后,将兜帽翻过来,遮住大半张脸后,空下的左手手心,又塞入了满满的温软触感。 只听小师尊轻声道,“走吧。” 第027章 荒骨之地(二) 谢辰在看过地面上那份凄凉的景象之后, 本以为聚集了荒骨之地大部分散修的地下,怎么也会比地上多出一些鲜活人气,至少要多出那么一分烟火。 可他牵着小师尊的手, 走出了那方通道之后,见到的并不是鼎盛人烟。 他们仿佛误入了人世间的冰冷地狱。 浑身都在散发着阴森气息的来往修者,身上大都像是他们身上穿的这种黑色斗篷, 轻易就隔绝了鲜活人气, 人们身上的气息都如修罗鬼魅, 竟然一时辨不出是鬼是人。 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城镇一般的建筑规模,如果眼前这些碎布巨石搭在一起的帐篷也算的话。 这里依旧荒凉。 不见春日, 不闻春光,昼夜难分, 天光昏暗。 可这里依旧有人。 谢辰脚下的步子停了一瞬,眼眸深处时刻荡漾着的春风笑意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染上了一丝不明意味, 他脚下不停,无声的牵紧了小师尊的手。 楚千泽仿佛看惯了这般景象, 本该比所有人都要像个修罗的人, 却比任何人都清冷温和,他不沾戾气,也不沾烟火。 唯独目光落在领先他半步的谢辰身上时,寒潭骤然泛起涟漪, 平白多了一丝柔意。 他轻轻垂眸, 原先冰凉的手骨已经被牵得发热。 身前人只牵手指,不碰更多, 仿佛是顾忌师徒身份, 有意避讳。 可这却让楚千泽心中如被细针轻刺了一下,有些刺痛。 楚千泽不知道这位披着少年模样的逍遥圣主, 是否真心不知道他的有意试探,安心守着徒弟的身份,决心尊他一世为师。 可对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 楚千泽费尽心思将两人绑在一起,便决心将自己的退路给断了。 眼睫纤长,蹁跹若黑蝶,隐约可以窥见一二反骨偏执。 他默不作声,轻微变换手势,便将原先亲昵不足的牵手姿势换为了十指相交的亲密无间,温热肌肤紧密相贴,冰凉也被蕴出温热。 楚千泽这才微展眉眼。 谢辰吃了一惊,他正走神,指缝之间突地插入了另一人的手指,手背之上也贴上了几根暖玉般,让他险些收回了手。 等到他理解了这番变换之后,眉眼轻动向下看了一眼,语调中含着不轻不重的笑意,似乎并不对此有其他感觉。 “千泽,你莫怕。”谢辰仿佛将此认为是两人的做戏,话一出口就挑战着楚千泽的脾性。 楚千泽薄唇气出一抹红,偏生拧着脾气不愿坦白一腔心绪,顿了顿才磨牙出声,“闭嘴!” 但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低低呵斥的二字隐约透露了几分情绪起伏。 谢辰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唇角弧度掩去一丝笑意。 他没有深究的意思,就着十指相交的姿势向前走去。 两人本是谢辰领先半步,也不知何时,逐步开始并肩。 从远处看去,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青年身影,牵着手步入这座荒凉景象,显得格外突兀。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与旁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浑身在表露着警惕冷漠。 但是偏生他二人,不但双手相牵,还并肩而行。 楚千泽面色如常,不露出半分情绪,可是脚下的步子却在行走之间,略显微妙地愈发靠近身边之人。 他含蓄的动作,谢辰自然察觉。 可他就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在两人肩膀几乎要碰到一处的时候,蓦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人。 刚好让两人将要碰上的肩膀停在了一指的距离。 楚千泽神色一顿,所幸兜帽遮掩,什么也窥看不到。 另一只空闲的手骨却不自觉的微微蜷缩。 谢辰转头看人,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只有唇角如常勾起,但他说话的时机却刚好止住了两人逐渐相贴的距离。 他仿佛并不知道身边人心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谢辰含笑出声,“千泽,你想要什么?” 这是在问,来这里究竟要寻什么。 楚千泽不动声色,镇静出声,“因为这里的气场太过特殊,他们主要以物换物。十界九洲纯净的极品灵石内里蕴含的灵气,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剧毒。” 这里的散修习惯了这里的煞气,身体几乎也被改造成了与荒兽相近的特质。他们也寻到了一些东西,能够遮掩身上作为人的血肉气息来躲避荒兽的追杀。 他压低了声音,将这些事解释给了谢辰听,而他们需要的,就是那些只有这些散修能寻到的东西。 而以物换物,总是要有个地方的。 谢辰道,“这里有个集市?” 楚千泽颔首。 谢辰又道:“给我用的吗?” 楚千泽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眉眼神态看不清楚,头向上扬起似乎看了谢辰一眼,“当然是给我用,不然那些荒兽万一追着我,我又没压住解决了那些荒兽,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历练时间? “原来如此。”谢辰面不改色笑道。 仿佛并未因此而生出其他情绪。 他说完想要抬手指个方向,却似乎忘记了两人的手还牵着,这么一抬,楚千泽卡进谢辰指缝间的姿势瞬间映入眼中。 黑色斗篷盖住一半,却没有挡住那股视觉冲击感。 楚迁泽眼睫受到惊吓般,陡然一颤。 冷清容色浮出胭脂晕粉,兜帽一遮,又将这丝罕见风情,匿得干净。 这个姿势对于谢辰来说似乎并没有其他意义,他表情淡定的用斗篷将双手往下遮了遮。 但是这对于楚千泽来说,就像是将那些隐晦心思挑到了明面上。 他屠过魔窟,镇过妖魔,心河始终平静不起涟漪,可如今冰雪之上落下滚烫岩浆,很快就融出了一片温热雪水,所幸的兜帽遮住了他的神情,只有皙白.精致的下颚紧绷,隐约可见一二情绪。 这一幕也被擦肩而过的几个散修看见,不由动作迟钝地看了他们一眼。 谢辰举起另一只手,“是那个方向吗?” 他随手指着一个方向。 楚千泽不语。 脚下却领着谢辰七拐八绕,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所谓的集市,或许也可以叫做属于荒谷之地——拍卖场所。 看中的东西以物换物,却也是价高者得。 楚千泽将谢辰带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停下了脚步,青葱指尖,淡淡点了下前方。 他依旧没出声。 谢辰打量着周围,这个拍卖会所就像他脚下踏的这个地方一样,非常的混乱。 从外面到里面,从摊主到买家。 这里什么都卖,什么都有。 每一件东西身上仿佛带着残败的死气,萦绕着不散的血腥气息。 仿佛是荒骨之地独特的风格。 这处的建筑比外面那些碎布石块搭建出来的帐篷要好上许多,看着还像是正常的房子。虽然全部用巨石搭建而成,但隐约可以窥见几分炼器师的手笔。 谢辰正在打量的时候,门口进来一队人,他们似乎彼此认识,走过来时靠得也很近。 七八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斗篷,脚下步子匆匆。前面三人手中空空,只有凝聚着血气的弯刀,身后的五六人,每人手中抱着一个盒子。 盒子的材质有些看不清楚。 谢辰看不出来盒子的材质,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但这一行为似乎招惹到了他们。 两方人靠近时,谁也没有让步的趋势,他们都要进来,若是谁都不让,只会在门口互相撞上。 但就在要撞上的时候,谢辰抽出相牵的手,转而扣住小师尊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欲与他们起冲突,没注意就将小师尊压在了颈窝处,姿势之中,是鲜明的保护意味。 两方人就此错开。 见谢辰退让,他们也没有多加找事,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谢辰二人后,默不作声地抱着怀中盒子,依次进去。 他们是进去了,但是似乎有更多的人盯上了谢辰二人。 面对明里暗里的打量,谢辰视若无睹,他松开扣着小师尊的手,低头轻问,“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楚千泽鼻尖轻抵颈窝,布料没挡住那块地方,仿佛吸了一些谢辰身上的体温,他凤眸微暗,闻言仰首。 不料动作太快,唇瓣险些就要撞到谢辰下颚。 他匆匆避开,却还是触到了些。 楚千泽薄唇轻抿,见谢辰毫无所觉,眼睫低垂,“我来找,你跟着就好。” 谢辰颔首,“也好。”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被他放在芥子空间里的寒玉簪突然有了动静。 封印在里面陷入沉睡的凤玲玲突然激动醒过来,看样子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但是察觉到谢辰身边还有当代修罗剑,而且身处的地方也有些不对劲,便焦急的在戒子空间里面到处乱动。 不敢随意出声,看着急的不行,拼命引起谢辰注意。 谢辰传音给凤玲玲,“怎么了?” 凤玲玲没敢暴露出太大的动静,还是忌惮着修罗剑尊的存在,小声回道:“刚才走过去的那队人之中,我在其中一个盒子里,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我凤凰一族的气息。” 虽然孱弱无比,但应该不会错的。 “你快跟上去!”凤玲玲说着难掩焦急,很快察觉到语气不对,连忙恳求,“帮帮我,圣主。” 谢辰蹙眉,看了那队人一眼。 “叫我谢辰就行,别急,我会帮你的。” “你在说什么?”楚千泽蓦地出声。 但是谢辰并没有出声,他刚刚只跟凤玲玲说了话。 只不过小师尊非常敏锐,他能问出这句话,必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不妥。 凤玲玲被吓得瞬间安静,焦急的催促声更是直接歇了下去。 第028章 荒骨之地(三) 凤玲玲被吓了一跳, 许久都再没敢吭声。 她心中暗道,这家伙的耳朵怎么这么灵敏? 她在寒玉簪子中藏了这么多年,当代修罗剑不管是有意无视, 还是真没发现,不管是哪一种说明都是对簪子内藏了什么是毫不上心的。 但是如今她在谢辰这刚有动作,对方就突然就变得敏锐了。 凤玲玲目睹了幻境中的一切, 自然也隐约察觉到这位修罗剑尊对于谢辰的一些不明的态度, 如今她心中暗自琢磨。 她才沉睡了没多长时间啊?怎么就觉得这修罗剑尊将一颗心全都落了下去?若不是紧盯着谢辰的不对劲, 哪里又能这么快的发现他在跟人走神说话。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凤玲玲一边感慨, 一边同情了一瞬仿佛毫不知情的谢辰。 被这么个家伙盯上,以后就别想跑了。 谢辰没有多想, 对着小师尊轻声道:“千泽,你去寻需要的东西, 我去跟刚刚那几个家伙换个东西。” 他说完,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商量的地方, 抬脚就要追上那些人。 谢辰刚要落下的一步, 止在斗篷上传来的拉力上,他疑惑回首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绊住了的时候,却发现是小师尊。 玉白指尖看似轻松,懒懒扯住了谢辰身体向前的趋势, 但是谢辰将要迈开的下一脚, 却是怎么都踏不出去。 谢辰茫然,“千泽?” 楚千泽凤眸看着无喜无怒, 心里却压了一口火, 他淡淡道:“不行。” 谢辰完全没注意到他刚刚没有回答小师尊开头那句话,自顾上前的样子像极了避而不谈, 他现在被扯着不让走,只好匆匆收回脚步,低低道:“我换完东西马上就去找你。” 楚千泽依旧没有松手,神态之间毫无波澜,定定看着谢辰,“不行。” 两人僵持在入口的方向,这里来往的人虽然没有那么多,总归也是显目又碍事的,当又一人避着两人进去,谢辰也察觉到这一点。 他匆匆拉下小师尊扯住斗篷的双指,将人一边拉着追上方才那八人,一边沿着那两指扣上小师尊手腕处,语调加速,“那就一起吧。” 楚千泽被扣着腕骨拉着向前走,眉眼讳莫如深,慢吞吞地吐出一字。 “好。” 方才怎么说都不行的人,现在一被拉着走就从容应好,谢辰眉头一动,将刚才的事情回味一遍后,隐约琢磨出什么来了,唇角勾起一抹好笑弧度。 那队人不像是下面摆着散摊的人,看起来只采集较为稀少的东西,也不散卖,统一将东西卖给拍卖场所背后有些实力的存在、 谢辰在半路拦下了几人,严格说起来他这样的行为算是截了原先买主的胡。 但是买家与卖家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好牵扯的,谢辰提前一步看中了东西,拿出足够的能交换的东西,这群人就开始明显犹豫起来。 谢辰刚要再拿出些东西,小师尊在他手心拿出的那些灵光四溢的法宝之上,又加了一样东西。 三把看着就非常不凡的弯刀,通体黝黑,血气逼人。 为首几人的武器正是弯刀,楚千泽拿出的东西可谓是完全戳在了他们的心口,刚刚还犹豫的几人靠近商量了几句。 为首之人拿出谢辰要换的盒子,闷声闷气道:“成交。” 谢辰笑道:“成交。” 他将东西给了几人,顺手将盒子收进了放置寒玉簪的芥子空间中。 盒子就落在凤玲玲身边,她不能操控簪子,只能干着急着。 若是有身体,定是眼巴巴地盯着不动的神态。 谢辰拿到东西,也不准备与这些人多加纠缠,两方人错开身子背对离开。 谢辰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小师尊好奇问道:“那几把弯刀看起来不错,千泽从哪里得来的?” 弯刀之上的逼人血气,竟然格外的合这个地方。 楚千泽狭长双眸微眯,“你喜欢?” 谢辰想了想,“不喜欢。” 那几把弯刀,他看着有些不适。 楚千泽语调不轻不重地说了来由,“你屠戮一座作恶极多的魔窟,就能拾到几把这样的武器。” 谢辰吃了一惊,扬眉看向神态淡然的小师尊。 依他所知,毁在小师尊手上的魔窟至少也有几十座,要是每一座魔窟都能拾到几把,小师尊手上估计有个百把十把? 难怪那三把弯刀上的气息,会让他本能觉得不舒服。 不过小师尊端着一张清雅闲适的面庞,说着这么杀气凛然的话语,透着股莫名的割裂感,仿佛透出了骨中一二的妖劲。 谢辰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东西换到了,该去寻你要的东西了。” 楚千泽见这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的眉,有意说道:“是作恶极多的魔窟。” 谢辰闻言失笑,“知道,千泽从不平添杀戮。” 楚千泽抿唇,点了下头,“走吧。” 他大半面孔藏在黑色斗篷之下,本就喜怒难测,如今有意垂首,很难窥探到一二情绪,可是谢辰看着借势反手扣住自己腕骨的小师尊,莫名觉得自己能抓住对方的些许情绪起伏。 他眸中掠过一丝笑意,视线轻盈盈地落在被楚千泽借势反扣腕骨的修长手指上时,凌厉惑人的桃花眸子轻眯了一下。 谢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小师尊眼下是在慢火织网,可是两人皆为男子,总归要有一个占据上方,而相处这段时间,他自然也能摸清对方性情强势不亚于他。 如此看来……谢辰满脸的讳莫如深。 他绝对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日后一定要藏得更加严实才行。 楚千泽寻找的东西,在荒骨之地散修最大的交易场所中,几乎是作为地面之上的必备物品,轻易就能寻到。 他很快就在一处角落的摊子里挑好了需要的量,“你想要什么?” 这个范围可给的太大了,谢辰扫过那位将整个人藏在黑色斗篷里的摊主,轻皱了一下眉,似乎发现了哪里不对。 他定睛看去,而摊主警惕地向后躲了躲,声音嘶哑,“那就换一些救命的丹药吧。” 楚千泽神情平淡,“好。” 他甚至没有去翻找芥子空间,直接从乾坤袖中拿出了三个玉瓶,挥手落到了摊主的身前。 谢辰在这段时间里,可算是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他无意识伸手捏住自己下颚,面露沉思。 这个摊主的斗篷里,是不是藏着一个孩子? 能安静缩身毫无异样的躲在斗篷之下,看来这个孩子是真的瘦小。 谢辰对于孩子几乎有一种天生的喜爱,他小时候当年能容下霜梧那个脾气,最大的原因就是霜梧被他养胖之后,是真的玉雪可爱。 转世之后,他匿在蓬莱仙阁,能见到的孩子不多,偶尔见到几个也都是被娇养着的,遇到杂役弟子他们不在意,谢辰也刻意避开。 眼下楚千泽拿了东西,见谢辰心神分散,明显注意不在当下的模样,不由蹙眉,“你在想什么?” 谢辰沉思稍许,看向小师尊,“我想收徒了。” 楚千泽额角一跳,他早早知道摊主衣服遮掩下还有个孩子的事情,但这个地方有大人自然就会有孩子,一腔怜悯也不是像谢辰这样用的。 他道:“你多想想你的师侄。” 谢辰的师侄可不就是青松真人,楚千泽这一脉辈分太高,能拜入其中的都是像谢辰这样的妖孽,怎么可能由着谢辰在外面随意捡个孩子回去。 谢辰竟真的想了想青松真人,当然很快他就知道是小师尊想多了,他连忙解释,“千泽,我收徒自然不是随意在这里捡个孩子,我是想着要收徒的话一定要收个年龄较小的。” 楚千泽扣着谢辰的腕骨离开,他冷静提醒道:“你这个身体也没多大。” 二人之间几乎从不提起谢辰前世的身份,像是刚才那句,已经算是难得的挑明,谢辰笑吟吟地附上前去,“那,若是我拜师,估计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师尊。” 他的师尊自然是身边这人,避讳着旁人的言语,是只有他们二人心知吐明的调侃。 小师尊? 楚千泽眸尾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辰,“你若是敢当着师尊面这么叫的话,可是自讨苦处。” 而他话语中暗含威胁,心里却没有一丝怒意,清寒眸光掠过谢辰张扬笑颜,轻轻错过眸。 可真是就是失忆,也难改本性。 就像是之前,他本是想让对方取个化名,却勾出了叠字称呼,而刚刚张口就来的“小师尊”,怕是在他心里一直那样称呼着。 就如同幻境最后,谢辰无心失口之下的小剑君。 眉眼随时随刻都挟着暖旭笑意的人,心里给人的代称,却是一个比一个幼稚。 幼稚! 楚千泽心中暗暗哼了一声。 不欲搭理对方这次的逗弄,手中牢牢扣着人的腕骨,仿若双手空落已久,难得抓住一个喜爱的东西,就怎么都不肯放手,总是要寻着理由靠近触碰。 谢辰被小师尊抓着离开,对自己刚刚无意吐露的小昵称被抓住,也不见慌乱,不过他细推对方刚才的那番话,总觉得话中有话。 脑子里缺了点记忆的不好这个时候终于体现出来了,谢辰原先对幻境中的那点记忆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可是如今他触及到那片空白区域,突然就觉得还是想起来的好。 但是将神魂之中的记忆封住,这一手玩得最好的就是霜梧,他最是心思剔透,恐怕那时残存之际,就已经察觉到了些。 这一点,怕是要为难芥子空间中正满心焦躁的凤玲玲了。 凤凰一族滴血重生的能力,不可避免地会触及神魂一事。 谢辰眸光轻闪,微微一笑。 两人从那口井又回到了地面上,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至于其他,不等谢辰出声,楚千泽就自发地松了手。 手缩进黑色的布料之中,他默不作声地轻捻指尖,仿佛依旧能碰到那抹温热,眉眼依旧清冷莫测,心口却涌上一丝轻且淡的失落来。 谢辰打量着四周,“我们也要像这里的散修一样,搭建出一个那样的帐篷吗?” 楚千泽取下兜帽,如玉如雪的剔透容貌落在眼下昏沉的环境下,就像是破开尘与雪的白梅,极清,极艳。 谢辰将兜帽拽下的时候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亮,他轻“啧”一声。 真是赏心悦目。 谢辰将自己束起的头发抓出来,心觉周围的环境是真心槽糕,单是看着骨头就开始泛起懒来,他将手中抓住的头发甩开,扭头看向莫名安静下来的小师尊。 “嗯?”他出声表示疑惑。 怎么不说话? 楚千泽抬眼,“不需要。” 谢辰闻言眼皮瞬间一跳,“不需要?” 楚千泽解释道:“一个金丹修士,既已辟谷,就不需要再多关注外物。明日起,你就从进入荒骨之地的深处,拿荒兽对练。” 说着,他沉吟又道:“或许有机会还能与这里的人战上一战。” 谢辰温和笑道:“所以,您就在一旁看着吗?” 楚千泽凤眸清凌凌的,却又像是墨玉一般内敛幽深,他睨了一眼谢辰,意有所指,“你若是有人陪着,不需要我在一旁看顾着,我自然能图的个清静。” 谢辰眨眼,没有顺着这番话暗含的意思回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蹙眉,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楚千泽淡色双眉顷刻拢住,他看着谢辰似乎真的动了心思,想到他身上还藏着一个不知来由的家伙,唇心都被气出一抹红。 他凝眸,而谢辰故作犹豫。 “她是谁?”楚千泽到底没有耐住,直接出声问道。 黑色斗篷还未解下,墨发垂掩在雪色脸侧,向下看去,就是烧出红梅般的唇,那柄淡漠到完全不似修罗剑道大成者的修罗剑,到底从了心,心海泛滥出业火也压不住的春潮。 他敛着细羽,重又问了一遍,语气冷静许多。 “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谢辰失笑,不再逗弄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的人,将芥子空间中封印着凤玲玲的寒玉簪拿了出来。 楚千泽见此,目光一凝。 载着凤玲玲的那滴血,在被放到修罗剑尊的眼前时,就装死一般待在了簪尾。 她心里暗暗叫苦,前世这位的圣主,对上修罗剑尊的要求怎么半分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谢辰以一种看着格外随意的态度,转着手心的寒玉簪,似乎凤玲玲不出声,他就能一直转下去。 凤玲玲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簪子就落地摔得稀碎,连忙窜到簪首。 她控诉道:“好歹一个时代共患难的,竟然眼都不眨的把我看卖了?!” 谢辰眸中笑意细碎,他看向小师尊,向他摊开手心,“师尊送我的簪子,里面可是住了个姑娘。” 姑娘……谢辰本是调笑小师尊的眼误,却不知道他含着三分笑意的语调,说出这称呼时,格外的亲昵。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就是掐着楚千泽的底线在乱踩。 他看着寒玉簪的目光格外冰冷,“什么妖物,敢藏进本尊的簪子!”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夺。 谢辰见此连忙把那只手向后一藏,刚要出声安抚。 凤玲玲闻言却是炸了,她反驳道:“我才不是什么妖物!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神兽凤凰!” “凤凰?”楚千泽凤眸含冰,“就凭你个不知来历的东西?” 他见谢辰缩回手反倒是护着这东西,眸底深处愈发冰冷。 一想到这簪子还是他亲手给的谢辰,那丝拧着心口的酸气也不好对着谢辰,只能转成了沉郁怒意,全数贯压到了凤玲玲的身上。 楚千泽转眸看向谢辰,狭长眉眼间没压住那丝酸,超脱红尘的清冷剑尊,如今浑身都裹挟着红尘情丝般,执意与凤玲玲在谢辰这争个高下。 “把簪子给我。”他眸中含着一抹厉色。 凤玲玲惊恐,“不能给他!” 这修罗剑尊明显是被情爱上脑,现下一副毫无理智的模样,显然是将她当做了假想情敌,若是谢辰真把簪子给了他,对方绝对能做出到手就摔了簪子的事情。 他绝对做的出啊啊啊啊啊啊!!! 凤玲玲现在只能将希望放到了谢辰身上,盼望着他至少还是冷静的。 谢辰当然是冷静的,只不过再冷静的人,也敌不过两道声音与视线一起逼在身上,他略觉头疼,不曾想过小师尊的反应会如此大。 一时进退两难。 尤其看着小师尊眸尾曳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细粉,黑眸深幽难以辨别其中情绪,只定定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找人撑着底气般,端着强势的作态也没掩住那股无助。 谢辰唇角压了压,他隐隐叹了口气,先将寒玉簪放回了芥子空间,准备先让楚千泽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再说明一切。 如论如何,簪子目前是不能给的。 他神魂中那段被封出记忆,可能还要指望着凤玲玲。 却不料谢辰这一动作,落在楚千泽眼里就是偏向了那簪中女子的态度。 他眉眼骤冷,“你喜欢这个女子?” 闻言谢辰堪称惊愕,他无论如何去想,都无法理解小师尊这句话的依据到底从何而来,颇为无奈地抬手用力捏了一下眉心。 他抬头看了眼荒骨之地暗沉的天光,莫名冷静许多,觉得眼下这件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谢辰主动向着小师尊靠近了一步,唇角勾出温煦安抚的弧度。 却不知这一步仿佛破开了楚千泽的什么锢制。 楚千泽伸出的那只手还停在半空,他沉默看着谢辰向他踏出一步,蓦然眯眸,掩去眸中稍瞬即逝的一缕暗光。 谢辰踏出的一步落地,含笑抬首。 楚千泽倏地靠近,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眸底亮起煌煌火光。 他凤眸含着狠意,用力咬住了谢辰的唇。 极重,极狠。 第029章 挑破关系 谢辰被亲懵了。 小师尊揪住他的衣襟, 几乎是眼前黑影一闪,唇心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嘶——!” 绝对出血了。谢辰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不忘冒出这个念头。 楚千泽凤眸轻眯, 意味不明地暗暗打量着谢辰的反应,见他眉宇浮出痛色,齿关间咬出的唇肉不由往外松了下。 他舌尖吮到一丝血腥味, 蹙眉索性彻底松了齿关, 似有若无地舔舐几下以作安抚。 谢辰没有推开他, 他也恍若不知对方正处于发懵的状态中,得寸进尺地圈住其颈项, 透着丝冰雪凉气的舌尖顶开了双瓣唇肉就就要向里探去。 谢辰被小师尊后续毫无收敛的行为给彻底吓了一跳,他按住对方后颈向后拉去, 咬死唇关不给进入。 小师尊似乎不满加恼怒,被拉开前, 又恨恨地咬了一口。 谢辰痛得拧眉,他自己一边后仰, 一边将小师尊向后拉去, 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下自己的唇,低眼一看,双指沾了好几缕的血丝。 他暗自咂舌,好狠的力道。 他收回拉住小师尊的手, 半捂着唇, 勉强捡起了几分自己的人设,露出一副愕然神态, 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极为不可思议。 “师、师尊?” 他被挡在手下的唇瓣还在渗血, 细微的的刺痛感连绵不绝,好似在提醒着刚才两人完全挑到明面上的暧.昧行为。 谢辰舔了一口, 上半张脸依旧是诧异与茫然,破了口的唇瓣却被他不露神色地重重地咬了一下。 渗出的血丝瞬间变成血液,顺着唇角缓慢溢出。 楚千泽被拉着推开一步站定,容色清冷眸尾却曳出一抹嫣红,涂抹而上的浅淡胭脂将淡定站立的气势给添上了许多旖旎情态,像是刚刚从红尘池海中踏出的水月观音,极易勾起世人隐晦恶意。 他面色此时格外平静,仿佛刚刚打破师徒伦理禁锢的并不是自己,唇心却泛着水润的红,暴露了一切。 楚千泽看到谢辰面上的愕然,薄唇紧抿一瞬,“你觉得,我做你道侣如何?” 谢辰捂唇的指尖一抖,他被对方言语中的直接给打了个措不及防,努力扒拉出差点被冲击到角落的诧异覆在眉眼,“师尊,你说什么?” 楚千泽将话说开后,反倒是觉得那些弯绕之事,放在情爱一事上根本行不通,遂愈发从容不迫,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 “我说,你觉得为师怎么样?” 他从未当过谢辰的面用过“为师”这一称呼,如今在这个情况下用以自称,显然是将谢辰那边所有的退路给堵住了。 前世今生也就这一个人入了自己的眼,对方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谢辰将那只捂唇的手放下,却没有顺着小师尊的愿,面上也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他道:“我还未考虑道侣一事,师尊方才所做之事,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幅架势,是要撇的干干净净了。 楚千泽眉眼浮出危险意味,眸中墨海翻搅,看着神色冷静的谢辰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注意到对方唇角滑落的那丝血,口中的话便顿了顿。 他压着情绪,“过来。” 谢辰面露犹豫,却还是靠了过去。 楚千泽视线在那两片被他舔咬出肿胀牙印的唇瓣上停了一瞬,暗恼刚才自己的失控。他面无表情抬手,指尖压在唇角积压的红痕,顺着那条血迹的痕路,一点点滑下擦拭了干净。 快要干结的小血块积在指尖,像是他心口上扎根发芽的那根情根,细微灼烧着心口,碰不得骂不得。 他眼睫低垂,心中微作沉思。 如今看来……竟是只能纵着? 楚千泽似乎想通了什么,刚才眉梢眸尾都快要溢出来的危险被不着痕迹敛了回去,他浅浅勾唇,难得一副清雅温和的模样。 他指尖碾碎这些细小血块,闻言出声,“方才是我失控,道侣一事我也不逼你,但你要知道……” 楚千泽抬眸,“我那样做背后的心意。” 他师尊的名分对于谢辰而言,恐怕更多的是引他此世入道而来,其他的,这位披着少年皮囊的前世圣主,怕是早早就已经走过了一遍。 就像是那句无心之下吐出的小师尊这一称呼,只显亲昵调笑。 对方既然与他一样不曾在意师徒这一重身份,就根本不能以这个作为由头来推拒。 谢辰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静静站了一会,而后叹气一般笑着出声,“师尊,你咬人可真是疼啊。” 他似乎要将刚才那一行为中暗含的旖旎意味,统统转换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给略了过去。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眸,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心里,即使谢辰并不在意师徒的身份,却也不意味着对方就能坦然自若地接受男子的亲昵行为,如今还能保持冷静只可以忽略此事不提,已经算是个不错的反应了。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心口针扎一般的细微刺痛,却不是理智能够压下的。 楚千泽敛眸,“把那根簪子给我看看吧,我不会摔了它的。” 怎么说,那都是他送给对方的簪子。 可他没说的是,会不会对簪子里面的姑娘做些什么。 谢辰的唇心还在火辣辣的痛,他被小师尊突然的扑吻惊是惊到了,却也略略改变了心里的想法,本就有所动容,如今听到他的要求,迟疑一瞬,还是反手拿出簪子。 凤玲玲在看到让她心里发悚的修罗剑尊,敢扯着自己徒弟衣襟就咬下了那么一个伤口,脸色涨红,心里也怦怦乱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该避开这一幕,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暗中窥看。 她心情正激动着,就见自己身处的地方从芥子空间中到了外面,心头瞬间一跳。 这修罗剑尊现在对着谢辰好言好语,是因为刚刚那事而让步,却不意味着这份好声好气就能对着自己啊! 谢辰手上的寒玉簪,颤颤巍巍地传出一道声音,“我是三万年前凤凰一族阴差阳错存活下来的凤凰,真的不是妖物,与谢辰没有任何关系!除了来自同一个时代!” 但在楚千泽听来,最后一句他们来自同一个时代就格外刺耳,这句话仿佛轻易就将他排除在二人之外。 他语气愈轻,“给我。” 谢辰看了看簪子中不安窜动的血点,无奈弯唇,他当着小师尊的面将簪子给收了回去,面色坦荡,“师尊,这姑娘还要帮我一个忙 ,你就别为难她了,我日后给她炼个身体出来,就不会再有干葛了。” 这比凤玲玲刚才的那番话要受听许多,楚千泽听着撩起眼睫,定定看他一眼,“缺了什么就来找我,我那里闲置了很多材料。” 谢辰笑着应好。 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心道可算是将这件事给掀了过去。 他现在轻轻一扯唇,就会有撕裂的轻微痛楚。 凤玲玲是真心觉得冤枉。 她虽然被修罗剑尊当做假想情敌,对方看着被酸气冲昏了理智,但仔细一寻思总是有些顺理成章的感觉在里面。 她细细一想,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谢辰,默默无言。 就怕对方吃醋是真,借事发挥也是真。 到最后,事情是因为谢辰这边挑起的,沉寂在深处的关系变数也被顺利成章地挑到了明面上。 如今不管谢辰究竟是如何想的,今日一事势必会成为两人关系逐渐转变的起始点。 凤玲玲不管自己想的对不对,现在心里暗恼唾弃了一番当代修罗剑的心思深沉,她当年见过的那几个修罗剑尊,哪一个不是因为备受修罗业火的困扰而无心多想,一心专注于守住本心。 也就是眼前相比较起来年纪最小的修罗剑尊,像是一个异类。 …… 那件事在谢辰这里是掀了过去,他是真心认为,小师尊冲动也好,有意也好,做出这种事,对于双方都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缓冲。 他也可以借着这个时间梳理一下思绪,好在日后不露出端倪。 但是,这似乎完全是他一人的想法。 在他次日开始进入荒骨之地的深处开始,小师尊的视线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萦绕在他的周围,即使他寻住时机看过去,也依旧没有抓住痕迹。 见他看过来的小师尊,清寒凤眸,仙风道骨,毫无异样地与他勾唇对视。 谢辰也只能匆匆扯出一个微笑后,反手狠狠挥向了直直扑了过来的荒兽。 他将一股子郁气,全数发泄到了这些荒兽的身上。 着实有些受不住。谢辰心里叫苦。 小师尊这种注视,就像是藏在表面之下的猎网,每每二人相处温和时,对方就会不紧不慢地抓住时机做出些越界行为,即使谢辰再怎样装作迟钝,也敌不过一连串的暗示行为。 像那次唇瓣相贴的直接亲吻虽然没有再次发生过,但是暗地里的亲昵避不掉啊! 时不时碰个唇…… 谢辰正手一剑,重重插下。 时不时理个衣…… 谢辰冷脸一踹,荒兽散架。 可他也只能艰难挺住。 等他回去后,便让凤玲玲试上一试,看神魂中封住记忆的印记,她能否解掉。 少年乌发随着他的攻势凌厉飞舞,荒骨之地昏暗的天光落在他的身上,好似也晕染出了一圈朦胧亮色,轻易就搅乱了旁人平静心河。 荒兽轰然倒地。 乌发少年将剑背至身后,脚尖一踮,跃至了他的身旁。 便见他弯唇盈盈一笑,换掉了簪子的碧青束带凌乱绕着发丝垂在肩头,面若桃花,黑眸透澈,含情眸盈着深情的错觉,朝他专注看来。 楚千泽缓缓垂眸。 心口砰然乱了节奏。 第030章 荒兽来由 谢辰没有察觉到小师尊起伏动荡的心潮, 反手扣住剑柄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这剑柄,想着该如何将这件事说给小师尊。 他稍稍拧眉,盈盈若春水的笑意就淡去许多, 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谢辰自己对此毫无所觉,楚千泽看着却不太舒服。他伸手抓住那条每次都不太安分的碧青束带,垂眸细心地将上面的发丝给耐心分开, 无声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发靠近。 谢辰只需要轻轻侧首, 便能亲到肩处小师尊的双手, 他微微抿唇,暗暗侧过了些距离。 如此一来, 也就没再顾着多加纠结了,他直言道:“这些荒兽的来由我似乎看出了一二。” 楚千泽将那根束带慢慢放到了肩后, 手几乎跨过了对方的肩头,腕骨有意无意地搭在了其肩锁关节, 远处看去,像是他单手环住了谢辰的脖颈, 平添一丝旖旎气氛。 闻言, 他懒懒抬眸,狭长眸尾无意上挑,月华般清冷容色,曳出一丝妖冶之气, “嗯?” 吐字如碎玉投珠, 尾音不自觉拉长,简单的一个字也像是在齿关间翻滚几次才粘着音腔缓缓吐出。 谢辰正经思考后的吐辞就这么被堵在了嗓子眼处, 他故作镇定, 将越肩而搭的玉白手臂给拉了下来,心道小师尊这几百年的不沾红尘情爱真是白费了这些手段。 对比起来, 他反倒像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谢辰心内苦笑,知道这样下去,就算是他也扛不住。 他现下努力将浮躁心绪放到眼前正事之上,“师尊,这些荒兽的骨架是很多已经死去的兽类骨头组成,而支撑着这些荒兽毫无理智行动的却是其他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散去,荒兽们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只会不断的重生。” “甚至可能会吸附更多的同质,而出现更多的荒兽。” 楚千泽本来正不紧不慢地整拾被弄乱的袖口,眉眼掺杂着一丝再次被推开的不虞,如今听到谢辰这番话,冷静回拢,开始思考那样的后果。 如果真是那般,无疑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 荒骨之地的面积不亚于一方大世界,只不过这里灵气相对匮乏,又掺着许多这里特殊的气场,导致主流道统的传人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 喜爱纯净灵气的灵宝植物无法在这里扎根存活,普通凡间植物在喜光的天性下也会刻意逃避这里。 这里很多的散修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更多的是无处可去,不知前路如何的流浪散修,甚至那些从下界而来,不受待见的破界者,在苦寻出路而不得的情况下,变回流浪至荒骨之地。 荒骨纵使如鬼魅,一被缠上极为难解,但是它终究只是一堆可以勉强动用灵气的骨头而已。 找对了办法,不难解决。 深处那些强悍的荒兽,很少在外围遇见,而对于这里的散修而言,只要这一圈外围就已经足够生存下去了。 十界九洲对荒骨之地虽然忌惮,却因为荒兽是易毁性与这里环境的荒僻,并没有多加上心。 是以,楚千泽今日循着那些记录向前推去,才发现前辈们没有找出荒兽的形成原因,敷衍之下,连荒兽的可再生性都没有提及。 也致使了后人对此的不在意。 不过,他看向谢辰,难得犹豫,启唇道,“你最近要不休息几日?” 对方莫不是最近砍荒兽砍多了,才会将荒兽之间的相似性摸得如此清楚,而他们二人直接步入荒骨之地的中围地带,如今已经进入核心地带。 遇见的荒兽实力逐渐升高,数量却不减反增。 谢辰摩挲剑柄的指尖顿住,唇边不由露出笑意,“不,我并不是因为砍多了荒兽,师尊也不要多想。” 他微弯了脖颈,几缕墨色发丝滑到胸前,轻晃了几下,“我是因为,荒兽散架之时,那股熟悉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距离,难得是因为谢辰的靠近而拉近,楚千泽眼睫若黑蝶,蹁跹一颤,“什么熟悉的感觉?” 谢辰想了一下,“三万年前死在浩劫之下的人们的……不甘?” 浩劫倾覆而下,能者不管愿与不愿,肩上都要担起一份或多或少的责任。 很多人活在这个世界,本身修仙入道就是受了世界的馈赠,到了最后执念也好,不甘愿也好,在直面滔天浩劫,也只觉自身渺小,从容许多。 但世人众多,总会有一些不甘与怨恨。 这就导致了他们神魂泯灭于浩劫之下,却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类似怨气的执念,附着在灵气之中,渴望着吞噬活人骨肉能再获重生。 谢辰将这些东西细细讲给小师尊,他话里话外并没有刻意区分前世与后世,仿佛只是听闻了一个有趣的传闻般,语气平和。 也因此,两人偶尔撞上一眼,也毫无隔阂之感。 楚千泽不知为何,心里莫名软和,冷淡神态之上也不由泛起一丝暖意,他轻敛雪玉冷容,应着谢辰的解释,出了声,“如你所说,这种大灾难后留给后世的执念怨气本该散落在上界与下界,可如今却被困在了荒骨之地是有人为之?” 谢辰看着枯树之下的皑皑白骨,目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语气也不自觉地开始放轻,仿佛生怕惊扰了逝者的灵魂。 “谁将这些执念怨气困在荒骨之地不重要,不过到底是牺牲了一方世界,换得了上下两界的安宁。” “如今看来,似乎是对这一界有些不公平。” 但是,这又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楚千泽说起这些事心情无波无澜,扫过成地的白骨之时,狭长眉眼只是微蹙一瞬,不见动容,“这里原先也只是一方废弃世界,你用不着多加伤感,既然你这样说,是有解决这些荒兽再生的办法?” 谢辰唇边笑意不褪,“没有。” 他隐约抓到痕迹猜出背后真相,也不过是因为这些气息与好友们神魂碎片消散前的气息有些相像。 都是因为执念。 他缓缓垂眸,“不过,解了这些怨气的执念,他们应该就会自行消散了。” 但是这话说着容易,实行起来何其困难。 谁能知道他们究竟在偏执什么。 是亲人逝去,还是天命不公,亦或是未尝情爱…… 对于懵懂幼童来说,一个掉在地上没有吃到的蜜饯都有可能在死前成为他的执念。 他将这些统称为不甘,是因为只能如此去称呼。 但是有一点,谢辰却是确定的,“若是一直将这些东西困在这片毫无希望的地方,只会越发控制不住。” “修罗剑道的杀气戾气,有着修罗业火的压制才没有彻底乱了心智,可这里的荒兽,本质上并没有能压制它们的东西。” 骨头散架,那便重新聚拢。 碾碎所有的骨头,也可以影响活人的心智,自相残杀之后,便又能出现新的白骨。 只有还有人,还有骨头,还有生命,就会有荒兽的存在。 “眼下看来,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谢辰叹气,他将凌霄剑收回了内府,这些三万年前的执念,对上凌霄剑,几乎是本能的先弱上三分,如今将背后缘由给一一理清楚,才能理解为何他这一路为何走的如此轻易。 荒兽对他而言,根本起不到历练的作用,它们对他威胁甚至还没有这里的散修来的大。 楚千泽沉吟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天骄大战还有半年多,你要将时间放在这里吗?” 放在这里,企图解决荒兽再生的问题。 谢辰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情,“师尊,如今凤凰一族,你知道多少吗?” 楚千泽微怔,而后又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眸。 提及凤凰,他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谢辰至今还护着的那女子。 “凤凰一族,濒临灭族。” 他说的是事实,倒也不是多加迁怒信口胡说,只不过言语间的淡漠,倒显出了几分的凉薄。 从刚才起就在竖耳偷听的凤玲玲,闻言像是被天雷当头一击,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咋呼,而是低低喃道:“还活着……便好……” 她因着谢辰的身份没有多说,但是凤凰一族对于人族修士来说虽是祥瑞神兽,但终归摆脱不了异族的身份,凤凰一族的涅槃传承与从皮到里都是宝贝的原因,经常受到人族邪修,甚至同类妖族的觊觎。 滴血便可重生,对于很多存在,都是一个无法抵御的诱惑。 凤玲玲在后世苏醒的第一时间,甚至做好了族人皆灭的准备。 谢辰挑眉,“什么叫濒临灭族?” 楚千泽睹他一眼,语气愈淡,“凤凰一族族人极为稀少,最后一次的踪迹,是在五百年前,之后再无痕迹。” 五百年,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楚千泽见谢辰沉眉仔细想着事情,薄淡唇心微抿,轻淡出声,“不若先回去,将那女子的身体给炼出来,你这小半年对练也差不多了。” 等到炼出来,就给塞进去,远远的送走。 谢辰闻言也想到自己被封住的记忆,略略一想,觉得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他目光扫过荒骨之地凄凉之景,那日换来的盒子里是一个碎了一半的芥子空间,这种东西需要炼器大师细心修复后,才能勉强取出里面一小部分的东西。 他放进芥子空间后,就安抚凤玲玲回到混元圣地就给她托人修复。 如今脑海中闪过凤凰……荒兽…… 总觉得快要抓住些什么。 谢辰双眉愈蹙愈紧,兀自陷入沉思,竟忘了回答身旁之人刚才的话语。 楚千泽凤眸骤眯。 30-40 第031章 修罗大劫 青松真人得知小师祖带着小师叔回来的时候, 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就算不考虑小师叔马上就要代表混元圣地去参加十界九洲的天骄大战,单单看着小师祖暗地里打着的主意,在外面怎么也要待个大半年, 可眼下却是小半年就回来了。 青松真人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还是准备去见小师祖一面。 不料他一路想着各种可能听到的消息,甚至已经做好了小师祖要准备道侣大典的准备, 却扑了个空。 一路上的心里建设全部落空。 青松真人抓住一个小师祖仙峰上的剑侍, “尊主他们不是回来了吗?他们人呢?” 剑侍低头恭敬回道:“尊主他们去寻刘长老了。” 青松真人挥挥手让人退下, 心里暗自琢磨,混元圣地有名的刘长老也就那么几个, 能劳动小师祖带着小师叔亲自去寻的,应该也就是混元圣地的客卿长老刘元了。 刘元是混元圣地招来而来好生供奉的炼器大师, 十界九洲的顶级炼器大师。 青松真人满脸的高深莫测,据他所知, 小师祖本身的炼器造诣就不算低,如今却要去请刘元长老, 八成是小师叔的事情。 他方向一转就去了刘元长老的仙峰洞府。 而刘元被小童给叫出来的时候, 正脾气暴躁着,连话都没有听清楚就出了洞府。 见到洞府之外的两道身影,膝下发软,匆匆站直后拱手行礼, “见过尊主, 圣子。” 混元圣子衣着朴素,面容始终含着三分笑意, 眸尾上扬之际看着毫无威胁, 甚至有些像是凡间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郎,极为讨女儿家的喜欢。 刘元长老被对方扶起来的时候, 却半点都没有放松,反而身子越发紧绷。 他可是想起了圣子册封大典之上的那一番震撼景象,撸起袖子连自己本命剑都能随手去揍的小妖孽,导致现在看着那桃花笑意,心尖都不由惊觉地颤了一下。 要知道在剑修里面,揍自己本命剑的行为,不亚于揍自家的媳妇,虽说是个玩笑话,但总归是有几分道理的。 连媳妇都能随手揍的人,指不定一个不喜脾气上来,管你什么身份抬手就是…… 就是……凌霄剑。 想到这,深居简出向来只是埋头研究炼器的刘元,膝下又是一软。 混元圣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将他扶起后,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刘元长老说好听点是不问世事,实则就是只顾着研究的一根筋的单纯老家伙,他手努力稳定着,明明是想要摸着自己的长胡须保持镇静却生生抓痛了自己,反倒是把他给弄清醒了些。 刘元长老先开了口,“不知尊主圣子二人找我何事,老朽平日虽然能修复了剑身断裂的纹路,却对圣子的本命剑束手无策,那种上古灵物,若是……” 他想要提前推辞,却又怕拒绝得罪人,话语之间是越说越长。 楚千泽在一旁,不似谢辰懒得更换服饰,一声雪白衣衫如山巅素雪,三千青丝如漫天墨水倾覆而上,极白极墨如用笔极重的古韵山水画,清凌淡漠。 他耳边刘长老的絮叨不停,不由蹙眉掠过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谢辰面露无奈,眉眼笑意不变,语气之间亦如春风拂面,毫无凛然锐气,他反手将那一半碎裂的芥子空间置于掌心之上,“刘长老,我来并不是因为本命剑出现了问题,而是要拜托您另一件事。” 刘元长老这才发现自己喜欢唠叨的老毛病犯了,略觉尴尬地轻咳两声,伸手接过谢辰手上的东西,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他眉头越皱越紧,手上翻看的动作越来越慢,但始终没有开口些什么。 谢辰在这一期间,便也安静的等着。 倒是芥子空间中的凤玲玲颇为焦急不安,她如今被困在寒玉簪中,寒冰玉髓的凉气也遮挡住了那丝活气,这也是她能如死物一般放进芥子空间中最大的原因。 她能这般,便也寄希望于那破碎的芥子空间中亦有同族。 见刘元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住,谢辰温言出声,“刘长老,您看出了什么吗? ” 刘元将自己能探出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这个芥子空间倒像是被人刻意分成这个样子,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圣子拿出的这块,应该是最重要的一块,里面有一股奇怪的灵韵,看来是藏了些什么东西。” 谢辰虽然不知具体,但也能猜出里面应该别有洞天,随即问道:“刘长老对修复此物有信心吗?” 谈及自己的领域,刘元顿时有了底气,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顾忌心思更是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笑道:“虽然碎的彻底,但不知为何实施的人保留了一丝的余地,给我一些时间,一定能将里面的东西全部给圣子拿出来。” 谢辰闻言笑意愈盛,“那就麻烦刘长老了,长老所需材料与报酬,届时列成单子交给我就行。” 凤玲玲闻言紧张褪去,对芥子空间内究竟有没有同族又期待又生怕落得一场失望的结果,若白费了功夫,可真是欠了谢辰好大一个人情。 她沉默稍许,悄悄出声,“谢辰,你先前当着你师尊面说有事需要我帮忙是真的吗?” 谢辰口上与刘长老搭话时,闻言分神给了她回答,“是真的,等回了洞府可能就要麻烦你了。” 凤玲玲认真道:“不管是什么,我若是能帮上忙,一定会竭尽全力。” 对方先前凭借着来者同一个时代的微薄情谊为她遮掩许多,如今又费心许多,之后有事相求她都应该用心。 谢辰分神安抚,“那件事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别太担心。” 凤玲玲话里话外的较真,其实对于谢辰而言只是随手之举而已,在他眼里这种只需要动动口便能解决的事情,甚至算不上用心。 楚千泽凤狭长眉目间的淡然在发觉谢辰的再次分神之后,似乎闪过一丝凉意,他移眸在对方笑意不减的唇角上定了一瞬。 他蓦地开口,“刘长老……” 刘元与谢辰聊的正欢,乍然听到清冷声线唤了自己的名字,神经一跳,骤然精神起来,本能应道:“尊主,何事?” 楚千泽不紧不慢上前一步,与谢辰并肩而立,两人服饰一繁一简,站在一处时却格外相衬,气场更是有一种隐隐相合的感觉。 他语气淡然,似乎只是单纯问话,“你这边炼制一具傀儡身体的材料够吗?最近的时间也够吗?” 刘元想了想,如实回道:“都是够的。” 楚千泽轻一颔首,将目光放到了身边人的身上,“既然如此,不如将那女子的傀儡身体交给刘长老一并炼制?” 谢辰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小师尊如果后续时间亲身与他对练,说明两人后面的大半年时间都没有空,而凤玲玲的傀儡身体要趁早炼制出来。 她现下不能轻易动用涅槃之法,所幸神魂完整,好的傀儡之身反而可以蕴养她的神魂,让其更好的准备涅槃大劫。 虽然知道小师尊可能有些私心,但刚才的那番话确实挑不出毛病,而他本来的打算就是托人,如今一个有时间又能力的炼器大师就在眼前,何苦再白费一份心力。 于是谢辰应道:“刘长老,那我就再麻烦您帮我炼制一具品质上乘的傀儡身体了,您所需材料与这芥子空间一并送到我手上就行。” 这时凤玲玲没有忍住,小声说道:“样子要做好看些,谢谢。” 谢辰一顿 ,为对方的率真失笑,而后顺了她的意,对着刘长老又道了一句,“记得是个女子,模样要做的漂亮些。” 刘长老愣了愣,连忙应声道:“自然自然,是要……少女年龄的傀儡身体吗?” 见混元圣子含笑点头,刘元心中暗道如此费心费力,莫不是那女子神魂是对方的红颜?若真是如此,怕是要更加用心些了。 谢辰未觉刘长老暗中误会,楚千泽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些许猫腻,凤眸危险地眯了眯。 他本来见谢辰应下,心口的郁气刚散去些,又被眼前情况给逼出另一摊野火。 楚千泽出声,“有缺乏的材料,寻我就可。” 他双眸漆黑若幽夜,不含半分情绪起伏,看得刘元心里冷汗直冒,不知哪里惹了尊主不快。 待二人离去之后,青松真人才姗姗来迟,他落了地就发现自己又扑了个空,叹了口气便进了刘元的洞府之中。 他在上座坐下,直接就询问刚才小师祖二人所来是为了何事。 刘元觉得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托我修复一个破碎的芥子空间,圣子还要我帮忙炼制一个少女的傀儡身体。” 青松真人神色一僵,什么少女? 他心里寻思着,小师祖莫不是放弃了,才会让小师叔与一个少女搭上关系? 但是如果小师叔的身份真是如小师祖透露的那般,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被他看入眼中? 而刘元努力思索,将需要的材料细心列了出来,口中回道:“说起来这两件事也算不得麻烦,顶多也就是耗费的时间精力有些长,为何尊主还要亲自来一趟?” 青松真人面上的笑容意味难明。 那是麻不麻烦的事情吗? 他问道:“师祖是不是还要你缺了材料向他索要?” 刘元长老点头,“怎么了?” 果然。 青松真人长叹一声,从中窥探到小师祖的态度,是知道眼下小师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了,便起身对刘元交代道:“将圣子的那份材料清单减掉一半,划到尊主的清单中。” 刘元不解,但是青松真人嘱咐完就离开了。 完全没有给人解除疑惑的意思。 刘元沉思一会,想不出一个所以,犹豫过后,还是如青松真人所言,将列给圣子的那份清单划了一半给了尊主。 他想着,就算有些不妥,但尊主是圣子的师尊,应该也不会与自己计较这点失误。 刘元将两份清单收录进玉简之中,本想召出传音仙鹤运过去,手势停在半空又觉得出现意外岂不是要自己又要重新准备。 他扭头问小童,“元禹呢?” 小童恭敬回道:“唐师兄今日约了人去寻天凌草。” 天凌草是九幽迷魂香的主要材料,九幽迷魂香品阶达到完美,据说连大乘尊主也能迷魂半刻。 但是完美品阶的九幽迷魂香,整个十界九洲也寥寥无几。 而其炼制之时一定要新鲜采摘下来不到一个时辰的天凌草,各类苛刻条件这只是其一。 流传在十界九洲明面上的九幽迷魂香九成都是低阶品质,多为女修用作香水,清幽淡雅毫无迷魂作用,最多会勾住旁人的片刻注意,是娇俏的姑娘家们最爱之物。 正因为如此,即使是低阶的九幽迷魂香也会因为其炼制手法的繁复,而被卖出天价。 刘元嘟囔一句,“臭小子,又去赚灵石了。” 不过炼器师未成气候之前,确实耗不起平日练手时的材料耗费。 他也没多加计较,对小童吩咐道:“让他回来就来我这,有个东西需要他去送一趟。” 小童领命,“是。” …… 谢辰与小师尊回了仙峰,他看着自己离对方并不算远的洞府,突地想起什么,唇边笑意灼烈,“师尊,我已经是金丹了,按照规矩可以自立一座仙峰甚至收徒。” 楚千泽动作一停,“天骄大战迫在眼前,你是要在两座仙峰之间每日来回奔波?” 这个理由真是极好。 谢辰寻不到话反驳,垂首好似为难些许才回了声,“那便如师尊所言吧。” 楚千泽心口堵闷,无端见不得谢辰这幅作态,玉雪般透彻的容色覆上薄薄一层霜雪寒意,漆黑不见底的眸中独独留下了对方的声音,他再开口时话中多了许多余地。 “时间有些紧了,你若是真想搬出去,待你在天骄大战中取得魁首,混元圣地三千仙峰随你择选,到那时你还想自立仙峰,我也不会拦你。” 楚千泽说出这话时,胸口闷得厉害,他说着看到了自己洞府外花团锦簇的一圈,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略顿了下。 太过轻微,就算是谢辰有意关注,也没有捉到这个异样。 小师尊性子看似淡漠,实则深沉霸道,如今口吻之中余地甚大,谢辰听着竟觉得新鲜,他朝人看了过去。 岂料楚千泽误以为他对此还是不愿,蹙眉瞥他,唇心几度抿起,却一字都未吐出,细腻雪肤一时堪比满地雪景。 谢辰见此就觉自己逗弄太过,连忙出声,“如此自然是好。” 楚千泽垂眸,“那便准备一番,明日就开始。” 说完,他便进了洞府之中,似乎情绪并不是很好。 楚千泽背对着人,眸子里清清淡淡的像是一潭毫无波澜的冰泉,偏生幽深之余,摸不到底。 他漫不经心地踏步。 到那时? 那就要看,到了那时,他还有没有机会提出这件事。 脚下踩过晶莹冰雪,楚千泽看过一眼神情淡淡,指尖却掐了个诀。 这座可称奇观的仙峰,在停了夜雪之后,终于连日雪也停下了。 至此之后,冰雪融后,春芽展露。 这座被冰雪封禁了几百年的仙峰,在不久的将来,终将会吹过十里春风,展露漫天春光。 谢辰指尖捻住一粒缓慢飘下的雪花,看着它入手就化成了水,只留下了一点湿润。 举头再看,雪竟然停了。 他怔了一下,凌厉眸尾微微压下,那股子潋滟的风流情态,好似也融进了停落的雪中,笑意透出纯澈干净的意味。 罢了,他好歹也是对方剑道上的前辈,面对情爱一事如今却踌躇不前,竟然还不如一个论起来比他小了许多的小师尊。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辰想着,等到天骄大战结束后,便将一切与对方说开了吧。 这种事,拖久了,反倒会伤人心。 …… 次日,谢辰出现时,却发现洞府之前,守了六七个少年剑君,有的熟悉有的相对陌生,神情平静抱剑等候,见到他出来,反应各不相同。 但他们第一反应,却是不约而同地拱手行礼。 “圣子!” 谢辰与荒兽连续对练了小半年,金丹修士的境界体力被小师尊压迫到了极致,一般盘坐休养半个时辰,就要再度起身战斗。 昨夜回到洞府之后,就从着心意像凡人一般夜眠,眼下神态还有些迷糊,撩人的桃花眸中还泛着朦胧水雾,看着谁都像是情意绵绵,格外的多情。 可他一身的墨衣金纹衣着,不似当日圣子册封大典的正装华丽,也远不如真传弟子统一的青蓝服饰清雅,但这身衣着本身就是圣子正装的简化版,重色威仪压住了谢辰皮相无意流出的骨相风流。 扬起淡笑之时,一派光风霁月,看着倒是毫无威胁。 “你们这是?”谢辰用了闭了闭眼,眸中恢复清明,迟疑出声。 林素丰作为第一真传,实力与名望,甚至包括与谢辰的熟悉程度都是作为出声的最佳人选,他当即站了出来。 “掌教为我们与圣子安排了历练任务,今日便出发。” 看来是将混元七子全部送到了眼前,谢辰作为圣子与圣地内部的顶尖天骄确实是缺乏相处,之后他要作为混元圣地领队众位少年剑君,彼此之间的磨合是必须要安排上的。 青松真人本来正忧心着这件事,小师祖带着人单独去相处感情,急匆匆的的样子,他都快忘了这件事。 不料他们二人竟然半途回来了,青松真人昨日回去后捉急火燎地就将混元七子给聚在一起,今日一早就让他们先来堵人。 最好是趁着小师祖没注意的时候,先把人给带走。 谢辰不知道青松真人暗地里的安排,他先是将对方口中的时间线推了一遍,然后疑惑,“师尊不是要说他亲自与我对练吗?” 这话一出,七个少年面露诧异。 文麟更是蹦了出来,看着极为吃惊,“尊主真的这样说吗?” 见谢辰点头,他瞬间面露羡慕之色,只不过想到掌教的安排又面露古怪。 谢辰看向林素丰,“掌教是如何说的?” 林素丰听闻刚才谢辰所言,也明白似乎是哪一方面出了差错。 他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袖,找到青松真人交给他的传音符。 他当时还奇怪这种事既然再三叮嘱了他们,为何还要单独再给了一张传音符,如今看来这历练的安排像是青松真人的自作主张。 谢辰身为新任混元圣子,当日册封大典被修罗剑尊当众袒护在身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对方所有的修炼由尊主亲自关注想来也是常理。 林素丰一边将传音符交给了谢辰,一边回想昨日青松真人嘱咐之时的神情,当日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似乎……是有些心虚? 他心中疑惑,即使尊主看重圣子,组队历练之事,也不需要如此小心行事吧? 谢辰接过传音符,站直了懒散的身子,发现是那种较为私密的传音符,遂附耳一人去听。 “小师叔啊,你就先去和他们历练,能打击就往狠里打击,不用担心伤到他们的信心。师祖今日一早被我寻了个由头给支开了,放心,你就先去吧,师侄绝对不会让师祖怪罪你的!” 谢辰挑眉,传音符在发挥完它的作用,凭空散去。 他懒懒扇了一下自己的耳畔,又向另一边小师尊的洞府看去,心道难怪这么多人进了仙峰要把自己给带走,对方却毫无反应,原来是被青松真人给支了出去。 谢辰单手成拳,拇指抵在唇角,细细想了一会,发觉青松真人的安排虽然匆忙了些,却不失于一个好的安排。 青松真人显然是想让他真正树立起作为混元圣子的威信,才将眼前属于混元圣地这一代的顶尖天骄交给他,暗地里有没有安排人他无意去探,不过让他挫一挫这群少年剑君的傲气却不是假话。 谢辰看向几位少年,面容收敛了些笑容,神态微变便显出了几分冷冽威仪,依语气依旧温和,却不似方才随意,“既然如此,众位师弟后面这段时间就请多多指教了。” 文鳞刚刚是靠谢辰最近的,却一点都没有听到传音符中青松真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满脸好奇。 几人以谢辰为首,林素丰指路,向着混元圣地之外御剑飞去。 混元圣地的守门弟子眼神极好,远远看见他们腰间佩戴的身份玉牌,毫无阻拦,待他们飞离圣地之后,才怅然若失地轻轻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群令他艳羡的少年剑君离开圣地不到一个时辰,凌晨离开的修罗尊主再回来时似乎浑身都透着冷气,墨发雪衣风姿无双,几乎只在守门弟子的眼中留下了一个残影。 他甚至没来得及行礼。 转头之时,半压的礼节又迎来了混元掌教,这次守门弟子终于加上刚刚的半礼,行了一个完整的礼。 混元掌教连看都没看下方一眼,抓着长长胡须速度却慢了尊主许多。 守门弟子想了半天,才勉强看出一二。 似乎,混元掌教是在追着修罗剑尊? 他一头雾水,但一个守门弟子能接触到这些圣地高层人物也就只有这短短一瞬。 不妄言,是最为基本的规矩。 楚千泽赶至仙峰时,另一座洞府已经空无一人,洞府之前数道凌乱脚印,显然在之前来了许多人。 他慢了。 楚千泽面色不虞,指骨紧攥,那种耗尽心力却依旧没有拉住珍贵存在的感觉,非常轻易地给从未经历这般感受的修罗剑尊留下了一个极深的印记。 他唇色浅淡仿若血色尽褪,狭长眉目之间霜寒气息愈重,墨发如瀑垂在身后,成为冰雪般剔透的人身上唯一的重色,在冰晶雪景中彰显着存在感。 楚千泽眼睫抬起,仙峰之上细雪再次降下,轻巧落在了鸦羽长睫上,黑愈黑,晶莹愈闪,轻轻垂睫,扑簌簌的落下好些细雪。 他到底是有些难过的。 修罗剑道快近千年,人人惧怕的业火之苦也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感觉,那些焚烧之苦掺着酒水浅醉,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种较为特殊的滋味罢了。 唯独遇到谢辰,才算是知道,什么才能称之为真正的瘾。 那人对他而言宛若无法割舍的瘾。 他将一身骨肉沉浸在红尘中,却也不是自讨苦处的。 楚千泽凤眸中幽暗,一身皮肉浸了细雪,愈发晶莹剔透,也愈发冰凉。 他踏步返回洞府,右手轻抬就要封了仙峰。 指尖才动,灵气刚聚,楚千泽走过的路刚巧是穿过谢辰洞府之前。 一只传音仙鹤扑棱着翅膀从已经空无一人的洞府之中飞出,忽上忽下地被细雪压着翅膀显得笨拙无比。 楚千泽眼睫微颤,封锁仙峰的灵力转而变成停了细雪的灵诀,刚刚才重新降下的细雪又停了。 这下那只传音仙鹤翅膀可算是轻盈了,楚千泽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这只被叠得胖了一圈的传音胖仙鹤,缓缓落在他举起的右手指尖。 “我去与师弟们历练几月,会提前一月赶回来的,不会忘了与你对练之约。勿要多念,很快就回。” 似是犹豫许久后,这只将要消散的胖纸鹤仰着细长的颈,又吐出了最后两个极轻的字,语调不复之前的正经,含着熟悉的笑意低低唤道。 “泽泽……” 轻佻的笑意如在耳边,冰凉耳畔酥麻一瞬,泛起不可抑止的火热温度,将一片的皮肤漫上了缕缕薄红。 楚千泽指骨蜷起,捂在耳旁,唇色回暖泛出细红,他轻轻吐了口气。 在身前升腾出一股缥缈的雾团。 雾团缓缓散去,混元圣地当代的修罗,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冷静。 慢了小师祖许多的青松真人,在踏进仙峰之前眼睁睁看着细雪重降,动作顿时迟疑,心想完蛋,他怕是要被揍了。 还未等他想完自己的后果,就又看见才降下没一会的细雪——又停了。 目睹这一过程的青松真人:“……” 简直与小师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一模一样。 青松真人站得笔直,又等了好一会,确定这雪不会再下后,揉了揉脸确认面部不僵硬后,略感忐忑地迈了进去。 他小师叔洞府前找到了小师祖,暗中观察后发现对方心情似乎还好,才上前试图给自己的一番行为找出一个好的解释。 “师祖,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出乎他意料的,小师祖非但没有拂袖离去,反而颇为平静抬眸看他。 “你说。” 青松真人哑然,这、这、这是要事后追究了? 见他脸色有些发青,楚千泽没有丝毫温度地扯了下唇角,“算了,确实是我考虑欠缺妥当,你下次安排也不用像这样刻意避开我。” “他虽眼下不如我,看着仿佛是我一人强求,但不消几年,他就会赶上来,我从来不是只求几年时光的那种性子。” 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只能用着软手段,只能纵着。 青松真人叹气,脸色正经,“那师祖你就放手一段时间吧,追的太紧,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之所以敢如此肯定小师祖此行已经挑破了那层纱,就是因为对方一直都是这样,一旦确认了什么,从不迟疑。 楚千泽身上还带着细碎的凉气,内里却透着没来由的火气,让他整个人看着与往常都不太一样。 青松真人离开后,扭头看了一眼,绝对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妖孽,却也一个比一个头疼。 他长长叹了口气,决定把自己的胡子留得再长一些。 下次头疼就揪胡子。 …… 离天骄大战仅仅一月。 谢辰独自一人提前回了混元圣地,因为赶着约定的时间,他几乎是日夜不停。 凌霄剑却是兴奋不已。 它许久没有像这几个月在外乱来,感觉在剑冢中几乎要发霉的自己简直是脱胎换骨再回当年风采,每每看着那些少年后辈小心翼翼触碰自己,就骄傲的不行。 没错,除了主人,谁都是这么喜欢它! 谢辰有些犯懒,盘坐在凌霄剑上,双手撑着下颚双眸遥遥看着远方。 风吹起他的乌发,将发丝与束带统统甩至身后飞舞,他没有施避风诀,就这么由着风扑在面上。 风很清爽,让他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凌霄剑安分飞久了又开始不太安分,左右晃悠着开始逐渐偏离原本的路线,谢辰神情怠倦,眼也不抬的懒懒出声,“老实些。” 凌霄剑顿了一下,而后蓦地加速! 风速瞬间加强,谢辰面色不变,眸尾笑意倦懒,却显出一股子慵懒来。 他这几月,跟着那些少年剑君到处历练,只觉得本就跳脱的性子被这群真正的少年给熏染的越发鲜活, 等他毫无阻碍地进了混元圣地,见过青松真人述说了一番历练的情况后,就回了仙峰,在先回自己洞府,还是先去见小师尊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一下。 脚还是踏向了右边。 他那日虽然留了话,但也算是不辞而别,还是先去见见小师尊的好。 几次喊话没有人应,但是青松真人刚刚说了,小师尊就在洞府之中。 谢辰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眼熟,他又唤了一声,迟迟没有听到回音。 他:“嘶——” 让他想想,上次唤人不应是因为什么来着? 谢辰向记忆深处寻了寻,很快就找到了上次相似的情况是因为什么发生的。 是一年一熬的修罗劫。 可是时间似乎有些不太对,谢辰也有些摸不准,毕竟修罗大劫这个东西看着一年来一次是有规律的,但是这个规律是看修罗剑道大成者的心性是不是在始终维持着没有太大起伏。 会根据修罗剑道大成者的心性变化有着时间上的轻微起伏。 谢辰从察觉到修罗业火对于小剑尊的影响很低后,在这方面的注意就被或多或少的分散了。 他脚下蠢蠢欲动,又觉得哪里古怪。 谢辰在洞府之外徘徊好一会,想到小师尊上次酒水洒落一地,人也烂醉在泉水边缘的景象,迟疑一瞬,刚要踏进去时,有人匆匆忙忙进了仙峰。 谢辰转身看去,还没看清人影,就先嗅到一股又显清雅又觉撩人的香味,眉微蹙一瞬,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一步。 唐元禹喘气道:“圣子!” 他面色敬慕看着谢辰,明明看着像是个金尊玉贵养起来的贵公子,举止间却有股冒然憨感。 谢辰温和出声,“师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元禹找出师尊给他的两份清单,“我的师尊是刘元刘长老,这是圣子与尊主所托而耗费材料的两份清单,自从圣子外出后尊主就封闭了仙峰,我也不敢随意惊扰尊主。如今圣子归来,就匆匆赶来交付。” 谢辰了然,“是刘长老那边材料不够了吗?” 不然眼前这个做徒弟的也不至于如此匆忙。 唐元禹羞窘一笑,没反驳竟是默认了。 谢辰接过清单,简单翻看一遍,道:“明日便会将东西送到刘长老的洞府上,辛苦师弟这段时间一直等着我了。” 唐元禹倒是想在多说些什么,可是他与谢辰身份相差甚大,如今干巴巴看着人,却是一直未动。 谢辰见人没走,一边翻阅清单一边随口问道:“你的身上怎么这么香?” 唐元禹目光一亮,好像抓到些话题,反手掏出了一个香囊,就塞到了谢辰手中。 “这是中上品阶的九幽迷魂香,圣子您喜欢就送您一个,我最近炼制此香有些心得,还有……这香最得女修喜欢。” 若是有红颜知己,也可送予对方。 唐元禹话中隐晦,谢辰没有察觉,等他抬首想要婉拒之时,见对方眸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此香是令他颇为骄傲的。 谢辰弯唇,“谢过师弟了。” 不等他多说,唐元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停留时间过久,连声说着不客气后就转身告辞了,徒留一个花样精致的香囊还落在谢辰手心。 这种明显是女儿家的东西,谢辰看一眼便觉无奈,他将香囊放进了芥子空间中,寻思着下一次再见面还是还给对方的好。 但是此香是后世所制,谢辰对此并不了解,眼下只是觉得香气实在熏人,即使收了起来,浑身上下还是隐约能闻到一点味道。 谢辰不知平日女子所用的低阶九幽迷魂香,味道清雅好闻,却不撩人熏鼻。 他一并将清单收起,转身踏入了小师尊的洞府中,循着上次的记忆,很快就找到洞府深处的那方极寒泉水。 还未踏进去,就嗅见了浓郁的酒香。 谢辰轻轻掩鼻,果然,又是修罗劫。 他倒是没想到,小师尊还是一个酒鬼,总共就遇见对方两次修罗劫,对方却次次都是泡在寒泉中饮着烈酒。 一时不知道该说是雅致还是乱来。 泉水之中,歪首支着头的楚千泽听闻声响醉意朦胧的凤眸骤然清冷幽深一瞬,而后眼睫垂落,仿佛依旧被醉意熏染的不省人事。 身后三千青丝沿着脊背滑落在泉水之中,不同于上次里衣紧束,此次淡薄里衣半遮半掩,凉气四溢之时,隐约可窥见两点朱红,与玉雪般的皮肉相衬着,平添一丝旖旎艳态。 修罗戾气缠身的修罗剑尊,眼下就像是寒潭前平日清冷的莲花,一瓣一瓣地把自己给柔开展露着震撼清艳的美色,小心露出最为娇嫩艳丽的花蕊中心,希冀着留住那个桃花含情的过路人。 摇曳生姿,慵娆勾人。 谢辰踏进这一处的脚步迟迟不敢落地,他鼻间浓郁酒香与熏人香气交织在一处,脑中晕眩一瞬,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个妖。 他心生怪异,总觉得太过巧合。 第032章 彼此交心 谢辰在寒泉边蹲下, 唇角弧度似笑非笑,当着醉意朦胧的小师尊的面,拎起那一盏歪斜在地上却没有完全倒地的酒壶, 在对方没有聚焦的双眸前晃了晃。 楚千泽唇心泛着鲜艳欲滴的红,含着湿润的水色,眼睫挂着一滴细小剔透的水珠, 即使看着白玉的酒壶被人拎着在眼前晃, 依旧看着双眸无神。 蒙着一层水雾的狭长双眸中心的星子, 没有追随着摇晃的酒壶动,反而直勾勾地看着拿着酒壶的人。 仿佛只有谢辰的存在, 才能令他转眸。 谢辰晃着酒壶的手一顿。 “师尊?” “千泽?” “泽泽?” 一声比一声亲昵,小师尊却只给了一个非常细小的侧首, 仿佛不知他在唤谁,他这一动, 秀颀玉颈袒露着润亮水光,一缕墨丝无意滑落, 挂在了锁骨之上。 锁骨弧度优美, 勾着一丝墨发,轻飘飘地晃着人眼。 谢辰语调之间笑意不明,见对方毫无反应,轻叹一声, 将酒壶放下不再试探。 他捻起那缕墨发, 眉眼之间莫测难明,看不透其中究竟藏着何种情绪。 而楚千泽依旧支着额, 看着并不清醒, 不论谢辰做什么,他始终都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谢辰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这缕发丝, 黑色的发丝在修长指骨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偏白的肤色之上缠着一圈圈的墨色,看着仿佛彼此纠缠,谁也挣不开谁。 谢辰手指把玩着,语气幽幽。 “师尊,你上次的衣服可是穿的格外严实。” “上次洞府之外还有结界挡着人呢,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是顺畅的很。” “就连这酒后的反应,若不是我那时是神魂状态,怕是你早早就清醒过来了。” 谢辰缓缓靠近,总是含着潋滟笑意的桃花眸格外清澈,眼前活色生香之景好似对他毫无影响,他甚至一点点地解开缠住自己指骨的发丝,不疾不徐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师尊,你留给我的破绽太多了。” 他很难无视这些摆在眼前的破绽。 对方是这个时代的至尊,而谢辰同样是一个时代的至尊,两人真的在一起,即使是同样的情牵彼此,动了同样的心,却总会无意识地试图占据主动权。 谢辰心想,好巧,但是目前似乎是他占据了主动权。 而随着他一句一句的话,楚千泽醉意朦胧的神态逐渐沉淀为清冷淡漠,他依旧支着额,却不再是松懒的姿态。 他此时看上去毫无醉意,“你一个圣主,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看着平静的语气之间,却强压着一丝火气。 显然是恼了。 谢辰挑眉失笑,他将对方松垮在肩头的里衣轻轻拢起,不管是有意无意,他的视线始终没有朝下方撇过一眼。 “千泽,你不装了?”他也默契地不再去唤师尊,拢好对方衣物后,指尖仿若无意地轻划了一下那片皙白细腻的肌肤。 果真是冰肌玉骨。 谢辰心中暗自琢磨,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又是喜欢男子。 前世今生也就这么一个难得心动的人就在眼前半解衣物,又怎么可能毫不动容,指尖触的是凉意,心里灼起来的温度却是滚烫的。 但他面上却依旧不显。 谢辰玩味提醒着对方,“千泽,你知道男子双修虽然与男女不同,但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 “你如今这番举动,不过是想勾我冒犯,探我心意。” 谢辰低头,他在寒泉池边半蹲着,而神情微变的楚千泽半个身子还在水中,浑身沾染着酒气与凉气,顺着另一人掐住下颚的手抬起了头。 两人一个披着无害表象,见人先笑三分,另一个藏着一身反骨,装着世外仙人的作态,如今彼此挑开了说,气氛不见浓情暧.昧,反倒有些剑拔弩张。 谢辰用指尖轻挠对方下颚,桃花眸子笑意深深,看着莫名危险,“如今也不用你探我心意,我直接就可以告诉你。” “你想知道吗?”他卖了一个关子,却始终没有主动挑明。 楚千泽轻轻眯眸,他支额的那只手抓住了顶起自己下颚的手,却没有推开。 耳边传来对方的问话,再结合刚才那一番说着双修指意不明的话,显然这个时候他若是回了,便默认了将那主动权,让给了对方。 他身怀剑骨,在这个时代,生来就是天骄之子,世间想杀他的人很多,可想将他培养成一方底蕴的人更多。 生无敌手,大道至强,便也看不上所谓情爱。 可从遇到眼前人开始,便一步退步步退。 从第一眼之时,敢在众多大能面前吞掉了他的先天本源剑气,敢在迷糊中直言要杀了他,敢披着乖巧的皮囊肆无忌惮…… 一弧冷月,从一开始就将月光,投在了对方身前。 他想着要为少年指路,看着对方能否登上与他一般的至尊路,可之后却发现,对方并不需要自己指路。 初见之时便勾唇含笑的少年,早早就走在了他的前面。 对方见过众生,救过众生,心如赤子,不改初心。 楚千泽对自己的一切都很坦然,他承认自己薄情,也能认清自己本性。 而情根冒头他本是有机会能亲手掐掉的。 可他纵使着那根细小又颤颤巍巍的情丝,变成红尘丝线,将自己密密麻麻地锢在其中。 楚千泽看着对方唇角弯出的弧度,眉眼之中刻意掩着的潋滟风流,看着那双总是会给人深情错觉的含情眸中……装满了他的面容。 动荡心河中诡异升起一丝满足。 他纵着谢辰以俯视的姿势看着他,双手抬起圈住了对方的脖颈,微微用力。 两人瞬间之间的距离瞬间靠近,额靠着额,鼻抵着鼻,吐息间的温热气息化成稀薄的气雾,隐约模糊了彼此的神态。 楚千泽凤眸晦暗,眼睫还挂着水汽,吐出的气息融入了浓郁的酒香之中,他低低出声,“我想知道。” 略显冰凉的唇角贴在对方唇瓣扬起的弧度上,喃喃出声,他难得露出一种似无奈又似纵容的神态,“你告诉我吧……” 他已经被拉入了红尘,求的是人,既然根本不在意世俗伦理,那又何苦为着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的东西,推远了这人。 他薄情,对方何尝不是笑意疏人。 谢辰一怔,他虽说有些试探的意味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却是逗弄的意思,但不知对方想了些什么,仿佛将整个人都软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的小师尊,让了这一步。 谢辰心内五味杂陈,历经世事封锁紧闭的心门就这么被楚千泽的纵容退让彻底撬开,他抿唇不语,什么话也没说,敛去所有神色松手紧紧拥住了人。 楚千泽柔软且冰凉的唇瓣因这一动作擦过脸侧,摩挲出暖淡热意。 谢辰附在他耳边,语气郑重,他只说了一句话,“等天骄大战结束后,我们就结为道侣。” 对于谢辰而言,诺言是不可以随意出口的,他修逍遥,万物在心又不在心,一切随心,方得逍遥。 可他一叶障目,竟是险些在情爱一事上走偏。 谢辰拥住了人,仿佛在这个时代寻到一个极为重要的羁绊,凌厉眸尾因心态变化,也添了缕暖意。 他挚友皆去,心结虽然已经解开,但是独自一人背负着一个时代的记忆,与自己的过去相隔了三万年的时光,难免觉得孤独。 谢辰指尖在对方身后的发丝指尖穿梭,依旧是微凉如细玉的触感,还带着晕染而上的水汽,湿润顺滑地从指间穿过。 可这次,他没再松手任由其滑落,而是不动声色地攥在手心。 楚千泽胸口只隔着一层轻薄的里衣贴在谢辰怀中,浑身的冰雪寒气与湿润凉气都被捂成一身的温热,他略觉不适,却又另觉这种感觉仿佛能将一颗心也给一并捂热。 他侧首,半头青丝滑落,露出雪白清冷的半张侧脸,唇心好似被烧出了红,眉眼之上浮出一点惬意。 他轻轻蹭了蹭谢辰。 “好。”楚千泽唇抵在对方耳畔,“你若是敢失诺,我就杀了你。” 他得不到,旁人也不要得到。 大不了共死,一同下了地狱再算账。 谢辰摸着他的发,“自然,我若是失诺,你杀了我便是。” “但若是你背叛,我也会杀了你的。”他再开口时,语气平添几分温和,与方才对方威胁之时语气截然不同,但静静听着,却格外相似。 语落,谢辰将人从寒泉中打横抱起,他身子如今内里蕴着炙火,刚才相拥之际理智清明,又有寒气在旁压着,才算是没有在刚刚定好的道侣面前失态。 他抱着人,出了这冻人皮骨的地方,翻了自己的记忆,将人放到了对方自己的榻上。 楚千泽散漫抬眸,浓郁至极的烈酒香气即使出了寒泉,也在二人身周蔓延,久久没有散去。 他是清醒的,但在这样的氛围下,眉眼倦懒垂下,竟也多了一丝醉意。 楚千泽嗅着熟悉的酒香,体内饮下的烈酒散开发热,一具冰雪般的身子从内散出热气,又迎上被暖热的外,仿佛变成了一块触手生温的暖玉。 突地,他嗅到了一丝撩人的熏香,方才掩在烈酒之下,如今酒香散去一些后,便直直地窜入了鼻中。 原来刚才不是他酒醉有了错觉。 楚千泽眸中微暗,眼睫抬起,不动声色出声,“你身上哪里沾来的九幽迷魂香?” 谢辰此时从后面半拥着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对方的长发,闻言先是怔了一瞬,而后眸眼笑意不停。 “应该是香囊里的香吧?” 第033章 破阶金丹 十界九洲皆知, 九幽迷魂香虽担着个迷魂的名头,但因品阶的限制,大多都只是被妙龄女修当做一件稍微能吸引其他修士一瞬心神, 如饰品一般的东西。 女修们将其点洒于衣裙之上,这也就导致了一个九幽迷魂香大都只出现在女子身上的错觉。 楚千泽自然会联想到那些传闻,他并不是很相信谢辰这几月在外历练, 会与其他女修有所牵扯。 可是想到在他察觉心意开始试探之前, 对方也并未表露出道侣性向究竟是否更偏向女性一方, 难免心神微绷。 此刻闻言那份不虞就鲜明地显露在了清冷眉眼间,他低低出声语调看似平静, “什么香囊?” 谢辰见手中细玉般的发丝已经干了后,将人往怀里拥紧了些, 将那位刘长老的小徒弟塞到他手中的香囊拿了出来。 香囊精致秀气,显然是女儿家的细巧风格。 而香囊一拿出, 中上品阶的撩人熏香,顷刻开始弥漫, 几个吞吐之间, 这一处空间仿佛都是这个香气。 楚千泽不喜如此浓郁的香,轻轻蹙眉,但比起那一丝不喜,显然是眼前精巧样式的香囊更加刺眼。 他向后仰了一下, 好似窝进了谢辰颈窝中, 墨发温顺地落在身后,“你若是在这段时间有了知己红颜, 还是早早断了的好。毕竟, 你日后的道侣……是我。” 楚千泽抬手抚在谢辰脸侧,话语之间毫无锋冷戾气, 神态间也冷静淡然,看着像是渡化众生的白玉菩萨,堪称温和。 若是有些人看见修罗剑尊这幅神情,怕是会胆颤心惊。 要知道当年被妖族暗算之时,剑尊还算风华少年,也是如此温和平静要他们给个由头,但那群想要遏制人族天骄崛起的妖族无论如何都给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一袭白衣的少年剑君,便神色平静拎起本命剑,从那群妖斩至背后族群,用了十年时间生生灭了与此相关的四十九个妖族分坛。 直到妖族总坛避无可避,勉强给出一个理由后,少年时期的修罗剑尊,这才垂眸揩去脸侧无意沾染的血痕,终于将那柄十年未曾收回的本命剑收了回去,清淡出声。 “别再有下次。” 而眼下,楚千泽面容比至少年时期已然长开,狭长凤眸愈发难辨其中情绪,如今眉眼神态却与当年如出一辙。 但是谢辰不知那些往事。 他只从中察觉到小师尊的几分酸气,唇角笑意不落,将手中香囊塞入了对方手中,“哪里有什么知己红颜,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你封闭了这么长时间的仙峰,刘长老的小徒弟可是一直守在仙峰之外。我刚回来就被他给逮住了,这香囊便是他给我的。” 楚千泽不露声色地捏紧手心香囊,“原来如此。” 谢辰轻轻低笑,碧青束带因他动作有一端卡在了肩上,翘着尾端出现在楚千泽眼角余光之处。 楚千泽眸光轻轻一晃。 谢辰继续道:“对方倒也是说过可以送给红颜知己,我没有红颜知己,如今只有你一个蓝颜知己,你若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你不喜这香囊样子,取了里面的香换个自己喜欢的装。” 楚千泽闻言倒也不客气,将香囊收了起来,做完后清凌凌的凤眸乜了他一眼,“那这就是我的了。” 谢辰无奈应道:“你的,你的。” 楚千泽撑起了好似无骨的身子,半坐在谢辰身前,冷白手骨捏住了那一直勾着他眼的碧青束带,抬眼看人,“这也是我的。” 谢辰低眸看去,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盯上了自己的发带,但是看着手骨捏住发带的力道,心中也有了数。 看这样子,是非要不可了。 谢辰失笑应道:“你的,这也是你的。” 楚千泽冷淡眉眼闻言露出笑意,他附上前抬手一扯。 谢辰满头墨发瞬间洒落,出挑皮貌被发丝遮住些棱角,多情眸子轻轻一弯淡化了眸尾凌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已经缠在了腕骨处的发带。 玉白腕骨处缠绕着一抹鲜亮的碧青色,好生吸睛。 他抬起那只手,有意摩挲不止,调侃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想要?” 楚千泽抿唇,“你也是我的。” 谢辰这次没有立刻应下,“你要了我的一条发带,不若也给我一根我想要的簪子?” 楚千泽仿佛知道谢辰想要的簪子究竟是哪一根,抬眸就道:“上次那根墨玉簪不行。” “为什么不——” 谢辰还未说完,唇上就印上了两瓣含着烈酒香气的柔软。 鼻息间吞吐的撩人熏香,唇齿间交换的灼热酒香,谢辰仅仅怔愣一瞬,眸中清楚地倒映着对方雪白清冷的面容。 真要算起来,这已经是小师尊第三次主动。 而无论哪一次,对方都没有闭上眼。 谢辰轻轻眯眸,反客为主,指尖插入对方细滑发丝之中,止住了他的后路,唇齿交融间舌尖轻触。 谢辰松了齿关,却将贸然闯进来的访客给抵了回去,亲咬着对方的唇肉算是回了上次的被咬。 他装着懵懂一再后退,似乎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真的不知,但天性很快就让他压着不知轻重再次撞了上来的小师尊吃了好一番教训。 楚千泽紧紧环着身上人的脖颈,对方散落的头发有好些掉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眼睫湿漉漉的,乱颤不止,头被压着不得后退,腰骨也被牢牢扣着挣扎不能。 他心底第一次漫出些慌意,那种被另一人气息彻底侵占的感觉,让人类天性就生出一些本能的不安。 可楚千泽放不开身上这人,他张开唇,由着谢辰肆意妄为,眼尾泛出薄红,双眸恍惚着盯视着对方的面容。 神魂中空缺的那个地方,仿佛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填满。 两人气息交缠在一处,每次吞吐都像是在彼此之间落下了一簇细火,楚千泽加大了搂紧谢辰脖颈的力道,尾音轻颤吐字破碎。 可他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是……是、是我的吗?” 谢辰闻言动作微缓,唇齿动作在双方喘息的环境下渐渐平息,他亲昵地摩挲着对方唇瓣,眸中笑意潋滟又无奈。 “是你的。我是你的。” 他在这个时代封闭了心门,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不安才对,可如今听着楚千泽的一再询问,忽觉对方似乎比起他来,还要不安。 谢辰又加了一句,“你也是我的。” 两人发丝凌乱纠缠在一处,面上都浮出了或多或少的胭脂薄红,显然皆是动情颇深,双方拥着彼此卧在榻上安静不语,默默平息。 洞府之外,日夜不停的雪景已经停了几月,沉凝了几百年的积雪融得很快,在天寒洞府外的一圈春景之外,另有尖嫩春芽冒了头。 谢辰神态慵懒,纵使小师尊刚才的主动打断了他的话,但是动作目的实在是太过明显。 他眼下拥着人虽然没有再问,心中却是暗暗将那根对方有意藏着的墨玉簪记了下来。 要走了他的一条发带,怎么说都要换个东西回来。 …… 还有一月时间,就是十界九洲最大的盛事——天骄大战。 因为谢辰的那句诺言前加了夺得魁首的限定条件,所以楚千泽即使知道谢辰很难会输,也不可能会因为真的错失魁首就断了两个的道侣约定。 但他还是付之了十分的认真态度。 谢辰见此,也收敛心思,将二人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即使两人关系越发稳定亲密,涉及对练之时却是毫不留手。 双方各有各的强横之处,每每对打起来几乎都忘了压制一事,打出火气与杀气更是常有之事。 他们本就是一方至尊,剑势对战之时,即使受到境界的天然克制,却也会从其中捕捉到一二的剑韵起伏。 这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极为难得的,因而二人之间单看剑招是再不留情,不过谢辰此世尚是金丹,即使有着势均力敌的能力,却也扛不住境界的落差太大。 谢辰没有动用本命剑,小师尊那般境界自然也不可能在对练的时候出动本命剑,在与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至尊强者对战,就越发清楚地模感觉到了对方对于修罗剑道特殊的领悟,这也给了他很大的启悟。 一月时间实在太紧,谢辰在第十日对练之时,没有压住境界上的突破。 强烈战意掌控着理智,当他撑着剑单膝跪地后,凌厉冷漠尚未从他眸尾淡去,唇心覆上一缕血丝,被他随意一抿,又给舔了回去。 血腥味在口腔中传递开。 谢辰重重地咳了一声,手骨紧紧扣住剑柄,垂着头落下了发,隐约窥见两分不太好的面色,看上去似乎伤的不轻。 收剑站定后依旧身姿轻盈的楚千泽见此面色一紧,心中生出些懊恼,刚要上前查看。 就见谢辰半昂起头,唇上的血色纵使被舔了去,比起品平日看上去却更嫣红,这也衬得他脸色比起平日明显更差。 他咽下了漫到嗓子眼里的血,刚才几乎要打疯了的理智可算是回拢不少。 谢辰止住了楚千泽的靠近,“千泽,我压不住境界了,突破之时辛苦你帮我护法……” 话语刚落,谢辰身上的灵韵节节攀升,最后一鼓作气破了金丹的屏障! 仙峰上空瞬间雷云密布,比之普通的元婴雷劫要恐怖数倍,沉沉乌色中冰冷电光时隐时现,大道威压锁定了谢辰的位置。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渡劫之人,进阶之后远不止元婴初阶! 而这座仙峰上,尊主早已大乘,渡劫之人是谁,混元圣地众人一想便知。 卡着天骄大战前这个关键时间点,几乎是雷云刚聚,混元圣地筑基之上的弟子,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里。 青松真人与几位长老,更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青松真人看着这声势浩大的雷云,不由“嘶”了一声。 这个阵仗,真是恐怖。 第034章 进阶元婴 楚千泽此时凌空而站, 雪衣翩然,周身的气场莫名凛冽疏冷,面色看似平静, 双眸无波无澜地看着独自在仙峰中抵抗元婴雷劫的谢辰。 他即使在一边安静站着,青松真人视线移了移,纵使有心想要问出些什么, 也因着对方周身的疏冷气场而没敢贸然靠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尊主现在的心情似乎是有些不太好。 而就如他们所想的那样, 楚千泽现在的心情确实称不上放松。 这阵仗骇人的元婴雷劫若是换作平时,他对于谢辰的情况丝毫不会担心, 可是现在正在渡劫的谢辰的状况很难让人落下一颗心来。 对方刚刚与他对练过,身上有伤, 又几乎耗了大半灵力体力 。 即使他对其有足够的信心,这个时候也难免多了一个情窍, 里面装得全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忧心。 在外人眼中,尊主的面色愈冷, 看着愈发高不可攀。 青松真人派遣人驱走了一些御剑前来看热闹的弟子, 将这座仙峰真正的隔绝起来护法后,才摸着自己的长胡试探性地走到了小师祖的身旁。 他见小师祖始终看着仙峰的方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余光似乎无意睹到了什么。 青松真人先是一愣, 而后细细看去, 发现小师祖藕玉一般细腻的左手腕骨处缠着的东西似乎是一条……发带? 他先前试图往一些灵宝之上靠拢去猜,但也知道小师祖的性子, 左思右想, 发现那碧青色的带子,真的只是一条普通的发带。 那样式, 好生眼熟。 鲜亮的颜色,几乎是余光瞥见一眼,就能立刻发现不妥。 刚才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小师祖,此时似乎察觉到他目光投落的方向,神色平静,右手捏住了左手袖口,明明是遮掩的动作却被他做出了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似乎看着,并没有特别想要挡住的意思。 终于想到那样式为何眼熟的青松真人,僵硬地看向了雷云之下的方位。 速度这么快的吗?他的嫁妆还没有准备好啊! 还未等青松真人想的更多。 数道雷劫在众人注视中轰然劈下! 仿佛漫天闪烁的电光全部落下,这一方天地都在电闪雷鸣,霹雳不断。 但在大能眼中,十数道雷劫虽是声势浩大,却有着清楚的时间先后。 而他们能看出的,谢辰自然也能看出,他撑起了身子站直,体内灵气亏空大半,体力也有些跟不上,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一个糟糕的情况。 谢辰舍了手中的剑,右手一挥召出了凌霄剑。 剑一出世,雷劫也迫在眼前,谢辰仰首不躲不避,眸子再无半分笑意,平静到冷漠地看着进阶雷劫对着他整个人劈了下来。 雷劫之中有着天道法则的气息,它甫一成型,就勾动了体内看似沉寂的混沌剑骨。 这把前世与天地浩劫硬抗的半身剑,颤鸣着第一时间给出了反应,险些就要迎上与之一战。 谢辰左手划过后颈,整个人气息内敛,微微阖眸,当他再睁开眼。 他是剑,剑亦是他。 雷劫劈下的轰鸣声不断,能留下的人都是度过元婴劫的,对于这个境界的雷劫究竟是什么样子心中都是有个数的。 但是眼下他们看着眼前确实只是元婴的雷劫心中暗暗惊疑,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 眼下雷劫虽然还在六九天劫的数量中,可那丝毫不减威势的雷劫的架势看着仿佛连绵不断,硬是给一个小小的元婴雷劫给弄出了天地大劫的前兆般。 几为剑道长老目光已经微变,就连楚千泽也不由轻轻蹙眉。 他手骨颤了一下,默默蜷紧,看着雷劫之下似乎并未大伤的身影,还是忍下了出手的冲动。 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中,到了最后一道雷劫。 也是威势最为浩大的一道。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几乎都是微微提起了心,他们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雷劫之下脊背不曾弯下半分的身影,本以为这最后一道怎么说也要比之前费上更多灵力剑势。 却见他们的圣子,原先还算沉稳的剑势,面对这最后一道雷劫,沉稳剑势反而比之前多了股不耐的意味。 一跃而起,不在等待雷劫劈至眼前,反手一道惊天剑光亮起,凌霄剑被挥出了可斩凌霄的气势。 而位居凌霄之下的最后一道雷劫,便在这惊天剑光中砰然碎裂。 漫天乌沉雷云,盘旋几息而后顷刻散去,天光大晴,万里无云。 青松真人在旁看着比自己当年进阶元婴还要紧张,看着小师叔自己撞了上去,心中刚要大叹对方一时冲动,眼下晴朗天光照在了面上,他默不作声地摸了一把脸。 心道还好刚才他依旧端着沉稳,没有贸然出声。 不然这个时候,可不就打了脸。 青松真人如今分神七阶,境界怎么说都比谢辰强上一线,如今雷劫散去不用他有意去探,对方身上刚刚进阶的灵韵根本压不住,四下乱溢,几乎是指在众人眼前告知着自己的修为。 于是,众人便看着。 谢辰身上的修为从元婴初阶,快速跨越二阶!三阶!四阶!五阶! 最终灵韵起伏不断,没有冲到七阶,缓缓停留在了元婴六阶的境界。 这几乎是快要步入元婴后阶的范围了。 青松真人心中大喜不已。 元婴之上是什么?那就是分神啊! 小师叔如今才不到三十,他若是能在百年之内踏足分神,那就是十界九洲最年轻的分神大能! 不过激动过后,青松真人又努力恢复了平静。 当年小师祖踏足元婴境与小师叔的年岁相差不大,不也还是在元婴九阶卡了数十年。 想到这,他又觉得可惜,不过即使如此小师祖依旧是十界九洲明面上的至尊。 有他庇护,再加上小师叔本身天资也足够妖孽,日后的道途还很长。 雷劫散去,楚千泽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神情看似冷静,唇色却淡去许多,他身后还跟了许多的人,因而他即使走近了谢辰,也并未做出太过明显的亲昵举动。 如今谢辰虽然是混元圣地的圣子,完全可以挤进十界九洲年轻一代顶尖天骄的那一层次,但因为缺乏足够让他扬名的其他事迹,也导致外界很难对其有一个足够深刻的了解。 对方作为逍遥剑道的传人,本命剑又是凌霄剑,身为新一任的混元圣子,这些都是他传扬在外的名头,纵然极盛,到底没有实战能入人心。 楚千泽作为修罗剑尊,他的道侣选了男性又是他的弟子,如果没有足够的匹配,外界少不得闲言碎语。 虽然他不在意,可他在意谢辰。 谢辰便成为了他暂时妥协的最大原因。 而现在,青松真人带着一众长老围了上去,又是道贺又是担心,一个个看着比他做师尊的还要热情。 反倒是他的这个正牌师尊,在人堆之外止住了脚步,显得没那么欢喜。 楚千泽狭长凤眸中看着沉静,右手不动声色地轻掠过左手腕骨,指腹处传来的凸起感,让他眼睫轻颤,暂且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谢辰被人围在中心,耳边听着一众人的祝贺,唇角轻弯如沐春风,全然看不出方才直面最后一道雷劫的狠厉,他笑着,“谢过诸位长老。” 他口中又说了几句,视线错过十几位长老,便看见了兀自安静等候着的楚千泽,笑容微不可察地一顿。 对方平日喜洁,可如今雪白衣袖与尾摆处还是两人对练之时碰出的褶皱,似乎在其眼中不再是初时一般,被他全然无视了。 谢辰收眸,“劳累诸位长老护法,不过我刚刚进阶元婴,恐怕要尽快熟悉稳定,再有半月左右便是……” 不等他说完,便有长老恍然大悟应声道:“我们险些忘了这事,圣子你跨阶进阶太多,倒是没有多加注意。” “元婴境是要费些时间抓紧固守本源,时间确实紧了些。” 青松真人接声安抚道:“最多不到半月我们混元圣地就要集结弟子准备出发,留给小师叔的时间有限,但是也不要冒然贪快,坏了根基。” 说着他看向小师祖,刚想说有问题一定要立刻去寻对方,就突地发现面容含笑的小师叔视线似乎有意无意地与人堆之外安静站定的小师祖对视,顿时哑然吞下了口中的话。 他突地悟了,“那我们就不多加打扰,先行告辞。” 青松真人这句话转折稍显突兀,几位还想要再问些的长老刚要再出声说些什么,转头反倒是迎上了尊主冰凉到毫无温度的视线,瞬间息音。 他们这才发现,一个比一个激动围着谢辰问东问西,却将尊主一个正牌师尊给挤到了人堆之外,到现在都没有跟自家的真传弟子说上一句话。 不由尴尬笑了一声,顺着青松真人的话,附和着退了开。 一堆人临走之前,只有风雅剑行明真人最后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便见小师祖走近了后,眉眼微垂,依稀间竟是看出了几分柔色,清冷如在云边纵使温和也不近人情的尊主,如今看着好似踏入了人情味极重的红尘。 给他的感觉完全变了。 行明真人所修风雅剑道,平日不出剑时看上去就像一个文人般风雅,风度翩翩文人雅句张口便来,虽然是为了装模装样,可有些东西于他而言,还是比之常人要敏感许多。 就比如现在。 行明真人面色莫名地看了身后走近的师徒两人,又转头看向了前面溜得比谁都快的青松真人。 想了想,他甩袖,跟了上去。 第035章 元婴小人 仙峰之上, 人都走空了之后,楚千泽挥袖,将因为雷劫轰劈而坑洼的地方给填了起来, 等到目光扫视下一切都是平整之后,才轻轻收回视线。 他上前,语气之中难掩担忧, “给我看看。” 说完, 左手张开, 平摊在两人中间。 谢辰右手不着痕迹地擦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渍,笑意盈盈, 欲要转开话题,“千泽要看什么?” 他恍若不知, 将自己右手搭了上去,指尖捻玩着对方腕骨处缠绕的碧青发带, 低低一笑,“还是将这根发带解下来吧, 你肤色这么白, 旁人一眼就能看见。” 说着,就要扯掉。 楚千泽顿时反手握住,止住了他的动作,他显然不愿, 但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 与谢辰眸中若隐若现的笑意对视一瞬后,他突地眯眸, “你的元胎出问题了?” 这一问多是试探。 金丹蜕化, 自成元胎,也因此这一境界被被称为元婴境。 谢辰将人向自己的怀里拉了拉, “元胎没有问题。” 楚千泽不信,眉尖微蹙,他语气放柔,“那就给我看看……” 谢辰笑了,对方这种语气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在闹脾气的幼童般。他是真的没有事,不过是伤了一些元气,见人不依不饶,他将自己手腕处的脉门抵了上去,“你看吧。” 楚千泽睨他一眼,唇色浅粉,纤浓眼睫垂落缓缓阖眸。 他探进了谢辰的内府。 内府正中,正盘坐着一个二寸大的谢辰缩小版,呈婴儿肉态,幻形服侍为墨色,披着比它人还要长的墨发,安安静静地闭眼调息。 阖眸的楚千泽借着灵力看到这一幕动作一顿。那缕灵力从了主人的心意,不自觉地靠近那个安静盘坐的元婴小人,本在冷静检查的灵力此时好奇又喜爱地围着元婴小人绕个不停。 现实中的楚千泽依旧阖眸面容沉静,不知何时,唇瓣抿直,压着谢辰手腕脉门的指尖力道加重,像是看到了一个非常心动的东西,却苦于不能带走而微生郁意。 谢辰没有阖眸,他一直睁着眼,便亲眼看着楚千泽平淡神情变成现在的轻微纠结,颇觉好笑地挑了下眉。 而内府之中,迟迟不肯离开的灵力绕的太久,在它克制不住想要触碰这个几乎能被本体藏在手心里的元婴小人时,一直安静的缩小版谢辰茫然睁眼。 它歪了下头,似乎不解。 而后直接张开肉乎小手,抓住这缕外来的灵力,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两腮鼓鼓囊囊的动着,眼神却是无辜单纯。 这缕灵力由神魂分剥而出,称作魂力也可,如今乍然被元婴小人吞吃入腹瞬间断了联系,楚千泽浑身一颤,骤然掀眼,即使他有意无视,那种被吞入温热之处的酥麻触感,还是没有即刻压住。 他匆匆松了手,眼睫轻颤不止,呼吸也开始发乱,等他压下这股感觉冷静下来后,语含恼意,“你——!” 怎么什么都吃?! 当时是先天本源剑气,现在连探查身体状况的魂力都吞掉了。 谢辰在体内元婴睁眼后,就顿感不妙,眼下被楚千泽发问,当即倒打一耙,“我方才已经说了没事,而且我刚刚才渡了元婴雷劫,体内灵力正虚,你一个大乘修士的精纯灵气送到眼前,它克制不住……” 见对方似乎被他这番辩解给惊到了,谢辰轻咳一声,还是将最后一句话给说了出来,不过到底心虚声音压低了好些。 “……怎么能怪我?” 谢辰说完看他,“你说是吧?” 是吧?是吧?是吧? 楚千泽重重拉住他的手腕,生生给气笑了,“你问我?” 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你方才就是故意诱我进去的。” 谢辰不承认,“明明是你非要进来探查!” 他说着指尖在对方手心轻点,小动作亲昵暧昧,仿若无声的撒娇,桃花眸子盈若春水不见冷淡,尽是潋滟笑意。 楚千泽见此,仅存的一丝恼意也无声散去,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对着眼前人生不出气后,他心里微叹一声,却又觉得将另一人装在心口的满足感,足以抵消一切顾虑。 楚千泽毫无威慑力地瞪了谢辰一眼,清寒凤眸不见十里冰封,只有身携春风的桃花少年,像是要泛出春潮般,掩不住那丝纵容。 他不再提及按刚才的事, “快去闭关稳固本源,别再胡闹。” 谢辰指尖不轻不重地点着对方细腻手背,心中一悸,应了声好。 他刚要松手转身。 却被对方扣住手,唇上被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温软唇瓣轻轻一掠,谢辰险些没有捉到那丝感觉。 身前之人,依旧平淡面容,若不是雪白玉容之上敷了一层浅薄胭脂,刚才那番举动仿佛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一丝羞敛端倪都看不出。 他的小师尊,薄情是真,深情也是真,事关情爱之时,更是从不遮掩。 谢辰低眉浅笑,身型修长将一身墨衣穿出了卓绝风姿,可算是得到自由的那只手,抬起时趁着人不注意压在那一抹殷红唇瓣上,他靠近附在耳边轻轻道了一句。 楚千泽身体紧绷,神色怔然,仿佛被刚才的耳边轻语给惊住,霜雪作骨的人眼看着就要融了。 谢辰见此挑唇笑了下,唇边似乎染上些恶劣意味,指尖亲昵揉了下对方唇肉,没再做什么。 他转身进了洞府。 楚千泽见人身影彻底掩入洞府,眉梢眼尾都落了粉,他抬手捂住唇瓣,好似能触到了刚才那人落下的指尖,思及对方最后一句话,浑身滚上了大片的热。 楚千泽敛眸抿唇,心中微动。 若是对方,那些事似乎也淡了红尘俗气……亦无不可。 …… 十日之后,谢辰出关时,并未见到楚千泽猜测对方应该是天骄大战出发将至,被青松真人给缠住了。 他没有多加停留,先行去了刘元长老那边取了已经做好的傀儡身体。 在有足够材料的情况下下,一具品质好的傀儡身体相对来说,难度并不是很大,谢辰来拿像是刘元这种炼器大师即刻就能给他。 不过那个破碎成块需要修补的芥子空间,倒是与谢辰预料的那样,还要再等上一些时间。 刘元长老将傀儡身体交出去的时候,不忘叮嘱:“神魂掌控之后也要小心呵护,定时修养,炼体之身毕竟比不得血肉之躯,一定要小心!” 谢辰接过东西后道了声谢,目送刘元长老转身回洞府之后,他也准备转身去寻人。 他一踏出刘元长老的仙峰,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飞来一只传音纸鹤。 看那直冲冲的架势,目标非常明显,显然就是谢辰。 谢辰心中疑惑,停下脚步。 传音纸鹤像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他的踪迹 ,扑棱着翅膀就投入了他的怀里。 “小师叔!速来主殿!” 纸鹤吐出一句话,是青松真人的声音。 谢辰挥散了纸鹤的残影,凌空一跃踏上了剑,他一路赶至主殿,却发现一路上来往的弟子要比往日多上许多,他们形色匆匆在见到谢辰的时候行了一礼后就快速离去,半分停留都没有。 谢辰心中疑惑翻倍,可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方才与刘元长老交谈的时候,对方定然会提前告知一二。 这段路程并不算远,却一连擦肩而过好几批弟子,甚至有成堆的仙侍在十几只仙鹤之上遥遥对着谢辰垂首行了一礼。 看起来个个都在抓着时间,给了谢辰一股仿佛整个混元圣地都动了起来的错觉。他原想拦下一队人问个缘由,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若是真有什么事,到时候到了青松真人那里,问上一问,对方知道的自然要比这些弟子们多,不需要在路上再多浪费时间。 谢辰这样想着,在主殿落下时,两旁弟子见到他纷纷拱手,他不等他们出声先行道:“不用行礼。” 听到外面声响的青松真人迎了出来,面色端重,身后跟着两队少年,每队约七人。 谢辰目光扫过那两队少年。 两队少年都身着青装,虽都是身着青装,却在细微之处略有区别。 像是其中一队,全是熟面孔,正是混元七君。七位少年天骄,混元圣地弟子规制的服饰在他们身上到底还是显出了些区别,更清雅些的蓝糅杂其中,朝谢辰看来时意气风发,面露笑意。 谢辰看着他们,想到与他们历练的日子,唇角也不由扬起了些弧度。 青松真人走到眼前,而谢辰的目光掠过另一队七位弟子的面孔,从中只看到了那日送他香囊的刘元长老的小徒弟唐元禹一个的熟面孔,其余六人再无一个相识的。 他轻轻收回了视线,一队全是真传弟子,那另一队应该是精英弟子。 青松真人不知谢辰刚刚两眼,将他身后的情况给摸了个清楚,他在乾坤袖子中翻了翻,拿出一块类似通关玉牌一样阵法交错的半个手掌大小的薄玉,手中一抛,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薄玉与谢辰腰间坠着的墨玉腰牌融为一体,刚才薄玉之上的纹路流转隐约可见,薄玉是青绿色,远远看去这块墨玉腰牌之上仿佛萦绕着缕缕萤绿光芒,平添几分神秘感。 谢辰低头拿起腰牌看了眼,“这是什么?” 青松真人将林素丰推到他眼前,“这是混元圣地的领队弟子的身份象征,两块玉牌带着太过麻烦,索性就并在一起了。” “时间有些来不及,小师叔你出关的日子也是巧了,若是再迟上半日,后面怕是就要单独安排赶往上微界了。” 林素丰被青松真人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因着对方突来的动作险些没有维持住面上的温润神色,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身后推搡的力道,转向谢辰道:“圣子,我们先行赶路吧,路上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行。” 青松真人这边又迎来了好几个传音纸鹤,明面上的纸鹤迎着他几乎围成了个圈,暗地里的传音手段恐怕还要多上些。 青松真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头大的不行,他挥袖将这些传音纸鹤统统收入袖中,看向谢辰说话的语气有些急,“圣地已经安排好了仙舟与仙侍,另有三位领队长老在旁护守,此次十界九洲的天骄大战安排在上微界,五日之内便要赶到,小师叔想知道的素丰应该都是知道的,问他就行。” 谢辰也看出青松真人举止间的急促感,松开腰牌,“有需要我特别注意的吗?” 青松真人本来大手一挥,想告诉谢辰以他实力与辈分无须刻意注意什么,但突地想起那日甚至册封大典上的情景,他迟疑着道:“……注意分寸便好。” 主要是对方不管是小师祖隐晦透露的身份,还是如今摆在眼前的身份,青松真人都不好说些什么。 注意分寸? 谢辰心中默念一遍,一时有些摸不青松真人口中分寸范围,毕竟这不清不楚的交代,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不过他还是表示听了进去,“好,我记住了。” 青松真人默默看他,非常想要问上一句真的明白了吗? 不过他到底还是咽下了那些,无奈催促道:“那就出发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能再拖,“仙舟与人都等在圣地之外,出去就能看见了,此次去战不要意气上头,以保全自身安全为前提的情况下,给混元圣地拿个好名次回来。” 谢辰与两队弟子拱手告辞。 三千虹桥流光溢彩,三千仙峰异象环绕,混元圣地今日人气鲜活,处处彰显着仙家圣地的磅礴气派。 万千弟子注视着十几人御剑赶往混元圣地之外的仙舟,齐身作辑,声音洪亮直破云霄。 “祝——众位师兄,此番不负凌云之志!揽明月!夺渊宇!” 十界九洲的天骄大战,两百年一次,聚揽了各方仙门势力的顶级天骄。 耀阳灼眼,固而天骄大战的魁首皆以皎洁素净的明月为拟,喻指不骄不躁,收敛心性,却也不掩魁首在同龄之人的独一无二性。 而渊宇,全名叫做渊宇化灵液,是天骄大战魁首的奖品之一,对剑修而言极具吸引力。 传闻这种化灵液对于本命剑有着极大的好处,甚至能催生剑灵提升本命剑的品阶,而若是像凌霄剑那种本身就有剑灵的,渊宇化灵液有七成的可能,能让剑灵成型。 谢辰从林素丰口中了解到渊宇是什么后,心中微动,而不等他细想,内府之中的凌霄剑似乎听到这番对话,暗搓搓地扎了一下正在闭目蕴养的元婴小人一下。 内府中缩小般双腮肉嘟嘟的谢辰,不情不愿地睁眼,与眼前缩小版的凌霄剑对视片刻,像是无奈点了点头。 凌霄剑这才又匿了剑身。 谢辰站在仙舟舟首,身边是被他拉出来的林素丰,而玩心极重跟出来的文鳞在听到两人只是闲谈般的聊天,颇觉无趣地撇了下嘴,转身去了附近寻找新奇。 谢辰撑着仙舟玉质圆柱上,眸中倒映着仙舟之下快速掠过的翻滚云海,面上笑意浅淡眸底情绪莫名。 脑后的乌发此次没用墨玉冠,而是带上了楚千泽予他的那根墨玉簪子,从头到脚服饰上的华贵威仪内敛又不容忽视。 林素丰侧眸看着身边熟悉又陌生的混元圣子,神态一如既往地温润,“圣子,你是想要知道尊主的下落吗?” 闻言,谢辰心中的犹豫褪去,他看向林素丰,“你知道师尊去哪了?” 林素丰点头,“圣子进阶元婴闭关的第二日,上元界与上灵洲中间有处地方出现了异象,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都暗中派了人去察看,此事瞒不久,恐怕再过半月十界九洲都会知晓。” 谢辰眸光轻转,“是什么?” 林素丰也没准备瞒着对方,心中为其敏锐的反应笑了下,而后轻声道:“如果消息是真,异象之下,应该是一个上古秘境。” 谢辰微怔,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虽说有些像自以为是的错觉,但他总觉得这事与他有些因果。 上古……秘境吗? 第036章 合欢千雪 十方大世界的上微界处在上界西南方向, 混元圣地的顶级仙舟也需要三日的时间。 谢辰从林素丰口中得到了楚千泽的下落后,手肘靠着玉柱支着脸看他,面上笑意散漫温煦, “上微界有什么好玩的吗?” 他侧首,脸侧有发丝顺着坠落,眉目如画俊美无俦, 即使笑容显得轻慢懒散, 却丝毫不惹人生厌。 林素丰眼中倒映着这样的谢辰, 将对方模样神态与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神魂记忆一一契合,他不知为何笑了下, 温和出声,“上微界, 那里有着最美的衣服、最灵巧的首饰、最好玩的法宝、最……” 谢辰越听越不对劲,他松手站直了身子, “你说的这些,怎么听起来不对劲?” 林素丰坦白, “确实不对劲。上微界的持界势力是千雪仙宗, 宗内只收女修,个个清高脱俗性子偏冷,她们以法阵符三道为主。” 谢辰兴致盎然,撇他一眼, “你怕是还没说完?” 在册封圣子大典之前, 青松真人就将一些重要的资料收录进一方玉简之中交给了他,即使没有细细观看, 基本的情况却也是了解的。 若是他没记错, 上微界还有另一方不是仙宗却也能与千雪仙宗持衡的势力。 林素丰闻言心中大体知道谢辰了解的偏颇范围在哪,他笑意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上微界还有一个仙门势力,是合欢派,门内也只收女修,以合欢双修一道为主。她们对情爱一事看得很开,性子明艳似火,讲究你情我愿,遇到良人之后也会收心专情。” 谢辰对这一道从来都是略听一二,鲜少与其接触过,现在听到这一道也成了一方仙门,顿感新奇,“外界对此怕是碎语不断。” 林素丰赞同颔首,“但是合欢女修倒是依旧我行我素不怎么在意。” “千雪女修与合欢女修堪称两种极端,一冰一火,两方虽不太相融,但都是女修,因而上微界的情况,也可想而知了。” 谢辰顿时领会,就像是上元界随处可见小儿拿剑玩乐,一方大世界的仙门势力势必会影响到当界的情况。 他想到自己送出去的千雪灵茶,就想到那时发觉自己掏空了他灵茶而面含薄怒的小师尊,手指不着痕迹地压在唇角上,心中作痒。 林素丰这时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温润出声,语含打趣之意,“合欢派当代的大长老,在首席弟子时期可是明目张胆求尊主双修一夜,据说当年追了尊主不少时间。就连千雪仙宗上一任的灵雪仙子,也曾传闻心慕尊主……” 他与亲近的友人之间言语轻松,不似对着生人那般温和笑着却不上心,这种耳边听过的趣事,正是因为其中一方主角与谢辰有关,聊上几句也没事。 林素丰没有注意到这话一出口,身边之人略显微妙的神色。 他接着道,“尊主是剑道第一人,当代至尊,师尊当年也说过尊主历练在外的那段时间,名传十界九洲的同时,也招了不少桃花。” 谢辰眉眼间的笑意微敛,心口莫名不适,他指尖压在抿直的唇角之上,另一只手搭在玉柱之上,无意识地轻点着。 耳边林素丰温声调侃的语句未停,他说完之后,不由转眸看向谢辰,“若是你的话,应该比尊主要更招她们喜欢。” 毕竟女修也是修士,她们同样慕强。 谢辰低“唔”了一声,似乎将其听了进去的样子,朝着毫不知情的林素丰挑唇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师尊,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说完,谢辰满意转身离开,留下被他这句话给惊到的林素丰。 林素丰回神之后,谢辰已经走远,他心中又惊又疑惑,却又不知道对方刚才所言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随口玩笑。 …… 楚千泽停下,他看向身后无数个灵光微晃的叠折痕迹,脚尖点了下所站之地,“从这里起阵,就能进去。” 安静跟在身后的弟子们,立刻上前查看。 楚千泽面色淡淡地向后退了一步。 当时异象不大,时日越长动静越大,但是在一切刚刚冒头的时候,这些异象就被有了经验的混元圣地给压下了。 察觉到其痕迹跨越数千里,呈三角状,三端分别涉及上灵洲,上元界,荒骨之地。 混元圣地的高层商量之后,当机立断与蓬莱仙阁进行联系,联手断了荒骨之地对外的消息传送。 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大批的弟子被派出,沿着空间扭曲的痕迹一路分布,这也是谢辰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混元圣地的弟子都被调动的重要原因。 楚千泽身后跟着的是行明真人,他闻言蹲下用手在尊主刚才脚下所点之处埋了一个标记后,才退开。 等他站起身,回头看着后方面色凝重,“这个秘境好大。” 往日现世的秘境都是一个点位是入口,内里藏着乾坤世界,他们的镇宗之宝混元圣钟就是如此,一个入口内里藏着十万剑冢。 而眼下这处现世的秘境,仿佛凌空出现了一个世界般,正在与现世交叠,而那些绵延千里的痕迹就是这个世界的边缘所在。 就连尊主都在找寻真正的入口上耗费了小半月的时间,如今混元圣地虽然与蓬莱仙阁联手断了荒骨之地对外的联系,但他们的动静太大,一些不亚于两方的仙门势力怕是早早就察觉到了端倪。 楚千泽眉眼垂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瞒不住的,天骄大战要耗时两月,到那时他们就忍不住了。” 霜白羽衣覆至他的手背,不盯着手腕那处看,几乎是看不见缠在那里的碧青束带。 修罗尊主依旧超脱淡然,却又不为人知的在自己身上落下了一根格格不入的发带,宛若自发印下的他人印记。 行明真人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把折扇,故作风雅的摇来摇去,他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尊主略显慵倦的面上划过,反手用扇遮住了自己半张脸,似笑非笑地出声试探,“尊主这一路寡言少语,比起平日还要少言,莫不是心里挂念着其他事情?” 楚千泽抬眼,冷淡睨他,“你心中清楚,何须再问?” 他虽是在众人面前避着了些,但是到底没刻意去掩盖什么,像是行明真人这种心思灵敏的能察觉不对,他早有预料。 行明真人刷地一声合上扇子,面露古怪,险些没有端住自己面上神态,“师祖,我当年赌你会选无情剑道,你选了最是疯戾多变的修罗剑道。后来我又赌你逃不过红尘情爱,你长达百年跟个和尚一样清心寡欲不谈情不谈爱不交友。” 楚千泽目中情绪淡薄,侧头看人,细缕天光照映脸侧,皎若美玉般晶莹温润,却也恍若圣人毫无动容。 他道:“你想说什么?” 行明真人叹气,“我在你身上赌了两次,第三次赌你此生不动心,却还是赌输了,师祖啊,你就不能让我赢上一次?” 他虽是笑言,双眸却不带笑意。 楚千泽不理对方弯折试探,直接出声,“不能。” 行明真人能赢的只能是最后一次赌,说是让他不动心,不过是让他断了对谢辰的心意。 可谢辰简单二字,在旁人眼中对于修罗剑尊而言仿佛能轻易斩断的存在,对他本人而言却是根直骨髓,再难剥离。 行明真人本就是试探,他被拒绝心中也只是微叹一声,不再准备多言。 却不料他刚要另起其他话题,又见小师祖幽深凤眸点染寒意,凉凉睹他一眼,淡淡出了声。 “没有下次。” 楚千泽不在意旁人所想,却也烦身边人一再劝分。 说完他转身道:“这个秘境虽大,但是并没有什么危险,不需要我一直守在这里,你带人看守好这处的入口就好。” 行明真人闻言松开上句话后无声攥紧扇柄的手,吐了口长气,“您要赶去上微界吗?这个时候天骄大战应该要准备开始了,您现在赶过去,怕是时间有些来不及。” 楚千泽抬眼,“来得及。” 清冷雪色身影在视线之中快速消失,行明真人又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他摇着扇子,仿若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都是能抗住事的人,我一个扛不住事的人瞎担心什么?” …… 上微界。 这里来往女修居多,却也不乏红着脸挑选礼物的男修。 因着合欢派的熏染,上微界的女修就算面上装着千雪仙宗的冷清神态,骨子里却透着活泼率真,遇到一些容貌俊朗气质端正的男修,从不会吝于给自己寻个机会。 就算做不成道侣,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过恨嫁的女修多是少数,大部分女修顾着自己的事情,鲜少会注意其他男修,除非对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那种人即使是她们也会觉得手痒,想要战上一战。 天骄大战难得一次轮到了上微界举办,最近几乎十界九洲不在闭关又数得上名号的顶尖天骄都代表着师门踏入了上微界。 而处在合欢派与千雪仙宗之间的鸿霞宫,本是上微界最大的论道之地,向外更是一个体系完整的大型市集,成圆拱朝云霄的聚拢。 如今特意空了出来。 各方前来参加天骄大战的其他仙门来使,入住的地方就是这里。 第037章 抵达上微 十界九洲的天骄们之前就已经到的七七八八, 混元圣地在天骄大战五日前才出发,而后日午时就是天骄大战。 三日的时间,九成的势力来使都已经到了, 反倒是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这两个完全忽视不得的仙舟迟迟未到。 千雪仙宗负责接待的长老,久不见人忍不住有些担心,催着宗主问了几次, 才终于得到了个今天不到明天肯定到的模糊回复。 接待长老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是千雪仙宗当代的大长老, 一身雪色衣裙不染尘埃, 灵纱缥缈偶有流光一闪而过,容貌亦是清丽出尘, 仅仅是安静站着仿佛就比旁人要更加出彩。 素灵得到消息,转身要进鸿霞宫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道笑嘻嘻的女音。 女音出声玩味,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针对意味。 “呦, 千雪仙宗堂堂大长老,竟然要屈尊在这当个接待长老, 千雪仙宗是没人了吗?” 素灵转身的趋势一顿, 她不用向后看就知道身后出声的女子是谁。 “我当接待长老更显千雪仙宗对此次天骄大战的重视,与其他无关,与你更无关。” 说着,素灵转身, 雪白衣摆在空中划过, 面色似有不悦。 入眼便是一身极艳的烈火红裙,明艳张扬的颜色穿在这个女子身上却不显艳俗, 她既妖又媚, 像是一定要在枝头绽开的花,嚣张与傲慢并存。 能时刻看千雪仙宗大长老不顺眼又时刻挑刺的女子, 就只有合欢派上任首席弟子的尉迟媛。 两个女子身处一个空间,却是展现了截然不同风姿气质,如今开口就已经暗中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视线。 素灵压着好脾气,“尉迟媛,我听闻合欢派最近好些女弟子寻不到人,你不去寻人吗?” 尉迟媛不以为意,“小丫头片子多大的人了,走不丢的。” 她自然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是让自己看住那些丫头,别在这段时间搅了上微界的场面,可是她却偏不按着对方的意思来。 说完,她飘然靠近了人,声音压得极低,却也没有掩住看好戏的意思,“你不会还惦念着混元圣地的那位吧?” 素灵觉得她这些年的好脾气绝对是被对方气出来的,她瞪了一眼,“你心知肚明。” 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少女时期心思敏感,当年的心动在如今看来不过是心潮上涌,来得快退的亦快。 更何况,前些年她踏入分神初阶,就越发察觉当年泛滥的心思,不过是道心未定少女怀春罢了。 而这一点,对方应该很清楚。 想到这,素灵眸中划过一丝幸灾乐祸,“你当年之举,至今还在口耳相传。” 她一提这事,尉迟媛就脸色黑了小半。 她前半生做过的荒唐事多了去了,要人一夜双修的次数虽少但又不是只有一次,结果自从那人进阶大乘之后,世人就只记得那一次! 一个个自动过滤了其他人。 被拒绝本就尴尬,那些传谣的人恨不得将这事在她耳边翻来覆去的讲,想想就来气。 尉迟媛转身就走,不想与这女人多说。 两人并没有聊多久,不少等着看热闹的人心中略觉遗憾。 大罗圣子秦凌撑在五层的栏上,兴致勃勃地看着,见没热闹可看,脸上的遗憾格外明显。 他身后的师弟见此,提醒他,“圣子!收敛!” 秦凌闻言瞬间端正了神色,一副寡言冷淡的模样。 他刚装好样子,万佛仙宗的佛子踱步到他身边,慢悠悠转着佛珠,看了一眼下方。 “混元圣地的人还是没有到吗?” 秦凌“嗯”了一声,看着兴致没有刚才那般高了。 他刚准备转身回去。 梵慧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道:“来了。” 秦凌先是愣了一下,什么来了? 不等他回神,鸿霞宫内的声响骤然翻了几倍,比之刚才的低语,这次的声响整齐又喧嚣。 秦凌猛地转身,又回去了刚才的位置。 果然,两艏仙舟在鸿霞宫外停下,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的人终于到了。 两方同样令人瞩目的势力竟然是同时到场,细碎的猜测从双方现身开始就没有停下过。 四个主要的队伍走在前面,远远就看见几位领队长老身后的两位少年。 蓬莱仙阁的着装是偏碧色的,一个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穿着这个颜色浑身都透着向上的朝气,先一步就给了人们无害的感觉。 方又文是这次蓬莱仙阁的领队弟子,他只需要稍稍侧过些头,就能看见身边与他并肩而走的谢辰。 这个几年前还是蓬莱仙阁的一位杂役的……混元圣子。 如今的他,竟然已经有些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境界,方又文心中此时已经放开很多,当他摒弃谢辰之前所有的身份再去看待对方时,他不得不承认三大圣地的每代圣子都是妖孽之资。 而谢辰作为三个圣子中最后确立的一位,却是妖孽中的妖孽。 身怀剑骨者,真是天道宠儿一般的存在。 方又文面带笑意主动向着谢辰颔首示意,真正说起来,他们见过了许多次面,这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打了招呼。 谢辰记得方又文,他连楚千泽都能在心中以后辈看待,又如何会计较对方的少年心性,眼下对方主动,他自然也是弯唇对其示意。 而素灵刚刚才歇下,就听人来报,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的队伍到了。 她只能重新起身,身后跟着千雪仙宗的弟子,出门见到了当代灵雪仙子,微作沉吟,让对方也跟上了。 谢辰的心思完全不在外界,此时他芥子空间里的凤玲玲醒了过来,得知自己的傀儡身体已经炼制好了,心情激动便催着谢辰快些给她看看。 谢辰本以为很快就能进到房间安置,不料抬头一看,前方来了一群冷清女修,个个修为不俗。 他心中长叹,知道怕是又要费上不少时间。 前方长老们在笑着寒暄,谢辰瞟了眼身侧退后半步的林素丰,眨了眨眼,希望对方能懂得他的意思。 林素丰本是不懂的,但是那一双灵动多情的桃花眸时不时就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实在是忽视不得,他细细想了下,就知道对方恐怕是不耐这种场合。 他微微打量了一番四周。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第一层,但是由于鸿霞宫是成拱形聚拢的,因而往上的多层有许多人出了房间聚在栏杆处,向下一看,就能将下方清清楚楚地收入眼中。 即使谢辰不在意,林素丰也知道现在绝对有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他们。 不太适合做小动作。 所以林素丰对着他轻不可察地遥遥头。 不行,不能溜。 谢辰唇角依旧弯着,心中叹着收回了视线,他知道盯着自己的人多,但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殊不知,混元圣地的圣子册封大典上的一系列事情在外被广为传播,关于混元圣子的事情本就稀少,去到大典见到他身型模样的也是少数。 如今十界九洲有名无名的,没见过混元圣子的占据了大多数,如今他人就在下方,在好奇心的趋势下,看向谢辰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多。 秦凌盯着看了一会,喃喃道:“我当时就觉得,他的性子特别合我眼缘。” 梵慧慈眉善目,年纪轻轻比起身边的秦凌看着却是要稳重许多。 他只看,不说。 素灵也知道两方人来得迟,必然是出发的也急,路上应该是赶着的。因而也没有拖太久,就自觉止住了话,给他们让开了路。 素灵笑意轻浅,容色出挑动人,就连语调之中也仿佛荡漾着清水,不显锋芒。 她道:“这段时间若是有什么事,寻我千雪仙宗的弟子就可。” 素灵目光不经意上扬,看到上层许多声名在外的少年天骄,那些个天资不凡的少年,倒是难得一次如此主动的出了房间露出一面, 她心思微动,视线一转,就看到一群熟悉的红衣少女,同样撑着脸目光灼灼地看着这里。 素灵随之将目光放到混元圣子的身上,她是没有见过这位新封的混元圣子的,如今见着对方眉眼含笑,桃花潋滟的容色,却没将其骨相中的风流放在心上,反而目光一顿。 只觉得,对方笑起真是亮眼,可却是半点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 混元圣子与修罗剑尊同为身怀剑骨者,如今看来不是每一个身怀剑骨者,都是像尊主那般的疏人不近情的。 简单看着,似乎与尊主是个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但是素灵从很久之前就知道,永远不要去相信像是尊主他们这种人表露在人前的模样,因为那只是他们想在世人眼中表露出的样子。 素灵对着混元圣子道:“混元圣子初来,便让筝儿带着去房间吧。” 她口中的筝儿自然就是千雪仙宗当代的灵雪仙子。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是一愣。 谢辰启唇,本能就要拒绝。 明眸皓齿的灵雪仙子却先他一步应了下来,“好的,大长老。” 说完,她笑意浅浅,看向谢辰。 见到这一幕,众多长辈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显然是乐见其事。 他们看着少年少女的笑话,倒也没真的想要做些什么。 而素灵看出谢辰未来的不凡,只是单纯想要让灵雪仙子代表千雪仙宗与对方的关系拉近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混元圣地的支柱,就是这位混元圣子。 她身后的弟子自发上前,领着几队弟子去找他们的房间,混元圣地与蓬莱仙阁的来使很快散去。 灵雪仙子看不出心中是如何想的,性格看着落落大方,上前对着谢辰有礼道,“混元圣子,若不介意,就由我为你领路了。” 到了这个地步,谢辰显然是没办法再拒绝,他心内苦笑一声,只能庆幸楚千泽如今不在现场。 “劳烦灵雪仙子带路了。”谢辰回道。 而他路过素灵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对方一眼,心中升起些古怪的感觉。 先前林素丰的打趣无端出现在脑海之中,他如今看到了传闻中的真人,心中觉出几分不适,微抿了下唇。 谢辰收回视线,转眸就看到领先他半步的灵雪仙子,少女位列十界九洲顶尖天骄,自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外人看着他们二人,怕是很难不扯出一些碎语。 想到这,谢辰心中好笑。 这千雪仙宗的素灵长老,莫不是真的是他情敌,这才一面,就给自己招来了一个麻烦。至于这麻烦的严重程度,就要看到时候小师尊在意的程度。 谢辰跟在灵雪仙子身后,这些念头一转,舌尖碾了下尖牙,不知为何竟又升起些恶劣心思。 第038章 天骄大战 灵雪仙子只领先了谢辰半步, 但是外人看上去两人几乎是并步而行。 从第一层行至第五层的路上,偶尔低低笑语几句,素白衣裙与墨色衣衫尾摆之处偶尔会撞上, 少年少女都是极出挑的人物,如今稍稍靠近些更是只觉天作之合。 鸿霞宫的第五层多是十界九洲潜龙榜上处处可见的天之骄子,而在谢辰被为混元圣子后, 因他所传承的剑道与本命剑缘故, 他的名字如今也是位列潜龙榜第三。 修为道法甚至是师承都无可挑剔, 虽说混元圣子的来历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但他三年就金丹的天资, 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资本。 他居潜龙榜第三,心有不甘的人极少。 灵雪仙子在一处典雅古韵的房间门口停下, 她的脚步刚停下,门口安静垂首的两名仙侍同时行了一礼, 上前打开了门。 谢辰一眼看去,内里空间足足比外象看上去要多上数倍, 小小一扇门关住了一方天地般, 令人见之不由惊叹手段之妙。 灵雪仙子微微一笑,显然对鸿霞宫内里暗藏的种种非常自信,她将人带到之后完全没有方才主动应下的直接,话语委婉让谢辰进入好好休息。 谢辰在门扉一开就觉得屋内灵气浓郁, 此时开门后房内空间被打开, 更是宛若清水扑面,浑身一阵轻松。 他道谢之后, 在灵雪仙子走后, 面色不变,仿若不知道身后无数道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反身关上了门。 他踏入这间房间之后,那种感觉就越发清晰,四下看去,真是到处都藏着乾坤巧思。 这里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缺的洞天福地,谢辰甚至在后面看到了一口灵泉。 泉口汩汩流出清澈泉水,水中灵气要比空气中再浓上几分,这个程度在谢辰看来堪比灵液,而就是这样珍贵的灵液,铺满了能容下两人有余的天然石池。 因为是活水,池中的水每时每刻都在流动,所以这一处哪怕是用来洗浴,也没有任何问题,或者它本身就是给客人洗浴浸泡的。 能住进这等规格的房间,多是与谢辰相似的背景,而依着他们身后的师门供给,看见这口灵泉也并无其他的心思。 他们并不缺灵石。 谢辰身后有着混元圣地与修罗剑尊的两方供给,同样不缺灵石,他伸手撩了一下池中的泉水,清凉触感从手心划过,无端想起刘元长老托小徒弟送来的那份材料清单,手上撩水的动作迟疑的收回。 他细细想了下,那日虽然匆忙但也记得大半材料似乎都划给了小师尊的那份清单上,如此看来……谢辰还带着水意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下颌。 小师尊似乎比他富足许多啊。 不过对方是他未来的道侣。 谢辰转念一想,他倒是也想养着小师尊,可是现在似乎养不过对方。 等以后…… “可以给我看看炼制好的身体了吗?”凤玲玲忍了许久,她见着谢辰在进屋之后转了一圈之后,又在泉水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悄悄出声。 谢辰因此回神,他虽然险些要忘记凤玲玲的存在,但是面上却没有看出端倪,笑意点缀在眸尾,他站起身,“后天就是天骄大战,还有明日一天时间,你今天就先试试吧。” 凤玲玲提醒他,“既然后面都没有什么时间,我最好今日就成功。” “为什么?”谢辰不解。 凤玲玲是非常想要叹口气的,她道:“你不是还有事要我帮忙吗?” 谢辰终于想起自己还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他轻应了一声,“对,还有这件事。” …… 楚千泽抵达上微界的时候,比他预料的时间还要迟,天骄大战已经决出了前十。 之前混元圣地与各方势力赶路的仙舟是能直接跨越界壁的,也就不需要特意赶到传送地点,时间也比修士独自赶路要快上数倍。 楚千泽知道自己的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但是得知天骄大战已经步入了最后一个阶段时,清淡眸光起伏不定。 他还是觉得太慢。 天骄大战的前十已经决了出来,这十位顶尖的少年天骄几乎是上微界最近最火的谈资,随便走在那个地方,都能听到一耳朵类似的话题。 而他们口中出现最多的就是混元圣子,从第一场战开始,他的每一次出手几乎都是呈现着碾压性的实力压制。 屡战屡胜,结束对战的速度亦是最快的。 如今能在此盛名之下可以勉强抗住一二的也就只有大罗圣地的秦凌圣子,与万佛仙宗的梵慧佛子,三人至今还没有正式对上。 外界众人从各种渠道看到了天骄大战的对战,心中对几人究竟谁能更胜一筹都有着不同的看法依据。 可更多的人,都将此次天骄大战的魁首赌在了混元圣子的身上。 因为对方在对战之中实在是太过耀眼,即使是一些想要借着机会寻混元圣子毛病的老家伙们,也不得不满心憋屈的闭上了嘴。 楚千泽走在来往兴奋的修士之中,擦着众人肩膀而过,而这些人却毫无所知,只有他一人面色冷淡,兀自向前。 上微界前来围观盛事的修士很多,即使原先女修占据大多数,如今骤然多了许多外来修士,看上去上微界的独特之处就变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千雪女修与合欢女修虽然在旁人眼中是两种极端,暗中猜测彼此关系应该是不太好的,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如果真的要说起来,她们之间更倾向于惺惺相惜。 都是女子,对待对方总是要更宽容些。 而素灵作为接待长老,真正要管的事情却是远不止简单的接待,一旦千雪仙宗在外巡视的弟子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只要她有空,就不得不出面去看看。 另一方面,她也是真的不太放心那些还未怎么历练过的弟子们。 素灵这边刚解决完其他宗门彼此之间意气上头闹出的矛盾,抬手撩起耳边坠下的发丝,侧首交代着快要被气哭的弟子。 “这种事劝不动不要试图劝,他们这个时候冲动之下言语无忌容易伤人,下次遇见类似的先将他们捆起来等他们冷静下来后……” 她话在口中还未说完,蓦地一顿。 素灵愣怔过后,转头看向自己方才眼角余光睹过的方向,心中迟疑。 难道是她眼花? 正认真听着大长老教诲的千雪女修疑惑出声,“大长老?” 素灵回神,刚才的心思却有些散了,她口中的话顿了下,目光依旧在那个方向扫视,口中话语不由变得简练,“若是捆起来还是冷静不下来,你们巡视的人多,无法调解的情况下揍上一顿也是个办法。” 闻言,还年轻的千雪弟子满眼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平日最文静优雅的大长来口中说出的。 素灵没注意小姑娘脸上的神色变化,匆匆用了四个字结束。 “先礼后兵。” “记得了吗?”她终于收回视线,看了眼身后的千雪女修们。 小姑娘迟疑点头。 素灵道:“你带着人继续,我先回鸿霞宫了,马上今天的大战就要结束,他们很快就要回去。” 等到心里念叨着“先礼后兵”的小姑娘走远后,素灵转身朝着鸿霞宫的方向刚要起步,犹豫一瞬后还是转身朝着刚才余光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追去。 楚千泽此时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走着,从头到尾却是纤尘不染,一声霁青衣衫勒住修长身型,倒是显出几分清雅。 他走走停停,耳中传来许多声音。 “要我说,天骄大战七日后就要结束了,这次的魁首一定就是混元圣子!” “我也这么认为,你们听我说,那时混元圣子对站罗煞首席时,从头到尾可是只动了九步!” “那算什么,我悄悄与你们说,混元圣子直到如今,他的本命剑一直没有出世。他手中的那把剑,压根不是传说中的凌霄剑!” 一些不知此事的人口中发出惊呼之声,显然对此极为惊愕,天骄大战已经快要走至尾声,混元圣子竟然连本命剑都没有出鞘过?! 一时心中既敬惧对方的实力,却也真心觉得对方此举,似乎有些嚣张了。 有人觉得,就有人出声。 “这也太嚣张了!” “是嚣张,但是没人打得过他呀!” 有人这么小声回了一句。 嚣张又怎么样,就是没人能逼他出动凌霄剑。 楚千泽听到这,淡色唇瓣轻轻一扬,面容如剔透美玉温润深处藏掩冷淡,狭长凤眸微压,敛着笑意出挑无比。 他屏蔽了许多修士,但素灵作为分神一方大能这点手段对她是不起作用的。 因而她寻到这边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位笑意露于表也难探心绪的修罗剑尊,此时只轻勾了下唇,却能让人清楚地发觉对方的喜。 素灵脚下的步子一停。 她纵使早已想开,并不将那段少女心动放在心上,但到底也是年轻之时惊艳了她整个少女时期的存在,如今见着对方唇角笑意内敛却难掩真切,心中一时微妙。 仿佛只可远观着的神明,被人拉入了滚滚红尘。 素灵的到来,楚千泽早早就已经察觉,如今他不去搭理,一是因为对方不重要。 二就是因为耳中又无意听到的一声。 “我曾经看过一眼,混元圣子与灵雪仙子走在一处可真是相配至极,简直是天作之合!” 那人语落之时,竟无人反驳,反而有几人笑着附和出声,话里话外都是两人相处熟稔,走的很近。 楚千泽唇角笑意不再,反显几分疏冷。 素灵这时走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尊主,您到访上微界何不告知千雪仙宗,也好迎你一番。” 而她正准备说些其他,这位将至巅峰的同龄尊主,却已经淡淡转身,抛下一句听不清情绪的清淡话语。 “回鸿霞宫。” 素灵也被一并抛到了身后,她冷清绝丽的面容上依旧是温和的迎客笑意,仿佛对此习以为常般,扯了下衣裙上有些错位的灵纱,心中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而两人到达鸿霞宫时,结束今天一整天大赛安排的少年天骄们三五成群的刚刚落脚。 他们面上神色各异,有喜有忧。浑身卓绝蓬勃的风采却越发熠熠生辉,颇有种越挫越勇的年轻冲劲。 他们一抬头就看见面容熟悉的修罗剑尊,先是懵了一瞬,而后迅速行礼。 “见过尊主!” 前面的人们的腰齐齐下弯,后面好些少年没有他们走的快,见此脚步生生停下,而后迅速回神,刚要行礼就被尊主给淡淡叫停。 归来准备修整的天骄们面面相觑,站直了身,后面刚到的少年们腰甚至没来得及动上一下。 他们站直后,几个以不同少年为中心的队伍瞬间一目了然。 谢辰身处首位,他身边围着混元圣地与最近结识的其他少年,被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围拢,他却依旧是最惹眼的。 楚千泽一眼便寻到了他。 同样的,他也看到了千雪仙宗队伍之前气质容貌都极为出色的少女。 巧的是,因为最后一场是混元圣地的人对千雪仙宗的人,因此两方落在了最后,虽然没有混在一处,但眼下从一堆队伍之中看过去,为首的混元圣子与为首的灵雪仙子,怎么看都要比旁人靠得更近。 楚千泽看着这一幕,凤眸微暗。 而谢辰轻眯眸,同样看到了对方身边的素灵。 第039章 先发制人 谢辰与楚千泽一并沉默, 这份沉默不为人知,彼此对视之时却是心知吐明,谢辰心中那丝酸闷还未发酵, 眸底的控诉刚露了个头,却被对方眼中沉沉暗色给惊了回去。 谢辰神色顿了顿。 他怎么觉得对方的负面情绪看起来比他还要严重,谢辰先一步秉持着理智, 余光睹了一眼旁边的位置。 也就是刚刚楚千泽仿若不经意扫过的那个方向。 亭亭玉立的灵雪仙子就在那里。 谢辰突地明白了什么, 诡异沉默一瞬, 先行明白过来后,对于眼下的状况颇有些啼笑皆非。 他上前一步, 打破了众人暗中窥探的情况,向着楚千泽走了过去, 腰间玉牌压身,墨衣金纹彰显圣子威仪, 乌黑发束在身后轻晃,无声间毫无所知地将众人的目光聚拢在了他的身上。 谢辰笑睨着此时面容格外冷淡的小师尊, 合着礼节唤了声, “师尊。” 楚千泽面色不变应了声,不想在旁人面前留下一个不喜谢辰的印象,眉眼中的神态似乎柔和了些,而后转身进了鸿霞宫。 素灵没反应过来, 见人自行就进去了, 脚下一动想着追上去给对方带路。 却被混元圣子给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 就见混元圣子一笑,多情眸中盈满春风, 落在旁人眼中, 平静心海也不由掀起微末涟漪。 素灵停住步子。 谢辰笑道:“就不劳烦素灵长老额外安排房间了,我的那间房实在够大, 想必也能容得下师尊。正巧七日后就是决赛,我这里也攒了不少修行上的问题欲要询问师尊。” 素灵总管这次天骄大战的接待,自然知道安排给混元圣子的房间规格究竟是什么档次的,如今闻言看了眼毫无动作的尊主,心中也有了数。 她当即表示,“也好,若是后续有其他需求,再寻我就可。” 谢辰含笑应是。 说完转身追上走了几步就停下等人的楚千泽,两人之间距离太近,分不清是错步还是并肩。 素灵凝眸看了一会,轻轻收回视线,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辰在前方领路,脚下步伐轻快悠闲,是明眼人看着都知道对方的心情应该是不错。 与他全然相反的就是外人眼中寒潭芙蓉一般的修罗剑尊,通体生寒,漠然冷淡的视线无意一睹,旁人心中就是一惊,心底不由透出凉气。 尊主容色极清极寒,风骨亦是峭峻,他们却是连看也不敢多看。 一些在暗处平日近乎不露面的领队长老,默默窥探着才到的修罗剑尊,心中隐约划过一抹疑虑。 尊主如今的心情,似乎是不太好的? 楚千泽进了屋后,姿态依旧是不紧不慢,仿佛心口通畅,并未郁气纠结。他唇瓣颜色本就薄淡,跟走了一路,如今唇上如覆一片雪花,愈发寒薄。 他站定一会后,听着身后的谢辰细心将门关上,清寒凤眸中光芒起伏不定,外露的手骨微拢成拳,仅一瞬后又无声松开。 谢辰关上了门,刚转过身,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一声不吭的小师尊。颈窝处像是瞬间挨上了一块从里到外泌出凉意的温润玉石,他整个身子因为骤然承受着对方不加收敛的力道重压,狠狠地撞向了后方的门。 谢辰胸口被重压了一下,勉力咽下呛到嗓子眼处的咳意,犹豫着伸出手,摸了摸怀中一声不发格外安静的人的发丝,顺滑细腻的触感在指尖淌过,他语调中的笑意轻浅,与之前并未变化。 “怎么了?” 楚千泽侧着脸下颚靠在谢辰肩上,闻言眼睫微阖,“我听着,你要与旁人结为道侣了?” 他连灵雪仙子的名讳都没有提。 话中的吃味却是尤为明显。 谢辰低低笑了一声,由着楚千泽将整个身子都压进了自己的怀中,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对方触感格外好的墨发,“我这一月多,也听着了不少东西。” 他压低了脖子,附在对方耳边声音压低,“师尊当年在上微界亦是留下了不少的桃花债,比如千雪仙宗的素灵长老、合欢派的尉迟媛……” 他吞吐间的热气全扑在楚千泽玉白的耳垂之上,精致白皙的耳上肤色,几乎肉眼可见地漫上一层绮丽红霞。 谢辰眨了眨眼,似乎对此新奇无比,刻意对着那处又吐了几口热气,红霞愈浓几欲滴落般。他盯着这点变化不放,牙口轻合,莫名发痒。 想要咬上一口。 楚千泽平稳呼吸微乱,他面色镇定地抬头,仿佛忘了一般,依旧没有把自己从谢辰怀里拔出来,仰着首一头青丝泼墨般散在身后,面容如玉剔透晶莹,偏那耳畔红霞萦久不散,在雪玉一样的尊主身上鲜明划出了一道破绽。 他稳住了呼吸,一派淡定,“谣言而已。” 谢辰笑意不止,这些时日长久与人对战,眉眼之中封敛着的锋戾细微遍布眸尾眉梢,仿若彻底掀了遮掩的烈日骄阳,格外灼眼。 他将楚千泽脸侧的发撩至耳后,笑道:“既然是谣言,你又何必再问?” 这句话一语双关。 可是楚千泽不乐意,他拧起羽眉,到底还是破了淡漠出尘的心境,拽着深重情丝,语调微冷,“你可是应承过我,日后做我的道侣。” 谢辰眼皮撩起,“我还未夺魁呢?” 楚千泽定定看他,“你不承认?” 他手骨绕过对方脖颈,仿若无意地掐住后颈突起,靠近了些,挺直了玉颈,像只慵然饮水的仙鹤,凉凉出声,“若是你不承认……” 谢辰突地出声,语带控诉,“我还未进上微界,你过去许多年的桃花情债就不停在耳边出现,而一入上微界,就见着两位尤为惊艳的女子亦与你有不简单的牵扯!” 话里话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千泽看着对方一双潋滟春波的桃花眸子,脑中原先的思绪不由晕糊,他跟不上对方转变的速度,顿了一下勉强抓住了一个不重要的话题。 “素灵并不算如何惊艳……” 谢辰毫不留情打断,“我有说那两位女子究竟是谁了吗?你就能瞬间想到素灵长老,心中怕还是有着对方的影子,你若是心中另有他念,日后我们二人做回师徒关系也……” 他说着,好似被气到了,眸光波光荡漾,低头咬了一口楚千泽下瓣的唇肉。 凑近之后,又快速退开,语调迟缓慢吞吞道:“……也不是不行。” 楚千泽凤眸茫然,怔怔站了片刻,闻言也顾不得对方难得主动的亲昵,不自觉舔了下唇,而后蓦然回神,眉尖拢起。 “不行!” 他摸着谢辰眸尾逼出的薄红,本性的强戾被这么一闹,几乎消匿无影,语气之中难掩纵容意味,完全忘了自己先前的质问,清淡语调多了些哄劝意味。 “她们早年间的那些心思不过是俗念浮起,世人夸大而已,算不得桃花情债。你用不着多想。” 从头到尾,入了他眼的,只有谢辰一人而已。 闻言,谢辰眼睫起落,眸中控诉意味淡去,看着认真哄他的人,唇角微抿看似还在计较,实则掩住了唇边的一缕笑意,他压住了对方摸着自己眸尾的手, “你又怎知,她们那时只是道心不坚,一丝真心也没有用过?” 楚千泽抬眼,主动碰了一下谢辰的唇瓣,语气淡淡,“用了又如何,何况我与她们连相知都算不上,若是如此就用了心,也太过浅薄。” 她们与他,来往最多不过背后宗门所托。 这句话任谁听着都有些凉薄意味在其中,但是谢辰听着心中莫名欢喜,他不知怀中人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有没有真的经历过那些事情,但是对他而言这些已经足够。 谢辰唇角终于上弯,容色如春风拂面,含情眸漫上笑意,深情意味极重。 即使知道其中深情有自己想多的错觉,可是楚千泽看了许久,唇色浮出红,纤浓长睫颤动之际,心潮起伏不定。 他心里又软又烫,好似滚入了一颗烧到极致的火石。 火石在血液里到处落火,将一腔凉薄冷血都浇出了灼烫之感。 楚千泽容色清淡,好似落了雪的清潭,本就冷寒的水面之上,又覆了层掺着冰寒的雪,凉上加冰,通体的寒。 可是他一抬眸,内里翻搅的情绪将这一切都给淹了下去。 水成温水,雪成软雪。 楚千泽以为谢辰真的还在计较那件事,主动亲了上去,唇瓣相贴,宛若无声的安抚。 谢辰胸口起伏一瞬,就着这个亲昵姿势,模糊出声。 “我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幻境中所有的记忆,从头到尾,甚至比对着凤玲玲的记忆,担心自己的记忆又漏了什么却不知情。 他回顾着那段记忆,那种感觉就如怀中的人也参与了他的过去,他们在过去相知,在未来相爱,哪怕是幻境,却让他最后一丝的心防在无声之间悄然放下。 楚千泽舌尖抵着对方牙关,想要想里探去却又被拦在外,正不动声色地用着力时,倏然听到这么一句,所有的动作皆时一顿。 他抬头,眸中情绪莫名。 “既然这样,你愿意守着我的修罗禁制吗?” 第040章 修罗禁制 谢辰闻言心神一怔, 齿关间紧闭的力道也松了些。 他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楚千泽抓住这个机会,撬开了齿关,游蛇一般钻了进去, 缠绕着谢辰的舌不放,神色不变,眸尾却曳出一抹胭脂, 冶艳至极。 谢辰低眉, 心中无奈。他压住了口中缠.绵, 几乎是勾着对方给哄了出来,直到两人唇瓣分离, 才低低调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缠人?” 楚千泽斜睨了他一眼, 眸光看着散漫却又显出那么一分的勾人,“哪里缠人?” 他不觉自己行为哪里有失分寸。 谢辰失笑, 容色灿烈如春华,极俊极撩人, 他一双眸子凝视着自家的小师尊, “你的修罗禁制还留在手中?” 他知道对方的修罗剑道与着常人似乎不太一样,就连修罗业火对他的影响都要比常人弱上几分,但是谢辰没想到的是,小师尊连自己的修罗禁制还留在手上。 谢辰问出了声, “你就不怕自己失控, 无人可以将你从堕魔边缘拉回来?” 要知道修罗剑道一开始在很多不知其具体深浅的世人眼中,与妖魔一道并未区别, 尤其是一些不知所谓的年轻修士的心性到了后期大变, 没有扛过修罗业火的焚烧,纷纷堕入魔道之后, 便更坐实了妖魔一道的说法。 即使后来世人改变了观念,修罗剑道的传人也都在小成之后选择将手中的修罗禁制交给最为信任之人。 谢辰作为曾经的修罗剑道大成者,就从未见过能有人直到修罗剑道大成功的阶段,还将修罗禁制攥在手上的人。 楚千泽语气冷静,“我不想堕魔就不会失控。” 他看了眼谢辰,从容依旧,“我若想堕魔,修罗禁制也拉不回我。” 既然这样,修罗禁制对他的作用可用可无,何苦将这么一个还算重要的桎梏,放到旁人手中。 楚千泽双手搭在谢辰松松挎住他腰的双臂上,施加力道让他紧紧环住自己,轻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要吗?” 修罗禁制对于修罗剑道的传人而言,从不轻易予人。 如今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楚千泽知道,谢辰自然也知道。 谢辰喉间似乎泄出一丝笑音,他将手向回收了些,双手牢牢扣住对方腰骨,心中感叹一番对方腰身纤瘦之后,才悠悠出声,“要啊,你给我的自然要收下。你日后要是有走上歧途的念头,就别怪我将你给狠狠拉回了。” 会非常狠的。 谢辰心中颇有一种手拿修罗禁制翻身做主人的愉悦想法,他问道:“你想好了吗?” 楚千泽身背皆直,唯独雪白玉颈弯折,用着自己的脸侧蹭着谢辰脸侧,“除了你,也无人有资格能掌控着我的修罗禁制。” 许是因为这段关系是他最先挑开,那份强硬不来只能纵容的心念已经成了习惯,因而对着自己未来的道侣总是格外的有耐心。 楚千泽见谢辰不吭声,撩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辰心思灵敏,瞬间有种对方要开始清算的感觉,不等他找出几个理由,小师尊已经悠然抬眸,靠他极近,吐字气息俱扑在了面上。 “你还未说,外界为何都在传你与灵雪那小丫头天作之合?” 小师尊似乎隐约捉到了些什么,犹疑看他,“你不会在其中做了些什么吧?” 谢辰当即表明自己清白,“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我做什么要毁了别人的名节?” 虽说他初时是想着要不要借一波力,但很快那些心思就消去了,就如他所说,灵雪仙子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不至于因为一念之私牵扯到他与小师尊之间。 楚千泽面上神色并未太大变化,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淡淡出声,“你真没想法?” 谢辰笑了笑,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小师尊质问时愈是平静,心里怕是对此愈计较。 他扣着人的腰,揽着对方向里间走去。 楚千泽不由蹙眉,脚下跟着对方向前走,“要去哪里?” 谢辰笑道:“换个地方,被你堵在门口,总觉得说些什么外面的人都要听到了。” 楚千泽静静看他一眼,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谢辰掀开一处垂帘,四下看了看,“外人眼中看着合着自己想法就乱传些谣言,你的那些谣言可是比我的要多了去,要都计较的话……” 他停下步子,似笑非笑,“恐怕是我计较的多。” 见楚千泽抿唇不语,嫣红唇瓣水色未褪,面容雪白清冷收敛了所有神情,看着像是仍在纠结,谢辰莞尔,咬了下对方淡去些红霞的耳垂,“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前世今生,只有你一个。” 楚千泽心尖一颤,狭长眉眼看着依旧内敛莫测,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凤眸掠过身旁人时,到底还是没有藏住那丝潋滟情深。 他道:“那甚好。” 真的甚好。 对方首次心动,就遇到了初尝情爱的他。 命中注定的相配。 楚千泽心满意足,转眸看向四周,“你这么不走了?” 谢辰微愣,欲言又止,“去我榻上?” 楚千泽闻言神色微顿,心潮不知为何起伏不定,眸眼春潮微泛。 他缓声道:“可以。” 谢辰得到回答,心中一边想着修罗禁制所需要的时间,一边将人带了进去,心中一时并未想到其他。 等到两人在榻边坐下,谢辰抬眸,原先要说的话就那么突兀地停在了嗓子眼中,他清澈的眸印着对面的楚千泽,不由轻轻瞪眸。 小师尊神色淡淡,眼睫垂落,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通体清寒却难掩冰雪姝骨,墨发半落在胸前,霁青衣衫落着榻上,平添了几分雅致。 主要是方才亲昵过后的眉眼风情未褪耳垂唇瓣眸尾上的薄薄红晕,就像是极清极冷的雪景中蔓延伸展开的一枝红梅,又妖又艳。 有些勾人。 谢辰口中莫名发干,他顿了顿,才出声道:“千泽,修罗禁制?” 楚千泽闻言不语,只伸出了手,“将手给我。” 谢辰如言,将双手搭在了对方手心之中,对方双手细腻触感顿时传来,他心中莫名痒得厉害,若不是面上神色还在端着,他是真的想要低头咬上一口。 看看对方一身皮肉会不会在自己口中生生化开。 楚千泽双腿盘坐,敛眸低声道:“闭眼,坐好。” 待谢辰乖乖闭上双眼后,他将自己向前移了移,视线轻轻从对方面上掠过。 而后也闭上了眼。 …… 等到谢辰将自己的意识彻底掌控了属于楚千泽的修罗禁制再睁开眼后,缓缓睁眼是,发觉双膝之上压了重量,愣怔过后瞬间低头。 小师尊墨发垫着头,半阖着眸,懒懒地看着他。 见他醒来也不意外,仰躺在他怀中的姿势不曾变过,他伸手探了下谢辰的情况后,才悠悠道:“看来你已经全部掌控了,日后我的未来就在你的手上了。” 谢辰心道,这还不缠人? 他掩去心中所想,眉眼含笑,俯首吻了下楚千泽双唇,“那你可要对我好些,别惹我生气。” 他咬着小师尊的唇瓣,似乎从第一次亲吻被咬了之后,谢辰每一次主动的亲吻,都要以先咬上一口对方的唇肉开始 楚千泽摸了下谢辰脸侧,手心温热感觉源源不断,仿佛能一路暖到心口,他终于露出了些笑意,仿若不觉唇上细微刺痛,“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要知道他这一生,可从未像宠着谢辰这般,万事退让,那些喜怒无常的脾性都被生生磨了去。 两人唇贴着唇,说着亲密的细语,不知何时,楚千泽整个人被压入了谢辰怀中,颈部被扣着,唇齿交融到了极致,浑身的凉气被蕴成了灼人的火气,将一腔理智全部浇灭。 楚千泽的脸庞平日总是情绪莫测,难以看出深浅,如今被人抵咬着唇瓣,雪白面容泛起了一片薄薄的红,轻颤不止的眼睫上沉着湿漉的水汽。 他有些受不住,扣着谢辰后颈的手骨亦泛出可口的红晕,手骨用了劲,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又莫名不舍。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道侣,哪怕知道对方或许并不需要,他依然想要给对方千好万好。 楚千泽心神有些恍惚。 谢辰将人抵在床榻与自己之间,心中鼓跳愈发激烈,他眉眼情意浓烈,多情至极的双眸更是仿佛要将满眼蛊惑人的深情,凝成世间至烈的酒。 没人能逃得过这酒,楚千泽凤眸拢着水雾,怔怔看着,仿佛已经醉了。 谢辰抽舌,抵在对方额头平息着呼吸,体内情潮蔓延,再动一下他都有些忍不住,如今强忍不动,额间泌出细汗。 他想要再给对方一些时间,双修还不是时候。 男子双修本就逆转阴阳,下方之人少不得要受些苦头,谢辰也不愿在如今这个时候,仗着对方情深纵容,就肆意胡来。 他向上撑了些身子,抬头见楚千泽墨发凌乱,挽发的墨玉簪更是摇摇欲坠,心念一动随手抽掉,欲要起身为对方重新挽发。 谢辰指尖捻住簪子,手感略觉古怪,他不由向着簪子看去,瞬间挑眉。 他轻易就破了上面的障眼阵法。 簪上缠绕之物,顿时一目了然。 谢辰神情有那么一瞬愣怔,不等他回神,就被身下的人抬手压下了身子。 心神溺在炙热情潮中的楚千泽未察觉发丝之间的松动,他凤眸微暗,衣衫凌乱领口一处敞开,雪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尤为诱人。 他启唇咬住谢辰耳畔,沙哑出声, “双修吧。” 40-50 第041章 道侣印契 “ 双修吧。” 语调清淡, 含着一丝经染情潮之后的沙哑,坠在语句的尾端落入耳中之时,谢辰耳朵不自在地颤了颤。 他喉中干涩愈发明显, 方才坚守着的自持瞬间溃败,谢辰低头看向小师尊,目光深深。 身下之人皙白面容覆染薄薄红晕, 眼睫湿漉漉的, 向来难辨喜怒的眸中此时漾出了深沉情愫, 墨发坠在脸侧脖颈一处,诱着谢辰微微垂眸看去, 喉结微动。 楚千泽撩起长睫,眼尾曳出红晕, 从清寒容色上硬生生透出一缕妖气,他指尖似有若无地轻点着对方敏感的后颈突起处, 唇角弯出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怎么,不敢?” 他吐字仿若挑衅。 谢辰挑眉一笑, 不着痕迹将手上的墨玉簪子藏到了一旁, 语调之中缠着情意,“千泽,你可千万别后悔。” 楚千泽静静看着谢辰,心中轻轻道, 他怎么会后悔呢? 谢辰挥手之间, 轻薄帷幔如轻盈飞雪般悄然落下,淡色系的纱有些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一个落帷幔的动作也要挑刺吗?) 他们如世俗红尘中所有情意相通的人们一般。 心动, 所以情动。 能以业火焚痛作瘾的修罗剑尊, 沉溺在粘稠不断的情潮下也没能稳住心神,仿佛被人一并拉着堕入岩浆地狱, 清明不再。 谢辰是发了狠地将人抵在床榻之间,翻来覆去地尝够了滋味,他语调断开,在对方面上咬了一口后,眉眼炽热,含着缱绻。(已经一笔带过了还要怎样) “如今还要问我敢不敢吗?” 楚千泽抿紧了唇,没有回话。 他漆黑发丝浸透了汗意,湿漉粘稠的头发缠着人,唇心透着艳极的红。 一朵糜艳到要淌出花汁浸透白雪的花,让人看着就难掩摧折之感。 谢辰看着心里滚烫,俯身又重重咬了几口。 楚千泽眸中落了汗,所见世界有些模糊,他语调仿佛在哄着人,换了词句,“下次……下次再双修……” 谢辰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亲了下对方半阖半睁的眸,“泽泽,我可不是少年孩童。” 床下那番作态,放到此时可是丝毫用处都派不上的。 现下他控着对方腰骨,提醒道:“我们还未双修呢,这才开始,乖,打开内府,让我看看你的元婴……” 背上瞬间留下了几道抓痕,似乎在报复他这般态度。 谢辰吃痛,却没“嘶”出声,而是恶劣的笑开了,他被抓一下,就重重亲咬一下。 直到楚千泽受不住咬唇,恼恨地想要踢了下腿,却发现只是平白费了力气,最后放弃了与这混账玩意再计较。(这有啥这有啥这有啥) 楚千泽心中生出了一丝悔意,双修就罢了,如今谢辰却是要一步做到了位,神魂交融也不肯放过。 他磨着不肯,谢辰此时又变得乖巧黏糊起来,仿佛刚才那个说不是少年孩童的人不是他一样,呼吸粗重却刻意压低扮着乖,“让我看看嘛……我就看看……” 楚千泽到底还是没能磨过对方,等他迷糊打开了内府,内里的掌控权瞬间易主,狭长凤眸闪过一抹凌厉,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不等他双眸聚焦想要说些什么,谢辰果断吻住人,唇齿封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斥骂。 他唇上吻着人,手中控着人,低低安抚道:“过几日就是天骄大战的决赛,此番双修我肯定又能进阶,到时候一定拿回一个魁首。” “风风光光给你个结契大典。” 楚千泽定定看他,却又被堵着唇说不出什么,心潮剧烈起伏之后,重重阖眸由着谢辰去了。 他终归是强硬不起来的。 情爱灼人心魂,他将自己的底线退至如今这个地步,终归是有几分不安的。 但现在,神魂也被染上他人气息的感觉,固然会让楚千泽生出些谢辰得寸进尺的恼怒,却不及双方属于彼此而漫出的轻轻喜意。 他掀眸,主动迎了上谢辰安抚的吻。 谢辰眸中尽是笑意。 …… 等到楚千泽清醒睁眼,已经是几日之后,他眸光微移,房中只有他一人。 他坐起身,满头墨发倾覆而下,顺着脸侧滑至胸前,眉眼风情轻淡却撩人,再抬眼时又是一派淡漠从容的做派。 散落的发丝似乎让楚千泽想起了什么,他抬手却没寻到自己挽发的墨玉簪子,薄唇微抿,收回了手。 大乘修士强悍的身骨如今有些轻微的疲软之感,所幸算不得什么,只不过这种感觉对他而言还是有些略显陌生。 楚千泽起身之后狭长眉眼微动,拢着一些不明的情绪,他不需去寻,就知道屋中无人。 他原本心中是有些不悦的,但是察觉到了刻入内府,融入神魂的道侣印契时,这股情绪转瞬淡去。 楚千泽垂眉,探了下内府,他的元婴早已蜕化,如今宛若琉璃之体,剔透无比,内敛着修罗剑道。 元婴小人与他的本体相差不大,也是本体的缩小版,平日去探,总是端正盘坐着,像个雪白的精致小人。 而现在去探,却是无精打采地半仰着,幻化的衣物也不如往日规整,细微处褶皱发乱,似是在小憩养神。 仿佛被狠狠揉弄过一样,有些无精打采的。 他见此一顿,耳垂浮出热意,随即敛眸神情从容,口中轻唾了一声。 “小混账——” 而后他收敛心神,认真地探测着几乎要充斥着整个内府神魂的符文,许久,才收回了一切。 竟然真的是道侣印契。 这种几乎在现在被结契道侣默契的避而不谈的东西,竟然在第一次双修就被谢辰给偷偷着印上了。 他当时神智不太清,朦胧之间,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顺着对方的意一起结下了道侣印契。 这份印契是双份的。 他有,谢辰自然也有。 结契大典的本质不过是在姻缘石里向着众人展示同心同意,生死与共的道侣印契,可是后来时间愈久,结契大典上这一行式开始淡化。 到如今,更是有些敷衍,只需要在姻缘石前一对道侣搭手走个表面形式,世人心中有数并不会对此过于纠结。 他不由起身,想起晨起时耳边低低的笑语。 谢辰走时,是与他交代了的。 “等你睡醒,我就赢了魁首回来了。” 楚千泽这几日与谢辰同塌缠绵,身子骨里几乎都要刻上了对方身上的气息,人未离开的时候,枕着对方身上的气息自然睡得熟,可如今人走了。 大乘境界的修士,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楚千泽静站了一会,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莫名有些待不住,他抬步准备去往天骄大战的决赛现场看看。 而天骄大战在又经过了几战,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战。 第一与第二的争斗。 谢辰的对手是秦凌。 这位同为三大圣地的圣子,自他出现开始亦是一路传奇,稳稳坐稳了大罗圣地的圣子之位,更是潜龙榜排行第一的少年天骄。 天骄大战之前,谢辰是元婴六阶,经过天骄大战一路与人交手,如今已经步入元婴八阶,而过去几日与楚千泽身魂双修,勉力控在了分神之前。 停在了元婴九阶,也就是元婴后阶的巅峰,与分神大能只差一步。 这一步拦住了无数天骄,但对谢辰而言却只是一念之间。 秦凌是元婴八阶,圣子之尊,如果没有谢辰的存在,他无疑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少年天骄是,这一次的天骄大战也无人能与他相比。 可是这个时代就是有着谢辰的存在。 因而即使在决赛开始之后,两人出于各自的原因也没有立刻出手,他们彼此对望,俱是风华绝代的天之骄子,走到了这一步,究竟谁能夺得魁首,人们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判定。 若是往届,决赛之时,胜负未分,魁首就未定。 可是这一届的天骄大战,出了一个谢辰这样的妖孽,他一路战至最后,他在其中究竟出了多少力,人们心中同样有数。 谢辰直到现在,他的本命剑依旧没有出现。 两人彼此行过礼后,秦凌俊朗面容突地露出笑容,“你还是不准备用凌霄剑吗?” 他并未责备意味,只不过想着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有遇见对方真正出剑,似乎有些遗憾。 谢辰扬眉笑了,神情看着散漫双手一张,手中并无之前对战的那把剑,“我没带那把剑。” 那就意味着他要用的就只有本命凌霄剑。 对上秦凌,谢辰若是还不动用凌霄剑,怕是凌霄自己都不愿意。 这最后一场,它自己也想露面使些力气,不然那渊宇灵液用着都心虚不已。 秦凌畅快大笑,手中一动,偌大的阴阳道器在他脚下、头上、四周猛地扩展开! 大罗圣地,网罗万千道法。 大罗圣子,自然道法汇通,千变万化。 他道:“阴阳!化生!” 决战终起,众人即使心中有了结果,却还是心中一紧,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生怕错开了眼就漏掉了什么。 这个时候,就连偶尔观战的素灵与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尉迟媛都坐在上座,神情认真地看着场上的对战。 而她们周围,还有多位其他仙门势力的仙门长老,同样神情专注。 分神之后,进阶如登天,而分神之下的所有对战在分神大能眼中,皆不入眼。 可是万千道术与第一剑道的交手,就算是他们,也难免用了些心。 剑修本就强势,越阶而战更是常事,而混元圣子如今本就比大罗圣子高出一个境界,结果可想而知。 可他们想看的是,逍遥剑道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般不凡。 而三万年前的逍遥圣主的传承,又为何选择了混元圣子。 谢辰面迎无数道术,千百灵光洒落面庞上,眉眼神情淡淡,发丝高束身后,一动未动。 似乎是其中纠结显露的道韵给了他些启发,谢辰轻轻弯眸,露出些少年鲜活的意气,他反手,凌霄剑出现在手中。 他很久之前就说过——混沌剑骨,镇万界! 万界万道,不可敌。 谢辰淡了神色,垂眸举剑至眼前,外人看着几乎是瞬息的功夫,在他眼中却是慢到了极致。 他甚至将心思,飘到了很久之前。 这时,修罗剑尊御剑而来,其风姿好似欲要敛尽世上一半的绝色,因而他的身影刚一出现,注意全部放在决赛台上的人们也不由分出了几分注意,给了初来的淡漠尊主。 楚千泽御剑轻盈,并未落地,垂眸就看见谢辰难得敛去所有笑意,一派沉静神色,乌沉长睫压着眸,在对面道势攻至眼前时倏地抬眸。 他挥剑,语落,众人脸色皆变。 终于挥出凌霄剑的混元圣子,语气平静。 他道:“混沌剑骨,出!” 大罗圣子归属阴阳道法的一千二百道术,猛地在混元圣子的面前停下! 虚幻缥缈的剑影从混元圣子脊骨处汇聚,而后附着在凌霄剑身,众人都知那剑影不是身怀剑骨者真正的剑骨,可是他们又都知道由剑骨本源剑气凝聚的虚幻剑影,意味着什么。 那是世间至强剑骨——混沌剑骨! 唯一神色不变的,只有收剑御于上空的楚千泽,他唇角勾起些弧度,定定看着中心赛场的情况。 凌霄剑附着了混元剑骨的本源加成,仿若上古的凶兽出世,没有实质感的强戾威势沉沉压在众人心口,而大罗圣子的强悍攻势,几乎是在瞬间被削掉了三分冲势。 秦凌面色不变,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他不再试探,趁着谢辰出剑的空隙又加了三百道道术。 道术成网,仿佛要密密麻麻的将混元圣子整个人囚在网中。 第042章 夺得魁首 千百道术凝聚, 蕴含着万千道意,大罗圣地名列第一的阴阳道法被秦凌运用的炉火纯青。 道分两极,阴阳两端, 对战之时讲究一个海浪扑继,一浪压一浪的滔滔之感,一旦前期不能强势破开, 后续也很难再耗过秦凌。 这一点, 谢辰自然知道。 凌霄剑上至纯至烈的强戾剑气, 是独属于混沌剑骨的剑蕴,谢辰左手压了下剑身的中间位置, 万丈凛然寒光破剑而出,在瞬间压下了千百道蕴的迫然感。 谢辰心情此时格外平静, 就像是这个时代他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即使自己刻意避开, 却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剑与他已经融为了一体。 他这一生都逃不开。 他想到这, 又想起了此世的道侣, 心中微热。 明明想了许多,但在外人眼中混元圣子也只是仰首抬眸的这短暂时间,浑身气势就猛地大变。 若说他之前已经足够夺目,眼下的气势竟有那么几分让那些上座的大能们都不由心生惊悸, 注意毫不自觉全部放到了谢辰身上。 谢辰挥出了三剑。 而在修为不够的少年天骄的眼中, 他们眼中只看到了一剑,其余两剑, 像是云融于天一般的融于剑气之中, 又像是风吹过万物一把,没有惊起半分动荡。 “破天!” 逍遥剑诀第一式——破天! 一剑刺破万千道蕴, 悍戾至极的混沌剑气与逍遥剑道的先天本源剑气相融,强势霸道如剑中帝王的剑气之中带了一缕柔。 刚中带柔,柔中带钢。 许多人眼中的一剑,实际上的三剑,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哗啦一声破了秦凌已经快要压到三千数的道术。 所有人能清楚地听到空间几乎都要被撕裂的声音,刺啦的细碎声响,就仿佛是方才几乎要将混元圣子困住的网无比脆弱。 碎的突然,碎的轻易。 文麟更是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他在这次天骄大战中就是被秦凌给刷下来的。若不是他亲自对秦凌对阵过,现在看着眼前溃不成形的三千道术,他怕是都要生出眼前这三千道术都如丝网般触之就碎的错觉来。 文麟喃喃出声,“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明明就是他家圣子不太正常。 秦凌见此掐出残影的双手猛地一僵,脸色煞白,他急速后退,抵不住逼面而来的剑气,单手撑着台转头吐出一口血来。 不复之前的信心,秦凌沉默不语,擦掉唇边血渍,站直了身体。 他头发凌乱,衣角处也沾染了几滴血渍,俊朗至极的眉眼虽然没有之前的意气,却多了些战后那种特殊的沉稳。 “我认输!”秦凌扬声,说的坦然,他说完之后看向对面执剑的混元圣子,笑容中多了些真诚,“交个朋友,日后常见?” 谢辰先是一愣,而后心里像是松开了什么巨石,他似乎从这一刻彻彻底底地融入了这个时代。 “好啊,日后常见!” 谢辰笑得畅快,俊美风流的骨相敞开了笑,那些藏在眼角眉梢的桃花情态瞬间止都止不住地溢出,整个人意气风华让人们看着忍不住失神片刻。 尉迟媛见此“哎呦”了一声,“好俊俏少年,看起来似乎与他师尊不是一个性子。” 但是想着两人到底还是差了辈,那股子蠢蠢欲动的心思散去,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自己的弟子。 你去试试?若是能拿下,做道侣都是个宝。 而她美眸刚挪过去,她那娇俏的小弟子就满脸惊恐地连连后退。 尉迟媛:? 她转过头来后,突然就知道小弟子为何那么一副惊恐模样了。 尉迟媛顶着修罗剑尊淡淡的视线,即使知道刚刚的话语与互动都被对方听见了,她依旧能状若自然地笑道:“祝贺尊主首徒拿下此次天骄大战的魁首。” 楚千泽面色不明,颔首作了回应,走至早早就为他空出的首座上落座,目光落在下方谢辰的身上时,微微柔和。 而尉迟媛坐姿妖娆肆意,她手支着脸,美眸微转,若有所思。 修罗剑尊身份尊贵,他们二人从对方进阶大乘之后,就未再见过,少说也有百年。 而现在她再见,对方整体看来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她对有些事情格外敏感,境界摆在这差距太大,也看不出对方元阳是否还在,不过……尉迟媛心中有着几分模糊的感觉。 红润唇角在火红袖口的掩饰下,挑出一个看热闹的弧度。 风月一事,可瞒不过她! 这场天骄大战在大罗圣子认输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清晰的结果,众人心满意足又不由生出几分无力感来。 而混元圣子身负的混沌剑骨,也让许多老家伙们目露异彩,他们心中百般忌惮,面上却不露声色,口中热切地对着修罗剑尊道贺。 他们不知道修罗剑尊的剑骨,却能从过去一些残留推断出他的剑骨绝对不是混沌剑骨。 不过混沌剑骨……许多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又是混沌剑骨,又是逍遥剑道,又是凌霄剑的,他们都要怀疑那位三万年前的逍遥圣主就是逮着混元圣子给他留传承了。 台人人们看着天骄大战此次的魁首,连连喝彩。 仙道就是如此,有些人一辈子都追不上一个人的足迹。 不过机缘未定,往后时日还长着,日后的事情如何,谁也说不准。 …… 天骄大战结束后,各方仙门势力的人陆续离开碧霞宫,秦凌走之前,特意拉走了谢辰说了好一会的话,才跟着大罗圣地的人离开。 混元圣地的队伍的离开时,素灵作为接待长老自然是要送上一程的。 素灵看了眼身后的灵雪仙子,“混元圣子那样的绝世天骄,你真的毫无心思?” “我只是想看看与他之间的差距,相处了一些时间之后……”灵雪仙子面露无奈,稍稍压低了些,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语,“我觉得他像是尊主一样,太远了。” 虽说比喻很是奇怪,但是素灵也能看出一二,见此也没有多问。 灵雪仙子又在心中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她还觉得,混元圣子心中已经有人了。 不过她也好奇就是了,混元圣子那类的天骄完全可以以尊主为例,因为天资心境的进阶太快,世间很少有人能入他们的眼。 也不知道日后谁能入了混元圣子的眼。 素灵听到声响,侧首就看见混元圣地的队伍,他们正要登上仙舟,见到她后慢下了脚步。 素灵先是对着为首的楚千泽行礼,而后又向着谢辰道贺。 “混元圣子此番得魁,天姿不凡,日后定然道途昌顺。” 类似的话,谢辰这几日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他心内无奈,客气还礼。 “谢过素灵长老……” 素灵又说了几句,而后看向楚千泽,“尊主,千雪灵茶最近这些日子刚刚好,您要带些回去吗?” 楚千泽听到此茶,第一时间想到了谢辰,他眸光也无意识地落在了身侧的谢辰身上。 谢辰抿唇看他。 透着那么一丝丝的控诉。 显然是不想要的,怕是还有几分对素灵的计较在里面。 楚千泽移眸缓缓出声,“不用,千雪灵茶我那里还积存了许多,喝不完。” 素灵没注意这些小互动,她笑着应道:“尊主日后若是喝完了,道一声给千雪仙宗就可以。” 等到混元圣地的仙舟出了上微界,谢辰在榻上懒懒仰躺着,他似笑非笑斜睨着人,“你之前为着千雪灵茶还与我生气,其中怕不是有着素灵长老的缘故?” 楚千泽凤眸睹他,薄唇轻抿一瞬,他上前坐下,点着谢辰的额,低低出声,“你自己搬空了我的茶,如今竟还将原因扯到旁人身上。” 谢辰抓住点在额上的手指,缓慢摩挲,上挑眉眼笑意浓烈,语气之中颇有种搬旧账的感觉。 “你当时还用茶盏砸我!”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显得很是不得劲,翻过身子不想再看人一般。 楚千泽将人给翻了回来,见他还要将身子给侧过去,双手压住他的双肩,没好气地斥了一句。 “当时不管着点,仙峰都要被你拆了!” 谢辰静静看他,“你凶我。” 当时就凶他,现在还凶他。 谢辰一想到刚才素灵与楚千泽自然熟稔的交谈,心里发酸,说完更是面露浓浓控诉。 他将人吃了干净后,那些对着亲友们才露出的小性子瞬间暴露无遗,眼下是一定要把之前的旧账给算上一遍的意思了。 楚千泽凤眸沉沉看他。 谢辰满眼无辜,仿佛当日要拆仙峰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我的错——”楚千泽隐约感觉再说下去,对方绝对是不依不饶的,但是眼下是他这边落了一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磨着牙吐出来的,“行了吧!” 谢辰扑哧一笑,他是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纵着他这般,多情的眸子笑意灿烈,竟是难得的清澈。 他反身拿出了主动权,将人翻扣在了身下,垂下的发丝落在对方脸侧。 楚千泽不适地歪头躲了下,似乎因为刚才的退步而略感不自在,红唇抿直,指骨轻颤着搭在他的肩上。 竟是没推开。 谢辰低头,仔细打量着楚千泽雪白清冷的面庞,突地低首轻吻了下那双眼睛,扑颤着的眼睫在唇上扫过一缕的瘙痒感。 他抬头再看,阖眸未睁的左眼眼帘上,印着的正是那时发现的小粒红痣,将淡漠疏冷的人,显出好一抹姝艳。 谢辰见此心中喜欢的紧,觉得对方哪一处都生的极巧,仿佛卡着他的心口缝隙般向里深扎。 时间越久就越发舍不掉。 他对着那粒红痣的位置亲了又亲。 直到楚千泽呼吸紊乱,忍不住掀眸,露出双含着水汽的凤眸,定定看着人问出声,“你在亲哪里?” 谢辰只笑,笑意轻浅却真切,他笑够了,就轻轻地告诉他。 “我们扯平了。” 我们错过了三万年,却没有错过对方,我将在深渊边缘徘徊不定的你栓在了红尘,而你在这个时代给了我一个归属,我们扯平了。 此后不问前尘,一世相守。 第043章 结契大典 混元圣地一众高层早早就等在主殿, 而青松真人见到小师祖脸色先是一垮,而在看到谢辰之后面色瞬间变成浓浓笑意。 “小师叔这次拿了天骄大战的魁首,真是一件大喜的事。” 闻言, 谢辰想到刚刚回来时,那些弟子们灼灼的视线,心觉有些受不住。他笑意谦和, 侧退一步, 身后众多弟子暴露在高层眼中。 他们瞬间分散了高层长老们放在谢辰身上的注意力。 谢辰轻舒一口气, 对着欲言又止的青松真人客套一句,借着有事转身就先行溜了出去。 青松真人口中的话顿住, 他瞪眸看着小师叔熟练溜走,只能将视线放到了小师祖的身上, 欲言又止的意味比先前要厚重许多。 楚千泽唇心嫣红,冷淡看了眼青松真人, “有话就说。” 青松真人仿佛从小师祖眉眼中若隐若现的韵味看出了些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认真道:“师祖, 你莫要欺负了人。” 楚千泽眉心一抽,“我欺负他?” 明明是谢辰看着扮乖作低,实则处处得寸进尺,他哪里能将这家伙欺负了去? 青松真人闻言先是一愣, 而后双眸瞪的愈发大, 他好似从这句话中发觉到了什么,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师、师、师祖……你?”他结结巴巴, 不可置信道。 楚千泽雪白面皮泛上热意, 他凉凉看了青松真人一眼,“怎么?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青松真人看着小师祖毫无遮掩的意思, 挤出一个格外艰难的笑容,“不,师祖我没什么想说的。” 他想说的那些话,在眼下这个清晰的事实面前就是废话。 先前那些双修不要急的话现在能说吗?显然是不能说的啊! 青松真人从行明真人传来的消息中,就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在他眼中,小师叔不管是什么身份,众人眼中他都只是个不足百岁的混元圣子。 其中的种种顾虑实在太多。 不知不觉中,青松真人与楚千泽落在了后面。 楚千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这一停,青松真人自然也跟着停下了步子,疑惑看去。 然后他就听到小师祖出声,“既然你没话要说,我这里有事要告诉你。” 青松真人本能回道:“什么事?” 楚千泽平静道:“我要办结契大典了。” “……” 青松真人:??? 青松真人:!!! …… 天骄大战刚刚结束,蓬莱仙阁与混元圣地在天骄大战之前的一些动作正被各方势力暗暗琢磨呢,他们还来不及派人去查看,就突地迎来了修罗剑尊的结契大典。 十界九洲所有人:“……” 不是,是谁??? 九成的人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怀疑不已地让人又重复了一遍,直到确定消息是实打实地从混元圣地传出来的后。 他们才强颜欢笑地吩咐下去,让人准备贺礼。 之前拜师大典与圣子册封大典就已经送了两份礼,如今结契大典又要备上一份,混元圣地几年之间,就已经收了整整三份大礼! 三份!!! 等到好些人缓过了神后,想着去看修罗剑尊的道侣是何人,而他们等了些时日之后,混元圣地结契大典的邀贴也终于送到了他们手中。 蓬莱仙阁的怨念是最大的,他们眼睁睁看着谢辰一次又一次的出乎众人意料,现下又要为着混元圣地准备贺礼。 等到看清邀贴上另一人的名字时,他们心道定然是看错了,定睛再看去,依旧没变。 ……谢辰。 定是同名同姓。 可是十界九洲成名之人中,只有混元圣子姓谢名辰。 他们就算想着否认都找不出借口。 而令他们怀疑人生的两位主角,心情却是不错。 谢辰从背后拥着楚千泽,双手交覆着共同完成最后几张喜帖,直到最后一笔勾出锋芒笔画,紫金笔被松开,他便将自己的五指一根一根地插了进去,交叠对方的五指看着格外亲昵。 楚千泽乌睫轻覆,看不出眸底神色,只不过当自己整个右手都仿佛被身后人给包覆住后,没忍住颤了睫,唇角似有笑意。 谢辰咬着对方耳垂黏糊着笑出声,“我不是说过自己给你个风光的结契大典吗?” 怎么等他回神,就先迎来了一个结契大典? “怎么这么着急?”他松了齿,放出了楚千泽红遍耳廓的耳朵,垂眸看了眼,眸中泛起笑意。 楚千泽侧首,眸尾似是勾着人,“那你的就先欠着好了。” 说完,他主动转了身,交覆的手也变成了正面相握的姿势。 一根手指贴着一根手指,极其亲近。 谢辰挑眉,抬起右手,原先的姿势变成了被对方不知何时紧扣的相牵。他压下上半身,华丽墨衣扣下,缠住了楚千泽一身不染尘埃的雪衣,唇角弯出弧度,毫无自知地撩着身下人的心神。 谢辰道:“那你替我记住了,日后一定还你一个。” 楚千泽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状似平静道,“不用了,结契大典一生一次就足够。” 谢辰故作神秘,“还给你一个不一样的。” 闻言,楚千泽被勾起一些兴趣。 “怎么不一样?” “与你准备的不一样就对了。” “我准备……” 买来得及多问,剩下的话就被堵了回去,舌根被紧含着,耳垂上薄薄的胭脂红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蔓延到了颈侧,如积雪之下灿烈冒出的红梅,分外的灼艳。 谢辰吻得热烈,对视着的桃花眸笑意潋滟,俯眉之时,张扬如烈火,好似能将压住的这枝寒潭芙蓉给烧成烈火红焰。 至那夜过后,他想亲便亲,仗着对方纵容,有些事是越发没了尺寸。 楚千泽由他去亲,发软的身子极为温驯,他舌尖向后退了退,勾着对方逐向深处,待人吃不到生闷气一般要离开,他又仓促地缠着安抚。 谢辰被对方缠着抽不开唇,顺着吻了好些时间才分开相贴的唇,眸中幽火晃动,被勾得浑身燥热。 楚千泽眯眸,指尖轻轻点了下唇。 麻麻的,舒服极了。 谢辰见此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他推开了那些喜帖,将人压在了桌案上,身子倾覆而下。 红底金纹的喜帖边角,悄染落下指骨交扣的一双手。 …… 结契大典。 三千虹桥再次开启,三千流光霞帔遍布整个混元圣地,入眼便是极为喜庆的红,无数仙鹤腾空飞舞。 数千斤灵液从圣地内里运向整个上元界,见者皆有份,而小型仙舟更是在上空不停洒下包着灵石的红包,将这方大世界的气氛调到了极致,几乎处处都是欢喜,处处都是道贺。 外来的宾客见此也不由忘了结契双方的身份,心中真切生出了些道贺之意,在到处都是笑语的情况下也淡了其他的心思。 三千长生烛火明亮指向结契仙台,仙台之下,修罗剑尊第一次穿着稠艳红衣,修长身型后垂着高束起的墨发,淡薄唇色与着清冷眉眼,一并被铺天盖地红染出鲜活的色来。 他露出的肤色玉白细腻,红绸缠着雪玉,墨发映着红衣,平添旖旎。 许多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修罗剑尊,都是一愣,红色实在张扬,修罗剑尊身上的那些强势冷戾像是变了感觉,温和许多。 他们眨眼,心道果然还是情爱变人。 混元圣子同样一身红衣,乌发高高束起,喜服这般张扬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堪比骄阳,耀眼夺目。 骨相本就极俊的混元圣子,挑着笑意掠过众人时,皮相上极为出挑的潋滟情态一半敛入了那桃花眸中,羞红了许多面孔。 他是少年天骄,妖孽程度媲美至尊的同时,隐隐有压制的趋势。若他能一路走到最后,即使众人现在觉得怪异,往后想想,两人确实是相配至极。 只不过,那份关于两人的好奇,却是人之本性,怎么都压不下去。 两人携手走上仙台,对着天地行了三拜,而后双手交叠放在了姻缘石上。 这最正常的一步,却出现了在众人意料之外的东西。 道侣印契。 它的存在,彻底打消了有些人阴暗的猜测。 道侣印记,生死相依,情意相通。 众多宾客齐齐道贺,笑语不断。 “我就说尊主当年为何选了修罗剑道,原来是知道自己不是个冰冷性子。” “混元圣子日后道途不可估量,与尊主实在是相配!” “恭喜恭喜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之前的那些心思都不是自己所想,说着说着,心中竟真的生出了几分真诚来。 仙台之上,两人对着天地起誓。 誓言一出,众多宾客皆静,他们惊讶看去,未曾料到连这一步两人都要去做。 “我楚千泽——” “我谢辰——” “愿与对方结道侣之约!此生不负,天道为证!” 金光从天而降,天道誓言起效了。 所有人怔愣地看着。 仙台之上,一对道侣终归是得了众人艳羡与祝福。 谢辰转身,看向身旁与他并肩的楚千泽,轻轻吐了口气。 他往对方手中塞了个小巧玉盒。 楚千泽垂眸看去,“这是什么?” 谢辰笑道:“我拿了你的墨玉簪,还你一个。” 那簪子在他醒来之后,楚千泽就知道是被谢辰给拿走了,不过到底是羞窘的,他像是忘了那个簪子一般,有意无意地避开类似话题。 而他现在探了一下,就知道这玉盒之中放置的是什么。 是一对用同心结绑着的两缕发丝。 谢辰轻轻道:“你想要的,就给你。” 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 楚千泽勾了下唇,清寒凤眸中笑意轻淡,却勾着心魂,糅出潋滟情意。 他道:“是你,才想要。” 他想要的,是对方的一切。 第044章 平行世界 “啪啪啪!!!” 质量不算太严实的门哐哐作响, 硬生生被拍出了十万火急的架势,张启一边敲门,一边扯高了嗓子嚎叫。 “谢哥——!!!你出来啊啊啊——” “哥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张启正年轻, 扯开了去喊,稍显破旧的楼道里几乎都是他的声音。 庆幸的是,下午三四点这个时间, 楼上楼下都没什么人。 张启见屋里没动静, 抹了一把汗透的额头, 将身后背着的包转到了怀里,沉了口气刚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 张启探了探头, 试探地喊了一声,“哥, 我进来了?” 没人回他。 张启仿佛早有预料,他将怀里抱着的包向上掂了下, 然后从门里挤了进去,将门关好之后, 反身看向屋内时有些惊讶里面的干净。 他先把包放在了边角的柜子上, 然后低头一边换鞋一边说,“谢哥,公司好不容易给你安排了个活,你以后就别跟网上那些黑子计较了, 那么多人你每个都较真, 也计较不过来啊。” 说完,张启抬头, 见着他谢哥应也不应他, 自顾自给杯子填满了水后,浑身提不起劲似地踢嗒踢嗒着凉拖走向阳台。 对方极为惹眼的一张脸上挂着慵倦的神情, 因着宽肩窄腰好脸蛋的缘故,即使从刚才到现在的反应都像个闹脾气的熊孩子,却很难让人生出什么气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四月没见到谢哥,张启总觉得他谢哥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至少之前谢哥懒着归懒着,总不至于让人觉得心里怂怂的。 张启欲言又止,落了几步跟在谢哥身后,想着要该怎么劝人。 突地他脚步一顿。 然后眼睁睁看着谢哥顶着六月的大太阳,在一张特别宽敞的躺椅上瘫了下去,那椅子坐了人后慢悠悠地随着重力开始摇晃。 张启一时沉默。 他看了眼外面贼烧人的太阳,额头上的汗还没干,这脚怎么都不肯迈过去,索性站直与人隔着一道玻璃推门开口。 “谢哥,你别在这晒太阳啊!到时候晒黑了,会被郑叔训的!” 谢辰声音幽幽,颇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我这几日做了一个梦。” 张启瞟了眼那看着就刺人的太阳,想着谢哥千万别是这一年里受了什么刺激,遂努力忽视脑子里谢哥究竟有没有涂防晒的循环念头,小心开口。 “什么梦啊?” 谢辰侧过脸,与玻璃推门里面站着的张启对视,潋滟多情的桃花眸子落了许多细碎的阳光,凝出股会勾人的璀璨感。 他定定看了眼前这个尚且青涩的张启,又将头扭了回去,“梦里我已经成为了内娱顶流,国际巨星,圈里只有我挑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我的份。” “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我亲身下场去怼那些黑粉了。”谢辰停了下,慢吞吞补充了句。 阳光之下,躺椅上的青年懒着神态,俊美无俦的眉眼极俊而桃花眸又为其点缀了一份美,灿烂亮眼的天光铺着他优越的骨相,仿佛就是一个在闪光灯光下熠熠发光的顶流巨星。 张启听着那些话,眼睛看着谢哥,脑中模糊地闪过这个念头,他连忙让自己清醒,“谢哥,你这梦做的真好。” 他是真心佩服。 若不是最后怼黑子那句补充,他险些就信了这梦……一分吧。 谢辰身下的躺椅摇晃不止,他装聋继续道:“对了,梦里还有你,还有郑叔,跟着我吃香喝辣,电影代言接到手软。” 张启虽然觉得谢哥绝对受了刺激,但是这梦不得不说是真的美,美的他忍不住追问:“我在梦里还有什么?” 谢辰得逞笑了,“你有个把你甩了的前女友,到我醒过来还是个单身狗。” 他笑得像个孩子,恶劣又张扬,却让张启那几分莫名的怂气瞬间褪去。 他恼道:“你这梦一看就是假的!” 谢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张启。 阳关刺眼又灼热,他就算阖眸,眼帘也像是覆上了一层红布,根本睡不着。 它似乎在无声地告诉谢辰,这里就是真实,而他口中的以梦为掩盖的真实,却是这个世界虚假的美梦。 谢辰心中叹气。 他才爬到巅峰,才享受了几年的顶流生活,唯一愁的就是那些本子近几年质量不行,出行不太自由,零食又被没收了…… 好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他太闲了,扭头就把他送回了过去。 过去那个气性上来,谁都拦不住的“谢小糊”。 想到这,谢辰牙痒痒,记忆里他气得用大号下场跟黑粉怼起来,就是因为那些黑粉里流传出来的这个外号。 谢小糊。 但这个时候,谢辰才刚进入娱乐圈,什么也不会,就连演技也没开窍,这个圈子才不会说人刚开始就在日后多给一些磨砺的机会,一次不行,后面就直接限制了发展。 就算是因为这张脸有着一小批的粉丝,粉丝们却没什么黏性,在百花齐放的娱乐圈里更是不值一提。 连十八线都算不上。 丢人! 这个时候,张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慌忙转身接通。 “嗯、好、马上……”张启这样回答手机对面几分钟后,放下手机对谢哥喊了一句,“谢哥,郑叔找你!” 他没有走过去递给他,他实在是怕太阳晒黑了谢哥。 想着法的让人进屋。 谢辰晒得整个人都快要焦了,他记得自己当时就是在自己豪华大阳台上晒着阳光睡着后回到了过去,现在一连晒了三四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除了一身的汗臭。 他天生不容易晒黑,这几日的暴晒也才让这具宅了大半年的身体肤色回黄到正常人该有的颜色。 谢辰懒洋洋起身,顺手捏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不错,他过去就这个健身的优点最值得表扬。 他一进屋,张启就忙不迭将手机递了过来。 “喂,郑叔……”谢辰接过手机刚开了个口。 “你的手机关机了整整三天!!!”手机里郑叔的声音几乎是咆哮着的,震的谢辰手不由抖了一下,他将手机离自己耳朵远一些,动作极为自然。 手机里又传出几声咆哮,谢辰估摸着郑叔应该冷静了些,于是拿近了耳机解释,“我前几天手机丢了。” 其实是没找到,他哪里还记得这个时候自己,将手机塞到了哪个角落? 没找到就等于丢了,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谢辰语气诚恳一点也不心虚。 “丢了就丢了,回头让小启给你买个新手机,公司这次好不容易想起了你,不准再跟小启要微博账号。下次再惹事,你就抱着谢小糊的外号一直被冷藏到退圈吧!” 谢辰张嘴想要反驳,但很快想起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小糊逼,而且还与外界有着一定的信息差,便乖乖闭上了嘴。 手机那边是谢辰的经纪人郑平虎,现在愁的不行,他又交代了几句,谢辰这边也认真的听着。 直到听到“你把电话给小启”,谢辰像是脱手一块烫手山芋,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在里面。 他转身去将自己忘在躺椅边上的水杯给拿了回来,漫不经心地喝了几口,看了眼应话的张启,坐在了沙发上。 谢辰没开窍之前,也就靠着一张脸吃饭了,幸运的是他全家就他一个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父母早早就去世,靠着一些关系不冷不淡的亲戚帮衬着,花费靠着父母遗产撑到考上大学,然后半工半读读完了大学阴差阳错被经纪公司看中签了去。 然后就是现在,住着公司租的一室一厅的房间,才冒头半年就得罪了人,又因为亲身下场怼黑粉的事情,被公司冷藏了大半年。 谢辰现在也不过是娱乐圈底层万千人其中之一。 谢辰喝着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白开水,想着根本找不到的手机,垂着眼闷闷不乐,他丝毫没有白赚了十几年青春的激动,满心都是要从头再当一回拼命三郎的郁闷。 张启挂了电话,凑了上来,“谢哥,我先去给你买个手机,明天郑叔让我带你面试一个杂志的封面模特,虽然那个杂志不出名,但好歹不用坐吃山空了不是?” 张启其实不是谢辰的专人助理,他与郑平虎有远方亲戚的关系在里面,而郑平虎手下有三个艺人,都在十八线左右挣扎,谢辰就是他发现且亲自签下的。 严格说来,张启更像是郑平虎的助理,东跑西跑的联络谢辰在内的三个艺人。 不过之后,他还是成了谢辰一个人的私人助理。 谢辰看着张启,笑了笑,“辛苦你了,小启。” “不辛苦不辛苦。”张启连忙挥手,他在郑叔手下三个艺人间来回跑,对于三人心中也是有数。 即使谢哥性格是最难靠近且交心的,甚至一不注意可能就会像熊孩子一样惹出事来,但是张启就是觉得,不与其他人相比,谢哥也会是郑叔手下三人之中走的最远的那个。 尤其是知道对方身世与自己相近后,他出于各种原因,在三人之间与谢辰是走的最近的。 谢辰是真心觉得张启现在的性子还有的磨,他将张启送走后,扭头看着身后对比格外狭窄的房屋,在继续去阳台暴晒和去洗个澡开空凋之间纠结稍许后,很快做了决定。 身子骨都要晒化了,还是接受现实的好。 两个小时后,坐在客厅上正在笔记本电脑上试密码的谢辰迎回了张启。 正巧,这个时候,笔记本电脑也解锁了。 谢辰起身开门,外面火热的空气瞬间往屋里钻进来,他迎面扑了大片热空气,皱着眉将张启拉了进来。 他能在阳台暴晒三四天,也是神志不清。 张启进屋后,冰冰凉凉的空气让他身上的热气散去不少,整个人也舒服许多,他将新手机塞到了谢辰手中,交代道:“谢哥,新手机该加上的都加上了,你看看还缺什么。还有微博小号也已经建好了,进去就能看到,郑叔不让我把大号给你。” 那大号好不容易才攒了三四万的粉丝,根本经不起谢哥去折腾。 新手机到手,谢辰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把玩着新手机,闻言不由点进了微博。 进入微博之前,会有个两三秒的广告,出现在上面的都是名气不小的代言广告或者活动。 电影海报,与电视剧海报也不在少数。 而谢辰散漫看去时,卡着这广告的最后一秒,眼中依稀看到了个气质容貌都尤为出色的男子霸屏的广告。 他眨了下眼,不知为何格外在意,退出微博,重新又进了一遍。 但是这种广告是随即更换的,谢辰第二次看到的是另外一个综艺的宣传嘉宾海报。 他扫过一眼,其中有几位熟悉的,却也有几位从未见过。 谢辰隐约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皱了下眉。 张启见谢哥对着微博的界面皱眉,误以为他还在计较被冷藏之前的事情,宽慰道:“谢哥你别想太多,也是公司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不过就是那些黑子扯到了楚千泽的身上,他们自己内部有影帝的粉丝反而自己人吵了起来,也是公司高层太怂!” “人家一个影帝都没有说什么,影帝那些正儿八经的粉丝有气也不好撒,公司高层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压压你的脾气……” 他刚想再说什么,就见谢哥唇角弧度收了些,语气听不出情绪问道:“楚千泽?是谁?” 张启闻言卡壳。 他不可置信,“谢哥!楚千泽啊,影视歌三栖巨星,今年刚拿了三金影帝!” 这种走在外面,想不知道都困难的存在,谢哥竟然问他是谁? 谢辰迟钝地“哦”了一声,他道:“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一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仿佛刚刚问出那句话的不是他一样。 张启愣愣的应了声好,看着谢辰将电脑带上进了卧室,直到卧室门被关上,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完了,谢哥不会真被气坏了吧?! 卧室内,谢辰脸色有些难看,他打开电脑,电脑自动连上了WiFi,而后他在搜索框中输入了三个字。 楚、千、泽。 瞬间出来了翻不完的新闻热搜。 而最新的一张图片就是微博上一闪而过的那张广告海报。 男士手表,高奢品牌。 男人身着修身西装,身形修长双腿修长散漫交叠,狭长凤眸既冷又妖,敛起的余光淡漠。 他单手遮住红唇,唇色透过雪白手指若隐若现,人们眸光扫过去第一眼,惊艳之余,也不由将目光落在那只手腕上精致低调的男士手表,表盘上发布的细钻做了效果反射着光,或明或暗的铺在男人清冷俊美的眉梢眼角。 一个成功的商业海报。 这个男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顶尖的。 谢辰点击触摸盘的手势一顿,而后冷静收回视线,手上快速的继续搜索其他的消息。 他记得当年牵扯进他与黑粉之间的是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如今老前辈还在,娱乐圈内却多了许许多多从未听到的艺人明星。 就像这位出道开始,一路传奇的三金影帝,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谢辰略略扫过一眼这位三金影帝的辉煌履历,而后跳过开始频繁找寻其他信息,比对着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出不对的地方。 而一个小时过后。 谢辰将笔记本电脑扔到一边,整个人躺倒在床上,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他没有重生。 这竟然是个平行世界! 贼老天! 第045章 绯闻无数 不是重生到了过去, 而是来到了平行时空,这意味着谢辰对于未来所有的信息都存在一个不确定性。 经过刚才的一些信息比对,谢辰记忆中的这个世界同样都有, 却在与原先记忆完全持平的情况下,这个世界多出了许多的不同。 就仿佛,谢辰记忆之中的过去, 凭空容纳了另一个世界, 原有的基础没有缺失, 却多了好些不同。 这些不同囊括各个领域,或大或小。 但对于迭代极快的娱乐圈而言, 这些不同对于现在的谢辰几乎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往浅了说,就像是刚才张启对于他无知的惊愕, 对于一些当红的明星全然不知。 而往深了说,日后谢辰重新开始出头, 旁人逮住这个给他下套问些过去比较敏感的艺人,他就有可能一无所知地踩了坑, 不仅得罪人还会被失了路人缘。 谢辰心情复杂, 在床上滚了一圈,脸埋在硬硬的凉席里郁闷,等他再翻过身的时候,半身失重的感觉让他一惊, 连忙坐起了身。 这床小的竟然连两个圈都不能滚! 谢辰委屈求全, 安分倒在床的中间位置,他仰头就能看到一些落了漆的地方。 这个地方对于已经把眼界提上去的谢辰而言, 实在是太小了。 谢辰突地想起一件不着调的事情, 如果这个身体是平行时空的他自己的,那他来到了这个平行世界, 不就意味着这个时空的他去到了他原本的世界享福! 贼老天! 谢辰心中再次暗暗唾了一声。 这时张启在外面小声道了一句,“谢哥,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来接你啊。” 谢辰没吭声,直到“吱呀”的关门声响起,像是提醒了他什么。 他侧身拿起新手机在微博上关注了几个记忆里比较良心的娱乐博主,神情冷静认真,眼中倒映着视频里条理清晰的内容。 看了半个小时,谢辰又下床找了几个已经积灰的本子,坐在床边拥挤的小书桌上,看着视频认真做着笔记。 笔记本电脑也被他连上了线,时不时停下笔去搜索些什么东西。 这一坐,就一直到了晚上十点。 谢辰到点洗个澡,简单吃了个素面,在床上翻看着下午的笔记,一边翻一边叹自己命苦啊。 两个世界娱乐圈开始出现分歧也就在一百多年前,所以谢辰笔记本是按照时间线整理的,从近百年开始,重点先放在了近十年。 其中那位令谢辰印象非常深刻的楚千泽,对方的成名之路不可谓不璀璨。 谢辰捏着下颚,心中暗忖,他在演了几部戏,受到几位导演的点拨开窍后,就像是心有七窍一夜间全部打通。 后面一路爆红,在积累了足够的资本之后,他进军其他领域学习进步然后登顶,事业多领域开花,单论流量几乎没有遇到能抗衡的存在。 但是这个世界,似乎比起他的世界,仅说娱乐圈,似乎要繁盛许多啊。 就连出现了同性恋爱,网友们也会格外的宽容。 谢辰心道,虽然看着糟糕透顶,但是似乎又有些不错的地方。 …… 第二天,张启一大早就开始敲门。 谢辰开门将人迎进来之后,叹气道:“我把我的钥匙给你一把吧,下次来之前手机给我发个消息就行了。” 张启闻言惊喜,“真的?若是麻烦谢哥的话,我还是不要了。” “不麻烦,给你。”谢辰把钥匙塞到张启手中。 张启喜笑颜开,为谢哥对他的信任兴奋,他把钥匙认真收好之后,抬头道:“谢哥,我们该出发了。” 谢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估量着也就长了一些,也就没再多事,直接回道:“那就走吧。” 临出门时,谢辰习惯性地摸了一把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出门至少要带个口罩的顶流了,摇头笑了一下。 等到两人到了杂志面试的地方,外面等着的人有二三十个,张启看见心中不由嘀咕。他原先估计着这个杂志名气不大,最后筛选下来的应该也就十几个,没想到翻了个倍。 谢辰在边上坐下,他刚来时候的动静,也迎来了一些人的目光。 这些人好一会才移开目光,原先的紧张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张启小声道:“谢哥,你别紧张,我看过了,你是希望最大的。” 一群人中,就他谢哥最出挑。 谢辰失笑,“我不紧张,你也别紧张。” 他是真的不紧张,而这份从容一直到他与杂志社定下合同,这一过程中,张启在旁看着都要比谢辰更紧张。 杂志社是要办一个十周年活动,而封面模特也做好了找不到合适的就采用其他封面,直到谢辰的出现。 几位面试官是眼睛一亮没有意见,总编和摄影师那边也很快地给了回答。 谢辰签下合同之后,张启就主动担起了责任与对方商讨时间等。 临走之前,谢辰问那位摄影师,“我的头发有些长,回去需要剪短一些吗?” 摄影师连忙阻止,“不不不,不需要剪,你这个长度刚刚好。” 他看着青年俊美惑人的脸,顶着那双含笑的桃花眸,摄影师发觉美珍藏美的那颗心蠢蠢欲动,可惜手上并没有相机,心中暗叹了口气。 就凭着对方这张上镜难忘的脸,竟然现在还是籍籍无名,实在是有些不可置信。 谢辰出了杂志社,外面就是一个大型商场,他被张启带着绕出商场在正门等着约好的车时,随意回眸就看到商场大屏上熟悉的人影。 那位圈内有实力有流量的三金影帝,抬眸勾唇都是强悍到直攻人心的气场,简直就是天生吃娱乐圈这碗饭的。 谢辰点评。 等等……这话似乎有人也跟他说过。 商场之外,就是一条人流量特别大的十字路口,来往车辆川流不息,过马路的行人也是挤挤攘攘的,就连一些电瓶车也凑在其中。 谢辰转头回眸看着身后商场大屏上的广告打发时间的时候,他的身后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匀速向前驶去。 商务车路过谢辰,又很快将其抛在了身后。 商务车内,林宏挂掉电话,看向身旁将目光放在路边的艺人,颇为头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试图先寻找其他话题,“看到什么有趣的了?” 楚千泽收回视线,纤浓长睫好似为狭长双眼勾出了一道天然眼线,冷清气质泛出一丝妖气,他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淡淡。 “没什么。” 话虽如此,不过他指尖轻捻,不知为何想到刚才那个路边一闪而过的背影,在圈子里看多了也就形成了一些本能。 就比如现在,他想到的是,对方身型气质倒是出挑,在有些导演眼中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但是没看见脸,对方也只是个路人。 楚千泽仅是费了几秒就收回了心神,他侧眸看向自己经纪人,“出了什么事?” 林宏苦笑一声,“周导的电影出了些问题。” “都快开拍了,能出什么问题?”楚千泽蹙眉。 而且周文宗周导演也不是普通导演,在开拍之前出现问题,以对方的资历经验实在是不应该。 自家艺人是准备拿这个电影冲击影帝大满贯的,林宏自然知道这个电影对他的重要性,他解释道:“有个投资人之前塞了个新人进组,那人看中的角色是顾岭,这个角色你也知道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顶多算是个男三号。戏份删减些也没什么,但是对这个角色的脸是有硬性要求的。” “也就是因为要求太高,所以周导删减了不少,要求新人的颜在那短短几个镜头里至少要能挺住。” “但是那个投资人之前发来的视频图片全部都是精修的,真人根本不上镜,周导当时就气坏了,然后就吵起来了。” 顾岭这个角色本来就是周导的心头肉,当时删减也是迫于无奈,毕竟这个角色戏份不多,颜值却是要能与主角不分伯仲的。 而主角,是楚千泽。 整个娱乐圈,谁要是能与楚影帝的神颜打个不分上下,也不至于圈内形成一人独秀的情况。再者,就算是颜能抗衡,神态气韵气质等等被囊括的那个“神”字,是真没人能压下。 楚千泽淡淡道:“那个投资人撤资了?” 林宏叹气,“对,然后周导脾气上来了,自己补上了资金的空缺。但是他现在放话,不找到自己心里的顾岭,绝不开拍。” “现在怎么都不听劝,制片人天天找不到周导人影。” 周导那句话的意思,与要给众人再找出一个像楚千泽这样的苗子一样离谱没什么区别。 林宏想想就头疼。 现在楚千泽身价摆在这,今年精挑细选就接了周导这一个本子,还闹出这些事来。 楚千泽语调之中情绪难辨,“先给周导消气的时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去跟他聊聊。” 林宏无奈应了声,抬手又接了几个电话,而后看向楚千泽,“要不让小初陪你参加个综艺?” 楚千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去。” 他说完,双眸一阖,显然不想再说话。 林宏给他放下椅背,“那你先睡一会吧,这几天还有的要跑。” 楚千泽嗯了一声。 林宏突地想起前几日的传的纷纷扬扬的绯闻,扭头已经阖眸的绯闻主角之一,嘴巴张了张,还是扭头闭上了嘴。 林宏有些发愁,自家艺人哪都省心,就是一点都不“自爱”,谁逮到机会都能抓着他传出乱七八糟的绯闻,而他自己还懒得去管,全部无视。 虽然后面有团队运作澄清,粉丝们也不会去信,但事情多了,路人们难免会信了几分啊! 毕竟在有些人眼中,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而坐在车里的谢辰刷着微博,饶有兴趣地看着热搜上流量小花与顶流影帝的绯闻,他记得昨日整理的时候,这位三金影帝的绯闻,确实不少。 虽然真假难辨,但谢辰心底对此依然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个浅薄的影子。 第046章 周导邀请 等到了与杂志社约好的时间, 已经过了十天。 谢辰临出门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纠结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发尾, 虽然还没及肩,但是也能勉强扎出一个小辫。 微长的头发总是耷拉下来,时不时就会遮住视线, 谢辰只好将额前的头发全部塞到了遮阳帽中, 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出门。 而等到了杂志社, 化妆师正无聊刷着手机,见人来了刚要起身。 谢辰顺手取下了帽子, 对着化妆师笑了下,“麻烦了。” 漆黑清爽的发丝半遮半掩着青年眉眼, 多出几分肆意张扬,桃花含笑的清澈双眸像是含了星子, 唇角一笑又慵懒又勾人。 化妆师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现在看着这张脸,不由开始手痒。 化妆师矜持地回以一笑, 还是没掩住那丝丝的激动, “你先去托尼老师那里做个发型吧。” 谢辰一边用帽子扇着风,一边颔首应好。 最后谢辰的发型经过托尼老师和摄影师的商讨下,还是剪短了些。发型很大程度能优化人们的外貌,但如果足够好看, 费在这上面的心思可以相对减少些。 谢辰被按着坐了大半天, 看着镜子里又烫又染之后的成果,沉默一会, 还是找出了些不同。 至少头发尾端卷起来了。 嗯, 不错。 这方面,摄影师才是行家, 他绕着谢辰看了一圈,满意不已。 头发染了偏蓝的色,不打光不太容易看出来。青年气质清雅出挑,可是骨相极俊,眉眼又带了些风流,性子看着是个爱笑张扬的,种种特性糅杂在一切却又格外融洽。 摄影师心中琢磨出一点感觉,他觉得对方若是去演戏的话,通过变幻妆容服饰放大某一特性,岂不是什么角色都能适配? 就是看起来容易抢了主角的风头。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摄影师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灵感,他看了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先去把外景给拍了。” 对此,谢辰只有同意的份。 外景是露天的,临时搭建的摄影棚缩着八.九人,齐齐看着顶着三十九度高温的谢辰在摄影师的指示下摆着姿势,纷纷面露同情。 下午这段时间温度是最高的,他们躲在阴凉处,额头都在泌汗,想也知道毫无遮挡的青年该有多热。 谢辰确实很热,头发脸皮都在发烫,眼睛被刺着几乎要睁不开。他趁着摄影师查看刚才的照片时间,伸手挡在头顶试图遮住一些阳光。 化妆师看谢辰脸色不对,连忙上前递给他一瓶冰的矿泉水,顺手给他补了补妆。 “马上就好了,周年活动是双刊,构思的灵感是白天黑夜,外景内景两场,谢先生你再忍忍。” 谢辰喝了口水,觉得好了许多,他顺着对方的安慰笑道:“没关系,我的工作嘛,还好穿的是白色西装,若是黑色的,这个时候我都要被烤焦了。” 他说完,看了眼将头包的严严实实的化妆师,心觉对方的画风与以前自己外出时不相上下,扑哧笑出了声,“行了,你个小姑娘要比我不耐晒,回阴凉地站着吧。” 张启今天没有跟他,谢辰一个人难免有些赶。 他心里叹了口气,将那瓶冰水放在额头上冰着降温,觉得这个世界的一些差异也记得差不多了,这次过后还是积极一点找些机会。 总不能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外景找的地方周围一块都是那种清雅安静的场所,在拍摄这边人少但也有不少。 对面二楼是一家咖啡厅。 靠窗的客人向这边看过来时,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容貌,但是视力好一些的话,还是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古典音乐缓缓流淌在咖啡厅内,像是舒适的温水,在空凋大开的环境下,浑身都是惬意的。 这么一对比,偶尔看到对面正在忙活拍摄的众人,单纯感叹一声好大的太阳。 那群人中,模特穿着白色西装,宽肩窄腰身型修长,即使看不清脸,也知道正脸不会差到哪。 也许因为对方是模特,所以那股比常人格外出挑的存在感,并没有被人们放在心上。 咖啡厅服务员看着那边的动静来打发时间,等他回头后发现一直坐在靠窗后排的那位老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对那位老大叔印象还是挺深的,对方明显上了年纪,发鬓有白丝,没点咖啡点了甜点,喝着自己带来的茶水,一直在看手上的文件。 一股子沉肃古板的学究气质。 咖啡服务员这么想着,上前收走了那一桌的盘子,离开那个位置时不经意间又看了眼对面。 他惊奇“咦”了一声,发现这个位置看过去,那个模特浑身暴露在烈日之下,身体边缘像是被人手动后期模糊了,身上落了大片的光十分出彩。 服务员收回视线,直到走到后厨,他都没有忘记刚才那一眼。 而谢辰这边,总算是收工了,虽然下面还有几个小时要忙活,但室内怎么说都要比室外暴晒的好。 他刚要去摄影师旁边看看成片,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老大叔,在这个间隙放下手中东西,慢悠悠地晃到了他身边。 谢辰愣了下,以为老大叔要过去,向后退了一步,给对方让道。 结果对方踏步的方向一转,直直对着他。 谢辰明白了,温和出声,“叔,你是有什么事吗?” 周文宗从刚才坐下起就在暗暗观察,越看越满意,现在看着谢辰眼里都要冒光。 他一想到几分人马在身后各种劝解催促,而自己在苦寻多日却找不到心中扮演顾岭的人选的情况下,已经快要消气放弃的时候,让他给撞见了眼前的青年,就特别兴奋。 周文宗语气的和蔼足以惊呆那些别他痛骂过的主演们,他笑呵呵道:“小伙子,你想进娱乐圈演电影吗?” 说实话,这句话说出来,真的很像是个骗子。 谢辰弯唇,看着眼前人有几分熟悉,笑着道:“叔,我签了公司,也有经纪人。” 虽然公司方面试图磨磨谢辰脾气,试图日后更好控制在手上,但是他们也能看出谢辰的底子很好,没有刻意磋磨压制,冷藏的半年多也安排了一些课程让他跟着。 总的来说,不好也不坏,态度暧昧。 也因此,真有找上门的通告,都会由他的经纪人出面。 艺人接私活,可是大忌。 周文宗越发满意,已经签约那就更好办了,他要了谢辰经纪人的电话,准备回去就可以筹备恢复开拍了。 临走前,还鼓励了谢辰好几句。 谢辰看人走远,那股熟悉却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抓心般的难受。 这个世界虽然好些东西都记住了,但是那么多张脸,不能第一时间对上人名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谢辰在拍另一组的时候,想了想把这件事告诉了郑叔。 郑叔作为他一直的经纪人,手腕眼界能力都是有的,只不过早年得罪了人,上头有人压着,才一直显得碌碌无为。 不等那边回复,谢辰就因为后续的拍摄放下了手机。 直到晚上九点,他才拖着快要脱水的身子回去。 洗完澡之后浑身一松,谢辰忍着困意看了眼微信,郑叔正常回了他一句,又嘱咐了他其他一些事。 没什么别的消息。 谢辰扔开手机,睡意模糊之际,想着还是早日奋斗起来,有些苦他吃过一遍,并不是很想再来一遍。 第二天,谢辰生物钟准点叫醒他,他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准备闭眼再睡一会。 没过一会,枕边的手机开始震动,谢辰滚了一圈,放弃再睡的念头,起身接电话。 “郑叔?有什么事吗?” “谢辰!你走大运了!你昨天遇到的那个人是周文宗周导!” 被这么指名道姓,谢辰瞬间就想起了周导是谁,他难得惊讶,“他找你了?” “不是,他直接找了公司,然后公司找的我。电话里说不清,你来一趟公司。周导那边应该是确定了,具体细节后续还要商讨,现在他那边剧组要急着开拍,估计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嗯,我马上过去。” 谢辰放下手机,上下抛了抛神情若有所思。他知道这位周导,对方是知名大导,获得的国际国内奖项都不少。 听说他的新电影《夜色》选定的男一号就是那位绯闻不少的楚影帝。 周文宗与楚千泽都是他的世界中不存在的人,新的作品新的演员,不论哪一个似乎都挑起了谢辰在巅峰位置上平缓了多年的心潮。 新,也就意味着未知的挑战。 谢辰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环境,心道,其实还不错。 …… 似乎是天降的好资源,让公司上层看到了谢辰的特殊,这次在周导那边确定后,也向他这里倾斜了一些资源。 隐约觉得要盼出头的郑叔心情激动复杂,他对谢辰说公司要给他派个助理时,谢辰眼也不眨地要了张启。 郑叔当时似乎没反应过来,之后深深看了一眼谢辰,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对谢辰道:“我准备推了手上其他的两个艺人,你的冷藏期也过了,公司方面没有理由再压着你,日后我想……” 谢辰搂过郑叔的肩膀,笑吟吟道:“日后你就带着我一个就好了,我肯定会领着郑叔你一起吃香喝辣,以后只有你为难别人的份。” 郑叔心中宽慰,却没笑出来,而是认真道:“我一定会把你捧红的。” 谢辰轻笑了下。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郑叔一手带进娱乐圈,一手捧到顶流的。 他信这句话。 谢辰从公司回来后,身后跟着一个属于他的私人助理,正是张启。 第047章 电影夜色 张启从得知自己以后只要跟着谢辰一个人后, 心情就一直没有平复下来,他跟着谢辰进了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谢哥,谢谢……” “你跟我说什么谢,太客气了。”谢辰扔了一瓶水给他, 顺手拍了下张启的头, “以后就叫我哥吧, 有你还费心选什么别人。” 他亲缘冷淡,对于始终站在他身边的张启与郑叔一直都是当做半个亲人看的。 张启脸色涨红, 他已经二十五了,谢哥比他大一岁而已, 竟然像是对小孩一样拍他头。 他想的纠结羞耻,嘴上喊得却是干脆。 “哥!” 谢辰眯眼一笑, “哎。” 张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本子递给谢辰, “这是郑叔让我转交给你的《夜色》剧本, 让你抓紧时间准备。 ” 谢辰疑惑,“不是还有半个月才进组开拍吗?” 张启连忙解释,“但是明天下午周导要看看你的演技。” 谢辰心思一转,知道他的外形条件符合周导的要求, 但是演技却是决定了他这个角色在开拍前的戏份多少。 想明白了这件事, 谢辰在张启离开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翻开了《夜色》的剧本, 叼着一根绿豆冰棒津津有味先将整个剧本故事给看了一遍。 能看得出来《夜色》是冲着拿奖去的, 从头到尾没有商业片的快节奏与多爆点,反而是一种细水长流堪称平淡的叙述节奏, 看完之后心中空落落的。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主角祁成玉出身富贵,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是家中独子又是最小的,从小受尽宠爱性子孤傲,后来留学归来,更是养成了一派清高文人的傲气。 他优渥的家境与超前的知识灌输,让他成为了一个标准的理想主义者,祁成玉未曾经历任何苦难,却又自诩看透了所有苦难。 他骄傲看不起封建愚昧之下的一切,却又怜悯每一个乱世之下的受害者。 他贬低困在旧世界束缚里的女性,认为她们不求上进宛若榆木,却又见不得男子随意打骂女子的行径,说着人人平等的先进思想。 新旧观念的冲突,仿佛凝聚在了一个个像是祁成玉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祁成玉就这样让人又爱又恨地向前走着,他各种格格不入的言语惹了旁人的眼,平日清高肆意的行径终于惹来了反噬。 祁家破产后父母双双病逝,大姐为了他为妾,二姐为了他入了风尘,三姐撒手选择离开……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在命运的压迫下成为了自己以前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夜色降临,祁成玉仿佛陷入了永夜,看不见光亮。他执笔的双手被折,双膝被打断,两位姐姐的游走努力下才保住了命,被扔在路边成为了一个乞丐。 主角是祁成玉,电影前半段的视觉却是一个七岁的乞儿。 这个乞儿的父亲曾经跪在祁成玉的脚边乞讨,却被刚回国的祁成玉教训了一番。 他说,“你有手有脚一个大男人,却折了双膝向人乞讨,真是没用!” 那时的祁成玉成熟,却又天真。 乞儿跪在父亲身边不哭不闹地看着这位穿着干净衣服的青年。 之后乞儿的父亲被人打死了。 父亲听了祁成玉的话,鼓足勇气选择去一家酒楼寻个活计,刚到门口就因又脏又臭惹了客人的眼,被酒楼的看门人活生生打死了。 乞儿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地看着。 他的眼中是真实的苦难。 与主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是他捡回了主角,沉默不语地照料着对方。 祁成玉受苦受难之后,就堕落进了尘土里,直到经历种种事情后才终于站了起来。 他心境蜕变,用尽手段去掉了针对他的汉奸,救出了两位姐姐,让她们带着乞儿出了国。 然后祁成玉转身,在夜色之下,返回了背后那个伤痕累累正在经受苦难的国家。 他有些疲惫,正值青年时期鬓角却有了白发,眼中尽是沧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成熟稳重,脊背挺直大步迈入了黑暗中。 而夜色之中,不知何时点缀了万千繁星,终成燎原之势。 绿豆冰棒已经被吃完了,谢辰无意识咬着不能吃的木头棒,觉得这个剧本有些看头。 而他所要扮演的顾岭,戏份其实不算多,他是针对主角的汉奸的背后指使,代表着无数个推手。 顾岭前期与主角戏份不多,如果说主角是一个堕落在泥潭里,又一点点爬起来的太阳,那么顾岭就是能与太阳抗衡的月亮。 两人从未见面,暗中却交手数次,一明一暗,才智都是顶尖的。 祁成玉也只在前期因为各方面尚且青涩,被顾岭压制,后期两人完全是势均力敌。 因而直到明面上的汉奸倒台,也没有交代顾岭的下场。 或许正因为如此,即使顾岭露脸的镜头少,也要找一位能与主演媲美的演员。 谢辰拿掉口中的木棒,觉得这个角色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演技,靠着后期剪辑简单露个脸就行,不过总觉得缺了什么。 他抱着以前钻研剧本的习惯,拿了笔写写画画。 次日,有张启在一边安排,谢辰自己轻松了很多。 到了定下的包厢,周导身边坐着个中年男人,脸色发苦,看到谢辰来了,喜笑颜开地将他拉到了身边。 “就是他,怎么样?我就说我能找到人!”周导略显得意。 中年男人是电影的制片人,他打量着谢辰,眼中闪过惊讶,客气笑道:“谢先生真人比照片中还要出色啊。” 谢辰微笑,“谢谢夸赞,过奖了。” 他含笑而立,眉眼俊美,处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只一眼就让制片人看出了几分不俗。 别的不说,这个底子是真好。 制片人微不可察地对着周导轻点了下头。 周导道:“小辰,你剧本看了吗?” “看了。” “那你觉得顾岭缺了点什么?” “似乎缺了些动机。”谢辰如实回答。 顾岭这个人很聪明,他是反派对付主角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若是一定要说他缺点什么,也就只是他的过去了。 一部电影时长有限,其实也不需要去交代一个反派的过去。 周导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样,我想看看你的演技怎么样,你就演顾岭第一次露面的那段。” 顾岭第一次露面,是手下的人问他先对谁动手,面前摆着好几张有钱人家。 其中一家就是祁家。 而顾岭,他选了祁家。 谢辰想了想,弯唇笑道:“好的,周导。” 张启安静待在另一边,周导在圈内属于顶尖的那一批大佬,谢哥能得对方笑脸,他一个小助理凑上去,只会是不识趣。 眼下听到二人对话,眼中闪着光看向谢辰,心中对于谢哥的演技究竟如何,也是有些好奇。 谢辰闭上眼睛,安静了一会,似乎在构思什么。 而周文宗目露期待,他对于谢辰,抱有了很高的期待。 他见过很多的流量明星,虽然不能准确断定他们的未来,但是周道知道的是,真正能把这碗饭吃透的好苗子,即使在人堆的淹没之下,也能被常人一眼看到。 谢辰在睁眼的时候,仿佛变成了民国时期身居高位却卖国的顾岭。 顾岭漫不经心支着脸,抬眸看着桌上的纸张,掠过其中一张似乎顿了下,他缓缓抬眸,桃花眸子凉薄无比,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他用手点了祁家的那张纸,缓慢吐字,“就它。” “祁家。” 说完,似乎觉得有趣,殷红唇角勾了下,只觉阴冷。 阴冷弧度上扬,逐渐变成温和笑容,谢辰看向周导,“周导?” 他出声后,其余三人才猛地回神。 周文宗满心都是捡到宝了的激动,“小辰啊,你以前学过演戏吗?你有演过其他戏吗?” 谢辰有些心虚,道:“公司给我培训过一个月,前年演过一个小网剧,之后就没再演过戏了。” 说完又觉得有趣,这一次他的黑历史要比原先更少了吧。 周导连道了几声好,“小辰,你的演技不错,努力保持日后肯定能走的更远。” 张启低头疯狂跟郑叔吹他谢哥的演技,他有种预感,他哥一定能红! 周导这时才坦言这次的目的,“我之前给你的剧本,顾岭的戏份是经过删减的,因为演员撑不起来,只会让这个角色变得累赘。”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另一本剧本,“但是顾岭这个角色又不能有太多戏份,不然会压住主角,所以即使是未删减的,顾岭的戏份也不是很多。” 谢辰闻言倒是有些意外,难怪对方要试探他的底气,恐怕就是因为那些未删减的戏份,需要演员有一定的功底能撑起来。 而谢辰对于戏份没有怎么在意,他在这个世界才刚刚开始,就能遇到周导这样的贵人,就像是老天知道他不满递到眼前的补偿一样,已经足够了。 谢辰在路上就接到了郑叔的电话,他扭头看了眼张启。 张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声。 “喂,郑叔……” 谢辰接起电话,应付着对面的激动询问是,无奈笑道。 “是的,加了些戏……” …… 等到了进组的那天,郑叔也终于赶在之前,将手上所有的事情都弄好了,此后他就只剩下谢辰一个艺人,自然是要跟着进组的。 张启也是。 谢辰进组之后,被工作人员带到了周导面前。 而周导身边正坐着一个青年,垂敛眉眼认真听着他说话,气质冷清卓绝。 正是那位三金影帝,楚千泽。 第048章 定妆惹事 周文宗听到动静, 转头就看见了被人带过来的谢辰,认真严肃的面上微微露出笑意,他对其招了招手, 示意谢辰来到自己身边。 “小辰来来来,过来给你说些事。” 周文宗的身边围拢着不少人,似乎是在交代着什么, 他身边坐下也就只有楚千泽一人, 闻言这些人同时向着谢辰看了过来。 从周导手上出去的男二男三数不胜数, 说实话,很少能见到对方这样热情的态度, 而谢辰甚至能称得上是一个新人。 一个他们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听过的新人。 楚千泽抓着剧本漫不经心轻敲椅靠,他抬眸之时, 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凌厉冷淡,久经名利场的强势气场下是波澜不惊的内敛, 外人无法从其面上窥探到他在想些什么。 但当他看清对面那位被周导千夸万夸的青年时,攥着剧本的指尖莫名用力, 压着剧本抵在了椅靠之上不再轻敲。 青年俊美眉眼中含着盛烈的笑意, 流光璀璨的桃花眸似是晃荡着丝微情意,无意睨过旁人时,带着毫不自知的撩人意味。 可想而知,当对方出现在镜头之上的时候, 会撩拨多少网友的心。 一个极好的苗子。 楚千泽薄唇轻抿一瞬, 周导这次的眼光确实不错。 这时谢辰已经走到了周导的身旁,他身旁跟着的郑叔也抓着这个难得机会赔着笑脸, 对着圈里的一众大佬连连打着招呼。 因着周导的态度, 这些人不算热情却也不会冷淡,郑叔打完招呼之后, 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谢辰跟着叫了几声,当他转向楚千泽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而后勾唇笑道,“楚前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嗯。”楚千泽应了一声,略显冷淡。 旁人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不提楚影帝的咖位,他平日里的性子也谈不上多么热情。 谢辰对于这位心中似乎有了些了解,他笑意不变,最后看向周导笑道:“周导,我没有迟到吧?” 周文宗不以为意道:“还早着呢,今天准备把定妆照给一把拍过了,两天后才开机。今天拍完之后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你也在附近认认路,日后别迷了路。” “好的,周导。绝对不会迷路迟到。”谢辰的容色极为出挑,时刻笑意盈盈的模样更是讨喜,他能感受到周导想要提携的态度,话里话外之间更是让人跳不出错处。 楚千泽有意无意地扫过青年一眼,而后微微垂眸,浓密眼睫扇落,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趣。 谢辰注意到这点,也只以为对方觉得无聊,心中叹笑一声自己如今的“谢小糊”身份后,语气一转自然地将谈话的主场交给了周导,自己则是逐渐安静下来。 周导详细说了不少开拍之后注意的要点与安排之后,大掌一挥,结束了这个算不上会议的谈话。 谢辰慢在众人身后,即使他从巅峰回到低端,但是那些圈子里的规矩,他现在发现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忘。 楚千泽的经纪人林宏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手上拿着一个杯子,他迎着自家艺人的时候,也看见了落在后面的谢辰,先是一愣,而后双眼一亮。 作为经纪人的职业病在对上谢辰后瞬间就犯了,林宏将水杯递给楚千泽跟在他身边,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个青年是谁啊?看起来底子不错。” 艺人和经纪人往往是双向成就的。林宏现在手上只有一个楚千泽,严格说起来楚千泽已经算不得艺人,他手上的资本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经纪人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此林宏这一年也在试着去找一些新人,但是那些新人在楚千泽的衬托下,他怎么都看不上眼,如今见着谢辰,却是微微动了心思。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楚千泽时,那种感觉就与现在有些相似,一眼惊艳却不褪色,反而会在心口点上一粒朱砂痣,愈久愈深。 “周导费心找来演顾岭的。”楚千泽拿开已经被拧松的杯盖,喝了两口后漫不经心地拧了回去。 林宏:“原来就是他,周导的运气真好。” 可不就是好啊,这才多久就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新人,能让周导采用之前未删减的剧本,演技方面应该也是能撑住的。 林宏越想就越心动。 楚千泽将水杯递给林宏,语调之中情绪莫名,“确实是好运气。” 林宏见出楚千泽对青年似乎并不反感,心中有了些念头,他问道:“他叫什么?” 楚千泽瞥他一眼,淡淡吐字,“谢辰。” 林宏暗暗记下,楚千泽想到谢辰进退得体,时时含笑的作态,心中不轻不重地想道,若是对方一直能将那个表象给维持下去,未来能走多远还真有些说不准。 真将对方当做新人看的话,会吃大亏的。 但是看着林宏暗中盘算的样子,楚千泽眉眼微动,似笑非笑什么都没说。 这边郑跟在谢辰身边,两人都是慢悠悠地走着,他见周围没什么人,压低了声音道:“小辰,你应该第一次见到那位楚影帝吧?” 谢辰心想,那确实,这个世界多出来的那些人之中,就这位楚影帝最瞩目,想不注意都难。 郑叔叮嘱他,“你日后与他对戏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着些,不过你不惹事的话,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谢辰好奇看他,“他脾气不好吗?” 郑叔抓了抓头,觉得这事一句两句有些说不清楚,“倒也不是,不过据说他家世背景很深,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是渗人的很。当年有个热度不小的男明星微博上闹了些事,造谣说两人有暧昧,后来直接就被销号退圈了。” 谢辰意味不明地“喔”了一声,心想若是他被这么造谣,郑叔可能比他还要生气。 不过对方那么多绯闻在身上,唯独事关同性之间的绯闻就做的这么绝,要不就是对此不喜,要不就是其他不管不顾的绯闻是假的,只有被销号的这位是假的。 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 但是谢辰并没有多关心,这些事当做笑料脑子里转了转,随口问了一句,“对方那些绯闻是真的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郑叔细细想了下,但是他之前也接触不到影帝那个圈子,再如何想,也没有个具体的答案,他叹了口气,“半真半假说不好,楚影帝的绯闻传来传去都是一线那几个,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我们哪里能知道。不过他从十六岁出道,现在都十年了,这些年就没见过有官宣的伴侣。” 说着,郑叔突地想起一件事,神情紧张问出了声,“你不会偷偷谈了恋爱瞒着我吧?” 尤其在谢辰的性取向还是同性的情况下,日后事业刚有点起步,就突然给他冒出一个地下男友,他会疯的! 即使现在娱乐圈对于同性伴侣的包容性很大,却也不意味着没有非议了,尤其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些有热度的明星身上。 谢辰无奈失笑,“没有,郑叔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要是真的谈了恋爱,一定会告诉你的。” 郑叔闻言放了些心,“在一起之前也要把对方的身份告诉我!我帮你把把关,你可千万别被人给骗了。” 谢辰觉得这事不能再聊下去,他转移话题,“郑叔,化妆间到了。” 而他一个新人,就算得到了顾岭这个角色,也不可能一步登天,看在周导的面子上,给他安排的三人化妆间就算待遇不错了。 郑叔成功被转移话题,看着还算宽敞的化妆间,他带着的艺人还是第一次脱离了那种五六人挤着的化妆间,不由四处打量也忘了要再嘱咐谢辰的话。 谢辰一进入化妆间,几个化妆师的目光随之一亮,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谢辰,但是那张脸实在是出色。 房间里另外两位演员,与谢辰打了个招呼,倒也没有什么流露于面上的其他情绪,能在周导电影拿到戏份较多的配角,实力背景流量,总归是要有一样的。 尤其谢辰还是周导亲自选进组的,谁也没那个心思去找茬。 于是,在谢辰看来,这个剧组的气氛似乎相对融洽,至少现在都没遇到事儿精。 但是在他带着这样的想法拍完定装照后,坐下来刚要卸妆,外面就传来了一阵的吵嚷声,像是有什么人闯进了剧组,声音乱糟糟的。 要给谢辰卸妆的化妆师没忍住想要吃瓜的心情,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许久,耳朵竖起,目光也在向着屋外瞟。 谢辰不得不挡住差点要戳进他眼睛里的棉签,对专注于吃瓜的化妆师打趣道:“行了,先不卸了。走,先出去看看。” 化妆师是个还年轻的小伙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失误,连忙道歉。 但当他听清楚谢辰说的话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化妆间里现在只有谢辰和年轻的化妆师两个人,而郑叔则是提前回去给谢辰布置这段时间要一直住宿的酒店。 谢辰站起身,没等他去开门,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给大力推开了。 谢辰脚步停住,疑惑地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俊秀男子。 “请问你有事吗?” 谢辰身上还是那套拍摄定妆照的民国军装,深色挺括的军装将他修长身型勾勒的极好,强烈且凌厉的雄性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扬眉勾唇看过来的时候,这个屋子几乎都变成了上个世纪铁血冰冷的世界。 俊秀男子的气势对上这样的谢辰莫名矮了一截,他呆呆看了一会这样的谢辰,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原本是要准备做什么的,自以为是凶巴巴的出声,实际上声音又小又低。 “你、你、你就是要顾岭的那个谢辰?” 虽然模糊,但是谢辰勉强听清,他闻言点头,“没错,我就是谢辰。你找我?”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惊来了一些重量级的人物,周文宗与楚千泽是同步来的,周导的脸色是不太好看的,而他身边的楚千泽面色依旧波澜不惊。 直到楚千泽看到一身军装,从容不迫的谢辰,好似整个房间都变成了对方的主场,而来势汹汹的关里却嗫喏着,气势溃败。 楚千泽脚下的步子不知为何滞缓了些,不经意间就慢了周文宗一拍。 这落下的一拍,无声却显目。 周导身上的文人气,也被俊秀男子关里的这次闹事给毁去大半,现在他强压着怒火,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关里!你成心给我找事是不是?” 关里扭头看见周导不见心虚,反而是在瞧见他身边的楚千泽时,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他努力无视楚千泽的存在,看向周导,“我就是来看看,能让你把我给换了的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 谢辰挑眉,他也知道顾岭这个角色之前的一些波折,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一露面就被周导给刷掉的新人,与周导是认识的? 周导看着关里就头疼,他让人将无关的人给驱走,不能泄露这件事之后,反手抓着关里将人给推进了化妆间。 楚千泽踏步,从容跟了进去。 门被周导“砰”一声给关上了。 刚才还梗着脖子的关里瞬间抖了一下。 周导气的在他身边转了好几圈,气急败坏,“你竟然敢到剧组闹事!还想出道在娱乐圈混?!就你这个性子,还没火就先攒了一大波的黑料!” 周导瞪了一眼关里,又看了眼谢辰,冷笑,“不服气?还想找事,现在看到人了吧,现在就问你服不服?” 关里的亲哥就是那个投资人,周导与关家父辈有些交情,他也算是关里的长辈,但是好些年没见过了。 当时制片人与关里哥哥合起伙来想将关里给塞进来,拿给他的照片哪里是精修,那硬是没让他看出来照片里面那个人竟然是关里这小子。 直到要见真人,瞒不过去制片人没忍住说了实话,才惹恼了周导。 关里倒不是长得多丑,只不过那张脸根本演不来气势强戾的汉奸军阀,就算是后期逆天了,也没有顾岭的那股危险莫测。 不指望他能抗住男主楚千泽的皮貌,但是关里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完全是和顾岭这个角色反着来的! 就就连他亲哥在周文宗眼里,都比关里要适合顾岭这个角色。 而关里亲哥显然聪明,见塞不进人索性撤资,避免被关里埋怨不上心。 对方知道周文宗不差这点钱,所以撤资也撤的毫不犹豫。 等到关里问起来,一句“不满意你的形象,也不接受投资”就给堵了回去。 但是没想到的是。 而关里竟然还闹到了剧组,所幸还没什么狗仔媒体蹲在外面,不过这可是彻底把周文宗之前那股子已经熄了的火,又给燃起来了。 他拉着谢辰将人拽到了关里眼前,“你看看小辰!他站这里什么都不说就能压了你一头,站在千泽面前也一点不见怯场,来来来……” 这一拽措不及防,谢辰脚下不由踉跄一下,而周导拽过人后就松了手,他刚要腰腹发力调整,手臂就被人拉了一下,稳稳地站直了身体。 是楚千泽,谢辰回神之后,低低笑了一声,“谢谢楚前辈。” 他语调中总是含着笑意的,此时为了避着训话的周导,往低了压去,平生多了些撩人的低磁。 楚千泽拉人的那只手轻轻蜷了一下,耳尖莫名泛起些热意。他垂下眸,纤浓长睫覆着眸看不清神色,应道:“不用谢。” 而两人这一短小插曲并没有被周文宗注意到,关里从小都是被家里宠着的,此时被人劈头盖脸地训了一番,本就被谢辰压了一截的气势溃不成军。 关里捂着耳朵,“我知道了!!!这不是没做什么吗?我就来看看人……” 看看对方哪比他强。 不过看到人后,颇为打击人就是了。 周导被这态度气的直接拨了关里哥哥的电话,指名道姓着让他亲自来将人接回去。 他走到一边,谢辰站在楚千泽身边,而他们对面就是关里。 关里放下双手,打量了谢辰一眼,那些不服气散了干净,觉得人各有长,说不定他真不适合进娱乐圈。 听着那边周文宗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关里心觉不妙,他对谢辰匆匆道:“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饭赔罪,我先溜了。” 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往谢辰身边瞟过一眼。 等到周文宗挂了电话,转身一看,那臭小子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顿时好气又好笑。 他叹了口气,看向谢辰,“小辰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压着这小子给你赔罪。” 谢辰笑道:“没关系,我等着他说的下次请饭赔罪,就不劳烦您把人压过来了。” 周文宗一乐,心情也开始变好,他看谢辰衣服没换妆也没卸,催道:“这马上饭局都要开始了,你被这么一拖怕是有些赶了。” 他刚想说不如我带你一程,从头安静到尾的楚千泽此时淡淡出声,“我带他一程,周导你作为导演,还是先过去的好。” 谢辰闻言,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楚千泽,可对方凤眸微挑,平静看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意味。 他转头,“楚前辈说的没错,周导您先过去吧。” 周文宗一寻思觉得也是,道:“那也行。”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周文宗一边接电话,一边转身向外走。 等到他走后,谢辰才发觉那位化妆师早就没了身影,他摸着满脸的妆容,颇为头疼。 不过妆已经卸了一半,谢辰觉得卸妆水洗洗应该也差不多,遂转眸对楚千泽笑道:“楚前辈到外面等个几分钟,我很快就好。” 他眸子凌厉多情,瞳仁却漆黑剔透,随着笑意,仿若流荡出些春光,透着十足的风流韵味。 风流勾人魂,多情撩人心。 天生的风流种子,可是青年却是一身出乎意料的懒散挑达气质,看着不相融却又揉在了一起。 楚千泽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我在外面等你。” 不热情,也不冷淡。 单纯对待外人的态度。 谢辰在对方出去后,摸着下颚思索,竟发现自己无法摸清对方的脾性。 好好坏坏的传闻这些日子听了许多,也看了许多,见到真人之后,却还是无法判断。 谢辰想到对方绝对传奇的出名过程,心想若是能在这几面就摸清了对方,怕是有些瞧轻了他。 还是抓紧换衣卸妆吧。 林宏寻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家艺人守在门外,罕见怔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房间想起了里面该有谁,但是他还是有些奇怪。 “我们该出发了,你在这干什么?” 楚千泽抬眸,“等人。” 林宏满脸问号。 “捎谢辰一段路,一起去饭店。”楚千泽解释。 林宏皱眉,“你先回车上,我在这等。” 楚千泽顿了下,站直身,“也好。” 而他话语刚落,谢辰已经换了一声清爽衣物出来,他揉着自己的眼睛,心道自己对于卸妆水敏感的毛病还是一样,又多了向上奋斗的原因。 不然连卸妆水都定制不起来。 谢辰心中叹了口气,他松下手,眸尾晕开了大片的桃花红,双瞳泛起血丝,水光晃荡潋滟多情,面上的无辜却将那股子风流韵味消去许多。 楚千泽定定看了一眼,没有出声,眉尖微蹙。 林宏见此愣了下,而后惊讶出声,“你这是过敏了吧,眼睛周围都红了一片!” “要不要去医院?”楚千泽睨着谢辰,迟疑出声。 谢辰摆摆手,“不用,十几分钟就消下去了。” 林宏见此犹豫,“那我们先上车?” 谢辰点头,楚千泽见此敛眸,转身先行踏步。 林宏走在谢辰身侧,他有心想要与对方套近关系,但是看着他红了一片的眼周,话在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我能叫你小辰吗?”林宏试探道。 谢辰对称呼一事不以为意,“叫什么都可以,我没关系的,你不用拘束。” 林宏觉得谢辰性格不错,“就叫小辰好了,哪有那么多的称呼。” 他说完又问道:“小辰,这是你的第一步戏吗?” 谢辰抬手扇着有些发烫的眼睛,闻言道:“不是,我前年接过一个小角色。” 对此,林宏有些吃惊,“那么早?” 按着青年的底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籍籍无名两年左右,对方若是在他手中,一旦签约两年时间足够他火到二线左右。 林宏有这个自信。 谢辰弯唇笑着解释,“当时年轻,被公司冷藏了大半年,而且之前我什么都不会,也就一张脸还行。” 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林宏脸色复杂。 不,这张脸并不是还行,是很行! 第049章 多多指教 谢辰与楚千泽同时迟到后, 酒席上的人们自然是叫嚣着罚酒,但谢辰是新人又是男三,相当一部分人将目标对准备了谢辰。 倒没什么恶意, 只不过咖位与资历摆在那里。 谢辰不可避免地喝多了。 他撑着头,唇角盈盈笑意从始至终都没有褪下过,半昏暗的灯光笼住他一半的面孔, 分割出轮廓分明的交界线, 有一瞬显得平静与冷峻。 楚千泽抿了一口酒水, 微不可察地斜睨了另一边的谢辰。 青年右手漫不经心地晃荡着酒杯,半透明的玻璃杯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明明只是个不出名的新人,面对一众前辈却是格外的从容, 只安静的坐着,就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他凤眸低敛, 幽深莫测的眸光轻闪而过,皙白面孔之上, 神情滴水不露。 周文宗在楚千泽身边坐着, 刚被劝了一轮酒,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吃着花生米,他眯眼对身边的人满意道:“我当时第一眼看见他,还真吓了一跳。这不就是我想象中的顾岭吗?” 他有些酒意上头, 说这话像是自语, 可是身边的楚千泽竟是听得格外清楚,他垂眸看着玻璃杯中晃荡着的酒水, 淡淡应道:“周导是在哪里寻到他的?” 周文宗闻言呵呵一笑, 像是有些自得,“我当时在咖啡馆里面正头疼呢, 一扭头,就看见对面正在拍杂志封面的小辰,这运气,绝了哈哈。” 这已经是不知道周文宗第几次感叹自己运气好了,楚千泽睹了周导一眼,看出对方怕是已经有些醉了,薄唇微抿不再多说。 等到饭局散了,早早得了消息的郑叔已经约了车等在了外面,谢辰被进来寻人的张启扶着出来的时候,一身的酒气,眼神有些迷糊,眸底深处勉强保持着几分清醒。 他这个身体的酒量还没有练出来,乍然喝了那么多,脑子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被张启扶进车里的时候,谢辰似乎看见了前面正要上车的楚千泽,脑子一热趁着张启开门的时转身凑了过去想要说上几句话,却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 几乎是在他迈脚的一瞬间,身体就是一个剧烈的踉跄,他感觉眼睛看得是前方,走的也是直路,但是身子却是一点都不听使唤,歪斜着冲着人就要栽过去。 林宏听到身后的动静,心头一惊看着栽过来的谢辰本能地就要上前接住人。 但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本以为会向后退的楚千泽脚下不知为何动也未动,他的反应并不及谢辰倒下的速度。 等到林宏回神再看去的时候,谢辰已经被他家素来冷淡的艺人给稳稳接在了怀里。 他记得千泽是有些不喜旁人近身的小毛病在身上的,平常除了演戏时候的刚需,生活里也能称得上一句洁癖。 不过刚才,他的位置比起楚千泽确实是有些远的。 林宏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先将两人给分开。 楚千泽身体莫名僵直,双手虚拢在谢辰身体两侧,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怀里接住的青年像是一块泛着热意的暖玉,连绵不断的热度从对方身上传递而来,盛夏季节是会让人热到烦躁,但是楚千泽很少出现类似情绪。 而此时,他却难得的生出了些心烦意乱。 谢辰恢复了些清明,他撑着楚千泽的双肩让自己站稳了后,身后发现这一幕的张启吓得连忙扶走了他。 张启对着面色不明的楚千泽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谢哥有些喝醉了,谢谢你刚刚扶住了他。” 楚千泽抿唇,“没事。” 谢辰捏了下眉心,又晃了晃脑子还是晕乎的不行,他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张启的身上,歪着脑袋看着视线中出现双重影子的楚千泽,微微眯眸,笑了一下。 “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这句话说的轻快,其中似乎还藏了些其他的意味。 张启与林宏都没有听出毛病,谢辰说完之后酒劲上头,眸子半阖彻底提不起精神,眸子半阖半睁撑在张启身上没再动弹。 楚千泽隐约从中听出了一些,眉眼微挑,凤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谢辰。 日后?是不止这一部电影的意思? 总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 郑叔在副驾驶位置探出头来,疑惑道:“怎么还不上车?” 张启连忙对着面前几人道别,之后小心扶着已经醉过去的谢辰上车。 林宏转头,“你还不上车?” 楚千泽脸色平静,他看了一眼林宏,无视了对方言语间的试探,反身上了车。 林宏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他越想越觉得哪里奇怪,不由扭过头问道:“你是已经将谢辰看作你的师弟了吗?” 不然今天这么这么宽容? 楚千泽揭穿一个事实,“你签不了他。” 这下林宏也顾不得刚才的疑惑,这句话简直就是在质疑他的业务水平啊,他当即反问:“我一个顶尖的金牌经纪人,还有你一个三金影帝作为师兄,怎么就签不下一个谢辰了?” “你要赌?”楚千泽淡淡出声。 林宏闻言瞬间清醒,想起之前打赌从无胜绩的惨痛经历,他尴尬地将头转了回去,“我什么时候说要与你赌了,不过是正常表示一下好奇而已。” 等他将人快要签下来的时候,一定拿着合同,狠狠打他的脸。 林宏暗暗心想。 另一半,张启忧心道:“哥不会吐车上吧?” 说着,他不放心地看了眼身边阖眸的谢辰,又看了眼前面脸色有些变黑的司机。 谢辰幽幽出声,“不会。” 虽然有些难受晕乎,还不至于彻底失去控制。 张启与郑叔都被谢辰的出声给惊了一瞬。 “哥,你没醉啊?”张启说完还特意凑上前看了看,觉得他哥应该还是醉了的,瞧这双眼都不怎么聚焦。 谢辰揉着眉心,“醉了,没醉彻底。” 现在缓上一会,那股子迷糊劲好歹是下去了一些,不过还是头疼的厉害,胃里也翻搅的难受。 见他这幅模样,郑叔道:“你先休息一会,等到酒店了我就叫你。” 谢辰懒懒“嗯”了一声。 剧组给安排的酒店是统一的,保密性也很不错,但是另外安排剧组也不干涉,只要不耽误拍摄进度,演员怎么安排都行。 楚千泽一行人考虑到各方因素,另外安排了酒店,与谢辰等人的就住方向,不是一个方向。 谢辰撑到酒店,吐了个昏天暗地,等他终于洗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翻了个身,睡意沉沉很快就没了意识。 另一边楚千泽在进入房间之前,闻声赶来的酒店经理神色紧张,“大少爷,您入住这里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将总统房间给您腾出来。” 楚千泽面色淡淡,“不用,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也别来见我。” 酒店经理面露为难,而楚千泽没有心情再跟他多说,进屋后就关上了门。 酒店经理纠结了一会,还是离开了。 楚千泽进屋之后,从冰箱中拿了一瓶冰水,仰首喝了一口后,垂眸看着手中冰冰凉凉的冰水,修长指骨缓缓用力,眼看着瓶身要被捏成细窄的样子,他反手又拧回瓶盖,将其放回了冰箱。 莫名心烦。 他转身坐在沙发上,拿起前面放在桌面上的剧本,细细看了起来。 祁成玉,祁成玉。 经历世事雕琢之后,这块玉石终成宝玉。 楚千泽琢磨着这个角色时,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可又很快想到了顾岭的存在。 顾岭人如其名,山岭深诡,外人难以探测其中深浅。 戏中的顾岭与祁成玉是棋逢敌手…… 楚千泽垂眸。 但是戏外,无人能与楚千泽抗衡。 他出道即是顶流,一路走至巅峰,没有人能压下分毫光芒。 他是娱乐圈当今,当之无愧的帝王。 …… 谢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有气无力,他扶着额头,不由“嘶”出了声。 这个身体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一些不值了,那些好不容易被他练出来的生理本能,全部都要清空重来。 半个小时后,卡着点来的张启在外试探地敲了下门,“哥,我进来了?” “进来。” 谢辰用凉水洗完脸后,才算是清醒不少,他转身就看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的早饭。 瞬间苦了脸。 “这粥粥水水的,也太清淡了。”谢辰坐下,叹了口长气。 张启:“大早上的也吃不了其他的,而且哥你昨天还喝醉了,也吃不了那些的。” 谢辰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白米粥,颇为不愿,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般,迟迟不肯吃进一口。 张启只能劝道:“吃些吧,早上空胃对胃不好。” 谢辰敷衍地吃了一口,指骨扣着墨玉般的筷子,举止之间平添一抹雅致。 也因此,那丝敷衍也变得毫不起眼。 “哥,你昨天与楚影帝最后那句话是醉话吗?不过你醉话说那个干什么?我当时看你差点摔倒可是吓得不起,要是开拍之前脸上受伤,郑叔能扒了我的皮给你换上。” 张启无话找话,他应着郑叔的话要盯着谢辰吃完早饭,但是又不能显得太刻意,于是只能寻了昨晚的事说上几句。 谢辰手中动作一顿,张启这么一问,他昨夜那些有些模糊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楚。 他不自觉咬住筷子,细细想了下。 而后轻笑出声。 “就是我说的那样,能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他说日后多多指教,那就是说,日后……多多指教了。 谢辰也想知道——一个娱乐圈,能容下两个王吗? 第050章 第一场戏 考虑到各方因素, 周文宗将谢辰的戏份提到了前面,准备将他的戏份压缩在半个月内全部走完。 顾岭虽然在电影中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但是他在删减版本中甚至没有多少台词, 就能估摸出未删减的戏份也不会太多。 不过很多经典的角色戏份不多,却能给观众留下无法忘怀的记忆,乃至成为影史上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顾岭的人设很好, 周文宗正是因为如此, 宁愿将其戏份压缩到只留下精华, 也不愿意多加镜头败坏了这个角色。 而他将这个角色交给谢辰,何尝不是对其有着很深的期待。 正式开拍之后, 一切都变得忙碌混乱。两个场记与道具师来回检查,群演四散地坐着等待开始, 从头到尾的民国布景经过了仔细考究,能看得出来剧组方面用了很大的心思。 而谢辰来的时候, 是下午。 周文宗一旦坐到了监视器的后面,那些相对宽容温和的脾气瞬间就变成了吹毛求疵, 他皱着眉又挑了几个毛病, 站起身走到正在准备的谢辰和楚千泽二人身边。 他们二人之间的第一场是祁成玉失去一切后,成为了被小乞儿养在身边的大乞儿,浑浑噩噩,甚至不如小乞儿伶俐讨巧求来的钱多。 而一直在幕后深处的顾岭, 第一次出现在了明面上。 顾岭站在舞厅的三楼窗口, 看着对面墙角手脚俱断的祁成玉,抖落烟灰的瞬间, 两人对上了视线。 这一场其实更考验的是楚千泽。 祁成玉一生有几个重要的结点, 用玉石拟化的话,能归纳成四个状态。 石玉, 碎玉,琢玉,成玉。 而这一场,楚千泽要直接入戏到主角碎玉的时间段。 谢辰确认了自己的戏份后,不由看了眼对面正在认真琢磨剧本的楚千泽,他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看着对方不为外物所动的冷淡模样,就想凑上前去逗上一逗。 谢辰反应过来,当即轻咳一声,压下了自己没来由的恶劣心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正在找状态的楚千泽。 转身却迎上了周文宗,谢辰扬眉,“周导,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周文宗纯粹是因着谢辰第一场戏而有些悬着心,他板着脸没让人看出来,而是问道:“怎么样,你都准备好了?” 谢辰笑笑,“准备的很充足。” 楚千泽时候走了过来,他这场戏是一个乞丐,从头到尾都是邋遢破旧的装扮,头发脸上都涂着厚厚一层的灰土,明明脏的不成样子,举手投足却尽是清贵。 一身白皙肤色不知道被涂了几层的粉,竟也没有让他多出几分脏兮兮的感觉。 谢辰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些新奇,而楚千泽似乎也看出来几分,波澜不惊地扫过他一眼后,对周导道:“我准备好了。” 周文宗看着楚千泽的扮相,也察觉到那里不对,迟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而后右手成拳敲击左手手心,恍然大悟,“你这样不行,到时候镜头怼你脸上,乞丐妆盖不住你的脸。” “到时候是要拍你上半张脸的特写的!” 说完,他转头高喊:“化妆师!过来一下!” 楚千泽蹙眉,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等到化妆师过来,听完周导的要求后,为难道:“化妆品的质感就是这样的,观众是看不出来的,只不过现场会觉得有些破绽。” 此时,谢辰弯眸提议道:“拿把泥土糊上去不就行了。” 一群人顿时一静。 楚千泽平静抬眸,却见青年对他无辜眨眼,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错开视线,心底却是没什么不喜的情绪,意外的平静。 “就用真泥巴。” 周导没那么多顾忌,见楚千泽本人同意后,大手一挥直接定下了。 全程只有楚千泽的助理陈思眼皮一跳,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对方眼也不眨同意了的谢辰欲言又止,最后眼睁睁看着取来的新鲜泥土稀释后,一点点抹上了那张被粉丝们视若珍宝的神颜,心口当场一颤。 完了,他已经能想到后面,被对方粉丝拉入黑名单的时候了。 谢辰哭笑不得,他站在一旁看着被吹风机烘干身上稀泥的楚千泽,目光下落,却见到面上从容平静的人,搭在倚靠上的双手忍耐般的蜷缩着。 他心中好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敬业值得夸赞,而喜好也不能抹消。 谢辰笑道:“楚前辈,你要是记仇的话,下次寻着机会就把泥巴给我抹回来。” 他语调勾着笑音,仿若凭空落在耳边的桃花瓣,略觉酥麻。 人们听着,什么气都生不出来。 楚千泽耳朵微颤,睁眼看向谢辰,唇角微勾出乎预料地应了下来。 “好,我记着了。” 下次一定抹回去。 青年调笑恶劣的眸,微微瞪大,桃花眸之天生细长微翘,如此作态倒是显出几分纯澈憨态来。 楚千泽见此凤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但他也因此,愈发感觉到对方身上惊人的潜力,似乎各种矛盾独特的气质都能在对方身上展现,这种没有局限的感觉,很容易给人们一种错觉。 一种他的未来会有无限可能的错觉。 楚千泽双手微松,衣物上干掉的稀泥,仿佛发出了细碎的崩裂声。 等到各方面再次确认无误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这场戏份本也是夜戏,时间也算是刚好。 周文宗坐在多屏的监视器后,脸色微凝,举起喇叭高声道:“3、2、1,开始!” 电影中这个时候正是梅雨季节,阴沉昏暗的环境中,是时刻不停歇的蒙蒙细语。 舞厅之内,闪烁的霓虹灯在如此环境下,勾勒出了一个纸醉金迷,颓靡不已的花花世界。 舞女们娇媚的歌声传到了舞厅之外,而外面,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缩的远远的,饥寒交迫,等着那些客人们散场时能求些钱币。 祁成玉就在其中,小乞儿将最后一块破布,包到他的身上,年幼的面孔上忧心忡忡。 祁成玉浑身发着抖,手脚断裂的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难以忍耐的瘙痒,给了他人时间最真实的苦难。 饥饿,低烧,疼痛。 他挣扎着将身上的布料,包在了小乞儿的身上,口中咳嗽不断,浑身都是沾染上的泥泞,从外到里似乎都透着一股死气。 祁成玉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当他抬眼时,似乎从舞厅三楼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是害他至此的周三爷。 那个汉奸。 祁成玉眸中露出浓浓恨意,伤痕累累的双手掐在掌心,旧伤之上再添新伤,流下的鲜红血液被雨水稀释,难以分辨。 他缩在一堆乞丐中,无人知他是昔日的祁家公子,而这也成为了祁成玉现在最好的伪装。 隔着一条街,一场细雨,身处明亮之地的人们看不见那些乞丐。 可相反的是,夜色之中的人们,将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周三爷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祁成玉头疼欲裂,有些看不清,他将自己的脸藏的深了些,试图看清周三爷身边的那个人。 周三爷及他身边所有的人,完全不知道对面有人死死地盯着他们。 顾岭指尖把玩着一根烟,俊美近妖的面孔,给了旁人极大的心里震撼,眉眼倦怠掺杂着凉薄笑意,双眸危险冰冷。 他玩够了,烟被夹在双指之间停住,旁边的周三爷立即凑了上来将烟点着,脸上挂着讨好又小心的笑容,“顾爷……” 顾岭漫不经心地听着,双唇间吐出的烟雾朦胧了面孔,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是喜还是怒。 蓦地,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单手撑在窗口边,烟雾因他上前的动作散开,顾岭的脸,有一半清楚地露在灯光之下。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面上是满满的恶意。 夜色之中,谁也看不清谁,祁成玉与顾岭二人,甚至称不上对视。 他们只是隔着黑暗,隔着恨意扭曲恶意……第一次有了交集。 顾岭手中的烟被他抛下,星火般火红烟蒂,在空中闪烁一瞬,落地的瞬间就被积水给熄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身上的军装,露了半角。 祁成玉发呆半天,他是真切的茫然。 为什么? 对方穿着一身那样的衣服,却与一群汉奸,相处的极为熟稔。 祁成玉缓缓垂头,他感到无比的绝望。 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谁。 “停!好,这条可以!”周文宗起身,他本以为这场戏要磨个五六条,现在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种戏一条过,对于整个剧组几乎都是个喜讯,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重新恢复现场,不需要熬夜加班赶戏。 无论怎么说,都是个好消息。 在一边看着的张启也不由松了口气。 几乎是在停住的瞬间,一群工作人员就围了上去,将还在缓神的楚千泽给包了起来,相比较谢辰等人在舞厅内,外面又是风又是雨,他一身的稀泥黏在了身上,格外的难受。 楚千泽双眼被泥水给蒙了眼,根本不能睁开眼,他接了干净的湿毛巾擦干净后,轻轻吐了口气。 虽然明天还要再拍乞丐戏,但是这一身还是要重新准备,周文宗喊道:“千泽,你回去好好洗个澡,明天的戏早点准备!给你少涂点泥!” 本来下雨天,普通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沾染一些泥水,更何况睡在路边的乞丐,不过明天戏份是白天,不太适合往脸上涂那么重的妆。 楚千泽应了声,转眸就看见从舞厅三楼下来的谢辰,穿着妆容都未变,可是一双眸中不见半分凉薄,尽是和煦春光,流光潋滟笑意浓浓。 一身挺括深色军装,不像顾岭那般,会让人生出近乎无力的绝望来,他长腿交错迈步时,入眼皆是鲜活朝气。 楚千泽看着对方,倏地失神一瞬。 50-60 第051章 加个微信 谢辰下楼后, 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的楚千泽。没有擦净的泥泞落在对方的脸上,就像是蒙了尘的白玉,脏污也难以掩盖那抹晶莹。 对方似乎也无意中看了过来, 对着他微微颔首,脱离了祁成玉的脆弱崩溃,面上神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冷淡。 像是兀自在烦恼着什么。 谢辰面上笑意不变收回视线, 他接过张启递过来的水杯, 一边喝着一边懒懒问道:“郑叔呢?” 郑叔是陪着他过来的, 但是也就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匆匆离开了。 张启正在低头打车, 闻言道:“公司那边有些合同,要郑叔本人亲自去一趟。” 谢辰没再多问, 他将水杯递了回去,去了周文宗身边, 看着刚刚的那场戏。 见他过来,周导也没有说什么, 反而点了下身边的空椅子, 示意他坐下。 “发挥的很不错,后面千万别给我掉链子。” 谢辰没有坐下,站着笑道:“我努力不辜负周导你的期待。” 毕竟演员状态这个事情,很难说。 他确认了一番, 自己的演技没有因为穿越平行世界这回事下降后, 就准备回去了。 而这时,周文宗突然回头问道:“小辰, 你觉得顾岭是好人还是坏人?” “一个普通人——” 谢辰没有停下脚步, 背对着周导拉长了声音喊道,说完他敷衍似地反手挥了挥。 “周导, 我先下班了!” 周文宗面上带着笑意,摇头收回了视线,“这小子……” 脾性真对他胃口,他都忍不住动了些捧人的心思。 次日这场戏,是祁成玉终于脱胎换骨,从内到外如雕琢完成的美玉,一举一动沉稳莫测,借着乞丐的表象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最安全又最危险的地方。 他用了假身份,投靠了周三爷的对家。在一点点报仇的同时,也隐隐察觉到幕后更深的推手,逐渐将怀疑放到了那位偶然睹见的军装青年身上。 与此同时,他也在缓缓挖掘出那位青年的身份。 而今天这一场,就是他毁掉周三爷三成的场子后,与顾岭的第二次交集。 顾岭坐在车里,祁成玉走在路边。 两人是同向并行,而载着顾岭的车很快就将步行的祁成玉甩到了身后。 祁成玉若有所感,侧眸看去,只来得及从半开的车窗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脸部侧影。 他愣了下。 脚下的步子也随之一停。 “咔!” 周文宗没有迟疑,“过了,休息十分钟,我们再保一条。” 整个剧组顿时一阵轻松,就连楚千泽也不由觉得,似乎一到他与谢辰的对手戏,就特别容易过。他抬头就看见已经跑到前面的道具车,又被倒了回来。 车内懒洋洋的青年,正垂眸看着手机。 谢辰没有下车,他低头看着杂志社发给他的封面成图,一黑一白,两幅堪比经典时尚大片的效果,撞入眼中的瞬间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感。 他低低道了一句,“还不错……” 平行时空出道第一步,已经迈了出去,是个好的开始。 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楚千泽,俯低身子无意间扫过谢辰手机上的图片,怔了一下,而后仿若不知错开眸出声提醒道:“谢辰?” 谢辰第一时间熄灭了手机屏幕,含笑看人,不见半分惊慌,当他看清了来人是谁后,极为自然地唤了一声。 “楚前辈,有事?” 楚千泽顿了顿,凤眸开合间,流露些许极为独特的神色气韵,颇具贵气,他站直了身,神态自然,“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你我同龄,日常称呼也不需要这么客气。” 谢辰神情有些许的微妙,他与对方可不是同龄之人,认真算一算的话,他大了对方快十岁。 但这些长在另一个时空的岁数自然不算数,他弯眸笑道:“好的。” 楚千泽语调清淡,应了一声,道:“刚刚那场戏,你一直都在看着前方吗?” 谢辰坦然,又有几分好奇,“对,有什么问题吗?” 楚千泽抿唇,“似乎有些单一。” 闻言,谢辰指尖无意识轻点了下,温和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意见。” 如果作为顾岭,他与祁成玉的每一次交集在电影中,都应该有着特殊的寓意。 只看着前方,确实有些单一。 谢辰本以为这句话后,对方就会离开。 “要加个微信吗?以后对手戏有问题的话,联系起来也会方便很多。”楚千泽静静看他道。 谢辰心情有些莫名,他与对方的对手戏其实算起来,总共就是三场,而第三场,在通告单上排到了一个星期以后。 真有什么问题,现场就能解决重来。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既然对方主动开口,谢辰也不可能不识趣,当即主动扫了对方。 当他看着新加上的微信好友,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觉得着实有趣。 五分钟后重拍开始。 车身路过祁成玉,车内的顾岭微微侧过头,眼皮撩起像是随意一撇。 他视线投落的方向,有些飘忽。 似乎扫过了车子的后视镜。 仅一眼后,又收回了视线。 而车子的身后,祁成玉愣怔之下,停下了脚步。 “咔!好,这条不错。”周文宗连连点头,而谢辰今天的戏份其实已经算是拍完了。 后面大概三四天的时间是要把他的一些戏份赶完,之后就是与楚千泽最后一场的对手戏,然后他在这场电影就算是杀青了。 谢辰今天结束的早,还有不少时间供他支配,心情不错准备去周围逛逛顺便吃个饭。 “我在这边随便逛逛,小启你先回酒店。” 张启对此没有意见,他收拾完东西,提醒道:“哥,这周围有些其他剧组,你逛的时候注意着点。” 谢辰闻言来了些兴趣,“都有些什么剧组?” 张启摸了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这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哥,你就注意着别乱进,不然到时候被拉去做群演的话,会被郑叔说的。” 毕竟郑叔那边是准备好好打造谢哥的,若是被拉去做群演,日后被扒了出来,恐怕会有一些黑子抓着这一点不放,在有些人眼中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 谢辰信誓旦旦道:“我心中有数!” 第052章 猫猫探头 对于谢哥说的话, 张启心中抱有九分的不信,最后一分的信表现在了面上。 他随后想到谢哥在拍杂志的时候主动找上门的周导后,顿了顿后, 提出了一个基本的要求。 “哥,你拿几张郑叔的名片,下次被其他导演看中, 就把名片塞给他们。就算没被看中, 你见到人该塞就塞不要害羞。” 说着, 张启从背包里掏出十几张单薄的名片。 谢辰低头看了眼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手心,颇有些哭笑不得。 张启凑近后小声说道:“哥, 最近公司方面的态度不太明确,直接让他们联系郑叔也是为了防止上面挡了你的机会。” “我知道。”谢辰当着张启的面, 将名片放好后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好了你快回去吧,这几日你忙来忙去, 也该休息休息了。” 张启跟他再三嘱咐后才上车离开, 谢辰抽出一张名片在指尖把玩,寻思着一个星期杀青后,是该要找下一个活计了。 林宏这几日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谢辰,此时从这边路过看见将小助理送上车孤身一人的谢辰时, 心中一动, 他脚下步子当即一转,走到了谢辰身旁。 “谢辰, 你赶了几天的戏, 难得空闲不急着回去休息休息吗?” 谢辰反手藏住了名片,转头看了眼来到他身旁的林宏, 眸子微扬笑意盛烈,“我还好,准备去周围逛逛。” 林宏试探出声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他是经纪人,与谢辰并不是很熟,这番话说出来,谁都知道背后的意思。 若是换作任何一个十八线的艺人,遇到林大经纪人的邀约,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不说林宏本身的手段,能与他手下的楚千泽搭上师兄弟的关系,怎么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未来。 就算林宏只是单纯约个饭聊个天,也没关系,多个人脉。 但首先,谢辰内里并不是一个毫无所知的十八线小艺人,而他就算真的是,可能也会在几度犹豫之后,因为郑叔的存在而放弃。 最重要的是,谢辰现在有其他的事。 他笑叹一声,“不了,我难得有个空闲时间,还想着要多去玩玩,还是下次再约吧。” 林宏似乎没料到谢辰会拒绝,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后,倒是没怎么生气,笑道:“也好,那就下次再约。” 谢辰侧首颔首示意后,走的轻快。 林宏见此不由怀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想他在圈内应该还是有些名气的,为什么谢辰拒绝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是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还是装作不明白? 自家艺人先前斩钉截铁的话在脑中回响,林宏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行。 下次还是直接一点好!他还不信了,自己每次都赌不过自家艺人了。 谢辰顶着身后的视线,脚下的步子不着痕迹地加快,等到他绕过剧组所在的这条街道转到隔壁后,踏步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横店这边的环境布局很繁杂,谢辰只觉他仿佛从民国时代回到现代社会,长衣长袖回归到夏季该有的短款。 谢辰四处新奇打量,说实话这个横店他不是没有来过,但是这个时空的横店比起他记忆中要更加繁华,就连面积也大了很多。 种种不同,是不是也在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娱乐文化产业比起他的世界要更加发达? 谢辰在路边买了个炒酸奶,循着记忆拐了几个弯,寻找着记忆力的地方。 前世他开始复出后,接的第一个角色自然不可能是这个时空的《夜色》,而是另外一个小电影中的男主。 这个电影虽然又穷又小,就连导演都是新手,甚至因为片酬过低,几次在群演大群中直接发布通告面试招人,寒酸到了一个地步。 但就是这样一个寒酸到不行的剧组,却让当时还要靠郑叔帮衬着的谢辰,成功跃至三线,成为他翻身的一个开始。 在大众视野中留下了印象的谢辰,也因此进入了更多人的眼中,演技方面开了窍的谢辰,借着这个机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令他真正开窍的贵人,就是这个寒酸剧组的编剧,是对方让谢辰终于破了一直挡在眼前的迷障,真正知道如何去演好一个角色。 但是当谢辰在记忆中面试的地点围着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后,他怀疑地吃掉了最后一口的炒酸奶。 他记错位置了? 时间确实太久了,记错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谢辰找了个阴凉的路边摊坐下,想在微博上能不能找到这个剧组去的一些消息。 谢辰低头的时候,来往的行人之中有群演有网红,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无一例外地停了几秒。 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穿在谢辰身上出乎意料的干净显眼,朴素无比的配色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贵气,长腿交叠着姿态闲散惹眼,惹得好些人暗暗感叹这人是不是哪家公司的明星。 谢辰早就习惯了这些注视,以至于他在一块地方几乎成了人群有意无意的聚焦中心也没有注意,自顾自刷着手机却一无所获。 当年那个剧组寒酸,营销自然是买不了的,就连导演和编剧的微博账号都是在电影杀青后匆匆注册,但是谢辰想着这个世界不太一样,抱着说不定他们早早在微博活跃的心思几度搜索,却还是一无所获。 谢辰骨节分明的双手在手机上跳跃,摊子简单支起的帐篷下不知不觉坐满了人,似乎是附近一个剧组下班了,坐下歇息的大都是刚换下戏服身心疲倦的群演们。 在这群提不起精神的群演中,谢辰的存在从各个方面去看,都是极为出挑的。 谢辰因为身边越来越大的说话声抬头看了眼,发觉只是多了些人后,又低下头有些无聊地滑着手机。 各个软件跳来跳去,就跳到了微信的界面。 第一个消息框的红点还是那个通过好友之后,微信自动弹出来的消息。 “你好,我是楚千泽。” 谢辰指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手机后壳。 “在吗?” 谢辰发出这两个字后,犹豫了一瞬,又找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谢辰:猫猫探头.jpg 不等他等上一会,就看见另一边正在输入的提示,谢辰眨眼等待。 楚千泽:在。 另一边正休息的楚千泽看着这孤零零的一个“在”字。 似乎有些冷淡。 他指尖停了下,敲了几下也发了个表情包出去。 楚千泽:猫猫歪头.jpg 谢辰这边看着对方发出的猫猫歪头带着问号的表情包,扑哧一声突然觉得好萌,而这个猫猫歪头阴差阳错地与他方才系统自动弹出的,看起来是同一系列。 但是真的好萌啊! 谢辰心中痒得厉害,他脑中想到对方,又看了眼那个猫猫歪头的表情包,莫名get到了传说中的反差萌。 虽然对方这个表情包很有可能,只是对方像他一样随手点了系统自动弹出。 谢辰换了个坐姿,唇角笑意泛开,他低头打字。 谢辰:我想问一件事,你那边方便吗? 楚千泽:方便,周导在布置下一场的布景,至少要二十分钟。 见此,谢辰那个剧组的名字还有导演和编剧的名字,简单概括告诉了对方。 编剧叫李越画,导演叫王城,而他们手下小爆的青春电影叫《你看,我在》。 之后谢辰就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看了几分钟,才等来一个回复。 楚千泽:导演名字没听过,电影名字也没听过,但是叫李越画的编剧我知道一个,但这是她之前的名字,对方在入圈之前就改名了。 换句话说,这个叫李越画的编剧,现在是叫另一个名字,甚至对于娱乐圈来说,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 谢辰:可以告诉我改名后的名字吗? 楚千泽:可以,她现在叫李欧,国内几个金牌编剧之一。 谢辰见到这个回复后愣了下,他是知道李越画之后确实成长为国内鲜少的几个金牌编剧之一。 可是在他的时间线里,对方在这个时候才辞职捡回了大学老本行,卖出了《你好,我在》这一部尚且青涩的剧本,甚至连导演都是被她辛苦拉来的老同学,导演拍完就没再踏足娱乐圈。 李越画这个时候三十多了,谢辰视她为贵人。 而她那个时候,又何尝不是视谢辰为贵人。 谢辰在消息框里回复了谢谢二字,而后迅速切换到微博,他记得自己当时记过这位李欧的资料,现下一些爆火的电视剧都有她的参与,而获奖的电影也有不少。 这次他很容易就搜到了李欧的微薄,上下翻了翻,终于找到一些照片确认了对方就是那个人。 这就有些意思了。 敢情这个世界不仅容量不一样,就连时间线都是乱着的。 谢辰颇为头疼地揉了一下额头。 目光落下,看到微博上笑意温和的李编剧曾经的李姨,突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对方大学之后没有因为家庭原因放弃对口专业,反而执意在编剧这条路上走了下去,比上一世要更早的成功。 因为这个世界娱乐文化产业的发达,也导致了早些年这方面的发展没有那么困难。 谢辰眉眼掠过笑意,第一次从心底觉得这个世界,真的不错。 他刷了好长时间的微博,这种东西一旦刷起来完全没有时间概念。 而等他切回微信,才发现聊天框里的谢谢二字,因为太急并没有发出去。 谢辰顿时纠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时候再发过去,对方不会认为他没礼貌什么的吧? 这时天色已经变黑,附近的人却越来越多,这一块的行人比起下午要多上数倍,灯光通明嘈杂不已,谢辰不由起身准备回去。 他转身避开人堆,刚走几步就险些与一个带着面具,身上衣服有着数字的人撞上,对方拿着刚刚点好的冰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搞怪一般惊呼出声。 谢辰退后站稳,不知哪里来了一堆的行人挤了进来口中叫喊着什么,将小小的一个摊子堵得水泄不通,他只来得及说一句“不好意思”,就匆匆从人群夹缝中挤了出去。 而谢辰离开后,那人身后落下的几人扛着摄像机,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瞬间清空了对方身边这一块。 带着面具的青年有些好奇,捡起被谢辰落下的名片。 另一边,楚千泽盯了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却始终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直到周导催他准备,楚千泽才垂眸放下手机,薄唇轻抿一瞬。 像是气闷。 第053章 杂志封面 谢辰坐上车, 反手习惯性地打开手机,低头一看手机界面停留在微信的界面上,聊天框上的谢谢二字依旧没有删除。 怎么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猛地坐直身, 心想对方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不会就这么停留了几个小时吧! 谢辰硬着头皮,给这段下午的聊天消息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是直到他到了酒店,洗漱完毕倒在床上, 再翻开手机发现另一边没有再回复消息, 谢辰扔掉手机拿过剧本。 楚千泽看起来也不像是计较这种小事情的人, 谢辰翻开剧本也就没再多想。 而直到午夜左右才勉强将今天戏份赶完的楚千泽,仰在商务车上阖眸养神, 前方的司机将车开的又稳又快。 林宏顺手将手机递了身边的楚千泽,“诺, 你的手机。” 闻言,楚千泽掀眸, 接过手机后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对方究竟要回个什么消息。 他点进了微信。 谢辰:猫猫抱拳.jpg 是一个猫猫不停抱拳配字谢谢的动图。 楚千泽眼睫如黑蝶, 上下蹁跹不止, 定定地盯着这张动图看了一会,而后指尖一点将其加入了自己的表情包之中,无意识勾唇,退出了微信。 他放开手机, 车内恰到好处的凉气压下了一整日的浮嚣烦躁, 指骨不自觉点了下椅靠,“我记得李欧前些日子透露消息, 想让我去做她新剧本的男主?” 林宏惊讶看他, “你当时不是觉得时间有些紧,没同意吗?” 楚千泽淡淡道:“我这几天状态不错, 很多戏份都是一条过,算下来时间没那么紧,你去联系她的团队,我想先看看剧本。” 林宏都做好了楚千泽《夜色》结束后,又开始休假的惯例了,此时难得见他要主动加班,顿时喜不自禁。 “行,我明早就联系,明天一定把剧本给你带回来。” 楚千泽淡淡应了一声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视线睹到林宏抬手已经拨通了电话,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 一连几天过去,每日都是顶着炽烈的太阳光拍戏,整个人都要晒的脱水。 谢辰的演技无可挑剔,就连周导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每次看着回放他都觉得好像是白捡了一个宝。 片酬不高,还特别能干。 谢辰的戏份一般都是一条过,除非是对手演员没有接住戏,才会重来几次。 总体说来,这个进度要出乎剧组所有人的意料。 在剧组休息放饭的时候,谢辰拿着剧本挡着阳光,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精神,这几天不全都是他的戏,很多配角的戏份也并在一起拍。 他过了自己的戏,就在好不容易找的一张还算勉强的躺椅上小憩。 张启将水杯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碎碎念道:“哥,你多补补水,我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防晒霜涂了吗?千万别晒黑了。” 谢辰动也未动,“涂了,等会喝。” 张启见谢辰没精打采的,整个人像是被烈日给晒焉了,让人看着就有些心软,他有些无奈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想着当时谢哥的梦安慰。 “哥,等你火了,公司就能给你配一辆商务车,到时候你想休息就可以躺在里面开着空凋……” 谢辰哼唧一声,“你说的,我当时梦里都经历过了,但是现在你说这些,纯粹是刺激我。” 可不是刺激他吗?若没有这个意外,他本来就该那样舒服。 想到这,谢辰沉沉叹了口长气,愈发不想动了。 而这个时候,有几个年仅看起来不大的女群演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互相推搡着谁也没开口。 见此,张启看向她们,有些疑惑,“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听到声音,谢辰将剧本往下拿了拿,露出的上半张脸骨相极俊,眉眼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坠在眸子里,好似要晃出一抹春光来。 本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几个女孩子见此,脸色瞬间通红,被推到前面的吴亚亚支支吾吾道:“你好,我们想跟你要个签名,可以吗?” 谢辰莞尔,“当然可以。” 几个女孩子瞬间惊喜,她们拿出早就准备好要签名的本子,张启立刻上前接过,笑容客气转身递到了谢辰手中。 谢辰坐直身体,几乎要刻在本能的签名很快出现在本子上,当他手挪开张启拿过本子也不由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地又看了眼谢辰。 拿回本子几个女孩子激动地看着笔画华丽大方的签名,“签名真好看,谢谢!” 谢辰笑道:“不客气,你们喜欢就好。” 为首的女孩子离开前对着谢辰握拳鼓励道:“我们看到你的杂志封面了,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几个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辰闻言失笑,“谢谢你们会一直支持我。” 几个女孩离开的时候脸色通红,张启不由摇了下头,“这几个女孩子在哥你拍戏的时候出现过,像是刚刚才粉上你的群演。” “对了,哥你刚刚的签名写的真好看,而且还下笔还那么熟练,郑叔好像还没给你安排签名的练习?” 谢辰懒懒出声,“闲着没事的时候练的,你回头和郑叔说一下,就不由特意安排了。” 他见张启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其他的事情,转头就要坐下,不由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张启痛叫一声捂住头,疑惑看他,“哥,你敲我干嘛?” 谢辰向后一躺,“敲你不长记性,你就没听到刚刚那个女孩说的话吗?” “她说什么……”张启嘶了一声,当即拿出手机,“我这记性!今天是杂志发售的日子,微博上应该已经出现了封面图……” 等他登上谢辰的大号时,张启不由瞪大了眸,嗷地叫了一声,猛地窜到谢辰身前,指着手机的手抖了好几下才停,他兴奋道:“哥!你上热搜了!” #绝美杂志封面# 谢辰见此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这个其实稍显靠后的热搜,撑着下颚津津有味地看着网友们的发言。 下面都是嗷嗷叫着在求模特本人身份,和单纯舔颜的一些纯颜狗,其他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但总体节奏偏向对他有益的一方。 按照这个趋势,这两张图片热度继续上升的话,已经具备了出圈的可能。 这个世界在线的流量远远超出谢辰的预料,至少他是没有想过这才是下午,网友们既然能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志社发出的两张封面,给冲上了热搜。 看这热度还在继续向上爬。 谢辰沉吟一会,蓦然转头看向身边已经笑开花的张启,犹豫出声,“我这张脸,有那么好看吗?” 他当年对自己真的爆红的认知是在拿到第一个影帝奖杯的时候,之后事业愈发红火,但如今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张脸对于旁人的冲击。 远超出他的预料。 张启拿着手机的手顿时一抖,他面色微妙地看着谢哥,许久才道:“哥,你以为当时郑叔为什么一眼就签下了你?是因为你不为人知的潜力吗?” 谢辰弯唇笑道:“看来我长的确实不错。” 实际上哪里是不错。 张启没理谢哥的玩笑,他刷着微博,又看了眼后台正在增加的粉丝,突地生出一丝不安来,“哥你当年亲自下场怼了不少黑子,更是牵扯到了楚影帝,要不是退场的快,都快要把楚影帝后援会的大粉给招来了。” 当时谢辰气得不行,说的话其实不算多么过分,他揪着谢小糊的外号回怼。 “谁不是从十八线往上爬的。” 谁知道,这句话也不知道惹了哪个思路不太正常的黑粉,他当时怼了一句,“楚千泽就不是!” 然后……谢辰想到这咳了一声,虽然牵扯的对象换了人,但是他还记得当时怼回去的火气老大,当场就回了一嘴。 “你等着,我当上影帝后,我也说我是天降紫微星,从来没有混过十八线的时候!” 然后,就炸了。 这个世界炸锅的粉丝们由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变成了圈内顶流的三金影帝楚千泽,影响力相差不大,路人盘都是恐怖的,甚至不管喜不喜欢,谢辰当时不过脑子的那句话都是惹人不喜的。 他们想的是,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还敢口出狂语?! 傲慢与自不量力永远能戳中每一个正常人的反感,即使当时谢辰立刻删除,却还是被截了图。 之后的事情,没什么区别,在楚千泽真正的粉丝们闻讯赶来之前,公司方面立刻采取了措施。 严格说起来,一时口误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当时谢辰人言微轻,犯了错只能听从安排。 一个十八线都算不上的艺人,即使楚千泽的粉丝们知道了,也只会压下,不会轻易给别人蹭热度,但总会有些不太理智的极端粉丝。 谢辰捂住半张脸,真心觉得冷藏之前的自己,确实有些年轻气盛,郑叔那么稳重的人,硬是没管住他。 太丢脸了! 不过提起谢小糊这个称号,谢辰还是有些牙痒痒,等着,他迟早要把那句话给坐实! 楚千泽是直到点进那个热搜的时候,才知道封面的模特是谢辰,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住,反身在屋内的吧台高椅上坐下。 这两张图片,似乎是那时谢辰在车里看的,楚千泽当时因为避嫌,只是匆匆扫过一眼。 如今高清大图撑满整个手机屏幕,独特的美感具备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一张是夜晚。 青年穿着极简的黑色西服,颀长身型极为出挑,微侧着身,骨节分明的右手带着骨戒搭在纹路华丽的椅背,他没有坐下就那么慵懒站着。 阴影完美地勾勒了青年优越的轮廓线,似笑非笑睨向镜头,桃花眸淡化了撩人多情,凌厉摄人,直击镜头之外的人们。 是诡谲莫测,强势逼人的男性魅力。 而另一张是完全的相反,即使是同样极简的白色西装,却呈现出明亮温暖的感觉,让人们看着心情就不由放松,露出会心一笑。 青年低眉浅笑,笑意轻浅纯粹,极亮的光线让双瞳隐约显出些浅浅的褐色,他笑起来极为干净,一眼就冲撞了人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说一张让人们心动,那另一张就会让人们心软。 不论是哪一种感觉,都会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楚千泽凤眸反射着手机光线,一片漆黑中落了一点若隐若现的光点,他看着这两张照片,无端就想到了谢辰演戏时强悍的控场能力,让人控制不住地入戏。 浑身情绪都能被对方调动起来的心颤,与这两张图片表达出来的感觉,很相似。 他失神间,手上一滑……点了个赞。 第054章 热搜爆发 楚千泽是在点赞的动画图标弹出来后, 才发觉自己刚刚手滑之下无意中点了一个赞,他抬起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之上停了几秒,却没多在意。 平日手机微博上的大号都是林宏那边在管, 楚千泽偶尔才会登录看上一看,因此这个时候他存下两张图就退出了微博。 他调了杯度数比较低的冰酒,翻开李团队那边送过来的剧本。 李欧的每一个剧本有着强烈的个人特色, 极为专注于细腻之处, 剧情也好爱情也好, 由她亲自出手的剧本无一例外地动人心弦。 或许是因为女性天生对于情绪的拿捏极为敏感,因而李欧作为国内鲜少的几个金牌编剧之一, 粉丝中的女性几乎占据了大半。 而她出手的几个经典的爱情片,主角双方的感情就像是抹在舌尖上的奶油, 甜滋滋的一路融化到心口。 甜却不会让人觉得腻,女观众们强大的共情能力让她们将对电影电视剧的喜欢延伸到了幕后的创作者上, 因而即使李欧只是一个编剧粉丝也抵不上当红流量,但是她在圈内圈外的影响力都是相当惊人的。 楚千泽早年的时候, 接过对方一个关于现实反讽的电影, 那部电影将彼此都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但那之后,李欧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女性题材的创作上,当年杀青之后她还对他笑着说。 “你是个很棒的演员,但是我实在想不到你来当我下一部男主的样子, 所以我们估计要很久以后才能再次合作了。” 而李欧下一部的电影, 正是将她彻底捧到金牌编剧的经典爱情电影《十年》。 现在再想起那句话,对方仿佛是若有所指, 是因为年纪尚轻的他无法驾驭电影中男女双方那种细腻的情感吗? 冰凉的酒水缓缓漫进喉咙, 楚千泽翻看这次的剧本故事,微微沉思。 而这时, 谢辰当看乐子一样,刷着词条下面冒出来的杠精言论,尤其在看到杠精跟其他网友吵了起来后,唇角笑意愈浓。 “这些人就是没找对扛的方向。”谢辰点评道,“他们非要挑着说我P图这种话,这不是在大众面前挑刺吗?” 但凡找出其他原因,都不会发展到现在一边倒的结果。 谢辰伸了个懒腰,“小启,接着。” 说着,他就将手机抛到张启怀里,“周导在叫我了,你看着点就行,有问题就去找郑叔。” “哥,你放心吧,我再气都不会拿你大号下场的。” 谢辰微笑,“小号也不行。” 张启尴尬笑笑,等谢辰走后,他打开了郑叔发来的一些文件做着功课。 郑叔这次是将所有底牌都压在了谢辰身上,几乎称得上是事无巨细,连带着张启都被他抽空安排了个培训,时不时发过来些东西让他试着上手。 而在张启不再关注微博,谢辰也在拍戏的时候,微博此时已经炸开了锅。 楚千泽在林宏打来电话的时候,还有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楚千泽玉白指骨扣着玻璃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口。 林宏那边是叹了口长气,还算冷静,“你怎么拿大号点赞了谢辰的杂志封面?” 楚千泽手上动作一顿,“我手机上一直登的都是我的小号。” 林宏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时有些少哑然:“我上次借你手机的时候,好像顺手登了大号帮你转发了一个代言。” “不过这事也不算大,就是谢辰那边可能会有点麻烦,八百年不上个微博的你,今天竟然能恰巧碰到谢辰这次的微博,运气也是不错。” 楚千泽没告诉对方,他是在网页看到了谢辰的名字,才转进了微博,淡淡应了一声。 手机另一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然后传来林宏无奈的声音,“你点赞是顺手?” 楚千泽垂眸,指腹轻轻在一侧杯口上毫无节奏地滑动着,“顺手。” 林宏:“所以你也顺手关注了谢辰?” 楚千泽眼睫颤了颤,“顺手。” 林宏头疼不已,“行了,我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顺手,这件事我联系了周导那边,暂时不准备压下去。你这边大号又点赞又关注,不少粉丝都顺着摸过去了,马上就要冲上热搜榜。” “但是谢辰那边似乎还不知道这事,你这边的关注那边几个小时都没有消息,已经有些粉丝开始闹了。” 若是换个人,林宏可能就压下去了,但是两人现在一起拍电影,后期宣传可能还有的相处,而且谢辰身上的投资价值很大,他想了想准备推上一把。 等他挂了之后,才给周导那边打了电话。 制片人接起电话的时候,先是看了眼正在调整状态的谢辰,然后应了几声,转身走到了周文宗身边捂着手机说了几句,才把电话转手给他。 周导这边正发着火,即使谢辰努力压着自己,与他演对手戏的演员还是肉眼可见的僵硬,对比太过鲜明。 他正举着喇叭来气的时候,又不得不压下脾气去接林宏的电话。 当他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倒是没怎么生气,反而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宣告机会,不过想着为谢辰讨个人情,周文宗故意卖了几个关子才松口。 制片人拿回手机,“我去安排,你去告诉谢辰。” 周文宗点头,扭头看见谢辰的时候,刚刚那些火气已经被压了下去,恢复冷静的他对着谢辰招手喊道:“小辰,你过来一下!” 而这个时候,或许是凑巧,有关谢辰的两条热搜上下紧挨着。 #绝美杂志封面# #楚千泽点赞关注杂志模特# 后者迟了几个小时短短时间却直逼前者,足以见得楚千泽一举一动庞大的影响力。 谢辰当时的那些事说实话,隔了这么久,他又没有什么名气,就算是现在仅仅靠着两张杂志封面出圈,也并不意味着现在的谢辰就能让有些人去深扒他的过去。 因而目前为止,网上只是单纯就模特的惊艳感与楚影帝的操作讨论,点进上一个词条还沉浸在纯粹的审美冲击中,再点进下一个词条就被里面热闹的景象给惊了一下。 而若是有人怒气冲冲地从下一个词条里冲出来,点进上一个词条中,想要看看自己偶像点赞的模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顿时又被光影审美模特都绝美的两张封面图给熄了火气。 因此等到谢辰得知这件事再去看微博的时候,除了一些纯脑子有病和相对不理智的粉丝言论外,倒是没多少人对他观感不好。 张启在一边纠结道:“我当时弄完手上的事情后看到的时候,谢哥你正在拍戏,我也就没告诉你,怕影响到你。” 谢辰微博大号登在张启和郑叔的手机里,此时他拿着张启的手机翻看微博评论,闻言笑道:“没关系,你那个时候告诉我也没用,还真的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不用在意。” 说着他发现自己的微博已经回关了楚千泽,抬头看张启,“你回关的?” 张启一脸茫然,“我没有啊?” 谢辰看他这幅忐忑不安的模样,不由失笑,“行了,我也没怪你。应该是郑叔那边回关的,他没给我发消息说明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周导正好借此宣发,白白蹭到楚影帝的亿万粉丝的关注,我高兴还来不及。” 张启抓头嘿嘿一笑,“好像是的。” 微博上。 楚千泽的粉丝们有的只是单纯好奇,有的却认为是经纪人方面的操作与正主本人没有关系,而脑洞大一点的甚至觉得谢辰有可能会是林宏即将要签下的艺人。 提前掀起一波热度,倒是有人想要说上一条词条的热度也是被带起来的,不过指着那两张高清大图,这些话却是有些说不出来。 他们摸向谢辰的微博,左看右看发现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没背景没名气的十八线,郁闷不已,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点赞。 楚千泽注册微博之后,很少发布一些较为主观的微博,有着破亿粉丝量的微博大号,很大程度上是身后工作室无情的广告转发号,即使出现福利也很难辨别究竟是不是本人发布。 因此在网上常常出现楚千泽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时,粉丝网友们都会因为他本人不回应的行为而有些迷糊,只能看着工作室偶尔发布的澄清单方面猜测。 这也导致了整个娱乐圈里面,楚千泽是最容易让粉丝们磕起cp的明星,因为跟他传绯闻的几乎都是一线顶流啊! 谢辰正好是最后一场戏,他重新调整好状态之后,迅速过了这场戏就准备回去了。 车上,张启刷着手机关注着事情发展,郑叔那边已经得到消息关注了周导,而周导也回关了谢辰。 不等一些眼尖的粉丝们抓住这点,早早就注册好的《夜色》电影官方微博,出乎意料地有了动静。 因为是楚千泽现在正在主演的电影,导演又是知名大导周文宗,前期宣传的时候就已经吸纳了几十万的粉丝,在这个时候公布了几位主演和配角,定妆照也被一并发布,很快就引起了一波热潮。 在楚千泽和一众出演演员背后工作室,及本人微博账号的转发下,瞬间就将这个消息的热度推到了顶峰。 几乎是不用多想的,下一个热搜已经预定了。 而在看到顾岭扮演者——谢辰的情况下,不管是吃瓜的纯路人,还是看他不顺眼的黑子,亦或是楚千泽纠结疑惑的粉丝们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又炸了! 【虽然但是!我可能又要多一个老公了(擦口水)】 【军装yyds!!!】 【啊啊啊他竟然能抗住泽泽的神颜!】 第055章 邀请赔罪 《夜色》电影从演员导演制片各个方面都是个大制作, 其本身就具备一定的热度,在谢辰与楚千泽双方因为这次意外被炒起来的时候,电影官方微博这一波宣传的时机非常凑巧。 不仅将谢辰从争议中给拉了出来, 还成功省下了一笔宣传的费用,真是一举两得,夜色电影背后的运营营销人员笑开了花。 而谢辰本人因为定妆照的出色, 迅速进入了大众的眼中, 内里塞了一个在顶流巨星的位置上待了多年的灵魂, 使得这时的谢辰气质容貌都似受到淬炼,格外瞩目。 有网友翻出谢辰之前的照片, 发现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呜呜呜, 他的眼睛在撩我!】 【加一】 …… 谢辰刷微博的时候,放大了楚千泽的那张定妆照。 金边眼镜清冷内敛, 文人傲气与公子贵气同时出现在他一人身上,凤眸向着镜头斜睨过来的时候, 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劲, 久久难忘。 “这张不错。”谢辰笑得张扬,眸若弯月,“看起来就是有祁成玉前期的那种欠揍,但是又下不了手的感觉。” 那份青年隔着愚昧触碰未来的朦胧感, 能在一张定妆照上体现一二, 就已经非常能体现出对方惊人的镜头表现力了。 谢辰看得有些技痒,实力强悍的演员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演员, 在拍戏的时候是碰撞出超强的戏感, 而那样的对手戏出现在一部电影中,往往都会是经典。 但是顾岭与楚千泽的对手戏并不多, 仅有的三次,连正儿八经的对台词都没有。 周文宗是拍了很多顾岭的细节,但是那些东西在最后剪辑的时候能否保留,谁也说不准。 连夜赶回来的郑叔在旁边听到这句话,扭头看了眼谢辰,这小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幅口气,有些点评的意味在里面,放到网上分分钟又是一个没礼貌。 郑叔叹了口气,想到张启给他传来的谢辰演戏视频,心里莫名又多了些底气,他转而坐到谢辰身边。 “后面对上媒体的时候,要谨言慎行,现在没人扒出你之前的事情,不代表后面就不会,现在一定要把你已经成熟了的样子表现出去。” 熟悉的念叨,谢辰仿佛听了进去一般,勾起唇角淡定应道:“好的,绝对谨言慎行。” 郑叔没有就这件事情多说,他从包里拿出五六个本子,撂在了谢辰怀里。 “挑一个吧。” 谢辰坐直身子,认真翻阅,“我现在这个咖位能挑什么,郑叔代言方面你选定后告诉我就行,商家产品不要有黑料就好。” 郑叔愣了一下,而后宽慰笑了笑,“行,我会好好筛选的,公司那边已经给你放宽了资源,你只需要好好演戏就行。” 谢辰蓦然抽出一张格外单薄的纸张,反复翻了翻后,迟疑吐声,“李欧编剧新电影的面试?” 郑叔凑上前看了一眼,没多大反应又坐了回去,“公司上面直接交给我的面试邀请,什么消息也没透露,应该是面向圈内人的一个面试。” 这种机会经常有,但是没实力没流量去了也只是尴尬。而且面试的角色那边并没有透露,到时候辛苦半天却只是拿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郑叔心思一转,想到周导好像特别喜欢谢辰的感觉,想着也许就被那边看上,得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呢? 越想就越心动,他不由转头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的谢辰,“要不你去试试?” 谢辰闻言抬头,笑得有些无奈,“行,明天杀青后,我就去试试好。” 他的笑并无恶意,反倒是郑叔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我才是经纪人,现在这些资源似乎全是你自己拿到的。” “不。”谢辰举起手中单薄的纸张,“这不就是你送到我眼前的吗?” 而且郑叔这次这么久才过来,恐怕就是为谢辰将公司那边给摆平了,后方不会有人作乱,谢辰自己在前方找机会的时候才能放心。 郑叔心里莫名有些感动,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谢辰笑吟吟道:“郑叔,你把大号密码给我吧,我不会乱来的。” 郑叔冷漠脸,想都不想出声回答。 “不行。” …… 第二日凌晨五六点的时候,谢辰到达剧组的时候,发现一辆商务车已经到了,他路过的时候看了眼车牌,是熟悉的车牌号。 这是楚千泽的车。 对方今天来的这么早,谢辰发现车门是半掩着的,他脚下的步子的方向在过去问好和径直前行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向了径直前行的前方。 万一看见什么不能看见的,他贸然过去岂不是说不清了。 这么想着,谢辰转身看向身边的张启,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们安静一些,就当没看见进去就好。 张启用力点头,然后又很快瞪大了眼睛,疯狂示意谢辰。 谢辰身型一顿,状若淡定转身看向身后。 楚千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走到了他的身后,漆黑的发丝落在雪月般的面容上,凤眸薄唇眼眉灼灼,天生就是被那些高奢品牌追捧的高级感。此时就算是穿着版式简单的民国衣服,却好像能从骨子里透出那股被富贵之家养出的贵气。 谢辰难得怔了一瞬,含着笑意的眸子似乎有一瞬淡了些,而后眸眼弯弯,不不动声色。 楚千泽轻轻勾唇,“谢辰,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困扰不至于,就是以前的黑历史有可能会被扒出来,让谢辰有些放不下心,但是站在娱乐圈顶端的对方能对他说出这句话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毕竟从结果来看,昨天那一波意外,谢辰完全不吃亏,甚至就连粉丝都在一夜之间涨了二十万。 “没事,楚老师你不用放在心上。”谢辰本能含笑回道。 从楚前辈到楚老师,先前说好不用客气的话,似乎被谢辰单方面遗忘在了脑后。 楚千泽唇色淡了些,他凝眸看人,静静地看着谢辰时,让他莫名心虚。 谢辰努力想了想,试探出声,“一起走吗?千泽?” 这个时候连名带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终于想起那日他们说好不用尊称的谢辰堪称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温煦的笑意似有一瞬的停滞。 楚千泽这次应了,狭长眉眼间似乎晃过一丝笑意,转瞬之间便又恢复了淡定,他向旁边空出了一些距离,但这个宽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够一个人并肩。 谢辰还没想太多,张启就非常有自觉地溜了,走之前还不忘告诉谢辰一声,“哥,我先过去。” 嗯……非常自觉。 至少等到谢辰回过神来,张启那小子已经捉不住了。 嘿!谢辰险些气笑,张启这家伙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脑子转的特别快,快的他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离他们不远的商务车上,林宏慢了几步下车,脚刚落地半个身子还在车里,就见到张启离开的背影,不由嘀咕了句,“这小子腿脚真快……” 而等他下车去找自家艺人,扭头看见并肩而立的二人,面上浮出些轻微的诡异。 不为别的,两个同为人群焦点的人站在一起时,赏心悦目自然是赏心悦目,但是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林宏看着两人正要说些什么,手上拿着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原本的话被打断一时也忘记了原本想要说什么,挥了挥手,“千泽你先去找周董,我过一会就去。” 说完又转进了车里。 即使已经接近早上六点,盛夏的季节也足以让这个时间点热的人心烦,尤其是今天的天气预报最高温高达四十度。 今天一整天几乎完全可以预料到有多难熬,因为戏中的季节正处于初春,长衣长袖外面还要再加一件大衣,几乎是能把人憋中暑的程度。 因而前几天没来剧组的林宏,今天又跟了过来,他深知自家艺人的抗热性有多差,生怕这个天气对方出了意外,只能操着老父亲的心一样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他左手打着电话,右手要拉车门,无意抬头时看见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皱了下眉,心里那股古怪的感觉越发明显。 手机另一边的合作商传来疑惑的催促,林宏刚刚才浮出的一些感觉瞬间消散,他很快就忽略了这件事,专心与另一边的合作商讨价还价。 楚千泽脚下步子悠然,不紧不慢的。而他身边的谢辰见此也不好自顾自加速,随着对方的步速行走,转眸间扫到许多工作人员暗中看过来的目光。 “千泽,我还没有化妆。”谢辰收回视线,笑意不变出声提醒。 楚千泽凤眸睨他一眼,像是不知道他话中意思,沉吟一瞬从容道:“去我的化妆间吧,我已经化好了,我的化妆师现在很闲。” 楚千泽背后有专业的团队包持着他在剧组中的一切,而他专属的化妆团队同样是全国一流团队,技术和化妆品的选择都是最好的。 即使男演员不需要上多重的妆,但是带妆晒一整天,也是很伤皮肤的。 谢辰闻言很难不心动,尤其他那个对卸妆水非常敏感的问题,导致了他每次都不敢用在剧组卸妆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地避开眼睛及周围一块,只能用清水一遍遍地擦洗。 谢辰犹豫着,潋滟的眸光晃过多情的眸眼,视线游移时而掠过身边人一眼,他自是无意。 可被这样视线扫过时,神态看似平静的楚千泽却觉得心尖都似被羽毛轻扫了一下,有些莫名的酥痒。 他垂眸仿若随口一句,“就当是我为我的粉丝昨日打扰到你的赔罪。” 话已至此,谢辰颔首,心中唾弃一番自己竟然已经沦落到有一日专属化妆间就满意的地步,面上神情却掩不住跃跃欲试的意味,本就耀眼的容色迎着大亮的天光,像是一个小太阳。 璀璨温暖到人心深处,轻易就能聚敛旁人的视线,而能站在他身边还不被压下光彩当的,是娱乐圈当今的第一顶流。 很难想像,这个人之前竟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不到十八线的小艺人。 这要是让楚千泽的粉丝们知道了,强烈的威胁与排外性,一些不理智的极端粉丝们会做出什么谁也说不准。 远处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有人藏在高处,顶着已经开始发烫的太阳,此时眯眼无声按下了快门。 咔擦! 第056章 化妆化妆 谢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等他回头向后看去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在眼底,白茫茫的一时什么都看不清。 谢辰有些无奈地用力眨眼, 在什么都没发现的情况下转身看向身旁的静静看他的楚千泽,抱怨般转移了话题:“这才几点,太阳就已经烈成了这样, 等到中午和下午, 岂不是要脱了一层皮?” 楚千泽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确实很热。” 但这样的天气对于很多人而言,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余光扫过青年口上嚷嚷着热, 额头却没有半分汗意,脸上更是毫无变化, 不由微微眯了下眸,“你不怕热吗?” 谢辰懒洋洋道:“怕啊, 谁不怕热。” 这话自然是真的,只不过很多时候谢辰比起常人要稍显抗热些, 也不容易晒黑就是, 似乎是察觉到楚千泽的疑虑,他笑笑,“可能有的时候看不太出来吧。” 楚千泽半信半疑,没有就这种事情多加纠结, 他带着谢辰走到了自己的专属化妆间, 将人领回去的时候,屋内忙完正休息的的工作人员有些没反应过来。 知道他将谢辰交给了自己的化妆师, 在一旁坐下后, 手脚稍显仓促的化妆师石南,借着在谢辰身旁细致挑选化妆品的掩饰, 好奇不已地打量着谢辰。 他见身后的楚千泽没有关注这里,小声道:“谢先生,我就按你之前的妆容来化了?” 谢辰笑道:“行。” 石南刚要动手,坐下后一直安静的楚千泽闻言放下手机,蹙眉道:“不需要照搬,你按照谢辰之前的妆容做些变化。” 而石南的技术,即使是同样的妆容,也能做出更细腻的效果,而现在发话要变化,就是要在精细些了。 石南爽快应下了,他左右打量着谢辰的骨相,心里暗自咂舌,对方这张脸既能让化妆师们手痒,又能让化妆师们为难。 如何优化气质发挥最大,面对着谢辰顶级的底子 ,确实有些头秃。 镜头前面,底妆不变,就只能在眼睛上精细一些了。石南叹气,“谢先生,下次你没要求的时候拍写真找我,我一定给你化到最好。” 而眼下,演员们拍戏的时候,不能有太浓的妆。 谢辰含笑应好。 像是没注意到业界一位顶级的化妆师,已经对他敞开了友好的信号。 楚千泽的助理陈思,与石南的小助理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彼此看了眼,两人面面相觑而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给他们发工资的幕后老板。 楚哥这真的不是有意的吗? 昨天才出了那些事,网上的事情余波未平,剧组里的人正在暗自揣测着两人关系是不是会变得恶劣的时候,楚千泽今天就当着整个剧组的视线,将人带进了自己的专属化妆间! 要知道,在谢辰之前,还没有一个人能让楚千泽主动打开门,将人带进这处能算得上较为私人的领地。 陈思心里没底,抓着助理化妆师低声道:“楚哥带人进来应该只是顺路吧?” 助理化妆师是个看上去安静的女孩子,但她对着熟人的时候却是个相反的性子,此时被陈思拉着,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问我?” 陈思:“我问下你的感觉,只是感觉。” 助理化妆师“哦”了一声,然后干脆道:“那我感觉,就是顺路的。” 不等陈思开口,她又道:“说实话,谢辰给我的感觉,跟楚哥给我的感觉特别像,不是有句话叫什么王不见王,其他不说,就那脸那气质那身材,应该没差。” 陈思憋出一句,“所以呢?” “你蠢啊!”助理化妆师将声音压得更低,说话的时候视线不由多看了几眼谢辰,眼中闪过惊艳,“所以谢辰有可能被林大经纪人给看中了,他有脸有演技,指不定哪天就成为楚哥师弟,你老板之一了。” 陈思听了这个结论有些错愕,而助理化妆师却是一副已经笃定的神情,他看后也不由开始动摇。 等等等,不对,怎么就成他老板之一了? 就算谢辰真被林宏签下,他也不可能伺候两个人,陈思想到这个可能,瞬间否定。 而细细碎语中,谢辰的妆已经化好了,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眨了下眼,似乎是精致了一些,看不出来也不要紧,反正妆是已经化了上去。 谢辰抬手摸了下脸,不愧是顶级的化妆师,用的化妆品应该都是顶好的,上脸后一点也不难受。 是他现在用不起的没错了。 谢辰心叹一声,对正在收拾化妆品的石南笑道:“谢谢,辛苦你了。” 石南摆手,没往心上放,不过看着谢辰上妆完毕后毫无瑕疵的面孔羡慕不已,他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谢辰笑笑,加上对方之后,石南才吞吐着说出目的,“我能给你拍个照吗?你的骨相很棒,想琢磨出一个适合你的妆容。” 闻言,楚千泽抬眸,狭长眉眼间看不清神色如何,眸光微闪,看着谢辰笑意始终不变颔首同意后,眼帘微垂。 当石楠心满意足后,谢辰起身走到兀自安静的楚千泽身边,微微俯低了身子,笑意勾着尾音,清朗的声调平白多了丝磁性,勾的楚千泽耳尖微热。 “千泽,我先走了?” 楚千泽指骨扣在手机两侧,无意识地压大了力道,眼帘掀起,漆黑眸子里倒映了谢辰的大半张侧脸,对方一双微翘的含情眸中,其中笑意似乎对着任何人都不曾淡过。 他浓黑眼睫轻颤了下,心绪莫名烦闷,索性移开视线看着其他地方,清淡出声,“我知道了,杀青后记得来卸妆,有些化妆品是成套的,自己随便卸的话,可能会卸不干净。” 卸不干净的妆,严重些会生出些其他显眼的痕迹。 闻言,石南比谢辰反应还要快,他急忙出声,像是生怕谢辰忘了这事,“谢先生,你之后一定要来找我啊,找不到我就给我微信发个消息!” 那张脸留下痕迹,可真是罪过,石南只要想想就心痛。 谢辰站直身,颔首笑道:“好的,不会忘的。” 临走之前,谢辰侧首,唇角上挑笑意温和,“谢谢你把化妆师借给我,千泽。” 楚千泽指尖微顿。 “不用谢。” 第057章 轻微中暑 谢辰脸上的妆容周导刚开始没有注意到, 直到镜头怼到他脸前,给到了特写的时候,他才新奇“嘿”了一声, 对着身边的人笑道:“小辰今天这妆容挺服帖啊,眼睛都显得特别有神。” 人的眼睛是什么样,基本就奠定了他整体给人的感觉, 而谢辰那双桃花眸却经常呈现出外与里的冲突来, 风流里透着纯澈, 放在大屏幕上是最为鲜明的记忆点。 而好的化妆师,就能无限放大这一特质。 周导现在是越看谢辰越满意。 “那可不, 谢辰今天这个妆可是石南亲自上的。”身边的场记笑着回应。 而坐在靠后位置的林宏似乎是才知道这件事,他眉头微微皱了下, 却没说什么。 林宏是知道楚千泽冷淡脾性下的真实性子的,或许是出自传承悠远的豪门楚家, 举止都是世家标准下的矜贵温和,但骨子里是磨不掉冷漠的利己主义。 能在自家掀起腥风血雨的豪门, 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温善性子。 只不过……林宏略感头疼的扶额, 他实在想不出来楚千泽对谢辰如此特殊的原因。 而周导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视线不由掠过监控视屏中的楚千泽,对方什么时候与谢辰走的那么近了? 也不知想到什么,他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镜头中, 顾岭身上的军装始终干净, 就连褶皱都利落无比,身型在霞光里拉出一道深沉的影子。 他眉眼迎着光线, 面庞被分割成两面, 一半在阴一半在明,平日里会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神态, 此时安静内敛,即使同样看不清神态,却莫名温和了三分。 这样的顾岭只存在了仅仅一瞬,而后就像是荡到最后一圈的水中涟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站在抱着怀中孩子警惕看着他的祁成玉面前,就像是一个罪孽无数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取了眼前二人的性命。 顾岭半蹲下身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指了指那个孩子,“你杀了这个孩子,我就放你走。”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祁成玉第一次与顾岭正面对峙,即使他们暗地里的势力几度针锋相对,但是明面上他们二人却是面都没有见过的关系。 祁成玉抬头,与距离不到一步之遥的顾岭对视,他暗暗握了握手心,暗恨手中没有一把枪,不能立刻毙了眼前这个人。 可惜他手中不仅没有枪,腰腹处还中了一枪,浑身都是伤被堵在了这个死胡同处,失血过重导致祁成玉双眼看人都有些发晕,他刚勉强缓过神来就听到这句话,扯了扯唇角,“不可能。” 陈家老爷是他父亲的朋友,暗中助他良多,而如今陈家上下只有怀里这一个独苗,无论如何,祁成玉今天都下不了这个手。 闻言,顾岭本就淡薄的笑意缓缓收敛,眉眼没入昏暗,喜怒难辨,许久才缓慢出声,“你以为你能护住他?” 他抬起手,枪已上膛,凌厉抬起直直地指着护着陈家小孩的祁成玉。 祁成玉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发白,此时就算是被枪口指着,也面不改色,丝毫不像之前尚且天真的祁家公子。 等了好久,祁成玉的意识陷入半昏迷也没有等到枪响,他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见那道恨极的身影抬脚狠狠揣向旁边堆积的杂物。 砰然的声响中,杂物将陷入半昏迷的祁成玉和吓得一声也不敢吭的小孩埋的严严实实,层层堆积的杂物遮蔽了祁成玉最后的视线,他抱着疑惑彻底陷入昏迷。 而顾岭面无表情收枪走出了死胡同,出去就迎上了正在搜人的队伍,为首之人看清他后点头哈腰,之后迟疑地看了眼他身后。 “长官,里面有那两个罪犯吗?” 顾岭平静道:“没有。” 他的回答,搜找的人也没有怀疑,转身一个挥手,就朝着其他方向离开了。 顾岭是在等人,又像是在发呆,他站在胡同口沉默许久。 直到顾岭的副官开车来寻他后,他才低眉踏上了车,从头到尾没向后看上一眼。 “咔!”周导卷起剧本拍了下,整个剧组紧绷的状态瞬间一松,好些工作人员都因为这场戏终于过了而松了口气。 这场与楚千泽的对手戏虽然是谢辰的杀青戏,但是放在电影里,却只是一个偏后的片段。在这之后,祁成玉的心智和手段会越发成熟,他与顾岭之间的关系也势如水火,即使二人之后再未见过面。 而立场亦正亦邪的顾岭,是后期的祁成玉唯一无法辨别敌友的存在。但对于他而言,立场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祁家毁在对方手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谢辰出戏之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等他恢复冷静下车后,眉头紧锁,第一时间就先走进那个死胡同里,将还埋在楚千泽身上的杂物给扒到了一边。 他这番动作,惊到了慢他一步的工作人员,就连靠后的周导脸色都是一紧。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但是从谢辰开始动作,所有人才发现本该推开杂物站起来的楚千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下午天气热的烧人,就算是躲在死胡同里也难逃被死胡同晒得发烫的环境,楚千泽埋在杂物里这个片段反反复复重来了几次,几乎是从中午开始,就闷在这一处狭小的空间里。 谢辰刚才就注意到对楚千泽面上不正常的煞白,但是对方的妆容原本也是失血状态的下的苍白妆,他虽说看出了几分不对劲,但因为疑惑与对方依旧在线的演技,而按耐住了那份担忧。 现下看着唇瓣干燥起皮,昏昏沉沉似乎毫无力气的楚千泽,谢辰不由暗恼自己刚才的粗心,他连忙将四周清空,把睁着圆溜溜大眼睛乖巧看他的小演员从对方怀中抱了出来。 谢辰安抚小演员,“乖,别怕。” 他抱出小演员后,就顺手交给了身后凑过来的林宏。等他再看楚千泽后,发现对方清醒了些,凤眸掀开静静地盯着他,倒是有几分小演员方才的乖巧来。 谢辰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而后迅速让人倚在了怀里,检查对方的状况。 青年的身上很热,楚千泽浑身难受的紧,现下被人半抱在怀里是本是非常不适的,抬眸间觑见对方失了笑意稍显凝重的神色时,又不动神色地错开了视线,什么也没说。 但是他没有开口,谢辰在发觉对方中暑的时候还是立刻让人平躺在了地上。 他微微松了口气,抬头对着围过来的工作人员道:“都散开些,只是轻微中暑。” 周导提起的心放下了些,跟着挥手让人群散开,而后又对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道:“去包些冰块来,再拿几瓶冰水来。” 楚千泽低低出声,“扶我起来,我休息一会就好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谢辰没吭声,眨眼认真看着他,像是时刻在盯着他到底有没有事。 楚千泽阖眸心中难得有几分无奈,他掀眸看向林宏。 在楚千泽和谢辰面前格外乖巧的小演员,塞到了旁人怀里就闹腾的不行,瘪着嘴欲哭不哭的模样,推着人不让人抱。 林宏被闹得,完全没心思注意到自家艺人的状况,而他在得知又是轻微中暑后难免放下了几分心神,此时正头大不已地哄着孩子。 在楚千泽看过来的时候,正试图把怀里从小天使变成小魔王的小家伙,塞到小孩子的父母怀中。 他平静收回了视线。 “我房车里有冰箱,有冰块和冰水,还有空调。” 所以不需要让他躺在地上,被这么多人围观,说话间,楚千泽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撑着坐起上半身。 他的动作很快就被谢辰给止住了。 谢辰想起对方的房车就停靠在不远处,于是弯眸笑得极为无辜,语气也放软了些,“前辈,这次是迫于无奈,你千万不要计较。” 不等对方迟疑,他打横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人抱在了胸前,顿时惹来了一阵惊呼,好些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满脸的激动。 而周导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他听出了谢辰话里的意思,原本是想要拦着些的,但是如今看着安静靠在谢辰怀里的楚千泽后,一时有些狐疑地看了过去。 就连刚刚将小演员脱手的林宏,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都不由瞪大了眼,他一个步子上前,要说的话因为自家艺人扫过来的冷淡一眼而堵了回去,临时变幻的语句也显得莫名。 “你就这么抱……抱着去房车会不会,太麻烦了?” 林宏笑容僵硬。 谢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林哥,你别挡道,轻微中暑也是中暑,这个时候要赶快降温,不能拖的。” 林宏想起这件事,只能给人让开了道,看着谢辰离开的背影,眼前一黑。 他家艺人戏下的那些洁癖呢?就这么让人抱着走了? 周导看了会热闹,转身将工作人员手中原本要给谢辰的花给拿了过来,塞到了谢辰助理张启的怀中,面上不见严苛尽是笑意。 “替我跟他说一声杀青快乐。” “日后有机会,还会再合作的。” 第058章 商场吃瓜 谢辰将人抱到房车前, 车上的司机连忙将车门打开让他们上来。 车门一开,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谢辰抱着人惬意地眯了下眸, 当他看见房车内部一应俱全堪称豪华的设施,心里忍不住微微发酸。 想当年,他的房车可是经过了自己亲手的改造, 比起眼前这辆房车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却是只能看着别人的房车羡慕不已。 谢辰轻叹了口气, 他上车后将怀中的人放到后面的床上,从一旁的小冰箱中找出冰袋敷到楚千泽额头上。 “要喝水吗?”他拿着冰水毫不客气地贴到了楚千泽脸侧, 冰凉的触感似乎惊到了对方,狭长眸尾受惊一般地翘起看了过来。 楚千泽抿唇, 轻轻点了下头,手上却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将脸向着另一边避了避。 见此,谢辰只好亲自动手, 将瓶盖拧松递给了他。 “谢谢。”楚千泽低低道了一句后, 接过水不急不慢地浅浅喝了几口,从容的模样半点不像轻微中暑的模样。 给他换个环境,都像是个茶会了。 谢辰看着新奇又好笑,他想起网上那些关于对方家世背景的猜测, 现在看来有很大的可信度, 就这气度,想被人当成普通人都有些难。 谢辰又拿出一瓶水, 对他示意晃了晃, “我喝了啊?” 楚千泽唇色被浸出一层水色,唇心欲滴平添妖意, 闻言眼皮掀起轻轻看了一眼,“你随便喝。” 谢辰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后,总觉得与楚千泽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莫名尴尬,他错开眼打量了四周的布置后,沉吟后开口出声,“千泽,我刚才的举动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他刚想要解释一下方才行为主要是旁边人太多,堵得自己也有些心烦,就被楚千泽给淡淡打断了,对方放下水,勾唇安抚,“我知道你是好意,而且今天这件事还要谢谢你。” 谢辰弯眸,迟疑看了眼掩着的车门,“那我先走了,我看林哥好像比我还急。” 楚千泽指尖不自觉地轻蜷一瞬,神情不变颔首道:“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以后若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这句话一出口,就是一个人情,而像是楚千泽这样在圈内的身份,他亲口给出的人情非常值钱。 谢辰面上笑意依旧,像是不知道这份人情对于其他人的吸引力,挥手笑着应下告别。 青年泰然自若的反应,让楚千泽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失落还是欢喜,垂眸看见手中的冰水时,眼睫不由颤了颤。 但是有一点到了现在是非常清楚的了,那就是他及他身后所代表的所有资源及影响力,对于谢辰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这对于楚千泽而言本是个好事,但这些时日过去,烦乱的心绪连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常理上的好事涉及到谢辰的时候,似乎也没那么好了。 楚千泽沉沉吐了口气,莫名觉得谢辰的存在,比任何事情都要令他觉得棘手。 谢辰下车后就看见走过来的林宏,对他招手笑了下,“林哥。” 林宏因为自家艺人奇怪的态度,导致他在看到谢辰的时候,眼皮本能地跳了下,但是他对于谢辰本人的观感却是很好,尤其今天确实也是谢辰的反应快了一步,实打实地帮了忙。 于是他按下其他情绪,露出一个毫无异样的笑脸,“谢辰,今天麻烦你了,还没祝你杀青快乐。” 谢辰让开身后的位置,“没事,林哥你上车吧,我先回去了。” 林宏知道车上就是自家艺人,但是眼看着谢辰擦身而过脑子一抽,拉住人忍不住问道:“谢辰,我上次说的话你今天有时间吗?” 虽然上次聊天表面上就是约个饭聊聊,但是聪明人都知道他们真正想要说的话不是单纯的约饭,谢辰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显然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次谢辰走了运气被周导看中,进了《夜色》的剧组与楚千泽同在一个剧组,但在外人眼中这样的机会就却不是经常有的,在所有人的眼中,谢辰现在只是一个比十八线艺人要好像那么一些的存在。 林宏的第二次邀请,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拒绝。 身前是林宏认真的面孔,身后远远传来张启的喊声,谢辰眼底有恍惚一闪而过,但又很快恢复了清明,明亮透彻的双眸看着林宏,他微微笑了下。 如果没有穿越重来这回事,面对林宏这样的经纪人的邀请,谢辰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但是现在的他有着足够的自信与底气,也相信这一次他能带着郑叔的期望比上一次更早的登上巅峰。 谢辰微笑,“我今天刚刚杀青完,明天还要赶一大早的飞机,抱歉啊林哥,下次我一定请你,好好跟你喝上几杯。” 下次再说起这件事,就真的只是话面意义上的吃个饭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宏也只能遗憾地松开了拦住人的手,“没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下次再约就好。” 谢辰对他歉意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走到张启身边的时候,见他想要将怀里的花递给自己的时候,挑眉向后避了避,“那里来的花?” 被他一躲,花束险些脱手落地,张启连忙往后拢了些,“这是周导给你庆祝杀青的,周导还说,祝你杀青快乐,下次有机会还会再合作。” 谢辰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这花你捧着就好,我先去卸妆。” 张启满头大汗,忙不迭地边跟了边道:“我也去,这天气太热了。” 等他跟在谢辰身后进了楚影帝的专属化妆间的时候,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带走了他一身的热气。 张启把花放在一边,堵住空调风口乘着凉,有些烫红的脸蛋迅速降温。 石南看见谢辰进来的时候喜笑颜开,拉着人好一顿抱怨,“我差点以为你忘了卸妆这事,刚刚还想着要不要给你发个消息提醒一下,对了,千泽没事吧?” 谢辰被他涂着卸妆的东西,眼睛睁不开,声音模糊地应声,“没事,轻微中暑。” 石南话很多,但除了熟人很少能无所顾忌地聊开,今天碰见谢辰,热情程度算是刷了记录。 一边的助理化妆师在旁帮忙准备着东西,看着石南滔滔不绝的聊天架势,又看了看谢辰不疾不徐的应答,一时郁闷不已。 这是哪方出了问题,明明两个看上去都不是很容易交心的脾性,怎么聊起天来就跟老友一样。 石南在给谢辰擦干净脸后,脸上一惊,他看着谢辰泛红的眼周,像是有些吓到了,“谢辰你不会是卸妆水过敏吧?眼睛怎么红成这个样子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谢辰看了眼镜子,眼睛依旧是不适地泛起丝丝水光,潋滟着眼波,眼周红了一小片。 他摸了下眼睛,发现没有刺痛的感觉,便有些无奈地笑笑,“没事,只是对卸妆水有些敏感,过一会就好了,而且今天用了高档的卸妆水,症状比以前好多了。” 疑惑间又过去了几分钟,石南见到谢辰的眼周的红晕确实消了一些,放下心道:“还好不是过敏,不然到时候天天上妆卸妆,有的你受。” 谢辰轻弯了下唇角,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心道只是有些敏感,就已经够他受得了。 要知道初期的时候,因为大众不知道这件事,又被有心人给拍下了照片,一个背后有金主,剧组乱调情各种臆测都放到了他身上。 石南被谢辰无奈轻睨过一眼,桃花眸勾着笑意意气风流,凌厉眸尾尽显妖孽,他当场手就是一抖,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勾着往下坠。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就被俊美出尘的骨相给压在了眉梢眼尾,像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石南硬是缓了半天,深刻地想了好久,才敢肯定自己现在绝对是个直的,他拍了拍谢辰的肩膀,语气格外的真诚,“谢辰,你谈过恋爱吗?” 谢辰诧异看他一眼,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种比较私人的问题,摇了摇头道:“没有,没遇到合适的。” 石南也在问出口的瞬间察觉到这个问题不太合适,刚想着重启一个话题,就得到谢辰一个这样的答复,顿时吃惊看了过去。 “你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谢辰这个长相气质,不说现在有多招人喜欢,在学生时代那种较为单纯的时候,至少也是校草级别的,怎么都应该有一段相对纯真的初恋吧? 结果石南也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还真得到一个母胎单身至今的答案。 石南咳了一声,迅速缓和了一下语气,“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有一点吃惊而已。” 没错,只是有点吃惊而已。 谢辰笑笑没说话,他那个时代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可没有这个平行时空的高,就连娱乐圈的发展也不如这里繁盛,那样的情况下,谁敢爆出这样的事情。 谢辰走到那个高度,甚至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准备,反正有钱有人气,还有一群要斗智斗勇的黑粉,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很值得。 但是现在想来,还是没有遇见一个能让他真心喜欢的人。谢辰对着镜子,摸了下眼角的红晕,心想若是真的给他遇见喜欢的……那些决心就有些说不准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对石南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调侃出声,“这不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么,也怪我要求太高了,至今没看上谁。” 石南:“没事,以后总会有喜欢的,等你要结婚的时候,给我发个请帖。我一定给你包个厚厚的红包。” 谢辰扬眉笑道:“顺便看下我的眼光有多高?” 石南尴尬笑了一下:“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到时候肯定不会少了你的份子钱。” 他是真的有点好奇,最后能入了谢辰眼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要你的份子钱,等我找到了就可以告诉你。”谢辰不觉得自己能耗两次心力去寻个伴侣,而当他真的找到心动的,也不会轻易放手。 说完,他转身对着张启喊了一声,“张启,我们要回去了。” 张启连忙抱起花跟了上去,谢辰出门前转身对石南挥了下手,笑意张扬,“记住我刚刚的话,可是一份份子钱呢!” 石南忍不住笑道:“记住了。” 等他看着人都走了后,莫名叹了声气,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看着关上的门双眸闪过复杂之意。 “唉声叹气的,怎么了?”助理化妆师捧着奶茶走过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石南道:“你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谢辰以后肯定会火,等他火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妖孽,要不是我铁直,指不定就趁着他这个时候没什么名气上了。” 助理化妆师看了眼石南,抱着认真不敷衍的态度道:“你不行,如果我是谢辰,绝对看不上你。” 她主要是,想象不到那个场面。 “你说林哥能签下他吗?”她好奇问道。 石南哼笑一声,“林宏他签不下的。” 而两人口中的林宏也确实没有签下,林宏关上车门的时候,身后的楚千泽慢悠悠道:“我就说了你签不下他的。” 林宏没好气地坐下,他看着脸色已经好转许多的楚千泽,放心了些,对于刚才那句话不想多谈,但是一眼又能看到楚千泽面上笃定的神态。 “你刚刚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不然怎么他才刚坐下,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楚千泽没有隐瞒,如实回答,“车门没有拉紧,就模糊听到了一点,猜出来的。” 林宏突然笑道:“我没签下他,不应该是你更遗憾吗?好生生一个师弟就这么飞了。” 楚千泽淡淡道:“我不缺师弟。” 林宏别有深意道:“谢辰若是你的师弟,你带着他做什么外界都不会想太多,因为我的缘故,一星期至少要见上三天,现在你们咖位相差这么大,日后再合作,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闻言,楚千泽掀起眼皮静静看他,漆黑幽深的眸中漫过不明的情绪,垂掩眨落的瞬间,容色那股蕴至骨中的清贵淡漠露出几分,直到林宏抵不住这样的目光,刚想转换其他话题。 他才疑惑出声,“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林宏骤然哑然,他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认真地看向楚千泽,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难得懵了一瞬。 难道是他想多了? 想想也是,毕竟自家艺人自己了解,这么多年在娱乐圈面对着那些顶尖美女帅哥都没有半点动容,怎么会突然将那份心思放到一个新人谢辰的身上。 想到这,林宏长长松了口气,“我开个玩笑。” “但是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却不是这样。”楚千泽凤眸微扬,“你好像觉得,我对于谢辰的离开……” 他细细品味了刚才那几句话,不由蹙眉缓声道:“会舍不得?” 林宏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对的意味,他皱了下眉,小心试探道:“那你会舍不得吗 ?” 他说完,看着楚千泽蹙眉垂眸,似乎真的想自己到底舍不舍得,额角一抽,心里呵呵笑了一声。 这还用想??? 平日里遇到这种问题,什么时候见你这么想过了?冷眼不回答是常态,好一点当场就能给出个不是的答案。 现在的犹豫难道不是最好的回答吗? 要不是林宏不想做让楚千泽开窍的人,他都想吼出几声。 你还敢给我考虑? 林宏沉心静气,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急,至少绝对不能由他点醒! 不然他会被楚家给生吞了的。 林宏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正在格外认真地考虑这件事的楚千泽,“算了,反正后面估计很难有机会再合作了。” 楚千泽被打断了思绪,也不见恼,他抬眸淡淡道:“我向李欧推荐了谢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部戏,他们就会再次合作了。 林宏那口气险些没有喘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楚千泽,“你把谢辰推给了李欧?” 楚千泽颔首,“只是给她推荐一下,至于谢辰能不能拿下角色,能拿下什么样的角色,都要在谢辰面试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李宏呵呵笑出声,他保持冷静按住了楚千泽欲要去拿的水,“那你上次要接李欧的剧本,也是因为谢辰?” 没拿到水的楚千泽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李欧的剧本都不错,我只是受到了一些影响,总体算是自己心血来潮。” 在他看来,谢辰只是一个引子,因为最后做决定是他自己。 林宏冷静道:“你这是受了很大的影响。” 似乎是受到了挺大的冲击,林宏撤开手,有些坐立不安地努力回想,最后双手扶着头郁闷不已。 他就有些想不通了。 楚千泽淡定地拿起水喝了一口,似乎对于林宏这样时不时的沉默郁闷已经习惯,“怎么了?这只是件小事而已。” “你……”林宏猛地抬头,当他看见楚千泽平静的面孔时又突然冷静了下来,“你下次做这种事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虽然他很想补充一句,尤其事关谢辰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地告诉他,但是这样的话实在太过明显。 楚千泽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林宏要求了他听完应上一声就好,至于以后能不能记得,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颔首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之所以将谢辰推荐给李欧,其中或许有些对方询问的原因在里面,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看了李欧的剧本,其中有个角色,感觉会非常适合谢辰。 林宏看出他的不在意,也没指望着他能将话给听进去,只是在心里暗暗寻思着下次要多多注意。 楚千泽喝下一口水,身上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他仰躺在床上,却莫名觉得心口有一块地方发烫,就像是谢辰身上的温度贴在他皮肤的温度,烫的人心慌。 他重重阖眸,不再多想。 …… 谢辰第二天赶了凌晨的飞机回到S市后,后面整整一个月被郑叔又安排着日程跑了几个通告,浑身都感觉快软了下去,因为累的。 等到郑叔宣布他终于能休息两天的时候,谢辰当晚整个人就瘫进了床里,舒服的根本提不起精神。 已经搬进他家里的张启,在客厅喊了一声,“哥,快起来吃饭了!” 谢辰懒在床上不想动弹,听到喊声回了一句,“你先吃吧!我不饿!” 张启:“不行,你早饭也没吃多少,午饭要多多少吃点,等到晚上的时候,哥你想吃都不行了!” 谢辰被催着艰难从床上爬了下来,他揉着肩坐下,叹气道:“我这才忙几天,就感觉肩疼。” 张启看了他一眼,建议道:“哥你这两天休假,不如去找个店按摩下,这几次的结算都已经打到你的卡里了。上次的杂志封面销量很好,他们在又加了一些钱。” “听郑叔说,他们那边似乎想要约你做个采访。” “有时间的话接下也没事。”谢辰吃了一口菜,脸上的笑意瞬间被咸的扭曲,他右手松松握着筷子抵住额头,似乎没缓过那股劲。 张启见此吓了一跳,“哥你没事吧?” 谢辰摆了摆手,“没事。” 他抬起头,非常无奈地笑道:“张启,你以后还是去外面打包午饭回来吧,你的厨艺还是这么烂。” 第一次给谢辰下厨的张启,有些不好意思,“我做好就端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 “不过哥,你以前尝过我做的饭吗?”张启有些没印象。 谢辰看着桌子上的西红柿炒蛋,实在没想到能咸到这个地步,他听到张启的话顿了下,而后随口回道:“也许吧,毕竟厨艺不好的人,之前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张启搬进谢辰家里,也是第一次试着做饭,没想到他的烂厨艺还是不经抗,他连忙将其他菜向着谢辰方向推了推,“哥你试试这几道,我当时尝过了还行。” 结果没想到最放心的西红柿炒蛋能做成这个样子,张启不由拿筷子尝了下,脸皮皱了皱。 “好像是把盐当成糖了。” 谢辰笑道:“行了,以后找家干净的饭店打包午饭就行,我们闲下来的时间也就这几天,你也不要天天找活干,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休息。” 他想到当年因为张启太忙而踹了他的女朋友,勾唇提醒道:“我记得你母校就在S市,最近两天没事可以回去看看。” 张启闻言也有些心动,他还有个舍友毕业后就在本市,完全可以约出来聚一聚。 等到下午的时候,谢辰避过了两三点的高温,带着遮阳帽悠哉悠哉打车去了S市最大的商场。 他在手机上看了,这个最大的商场里面有家评分很高的按摩店,保养这种事,还是趁着年轻抓紧搞,不然日后落了病根,谢辰想到日后要天天避讳这避讳那的就头疼。 谢辰在去按摩之前,没忍住买了几份小吃,坐在一家高奢服装店外不远处的公共椅子上,认真解决着眼前这一小堆的食物。 “哒哒哒!” 这声音刺的谢辰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身材窈窕模样漂亮的姑娘,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面前的高奢品牌服装店,一副要捉奸的架势。 谢辰吞了一个章鱼丸子,一侧的腮瞬间变得鼓鼓的,他看着女子气势汹汹的气势,不由好奇眨了眨眼,出挑俊美的容色显出一丝率真,无端削弱了他皮相上三分的风流气。 果不其然,是个瓜。 几乎是漂亮女子才踏进去几分钟,里面就响起了另一声女子的尖叫,里面似乎炸开了锅 这一层楼都是要价不菲的奢侈品牌,人流量相较于下面几层楼要少上许多,但是总体的人流量同样不少。 店面里面的动静才传出来,就吸引了三四个路过的行人。 谢辰啊呜几口吞下最后一个章鱼丸子,两边的腮帮同时高高鼓起,他扔了盒子,努力嚼着嘴里的章鱼丸子,脚下的步子却不慢,极为自然地溜进了那家门店。 嗯,他就看看而已。 往里走了走,谢辰看见那个漂亮女子揪着一个男生的耳朵,眉眼带怒却难掩靓丽,口中一句接一句地训着什么。 而另一边,有个娇俏的女孩捂着脸红着眼眶,看样子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谢辰故作平静,向前默默走近了几步,他气质不凡,身型出挑,与这种高奢品牌给人的气质感觉格外契合,因而许多专注吃瓜的店员,并没注意到身边混了个新客人。 漂亮女子拧着男子耳朵,怒声斥道:“你解释啊,我听着呢!混蛋,你女朋友还活着呢,就敢明目张胆地带人出来约会,不知道我经常在这边的美容院里吗?都被我的姐妹们看到了,你带着人还挺开心啊!” “别别别,萱萱你先松手,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把手拿下来,我给你解释!” “……” 一来一回的闹剧里,谢辰终于把两个章鱼小丸子给吞下肚了,他听着耳边的声音不由眨眨眼。 这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谢辰换了个方向,试图看到男子的正脸,而这时,叫萱萱的女子在吵架中也说出了男子的名字。 “好你个关里,你那群兄弟都是死的吗!就你怜香惜玉……” 谢辰打了个小嗝,他用手堵住嘴的时候,也不动声色挡住了下半张脸,准备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关里那边的辩解声隔着一段距离传了过来。 “这不是千泽哥在那,我一向悚他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找个借口出来……” 谢辰脚下的步子不由一顿。 第059章 聚会相见 关里试图寻找外援的视线向四周扫视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尽力低调但还是格外出挑的身影,先是一愣,也许是紧急情况下脑子格外灵活。 他几乎是仅仅凭一眼就认出了谢辰, 又惊又喜,连忙轻拍萱萱拧着自己耳朵的手,“快快快, 萱萱你先松手, 我就说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你看你看,那边不就是跟我一起出来的人!” 闻言, 萱萱先是愣了一下,怀疑地看了一眼满眼真诚的关里, “你别随手拉个人来充数。” 关里信誓旦旦保证道:“真的是一起的,我跟这姑娘真没关系, 就是弄脏了她的一件衣服就借着这个理由从聚会上溜了出来,临走前对方要求重选一件, 我这不是当做谢礼吗?” 他发誓, 自己连手都没有碰过一下! 萱萱考虑到关里在朋友面前的面子,哼了一声松开手,她走到依旧满脸委屈的女孩身前,一眼就看出对方什么打算, 没好气道:“行了, 装什么装,别天天碰瓷就选关里, 整个圈子谁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顺便把今天这事好好在你的小圈子里宣扬宣扬, 再有下次,我就掀了你们的小圈。” 等到三言两语打发走那个女孩后, 萱萱转身,而关里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抓着谢辰手臂不放,见她看过来,看着理直气壮实则心虚的不行。 “就是他,跟我一起的。” 萱萱姓唐,跟关里是青梅竹马,今年年初就已经定了婚,彼此的交际圈有大部分都是重叠的,一个二代圈子里面长大的,她一眼就看出谢辰的生面孔。 “真的认识?”萱萱半信半疑,主要是谢辰在名利场里历练至巅峰的气场,与常人不同,站在一些顶级的圈子里却不显突兀,因而她看着谢辰,心里也有些摸不准。 若是随手找的路人,也不能一下就顺到一个高品质的。 面对关里的疯狂暗示,谢辰眨眼心觉无奈,一时好奇吃了个瓜而已,现在却被人拉住瓜瞬间就砸到自己头上了,可真是新奇。 谢辰颔首,微笑回道:“认识。” 至少这一点他没说话,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双方确实认识。 萱萱见谢辰点头,有些不自在地撩了下发,她教训关里向来不在熟人面前。这次既是气急,也是因为周围都是陌生人,结果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关里认识的人,总觉得自己的形象破裂,难掩尴尬。 她暗暗瞪了关里一眼,笑盈盈的模样优雅矜持,丝毫不见刚才拧关里耳朵的模样,“你叫什么呀?关里也是的,怎么都不给我介绍一下。” 关里自觉危机已经过去,站直了身子,眉飞色舞地介绍起谢辰,“他叫谢辰,是个演员,演技特别好,上部戏的剧组主角就是千泽哥。谢辰,这是我女朋友,唐萱萱。” 谢辰弯唇笑得盛烈,桃花眸子含着轻浅的笑意,眉眼好似盛了骄阳,令人看着不由脸红心跳。 他笑道:“第一次见面,你好,唐萱萱。” 明知道是一瞬的激素失衡,但是唐萱萱还是忍不住捂着胸口心里哎呦了一声,她可算知道了,就这幅若有若无的妖孽作态,天生就是进娱乐圈的命。 她最后一丝怀疑都没了,平复了心情,客气笑道:“你好,既然你们认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朋友们还在下面等着我,我先走了。” 关里讨好着上前,“要不要我送你啊?” “不用。”唐萱萱看向关里时,客气的笑意瞬间消失,让他本能后缩了下,难掩心虚。 她离开前最后警告看了一眼关里,转向谢辰时又微微笑了下,然后才踩着气势十足的高跟鞋,哒哒哒的离开了。 谢辰不由笑了一下,觉得像是唐萱萱这样的女孩挺好的,有分寸懂人情,穿着高跟鞋就像战袍无所畏惧。 关里见人离开后,才揉着耳朵,心里满是郁闷。他确实是准备赔了衣服就走,结果对方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就是不接受转账,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就被萱萱给抓到了。 真是倒霉,但是转眼看到谢辰的时候,又觉得这运气似乎也没那么差。 本就不多的人群很快散开,店里的导购拿着账单找向关里,“关先生,刚刚……” 关里将卡扔给导购,让她自己刷后转身看向谢辰,“谢了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下次一定请你吃个饭。” 单纯看个热闹却被拉进来的谢辰,笑而不语。 关里似乎也觉得上次去找茬,结果这次就欠了人情有些过意不去,拿着手机就要去加谢辰微信好友,连带着电话也非常热情地给了他。 关里无意间看见谢辰微信聊天列表里面的楚千泽,顺口吐槽道,“你竟然有千泽哥的微信?他那个性格很少有人能要到微信,要不是因为我哥,我都会怀疑千泽哥会不会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想起那段时间,关里就有些哀怨,等他吐槽完再看向谢辰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出神,似乎没听到自己刚刚的吐槽,疑惑看了眼,正要继续出声。 手机突地一声响。 关里低头看去,是个发小的消息。 【里子,你快回来!!!你哥又回来了,刚刚还问你呢,我说你去上厕所了!速回!!!】 关里眼皮当即一跳,这次聚会他完全是被他哥带着的,主场都是他哥和千泽哥那样的人物,他和发小这种都是苦着脸陪坐在一旁。 他哥想让他认识些人,但是关里自己对这方面真的没兴趣,他找借口溜走,还特意是在他哥走后才溜的。 这谁能想到他哥还带杀个回马枪的?! 关里让手机息屏,满心煎熬,等他回去的时候,根本瞒不住他哥。 这么长的时间差,能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他哥又不是傻子,关里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心不太好。 不等他多想,抬眼看见谢辰时,关里双眼一亮,不着痕迹地试探道:“谢辰,你跟千泽哥的关系好吗?” 能加上千泽哥的微信,不管这么看,似乎都比他与千泽哥的关系好些。 谢辰被这句话给问得一愣,他细细想了想,犹豫道:“应该还行?” 关里拉着他殷勤笑开,俊秀面庞上像是要开出一朵花来,他对谢辰笑得格外亲切,“谢辰,也不用等到下次再请你吃饭了,我今天就有时间,也有机会。刚巧你今天同样有时间,我现在就请你吃饭,你混娱乐圈的,趁着这个机会多认识认识人。” 聚会上,但凡谢辰能拿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对他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好处,关里也不算是坑谢辰。 也不知为什么,关里甚至觉得谢辰可能比他还要能驾驭那种场合,反正有个认识的人作为借口,他哥至少拿他没办法。 谢辰今天可真是他的福星。 关里笑得灿烂又殷勤,谢辰没能抗住对方这样的热情,再加上一些说不上来的心思,他最后被推在包厢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懵。 “没事,没事。”关里站在谢辰身边一连说了两遍,也不知实在安慰谢辰还是安慰自己,他说完后,故作自然地推开门进去了。 谢辰犹豫着,迟迟没有迈步,而关里也没有注意到他迟疑的动作。 关里一进去看到千泽哥身边的亲哥看过来时,本能僵了一瞬,他发小当即起身给他打圆场,“里子,来来来坐坐坐,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了,半天不见人影。” 关成向后一靠,声音温和却又暗含冷意,“掉进去再爬出来的人都比他快。” 他一出声,发小极为自然地坐下,仿佛没看见关里疯狂给他使眼色的举动,拿起桌上的一杯酒挡住了大半张脸。 里子,别怪他,主要是你哥他根本抗不住啊! 主位上的楚千泽右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酒水杯口,他面容白皙沉静,狭长凤眸微微阖着,似乎略感无聊,漆黑纤长的眼睫懒懒覆住双眸。 仅是安静坐着,就惹得许多人暗中忌惮。 关里在看见楚千泽时,终于想起了身后迟迟没有踪影的谢辰,他紧张顿时褪去,“我就遇到熟人聊上几句,忘了时间,那人千泽哥也认识!” 他说的开心,关成却当他在找理由,按着脾气决定先掀过这一茬回去再算账,刚要给关里台阶下,却听见一直提不起多大兴致的楚千泽突然出声。 “我认识的,是谁?” 楚千泽修长指骨弹了下杯壁,掀眸淡淡看向关里,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 关里扭头就喊:“谢辰——” 别怕,他今天绝对把对方当兄弟护着。 关里话一出口,楚千泽白皙修长的指尖微顿,停在了杯口上没再动,他眉眼那股冷淡神态似乎起了微妙变化,心潮也划过一分异样的涟漪。 半掩着的包厢门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推开,青年眉眼卓绝依旧,含情眸笑意浮开好似吸了包厢内晃眼的光线,晃得人一时愣神。 楚千泽指尖扣紧杯口,凤眸划过一丝暗色,默然无言。 谢辰进来一眼就看见中间坐着的楚千泽,视线在对方沉静面容划过,心道对方身上如今的气势,倒是与在剧组的时候有些不同了。 若说那时是气势内敛却瞩目的巨星,那眼下对方神态间的闲雅清贵,却是呈现了另一种形象。 他大略扫了一眼,认出这个极为宽敞的包厢内坐了不少的商业大牛,想到网上关于楚千泽家世背景的猜测,一时微叹不已。 这简直是滔天的富贵。 第060章 聚会离场 谢辰说了下自己的名字, 过于简单以至于关里拍着他的肩补充了几句。 但是严格说来,关里与谢辰也就见过一面,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 见包厢里的人都盯着他,底气虚的不行,他把谢辰向前推了一步想要挡一挡。 “我跟他特别投缘, 这不刚巧千泽哥也认识吗?聊嗨了就带过来一起聚一聚。”关里顶着他亲哥打量的视线故作镇定, 拍着谢辰的肩膀看起来像是老相识, 视线飘忽着直视前方,就是不看他哥。 楚千泽将手从酒杯上挪开, 看向一侧的关成,“关里没说谎, 你也不用太计较。” 关成似乎没想到楚千泽会出声,虽然心里知道有几分猫腻,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准备多加计较,他看向关里, “过来坐下, 天天都不安生。” 关里见千泽哥出口解围,瞬间喜笑颜开,他带着谢辰第一反应就是要在他哥身边坐下。但是这一圈人的身份都不普通,他坐下后才发现还没把谢辰安置好。 人是他拉进来的, 关里当即就要起身, 决定换个位置,不料刚要动作就接了他哥警告的一眼, 动作顿时一停。 谢辰看出关里的打算, 刚想要表示他可以自己走一走。 “来这里坐下,这边有位置。”楚千泽不轻不重道, 他目光撇了一眼自己左边的位置,那里确实有一个相对空余的距离。 但要是让坐进去一个人,就有些勉强。谢辰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婉拒的话语刚到嘴边,楚千泽左边坐着的青年就面不改色向着旁边移了移。 现在楚千泽的左边空间就能轻松容纳一个人。 包厢内的气氛在关里坐下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闲谈聊天轻声笑语,远超人们印象中的包厢面积看起来再精细布置一番,完全可以媲美名流宴会的景象。 气氛虽然恢复正常了,但是暗地里的视线依旧有意无意地扫过这边,他们显然对谢辰的存在充满了兴趣。 谢辰只在脑子里面想了几秒,脚下步子不停,在那处空下来的地方坐下后,对身边的楚千泽弯眉笑了一下,眉眼神采极为惹眼,看着倒是半点不拘束。 “千泽,好久不见。”谢辰神色自然,即使猜出几分对方的家世背景,也依旧是之前的态度。 楚千泽侧眸看他,凤眸中似乎划过什么,唇角勾起弧度,“你今天来这里,是休假了?” 谢辰点头,“来这里准备找家店按摩一下,身子有些酸,你呢,《夜色》杀青过后,微博上说你开始进入休假阶段。” 说到这,他尾音不由带了些笑意,“是真的吗?” 他当时最红的时候,都没敢奢望过对方现在的休假规律,最多是在有些地方自由了些。当时他逛楚千泽超话的时候,看到里面在得知《夜色》杀青后,一水的唉声叹气,逗的谢辰乐了好久。 楚千泽知道谢辰应该是看到了些什么,因为那丝坠在清朗声线尾端的笑音,他耳尖莫名微热,也许是因为许久未见而被对方调侃的那点不自在逼出来的。他神色不变,唇角勾着笑意,不见冷淡倒是有些难得的温和。 “这次不一样,我手上又接了一个电影。”楚千泽说完,转眸看向谢辰的目光专注,“李欧编剧这次的新剧本这次用了不少新人,你去面试了吗?我看你上次对她很感兴趣。” 说起这事,谢辰就想到当时去面试的场景,当时一堆人刷的特别快,而他面试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李欧。 因为没抱太大期望,所以没见到人也没有多失望,反而是现在从楚千泽口中得知对方要采用不少新人时有些惊讶。 谢辰道:“面试倒是去面试了,但是现在还没有结果。”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笑睨了楚千泽一眼,“你新接的不会就是李欧编剧的剧本吧?” 楚千泽抿唇,“是她的。” 谢辰是随口猜了一句,得到这个回复是他没想到的,他想到对方微博超话里面极为规律的工作记录,隐约察觉到哪些对方不太对。 他干笑了一声,“那还挺巧,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要再次合作。” 楚千泽轻点了下头,似乎心情不错,“喝酒吗?” 谢辰摇头,“不了不了,我马上还有去按摩,再待上一会就走。” 闻言,楚千泽拿起的酒杯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他沉吟一会,“我这几日刚刚杀青,身上也有些酸,要不一起去按摩?” 听过约饭约会的,还没听过约着去按摩的,谢辰失笑,“你身份可不一般,要是去按摩还带着口罩,就不会闷的慌吗?” “没关系,我知道这里有家按摩店保密性很好,不影响的。”楚千泽静静看着谢辰,五光十色的绚烂灯光在他狭长眉眼间闪烁时,莫名惑人,顺着向下看去就是被酒水浸红的唇瓣。 极具东方气蕴的凤眸凝视着人,简直是卡着人的心口在求着什么事。 谢辰看着这样的楚千泽,鬼使神差地就松了口,“要是你不嫌麻烦的话,一起去也可以。” 他说完像是突然清醒了些,视线错开转向前方,话一出口也收不回来,便补充了一句,“我还有许多地方学习,一起去也好,顺便聊聊天。” 闻言,楚千泽眉眼似乎掠过一丝笑意,“你的演戏有灵性又有着自己的感觉,看起来已经成了气候,我怕是不能指点你什么。” 果然是三金影帝,眼睛就是尖。谢辰心想。 而他们旁边隔着关成的关里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字。 剧本?什么剧本?李欧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关里那颗进入娱乐圈的心瞬间蠢蠢欲动,他上次想借着顾岭的角色进入娱乐圈里玩玩,谁知道周导生生凭借着一己之力将他拦了下来,此时听到娱乐圈的事,还是有些不死心。 他踢了踢他哥的脚,小声叫道:“哥。” 关成有些头疼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关里:“千泽哥说的什么李欧的剧组,我也想进,上次的角色难度系数太高,你这次帮我找个简单的呗!” 关成没有立刻应下,反而是先看了一眼谢辰的方向,又看了眼自己没演技没心眼的弟弟,直接道:“要不还是算了,你不适合那个圈子。” 看看周导宁愿用个街边找到的小糊咖,都不愿意拿着投资让关里进组,就能看出现在的娱乐圈终归还是靠实力吃饭的。 就怕到时候他将关里给塞进去了,回头李欧那边被气到,又给退了回来。 关里现在完全忘了刚才还怂他哥的怂样,听到这句话有些着急地又踢了关成几脚,“你让我进去试试!我这次不行,下次就不求你这件事了!” 干净的西装裤腿因为一连几个踢脚,留下了半个清楚的脚印,关成额角青筋跳了下,按耐住脾气压着声音道:“老实点!下不为例,这次人家不要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进公司做点事。” 关里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他们两个才就这件事说完,楚千泽作为主客之一,扭头对关成说了一句。 “我先离开了,你们继续,也不用等我回来,我到时候就直接回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出格的,说完转头对着谢辰颔首笑了一下。 身边坐着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关成稳稳端着的酒水都抖了一下,他冷静看向楚千泽,“你这就先走了?” “嗯。”楚千泽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起身,他身边的谢辰随之默契起身,即使没多少人知道谢辰的身份,但因着他气场丝毫不弱于在场任何一人,也没人明着轻慢。 此时他们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一种莫名契合的感觉。 但是总有一种楚千泽被谢辰给拐走的错觉,关成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侧头发现不少人跟他一样,像是完全没想到楚千泽抛下了一群人,与那个青年就那么离开了。 关成眯眼,人是自家弟弟带过来的,他看出楚千泽是真的认识,也就没有多问,但是眼下看来,似乎是他想的有些简单了。 而关里刚刚顾忌着怕人瞧轻了谢辰,对于谢辰在娱乐圈里不太行的咖位并没有多说,简单一句带过了。 楚千泽一个三金影帝,认识娱乐圈里面的人再正常不过,其他人刚开始和关成一样,并没有多想。 但是现在看起来,比起关里,谢辰更像是楚千泽带进来的人。 不少人神情都有些奇怪。 关成转头问自家弟弟,“他什么来头?” 关里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句,“可能千泽哥只是单纯的欣赏能力出众的后辈?” 问题是,谢辰什么来头他哪里清楚啊! 60-70 第061章 是朋友啊 谢辰出了包厢门后手机突然震动, 他低头看了眼,就在这时走廊另一边走来几人,分神之下他险些撞上他们。 关键时刻, 楚千泽卡着时机将人给拉了回来,“小心点。” 他要将人拉过来避开对面的人,就不可避免地让谢辰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等到那几人匆匆走过, 楚千泽再看向谢辰的时候, 发现两人靠得很近,就差半步就能拥在一起, 身体不由微僵。 路过楚千泽的时候,对面几人中有个女孩扫过他微微愣了下, 她被闺蜜拉着手臂向前也停不下脚步,匆忙一扫下只觉对方上半张脸的轮廓有些熟悉。 那种感觉很熟悉, 但是女孩就是说不上来,等她再听了一句身边闺蜜的笑语后, 那丝疑惑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她忘了方才的疑惑, 笑着与闺蜜搭话。 楚千泽的手还搭在谢辰的胳膊上,手心贴在对方赤.裸没有衣服遮挡的皮肤上时,暖烫的温度就像是青年杀青那日传递出的温度,他呼吸一乱, 垂眸掩饰之余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谢谢, 我刚刚忘记看路了。”谢辰有些不好意思,他指了指手机唇角弯出歉意的弧度, “下次一定好好看路。” 楚千泽轻轻嗯了一声, 神色依旧,看不出其他的端倪。 谢辰自然地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笑道:“这个天气带着口罩闷得慌,你之前说的按摩店离这里远吗?我们还是早点过去,你也能早点摘下口罩。” 楚千泽薄唇微勾,微不可察轻碾了下刚才扶住青年的指腹,没有被口罩挡住的上半张眉眼掠过些许柔和,“不远,很快就到了,你跟着我就好。” 谢辰晃了晃手机,“这次一定认真跟着你,绝对不分神。” 见他这幅模样,楚千泽唇角弧度愈深,可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都被一个纯黑色的口罩遮住,谢辰也只能看见他高挺鼻梁上,眉眼间好似笑了下的情态。 谢辰轻轻眯眸,将手机放下,心里突地闪过口罩莫名有些碍眼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仅有一瞬,他心底涟漪落下一点,不及绽开就被轻飘飘地抛至了脑后。 按摩店确实如楚千泽说的那样不远,二十多分钟就找到了地方,就是这家店有些太绕,险些都要出了商场最繁华的中心圈子。 谢辰如他刚刚说的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千泽的身后,直到店里的服务人员在前面领路,他才不紧不慢地保持了距离,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这家按摩店。 这一过程中,楚千泽好似无意般看了一眼身旁神色鲜活举止极有分寸的谢辰,凤眸幽深一瞬,当他看向询问是要是单人间还是双人间按摩的工作人员时顿了顿。 他侧首,问谢辰,“你想要两间单人还是一间双人?” 谢辰对这方面不怎么了解,他没红起来的时候没有去按摩纾解筋骨的心情,而红起来之后都是郑叔亲自找的人上门为他按摩,因此包厢里在楚千泽主动开口要与他一起的时候,难免惊讶。 如果真要问他的话,谢辰倒是想要一间双人,这个世界很多东西他都需要与人多说多记,而眼前一个现成的娱乐圈影帝,对方言语间无意识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可能对他而言都有着不同的价值。 谢辰微笑,“看你吧,我都可以。” 闻言,楚千泽语气淡淡,看似平静,“那就一间双人,两个人一起聊聊天。” 谢辰点头,眉眼一弯有些像是要恶作剧的孩子一样闪过些顽劣,他笑吟吟道:“挺好,那就一间双人。我还想从你这里知道一些李欧剧本上的细节,这样就能模糊判断出那日面试的时候有没有演的不对味。” 楚千泽此时格外的好说话,即使知道对剧组之外的人透露剧本的具体内容属于泄密,也没忍住退了一步,“可以,你把当日面试的内容告诉我就行。” 他心中暗道不泄密不就行了。 由谢辰交代内容,楚千泽给出判定,相当于提前批改了一份作业,却没有将作业的答案直接告诉对方。 完全是变着弯地给人走捷径。 谢辰对于泄密剧本这种事自然知道,他开个玩笑想着与对方拉近些关系,眼下得了对方近乎明示的答案含笑的眸子都惊的圆了些。 “不用不用,我刚刚就是……” 楚千泽不轻不重地截断了他的话,因为谢辰的反应心情突地愉悦了几分,“没关系,这点事情算不上什么,就当是朋友间对于你当时表现的评价。” 圈子里稍微熟些的人们,都有可能这么做,更何况是他。 突然被盖了朋友印章的谢辰眨眨眼,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掰开来看似乎又没什么问题。他与对方认识至今,似乎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如今朋友二字从对方口中说了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似也被瞬间拉近。 之前那种似疏似亲的关系变了。 谢辰欣然承认了楚千泽口中的朋友二字,挑眉笑道:“好啊,到时候你不要批的太狠。” 毕竟根据一个段落场景演绎出的内容,在有着完整剧本的楚千泽眼里,可能一度跑偏甚至完全不对。 谢辰话里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楚千泽刚才给二人关系的盖章,楚千泽心情瞬间变得极好,从容神态浮出笑意,“嗯。” 青年的演技很好,他默默想着,自己可能批不了什么。 两人之间的谈话,尽职的工作人员就像是一句都没有听到,面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好的二位,你们确定是一间双人是吗?” 楚千泽:“对。” 工作人员微笑依旧,“请问你们需要什么按摩服务呢?我们这里有……” 谢辰在一旁没有插话,全凭楚千泽一人决定。在这期间他有些无聊,仰首打量着上空的装饰时,遮阳帽也没遮住他优越的相貌,清晰的下颚线扬起时,侧脸轮廓极为出挑。 面带微笑看向二人的工作人员流畅的吐字硬是卡了一瞬后,又重新平稳地接了回去,好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失误。 但是与其对话的楚千泽还是察觉到对方这一瞬的卡壳,轻眯了下眸,不着痕迹地侧眸看向身旁的青年。 顿时了然。 他莫名不悦,眉眼神色也淡了些,“就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工作人员端正视线,“没有了,二位请随我来,换衣服的房间就在前方。” 楚千泽神色平静,他怎么说都是来过几次的,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谢辰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就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性取向这回事。 平日里完全没考虑过这回事,现在却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在脑子里冒出,让他一时哪里都不自在。 但是不等他多想,再抬头更衣室已经近在眼前,谢辰脚下步子顿了一下,慢了楚千泽一步眉头苦恼地皱起。 他看几眼也没关系吧,反正对方不知道他喜欢男的,再说可以避开反而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不等他继续纠结,更衣室里是一个个宽敞且独立的单人空间,根本并不是那种大空间多柜子的样式。 谢辰神色不变,当他进了一件隔间后才险些捂脸,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无言的尴尬给吞没。 还好,还好。 他刚刚什么都没说,表现也跟之前一样,外人绝对看不出什么。 心里翻来覆去好几次后,谢辰才算真正冷静下来。他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心思去探究,为什么对着楚千泽,脑子里会突然冒出那样的纠结。 谢辰安慰着自己,毕竟这个世界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问题,然后因为那抹不为人知的尴尬迅速将这件事死死地压到了心底。 楚千泽换好衣服在外面等着,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谢辰还没出来时,不由疑惑出声,“谢辰?你好了吗?” “好了好了。” 匆匆一声回答后,谢辰推开隔间的门踏了出来,发丝有些凌乱,眸眼比刚才似乎多了些浅薄的红晕,精壮身材在宽松的衣袍下若隐若现,丝毫不显羸弱。 雄性懒散不羁的魅力,尤为夺目。 平日里从那副笑面中倒是没看出来对方还有这样一面。 楚千泽轻轻扬眉。 一边的工作人员只盯着前方,身旁两个大帅哥他是看都没敢看一眼,见双方都准备好了后,他转身继续领路。 看着还算平静的面孔下,心里的激动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地闹腾。 那可是楚影帝啊!!! 他来这里按摩就算了,竟然还带了个人,即使疯狂回想,对娱乐圈不是随时都在关注的工作人员愣是没想起来楚影帝身边的青年是谁。 但这么熟悉,各方面都不亚于楚影帝的青年,肯定也不简单。 工作人员心里在疯狂猜测,但是优秀的工作素养,却让他那些情绪一点都没有露出来,直到他们进了屋,才因为不能将客人的信息透露出去,而生出些无法分享吃瓜的痛苦来。 没办法,一旦泄露赔不起钱。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屋内。 谢辰双腿盘坐在床上,撑着下颚好奇地看着楚千泽,双眼亮晶晶的,像是被勾起兴趣的猫,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 楚千泽因为他的盯视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唇心微抿透出丝红,他掀起眼皮,疑惑出声,“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谢辰理所当然道,话一出口似乎又察觉到过于含糊,便道明了自己的好奇心,笑得有些含蓄,“你有腹肌吗?” 该死的好强心这个时候出现,强烈的激发了谢辰的好奇心。 这话落下后,楚千泽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秀长凤眸敛着的情绪难明。 第062章 给我看看 在谢辰好奇的视线中, 楚千泽似乎笑了一下,他当着对方的面,原先随意搭在腿边的右手提至衣袍腰带上,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多出的腰带,扬眉看他,“你想看?” 似乎谢辰只要说上一句他想看, 时楚千泽下一秒就会顺着他的意解开腰带, 让他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腹肌。 谢辰眼神忍不住有些飘忽,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中有些冒犯,以手成拳抵在唇前干咳了一声, “我就是说说,有些好奇,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就当我刚刚开了个玩笑, 别往心里去。” 他笑容多上了些许腼腆的意味,仿佛刚刚那个直言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错开眸子有意想要跳开这个话题。 好强心这个时候冷却不少, 连带着理智都变得清明起来。 楚千泽这边却似乎没有那么轻易掀过这一茬,修长如玉的指尖在绳结上方打着转,看着随手在人心尖上抓了一下的青年,此时各种闪躲的神情眉眼笑意愈浓。 他勾唇, “你不想看?” 谢辰闻言, 转眸看向他,发现对方对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 看似冷静道:“好奇还是有一些的。” 他自认为平静, 实则还是难以掩盖那股兴致勃勃,双眸中好似有亮光, 让楚千泽忍不住将视线总是落在那双眼睛上,心里也不由软了些。 楚千泽慢悠悠道:“有自然是有的,你若是想看也不是不行。” 谢辰此时已经忘记他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还在纠结着的尴尬,更是一点都不记得之前对于自己性取向的顾忌,闻言就忍不住出口接声,“那就看看?” 楚千泽凤眸素来像是两颗沉在寒潭中的漆黑玉石,天生有着玉石的温润和寒潭的寒凉,无法让人摸透其中情绪,但他此时,眸中笑意漾开,是很少展露的真切笑意。 愉悦的心情让他整个眉眼都舒展了开。 谢辰撑着下颚看着这样的楚千泽,不知为何想起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看到的对方第一个海报,满屏的张力能让粉丝们发狂,但是他看着,对方此时的模样却更加顺眼。 他笑眯着眼,调笑道:“不是说要给我看看的吗?快快快,我现在好奇的不行,就想知道你究竟有几块腹肌。” 楚千泽敛眉,收了些笑意,他像是突然起了些心思,挑眉收回了手,“现在不给了。” 谢辰被逗的有些急了,“为什么?” 楚千泽从容道:“马上按摩的师傅就进来了,看见我们两个大男人对着脱衣算什么事,传到外面影响不好。” 谢辰总感觉自己好像被溜了一圈,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眼时间后,叹气埋怨道:“刚刚你直接给我看一眼不就行了,都是两个男人,脱光了也没人说什么的。” 他说的坦荡,拿着对方刚才的话随口驳了回去,但是这样意思相差不大的话落到了楚千泽耳中,却是让他唇角笑意淡了些。 谢辰没发觉对方这些许的不对劲,他现下将刚才的对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终于察觉自己好像就是被对方给逗了一圈。 他放下腿,暗搓搓地蓄着力,“你真的不给我看?” 谢辰双手也撑在床边,轻眯了下眸,神态悠然比刚才那番兴致勃勃看着要冷静不少。 楚千泽不为所动,他正侧眸看着墙面上的钟表,心里算着时间,按摩的师傅应该到了才对。 闻言,他像是有些无奈,“下次满足你的好奇心好吧,马上按摩师傅……” 真的要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风声过后,楚千泽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宽敞松软的按摩床上,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覆在身上,力道轻缓锢着自己的谢辰。 两张床虽然隔着距离,但是在蓄力后只需要用力一扑,就能将另一张床上的人给压制住。 谢辰只是松松地压在楚千泽身上,他本来就是脾气上来,又任性又妄为的难搞脾性,眼下被楚千泽给逗过了头,也顾不得许多,扑着人就压了过来。 压制住他的青年笑眯着眼,纯澈的含情眸淌过笑,给了楚千泽一种被深情凝望的错觉,心口无端乱了几拍后,才看似平静不疾不徐道:“别闹了,快起来。” 谢辰虽然玩闹,却也保持着分寸,两人之间除了扑过来的时候拥紧了一瞬后,很快就被他拉开了距离,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足以再塞入一个人。 但是楚千泽依旧心乱如麻,他秀长凤眸看着谢辰时有几息的晦涩难明,连他自己都无法判别那些情绪究竟是什么。 谢辰再开口时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诱哄,他低着眉,眸中好似落了星子,眨眼笑道:“不给我看,那我摸摸总行吧。” 说着,他伸手试探性地要隔着衣服去摸,却见楚千泽怔怔看他,竟然真的没有动手阻止的意思,顿时挑眉。 谢辰:“我真摸了?” 还是没有回应。 那就是默认同意了,谢辰不再试探,手干脆地探向了对方腹部的位置,隔着轻薄的衣袍却是能感觉到明显的凸起。 刚才还没有反应的楚千泽在腹部贴上对方的手后,浑身一抖,像是突然回神而有了正常的过激反应。他口中莫名发干,能清楚感觉到腹部贴上了另一个人的温度,眉眼神态浮出瞬间的无措。 谢辰手抬了些高度,专心低头数着对方的腹肌,丝毫不知道楚千泽的心乱如麻。 而楚千泽看着这样的谢辰终于恢复了冷静,他本是想要先拉开谢辰的动作,结果却成了单手压住了对方的手。 这下子,原本只是虚浮着指尖在腹部滑动的,现在整个手心都被牢牢地压住。 谢辰愣了下,“千泽?” 楚千泽轻吐了口气,放缓语调,“你别数了,我告诉你,八块。” “八块啊。”谢辰心里酸溜溜的,他这个身体虽然有训练,但是这个时候也才能勉强看出六块的轮廓,七八两块的型才刚有点影子而已,要是另一个世界得到充足锻炼的身体,那他也有八块腹肌。 谢辰手被压着也不老实,指尖碾着对方的肌肉线条,语气中还有着一丝酸意,却一点也不显得讨人厌。 他好奇地压了些身子,“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比如,你就六块?” 再近一些,两人之间的呼吸几乎都要交叠在一起,楚千泽身体与脸色一并紧绷,闻言没好气道:“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谢辰耸了下肩,不再追问,眉眼含笑叹气道:“好吧,我相信你。” 他刚想抽手,只听得两声敲门之后,姗姗来迟的按摩师傅终于到了,两位师傅一进来看到两位客人还来得及彻底拉开距离的身体目露愕然。 “我们迟到……”一位师傅结结巴巴不知是该解释他们的迟到原因,还是要先说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二位,结巴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房间空调大开,也没阻止他额头上泌出汗意。 谢辰自然的站直身体,对二位师傅笑得亲近,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似乎对任何人他都能笑起来。 “没事,我刚刚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压倒了朋友,师傅们别多想。” 楚千泽坐起身,发丝有些凌乱慵散地遮住眉宇,抬眸时清凌凌的凤眸看着平静,不太规整的衣袍却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可惜两位按摩师傅是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对有些事根本就没有那根筋,此时看到楚千泽不由就想起了自家孙子孙女们,即使认出了他的身份,心里也没有更多的情绪。 谢辰那么说了后,他们也就那么信了,满脸的原来如此。 楚千泽好笑又好气,凤眸一睨谢辰,却见青年面容含笑已经与一位师傅已经聊开了,那边的师傅一边摆着东西,一边乐呵呵的。 他静静看了一会。 果然……楚千泽心道,若是对方想的话,能很快就讨到旁人的欢心,就是不知道对方笑意之下的那颗心在笑着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一丝真。 他收回视线。 按摩的时候,谢辰当着两位陌生的按摩师傅开口时,即使知道他们对于圈内的无知,也非常有分寸,挑着事情亦或是说的隐晦。 两人轻声说着话,就像是两个关系最正常不过的普通朋友,有来有往,偶尔还会开上几句玩笑。 熟稔融洽的气氛任谁来看,恐怕都不会想到其中一位站在娱乐圈的金字塔顶端,另一位却还在娱乐圈的金字塔底层挣扎着。 这种跨越整个金字塔的交友,是娱乐圈内几乎没有的,顶流们不至于多么冷情,却也非常爱惜羽毛,一位连三线都没爬到的小艺人,真的不足以让他们放下架子去深交。 但对于他们而言,如果没有足够的眼力,对于谢辰这样的存在恰恰只有深交才能知道他的价值。 于演戏之外不认识他的陌生人,谢辰甚至可以表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至于一眼下的真假,他们也没有那个时间去仔细辨别。 谢辰被师傅按着,对方手上的力道似乎能透过皮肉找到发酸发痛的筋骨,从深处纾解疲累带来的不适。 给他的感觉,有些像楚千泽。 谢辰阖眸,身上力道不减,耳边还在传来对方耐心细致的解释,他随口找出的一个问题,对方却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用了心的给他找出一个简单易懂的答案。 对方似乎真的认为他是个入行不深的十八线艺人,可是矛盾的是,他有的时候又好像能透过这个世界十八线谢辰的躯壳,看到另一个世界超一线谢辰的灵魂一般。 真有意思,谢辰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 第063章 李欧编剧 次日谢辰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起身接了电话,接电话之前看了眼是郑叔。 是郑叔啊…… 谢辰叹气,就算是打工人现在也是在休假时间啊叔。 虽然是最后一天, 但是他知道郑叔打过来不会只是单纯为了叫醒他,八成又是临时出了什么事。 “喂,郑叔, 你大早上打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谢辰鞠了一捧凉水扑到脸上感觉清醒了些, 但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是面试出结果了?” 长长的哈欠音,带着倦意传到了另一边, 郑叔没忍住拿下手机低头看了眼时间,没错都快九点了, 这个点谢辰早就改醒了。 “你小子睡昏了?这都九点了,你怎么这么困?”郑叔有些新奇, 连原本要说的事都暂时往后放。 谢辰解释道:“我昨天下午去按摩了,所以今天睡的有点死, 才被你叫醒。” 他昨天与楚千泽按摩完后, 天已经黑了,那个点肯定要约着一起吃顿晚饭。 谢辰想到这,默默沉思。 嗯,他昨天就喝了一点酒, 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郑叔听了也没多想, “谢辰,我打电话是要跟你说, 你上次的面试这次对方说要和你聊聊, 具体过没过他们也没说。但是我就是有一种感觉,应该是能过的。” 不然人家为什么要费这个力气还专门约时间出来聊聊。 “是吗?我其实也这么感觉……”不等谢辰顺着开完玩笑, 他突然反应过来,“时间呢?” 另一边的郑叔道:“今天下午,三点半。” “到时候我去接你啊,好好准备!” 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仿佛知道谢辰会说些什么。 谢辰无奈,将手机扔到了身后的床上。 很好,今天的假没了。 中午的时候,张启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他一回来就堵在空调风口的下面,冰凉的风吹过身体,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谢辰盘腿坐在沙发上,见他这幅模样,似乎也能感受到外面的暑气一般。他放下新买的iPad,“下午郑叔送我,你这么早回来?不是明早回来吗?” 张启抹了把汗,“哪有你去赶工,我还在放假的,再说外面那么热也没心情去玩,正好回来收拾下明天恢复工作的东西。” 他觉得吹得差不多了,就去冰箱里找出一瓶冰汽水,一边拧开一边走向谢辰。 谢辰抬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张嘴就吸了一口开盖的汽水味,他顿了下,“我感觉这一口我至少胖了一斤。” 张启摸头,“哥,哪有这么夸张。” 谢辰叹气,每跟他说自己要减肥健身的决心,向后一靠。 张启靠近瞟了一眼谢辰手中的iPad,“哥,你在看楚影帝的绯闻啊?” 闻言,谢辰愣了下,“我看得明明是……”李欧之前编剧导演的作品。 但是他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刚手滑之下,不知道点了哪个营销号的文章。开头就是楚千泽低头看向一位面容模糊的女子的照片,两人同撑一把伞,偷拍的上半身照也看不清究竟是谁撑的伞。 但是两个靠得很近,这对于一向不喜与人近身的楚千泽而言,似乎是肉眼可见的暧昧。 谢辰左手忍不住摩挲下颚,他看着这张照片目露玩味,右手下意识放大想要看清那个女子的面孔,发现只是徒劳,很难辨认。 看到谢辰动作的张启,咽下汽水道:“哥,你看不出来的,但是这些年跟楚影帝传绯闻的也就那么几个,过不了多久粉丝们对着其他女星的行程就能找出这个照片里女方是谁了。” 谢辰好奇道:“这么快?” 张启点头,“也有可能慢一点,反正最后都能扒出来。” 谢辰将那张照片放大又缩小,扒拉的动作像是无意识的闹脾气,张启看着眼睛花,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楚影帝出道到现在,流量都是惊人的,蹭上一点都能有几天的热度。前些年还管着些,到了后面能跟他传绯闻的,都是一线的女明星。拍戏合作各种理由,真真假假的外人都当吃瓜了。” “反正楚影帝一个都没承认,到了现在影响不大,他的团队都不怎么管。” 真真假假,谁知道真的是演戏还是暧昧,谢辰自然知道娱乐圈这种事不好说,但是能弄成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归根结底,恐怕还是正主那边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张启聊着也忍不住打开手机,他找了一会,乐不可支地递给了谢辰看,“哥,你看,楚影帝的工作室又发了个不痛不痒的澄清公告。” 谢辰扫了眼,点进了下面的评论区,一水的平和。 似乎都习惯了,能嗨起来的都是各家的cp粉,还有粉丝留言说能不能早点官宣个嫂子,给个官配好好磕,随时可能塌房的cp实在不敢磕。 谢辰看乐了,这群粉丝现在的要求都已经低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把手机还了回去,“我去睡半个小时的午觉,你没吃饭就自己泡个面,冰箱里没菜。” 张启已经看到冰箱里没菜了,闻言道:“我吃过了,哥,你去睡吧,要我叫你吗?” “不用。” …… 谢辰上车的时候,郑叔让他做到了后排,“你少晒点太阳,下次多涂点防晒。” 谢辰松开拉副驾驶车把的手,转身拉开后车门,等他上车后才笑道:“好的,郑叔。” 郑叔这几天的心情都很好,谢辰的热度这段时间虽然不高,但一直在稳步上升。微博粉丝虽然突破了一百万,但相当一部分都是从《夜色》定妆照和两张出圈的杂志封面而来的颜粉,黏性不高。 现在有很多路人只是看谢辰眼熟,问起他是谁,还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 等到《夜色》上映后,谢辰这些时日积累的热度就会一起爆了。 郑叔挑了后面几个活动告诉谢辰,其中有一个公益活动,是给孤儿院送关心送礼物,因为背后支持的公司不算很大,对于形象大使的选择宽松很多,才会被郑叔给争取到。 听到这,谢辰颔首觉得不错,“这个活动不错,郑叔你辛苦了。” 郑叔心里忍不住感到几分宽慰,他笑了下,若是没有谢辰的话,他这些辛苦也只是白白打了水漂,得不到任何水花。 正因为知道每一份努力都会得到反馈,郑叔才能费心费力去争取那些东西。 两人聊着,就到了约好的地方。 谢辰与郑叔看到对方来人的时候,都有些吃惊,因为对方来的两人中竟然有李欧本人。 已经四十多的李欧,能看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细碎的皱纹在眼角随着笑意展开,但是这些都更让对方显得成熟娴雅,双眸之中精明依旧。 是谢辰记忆中已经能扛起一片天的李越画,他弯眉笑得真切。 不过对方现在是金牌编剧李欧。 李欧上前与二人握过手后,看向谢辰忍不住露出笑容,“谢辰你好,我看过你上次的面试视频后,决定这次亲自来与你聊聊。” 先前还有些好奇,能被人向她亲口推荐说演技很棒的青年究竟这么样,后来在看了那天的面试视频后,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午,甚至在家里纠结了好久,才在昨天与谢辰的经纪人约了今天。 谢辰含笑,“李欧老师你好,我很高兴见到你。” 李欧看了谢辰一眼,没忍住好奇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为什么会有一种他们好像见过的错觉?实际上再看到谢辰的影像资料的时候,她就有过这种类似的错觉。 谢辰神情不变,笑道:“没有,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闻言,李欧不再多说,她让人都坐下后,直言道:“谢辰,我就跟你直接说了,你上次的面试我看了,演技方面很成熟甚至可以说无可挑剔,但是那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配角。” “你的整体形象很突出,那个角色不适合你。虽然可以用化妆技术将你的特点压下,但是这个对你对我都是一种遗憾。” 谢辰不着痕迹看了郑叔一眼,郑叔心领神会出声恰到好处地打断道:“所以?” 李欧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看着谢辰,歉意笑了下,看向了郑叔,“所以我们这边考虑了很久,决定将新电影的男二号给谢辰,合同我们已经带来了。” 郑叔放在腿上的手一抖,他呼吸微促像是被天降的馅饼给砸到了头,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带着谢辰去面试,那么多人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被他拿到了角色。 还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男二号! 郑叔笑容勉强维持着镇定,但是没等他开口,李欧那边的脸色严肃了些。 她接过旁边人递出的另一本□□的册子,按在了桌子上,认真道:“但是这次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让谢辰,担任这一部的男主。” 郑叔有些茫然,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李欧看着谢辰,面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她缓缓道:“这两本都是我的剧本,男二号的剧本我已经全权交给另一位编剧负责了,我手下这本却是由我亲自导演。” 郑叔还是有些没明白,谢辰似乎非常了解李欧,他笑道:“我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李欧笑了,鱼尾纹细细出现在眼尾,有一种时光沉淀出来的优雅,“你很聪明,我的剧组和这部戏的剧组可以算是同个时间段开拍,而我参与选角的时候选中了你,甚至可以算是抢人,但是你只有一个人,所以选择权在你。” 她这个剧本搁置了很久,今年年初开始,从上到下都准备好了,唯独主角迟迟未定,直到她看见谢辰。 而郑叔已经傻了,低头在桌面上的两个册子上来回的看。 第064章 你好我在 “李欧老师应该不是现在就逼我给出一个答案吧?”谢辰笑笑, 将身前的咖啡轻轻向旁边推了推。 李欧抬手,她觉得谢辰真的很合眼缘,语气放缓许多, “自然不是,你有三天的考虑时间,这两个剧本你都可以带回去。” 她并不担心剧本内容的外泄, 一旦发生这种事谢辰与他背后的公司都要付出代价,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是界内基本的职业操守。 谢辰压住那本被放开的册子,缓缓推至身前桌面刚刚放置咖啡的位置。他没有打开, 连带着另一本放在一起,双手拿起笑道:“三天后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李欧收手, “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这两个剧本在同个时间段开始,只能二选一, 而贪心就会造成轧戏,即使李欧对谢辰的观感很不错, 也非常反感这种行为。 谢辰的男二号是由多方人共同决定的, 而男主却是她一人决定的,一旦对方真的考虑轧戏,她只能遗憾说抱歉了。 因为在宽松的余地下考虑轧戏,是对很多方面的不负责任。 谢辰对于李欧的性子怎么说都有些了解, 闻言勾唇, “自然。” …… 车上,郑叔克制着想要扭头的欲望, 让自己的注意力保持在前方的道路上, 他稳着方向盘,努力按捺着激动的心情, “谢辰,你要好好考虑。我听说男二的那个剧本男主由楚千泽担任……” 谢辰抬头下来笑了一声,“郑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觉得我如果第二部电影就当男主的话,不是比作配要好上许多?” 他语气微扬,像是在闲谈一般,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而且郑叔,你不觉得照我这个发展速度,日后非常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楚千泽。” 谢辰凑上前,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将自己的脸挤到了郑叔倚靠脸庞,笑嘻嘻道:“你说呢?郑叔?” 郑叔没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谢辰那张顶好的面庞瞬间撞入了眼中,皮肤细腻骨相高级一张天生的明星脸。他心里感叹了一句老天赏饭吃,连一点酸气都升不出来,眼中漫出笑意伸手将人从自己的椅靠旁边推开。 “行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 有一个自我规划特别强的艺人,真是让做经纪人的又开心又烦恼。 谢辰面上笑意不变,他舒服地向后一靠,其实郑叔的建议没有问题,但是那个男主的剧本,他在看到的第一眼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翻开那本剧本,加粗加黑的名字瞬间映入眼帘——《你好,我在》。 谢辰垂眸,心中有些复杂。 这个电影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第一次真正担任男主,第一次演技开窍,第一次遇到贵人…… 同样是他爆红的起点。 即使他后来接了很多大爆的剧本,也会因为一种莫名的心理而回顾那段往事,午夜之时也会忍不住冒出一些想法。, 若是让后来演技方面已经趋于成熟的谢辰,再去重演一遍当时的剧本,又会呈现出怎样的结果呢? 而以前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就真切地摆在了他的眼前,谢辰举起《你好,我在》的剧本,新奇无比。 这个剧本当年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据说被删减了不少,其中有很多因素在影响着,而最大的因素,恐怕就是当时的市场需求和经费限制了。 当年杀青时候李欧面上的神情,谢辰很久之后才算回味过来,那是一种开心之余又透着遗憾的神情。 遗憾什么呢? 郑叔车开的很稳,谢辰简单看下剧本也没什么影响,他第一遍看剧本的时候一向是当看故事一样。 郑叔开车的时候抬头向上瞟了一眼,从小镜子里看到谢辰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欣慰,唉,他现在似乎是真的处在被艺人带飞的阶段。 这种外人想都不敢想的剧本,竟然是主动送上门的! 若不是因为谢辰要保证车内安静,郑叔都想哼首小曲表达自己的心情。 …… 而另一边,因为这件事楚千泽与林宏出了些难以解决的小矛盾。 林宏被气的来回踱步,“他们那边的合同都发了过来,你现在告诉我再考虑考虑?要是再迟一点,那边主演是谁的通告都要发出去了!” 楚千泽淡定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商量着,我现在考虑考虑有什么问题,是那边有意想要压着你签下而已。” 林宏停了这番话,头瞬间疼了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楚千泽身旁,“要不是你之前口头上答应,人家能催我吗?祖宗,你这个时候翻脸可不行,剧组从编剧到导演都不是普通人。” 楚千泽一时沉默,他也有些没想到,李欧手头上竟然还藏着一个剧本,而对方对谢辰的看重也严重出乎了他的意料,一个男主的本子就那么直接给了出去。 为对方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烦闷,他重重侧过脸,清楚表达了不想再听的意思。 林宏与他相处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他什么脾气,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好歹要跟我说下原因吧,到底哪个地方惹到了你,不然那边问起来我都找不到理由。” “你先拖着。”楚千泽也不知道该这么说,他自己现在都理不清,又怎么能给林宏一个理由,凤眸敛着一抹幽光,偏头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景色顿了下,又道:“五天后再给你答复。” 林宏抓住了重点,“为什么是五天后?是不是和谢辰有关!” 他不等楚千泽回答,刷地一声站起了身子,脸色有些发紧,连带着后面吐出的话语都有一股紧绷的感觉在里面。 “楚千泽,你别跟我说是跟谢辰有关!我不管你对他是什么心思,你都不能拿自己在娱乐圈的事业去顺着他的心意,甚至去讨他的欢心!” 这话有些离谱,但是楚千泽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因为或多或少确实和谢辰有些关系,这一点他虽然理不到更深层次,但源头还是能捉到些的。 眼见着扯到谢辰林宏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色都有些发黑,楚千泽额角忍不住抽了下,他蹙眉看着林宏强硬的态度,没开口。 但是林宏也没退让,他现在要不是顾忌着楚千泽不是能随便对待的人,只想狠狠敲上一棍,给他手动物理清醒一下。 最终楚千泽退了一步,他道:“我接下这个剧本,但是你要给我联系李欧。” 林宏脸色瞬间变好,他态度温和坐下,“你想让我跟他说什么?” 楚千泽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我要……” …… 第三天,谢辰就给出了他的答案,他选择接下了《你好,我在》。 坐在他对面的李欧听到这个答复,肉眼可见地露出了笑意,她脸色柔和,“我很期待后面与你的合作。” 谢辰笑道:“是不是要叫李导了?李导,我也很高兴与你合作。” 还是第二次。 闻言,李欧脸上的笑意愈盛,她看向郑叔,“那我们就来聊聊合同的事……” 之后,就与谢辰没什么关系了,他趁着这个机会溜到了外面透透气。 外面的空气是畅通不少,但是呼进鼻腔的时候都仿佛带着热气,在室内温凉下的身体正以一种能被感知到的速度变热,他无奈叹了口气,又躲回了室内。 抬眼看见外面刺眼的太阳光,眼睛也好似一瞬间填满了灼亮的白光,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 顶着这么烈的太阳,谢辰无端就想起了《你好,我在》这部剧本的内容,在有了足够的底气与能力后,李欧那日交给他的剧本显然是最初的稿子,不仅经过了精修,比他的印象中还多了许多其他的内容。 想到这,谢辰叹气,他终于知道李欧当时为什么删减了。 因为这部从校园到社会的青春成长剧本,主角最初设定竟然是个同性恋。 主角喜欢男性,而考虑到那个世界娱乐圈的开放性和李欧本身的经济压力,估计是为了不让成片卡在审核这一关,李欧才痛下决心将这一点给改掉了。 他就说,为什么当年演起年少的主角的时候总是感觉像在藏着什么心事,按着李欧的一些细节指导演的时候,有些阴郁,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一点,原世界的李欧真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没有一个人知道在慢慢成长身上浓缩着是大众身影的主角,竟然是同性恋。 谢辰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对当时将所有都压到了这个电影上的李欧而言,她最后的倔强恐怕就是没有安排主角的感情线,使得在上映后,这个暗搓搓的倔强安排没少惹得一些粉丝留言建议。 一个浓缩了大众身影的主角,要有很多小镜头去表现从而让观众产生共感,考验的不仅是编剧还有演员。 主角可以做坏事,但是他不能让观众们讨厌,因为这是一个缩影。他从青涩少年长成大人,能让观众有代入感,又要能让他们清楚知道主角不是他们。 总的来说,一个经得起细看的青春成长剧,却又不是那种常见的主角。 汤初不是校园风流人物,也不是什么学霸,他甚至算不上一个特别开朗的学生,他淹没在人群,在上大学之前,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个非常普通,成绩中等,脸上青春痘还很多的普通学生。 谢辰抬手遮了下刺眼的阳光,眸若弯月,心情格外的好。 熟悉的电影,会为他在这个世界带来同样的成就吗? 第065章 是心动吗? 从那次商场偶遇之后,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谢辰明天就要进《你好,我在》的剧组,此时他洗完澡躺在床上, 习惯性地点进微信准备找楚千泽聊聊天。 什么作为开头呢? 他没多纠结,随手就选了一张酒店外面的夜景,给对方发了过去。 分享生活作为开头, 谢辰暗暗点头, 然后沉思片刻, 开始打字。 谢辰:看,新酒店的夜景很漂亮, 好多星星。你睡了吗? 这个点对方应该也是空闲的,因为在消息发出后, 很快得到了回复。 楚千泽:没,你明天就进组吗? 楚千泽发出这句话后, 点开上面的夜景沉默了一会,抬头向外看去, 除了角度不对, 照片中的景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辰:对。 朋友能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很多时候其实是有些说不准的,但对谢辰而言,一个谈得来能力也与他相持的朋友,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他把握不住之间的尺寸, 也不觉得经常性的聊天有什么不对, 原先的世界里,谢辰很多时候甚至没有能够随意聊天的人。 谢辰在等对方消息的时候, 有些无聊地上划翻着以前的聊天记录, 那些熟悉的消息飞快地划过瞳孔,大量消息的堆积下能浅略分析到对方的聊天习惯。 不知道什么时候, 楚千泽言简意赅的聊天被他带的也开始频繁发起了表情包,尤其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想就此结束话题的时候,就会慢吞吞地发出一个表情包。 看起来对方并不知道,这样的习惯在平常很多时候,其实是结束聊天的潜台词。 谢辰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他低头打字。 谢辰:我猜你要发个表情包。 楚千泽:猫猫瞪大眼.jpg 这两条消息一上一下,就相隔一秒,完全可以算是同时出现。 谢辰见到自己几乎与自己发出的消息同时出现的表情包,乐不可支地笑歪在了床上,他翻了个身,眉眼皆是笑意。 也不发消息,想看对面是什么反应。 楚千泽低头消息界面这样的情况,微红的唇心微抿,眼睫垂落之时,似乎是笑了一下。 说是尴尬倒也不尽然,他心底反而因为这种默契,生出了些许愉悦。 楚千泽停了一会,即使界面之中谢辰什么消息都没有发,但他仿佛能猜到对方小得意的笑容,唇角翘起,双手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楚千泽:明天你进组,我会给你个小惊喜。 谢辰见对方跳过刚才那件事,止住了些笑意,不由被这句话勾起好奇心。 谢辰:什么惊喜?你会包了我在剧组的盒饭吗? 谢辰:盒饭要求不高,按你平日里的标准就可以。 要知道他在拍《夜色》的时候,曾经可是无意间撞到过楚千泽小助理拿给他的饭菜是什么样子的,色香俱全不说,摆制一看就不便宜。 八成是私人菜馆自己定制的,谢辰当时看了后,手里面捧着的盒饭都不香了。 但是当时他与对方并不熟,看过馋过就抛在了脑后,现在与楚千泽熟悉起来,对方说到惊喜,脑子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时菜色格外诱人的盒饭。 等到消息发出去后,谢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真是! 一定是那次的对比太惨烈,所以才跟条件反射一样,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另一边正在打字的楚千泽看到这两条消息,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狭长凤眸都软了些,流光在眸底掠过,他将刚才的字一个一个又删了。 楚千泽:原来你看到了。 楚千泽:当时想吃怎么不和我说。 他那些饭菜很大一部分都会提前分出给助理陈思。 夏天又热又闷,楚千泽在这个时候的胃口一向都不怎么好。 那段时间,反倒是陈思胖了些。 谢辰乐了,他当时与楚千泽的关系又不熟,怎么可能突然走到对方身前,就为了说上一句“那个,我想吃你的盒饭,你看行吗?” 但凡换个人这么跟谢辰做,他都会想是哪里来的傻缺。 但他也从其中估摸出了些其他的东西,能这么说,看来那个时候,楚千泽对他的观感很不错。 谢辰:别,现在说也没有了。你说的惊喜是什么? 原本想要提前透漏一些的楚千泽这个时候突然歇了这个想法,他指尖无意识地点了下手机侧边。 楚千泽:告诉你就不叫惊喜了,等明天你到剧组就知道了。 楚千泽:早点睡。 楚千泽:表情包.jpg 看着最后一个猫猫合手配字晚安的表情包,谢辰好气又好笑,他啪啪啪打了一段字,正要发出去的时候指腹悬浮在确认发出键上,又叹了口气,一个一个字给删了。 谢辰这次没发表情包,而是直接发了晚安的回复,希望对方能从这简单的两个字中感受到他被挑起好奇心,又没得到答案的不开心。 但是到了最后,谢辰还是没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息屏在床头按掉屋内灯光,翻身准备睡觉。 只要他不看对方回复,就永远不用承认自己是个吃货的事实。 楚千泽在看到对方晚安的回复时,唇角扬起愉悦弧度,刚想要关灯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收回手,转眸看去。 谢辰:那么明天的惊喜里会有你那样的盒饭吗? 楚千泽挑了下眉,这一条消息即使不用回复,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对于盒饭的执念,唇角弧度愈大。 看来是真的很馋。 楚千泽在房间暖光照耀下,侧脸轮廓好似被镀上了一层微弱的金光,尽显俊冷清贵,他啪得一声关掉了灯光,大半个身影与一些莫名的心思,一并藏入了黑暗中。 第二天谢辰起床的时候,看昨夜微信没有新回复,也没多在意,洗漱的时候,听到外间有声响后探头看了眼,发现是张启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张启没注意到谢辰的小动作,他见谢辰洗漱完毕后,连忙提醒,“哥,你擦防晒了吗?这次可不像上次,取景都是直接露空的。” 谢辰刚出来的脚步一停,见此张启瞬间就知道了答案,他叫苦道:“哥,你不能仗着不容易晒黑就不涂!再说紫外线多伤人啊,我这次还特意给你带了几个新牌子,你都试试,看看哪个效果好。” 谢辰被这番话又给堵了回去,老老实实补了几层防晒,他拍着脸看着镜子,突然就想到了楚千泽似乎不怎么抗热。 这几天的高温又刷新了最高温,顶着这个天气拍反季节的戏,怕是会熬不住。 但是这也不是他能考虑的,毕竟依林宏的细心程度,估计很难再出现上次轻微中暑的情况。 谢辰补完防晒后,张启拿出口罩和遮阳帽是,他一看就觉得闷得慌,试图拒绝,“我现在又没什么名气,走在路上就算是认识的估计都要想一会才能肯定,带这个没什么用……” 张启搬出郑叔:“这是郑叔的要求,哥你就当二次防护好了,别让脸晒伤了。” 还二次防护,马上都要二次长痘了,都是被闷出来的。 谢辰心中无奈,结果东西一一戴好,而趁这个时候,张启凑过来道:“哥,你刚刚说的不对,认识你的肯定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毕竟你现在这张脸在网上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被网友戏称是娱乐圈第二张神颜。 第一张自然就是影帝楚千泽了。 谢辰看了他一眼,推开张启凑上来的脑门,“你变黑了,小启。” 说完,就拿起桌上的早饭大步离开。 张启连忙追上,他平日最怕黑,因为五官条件摆在这里,肤色正常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但他的体质要是被晒黑,那可是真黑。 除了一个黑字,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他关好门的时候,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还好啊? 因为谢辰一连拿到两个顶好的资源,不仅是公司内部,就连一些敏锐的高层都感觉到谢辰似乎对于圈内的名导大导们,有一种吸引力。 这些导演,似乎很看重谢辰。 一个两个送上门的本子,一个比一个戏份多的角色,完美佐证了这种感觉。 而其他对谢辰了解不多的人,也能感觉到谢辰的运气似乎非常好,送上门的资源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在流量当下的现在,如果谢辰在网上的热度能一直保持住现在的趋势,年底攀上三线不是问题。 总之在综合考较下,又考虑到谢辰近期一直在拍戏,公司那边给谢辰分派了一辆房车,虽然不是多么豪华的牌子。 但至少车子里该有的都有了。 谢辰进车的第一时间,就将帽子和口罩给摘了下来,他深深吸了口凉气,觉得舒服不少。 “叔,这车不错啊。”谢辰坐下后打量一眼车内空间,笑着对郑叔开口。 张启慢他一步坐在了前排的副驾驶位,直觉地将前后排的挡板给降下。 郑叔姿势悠闲,闻言道:“哪里是不错,这个配置对你来说,已经算是破格、顶配了。” 要知道虽然几月来各种通告没断,时不时在网上会掀起一阵热度,网友们没怎么忘记谢辰,但是直到现在,他一个像样的作品都没有。 没有作品,只有热度,就像没有地基的高楼,随时都有倒塌消散的可能。 现在郑叔,就盼着《夜色》早点上映,好让这车坐起来没有那么心虚。 郑叔又道:“公司现在对你放得这么松,不过是明年年初你的合同就要到期了,他们现在是在试图留下你。” 当初郑叔看到谢辰的时候,虽然很想签个长期,但是考虑到那时自己被人打压的状况,他也不能保证谢辰就一定能红的条件下,谢辰的合同只签了两年。 明年谢辰与公司的合同就自动到期,而郑叔现在犹豫的也是到期之后的安排。 谢辰看出他的想法,眉眼含笑倒是一点都不急,“《夜色》上映要冲春节档,等到下映之后郑叔你再考虑也不迟。” 到了那个时候,郑叔手上也有了底气,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谢辰现在就能猜得出。 谢辰道:“你现在与公司那边态度正常相处就好,现在不用太着急。” 闻言,郑叔点头后才发觉自己似乎又反被自家艺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作为经纪人被艺人带飞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次安排的酒店离横店不是太远,半个小时后,就已经到了地方。 谢辰一行人下车后就被工作人员领到了李欧身前。 虽然谢辰现在有些名气,但他担任李欧这种名导的电影男主实在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从现身开始就有许多人投来视线。 而谢辰在这之前,发现他现在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担任男主不够格,但是李欧依旧给了他主演该有的一切配置。 其中的花销,有很大的可能是她亲自争取的。 李欧看见他来,面露笑意,“谢辰,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给你介绍人。” 谢辰猜到几分,弯唇笑道:“是温礼吗?我当时问的时候,您还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 而温礼就是男主汤初在青春时期,隐晦的心动对象,汤初从来不敢暴露自己同性恋的事情,自然也从未坦率面对过自己的心,从头到尾那种含蓄的感觉直到最后才借物失神点明了当时的心动。 在这个世界完整的剧本中,温礼与汤初因为意外有过多次无意的接触。温礼是高中时代最受欢迎的那种男生,长得好学习好运动好性格好,他不是学渣不是混混,他只是一个好学生。 温礼与汤初是同班同学,三年下来接触有过许多,可是关系却从未拉近半分,最普通最无奈的同学关系。 甚至按照电影时间来看,前面观众甚至看不出汤初原来对温礼心动过。 温和礼貌,似乎是温礼一直对外的样子,直到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的汤初才直到,原来学生时代的那个好学生——也是一位同性恋。 可等他知道的时候,对方经历了第一次同性恋人的背叛,屈从了世俗的眼光,选择了结婚生子。 汤初知道,温礼那样的人一旦选择结婚生子,就一定会对那个女生负责到底,可他不会爱她。 而一段婚姻中,不爱就是原罪,哪怕那个女生知道所有并愿意去赌。 电影很少会单独出现其他角色的故事镜头,而温礼这个人,只会在汤初的镜头中出现,或是看到的,或是听到的。 温礼的戏份,才是真的少。 因此,谢辰也不太明白李欧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 “汤初你来演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是谢辰我当时定了你后,可是纠结了好久温礼的演员谁合适。”李欧转而又道,“毕竟温礼可是能让汤初在隔了十几年后,突然明悟自己少年动过心的存在。” 这简直就跟能让谢辰动心的男人究竟是谁一样难以定论。 谢辰顺着对方话语一想,也不由感到几分好奇,“李导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冷淡微凉的声线中带着一丝笑意,传入谢辰的耳中让他一怔。 “是我,我来客串一下。” 谢辰转身看人,正是有些日子没见过面的楚千泽,对方领口微敞,露出精致雪白的锁骨,猛地撞入眼中这么一片白,他再回神向上看去的时候。 唇瓣都似比常日要红上一些,清寒凤眸敛着笑意,别有意味地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妖孽。 谢辰呆了呆,像是有些失落,“这就是你昨日说的小惊喜?” 他都那么明示了,没想到还是没能让对方开窍,早知道就直接说带顿饭就行。 李欧听到谢辰话中的昨日二字,似乎带了些深意睨了眼淡定站着的楚千泽,“我觉得直接让千泽客串的话,再挑刺的观众都无话可说。” 最重要的是,对方这是无酬客串!主动送上门的,这么大的便宜不占才是傻子。 至于对方真实目的和其他想法,李欧之前不知道,现在看着两人,竟是有些回过味来了。 她说完之后,也不顾谢辰有没有那个心情听进去,交代他道:“千泽戏份不多,另一个剧组还在等他,也就空出了几天的时间,早些赶完就要放他回去。” “谢辰你与他多聊聊,有什么问题早些解决,到时候别拖了进度。” 说完,就忙着安排其他事情,她很少亲自担任导演,但每次担任就会不自觉想要做到面面俱到,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而楚千泽在听到谢辰那句话的时候,凤眸轻眯了下,他语调不明,“我客串温礼难道不算是小惊喜吗?” 谢辰收敛神情,眸若弯月笑意都好似要溢出来般,他若无其事道:“怎么会,千泽你来演温礼再适合不过了,我多高兴啊。” 就是对其他事稍微有些遗憾而已,心中这么想着的谢辰唇角弯起,笑得煦烂,澄亮天光下拿上惹眼的含情眸显得无辜极了。 楚千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笑了一声,“那惊喜吗?” 谢辰颔首,笑得非常自然,“惊喜,二次合作,多多指教。” 颇为熟悉的话语让他想起当时《夜色》中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似乎就说过类似的话,而现在说了同样的话,两人似乎有些地方发生了颠倒。 比如现在剧组的男一是谢辰,而配角是楚千泽。 但是吧,又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谢辰这句话显然也让楚千泽想起了之前,他勾唇笑道,“一次次说清的话,指教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习惯了习惯了。”谢辰放下其他的杂念,倒是真心为楚千泽的到来而展露高兴的情绪,他兴冲冲上前,“很高兴听见你饰演温礼的消息。” 楚千泽见此狭长眉眼中若隐若现的凉薄感被浓浓笑意取代,凤眸一挑启唇刚要说些什么。 然后他就被谢辰抱了个满怀。 毫不客气。 谢辰抱住人后,眉眼含笑却不会显得过于热情,他只拥紧一瞬却仿佛嗅到了对方身上隐约的清香,没忍住低头多闻了几下发现是衣服上的,便不在意地松开手笑道:“千泽,好久不见。” 谢辰没注意的是,他刚才低头的时候,微长的头发晃动着垂落,几次扫过楚千泽的颈项。 而等他松手后抬头,再看向楚千泽的时候,发现对方薄唇紧抿,眉眼神色莫名,就那么深深地看着自己。 谢辰喉结上下滚动,有些没来由的紧张,他视线微不可察地扫了眼自己,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才疑惑出声道:“怎么了?” 楚千泽缓缓垂眸,松了紧绷的身子,摇了摇头,淡淡出声,“没什么。” 谢辰有些不信,“那你怎么不看我。” 像是心虚一样,总让他有一种刚刚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神情一样。 楚千泽无奈笑了笑,抬头看他,“我能有什么事。走吧,去化妆间,我这次没带石南他们,估计要蹭你的化妆间了。” 谢辰笑道:“给你蹭。” 楚千泽侧眸看向身旁对他刚才一系列反应毫不知觉的谢辰,凤眸微暗,眉眼神色淡了些,他收回视线,轻嗯了一声。 脚步在向前走,但是从始至终,心口乱掉的节奏却停留在刚才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心脏跳动着,仿佛在原先毫无波澜的心底带,鼓嚣着闹腾出另一个人的痕迹。 是心动吗? 楚千泽眉眼神情莫测,不动声色之余,格外平静地问向自己的内心深处。 第066章 确认心动 楚千泽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想着事情,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地慢了谢辰一些。 两人是并肩而行,谢辰很快就发现身边的人慢了一些, 侧仰过头看向他,出手拉了一下想要提醒对方。 指尖没拉住人,只扫过了楚千泽的指尖, 双手相触碰的时候, 微弱的惊电在两人的指尖迸开, 一瞬间的酥麻刺痛让谢辰本能地收回了手。 他不自在地碾着指尖,笑着解释了下, “我本来是想拉一拉你的,想什么呢?刚刚越走越慢。” 楚千泽指骨微蜷, 他低眉看了一下手骨,刚才那一瞬紧绷的心神, 完全是因为对方突来的牵手动作,与静电无关。 但是指尖轻微至极的酥痒, 此时完全不及心口泛开的波澜。 他沉眸静静看着青年, 对方笑起来的的时候格外好看,眉眼沐浴着春光般耀眼温暖,眸若星子敛了风流,面上坦然神情开始出现疑惑。 谢辰被对方盯得有些发毛, 他再次寻思一番后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后, 犹豫着开口,“千泽,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楚千泽敛眸, 墨眉轻压无端显出几分清贵淡漠,他定了一瞬, 好似决定了些重要东西,抬眸温声道,“没事,我们走吧。刚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困扰我的事情。” 谢辰舒了口气,“那你现在想通了吗?” “想通了。”楚千泽唇心莫名发红,唇角轻勾了一下,看向谢辰的目光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格外的专注,“是我自己没看清,原本也不是什么很难想通的事情。” 楚千泽能被大众网友冠为神颜,那张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墨眉凤眸天生贵气,眸尾勾敛着薄凉时隐时现,但他唇角上扬时,俊美清冷的容色,似乎也能看出几分勾人的妖来。 对着这么一张脸,这么一个人,谢辰弯起的桃花眸微不可察地平了一瞬,周围似乎也热了些让他莫名地站立不安,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视线,轻声道:“那挺好,我们走吧。” 楚千泽颔首,他再次迈步,随身边青年一并向前走的时候,狭长凤眸中软了一份,那丝欢喜始终未散。 唔,他沉思着。 要不要提前告诉林宏一声,要不还是算了,现在还太早。 而此时的林宏,坐在椅子上,即使电动大风扇就在他身前,对着脸在吹,他也感觉那风是热的。 身上那股烦躁的意味肉眼可见。 林宏远远看见助理陈思走过来,身子坐直了些,“千泽呢?” 陈思如实回道:“楚哥去找李导了,不让我跟着。” 林宏冷笑了一声,转头对着早就已经过来的李欧问道:“那李导,你知道千泽现在去哪了吗?” 李欧坐的安然,似乎不知道林宏的火气为何,笑眯眯道:“应该是跟谢辰在一起,我看他们离开时的方向有些像是化妆室。” 林宏深吸了一口气,他家艺人什么时候已经缺过化妆师了?更别说主动与另一个人共享化妆室。 他道:“李导,你没安排吗?” 即使这次楚千泽零片酬友情客串,人情可谓是给足了,按照他的咖位,剧组这边怎么说都应该给准备好临时的化妆间之类的。 即使这次没带石南,林宏似乎想起了什么。 李欧觉得自己非常无辜,她道:“我之前可是问过他的,是他自己说不需要,太麻烦。你可不能冤枉我,聊天记录都还在。” 果然,难怪临行前不带石南! 林宏瞬间头疼,他上次看出了一点,楚千泽还没开窍,但就算是没开窍,对方似乎也能抓住自己的直觉去做出利于自己的事情。 这种本能简直让人无奈,深想又有些发悚。 林宏:“下次别联系他,联系我。” 就这个要求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行。 李欧诧异看他,“那你能改变他的想法,替他做决定吗?” 林宏沉默,当然不能,他要是能决定的了楚千泽的事,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真是莫名心酸。 他叹了口气,“记得告诉我。” 李欧揶揄道:“你这个要求真低,要不提前跟我透露透露?” 林宏警觉,“透露什么?” 李欧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楚千泽和谢辰之间的关系,或者是他对谢辰的……想法?” 林宏微笑,“朋友,前辈和后辈,惜才之心。” 除了这些,其他什么都没有。 虽然这话他自己说的都不信。 李欧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看在楚千泽间接让她认识到谢辰的份上,她也不再为难对方的经纪人。 林宏笑得有些僵硬。 全程中助理陈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来回看了下,发现自己还是不太懂林哥与李导之间的哑谜。 楚哥对谢辰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朋友关系吗? 而其他人,对着这边有意避开了些,即使无意听到几句,也完全没有多想。 而这个时候,郑叔也进了这间房间,他没在这里看到谢辰的时候有些愣了下,但在发现屋内的几人后又止住了脚步。 郑叔没有露怯,自然上前与几人拉着关系,言语间分寸拿捏的很好,至少林宏原先看到郑叔少许迁怒的心思也很快消散。 真是奇了,谢辰这一块璞玉这么久不露光就算了,这种有真本事的经纪人也能跟着一切没怎么听过。 他们背后的公司,都是眼睛不好使吗? …… 中午剧组赶着时间,但还是没等走戏,就先放饭了。 群演们有序地排着队领盒饭。 谢辰穿着一身中学时代的校服,蓝色条纹在版式朴素的校服上,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刻在记忆里的青涩回忆仿佛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他穿上校服,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许多,少年意气与活力冲劲让他身上那种吸引人的特质无限放大,在众人眼中妥妥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人。 张启忍不住道:“哥,你这身一点都不像剧本里普通的学生,放在我高中的时候,可招女孩喜欢了。” 谢辰脸上的妆没化完,所以他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太像电影中的汤初,他伸手把垂到眼前的头发向后顺了顺。 “要相信当代的化妆技术。”他顿了一下,又笑道,“还有我的演技。” 汤初的日后是耀眼的,可那是很久以后,演员想要表现蜕变的感觉,确实要依靠一定的化妆技术。 张启一想,确实就是这样,他道:“哥,我点了外卖,在车上。” 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多,谢辰闻言正要走过去,从另一边寻来的楚千泽匆匆拉住了谢辰的胳膊。 谢辰转头:“?” 他不需要开口,面上的疑惑非常明显,楚千泽顿了下,才开口:“小惊喜还没完。” 谢辰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他脑子转起来后,声调中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你准备了请我吃饭吗?” 是楚千泽之前盒饭的那种规格吗?想到当时他故作无意偷着看到的那些饭菜,原先不怎么饿的肚子,似乎也感觉到了饿意。 见谢辰这幅神情,楚千泽眉眼一柔,“那你会同意我请你吃饭的邀请吗?” 谢辰欢快道:“当然同意了,走走走,忙活这么久都饿了。” 他双手一转,自然地搭在楚千泽的双肩上,像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推着人就要离开。 楚千泽被带着转了半个圈,他还在茫然的时候,身后的青年已经将双手搭在了肩上,对方手心发烫的温度仿佛透过了那层薄薄衣物,紧紧贴在肤上。 他眼睫轻颤,耳尖微热,什么都没说。 谢辰转头看向有些吃惊的张启,“那份外卖就辛苦你和郑叔吃掉了,郑叔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千泽那边蹭饭吃了。” 楚千泽轻声反驳,“是请你吃,不是蹭饭。” 谢辰对着张启挥了下手,扭头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失笑,他不再推着楚千泽的肩膀,而是单手挎住了对方肩膀,完全就是好兄弟的那种挎肩姿势。 没有任何扭捏。 张启看见这一幕惊了好久。 不是,他怎么不知道谢辰什么时候和楚影帝的关系能好到死党之间的勾肩搭背了?这关系跳的有些快了。 不止是他,那边成堆的群演看见这一幕,都有些好奇。 最重要的是,楚影帝没有推开谢辰。 楚千泽被这动作也是惊了下,他勉强保持住面上的沉静,纤浓长睫蹁跹若黑蝶,侧眸看见笑着凑过来的的谢辰时,那种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吸温度的感觉,逼得耳尖温度愈发灼烫。 谢辰是发现楚千泽在有些地方格外较真,转头正想要跟对方调侃几句的时候,却发现那双矜贵凤眸好似含了一分的水润,将两颗瞳仁衬得漆黑无比,其中所含意味更是莫测难明。 可他看人专注,以至于谢辰原先平静心绪骤然一乱,他怔了一瞬,口中突觉干涩,略显迟疑地收回了手,站直身子不由干咳一声。 原先的话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脑子好似无端空白几秒,等谢辰手心落空没了温度,他才重又扯出笑颜,想起来原先想要说的话。 “蹭饭和你请我,没什么区别的。” 第067章 吃饭吃饭 林宏在听到声音拉开车门的时候, 看见楚千泽身后的谢辰时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他保持平静露出笑容,“千泽, 你带着谢辰来是要?” 谢辰探出半个头,笑道:“林哥好久不见,我来蹭饭。” 蹭什么饭?这是林宏的第一反应。 这时陈思拎着着两个看着有些沉重的木制盒子走了过来, 他没注意到林宏的神情, 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盒饭递出。 陈思道:“刚拿到的, 饭菜都是热的,楚哥你最好趁热吃。” 谢辰接过两个沉甸甸的饭盒, 满眼都是笑意,他低头看去, 沉色木盒上雕刻着精细花纹,入手圆润, 看着就不是普通东西。 装饭的盒子都这么高级,谢辰对里面的饭菜就更期待了, 他手上拎着两份饭, 却不像是陈思刚才那样弯着颈无气力的感觉。 脊背依旧挺直,身型颀长气质卓越,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陈思见此暗暗挺直了身子。 林宏看见陈思拿来两份饭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谢辰能蹭什么饭?!明摆着是自家艺人变着法去请人家吃饭。 这饭除非楚千泽提前开口预定, 否则陈思又怎么可能在现在拿来两份。 至少提前一天, 问题是林宏对于这件事丝毫不知道。 他默默看向楚千泽,仿佛是老父亲看着叛逆儿子的目光, 幽怨痛心。 楚千泽看谢辰将两份饭一并接过, 伸手想要拿走一份,两份饭菜再加上精细包装看着分量不轻。 察觉到他动作的谢辰侧身一避, 挑眉笑道:“不用,我来蹭饭怎么还能让东道主拿着东西,没关系,两份饭菜也不重。” 闻言,陈思默默将双手背到身后,身子骨再度挺直了些。 楚千泽收回手,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他转头看向从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林宏,淡淡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林宏险些被楚千泽这幅淡定从容的作态给生生气笑了。 他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和谢辰关系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如今看楚千泽的意思,他跟人吃个饭估计是不想旁边有其他人的。 林宏又气又笑,他看向谢辰的视线意味深长,而等他收回视线,就发现楚千泽轻飘飘投来一眼,似乎带了些警告意味。 林宏扯唇,呵,他是真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楚千泽现在的表现就像是开窍了一样,他还想着之前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如今才过了不到两月就被啪啪打脸。 即使这边有遮阳,但是外面还是非常热,楚千泽注意到谢辰额头已经有了汗意,微蹙眉尖,他看向林宏,语调淡淡,“我记得你吃过了?” 林宏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瞪他一眼而后叹气道:“是吃过了。” 被迫已经吃过了。 他继续道:“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进房车里吃饭,吃完饭记得休息一会。” 楚千泽眉尖微松,“好。” 好、好、好什么好! 林宏没好气看他一眼,下车后顺手扯走了陈思,“你也有事,跟我来一趟。” 陈思被拽着向前走,等他稳住脚步跟在林宏身边的时候,背后的谢辰二人已经上了房车,他有些疑惑道:“林哥,什么事啊?你直接告诉就行。” 林宏深吸一口气,“去吃饭。” 陈思不解,“你刚刚不是说吃过了吗?” 林宏拍了他脑袋一下,“吃个屁!我上午一直在忙活,你都没时间吃,我能逮着刚刚几分钟就吃完一顿饭了?” 陈思闭上嘴,跟着林宏走了一会,被热得有些发蒙的脑子转了过来,他再开口时语气中的好奇完全没有掩饰。 “林哥,楚哥是想要单独和谢辰吃饭吗?他们是朋友 ,这没啥啊?” 为什么林哥就是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 “可能是嫌你吵吧。”林宏撇了陈思一眼,默默转过了头不想理他。 要他们以后真是朋友就好了。 另一边郑叔回车上的时候没有看到谢辰,疑惑问向张启,“谢辰人呢?都中午了,他还没吃饭呢。” 张启将一份外卖推到中间,解释道:“哥他被楚影帝邀去吃饭了,应该在对方的房车上,郑叔这份外卖我们两个分一分。” 郑叔坐下,闻言奇怪道:“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张启咬断米线,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平常微信上有联系。” 郑叔也没有过多计较,谢辰这么大个人也没必要天天管着,而且与楚千泽交好这件事有益无害。 他现在心放得很宽,丝毫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因为这两人的关系而忙的焦头烂额。 …… 谢辰吃了一顿意犹未尽的午饭,他仰躺在松软的座椅上,享受着三伏天下的空调,心里美滋滋的,他眯眸笑道:“今天谢谢你的款待,等下次我请你吃火锅。” 闻言,楚千泽推辞的话语在口中转了一圈,或许是因为下次这个词,他眼睫微垂,应下了。 “好。” 谢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翻了个身看着在他邻边仰躺着的楚千泽,轻敛神色不作表情的时候,一副冷淡到近乎冷漠的模样,却也因此愈发戳中心中那副恶劣心思。 不等谢辰想着逗弄。 察觉到他视线的楚千泽转眸,凤眸漆黑漾出一丝涟漪,红唇勾起,竟是看到他就笑了,刚才那些近于冷漠的感觉,仿佛都是谢辰的错觉。 谢辰那些逗弄心思烟消云散,他顿了一下,心尖仿佛被人轻轻挠了一下,有些酥痒。他突然有些躺不下去,坐起了上半身,“那你喜欢吃火锅吗?” 楚千泽眨眼,也跟着坐了起来,直视着青年俊美精致的面孔,因为笑意淡了些,含情眸不显多情惑人,反倒是有些说不清的纯澈。 他轻缓出声,“喜欢。” 谢辰弯唇,“这样问你好了,你能吃辣吗?” 楚千泽落在身旁的手蜷缩一瞬,他转眸定定看向谢辰,面上神色不变颔首应道:“能。” 谢辰颔首,他欢快笑道:“既然这样,这部电影杀青后,请你出来吃火锅。” “辣锅。” 楚千泽顿了下,启唇,“好。” 第068章 无意捏脸 或许是因为聊到了火锅, 谢辰在午睡小憩的时候就梦到了这件事。 他在梦里走了走,发现到处都是吃的,谢辰停住脚步心中无奈, 猜测出现现在这个场景,也许是因为中午刚吃到了惦念许久的饭菜。 如今那份心满意足都体现到了梦里。 然后谢辰在梦里就看见身着贵气举止优雅的楚千泽正细细品味着各种国宴级别的名菜,画面一转, 就见刚刚还能入画的矜贵青年, 被火锅夸张般的油烟给弄得灰头土脸。 像是一只精贵养着的猫被迫沾染了一身的灰尘, 会让铲屎官忍不住笑开。 那份笑意在清醒后淡了些,谢辰被楚千泽叫醒, 掀眸就看见梦中狼狈的人面容雪白清冷,凤眸带着丝丝疑惑, 就这么看着他。 谢辰直直撞上娱乐圈的神颜,视觉冲击不是简单两句能说清楚的, 他略感不自在地伸手想要别开这张脸。 谁知手是伸出去了,楚千泽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 谢辰没刹住,伸出的那只手就这么牢牢捧住了对方的面孔。 楚千泽弯腰的身子一顿,凤眸微暗,唇心被不自觉抿出几分红润, 竟是难得感到一丝紧张。 但是他顿住的身子没动, 脸侧传来的温暖触感,好似能一路钻至心口, 烫的他近乎手足无措。 谢辰先是愣了下, 笑弯着的眸中最后一丝笑意都被惊走,手心传来的触感细腻无比, 有着在空调环境下待久了的温凉。他手心是热的,怔神之间以前逗弄孩子的习惯自己冒了出来。 他顺手捏了下对方的脸。 楚千泽凤眸受惊地一睁,秀长的眸眼去了那几分的凌厉冷淡,竟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可爱。 倒真是有了一分孩子的影子。 谢辰因此回神,他轻咳几声,有些尴尬道:“千泽你皮肤挺好。” 说完之后,故作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些亲昵逗弄的行为都不是他做的一样。 可惜楚千泽脸上浮出的轻浅红痕,却是将刚刚经历了什么给暴露了,如雪肤色上,这点痕迹不注意还好,细看之下就尤为醒目。 像是被谁给欺负了。 谢辰心虚瞥了那处一眼。 楚千泽没注意到谢辰心虚的视线,他抬手自然地揉了刚才被捏的地方几下,“圈子里谁的皮肤都不会差。” 他放手,刚才那点红痕已经很难再看出,本就是没用多大力,出现痕迹已经算是比较意外了。 楚千泽站直了身子,垂眸看向谢辰,没有提谢辰刚才的动作,只道:“该收拾收拾准备过去了。” 谢辰见刚才的罪证现在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虚掉的底气又充了回来,他压住刚才自己动作的手。 手心那股细腻温凉的触感仿佛靠在那里。 楚千泽在旁边已经恢复竖直的椅子上坐下,好似随口一问出声道:“你做梦了?” 谢辰闻言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怀疑自己刚刚不会在现实里笑出来了。 楚千泽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道:“你刚刚确实笑了。” 谢辰没敢说梦里看到了什么,他含糊道:“梦里看到了好多吃的,周围都是的。” 说完,谢辰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开口问道:“千泽,你以前吃过火锅吗?你真的喜欢吃吗?” 楚千泽面不改色道:“吃过,喜欢。我没必要因为这个来骗你。” 闻言谢辰放了些心,想到自己梦中所见又没忍住笑开,却不再多想。 反正梦很多时候都是无厘头的,真要较真的话,简直能把人给逼疯。 谢辰笑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到时候给你挑一家。” 楚千泽沉默了一瞬,他刚要开口,车外就传来张启的声音。 “哥,你醒了吗?” 谢辰本能起身应道:“醒了。” 楚千泽眉眼微松,他咽下口中的话,上前将车门拉开。 谢辰也没注意,刚才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好的火锅店各个菜品都很不错,单一菜品的选择只能作为参考。 张启在车外老实地没有多看,“哥,该去化妆了。” 谢辰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两点了,他睡了大概有些二十分钟的样子。 还行,不算太赶。 谢辰下车后,对楚千泽挥手笑道:“我先走了。” “好。”楚千泽扶着门的指骨僵硬,看着谢辰二人离开视线后,才垂眸掩上了车门,等他转身时,视线在谢辰刚才休息的那张椅子上停了一下。 然后他面色不变在那张椅子上平静坐下,蹙眉沉思之后,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火锅有什么菜好吃?” …… 下午正式开工的时候,谢辰在准备的时候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化妆技术真厉害,明明五官一点没变,但就是没有之前的感觉了,至少人们很多时候不会第一眼就将视线放到他的眉眼上。 楚千泽在一旁看到谢辰的动作,放下手中剧本,语调中含了笑意,感到有趣询问出声,“需要我来帮忙吗?” “需要啊!”谢辰直接应下,他反手将手机给了楚千泽,“千泽你就直接用手机原相机给我找几个角度随便照几张就好。” 手机这么私密的东西,说给就给了。 谢辰不觉得自己手机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反倒是楚千泽因为这个动作,眸中笑意愈盛。 他顺着谢辰的意思拍了几张,便将手机还给了对方。 谢辰低头翻开照片,不由赞道:“你这个拍照技术绝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竟然能拍出意境来。” 五六张里面其中有一张,谢辰弯眸勾唇,却被对方抓了个偏向侧面的角度,灼亮天光在优越的侧脸轮廓上渡了一层淡金色的边缘微光,面容情态模糊在明亮光线中,也因此,尚且清晰的唇角笑意尤为夺目。 谢辰看得啧啧称奇,他满意颔首,笑意有些止不住,像个看见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溢出的满足肉眼可见。 楚千泽见他满足,眉眼也不由柔和些许,心潮起伏难平,满溢开的尽是欢喜。 “你喜欢就好。” 第069章 绯闻真假 “你喜欢就好。” 这句话说的又轻又淡, 其中笑意微淡,狭长凤眸专注看过来时,眼中似只有谢辰一人。 谢辰抬头就对上一双专注看他的眸瞳, 手上动作一顿,他状若自然地调侃笑道:“楚大影帝亲手拍的照片,我想不喜欢都难。” 说完, 谢辰想到什么, 眯眼笑道:“我也给你拍一张吧。” 楚千泽放松肩膀, 向后微仰,修长脖颈像是落了雪一样吸着人的视线, 精致锁骨在青春校服之下若隐若现。他浓睫掀起,眸带笑意, “你想怎么拍?” 谢辰的视线没忍住越过手机略显飘移,在那方雪白上多停留了几秒,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这个行为上的冒犯,默默收回了视线。 对方是朋友、朋友、朋友。 心中默念了三遍后, 谢辰才平复了刚才有些浮躁的心思, 专注于手机展现出来的效果上。 “侧过些身子,对对对……” “腿放松一些,脸看过来……” “……” 谢辰靠着半吊子的拍摄技术指挥着楚千泽,水平不高但这架势却是做足了, 吸引了一些工作人员的视线。 而这一过程中, 楚千泽始终勾唇含笑,看着心情还不错, 这才是外人侧目的重要原因。 “好了。”谢辰低头向前翻着之前的照片, 发现自己拍照技术还不错,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对方长得好,所以什么角度都能抗。 楚千泽朝谢辰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似乎也想要看看刚才的照片。 谢辰见人靠过来,心血来潮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头贴着对方一歪,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左手高举手机。 一边说话,一边按下了拍摄键。 “我们来合张照,怎么说都是第二次再合作,都是缘分啊。” 谢辰动作的突然,楚千泽只觉得眨眼间身上就贴上了另一个人的温度,不等他心口泛起涟漪,耳边听到对方话语时,本能地勾唇露出了一个笑容。 清贵冷淡的楚影帝,此事像是无奈和纵容,以至于那份因为突然动作而浮现的紧张,都无人注意。 谢辰对待熟人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现在得了一张合照,就收回了手细细看去,指骨无意擦过对方耳廓,他也没有在意,看着手机屏幕中两个人影出现在一张照片中,心里莫名充盈。 那份快乐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神情上,反倒是一旁看着冷静的楚千泽心乱如麻,耳朵更是烫红了一片。 所幸有发丝掩盖着,旁人看不真切。 张启蹲在几米外的阴凉地,看着刚才那一幕莫名沉思,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他扭头问蹲在身边的陈思。 “陈思,你觉得他们关系好吗?” 同样迟钝的陈思道:“好啊,我就没见过楚哥什么时候跟人关系这么好过。” 瞎指挥拍照没有不耐就算了,连被人突然搂住脖子拍合照都能笑出来,简直能称得上宠了。 陈思想到这咂咂嘴,即使已经摸到了真相依旧没回过味来,他转头就与张启开始聊起其他东西。 因为林宏和楚千泽的态度,连带着陈思也忘了谢辰现在在圈子里算不上有名,与张启聊起天来就像是老朋友。 于是从双方艺人、双方经纪人、双方助理,在新剧组所有人眼里走的非常近,心里面都知道了谢辰和楚千泽的关系很好。 好到快要刷新他们对楚影帝认知的程度。 李欧在准备的时候,注意到谢辰和楚千泽拍照的动作,眉毛一挑好气又好笑,她眯眼看了一会两人互动,突然来了些想法。 她对人吩咐道:“趁他们平时不注意的时候,多拍些花絮,就像刚刚那样。” 然后她清了下嗓子,拿起喇叭,“演员准备!” 谢辰转手将手机交给麻利跑过来的张启后,坐下后看了眼前排正在酝酿入戏的楚千泽,突然轻眯了眸。 他看见楚千泽的耳朵,似乎有些红? 红的并不明显,尤其有头发遮掩,只能勉强看出一点粉。 但是这个天气细一点的皮肤烧一会就会闷红,谢辰心中晃过这个念头,心道不该多看,可还是没忍住又扫了几眼。 终于在一声“Action!”后,谢辰收去那些无厘头的想法,专心让自己进入汤初这个角色。 上方的老师在讲课,闷热的夏天没有空调,只有教室上空的四个吊扇在飞快转动,昏昏欲睡与强撑精神这两种状态全班四十多个人没有人能逃过。 汤初中午的午练随手找了个人抄了,睡得很足,连带着课间时间到下午第一节课,等他迷糊跟着人起身问好终于清醒时,课已经上了十分钟。 汤初清醒了,但是班上倒了一片。 他有些没回过神,向前看去的时候,前排强撑着的几个人,有一个坐的很直。 他像是发呆,无神的视线看了几秒后,慢吞吞地低下了头。 没有任何异样。 下课后,不少昏昏欲睡的同学瞬间清醒。 汤初同桌是个很外向的性格,但是他与汤初的关系很平,交谈不交心,如果他们不是同桌关系,甚至可能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同桌的动静很大,他离开的时候汤初抬头,视线中再次出现温礼的身影。 食堂里的错肩,体育课上的交接东西,走廊里的前后背影…… 温礼每次的出现与其他同学似乎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汤初偶尔停驻在温礼身上的几秒,一个眨眼就会被忽略过去。 从高二到高三,最后的毕业照上。 女孩们都想让自己更好看一点,聚成一堆补着口红,迟迟不肯在前方排好队伍。 直到摄影师无奈来赶人,才呼啦一下聚了过去。 汤初和温礼的身高要站在最后一排。 汤初在找位置的时候想了一下,稀里糊涂就被摄影师调到了温礼的身边,两人肩靠着肩,顶着大太阳流着汗。 汤初觉得自己应该和温礼说一声“毕业快乐”。 他转过头,而这时女孩子们的聚过来的动作让男生们这边也开始有些乱。 后排几乎都是歪歪扭扭地在稳定着身体,汤初也不例外。 但是他刚刚是要转头说话的,这一乱让他整个人非常不稳,差点倒下去的时候,身旁人扶住了他。 汤初愣了下,他借力站稳后,转头看向身旁人,缓缓眨眼,“谢谢。” 温礼笑道:“客气了,毕业快乐。” 对方的脸庞一丝瑕疵也没有,简直不像是个男孩子,就连脾气都也非常温和,六月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莫名的晃眼。 汤初同样回以一笑,“毕业快乐。” 他原先毫无波动的心底终于出现了一丝难过,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些恍然。 他要毕业了。 或许只需要几月,他们就会忘记彼此的名字,直到某天路边再见的时候会觉得眼熟,可不会开口。 像是一种共认的默契,双方都会抱着那丝熟悉,擦肩而过。 摄影师那边喊着口号,“1、2、3!” 汤初笑容标准。 他突然想到,那声“毕业快乐”其实该他先开口的。 或许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那么一丝的不快乐。 “咔!” 演员们瞬间散开,谢辰皱眉,有些没回过神。 汤初直到毕业都不知道自己的那份心动,他对自己的性向有猜测却不敢深究面对,那份临近分别的闷胀感仿佛还充斥在心口。 点点滴滴的回忆,融杂在整个高中,只有时间洗涕而过的时候,汤初才会发现模糊的面孔中只有温礼的面孔依旧清楚。 但那是很久以后了。 楚千泽注意到谢辰的不对劲,他蹙眉面露忧色,拍着谢辰后背,“好点了吗?” 谢辰吐出一口长气,觉得心口舒畅了些,眉眼重又出现笑意,即使被妆容几度掩饰,依旧像是夹着明艳春花,没有一丝汤初的影子。 他摆手,“没事没事。” 谢辰顺手接过张启递过来的水,边喝边调侃道:“我刚刚差点就真倒下去了,但凡你再晚扶一点。” 楚千泽看他,“我不会让你倒下的。” 他说的认真,倒是让谢辰心中一动,他想到戏中汤初是个同性恋,却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温礼也是个同性恋。 而现实里,他喜欢同性,那楚千泽呢? 谢辰心思浮动,不由出声,“你……” 楚千泽凤眸微敛,低低应声,“嗯?” 清冷尾部调无意识上扬,莫名勾人。 谢辰猛然回神,将那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给僵硬吞了回去,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在这种场合去问这种私人问题。 谢辰道:“你觉得如果汤初在毕业的时候表白,温礼会答应吗?” 楚千泽几乎是在瞬间给出了答案,“不会。” 谢辰失笑,“你这也太肯定了。” 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千泽见他笑,唇角也不由上扬,他看了眼身上的校服,想了想回道:“但至少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他们日后的时间那么长,汤初在向前,双方打开了那个缺口就谁也说不准了,但是剧本里并没有说温礼是怎么想的。 温礼活在汤初的记忆中。 谢辰晃了晃水瓶,他看着剩下的半瓶水在瓶子里摇晃,突地眉眼轻抬,神态中掺着的笑意多了些其他的意味。他像是为此可惜地叹了一声,而后歪头,笑吟吟道:“我倒是觉得,如果汤初表白的话,温礼会答应。” 汤初表白的前提是对自己是个同性恋有了明确认知,而能坦然面对自己是个同性恋的汤初必然已经长大了,而那样的汤初,是耀眼的。 楚千泽没有否认,“有那个可能。” 他看着谢辰,心中却在想道,若是谢辰表白的话,恐怕很多人都会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一个心软就应了下来。 若是谢辰……楚千泽轻轻垂眸。 他根本不会犹豫。 …… 回去的楼上,谢辰仰躺着,双眸没有焦距看着上方。 他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倏然出声道:“郑叔,千泽有说过他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吗?” 也许借此就能发现些什么。 郑叔头也不抬,“没听说过,你要是真感兴趣,不如直接去林宏。” “那样也太奇怪了。”谢辰想了下那个场景,叹气,“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郑叔没回答,反而有些警觉,他犹疑地盯了谢辰一眼,“你最近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别动什么心思。我可不想突然有一天在网上看到你恋爱出柜的消息,有什么心思都给我按住。” 他甚至都没敢问谢辰是不是对楚影帝有了什么想法,但是想到谢辰平日里对此迟钝的性子,直觉说开了不是个好事。 谢辰好笑,“行行行。” “到时候一定亲口告诉你,绝对不会让你从网上看到。” 说完,他懒洋洋闭眼。 下次直接问正主。 …… 第二天,谢辰拿着手机笑得乐不可支,楚千泽走过来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楚千泽好奇道:“什么东西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谢辰招呼他坐下,对此有着强烈的分享欲,他把手机放到楚千泽双膝上,支着头笑道:“应该是你的黑粉,他将你的所有绯闻编成了一本后宫小说,从你入圈开始事事不落,美人不断。” 这个黑粉显然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关于楚千泽的事信手拈来,事业线具体,感情线不落。 别说,看着还挺带感。 得益于这本专业黑楚千泽的小说,谢辰甚至理清了对方那些整理不过来的绯闻对象。 楚千泽低头看了一眼,眉尖蹙起脸色微冷,但等他看到丝毫不觉不妥面上笑意不止的谢辰时,心中不由无奈。 谢辰好奇道:“里面总结了你所有绯闻对象的特点,甚至还编了你喜欢的类型,快看看对不对?” 他现在早就忘了昨天的那些话,脑子里全是小说里面那些具有魔性的内容,问出这句话也是抱着看对方热闹的意思。 岂料这句话一出,刚才看到内容也只是脸色微冷的楚千泽,抿了唇心,冷淡凤眸极罕见地闪过一丝无措。 像是被纠到错处的兔子一样,红眼睛看人的时候总会流露出一股惶然意味。 谢辰怔了下,不由坐直身子,不明白向来从容淡定的楚千泽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好似他欺负了对方一样,弄得他也有些茫然无措。 谢辰小心试探:“我就逗逗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马上举报这个家伙。” 他说着就要拿回手机,免得对方看了闹心。 但是没有成功,手机另一端被楚千泽轻轻压住,修长指骨压住东西的时候,通透白皙的肤色像是个艺术品,谢辰低头看去的时候,就觉得格外适合把玩。 他道:“真生气了?” “没有。”楚千泽神色微敛,好似轻叹了口气,凤眸压着情绪看人的时候极显贵气,他对谢辰毫无办法,垂眸又道,“不过是想起那些空穴来风的绯闻有些烦,早知道会被这么编,就下大力气压一压了。” 他身处这个位置,少不得被人各种蹭热度,即使管得了大半,还有许多即使澄清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信。 澄清公告每次都发,但是对于一个不存在的事件拿出证据来,又会被看作大题小做,而管到了后面,绯闻对象已经不是能随便撕破脸皮的咖位了。 这也就出现了,现在传来传去都是那十几人的情况,他们也只能编这些人了,而在不了解的人看来,楚千泽身上的绯闻似乎真的很乱。 当时的一时疏懒,楚千泽从未料到如今会让他出现手足无措的紧张感,他口中有些干涩,即使知道谢辰的话不走心,却依旧被惊颤了一瞬。 回过神后,好像才理清了些,那是不安。 楚千泽眼睫轻颤,浓密若黑帘,将所有情绪都藏进了深处。 他淡淡道:“你应该也知道,这些绯闻不能信的。” 纵使语气看似平静,但谢辰还是听出了几分较真的意味,他支着脸随意一撇,看到手机已经黑屏,而那只艺术品般的手骨依旧紧紧扣着不动,心中一时微妙。 谢辰收回视线,眨眼笑道:“自然,这些东西谁知道真假,千泽亲口说是假的,那肯定就是假的。” 楚千泽淡了的唇色似乎回了些,他松开手将手机还了回去,语气淡定道:“这些东西看看就好,没一个是真的。” 谢辰接过手机,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而后弯唇笑道:“都是假的,千泽难道就没有谈过恋爱吗?” 楚千泽掀眸,“没有。” 闻言谢辰手上动作停住,心里不知为何漫上愉悦,他唇角弧度愈深,拉长了音,“这样啊——” “你呢?”楚千泽似乎找回了先前的状态,反问道。 一来一回的,较真就算了,主要是感到有些不好说的幼稚。谢辰心想。 谢辰笑道:“跟你一样。” 楚千泽得到了个满意的答案,眸光微闪,唇角克制地勾起弧度。 两人之前的气氛逐渐变得怪异,具体的说不上来,但是张启向这边看了眼,犹豫着感觉似乎容不下第三人,就没过去。 没人过去,谢辰收敛懒散坐姿,目视前方,绞尽脑汁试图找出其他话题。 关于刚才谈话,其实正常朋友间下面就该问到彼此喜欢什么类型,玩笑一开气氛怎么都不会怪异。 可是双方现在都陷入了一种心虚的状态。 谢辰心想,他难道要在对方说完喜欢的类型后,再开口冒出一句——至今为止,他这样的类型是最戳他的。 想想都尴尬! 第070章 改戏加戏 谢辰与楚千泽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但凝滞之中又好似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身处其中的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定。 谢辰借着拿水的时机,侧头看了一眼楚千泽, 发现对方正垂眸似乎在苦恼着什么,心里蓦然一软。 他心想刚刚自己思虑的那些事其实算不上什么,择偶标准什么卡着楚千泽的标准很正常, 优秀的人身上总是会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想到这, 他刚想要开口。 那边就传来李欧催促准备的声音。 谢辰向那边看了一眼, 这时楚千泽已经起身,内勾外翘的凤眸携着笑意看过来时, 笑意涟漪泛开,清冷俊美的面容上神态鲜活, 莫名多了些妖气。 与之前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谢辰神色微顿,心口漾出一股说不明的情绪。 又烫又满。 他唇角扯出如往常一样的笑意, 一丝异样也没有露出,双腿一伸起身而站的时候或是凑巧, 刚刚好与楚千泽并肩而立。 “按照这个进度, 恐怕我很快就能请你吃上火锅了。”谢辰弯眸笑了笑,他看着身边人素来平静的心境有些微妙,若有所思又问道,“既然你说之前那些绯闻都是假的, 又没谈过恋爱, 那总该是有过喜欢的人吧?” 两人身高差不多,并肩走过来的时候莫名给了旁人一种非常般配的感觉。 李欧转过头看见这一幕的时候, 忍不住寻思着, 看来她眼光确实没错,但要是按照之前的剧本去拍, 似乎有些太浪费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的这两人。 楚影帝好不容易零片酬友情客串一次,他与谢辰演技上的不相上下使得原先预算的时间要充盈许多。李欧因为这,本来就存了加戏的念头,如今看着两人倒是确定了。 能薅到楚影帝羊毛的机会可不少,这都要得益于谢辰啊。李欧扫过谢辰的视线中多了一丝满意的味道。 听到谢辰问话的楚千泽一反平常对谢辰有问必答的态度,他眉眼一挑,勾唇反问道:“那你呢?你有喜欢过其他人吗?” 谢辰哂笑一声,“我先问的。” 楚千泽:“你先回我。” 此时的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坚持,像是想要捉住什么东西一样,挑起的唇角也往下压了些。 可惜没有给两人来回较劲的时间,几十步的距离,让这个话题止的很是仓促。 今天戏份结束后,李欧将两人叫了过去,说了下自己想要加戏的打算。 虽然是商量,但这场谈话其实还是要看楚千泽的意思。 楚千泽听完后神色微动,淡淡笑道:“我没意见,都听李导的。” 他们这边给出的时间就那么多,他相信李欧就算是加戏心里也有分寸。 谢辰懒散撑着脸,“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李导,你想加什么戏?” 李欧翻着剧本,想了想才回道:“汤初和温礼在成年后偶遇,温初婚礼时候要不要见面我再想想,时间挺多应该能补很多细节。” 谢辰颔首,没再多问。 而李欧写剧本本来就是老本行,在半夜的时候就把新剧本到了群里面,谢辰看了眼时间啧了一声。 不行啊,都这么晚了,李欧这个年纪可不能这么熬下去。 谢辰点开新改的剧本,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哪里是加了细节,他先前听着还以为是要给观众发上一波糖,结果硬是多了许多细碎的刀片。 不是猛扎心口的痛楚,是一点一点深入心口,愈久愈痛。 谢辰临睡前背了会台词,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依稀记得昨天似乎梦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而等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后只能放弃。 然后谢辰到剧组的时候,就见到了个熟悉的家伙。 关里兴奋地挥着手蹦到了谢辰的面前,“谢辰!看到我惊不惊喜!” 谢辰微笑,“惊喜。” 可不惊喜吗?他心中叹气,问向眼前的小少爷,“你演的是哪个角色?” 关里兴奋道:“李良。就是你的男朋友。” 不等谢辰开口,走过来的楚千泽微眯了下眸,冷淡应道:“是汤初的男朋友。” 关里见到楚千泽习惯性地缩了下脖子的,而后连连点头,“对对对。” 他心中暗忖,也没啥啊,汤初不就是谢辰吗? 但是顶着楚千泽那张冷淡的面孔,关里露出一个讨巧的笑意。 楚千泽心中不悦散了些,对谢辰道:“本来他是要进我主演的剧组,但是现在那个剧本没有开拍,他哥就顺手把他塞到这里来。” 大概率是嫌关里烦了。 而李良这个角色是汤初工作后找的几个男朋友之一,按照昨天新改的剧本中,汤初后来在商场遇到挑戒指的温礼时,身边陪着的就是当时正在交往的李良。 经过修改,这也是温礼第一次跳脱出汤初的视觉出现,第一次有了立体的反应。 关里一家的基因明显都很好,谢辰记得他哥也长得不错,眼下看着关里兴奋四处打量的模样,心想李欧选他也是有原因的。 谢辰:“关里你先去化妆,到时候挤在一起有些来不及。” 第一次正儿八经要演戏的关里,从昨天就开始紧张兴奋,此时听到这话也没觉得有毛病,欣然应下后就转身去找化妆师。 谢辰笑着转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天可能会看到你穿新郎服的样子?” 昨天剧本改动之一,汤初不再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温礼结婚的事情,而是在与选买戒指的温礼遇到后被邀请,亲自去参加了那场婚礼。 而在婚礼上,他才从同桌之人口中的八卦知道,原来温礼先前谈过一个男朋友,不过是个渣男。 温礼与他一样是个同性恋。 汤初那个时候才知道。 楚千泽对于新改动的地方自然熟记在心,此时听到谢辰好奇发问,笑了一声,狭长眉眼间恍若错觉,比起先前好似多出了些撩人的韵味。 藏于冷淡神态之下那些细微风情,如今像是被挑到明面上,就为着钓一人的目光。 他唇心透着红,笑道:“你很想看?” 谢辰没有否认,“想看啊,想知道你结婚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侧眸,桃花眸中笑意浓郁,眼中倒映着墨眉红唇的楚千泽,突觉口中干燥。他不动声色地舔了下唇,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嗯,可能真不是他的错觉。 这可不是他刻意去撩拨,生生扳弯了对方…… 70-80 第071章 关系突破 关里有些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口, 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要开始演戏,一时之间觉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又紧张又兴奋。 谢辰看他这幅紧张模样, 略觉好笑出声问道:“台词都背下来了吗?” 关里自信道:“虽然是第一次的,但我也是很敬业的,都背下来了!” 语气非常坚定。 谢辰点头, “也就五句台词。” 关里有些不好意思道:“剧本, 我说的是剧本。” 他看了眼另一边的楚千泽, 又靠近了些,声音也跟着压低道:“你跟我透露一句, 千泽哥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啊?” 想当年他见面之前跃跃欲试的热情,在见面之后被彻底浇灭, 对方浇的还是冰水。 导致他现在还有些心理阴影,每次靠近对方心底都有些发悚。 “他喜欢我吗?”谢辰眸底似乎其他不明意味, 转而叹气,“这我也不知道啊, 可能我长得好, 合了对方的眼缘。” 关里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他认知里的喜欢就是单纯的一个形容词,此时听到谢辰这些话不由转头扫了他一眼。 谢辰眉眼无辜,弯唇对他笑得盛烈, 煌烈天光覆住他眉眼, 格外耀眼。 关里原先想要堵回去的话卡在而来嗓子,他心里不太情愿承认这件事,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是他承不承认的事情。 他一时感到莫名的悲愤, 放在平时自己也是个出挑的,现在对上楚千泽和谢辰却凭白被碾压了下来。 关里此时陷入自卑, 但是在旁人眼中看来却不是如此。 身边的女演员在与楚千泽认真对着台词,但她很快就发现身边的人走神了。 刚才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好歹还会回上几句,现在整个人的视线都飘至了另一边,轻蹙着眉心情像是有些不快。 女演员心中无奈,她循着那边看过去,发现那边最亮眼的就是演技和长相双双在线的男主谢辰。 青年眉眼含笑,身型颀长精壮,穿着干净气质卓越,站在一圈子人里都是最瞩目的,他笑得浅连带着桃花眸子都淡了风流意味,像是多了几分情意。 而他身边站着的青年俊秀阳光,不提其他,这么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倒真有几分般配的感觉。 女演员寻思着这应该是长的好,谁都能凑cp。 她收回视线,心中赞了几句,轻声提醒道:“楚老师?” 楚千泽回神,垂下眼皮,雪白细嫩的皮肤上一点红痣极为罕见地添了几分艳,但也只是一霎那的事情,当他再抬眸后,面色平静道:“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女演员连忙点头,看剧本的时候没忍住又看了谢辰那边一眼。 可真养眼啊。 而旁人眼中养眼的一幕,对于楚千泽而言却是格外的扎眼。 他拿着剧本,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听着耳边认真的女声,勉强压下细微烦躁,收回心神看向剧本。 关里打了个哆嗦,“千泽哥刚刚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刚才那十几秒,绝对有瞪他吧? 谢辰刚刚在和其他说话,没注意到楚千泽的动作,闻言笑道:“怎么会呢?别多想,你又没惹到他。” 关里想想也是,他最近又没惹事。 正式开拍之后,关里开始怀疑自己了,他真的没有惹到千泽哥吗? 两次叫停后,李欧过来神情有些疑惑,她看向楚千泽,“温礼多年不见汤初,这个时候看着汤初的目光应该是有些疑惑和追忆的……” 楚千泽微微抿唇。 李欧顿了一下,看了眼满脸茫然的关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委婉道:“你要看着汤初,而不是汤初的男朋友。” 刚才那两次,楚千泽每次视线扫到关里的时候都会变冷,她险些以为关里这小子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但眼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架势是吃醋了? 要是换个地方,她还会调侃几句,毕竟难得见对方受私人情绪影响这么深,但现在是拍戏,她也只能心里觉得有趣,面上却不露分毫。 楚千泽颔首,缓缓道:“我知道了。” 他就是觉得关里在谢辰身边的亲密姿势很碍眼,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看向关里的时候会带上私人情绪。 听到这句话,李欧放下心来,招呼着再来一条。 谢辰看了关里一眼,好奇问向楚千泽,“他最近惹到你了?” 楚千泽无奈笑道:“没有,可能就是没入状态吧。” 谢辰点了下头,拍拍关里的背,“下次惹到你千泽哥赶紧道歉。” 关里哭笑不得,“你都给我把下次算上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楚千泽心情好了些,他勾唇,“跟他没关系,我找找状态就好。” 下一条果然是一遍过。 楚千泽看到谢辰的时候,眼睛里出现的不再是谢辰而是已经有些陌生的汤初。 温礼平淡的神情在看到汤初身边的青年时,愣了下,面上泛起些异样的波澜。 “他是?” 汤初看了眼身边的男友,笑得有些无奈和坦然,他没有隐瞒。 “这是我的男朋友,石任。” 温礼神色有些奇怪,而他身边的未婚妻面露异样,主动开口道:“你好,我是温礼的未婚妻,钟妙。” 汤初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但依旧露出笑容,开玩笑一般夸对方漂亮,调侃温礼以后要珍惜。 温礼好像还是学生时代的那个少年,笑得干净温和,眼底却像是压了许多,“谢谢。” 他说谢谢。 眼里看着的是几乎和少年时代两个模样的汤初,像是有些恍惚,但是他身边女子扯了扯自己,就又回到了现实中。 温礼看向汤初身边的青年。 对方的男朋友。 一直笑着,很幸福的模样。 温礼眨了下眼,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邀请汤初参加自己的婚礼。 汤初答应了。 两人道别之后,背对而行。 钟妙有些紧张地拉住他的胳膊,“我们要结婚了。” 温礼依旧那么笑着,眸底却多了些疲惫,他温言道:“我知道。” 我知道。 “咔!” 李欧摸着下巴看来看去点了下头,其他人松了口气身子精神瞬间就松了下来,等到楚千泽走到她身边后,她才开口,“你找这演的有些不对味啊?” 好好一个久别重逢清清白白的剧本,现在看着就好像汤初和温礼之间有些其他的东西一样,但要说真的演出什么,其实也没有。 这个东西,最后还是要看观众怎么想的。 楚千泽扫过屏幕里的回放,淡淡道:“温礼的留白空间很大,这不算什么。” 李欧修剪细长的眉尾轻轻一抬,失笑一声,挥手放过了他,“行了,就这样吧,你说的也没错。快去准备下一场。” …… 独立的更衣室外面有个宽敞的空间,里面有个封闭的换衣间。 谢辰等在外面,因着之前想看新郎装的笑言,他就被楚千泽给带了进来。 眼下这处空间就两人。 换衣间的门开了后,谢辰闻声抬头看去,在看见楚千泽一身白色新郎装的时候,不由出神几秒,他站起身围着人转了几圈,啧啧赞道:“真好看。” 白色西服很修身,将楚千泽修长的身型衬的特别亮眼,挺括的衣料勾着窄腰长腿的的好身材,一身的清贵优雅。 这身高,这腰,这腿…… 咳咳,谢辰很快发现自己想法有些歪,连忙扯回,他端正视线,将目光放到对方脸上,目不下移。 “你差个东西。”谢辰神情端正。 楚千泽凤眸睨他,浓密纤长的睫翼像是一弧天然眼线,生生透出几分妖异,嫣红唇角勾起,像只慵懒露出尾巴的狐狸一般。 不经意间,就让人心口一酥。 谢辰心口跳的快了些,他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展颜笑道:“你等等。” 他转身不知从哪里找到那只被漏下的玫瑰花,明艳张扬的红玫瑰捏在指尖时,像是拿捏着一颗心,让人为之心折。 心心念念着谁能拿到这只代表着浪漫爱恋的玫瑰。 楚千泽正看着出神时,那玫瑰已经近至眼前。 他怔然看去。 “要给我吗?”楚千泽本能出声。 身前站着谢辰,鼻息间的吞吐好似也沾染了对方身上的气息,他狭长眉眼微压,呼吸乱了节拍。 玫瑰花是鲜活的,娇艳的花瓣上还带着洒上去的水珠,晶莹剔透。 摘下的花天生就带着一股糜艳的气息,可它又那么美。 于是当它属于自己的时候,亦难免欢喜。 谢辰将花放到了楚千泽的胸口处,伸手压了下以免它掉下来,“就差它了,新郎怎么能不带红玫瑰呢?” 冰晶似的人,戴着极艳的玫瑰,竟也格外的相衬。 鲜艳的红色花瓣伸展开,谢辰抬眸时顿了一瞬,眼中属于花瓣的红还烙在眼底,以至于他此时看着人时,视线不自觉就停在了楚千泽泛着红的唇上。 恍惚间水润的唇色与玫瑰上的水滴对应,又美又娇。 谢辰心口有些烫,视线上移之际,撞上一双幽深凤眸,对方目光灼灼像是在盼着什么。 谢辰手还放在对方胸口的玫瑰上,但他没再动。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明说的,都是男人,一旦明了,只要有一点信号,就能明白双方的渴求。 这处封闭的空间好似一瞬间被落了一把火,空气都变得粘稠灼热。 楚千泽半垂着长睫,避开了谢辰一半的视线,这种像是纵容的态度完美体现在两人逐渐靠近的距离上,他耳尖微热,绷着身子像是怕惊了身前的青年。 眉眼一掠而过的笑意,仿若诱饵,耐心诱着猎物。 谢辰此时鬼迷心窍了一般,亦或是被雪白身影上的玫瑰红给勾了心神,满眼都是对方嫣红的唇,他桃花眸中淡了笑意,一点点拉近了两人距离。 直到胸口相碰,玫瑰夹在两颗心之间,就连鼻息都是彼此时,谢辰突地停下了动作。 仅差一点,两人便要极亲昵的亲上了。 砰、砰、砰。 他们似乎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暧昧在身周拉扯,情.欲同样在泛滥。 谢辰呼吸急促,喉结滚动,到了这个地步,对方的态度已经非常鲜明。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但是现在不是确认关系的好时机,房间外面就等着工作人员,新换上的白色西服也弄不得。 楚千泽凤眸轻眯,他不想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倏然向前,让最后一点距离变成了零。 红玫瑰被压了几角,比玫瑰还艳的双唇却贴在了一处,灼热的气氛炸开一般席卷了谢辰的理智。 他将人锢在怀中,朝着换衣间深处推去,靠着冰凉的墙壁,将人牢牢地锁在了怀中。 这一期间,两人纠缠着的唇始终没有分开。 第072章 在一起吗 楚千泽整个人被推进了换衣间。 换衣间的空间不是很大, 一旦前方堵上人就会有种变小的错觉,他只觉一个晃神,就被谢辰给拥着换了一个地方。 环境和大脑都拥挤的很, 好似世界里只容了谢辰一个人。 唇舌纠缠紧密,愈发深入,楚千泽虽然是主动, 却没抗住青年后续的热情, 他点火容易, 如今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熄火难。 他含糊闷哼了一声,完全无法忽视腰腹处作乱的手, 克制不住地向后缩了身子。 只能努力环紧了对方,努力忽视身上的作乱。 谢辰眸中含笑, 看着楚千泽的眼神似乎要淌出水来,烫的怀里人心口发慌之际, 又按耐不住地升起一丝欢喜。 楚千泽退无可退,只能被谢辰严严实实地压在怀里任意挑弄把玩, 冷淡的身子都软了下来, 雪白颈项连着耳垂,红了一片。 他勾着青年,纵着青年,如今即使本能的有些紧张, 也依旧松开双唇, 迎着另一人的气息在口中乱来。 细碎的水声与急促的吐息声在换衣间中不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时不时夹杂着一声闷哼, 像是被人戳到了软处。 楚千泽矜贵俊美的皮相下不见半分冷淡, 眉梢眼尾点缀了细碎的风情,红晕在眸尾泛开一副被人欺负很了的神态。 这幅模样却越发勾起了谢辰心底那些恶劣心思, 桃花眸弯弯笑起来,慵懒情.欲放大了他皮相上的惑人意味,舌尖缓了动作,漫不经心地舔着对方口中上颚处,似安抚似撩拨。 活生生一个妖孽。 楚千泽垂眸看着,心神有些恍惚。 他自己的长相就是顶尖的,每日对着镜子审美早就提了上去,如今透过眼睫缝隙看着青年的时候,却依旧感到心动恍惚,整颗心都被对方给牢牢牵着。 他闭了闭眼,心跳如雷。 完蛋,这下栽的有些狠了,他几乎已经能预感到日后是个什么相处模式。 谢辰眉眼笑意明亮绚烂,他右手轻轻覆在对方腹部,指尖有意无意般按着那几块线条流畅分明的肌肉。 楚千泽眼睫颤了下,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哼。 谢辰弯着眉眼向后退了些,手上安分了,但是没有抽出来,温暖的手心压着对方细腻的肌肤有些心痒。 亲了许久,两人附在一起的唇终于分开。 谢辰看着楚千泽眯眼满足,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样,有些轻微的得意,却不惹人反感。 楚千泽身子骨有些烫,有些软,他低着头轻喘着气,口中似乎还有着另一人的气息。 炽热的冲动缓和后,连吻都变得绵长,以至于即使分开,舌尖依旧感到空落,想要缠着什么东西。 “千泽啊……”谢辰的视线在对方被亲的嫣红的唇瓣上停了一下,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对方,“我是个同性恋。” 有些心动很难说清,但是谢辰跨越了一个世界,才这个平行世界碰到一个入眼的楚千泽,如今眼看要挑破关系,却还是有些难言的紧张。 谢辰鼻尖抵着对方,再向下一些,唇就能亲上对方已经微肿的唇,他蹭着对方,指尖像是弹琴一般暧.昧点绕在对方腹部,轻轻出声。 “你呢?” 你是同性恋吗?你喜欢我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谢辰有很多问题,话到嘴边却也只问出了这一句话,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楚千泽,看着从容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笃定。 任谁在情爱一事上,都不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 谢辰没有,楚千泽也没有。 楚千泽低低笑了一声,唇瓣因为刚才热切的亲吻,像是抹了胭脂般水润诱人,他抬手按住了腹部属于谢辰的手。 隔着有些凌乱的衣服,轻轻按住了青年的手,像是一种温和又隐晦的暗示。 外面似乎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嘈杂的人声从门外传来,外面的世界陷入喧嚣,换衣间的两人额抵着额,鼻蹭着鼻,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中,只有彼此。 谢辰似有若无地碰着楚千泽的唇,气息紊乱之余勉力保持着镇定,他像是没有懂怀里人的暗示,指尖轻动又挑起了一场涟漪。 楚千泽身子轻颤,心口在急速跳动,垂敛眉眼看向青年的时候,对方眸眼轻扬内里像是含了两颗星辰,格外耀眼。 “真巧。”楚千泽声音有些哑,“我也是。” 谢辰头部轻轻下压,几乎是碾着对方的唇瓣,低低吐字,“那我有点喜欢你,你呢?” 楚千泽口中有些发干,眸光深深看着青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哑声笑道:“我也是。” 他松开唇,舌尖暧.昧舔过谢辰唇口,凤眸轻眯,眸尾红晕扩散压着一丝愉悦,覆在衣服上压住的那只手微微挪动。 隔着一层衣物,将自己的五指卡进了谢辰的指缝之中,成了十指交扣的亲密姿势。 谢辰眉眼微动,定定看他。 他松开自己的领地的闸门,引着青年再次亲吻,狭长眉眼中是坦然的渴望。 一吻过后。 楚千泽才低低笑道:“跟我在一起?” 谢辰挑眉,轻咬了一口对方红润的唇,意味深长道:“你再说一遍?” 楚千泽微作沉吟,“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 本是逗弄对方,但是似乎被误会了,不过谢辰也没有挑明,就着对方这个问题轻轻笑了一声,才拉长了语调开口,“让我想想?” 楚千泽眯眸心神微紧,但当他看着谢辰面上的恶劣,又感到些许无奈,深处滋生了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不见生气,顺着青年话语,哄道:“那你想好了吗?” 谢辰没压住唇角笑意,重重亲了一口怀里人,“想好了。” 他抽出手,插入对方指缝间,没有衣物阻挡十指交扣压至对方脸侧。 “我也喜欢你。” “以后我是你男朋友,你也是我男朋友,不准沾花惹草,绯闻什么的要管着点。” 说起绯闻,谢辰想到当时的心情,现在才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是吃味了。 嗯,那就更要说出来了。 闻言,楚千泽瞥了一眼青年染了情.欲比他更甚的妖孽神韵,没作声。 若说沾花惹草,可能对方更甚,不过是现在名气不显,才看着清净。 但是后面绯闻二字入耳,楚千泽才生出些心虚,他轻咳了一声,耳上红晕未散,错开了视线。 谢辰压了压身子,清朗声线如今慵懒拖着磁哑,格外勾人,“你怎么不说话?” 楚千泽脸色不变,镇定回到,“当时都说过了,绯闻都是假的。” “那你刚才心虚什么?”谢辰似笑非笑。 楚千泽解释道:“不是心虚。我已经叫林宏去多管着了,这种东西没有官宣每次否认,网友们就算传出绯闻理智粉都不会相信的。” “我只有你一个男朋友。” 谢辰笑了一声,抚在他腰上的手停住,“那还真巧。” 他至今为止,也只有对方这一个男朋友。 简直像是宿命。 谢辰没有在这个时候交代自己的来历,他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低头拿出已经快要被压扁的红玫瑰,轻叹了一声,“花都皱了,早知道就先给拿出来了。” 这下子,又要问道具师再要一朵了。 红玫瑰是皱了,但是花朵本身的糜艳感不褪,皱折的花瓣压出了红汁。谢辰用指腹碰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痕,他突发奇想按在了楚千泽双唇上。 看不出痕迹。 但是谢辰低眉,总觉得对方多了分花汁的颓艳馥郁,心念一动,轻啄了一下。 而后笑道:“香的。” 楚千泽眉眼柔和,“你喜欢玫瑰?我有个别墅,后花园还空着,你若是喜欢我就叫人种上。” “这花好看,但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谢辰将玫瑰塞进了口袋里,看到楚千泽矜贵凤眸外晕开的一点绯红,衬着肤色愈发雪白,沉吟又道,“但是种上一些也没问题。” 楚千泽刚要开口。 “玫瑰衬美人。”谢辰调笑了一声,指腹压着对方肩骨,别有意味出声。 仿佛听懂了谢辰话中的狎昵意味,楚千泽指尖一抖,脸皮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烫,他咳了一声,看似冷静,“那就种吧。” 谢辰看着心中欢喜愈盛,忍不住又弯眸靠近,不等他多加逗弄几番。 楚千泽却是扛不住,直接将人拉下来,用唇封住了青年的那些恶劣心思。 他们二人在更衣室待的时间有些久,张启看了下时间,有些摸不准要不要催一声,直到李欧那边派人来催,他才试探着敲门喊道:“谢哥?楚影帝?你们好了吗?” 听到声音,谢辰心头一跳,头向后退开的时候,唇瓣间依稀能看见晶莹长丝。 他匆匆回了一句,“马上就好!” 楚千泽靠在谢辰肩膀,没吭声,只静静拥着人,安静地捉住了他。 谢辰拍了拍怀里安静的楚千泽,“李导应该在催了,我们收拾收拾出去。” 楚千泽轻嗯了一声。 他眉眼低敛,看不清神色如何,薄唇涂了一层红润水色,似有若无地压着勾起的弧度。 舌尖有些发麻,但是不要紧,青年现在是属于他的了。 男朋友。 楚千泽回味这三个字,莫名觉得心脏寻到了缺失的那一块,变得完整了。 他抬头,不动声色道:“今天杀青后去我那?” 谢辰环在对方后腰处的手一顿,他有些吃惊地低头看向楚千泽,发现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脑子一时都变得有些迟钝。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这个邀请背后的意思。 谢辰只犹豫了几秒,就欢快地应下了,“好啊。” 第073章 温礼杀青 谢辰和楚千泽出来的时候, 神色如常,看着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启有些郁闷地抓了下头,视线从谢哥身上扫到了楚影帝的身上, 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久久未散。 楚千泽神情淡定,路过张启的时候甚至点了一下头以作示意,唇色映了明亮的光, 像是熟透了的樱桃, 内里丰腴的红几乎要溢出, 让人看着莫名脸红心跳。 连忙点头笑着回应的张启视线扫过那片熟透了的红时,呆愣了一下, 笑意有些发僵,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愈发浓郁。 他看着先走一步的楚影帝, 面露古怪。 张启看向谢哥,发现对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匿在骨子里的惹眼气质彰显外露,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如今单是站着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的目光在谢哥格外潋滟的眼波上停了下, 一时眼前有些发黑。 张启深深吸了口气,“哥,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跟郑叔说过什么吗?” 谢辰一时没想起来。 他沉吟稍许,莫名心虚, “哪句话?” 张启脸色僵硬不变, “谈恋爱……” 他看着谢辰的视线中多了一分谴责意味。 张启最初没有把那些猜测放到谢哥和楚影帝身上,主要是谢哥虽然性子有时跳脱, 但行事是有分寸的, 没有其他原因,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那份心思放到楚千泽身上。 楚千泽啊, 这位主在圈内圈外都不是能随意招惹的,网上关于对方的绯闻是不少,但是就没见过有人能舞到他面前的。 张启默默看了下时间,心中算了下两人在更衣室停留的时间,目露幽怨。 两个人进去这么长时间,唇红了就算了,一起红算什么事? 谢辰顶着张启谴责的视线,想起了他先前说过什么。 似乎是自己若是谈了恋爱,一定会告诉郑叔的。 他底气虚了半截,又蓦地实了回去。 谢辰对张启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些,等到张启到了身边,他才小声道:“这不是刚谈吗?” 张启盯着人不说话。 刚谈就亲上了?还亲这么久?这也叫刚谈? 追了女友大半年前些日子对方刚同意,如今也才摸到手的张启,心中突感悲愤。 谢辰语调压着暧.昧的笑意,懒懒散散地听着有些不正经,落在张启耳中不像解释更像是炫耀。 他说:“他主动的。” 那都送上门来了,岂有不亲的道理,谢辰坚决不承认当时他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张启抹了把脸,“行了,哥,你也别跟我说了。等到今天戏份结束,你好好跟郑叔解释吧。” 谢辰眨眼,扯唇笑得含蓄,“我今天不回去了。” 闻言张启刚想要问不回去要去哪?但当他看见谢辰面上别有意味的笑后,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你跟郑叔解释的时候,顺便把这事也一起讲了吧。” 谢辰没再继续逗张启,想到郑叔,他也不由感到一些头疼。 这种感觉与恋爱后把对象拉到父母面前没什么两样,只要是想想有一种无限向后拖延的冲动。 谢辰笑叹一声,“行,今天和明天就给你放个假。” 张启面上神色刚一松。 “好好去陪你的女朋友,别到时候被人家给甩了。”谢辰笑道。 张启脸色一黑,而谢辰已经摆着手先走一步,他追在后面看着谢辰的背影非常无奈。 事业正红火,主角就谈了个能引爆整个娱乐圈的恋爱。他想到楚影帝这些年没一个官宣的正儿八经的恋爱对象,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谢哥刚刚开玩笑说的“他主动的”,莫名有些心惊。 可千万不要是真的啊…… 稍作犹豫,张启低头还是决定给郑叔透个底,免得到时候时间来不及,不够他叔理清思绪白白生了闷气。 …… 陈思挂掉电话脚下抬起的时候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吓得他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然后才发现是张启。 张启蹲着,双手手臂搭在屈起的腿膝上,苦大仇深地盯着正在拍戏的谢辰和楚千泽二人。 陈思用脚尖踢踢他,“你蹲在这里干嘛呢?差点绊倒我。” 张启叹气,抬头看了一眼陈思,“谢哥不喝奶茶,少糖也不行。” 他刚刚蹲在这听到了,今天楚影帝杀青,作为助理的陈思要请全剧组喝奶茶。 “你想太多了,楚哥和谢哥都没份。”陈思在张启身边蹲下,舒了一口长气,觉得今天长站的身骨都在嘎嘎响,“也就我们能随便吃吃喝喝了。” 张启哦了一声,有气无力的,他看了陈思一眼,没开口。 就好像对方口中突然改换称谓的“谢哥”二字,并没有其他意义。 两个人蹲在阴凉地,默默看着的被摄像机包围的两位中心人物。 而几次确认布景没有问题,又走了一遍戏后,终于拍到了最后一场戏。 汤初从出现在婚礼现场时,就引来了许多目光。他少年时普通,毕业后几乎与同学断了联系,这次温礼的婚礼上见到他出乎了很多人意料。 他不开口自我介绍之前,没有人认出来。 彻底长开的汤初,骨相卓越皮相俊美,桃花眸神采奕奕,谈笑推盏从容不迫,不言不语也是人群中的焦点人物。 而当人们问及他身边的石礼时,汤初毫不避讳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 或许是年少关于这方面难言的退缩,长大独立后的汤初,从未有过隐瞒自己性向的意思。 这话一出口,先是一片安静,而后一阵哄闹。 每个人的面上都是调侃的笑意,并不见多少恶意。 他们都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即使偏见也不会表露在面上。 这一桌的动静很热闹,就连台上离这里有些距离的新郎似乎都朝这里看了一眼。 汤初坐在靠近长台的那一面,新郎带着新娘敬酒到这一桌的时候,最近的就是汤初这面朝向坐着的几人。 汤初举起酒杯,“新婚快乐,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举起了酒杯,红酒在透明的高脚杯中晃荡,璀璨的灯光下,酒水浮动的红晕映在了他的指尖,像是拭去的一点红汁,让人无端联想到新郎胸前的红玫瑰。 从枝头摘落的红玫瑰,注定鲜活不长久,颓靡艳丽又时间短暂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遗憾。 就像是年少的心动,无法长久,注定枯萎。 一桌子十几人围拢着新郎新娘二人,热闹喧嚣的气氛中,只有新郎的眸中沉静无比,他端着酒杯轻轻绕过身前的许多人,轻轻地碰了下汤初手中晃荡的酒水。 玻璃相撞的一声轻响。 温礼轻轻笑开,“谢谢。” 他的声音淹没在许多人声中,就连动作都无人在意。 汤初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到了桌上,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口。 他看着新郎新娘前往下一桌,等他收回视线后,周围喝高了的同学摇着头嘻嘻笑着靠了过来。 汤初扫了这人一眼,又收回视线。 时间太久了,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但是这不妨碍对方的兴致,靠近后就八卦开口笑道:“汤初,你不知道吧,温礼他也是一位同性恋。” 汤初愣了下。 然后,他知道了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了温礼原来也是一位同性恋…… 知道了温礼之前为了一位同性恋人险些与家里闹翻…… 知道了温礼坎坷的感情经历…… 最后,汤初知道了这场婚礼背后的真相。 这好像是一位少年,对世俗的妥协。 对方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不再试图寻觅最初的自己。 汤初不可避免地想了想,若是温礼付之一切的那位同性恋人值得的话,这场婚礼是不是会换一位主角。 但事实是,这场婚礼不是对世俗得意的炫耀,而是一场默然无声的妥协。 汤初回头看了眼身边的恋人。 石任清俊的面庞干净幸福,没有一点过去被世俗磋磨过的痕迹。 汤初轻轻抿了口酒水,恍惚间,石任眉眼间的神态与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一个影子重合起来。 “喝醉了?都叫你少喝点了。”石任埋怨地拿过汤初手中的酒杯。 那丝恍惚顷刻散去,汤初笑着摇了下头,他任由石任拿过酒杯,应道:“有点,不喝了。” 不喝了,他已经喝过了。 “咔!” 这场戏虽然因为几个群演的穿帮重来了几次,磕磕绊绊的,但勉强也算是顺畅。 李欧眼尖喊道:“谢辰!别以为我没看见,不准再吃道具了!” 谢辰神情不变放下手中筷子,张启刚要过去,就见手上捧着杀青花束的楚影帝已经走到谢哥身后。 张启脚步一转,拐到了招呼人把奶茶放下的陈思身边,随手拿了一杯奶茶,一张脸闷闷不乐。 陈思让人把奶茶分下去,转头看着张启,新奇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从下午开始就不对劲,谁招惹你了?” 说完,也拿了杯奶茶插着吸管。 张启古怪看他,“你……不知道?” 陈思茫然,“知道什么?” 张启重重吸了口奶茶,心情无端好了起来,“没啥?我就是单纯苦夏。” 有人比他还迟钝,想想就开心。 谢辰转头看见楚千泽,眉眼笑意顿时绚烂三分,含情眸似要勾人般,让原先心情还算平静的楚千泽,心口节拍倏地一乱。 楚千泽脱手将花塞给了谢辰,掩饰住方才一瞬间的不自在。 怀里骤然多了那么一大捧花,谢辰先是一懵,而后软了神色,笑着起身,“我跟张启交代过了。” 你可以带我回去了。 谢辰话语间的意思清清楚楚。 楚千泽耳尖有些烫,不等他开口,一旁被忽视完全的关里抓着脑袋疑惑出声,“交代什么?千泽哥你今天戏份杀青,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 谢辰动作顿住,若有所思。 他好像欠了一顿火锅? 看到谢辰面上神情变化的楚千泽神色微淡,凤眸冷淡睨了尚且茫然的关里一眼。 第074章 不能吃辣 关里对于楚千泽的情绪如何, 多年相处下来也有个大致的把握,就像现在。 千泽哥不咸不淡地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关里后脊瞬间发寒, 他没说什么啊? 顾虑着千泽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太妙的缘故,关里试图挽回开口道:“要是累了的话,下次再吃也行, 要不这次……” 要不这次就算了。 “没事, 今天忙了一天, 现在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谢辰没发现楚千泽和关里之间微妙的来回,在脑子里寻到了上次决定好的火锅名字, “我知道附近有家评价不错的火锅店,晚饭就去吃那家的火锅怎么样?” 关里干笑一声, “这个天吃火锅……”是不是不太合适。 楚千泽侧首看向谢辰,勾唇应道:“好, 去吃火锅。” 他顿了下,“这个天气出出汗也不错。” 关里噤声, 安静乖巧地站在一旁。他是发现了, 即使晚饭的话题是他提出来的,但是在千泽哥和谢辰面前,他的意见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这么一想,三人之间的话语权竟然是在谢辰身上? 不过火锅……关里默默看了一眼千泽哥。 楚千泽答应的如此干脆, 不仅是因为谢辰, 更因为他想起来谢辰允过他一顿火锅。他欢喜于对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在意,或大或小, 像是上了瘾般割舍不掉。 花束也不知道是谁选的, 或许是因为楚千泽的杀青戏是新郎,精细搭配的花朵里面, 还能挑出几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谢辰见此从花束中挑出一只娇艳新鲜的红玫瑰,眸底深处藏着含蓄的情意,皮相上的风流此时反倒是成为了最好的伪装。 即使是关里,也没有在意谢辰手中递出的花是最为浪漫与暧.昧的爱情之花,他与许多人这个时候只是觉得,青年此时的举动只是友人间的玩闹。 而那丝细微的不对劲,也被归纳于青年惑人的皮相而产生的错觉。 楚千泽低头看着松到胸前的红玫瑰,浓密眼睫上下蹁跹,若天然黑眼线,拉长了疏冷面庞上的惊艳感。 他抬眼接过红玫瑰的时候,玉白指尖似无意般擦过谢辰手背,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酥痒后,神色不变又收回了手。 谢辰眉眼轻挑,似笑非笑一瞬,才轻缓出声,“我看你胸口的玫瑰又焉了,就当是换了那朵的新花。” 楚千泽扬唇,“嗯,好。” 既然已经挑出了最想要的一朵,剩下的花对于楚千泽和谢辰就没什么其他的意义了,谢辰反手就将花给了张启。 在火锅店的包厢坐下后,关里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这里环境不错啊。” 谢辰低头看着菜单,“考虑到千泽身份的特殊性,特意选的。” 原先也就准备杀青后带人来吃,因此也选店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心思,也就是今天一连串的冲击下,被新任男朋友一主动险些X忘了这件事。 楚千泽靠了过去,看着谢辰手中的菜单,眉眼低垂看着很是安静,闻言撩起眼睫觑了谢辰一眼,又悄悄垂下。 他靠过来的动作太过自然,谢辰没觉不妥,还顺手将面前的菜单往他那边推了推。 楚千泽唇角轻轻翘了翘。 而等关里低头点完菜后,将手中菜单一合抬头看到几乎要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面色一僵,他脸色有瞬间的扭曲,但又心疑是自己多想,忍了忍没出声。 服务员统计完三人的菜单后,鞠了一躬安静出去了,并没有因为几位客人的熟悉面孔而失态。 楚千泽察觉到关里的视线,懒懒坐直了身子,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却轻轻碰了碰谢辰的手。 谢辰面色不变,捉住了楚千泽的手后,眸子一转,轻轻眯眸看向对方。 得到一个轻浅的笑后,谢辰喉间发紧,他转眸看向对面的关里,“你能吃辣吧?” 楚千泽也随之看去,神色淡淡的。 关里顶着对面两人的视线,真心觉得这次约饭是个错误决定,本来是三个人在圆桌前呈三角坐,但现在他就低个头的时间,就变成了二对一的对面坐。 显得他很多余啊。 如今谢辰问了,关里如实回道:“我很能吃辣。” 说完,他看向楚千泽。 他非常想说,但是你身边这位主根本吃不了辣啊?! 但是千泽哥从头到尾对此一声不吭,而就他了解,谢辰也不是那种吃火锅之前问都不问对方的人,显然千泽哥之前给了相反的答案。 想到这,关里脑子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这要是谢辰之前就问过了,那他们二人之前就不是已经约好了吗? 关里欲言又止,得到千泽哥淡淡一眼警告,乖觉地闭嘴等着上菜。 他这次果然就是个多余的吧。 虽然在谢辰这边看来,三个人都能吃辣,但是谢辰还是点了一个鸳鸯锅,毕竟夏天吃太多辣的话,容易上火。 而到时候长痘之类的,对于他和楚千泽而言都不算是好事。 谢辰叮嘱身边人,“你下部戏就快了辣锅别吃多,尝个味就好,小心上火。” 心里忐忑正强装镇定的楚千泽顿时松了口气,“好,我就尝个味。” 关里借着喝水翻了个白眼,他看千泽哥是低估了火锅的辣度。 而等到菜都上齐后,对面两人也没有分开的意思,关里强撑着淡定一对二地吃着菜,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测逐渐清晰。 最后一层薄雾,是关里作为直男最后的倔强。 楚千泽吃了几口从辣锅里面捞上来的菜,神情不变,额头却在瞬间泌出细汗,口中爆开的辣意止不住,从舌尖蔓延到食管。 几口下肚,他没忍住咳嗽了几声,手掌半掩住脸,挡住了那些不对劲。 谢辰不由皱眉,担心道:“怎么了?” 楚千泽镇定喝了几口冰水,“没事,我去一趟洗手间,你们先吃着 。” 谢辰蹙眉看着人离开,放下筷子看了眼对方餐盘中的食物,沾了辣锅红油的鲜红菜品也只有一点。 他若有所思,看向对面埋头专心干饭,一副努力无视他们的关里,“千泽是不是不能吃辣?” 关里干笑一声,试图委婉回答,“千泽哥是不太能吃辣。” 谢辰心中有数了,他起身道:“你先吃,我去一趟洗手间。” 偌大的一个包厢眨眼间就走了两个人,被留下的关里举着筷子,扭头看了眼四周,好家伙,他与这两人吃饭还不如约几个好友去嗨一晚上。 嘴里的食物再香,都略显乏味。 关里胃口失了大半,低头拨弄着手机,或许是心有灵犀,他家那位祖宗适时地发了一条微信。 “过来接我。” 他瞬间精神了,给谢辰留消息后非常快乐地先走一步。 管千泽哥和谢辰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都跟他没多大关系就对了。 关里关上包厢门后,谢辰放在椅子上的的手机因为微信消息亮起的屏幕十几秒后悄然熄灭。 楚千泽用手捧起凉水漱口,一连漱了几次,感觉到舌尖发麻的感觉缓解不少才站起身。 “怎么了?菜品不合你胃口吗?”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身后响起。 楚千泽身子一僵,他转头,谢辰弯眸勾唇靠着墙面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微微抿唇,迟疑出声,“还好,只是有些呛到了。” 谢辰也一副信了的模样,点了点头笑道:“我看你刚刚一直用凉水冲口,还以为你不能吃辣呢。” 楚千泽面上神色微缓,狭长眉眼熏染般,覆上一层浅薄的胭脂红,红意染至唇瓣,疏冷矜贵不复,反倒是三分风情晃人眼目。 他不知道关里早就含糊卖了自己,闻言面色如常,甚至故作从容出声道:“你多想了。” 谢辰拉长尾音,笑着颔首。 这家火锅店虽然环境不错,保密性也不错,但是来往客人却没有强制要求。 即使将包厢价格往高了顶,这一层的洗手间依旧有客人,尤其是门口站着两位气质相貌都格外优越的存在。 谢辰注意到有些视线看了过来,稍作收敛,“先回去吧。” “你是来寻我的?”楚千泽注意到谢辰是一直在外面的,并没有进洗手间。 谢辰看他,“对,寻你的。” 楚千泽掀眸,轻轻勾了下唇,那些吃下的火辣好似都成浮云,只有心口泛开的热度烫至全身。 两人进了包厢后,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关里不知去向。 也就是说,现在就只剩下谢辰和楚千泽两人了。 谢辰有些奇怪,他习惯性的看了下手机,而后眨了下眼,不动声色又放了回去。 楚千泽呆在只有谢辰一人的空间里,无端就想起了今日那场牵动神魂一般的亲吻,舌尖微蜷着扫过牙口,凤眸微扬,“关里人呢?” 谢辰坐姿放松,看似随口就回,“应该是出去找个地方抽根烟了,过后就回来了,你坐下先吃会。” 楚千泽不疑有他,低头看了眼碗中的菜,不着痕迹地将那些出自辣锅的菜向一旁推了推,等他再抬头,就看见青年正支着脸好奇看着他。 刚刚那些自以为微小的动作,对方应该都看在眼中。 楚千泽不由抿唇,心内微慌,不等他开口,谢辰恍然大悟般,自发给他找好了理由。 他说:“是凉了吧,菜凉了是不太好吃,我给你重新夹一些。” 说完,青年抬手就给他夹了一颗虾滑,晶莹粉嫩的虾滑肉被辣锅红油给包上了一层的红衣,看着诱人又可口。 本该是让人胃口大开的颜色,但是落在楚千泽眼中,却让他有些叫苦不迭。 顶着青年期待般的目光,楚千泽神色不变,将其塞入了口中。 若不是眉眼本能蹙了一瞬,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不妥。 虾滑一入口,就感到一股烧人的辣意,楚千泽本欲囫囵吞下。 突地,他听到一声轻笑。 像是无奈,又像是叹气。 楚千泽怔然抬眸。 就见谢辰扔了筷子,捧住楚千泽的脸,俯身封住对方红艳的唇瓣时,舌尖也探入,轻巧就将那颗虾滑给夺入了自己口中,几下就咽了下去。 舌尖缠吻之余,一声含糊的笑语传出。 “笨蛋,不能吃辣就不要勉强。” 第075章 晨起做乱 楚千泽凤眸微瞪, 稍显怔然地敛了长睫,透过明暗不定的阴影中,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从他口中夺食的青年。 舌尖被绕弄着, 温柔力道中又有着不容忽视的强硬意味,仿佛要被揉进对方的骨子里。 原先难以忍耐的辣意,在津液交换中变成了另一种越发烧人的温度。与此同时, 他也尝到了淡淡的虾香味, 带着一丝海鲜天然的腥气, 极大的缓解了发麻发烫的舌头。 楚千泽轻颤眼睫,勉强坚持着挤出几个字。 “我……能……, 能吃辣……” 不成语句,声调都在发颤, 落在谢辰耳中却多出了一丝软软的感觉。 听着他心尖都有些发软。 “你能吃辣?” 见对方还不承认,谢辰捧在他脸侧的手松开, 双唇也同步分开,双手似是无奈般轻轻捏了捏楚千泽脸侧。 触手温软细腻, 谢辰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头在对方唇边又亲了下,“还辣吗?” 楚千泽指尖使不上力道,绵软地抵在青年肩侧,冷淡从容的面上染了云霞, 眸光飘移像是还未回过神来。 他闻言, 唇张合几下,酥麻的舌尖在嫣红唇瓣间若隐若现, 看得谢辰眸光微暗。 “不辣了。” 面上勉力维持着冷静的楚千泽, 看着还是娱乐圈那个从容冷静的无冕之王,可惜眉眼间被勾出的情动似有若无, 被缠着裹上了红线,令人心中生燥。 他抬眸睨向谢辰,红润唇角轻轻一挑,不曾掩饰过身上泛滥的春情,半分不服输的作态。 谢辰含笑眯眸,桃花眸子动了情,眼周隐隐红晕将骨相风流凌厉刻入人心,眼波轻晃能将三分情意荡成九分。 他还未说什么,看着人的楚千泽耳上红霞先深了一度。 谢辰似是没有看出楚千泽隐晦的挑衅,手向下滑,懒懒捏了下对方那身型极好的腰身。 方才还扬眸睨人的楚影帝,当场就软了身骨,有些恼道:“谢辰!” 谢辰应了一声,然后笑道:“还能吃辣吗?” 楚千泽只觉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谢辰手中的面团,任他揉捏,但是最初这份底气,又似乎是他亲自蹦到了对方手中,亲手给的。 他无措咬了下唇,看似淡定出声,“你都知道了,还……” 还故意逗他。 谢辰哼笑一声,另一只没放下的手,又捏了下对方脸颊,笑叹道:“你也知道我在逗你,下次忌口的直接说就好,免得给我找到理由。” 最重要的是,对方还纵着那些恶劣本性。 要不是谢辰还保持着一些相信科学的想法,这个时候也难免会冒出一些宿命的感觉,跨越了一个世界的平行世界,仿佛就是为了把自己送到眼前人的世界里。 谢辰的心思有些发散,而楚千泽几乎是在瞬间察觉到他的漫不经心,方才还贴着亲昵的青年,仿佛一瞬间离他极远,凤眸暗光微闪。 他似是无意一般偏过一些脸,在脸侧捏抚的那只手惯性滑落,碰在唇角,舌尖无声无息轻轻一舔。 谢辰愕然收手,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指腹,方才那抹湿润黏软的感觉像是错觉,他疑惑地打量了楚千泽几眼。 楚千泽神色不变,唇心透着红,轻轻挑了下眉与他对视,一副不知所以的神情。 谢辰收回心神,“别吃辣的了,吃些清淡点的菜,吃完后今天就早些休息。” 楚千泽“唔”了一声,轻轻出声,“与我一起?” 谢辰从另一个汤锅中夹起的菜闻言手一抖又掉了回去,他索性放了手中筷子,坐直身子试图委婉一些,“千泽,你知道到时候累的是你吗?” 楚千泽静静看他,“我知道。” 反应这么平静,像是谢辰多想了一样,他附身过去,咬耳低语了一句,而后撤开身子,再次看去。 楚千泽动也不动,唇色愈红,眼眸漆黑只映了谢辰一人,语气半分不变,“你想的话,都可以。” 好像刚才听到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荤话,与平日笑语没什么两样。 谢辰有些怀疑自己,难道是自己太过保守吗? 看到谢辰失语,楚千泽微微抿唇,从刚才起蜷缩拧紧的指尖微松,像是轻轻松了口气般,他舔了下发干的唇瓣,淡淡出声,“你不想的话,那就下次好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不行一样。谢辰轻扬了下眉,意味难辨地笑笑,没有反驳。 他只笑,笑得久了生生显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然后开口,“吃完我送你回去休息。”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楚千泽一时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放松,吃着碗里堆起来的菜时,舌尖碾着香味浓郁却不含辣味的食物时,狭长凤眸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冒着红泡的另一锅。 像是在回味其他的口味。 吃到一半,两人克制不住又亲上的时候,楚千泽终于在滚烫灼人理智的情.潮中想起一件事。 “关里……”怎么还没回来? 或许是因为想到关里随时会推门回来的可能,楚千泽的身子有些僵硬。 谢辰心中好笑,为着对方迟钝的反应,他坏心眼地回道:“他刚刚发消息告诉我,马上就回。” 手心揽着的腰身越发僵硬。 谢辰全当不知,执意往深了吻,直到逼的楚千泽抖着呼吸试图推开的时候,才咬着对方唇肉交代了实情。 那个随时可能会推门而入的关里,终于在这次三人行的饭局中,没了踪影。 正任劳任怨给未婚妻钟妙拎着包的关里打了个喷嚏,他疑惑摸头,不知道哪个狐朋狗友在骂自己。 …… 楚千泽因为一丝莫名的不安,直到关了灯,谢辰拥着他却真的什么都没做的时候,才真的相信了对方似乎真的没有那个想法。 他轻轻阖眸,身边有着另一个人的气息,第一次与其他人眠,心里却没有任何的不适。 反倒有种莫名的舒心。 虽然谢辰真的什么都没做,但是因着心底深处奇怪的直觉,原先那丝不安始终没有散去。 谢辰向前挪了下,胸口几乎贴着楚千泽后背,“睡吧。” “嗯。”楚千泽应声之后也不再多想,放任自己陷入梦乡。 或许是因为身边躺着的人是渴求之人,所以这一夜被对方的气息包围着,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昏沉的黑暗之中没有乱七八糟的梦境。 第一抹晨光透过窗帘的空隙斜着落到眼皮上时,楚千泽眼睫轻颤,似乎在无梦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而他彻底清醒,却是因为身上连绵不断的刺激,眼帘掀起,眸中睡意消散在晨光的明亮中。 光线能亮到这个程度,约莫是七点左右。 楚千泽心中模糊得出一个结论,而等覆在他身上的谢辰失笑俯身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他才倏地瞪眼,狭长凤眸受惊般撩起,几乎是慌着抬手止住了对方向下探去的手。 “我的衣服……”楚千泽语气有些慌,话一出口就放弃纠结自己身上衣服的踪迹,顿了下试图冷静,“谢辰,你在做什么?” 空调在吹着冷风,不知什么时候浑身衣服都被脱了干净的他,身上压着青年,两人身上也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夏被。这样连空气中都带着火星子的情况下,再如何保持冷静说出的话,尾音都会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慌促。 难掩慌乱的楚千泽如今在谢辰眼里就像是一只洗干净待宰的羔羊,又白又嫩,张口就可以咬着吞入腹中。 即使一只手被按住了,但是还有另一只手不是吗? 谢辰低低笑出了声,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不着痕迹锁住了身下人挣扎的空间,“做.你啊!” “一夜时间,休息的怎么样?”他垂眸,眸中含着星子,张扬又兴奋。 好似逮住了喜爱之物的熊孩子,再恶劣的行为也会因为喜爱而多了难以这样的愉悦,让人又爱又恨。 楚千泽精致肩骨一处酥麻不断,他不用去看,几乎就能猜到在他醒来之前对方怕是已经占足了便宜,他努力平复紊乱的气息,试图理清大早上还有些混乱的思绪。 这一幕是他没有想过的,太刺激了,青年几乎将秋后算账的打算瘫在了明面上,想也知道若是松了口,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但是谢辰有些打算向来随性由心,即使是喜欢的人也没那么容易改变。 窗帘掩着,只有外面逐渐刺眼的光线照入了尚且昏暗的房间,他就着这样的光线,在暧.昧缠绵的气氛中,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楚千泽的打算。 看来还是他太收敛了些。 谢辰笑了下。 而楚千泽几乎是措不及防地被整个翻了过去,他分寸大乱,语调再也保持不了冷静,有些发颤地出声叫道:“谢辰!” 谢辰垂眸含笑,慵懒出声,“慌什么,昨日还说什么都随我,我今日还没打算做些什么过分的。” 说着,一只手不轻不重压在了他窄瘦的后腰处,轻松压制了所有挣动的动作。 谢辰亲昵地压下,在那修长细腻的后颈处不断落下吻痕,舌尖好似含着糖,说出的话甜滋滋的恍若撒娇。 “楚老师,说话要算话的,第一次我们就不玩什么花样了,说起来我昨日忘记买套了,这次你先忍着些。” 谢辰就像没有察觉到按着的人蓦然僵硬,又笑着开口。 “好吗?” 一只手按着人,一只手肆意撩拨。 楚千泽浑身无力,手指紧抓着身下布料,耳边轻缓笑语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他闭了闭眼,哑着声音抑着喘息低低回道:“好。” 他说过的,都可以。 谢辰得了回答,浑身燥热愈盛,他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软的不行。 此后低泣不停,喘息不止。 明亮灿烂的光线也似被屋内景象给羞住了,几次躲在了窗帘之后,将满室旖旎春光置于昏暗,不敢多看。 第076章 过去黑料 窗帘合拢, 外面的光线从带着霞色的晨光,到逐渐西移染上暮色的晚光,不管外面如何变换, 始终只有一缕光线被允许进了屋。 “唰”地一声后,谢辰拉开了窗帘。 昏昏沉沉的暮光铺了一整个屋子,他站了一会, 感慨道:“天气不错。” 当然, 心情也是不错的。 堪称神清气爽。 然后他反手拉上了窗帘, 将身后的“好天气”抛至脑后。 谢辰开了床头小灯,弯腰探了探尚未清醒的楚千泽额头, 发现温度正常后松了口气。 他也只是轻轻碰了下。 床上陷入熟睡的楚千泽却蹙着眉歪了下头,凌乱的黑发软软的搭在脸侧, 头向着旁边稍稍一动,像是本能地要避开什么骚扰。 裸露在外的肩脖上, 如雪地落了红梅,纯净染上冷艳, 糜丽至极。 谢辰无声笑了下, 没再惹他,指尖勾着那些凌乱发丝别至对方耳后,低头在睡也睡不安稳的人侧脸落上一吻。 他转身时,不曾注意到身后蹙眉的楚千泽眉尖缓缓松开, 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欢喜的事物, 沉沉梦境中也无法掩盖住愉悦的外显。 谢辰到了外间沙发坐下,拿出手机发现郑叔什么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但是他知道张启的性子。 张启一旦知道, 这件事就瞒不过郑叔。 眼下的沉默算不算一种默认? 谢辰笑了下,低头打字。 微信—— 谢辰:郑叔, 我跟千泽在一起了。 …… 多了一个男朋友对于谢辰而言明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他依旧安分拍着戏,打好地基,积攒粉丝,与身边人一起等待着质变的时间。 但是多了一个男朋友对于谢辰而言又有很多东西不太一样了。 谢辰翻了翻眼前的昂贵又熟悉的盒饭,满足眯了下眼,就比如这种目前还有些吃不起的盒饭,已经被他的新任男朋友给包了下来。 虽然有些吃软饭的嫌疑,但是谢辰心想自己也是一有时间就交房租,仔细算算也就没啥了。 张启眼馋地盯着谢辰手中的盒饭,“哥,楚影帝对你可真好啊。” 谢辰笑着地合上精致的木盒,没有否认。 他下车的时候,被夏天刺眼的阳光给刺到了,忍不住眯着眼抬头看了下对比鲜明的蓝天白云。 谢辰敛眸,潋滟着的眸光被光线一晃,漆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星辰般潜着亮光,他心想,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平行时空,有了个停靠的岸。 岸边有人,能拽着他在这个世界停下、扎根,不至于让他心生漂泊之感。 《你好,我在》这部电影杀青的时候,《夜色》也终于定档上线了,从定妆照到预告片,谢辰的热度就没有降下去过,每每出现,就能轻易出圈。 谢辰身上快速吸粉的速度是惊人的,不仅招来一些营销号专门针对他或黑或白的分析贴,也让许多先下手的小品牌吃到了和杂志社一样的红利。 如果说一张脸能让人红起来,那一身卓越天生适合聚光灯的气质就能让人有了爆红的潜质,而身居两者又同时有实力的话,爆红几乎是必然的。 当然,这个可能是建立在没有人故意搞事的情况下。 不管如何,在周文宗名导和楚千泽影帝的双重超强buff的加持下,《夜色》仅靠着一个不到三分钟的预告片刷屏微博热搜榜。 顾岭亦正亦邪的几个片段,具有强悍的的个人魅力,危险撩人的军阀青年哪怕只是出现在几个闪回的镜头中,也能被一些惊艳到的路人粉给截图出来。 令人意料之外又似乎情理之中,几个高清的截图再次出圈,顶着上面几个顶流的热搜缓慢不起眼地增加热度。 但即使再慢,也很快就被广大网友发现了,他们很多人,只是单纯为自己可能再添一老公而惊喜。 但是谢辰的粉丝们反应很快,她们抓着这个时机,从不到三分钟的预告片中将顾岭的片段做成集锦,算是稳住了这股热度,顺带着吸了一波粉丝。 这些波折,还是谢辰回去的路人,张启拿着手机告诉他的。 听完后,谢辰揉眉难掩疲惫,这些事他之前就有了准备,这一世的起点要比原先世界的起点好了不知多少,爆红起来的速度自然要翻上几倍。 重来一次,他已经很难再感觉到最初的那份心情。 谢辰勾唇,没有露出端倪,即使他无法再体会到当时的那份激动紧张,却不会将这些表现在张启面前。 他欣然笑开,叮嘱道:“多注意网上的营销号,这个时候有些会反着来,如果不出所料,最迟他们会在《夜色》上映前将我以前的事情给挖出来。” 到那个时候,网上呈现的样子只会与现在完全相反。 而离《夜色》上映,还有五天。 张启闻言脸色认真回道:“哥,我知道,我一定盯着网上提前跟郑叔做好公关的准备。” 而能被挖出来的黑料,也就只有之前算不上什么的“谢小糊”,而这件事最麻烦的,就是与楚影帝扯上了关系。 想到现在谢辰和楚影帝的关系,张启欲言又止。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谢辰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谢辰也终于把当时那件被大题小做的事件的另一位被涉及的主人公的身份,从认知里的老前辈艰难切换到了楚千泽。 他略感为难地皱了下眉。 “你也不用天天盯着,心里有个准备就行。”谢辰先交代了一下,然后才道,“这几天千泽在忙,我寻个时间跟他说一下就行了。” 当时与其说是谢辰口无遮拦,不如说是那些不理智的粉丝们、浑水摸鱼的网友们、和公司高层的反应过激,与正主楚千泽根本没有关系。 而对方也确实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小糊咖因为失口提到了他,就被迫雪藏了大半年。 这事楚千泽是无辜,但谢辰心觉对方可能不会这么觉得,怕是多少会往自己身上扯些关系。 比起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掀起来的黑潮,谢辰现在更在意楚千泽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闻言,张启放心点了下头,低头回复着郑叔的消息。 但是谢辰寻个时间却是没有来得及,因为他低估了自己现在积攒的那些热度的可怖。 顾岭与谢辰成捆绑,一天的时间而已,热度的发酵却像是爆炸一样,令暗地里许多人皱眉心惊。 而这直接就导致了一些营销号连夜赶工,当天凌晨就掀起了第一波黑料热潮。 而等谢辰次日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即使张启第一时间发现,也与第一篇文章的发布时间,差了两个小时。 谢辰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张启发过来的几篇文章,就知道自己算错了时间,他坐在床上,眉眼微敛不见笑意,反倒是有些凝重。 漆黑眼眸静静反映着手机彩色屏幕,指腹若有所思地滑动,当他再抬眸时,略感头疼。 这些营销号,几乎要把他和千泽竖塑造成了宿敌,甚至最后还将他复出后饰演的顾岭是祁成玉的对头为由,说他暗含报复楚影帝的心思。 真能扯。 谢辰没有温度地扯了下唇角,叉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甚至连微博都懒得登,都能想到网上评论会怎么说。 若他与另一位主人公关系陌生,一位三金影帝庞大的粉丝数量,确实能将刚要爆火的小明星给冲下去。 背后眼红的人倒是打着一副好算盘。 谢辰点开通讯录,正要打过去的时候,手机上先亮了。 “泽泽”。 这还是谢辰当着楚千泽面动手改的名字,如今电话先来一步,只是简单看到这两个名字,他都会生出一些雀跃。 谢辰接通电话,还没开口解释。 对面就传来一声冷清声音,语末还喘了口气,有些仓促的感觉。 “你开门。” 谢辰很快反应过来,等他开门后,门口带帽带口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人,不正是几日没见的男朋友吗? 见门开了,楚千泽挂断电话,狭长眉眼间似有几分薄怒,长睫一掀,眸底情绪难辨地看着前来开门的谢辰。 或许薄怒是真,却不是对着眼前青年。 他心口节奏失序,尖端处像是被人拧着,有些发紧,如今站着看到青年后,才觉出一点后怕的疼来。 谢辰将人拉进了屋内,看到几日未见的楚千泽一时忘了刚才闹心的那些事,一手拿掉了帽子一手摘掉了口罩。 他在对方抿紧的唇瓣上亲了下,弯眸笑开时,桃花灼灼,晃人心魂。 “你的剧组离这里是不算近,赶回来是想我了吗?” 楚千泽满腔的情绪被这一亲瞬间就泄了,他启唇,“你怎么不告诉我?” “什么?”谢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正准备找个时间告诉你,谁知道就先一步被他们给扒出来了。” 他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摸了摸对方额头发现汗渍,一时有些心软。 “网上说的都是假的,我都不信,你自己怎么还当真了?” 楚千泽垂眸,拉着谢辰的手,“你是因为我……” 青年这么一个耀眼到几次吸引名导视线,天生就适合娱乐圈的存在,却因为他而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大半年的时间运作的好,足够一个人红起来,而不是让人埋没着受委屈。 一想到这,楚千泽凤眸闪过一缕戾气,第一次感到自己身在娱乐圈的无能。 即使他知道这种情绪不对,但因为事情伤及到了谢辰,这个他自己都只能纵着的青年,因为自己的缘故给拖累受了委屈,就难掩那份阴戾。 从看到网上扒出来的那些原委时,林宏就管住了楚千泽的微博账号,生怕他一个错手,就发出一些难以收场的消息。 所幸又头疼的是,当他再问自家艺人去向的时候,对方似乎将心思放到了谢辰身上,一个转身就没了人影。 得,他现在要顾着两个祖宗。 第077章 给你赔罪 “你是因为我……” 这其中意思不需要明说, 谢辰一听就知道楚千泽就像是他担心的那样,将这件事的大部分原因归到了自己身上。他捏了捏对方的手,唇角轻弯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弧度柔软, 精致俊美的眉眼藏着笑意觑人的时候,像是暖暖的小太阳,让面容微冷的楚千泽随之柔了脸色, 唇角也流露出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他凤眸微亮, 目露爱意。 “不是因为你。”谢辰将楚千泽拥入怀里, 额抵着他的脸侧,安抚性地蹭了下, “那个时候有人故意针对我,即使我当时说的不是你, 只要能被他们抓到错处,就会得到一样的结果。” “你的粉丝们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他们的喜欢, 他们之中或许有些容易受到旁人影响,但也不能说就是他们的错。” “你要去管, 你要去教, 你要给他们时刻保持理智的底气。” 谢辰说这些的时候,有意让楚千泽的注意放到了那些真心有自我的粉丝上面,而不是那些本身有着各种问题的私生粉上面。他与对方相处愈深,也愈能隐隐摸到对方骨子深处的些许凉薄。 他或许能做出任何正常人都有的反应与情绪, 但这种表现一旦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底就会暴露, 而刚才有一瞬,谢辰就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反骨。 或许换个人会因为察觉到爱人这种性格而心生间隙, 但是谢辰对此却是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平淡, 甚至很快就找到了安抚对方的方法。 那种感觉就像是触发了身体自行的反应。 谢辰心思有些发散开,但这一秒的走神再次被楚千泽注意到。 他似乎总能在第一时间发觉青年的注意在自己身上的流失。 “你该早点和我说的。”楚千泽眼波微动, 脸部微侧唇瓣轻碰了一下谢辰,轻浅的呼吸扫过对方皮肤,也得到了想要的回应。 谢辰低头就着刚才如羽毛轻扫的力道,用唇堵住了对方的唇,舌尖侵占过去的时候,才低喃着回复,“是该早些告诉你的。” 楚千泽呼吸乱了节奏,方才那些阴戾心思早已抛至脑后,他迎着青年的亲吻眼尾逐渐染上红晕,像是一块被把玩至露出藏在深处的柔软的温冷玉石,没了锋冷。 他狭长眉眼含了情意,不显凌厉,微微变柔,趁着亲吻的间隙模糊吐字。 “这种事本就该早些告诉我。” 也免得他在看到的第一时间,慌至满心后怕。 谢辰绵密的亲吻,不止将楚千泽逼得唇色发红蹙眉难耐,自己体内也平生野火,热得难受。 他低头看着楚千泽,闭了下眼,笑的有些无奈。 都是正年轻气盛的年纪,遇到心动对象谈恋爱后情意正浓,本就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 但现下他们因为各种的工作原因多日未见,稍稍靠近就有些分不开,心头的热意缠着缱绻情意根本止不住。 十指交扣时,谢辰心觉像是抚着一块圆润玉石,手心温润细腻的触感,让他略觉新鲜,缠得十指越发紧。 楚千泽掀眸看他,冷淡不在,一双矜贵凤眸泛着桃花红拉着丝,拽着身上人的心神。 这要是一个不注意,简直要被他给拉入深渊。 谢辰再如何让自己保持冷静,眼波也有些飘飞,像是偷了不少酒,灼灼深情的桃花眸潋滟恍惚,他自己有些耐不住的红了脸。 却不知道身下人也乱了心绪,爱意愈盛。 谢辰舔舔干燥的唇,“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楚千泽抿唇,眼睫一颤,红到冶艳的双唇启合间,似是夹着一丝泡过岩浆的气息,烫的人心慌,“我这不是来给你赔罪的吗?” 谢辰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赔的是自己粉丝的罪。 谢辰心中略觉好笑,心道这个理由找的可真好,他笑道:“你怎么就肯定那些把水搅乱的人就一定是你的粉丝?” 万一是披着影帝粉丝皮搞事的家伙们呢? 楚千泽恼了,“路人粉也是粉!” 他都将由头递出去了,这混蛋还有心情在刻意逗弄。 见人气了,谢辰低低一笑,亲咬着对方唇肉的力道带了些狠意。 轻且碎的亲吻,隐约传出齿关轻碰的声音,偶有露出的指骨紧扣着,亲昵至极。 “……混蛋……”楚千泽闷哼一声,似嗔似怒。 像是被逼急了的泣音,没盖住声线中的冷清意味,却越发勾起了谢辰的恶劣心思。 谢辰按着人,不准他乱动,指腹压了压他漂亮的眼型,喉结微动。 他喘着气落下连绵不断的啄吻,小声笑哄着,眉眼露出些许情意,一时间匿于皮相的那抹风流,盛到了极致。 楚千泽长睫微颤,掀眸看他,而后微微阖眸,心绪骤乱。 …… 林宏很少会全部动用属于楚千泽的公关团队,实在是出道至今,能出现动用全部公关团队的机会太少。 而那些众所周知都是假的绯闻,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在谢辰那边舆论出事,自家艺人一个不注意就跑了的情况发生后,林宏拉着脸开始安排人开始控评。 当然,控的是谢辰那边的黑料。 而也因为这件事,林宏决定在不透露具体事件的前提下,给公关团队们做个心理准备。 他交代又不交代清楚,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致使团队里的人脑洞大开,越跑越远。 甚至有人小声开口,“林哥,楚哥不会是吸毒了吧?” 林宏正在喝水,闻言呛的半天没缓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瞪了那小子一眼。 “说什么呢?!这种能洗吗!” 不等他再喝一口,有人又好奇猜道:“楚哥他隐婚了?还是他有私生子了?” 林宏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感觉若是不给个说什么,这群小子能猜出各种离谱原因,叹了口气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千泽他——” 一群人耳朵竖起来。 “他只是谈了个恋爱。” “哦——” 满屋长叹,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惊喜,只能说与他们那些猜测相差太远。 不过楚哥那个冷淡性子能谈什么样的女朋友确实是个惊奇事情,而他能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也成为了下一波吃瓜题材。 而林宏拿着水杯心中哼笑,任由他们怎么猜怎么试探都没有再透露一点消息。 让他们去猜吧,猜破头都不会想到他们楚哥谈的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林宏讳莫如深地抬手喝了口水。 …… 网上属于谢辰的黑料算不上什么,就算有些人强行想要去黑,也只能生硬扯上楚影的名头,但是当楚影帝那些真大粉下场后,场面陷入了尴尬。 因为那些粉头们并不认为谢辰当年的言论有特别值得去黑的地方,即使谢辰现在依旧是个十八线,也只能勉强说上一句心气高说话直。 与其去追究这些,他们更愿意去向前追溯,当年持之以恒在十八线谢辰微博下充当着黑粉的那些家伙,究竟是谁先把楚影帝给扯下水的。 公司那边聪明人很多,即使当初里面有他们的影子,但在这个时候,公司那边也在帮着公关。 这场闹剧,因为另一位主人公的身份,短时间内窜的极高,但是压得也极快。 都是人精,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选择暂时收手。 公司那边或许是想向谢辰这边卖个好,在谢辰对着手机步骤试图煮个米粥的时候,郑叔来了电话。 酒店的厨房和客厅只隔着一道玻璃门,在主厅沙发斜坐下,就能将厨房里的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电话铃声响起,谢辰神情一松,看向对面。 靠坐在沙发上的楚千泽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抿唇收回了视线,眸尾尚有几分泪痕的影子,衬着未散的红晕颇有些倦懒作态。 谢辰抓着这个时机,当即放下了正在放水的锅,拿起手机,状若自然地与灶台拉开距离。 楚千泽也当不知,垂眸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pad,他刚要换个姿势,腰腹的酸胀瞬间炸开,眉尖当即一拧,而后当不适感缓和后,他轻轻吐了口气。 他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再心软。 每次到了床上,床下再爱笑的人,都会显出几分凶性,也不知是不是男人的天性如此。 而谢辰借着机会离开灶台也没有走太远,他听着电话,偶尔看上一眼有些坐立不安又不敢多动的楚千泽,对于另一边郑叔说的话没有多加在意。 郑叔告诉他说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然后叹气问道:“你复出之后,公司显然是想要拉拢你的。马上合同到期,谢辰,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依他对谢辰的性子,续约是不可能,只有另签公司和自己开工作室单干。 无非就是这两个选择。 谢辰脚尖碾着刚才溅出来的米粒,语气轻松,“郑叔,我以为这件事早就告诉你了。” 依谢辰现在的潜力和名气,如果想要再签,自然会得到一个很好的合同,而郑叔与张启如果他想,也能带进新公司。 但是那到底不太自由,郑叔与张启也属于外来员工,日后出了事很难说不会被针对。 谢辰以为自己的打算,在郑叔专心只带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底,现在这么一问,看来还是他表现的不够明白。 “郑叔。”谢辰认真喊了一句,“合同到期后,我们自己单干。前期可能要辛苦你和张启了,但是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边顿了好一会,才笑叹道:“我知道了,行了,要是没有你,我恐怕要比现在还要辛苦。” 甚至不知道还要辛苦多少年。 那边像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煽情,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就挂了电话。 谢辰低头看着手机,笑了笑。 质变的时候,这不就快到了吗? 第078章 夜色上映 《夜色》爆了。 楚千泽准备拿这部电影冲击大满贯的事, 在圈内也不算什么秘密。 好本子好导演好演员,三个条件都具备,又不缺经费的情况下, 这部电影在开拍的时候就已经预定了要爆。 上映三天票房七亿,按着还在上升的这个趋势,后续的票房可能还要更高, 高到远超最初的预估。 楚千泽本身就是三金影帝, 《夜色》远超预估的爆红, 只会让他的履历上又添上一笔漂亮的痕迹。 谢辰在《夜色》上映之后,火速从三线开外窜到二线, 这个窜红速度完全可以媲美当年的楚千泽,圈内有眼力的人心里已经开始打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盘算了。 …… 手机振动, 谢辰低头一看,忍不住弯唇笑了下, 修长指尖点开手机时,原先懒散的坐姿也不由端正了些。 郑叔最近几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他见谢辰笑了随口问了一句, “看见什么好事了?” ·谢辰晃了晃手机,笑得有些含蓄,“我男朋友发的消息,你要看看吗?” 郑叔嫌弃别开视线, 眼底却透出一丝笑意, “行了,秀恩爱也别秀到我面前。” 谢辰挑眉, “真的不看。” 郑叔没好气地摆手, “不看不看。” 他说完,自己的手机也开始振动, 顺着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喜。 “谢辰,《夜色》电影票房破十五亿了!” 今天是《夜色》上映第七天,因着这个电影的题材原因,最初的预估也不过是十五亿,这才第一个阶段就已经达成了总目标。 即使谢辰饰演的顾岭在电影里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配角,但因着人设的出彩和电影本身也能打的过同期,他现在在网上的热度只高不低。 郑叔舒了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熬过来了,再看向谢辰的时候已经不是刚才哭笑不得的心情,更偏向于看向一块还未挖掘完毕的宝石。 眼底都流露出一种兴奋的光彩。 遇到像是谢辰这样的艺人,对于任何一个经纪人都是宝藏。 谢辰支着脸笑着看郑叔,“我刚才要给你看的就是这个。” 比起他,楚千泽是主演,任何内部消息都会比旁人要快上一步,而谢辰现在作为他的男朋友,这类消息几乎是同步共享的。 郑叔有些笑不下去了,他幽幽道:“那你刚才不直说?” 谢辰语气微扬,“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摆手拒绝了。” 郑叔对谢辰的性子自认还是有些了解,他呵呵笑了一声,不对谢辰变着法的秀恩爱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翻了翻最近的行程叹了声气。 “那你最近可能见不到你的男朋友了,因为作为合同到期的最后一段时间,公司正在疯狂榨干你的剩余价值。” 郑叔抬头,宣布结果,“你要忙起来了,谢辰。” 而后面的时间也正如郑叔说的那样,谢辰现在身上的商业价值很大,公司那边考虑到各方因素,即使不会刻意使绊子,却也不会放着最后的便宜不占。 哪怕有郑叔在筛选,谢辰也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就搬哪里。 但要说好处,就是这些通告,某种程度上也为谢辰带来了极大的知名度。 楚千泽体谅谢辰近日的忙碌,在得知对方公司的行为不算过界,他就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又是多日的见不上面。 他右手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手机放在膝上,心里在考虑同居的事情,这样的话即使谢辰忙碌,他们总会有个时间段能碰上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要视频都要犹豫一会。 林宏看出楚千泽的心神不属,目光在他手中的手机上划过,心中有些无奈。 他只能扯出其他话题,想要分散楚千泽的注意,但是现在能让他提起几分兴趣的也就只有关于谢辰的事情了。 林宏道:“千泽,如果不出意外,《夜色》这次能入围,大满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楚千泽垂眸,淡淡应了一声。 林宏心道果然,只能又道:“祁成玉和顾岭现在在网上有了一群cp粉,你知道吗?” 他试图让自己的话题没有那么僵硬,露出一个笑容,“甚至还有个热度不是很高的超话。” 楚千泽掀起眼皮,凤眸微闪,“给我看看。” 林宏认命打开手机,亲自找出那个被他无意中发现,绝对不是因为担心被网友看出苗头而刻意关注的超话。 楚千泽接过手机,发现这个超话的热度不高,但是那些剪辑和P图的水平还不错。 不管祁成玉是前期的清傲公子,还是后期的冷淡复仇人设,都能被她们给配成cp。 看着倒是养眼。 其中有几张,楚千泽指尖微动,考虑到这不是他的手机,没有按下保存键,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个微博用户名。 他把手机还给了林宏,反手打开手机,自己点进了那个超话。 林宏接过手机,侧眸看了一眼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的楚千泽,心中微叹。 他几乎不用去想,就知道这场关系里,自家艺人哪怕不露半分代端倪,也绝对是被谢辰吃的死死的。 他有些头秃,不太明白依着楚家人冷情诡谲的性子,怎么就能坠入情爱这个坑。 但还好楚家那边都被楚千泽自己给摆平了,不然林宏还真怕自己哪天睁眼就被绑到楚家那些大佬面前。 当天晚上,刚从浴室出来的楚千泽正擦着头发,就听到外间的手机震动。 他心神一动,脚步间有些迫切的意味。 是谢辰打来的视频通讯。 楚千泽面色不变,但看着心情不错,不过在看到青年眉眼间难掩的倦怠时又轻拧了一下眉尖。 “你这几天一直在熬夜?” 谢辰摸着下颚打量着对面的楚千泽,他看着那一身上等的秀白肤色因为水汽熏蒸而变得雪中透着粉,尤为可口的模样,舌尖不动声色地顶了下上颚,头一次感觉这些通告是真的有些多。 闻言他将视线从那裸.露着精致锁骨上收回视线,掩饰般地把有些遮住眼睛的头发向后捋了下,耸肩笑道:“还好,没怎么熬夜,就是白天累人了一些。” 谢辰端正地坐着,试图让自己看着正经一些,给多日没见的男朋友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那张惑人皮相收敛锋芒时,竟也能显出几分故作的乖巧来。 倒是没有那份在床榻间的胡来了。楚千泽心想。 谢辰未曾注意到自己错开视线时,楚千泽轻扬的眸尾,隐秘的情绪随着凤眸起伏泄露几分,他勾了下唇,不露半分端倪道:“过几天有个《夜色》的主创见面会,会在电影结束后和观众见面,然后还会个媒体见面会,周导让我把你叫上。” 谢辰刚要答应,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周导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楚千泽“唔”了一声,只睨着他,不开口。 谢辰扬眉,“周导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不用多想,消息一定是从楚千泽那边泄露出去的。 楚千泽淡定回道:“不是,是微博上有个祁成玉和顾岭的cp超话被他看到了,那么一联想,就看出了一些痕迹。” 谢辰没听出问题,也不准备追究这个事情,他这次是有其他事情要说的。 “千泽,你的男朋友和公司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到时候就会没地方住了。” 他眉眼弯弯,含情眸带着笑意,撩人心弦般的笑流露出一分真切情意,就足以使得人失神。 楚千泽乌沉长睫颤了颤,挡住了那一瞬的失神,故作镇定道:“所以?” 谢辰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朝镜头怼了怼,高清的镜头像素下,他就像是要透过手机跨过来一样。 “泽泽,你怎么这么笨?”他不正紧地调笑道。 楚千泽失神一瞬的功夫,被这一靠近惊的心跳都乱了一拍,他语气起了些波澜,却不明显,并不去搭理那句调笑。 他道:“你什么时候解约?” 谢辰向后靠去,慵懒笑了笑,最近各种工作将他在另一个世界养出的巨星气质给逼出了一些,举手投足间亦忘了压制。 他坐在另一边空间,就将那处空间衬成了聚光灯下。 楚千泽看着这样的谢辰微微出神,凤眸暗色一掠而过。 谢辰笑道:“看来你的男朋友只能自己出去找房子了。” 楚千泽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解约,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谢辰笑吟吟道:“后天下午五点。” 得到回答,楚千泽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挂了,早点睡。” 谢辰笑着摆了摆手。 挂断视频,楚千泽继续擦头发,他回到浴室的时候,看了一眼的镜子。 他忍不住按了下自己的后颈,想起了那日被青年按在沙发上,重重咬下的一口,也只有那个时候,温和带笑的青年才能看出几分不同于外表的凶性。 与他身上让许多大导动心的气质一样,格外矛盾。 楚千泽敛眸,看不清眸底神色如何。 …… 这是市中心的十字路口。 楚千泽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好像一瞬间变得熟悉又陌生,楚千泽伸手摸着看不见的空气,神色莫测难辨。 无数行人从他身边走过,这个路口每一分钟都有着恐怖的人流量,可是没有一个人为路口中心位置特别危险的楚千泽停留一秒。 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而他眼中的世界也像是正在不停变幻的蒙太奇镜头,重叠切远又拉近,整个世界都变得斑驳,虚影中闪烁着斑斓的颜色。 他就像是在踏入另一个世界一样,正在缓缓地融入其中。 楚千泽低头看着依旧虚幻透明的双手,他想起来了。 自己应该是在做梦的。 第079章 梦境世界 每一分钟, 十字楼口都要经过四个方向错时流动的人流量,不停歇的行人路过楚千泽的身边,让他略觉晕眩地阖眸。等他再睁开眼后, 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不再变幻斑驳。 世界变得真实,而他却没有变,手脚身体都是虚幻的透明。 他就像是一个游荡在异世界的幽灵, 世界让他进入, 却不允许他的脚踩在这个世界的土地上。 这是梦。楚千泽心中对自己如此说道, 可是当他试图离开这个人流量巨大的地方时,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好吧, 这个梦里他显然是动不了的。 他猜测自己或许是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中,单靠自己是无法自己醒过来, 只能等着身体自然醒。 无聊的时间里,楚千泽已经将这个地方与现实的地方对应上, 这条路他这么多年也没少跑,但也不至于连梦里都在念念不忘。 而在他安静站着, 已经开始考虑与谢辰一起采购有些家具, 究竟要不要坚持极简风格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钻入耳中。 无数人的尖叫让楚千泽微微蹙眉,但这梦境太过无聊,他因这声音疏懒抬眸转向身后。 还好, 他还能转身。 一个穿着时尚却又不过分抓眼的男人压着帽子捂着脸, 脚步飞快地越过几个随意停放的电瓶车,与身后尖叫追着的大批人们快速拉开距离。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楚影帝只是一眼, 就知道那边是个什么场景。 虽然奇怪自己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但是对此楚千泽也很快没了兴趣, 他正要收回视线,却发现那位应该是圈内同行的男人,似乎在另一边看到了什么,朝着这边就疾步跑了过来。 对方若是过来,他身后那在不断增加的粉丝们显然也会奔过来。这让不能走动只能看着他们穿过自己身体的楚千泽不悦沉眸,凤眸含冰冷冷看着急速靠近他的青年。 下一瞬,楚千泽仿若茫然,他面色有一瞬的空白,来人就像一颗要莽撞扑入怀里的流星,夹杂无数人美好的寄念,让他捏紧指骨也压不住胸腔的颤动。 或许是没了必要,疾奔过来的男人双臂用力加速奔跑,漆黑发丝向后微浮,那张没有遮挡后熟悉又张扬的惑人面容,有着肆意至极的璀璨耀眼。 他奔跑而来,身后也若铺洒了一地星光。 楚千泽呼吸不由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看着眉眼神韵如酒水已经酿造到极致的谢辰,迎面跑来,慵懒含笑的桃花眸将这场有些匆忙的意外追逐变成了一场从容在胸的玩闹。 不是青年,而是成熟了的男人。 男人眸底映着明亮的光线,就像是坠了细碎的光。 扑—— 是风声。楚千泽有些迟钝的心想。 仅仅几个呼吸而已,离他十几米远的谢辰,迎面穿过了无形无体的自己。 或许有那么一刹那,他们那颗时刻反应着生命情绪的心脏,在有形与无形之间重合了。 楚千泽控制不住地随之转身,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谢辰钻入路对面的房车里,耳朵里听着身后许多因为红灯而止住脚步的怨恼声。 带着遗憾,带着喜爱。 他不能动,也追不上已经快速启动离开的房车。 当他怀着那些自己也说不清,却在剧烈起伏的情绪抬头时,终于看到了原本在他身后的商场大屏。 这个之前一直被他忽视的商场大屏,正在换着花样播放谢辰的广告。高级的灯光顺着他优越的侧脸骨相而下,一个侧眸含笑扬起,就是高级的时尚感。 这是楚千泽没有见过的谢辰,他知道谢辰有着无限的潜力,有着精湛灵性的演技,有着很好的自身资本。 但从来不知道……或许谢辰所站的高度,与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从见面开始,到恋爱相处时所有微小的异样,与一切让人忽略的违和,都在这个时候疯狂涌现,逐渐拼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但是有着他挚爱的青年,荣誉与璀璨都曾属于对方。 楚千泽轻轻眨了下眼,试图将那些填满了三四个商场大屏的内容给记下来。 他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感觉被人轻轻推了下,就仿佛是这个世界在温柔地催促着他的离开。 他得到了另一个世界无数人喜爱着的青年。 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奔他而来。 已经上了房车的谢辰掀起帽子,有些失神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路口,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莫名其妙地低头摸了下胸口。 而不等他多想,郑叔就开始没好气地训他,那一丝奇怪的悸动,被他瞬间抛至脑后,无奈笑着开始解释。 …… 谢辰低头戳着睡熟的楚千泽的侧脸,发现对方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些新奇地看了眼时间。 已经早上九点了,还不醒吗? 见人睡得熟,谢辰侧身撑着头,收回手不再闹他,眨着眼安静等着,准备让他的男朋友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但是才过了几分钟,谢辰就发觉他高估了自己。 他支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下移,直到最后滑下,与熟睡的人面对面躺着。 谢辰身后拨弄了下对方安静垂掩的长睫,心想真漂亮。 他时常被人夸天生就是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但是在这个平行世界见到了楚千泽,才算是知道那些夸他的人们是怎么想的。 他时不时的动作或轻或重,反正都是不安分的。 但时间久了,人却一点回应都没有,那种在睡梦中被骚扰的本能排斥都没有,谢辰皱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压在楚千泽耳边喊道:“千泽?起床了。” 一连几声,依旧没有反应。 “泽泽?”谢辰唤道,但是这句平日里能羞红了对方耳垂的昵称并没有得到回应,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动手推人的时候。 刚才轻声叫唤怎么都不醒的楚千泽骤然睁眼,雾蒙蒙的漆黑眸子似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还有些怔怔的,但是视线从对上谢辰面庞的那一刻就没有再移开过。 这个眼神怎么看都不太像刚睡醒的样子,谢辰挑眉压着人亲了一口,索性将人抱到了怀里,满足地笑道:“你刚才在装睡吗?怎么叫你都不醒。” 楚千泽静静看着他,幽深凤眸藏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直到整个被人拥住,暖热的气息好似唤回了他的心神,他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后天才解约吗?” 谢辰昨日睡得晚,今天又赶了个早想着给他一个惊喜,此时抱着人懒在床上不由泛上几分困意。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后天解约不假,但是跟我回来找你又不耽误。” “我可是特意把今明两天的工作给在前几天赶完了。”谢辰将人往怀里紧了紧,下颚抵在对方头顶,轻轻蹭了蹭,语气微懒,“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好几日没有见面了。” 说完眉眼倦着,忍不住睡意。 楚千泽小声道:“想啊。” 但许久没回应,等他挣扎着把自己拔出些,才发现刚刚还笑语的谢辰已经阖眸打起了瞌睡,陷入了浅眠。 楚千泽无奈勾唇,他不再动作,面对着面看着谢辰的睡颜。目光从眉眼到唇角,几乎每个细节都看到了心里,这样的细致,或许哪一日见不到对方了,也能靠着记忆临摹出来。 莹白指尖点在谢辰眉心,他甚少见谢辰皱眉,青年总是弯眸带笑,却谁也看不清真实性子。但楚千泽总觉得对方应该与他一样,骨子里有着谁也不知道的骄傲。 这份骄傲,说不清源头,道不明原委,可是一旦碰上,就像磁铁一般注意到彼此。 楚千泽记得刚才梦境中的所有,他勾勒着眼前青年的眉眼,想着日后对方流经岁月,也应该是那副沉淀了时光却不减耀眼的模样。 能记的每个细节的梦境,或许不该称之为梦境了。 楚千泽轻笑了一声。 这下他可是抓到了谢辰最大的秘密了,嗯,给他个交代的时间……楚千泽迟疑了一下。 那就一辈子好了,他有很多时间和耐心给予谢辰,也不介意那些隐瞒。 总有一天,谢辰会告诉他的。 楚千泽目光微柔,内勾外翘的凤眸矜贵又冷淡,此时糅进了笑意,十足的温和。 他拉近距离,在青年唇上覆上一吻。 有些睡熟的谢辰眉眼微动,显出一份似有若无的笑意,恍若心有所感。 同居的日子比楚千泽预想中来的还要早,因为在那日他下床洗漱后,才发现客厅里堆着几个箱子和一个大行李箱。 他将钥匙给了出去,而谢辰也就开了这么一次,就给了个不知该不该算是惊喜的举动。 楚千泽扶额摇头,觉得谢辰胡来的性子实在需要管束,不然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举动再来几次,他……也没办法。 几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当时装修的时候,楚千泽特意选的材料,他反身关紧了卧室门,想要先帮着收拾一下谢辰的行李。 但是无意撞掉了一个箱子。 等他蹲下身子拾起散落在地的袋子时,发现一个有些新的塑料袋,压在下面系的很紧。 楚千泽疑惑打开那个袋子,而后浑身一僵,雪白脸皮泛热,耳尖烫红,他重新系紧袋子的动作带了些仓促意味。 莹白修长的指尖泛着淡粉,他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的脾性真是好了不少。 至少对上谢辰,总是宽容许多。 他从未见过谁搬家,还会在箱子里藏一袋新买的套。 一大袋。 楚千泽有些头疼。 第080章 世界二完 谢辰唇角弧度自然, 与眼前的公司高层握手道别,两人之间的气氛放松自然,看着像是相处良好的老朋友, 之前那些埋在暗处的争斗并不存在一样。 解约合同到手后,谢辰走的很干脆,反倒是郑叔抽空回了身后公司高层一个笑脸, 做足了最后的功夫。 这次下来的高层主张艺人自主发展, 也正因为如此, 才让他来代表公司与谢辰见最后一面。 高层坐下后,看到了合同上的签名, 笔画不羁放纵,一股子潇洒的味道, 却又格外的漂亮,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一样就吸引到了人们的视线。 “一群蠢货……”这位高层敲了下桌子,脸色莫名, “这种人要么把骨头都给压碎彻底绝了发展的希望, 要不高高捧起认命吃个双赢,现在竟然做成这个局面。”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谢辰在上车见到安静看向另一边的楚千泽时,眨眨眼坐在他身旁,“晚上想要吃点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 从那天中午睡醒后, 就觉得气氛哪里不对,可惜一直没抓着苗头。 如今事情都解决了, 谢辰难掩轻松愉悦, 歪着脑袋靠着人。 楚千泽转头看到谢辰,眉眼微动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当察觉到车上还有其他人后,又微作收敛,轻轻推了下亲昵靠着他的谢辰。 后上车的郑叔自觉拉上了前后挡板,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位,转眼间后面的空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楚千泽也就没再让谢辰坐直,想了想后回道:“回去吃吧,冰箱里还有好多吃的,昨天还剩下了一些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他一个鲜少在家吃饭的人,因着谢辰的到来,不得已将冰箱开始填满,平日里无事就想着把很久之前落下的厨艺给拾起来。 不过他忙着的时候,也不准谢辰在客厅闲着就是了,哪怕对方时常会惹出乱子,楚千泽也没有想过要把他放出去。 如果这件事让林宏知道了的话,怕是要满心复杂。 因为就他所知,自家艺人很多时候时候做事,并不喜欢有其他人在一旁看着,更别提不帮忙还添乱的情况下。 但是对于楚千泽而言,那个从第一眼就有别于旁人的青年,到最后成为恋人的过程中,无论是哪一个阶段,都不属于其他人的范围。 谢辰是特殊的。 而恋人在身边,哪怕是捣乱,都能让平静无波的心海漾起涟漪。 不过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硬是将谢辰一个厨房苦手,给练出了一些简单的厨艺。 想到这,楚千泽沉静凤眸掠过一抹笑意,又轻而浅地收回了收敛情绪。 谢辰闻言面上有一瞬的菜色,就像他做出来的青菜汤一样绿的格外鲜艳。他坐直了身子,喉咙间似乎吐出了一声不情愿的声息,张扬的桃花眸似委屈地焉了下来。 他把自己撞上去,缠住了楚千泽的左手,十指密密地纠缠在一起,“要不还是出去吃吧。” 楚千泽轻扬了眉,近些时日他的唇总像是润了唇脂般的红,轻轻弯弯的一勾唇,冷淡墨眉都压不住盛极的容色。 他指尖在谢辰的手背上绕着圈像是安抚,垂眸看去,“不好,这几日剩下的菜太多了。” 谢辰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似楚千泽白皙如玉,也不如他细节处精致,可碰过去的时候总是温暖的,像是阳光的温度。 楚千泽默不作声地加大了力道,抓紧了这只手。 这点小动作谢辰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楚千泽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闻言知道改变不了这个决定,笑叹一声。 他没有就这个已经决定了的话题再开口,反而语调难明地重启了另一个话题。 “千泽,你前些日子为我收拾行李,除了我的行李箱还动了其他东西吗?”谢辰目露笑意,低低询问。 楚千泽不动声色回道:“除了行李箱,你其他的箱子后来都是你自己收拾的,我都没动你不知道吗?” 谢辰圈着人,不让他的眸看向别处,就如一只懒洋洋的狮子一样,用尾巴将怀里人的全部心神圈到了自己身上。 他歪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微翘多情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千泽。 谢辰:“最上面有个没封住口的箱子,你移动的时候看到了吗?” 楚千泽语气不变,“看到了,怎么了?” 谢辰把自己往楚千泽面前凑了凑,试图看出几分端倪,但是对方面容沉静,纵使靠近了也只是本能地眨了下眼,纤长黑密的眼睫一颤一合。 谢辰总觉得哪里不对,抵着楚千泽的额低低笑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今日既然回去吃的话,算算也能空下不少路上的时间,我到时候带你看一看就知道。” 他说的坦荡,若不是楚千泽当时无意中撞到了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如今绝对想不到这番话里的深意。 楚千泽口中莫名干燥,蜷着微紧的指骨淡淡出声,“算了,你不喜欢的话,就去外面吃好了。” 他顿了下,似乎觉得退让的太过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你之前一直吃的那家私房饭店主厨前些日子钻研出了一道新菜,我们今天去尝尝味?” 谢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半点面子也不给他。 楚千泽面上有些挂不住,乜了谢辰一眼。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心神一乱之下的补充反倒显得刻意,几乎将自己的底都给暴露了出来。 谢辰面上笑意浓浓俯低了身,咬了一口楚千泽的唇肉。他这一口力道没有收敛,抬起头对方唇上就留下了一个齿印。 楚千泽面上强作的淡定,敌不过眸尾泛开的云霞,与着发烫的耳尖,一并成为难掩的羞恼。 他瞪了谢辰一眼,“它自己掉出来的,又不是我自己翻出来的。” 谢辰笑了一声,“我当时特意要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就算掉出来,你不打开又怎么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楚千泽哑然。 谢辰含笑道:“这不是你那次闹着说不舒服……”后期一直哭喘着说装不下,怎么都不肯再继续,要不然他也不会路过商店的时候心血来潮,买了许多。 楚千泽甚至不用听完,就知道后面是什么话,眸光潋滟带恼,仰头堵住了青年那张恶劣至极的唇。 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才是傻瓜,谢辰另一只手压在对方后腰处,将人往自己怀里压了压,舌尖顶开齿关就一路向深处侵.占而去。 他在陷进去之前,勉强分出一丝心神给自己买的那些东西。 没关系,吃完饭回去还有很多时间,他选了那么多款式,不试试怪可惜的。 前排的郑叔和司机目视前方。 他们只要不开口,就没人知道挡板没关严实! …… 顾岭的角色靠着正邪不定的魅力,和能与楚影帝抗衡的神颜,成为《夜色》上映后除楚千泽之外的第二个受益极大的演员。 这部电影几乎奠定了他爆红的基础,而后续本子质量因着这个基础,几乎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谢辰与原公司解约的消息,甚至不如他的新代言热度高。 主创见面会上,很多观众还没从高深莫测的顾岭在这个角色脱离出来,就突然见到了三次元的谢辰。 现实中的谢辰,像是曜日,张扬地撞入观众们的眼中,那些在电影中微小的遗憾很快消匿于他面上桃花灼灼的笑容里。 他们被对方迷得昏头昏脑地找不着方向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顾岭不过是一个配角而已。 他的镜头时间合起来甚至不到十分钟! 惨兮兮被雕琢成玉的主角,都一时被他们抛在脑后。 不少影帝粉暗自忏悔自己的墙头草行为。 很多人的视线几乎不受控制地落在谢辰的身上,他们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之前从未听过,但是这些念头都不影响谢辰滚雪球一般持续高涨的热度。 《夜色》很快入选。 楚千泽不出意外拿到了最后一个影帝,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大满贯获得者,甚至作为第一个华人提名得到国外最有名的奖项。 而谢辰,也拿到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奖项——最佳男配角。 然后像是疯魔了一样,大批网友将谢辰的名气硬生生冲上了二线顶端,离一线只差一步之遥,这样的速度在圈内是不曾有过的。 作为《你好,我在》编剧兼导演的李欧看到主演有热度自然也是高兴的,这意味着电影上映后的票房有了一定的保证。 电影总制片人有些心惊,“谢辰的热度涨的太快了,就算后面有楚千泽挡着一些人作乱,也有些惊人了。” 李欧哼笑一声,美人总是被时间眷顾,就像她一样,内里气韵沉淀出睿智与优雅,她笑道:“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见到谢辰后,就觉得他是最适合的汤初吗?” 总制片人抬头,“为什么?” 李欧像是在回忆第一次见到谢辰的感觉,最后摇摇头笑道:“因为我当时心底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我压了这么多年的剧本,就是为了等他的出现。” 人类的很多感觉永远是个谜,很多人会因为现实的一个场景,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亦或是最美好的一见钟情,永远存在于心底的悸动,在遇见那个人之前永远只当做童话一样的四个字。 李欧当时摸不准自己的感觉,现在看着娱乐圈近些时日几乎要陷入狂潮的架势,她没来由的冒出一个无厘头的想法。 就好像整个娱乐圈都在等着谢辰的出现,即使他们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年,甚至无法捉到第一眼时心底出现的感觉,却会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涌上难言的激动欢喜。 而这份激动欢喜,也会随着谢辰一个接一个的作品出现,成为托起一颗新的星星的星芒。 即使初见,却如重逢。 李欧低头看着自己正在准备的新剧本,不知为何,有些宽慰,有些感慨。 她禁不住,笑了起来。 …… 《你好,我在》的上映,不仅让谢辰成功跃至一线,也让谢辰和楚千泽在风雨飘零中依旧坚持的cp粉们陷入狂欢! 她们几乎乐疯了。 比《夜色》还要厉害的剪辑大神们纷纷出动,一帧一帧的扣着细节,一定要将每个眼神都注重到,分秒都不能错过。 对于她们而言,这都是糖啊!!! ——“看!温礼这里看向石任的眼神!!!他吃醋了!!!” ——“看!汤初这里追着温礼的视线,他喜欢他!!!” ——“看!婚礼上的这个刀子!石任的身上有温礼的影子!汤初好爱温礼啊呜呜呜” ——“……!!!谁把刀子精放进来的!叉出去!” 谢辰在颁奖的典礼上刷着这些评论笑得乐不可支,挺括的西装收住几分他身上的肆意感,却显出一丝难得出现在他身上的禁欲,可惜这么贵气郑重的衣服,也被他懒懒松了一个扣子,穿的比旁人更令人脸红心跳。 谢辰笑着将手上的评论给身边的楚千泽看,顺便问道:“你当是这里可是咔了一次,不会是真吃醋了吧?” 楚千泽侧眸,修长指尖压着手机轻轻推了回去,对此没有否认,唇角微抿,“有点。” 他就算现在去看,那一幕也有些刺眼。 谢辰闻言挑眉,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了台上主持人叫他的名字。 “最佳男主角——谢辰!” 谢辰将手机放下的时候,指尖轻轻挠了挠楚千泽的手心,轻轻眨了下眼,然后笑着起身上台。 楚千泽指尖不动声色地蜷缩,轻抿了下唇,他抬头,幽深凤眸只容纳着青年的背影。 那是他的爱人。 从谢辰起身,闪光灯与舞台灯统统对准了他,青年的影子拖着璀璨的星光一路走向高处,现场与直播中无数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属于谢辰的星路,就像第一眼一样,人们总会第一时间发现他。 看向他。 然后,记住他。 80-90 第081章 两个虫族 【他生来便是虫神的恩赐。 若有敌人觊觎, 当施以最冷酷的反击。 我奉之于忠诚,视之如生命。 我对虫神起誓,永不相弃!】 ——《虫族法典》扉页, 不知名者留。 “嗤!”一声嘲弄的笑讽过后,伊莱懒洋洋举手,侧脸一道极重的疤痕从眉尾划至嘴角毁了整张脸, 平生几分凶狠。当其他十六位军团长看过来, 他才举起手中法典, 冷笑出声。 “我提议,将扉页的内容全部删去, 最好让改成以雌虫为主导的内容,这种狗屁发言最好全都弄掉。” 说话时, 伊莱难掩眼底的戾气,语气阴冷。 在场连他在内, 一共十七位军雌,闻言, 有大半军雌面露思索。 现在这间密封的房间外面有着十七个军团最精锐的部队守护着, 而这些军团在半年前本该是帝国最忠诚的守护者,却在一夕之间全部沦为反叛军,又以洪水般不可抑止的速度推翻了帝国皇室。 也一并推翻了千年来以雄虫为尊的畸形制度。 雄虫好似天生尊贵,得尽了虫神的眷顾, 他们身体孱弱却因为能抚平雌虫的血脉暴动的原因, 而在慕强的虫族中占据主导地位。 他们嚣张跋扈,他们暴戾倨傲, 他们有的时候反倒像是退化毫无虫性。 与此同时, 他们……稀少又珍贵。 可在如今翻了天的虫族眼中,雄虫依旧稀少, 却不再显得那么珍贵。 就像观赏园中的濒危物种,他们不再掌握任何权利,所有雄虫全部投入牢狱,日后会得到怎样的待遇全靠这次法典的重修。 《虫族法典》第一次的大修,奠定了雄虫尊荣的地位,而这一次,将会奠定雌虫至上的地位。 能让十七个军团同时反叛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只要收集雄虫的精神力就能研制出一种药剂,来压制千年来如同梦魇的血脉暴动。 即使这种药剂压制的同时伴随着痛苦,不如雄虫自愿时的温和,也不能长时间的保持,但对于将尊严掷于地上的军雌们而言,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这样的程度,已经足够了。 到了这个时候,雄虫依旧有用,却不再能像之前那样碾压他们的灵魂,控制他们的身体,这是千百年才等到的自由。 伊莱的发言动摇了不少军雌的意念,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显然心中都有了决断。 “我赞同!” “我赞同!” “我弃权!” “我赞同!” “……” 坐于上首的三位上将,都有着一票否决权,其中笑眯眯的贺维上将投了赞同,而一直沉默严肃的尤里西斯上将选择了弃权。 所有虫的视线看向了最后一位上将,也是虫族从帝国转变为联邦后,共同推举的元首冕下。 楚千泽。 有些人类古韵的,在虫族中属于小众的取名风格。 元首安静的时候,很难看出战场上的狠辣冷厉,那些绝对残酷的手段更是消匿于修长白皙的指尖,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法典,写满了不公的书页在指腹间划过,举止间有股说不出的矜贵从容。 这场会议很多时候,决定权都在他的手中。 作为这场革命的发起者,他缔造传奇的同时,也决定了虫族未来的走向。 而当所有虫看来后,元首抬眸,神色平淡喜怒难辨,令人看不清其真实情绪,他微作沉吟,薄唇掀合,淡淡吐出三个字。 “我反对。” 他合起手中法典,向后轻轻一靠,那双本该动人心魄的紫罗兰色双眸,却只有一派威冷莫测,如今看着所有参与者,更是让他们不自觉绷紧了后背。 伊莱被否决后,也顾不上对于元首的崇拜,拍桌而起不可置信吼道:“为什么?!这个内容本就是不合理的!为什么……” “元首你要反对?”他顶着元首冷淡的视线,声音越来越低。 楚千泽不准备再翻开法典,里面的内容他基本已经记了下来,如今面对伊莱这样不服气的质问也只是平静回道:“扉页的内容早在第一次大修之前就存在了,落笔者要向前追究,但是因为虫族历史断层我们无从追究。” 他屈指点了点法典,“所以我们怎么就能肯定,这段话中的‘他’就一定指的是雄虫?” 或许有其他的意义,或许是一段不为虫知的历史,甚至这个指代对象是雌虫也不无可能。 现在看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想到雄虫,也不过是因为伊莱在千百年来的潜移默化下,内心对于雄虫是虫神的恩赐这一潜意识是认同的。 即使他现在表达了反对,可有些东西刻在了潜意识中,那是要用很多时间,一点一点剥离开的认知。 伊莱有些怔愣地坐下,凶狠阴冷的面庞显出一丝呆惘。 而听到这番话后,就连笑眯眯的贺淮上将都有一瞬的睁眼,他眼底露出一丝凉意,哪怕只有一瞬,也让身边记录的军雌微微发冷。 楚千泽语气平静:“这样的流程太费时间了,我会和两位上将将修改后的初稿给整理出来,之后再另外举行会议,针对有争议的地方商讨投票。” “现在,散会!” 除了两位上将,其余军团长当即起身站直应道:“是!” 很快房间就空了大半。 楚千泽双手交叉合拢抵在桌上,面色淡淡:“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一个星期后,新的《虫族法典》上传至星网。 虫族新法典的修订,没有一昧的贬低雄虫的存在,但在被关押的雄虫放出来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一切全都变了。 千百年来的压迫,让雌虫们无法压制那份厌恨,即使法典没有明面上的条例用以限制他们,大环境中的针对嘲讽却不会因此消失。 雄虫们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他们在法典上的权利实现了平等,可在生活中却得不到平等的对待。 而雌虫们在违背天性。 他们宁愿忍受药剂带来的痛苦,也要摆脱雄虫的安抚,他们不再渴望雄主,哪怕交.配也只为繁衍。 这个种族在失去唯一的桎梏后,即将向着疯狂发展,血脉中的嗜战欲使得他们在战场上凶戾难抑,愈发冷血。 一颗不安定的种子已经埋下,或许要再过千年,这颗种子就会扎根,仿若轮回一般,掀翻现有的制度。 虫族的幼年期和老年期很短,两百多岁的寿命中,青年期占据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十几岁上战场的军雌有很多,这种颠覆人性的作为一度被以人类为代表的种族谴责,可是基因如此,他们很快发现虫族的好战天性与强悍的身体素质是所有种族望尘莫及的。 现在连唯一可能威胁他们的雄虫都被放弃,而作为繁衍工具存在的雄虫,地位直线下降,甚至外族人都不再将雄虫放入眼中。 整个艾萨星系,都将目光放到了虫族联邦元首的身上,他们忌惮这个年轻无比的虫族,新的篇章由他掀起。 而新的传奇也由他书写。 十年后。 秘书长费伦在报告着新一年的新生虫数据,“……新生虫比去年上升百分之三,但是青年一代的死亡率也上升了百分之二,数据显示死亡率今年还会有所增加。” 他说完后,抬头看向对面的元首,叹气:“雄虫的暴.乱在今年没有再发生一例。” 楚千泽淡淡应了一声,坐姿优雅,莹白指尖在一摞已经批好的文件上点了点,费伦立刻上前搬走。 他撑住脸,小指快要碰到狭长上挑的眼尾,如月光般晶莹的银发搭在了手上,衬着撑脸的五指愈发精致,瑰丽又高贵的紫罗兰色瞳孔波澜不惊。 像是在沉思,半晌,楚千泽轻笑了一声。 “雄虫已经被养废了。” 雌虫的暴.乱持续了数百年,而雄虫才仅仅十年,亦或许他们给予的所谓平等,麻痹了雄虫们的神经。 毕竟看起来,他们只要安分待在家中,依旧是要什么有什么。 像是一只被豢养起来的宠物。 闻言,费伦只是微微笑了下,想起什么出声道:“贺淮上将前几日又伤了一位雄虫,不小心被人拍到了星网上,冕下还是说一下他比较好。” 毕竟才十年。 依旧有很多外族,想要借着当年那场变革分裂虫族内部,即使是现在,依旧有一些雌虫愚蠢地想要改变雄虫如今的状况。 楚千泽蹙了下眉,“我知道了,让贺淮上将明天来找我一趟,你先出去。” 费伦颔首应是,转身离开。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了楚千泽一个虫。 良久,一声似叹似讽的冷然话语传出。 “雄虫啊……” …… 这是艾萨星系的虫族。 他们的历史有着巨大的断层,在定居至艾萨星系之前的历史,全部缺失。 千年前,他们流浪定居至有许多种族活跃的艾萨星系,随着时间的发展,因为雄虫的稀缺与特殊性,丢失了许多内容的法典在经过补充与编撰,造就了后来雄虫地位的超然性。 战斗与繁衍是刻在虫族基因中的准则,也让许多冷血骄傲的军雌为此弯了数百年的腰,直到十年前。 而与艾萨星系隔着无数光年的阿格尼星系,此时正发生着一场乱战。 无数军雌被一个雄虫暴打,被打趴下的军雌们被撂成一堆,直到最后一个不甘心的军雌被雄虫提着后颈的衣服扔到虫堆的最高处,他们才苦着脸哼唧起来,声音里都是不甘心。 围成一圈的雄虫见到军雌们伤痕累累,脸上露出些心疼的神色,但是在看到中心站着的雄虫时,飞快地收敛神色,站直了身体目视前方。 谢辰手臂向前伸,十指交叉发出骨节的清脆响声,他面染薄怒,耀眼纯粹不夹杂任何杂色的金发在光下熠熠生辉,那双被誉为最美蓝宝石般的双眸,因为一回来就要教训虫的举动而暗沉,像是正在酝酿暴风雨的海洋。 他修长精壮的身型被笔挺染血的军装尽数彰显出来,黑色军靴紧紧裹着腿部,衬得双腿越发修长,每次清脆的踏步声都像踩在现场所有虫的心口上。 雄虫们是心惊,雌虫们心惊的同时,又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灰扑扑的面上泛出红晕。 谢辰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扯下白色手套,最后脚步停下双脚并拢,手套也被狠狠地甩到了一旁站成两排不敢吭声的雄虫们身上。 “我刚从星兽战场上回来,就要收拾这个烂摊子,要不是我回来的早,你们是不是都要篡位了?!这么几个雌虫都下不了手,要你们有什么用!” 谢辰越说越气,深蓝色双眸沉着怒意,抬腿就狠狠踢了负责管理帝都星的军团长一脚。 被踢的军团长当即单膝跪地,低头沉默。 因为如今虫族雌虫的珍贵性,即使他们天性渴望着战场,也不能踏出帝都星一步。被虫族镇压了数百年的星兽们对他们恨之入骨,但凡能抓住机会,就会不顾代价的针对虫族雌虫。 因为智商如低等生物般的星兽们,如今也知道雌虫对于整个虫族的重要性。 也因此,雄虫们知道雌虫们的不甘心,他们不会放雌虫们出去,却会在允许的范围内不断退让。 谢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这次若不是他们的军队及时回来拦住了,这些藏在暗处的雌虫们就要因为军团长的心软而溜了出去。 现在的虫族,每一个雌虫都珍贵无比。 谢辰侧首,无奈地捏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雌虫脸颊,深蓝的眸子微微变浅,嘲笑道:“你连我一个虫都打不过,还想着溜出去呢!” 小雌虫直面谢辰,险些要醉在那双漂亮的蓝眸中,闻言回神不甘心地反驳道:“陛下!我还没进入青年期呢!” 谢辰笑意消失,抬手狠狠拍了下小雌虫的头,“没进入青年期还敢跟着胡闹!” 小雌虫捂着头,不敢吭声,他被其他雌虫压在中间除了手之外根本动不了,视线却忍不住一直追着陛下的身影。 陛下真好看,难怪他的哥哥说谁都不配当虫后。 上一任虫皇在镇压星兽时重伤身亡,虫后产下幼子后血脉暴动,不愿接受其他雄虫安抚,很快也去了。 独独留下刚满十岁的陛下,护着还没破壳的幼弟稳住了整个虫族,而陛下在五年后踏入青年期,更是直接奔赴战场,再次坐实了虫族的赫赫凶名。 想起陛下的事迹越多,小雌虫眼里的光就越亮。 谢辰转身,面色微冷,先前没有对向雌虫们的雄厚精神力外露,沉重的压迫感与天然的等级压制,逼得在场所有雄虫纷纷单膝跪地。 “陛下恕罪!” 第082章 二次蜕化 谢辰将这次行动中所有放水的雄虫全部严惩, 但是当他转身看到身后一撂高高堆起的雌虫们时却头疼不已。 他是真拿这群天性好战又极为珍贵的雌虫们毫无办法。 十几个雌虫眼巴巴地看着陛下,见对方面露难色,方才激烈的情绪冷却后, 心里也为他们这次的冲动行为生出了些后悔的感觉。 星兽潮刚刚平息,雄虫们也才从战场上回来,陛下身上的硝烟味甚至都没有淡去。 数百年前作为外来者的虫族流浪至阿格尼星系, 为了在阿格尼星系获得容身之地, 他们选择加入镇压星兽的战场中, 以求获得话语权与阿格尼星系的合法身份。 星兽作为低等生命,没有理智种族混乱, 来自于阿格尼星系的边缘黑洞,但它们有着极为旺盛的生命力。 它们天性喜爱吞噬生命, 植物、动物、低等生命、高等生命……它们都不会放过。 原先繁盛的的阿格尼边缘星球,在被各个种族发现之前, 就已经因为它们的吞噬而寸草不生荒芜一片。 星兽也因为如此恐怖的破坏力,而成为整个阿格尼星系的共同敌人。 当时的雄虫有着孱弱的身体, 和恐怖的精神力。这样天生偏向治愈安抚的能力在当时阿格尼星系的各个种族的眼中, 根本比不上雌虫的强悍战斗力。 而当时虫族雌少雄多的情况,导致虫族在谈判的初期格外被动。 但那时的虫族已经没有能量再去寻找下一个星系了,如果不能在这次的谈判中占据有利地位安定下来,整个虫族就会因为内在的失衡与外在被各个种族惦记的双重原因, 而陷入灭族的灾祸中。 因此, 占据了虫族七成数量的雄虫们为了保护稀少的雌虫选择加入了镇压星兽的队伍中,他们试图以深厚的精神力在后场起到辅助作用。 雄虫们的精神力是特殊的, 甚至对于生命力极其难缠的星兽们都有着不可思议的效果, 这让当时的阿格尼各个种族的态度变好了一些。 至少那个时候,他们有着能谈判的筹码,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也不想与这个外来又危险的种族鱼死网破。 不过很快,意外就发生了。 虫族在当时,到底还是外来种族,承担不起任何考验。 在一次特别危急的时刻,在所有前线军队都可能面临死亡的情况下,虫族被作为第一个弃子推到了最前面。 那时虫族对于雌虫的管束没有那么严格,在再三阻拦无效的情况下,依旧有将近一成的雌虫们跟上了战场负责保护与战斗。 事实证明,虫族们初期的战斗力威慑,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一成雌虫的存在而建立。 但危机降临,在将近四成的雄虫们被推出去的时候,也就是这一成的雌虫们,护住了他们撑到了援军。 但结果是惨痛的。 虫族们只剩下了三成的雌虫,而这一次,上了战场的雌虫们全部牺牲。 他们在理智渐失的时候,无一不是选择血脉暴动冲向星兽,为刻在本能中要守护的脆弱存在,争取到了更多活下去的时间。 虫族强悍的的战斗力,在那次惨烈的战斗中,也验证了他们强悍的生命力。 或许是虫神的恩赐,从诞生起就被雌虫们保护着的雄虫,在悲愤与生死之间,进行了二次蜕化再度拖延了时间。 活下来的两成雄虫们,在之后的研究中发现雄虫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会触发二次蜕化。 不同于雄虫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步入青年期的第一次蜕化,他们突来的二次蜕化是在一个极端残酷的情况下发现的。 二次蜕化会让雄虫们本就深厚的精神力进行二次暴涨,涨至身体无法容纳的极端之后,精神力会反向拉伸脆弱的身体素质,给了雄虫们的身体可以堪比军雌的发展潜力。 当时所有雄虫拳抵心口,对着虫神起誓,会用这次恩赐,永远保护雌虫们。 但雄虫们在生死之间进行的二次蜕化不是没有代价的,在当时有着一成的失败率会导致精神力大幅度降低,还有一成的可能会因为身体扛不住庞大的精神力直接暴体。 足足两成的失败率,但只要有一个雄虫成功,他们就会多一分实力。 当时的虫族没有选择。 每天都有雄虫精神力暴跌和死亡,甚至有雌虫在那样紧绷着的环境下,觉得他们的存在是个错误只会导致雄虫的死亡,而选择自绝。 本就稀少的雌虫数量再次降低。 这也导致了现在阿格尼星系虫族对于雌虫们极端的保护方式。 雄虫们为他们建造释放战斗欲的机甲室,给他们掌握中心权利发展才能的机会,赐予他们平等选择伴侣的权利…… 在保证最低繁衍的基础上,雄虫给出了他们能给予的一切。 除了踏出首都星。 虫族的首都星很大,但是对于天生属于战场的军雌们而言,它依旧不够大。 如今的虫族雄虫经过千年多的繁衍迭代,二次蜕化似乎已经刻进了基因中,雄虫不再需要致命威胁的刺激,只要在随身佩戴的光脑检测到精神力的过分活跃后,在合适的时机进行高强度的战斗训练,就会有很大几率自主蜕化。 虫族的历史在策划这一起事件的雌虫脑中浮出,他看着身体素质已经达到S级的陛下眉眼间隐约透出的倦色,从虫堆中脱身,单膝跪下,低头沉声道:“陛下,请您赐罪!” 继他之后,被撂成一堆的雌虫们纷纷脱身单膝跪下,脸色赤红,显然都冷静了下来。 谢辰没有说话,心里却在苦恼着,雌虫们受本能影响,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惹出些事来,他心知将雄鹰困在一个地方,总是要给他们一些展翅的机会。 但是这次的严重性,已经不是能轻轻放过的程度了。 谢辰心里有了决断,轻笑道:“雌虫所有参与者的机甲室禁用两个月,这两个月按照繁衍公约进行匹配安排相亲。” 雌虫们脸色有些发绿,就像任何一个被剥夺了最爱之物还要被长辈念叨的人类,有苦说不出。 谢辰转眸看向为首的雌虫,浅色的蓝眸倒映着细碎的光点,好似浅海上的熠熠光点,温和包容。 他扶起雌虫,怒意褪去面上微露笑意,肩上的金色穗条随着动作轻晃,慵懒又贵气。 谢辰将雌虫扶起后,含笑调侃道:“至于你,听闻马上就要结婚了,那你的机甲室就禁用半年吧,若是觉得无聊,就去找你的伴侣,我相信他很乐意为你解决。” 话里隐含的意思,在场众虫都听懂了,一时耳边都是唏嘘的哄闹声。 雌虫脸色涨红,站直了身子努力无视那些声音,大声道:“收到,陛下!” 即使不能上战场,却有专门的军校为这些雌虫提供该有的铁血训练,那些必需的军事教育不会因为他们是雌虫就会心软。 雄虫们缩小了雌虫们飞翔的天空,却不会让他们丧失飞翔的能力。 如果雄虫们发生意外,雌虫们依旧是千年前的雌虫。 一往无前,铁血强悍。 这是阿格尼星系的虫族,他们镇压着星兽,居住在星域的边疆地带,最靠近星兽黑洞的地方。 星兽的存在,让阿格尼星系每个种族身上都带着一分冰冷的锋锐感,那是常年奔于战场上沾染的血腥味所聚,这直接导致了这个星系的每个生命极为崇尚弱肉强食的铁血法则。 虫族是星兽的煞神,却是阿格尼星系各个种族眼中的守护神。 换句话说……阿格尼星系到处都能遇到虫族的死忠粉。 越强他们越疯狂。 对此,虫皇陛下表示很烦。 …… 艾萨星系。 贺淮进来的时候,脸色不算多么好看,郁意压在眉梢,比十年前那个会议上一直笑眯眯看不出情绪的上将,有一种很明显的不同。 即使他在看见元首后,神色转变,笑眯眯地靠近,也依旧不同。 楚千泽头没有抬,雪白的颈项微弯显得优雅修长,肤色透出一种病态的白皙,银发散落隐约挡住了眉宇,也只让他愈发像落下的雪,冰冷剔透。 他不说话,贺淮也不在意,拖了椅子坐在了巨大的办公桌前。 “你找我?” 楚千泽批改国务的手微停,他抬眸看着正前方的贺淮,瑰丽神秘的紫眸沉静,淡淡出声,“你还没放下?” 贺淮笑眯着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口中依旧笑道:“我早就放下了。” “你最近几年对雄虫们的戾气越来越大。”楚千泽搁笔,声音平淡,喜怒难辨,“他们嚣张跋扈的时候你不喜,如今他们学乖了,你更加不喜了。” 贺淮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他每次对上元首的视线,总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仿佛都被一眼看穿了。 可有些心思,现在连他自己都摸不清。 元首问了,他沉默一会,也只能试图转移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是因为被人拍到了视频吗?我会去处理的。” 楚千泽语气不变,“他还活着吗?” 那个曾经对贺淮而言如同梦魇的雄主。 贺淮眼神有一瞬的晦暗,点头的动作莫名艰涩,“还活着。” 元首眉眼间多出一抹无法辨认的情绪,让直面他的贺淮莫名难堪,竟是有些仓促地别过了头,脸上能让战场敌人心底发悚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 楚千泽叹了一声,“你要是真的恨极了他,十年折磨也够了。” 他下一句话语调平静,宛若随口一说。 “杀了他吧。” 局外凉薄之人永远看得清楚,就像楚千泽,他没有任何对雄主的幻想,也能一眼看出贺淮早已不爱,只是心结难解。 犹抱着一分恨意难消……自己也不知晓的期待。 源自血脉中的本能,影响真的有这么深吗? 楚千泽敛眸,眸底微寒。 闻言,贺淮安静了许久,然后点了下头,有些说不出的怔然。 他道:“好。” 第083章 奇怪雄虫 贺淮上将走后不久, 元首的办公室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尤里西斯上将。 尤里西斯的五官很深,高鼻浓眉俊美非常,但因他平日里就是一副沉默严肃的作派, 看着有些古板,骨子里却带着出身世家的稳重从容。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着古板的家伙,却是第一个主动加入反叛军的雌虫。 根本不是外界所猜想的那样迫于与元首的世家交情, 亦或是在他本人看来有些可笑的发小之情。 军雌们的血都是冷的, 他们忠于种族, 忠于荣誉,忠于……伴侣。 战友之情, 都比所谓的发小之情要靠谱许多。 楚千泽似乎对尤里西斯的到来早有预料,搁笔端起桌边的杯子, 脊背恍若笔挺的青竹轻轻靠在了坚硬椅靠,他垂了眉眼, 带出几分疏懒,淡淡出声, “你来这还是想要去前线?你这次回来才不到一个月。” 长年的征伐在外, 使得尤里西斯的身上有着剥离不掉的血气,以致于他即使安静坐着,也如一把无人敢掠其锋芒的利剑。 他沉声道:“这次不是因为这个。” 楚千泽略觉新奇,“那就是有其他的事了?” 尤里西斯眉头微皱, 刚想开口,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秘书长急步而来。 楚千泽抬手止住尤里西斯的话头, 在秘书长附身说了几句话后脸色不变, 依旧悬在半空中的手向后轻轻一挥。 秘书长识趣地靠后站去。 楚千泽转眸,紫眸微深喜怒难辨, 道“尤里西斯,你刚才要说什么?” 尤里西斯对刚才的打断并没放在心上,继续道:“我的军队几天前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一只重伤的雄虫。” 他顿了一下,面上神色有些奇异。 楚千泽指尖轻点了杯口,“雄虫?大概是前些年溜出去的,他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特意来见我一趟?” 如今的雄虫稀少却不珍贵,好好养着他们也不会有着寻死的决心,一个被遗漏然后不知怎么跑到战场上的雄虫,对于尤里西斯而言,没有特别关注的必要。 尤里西斯点头,“没错,最初他们也只是准备将这只雄虫交给医疗室,治好之后再送到首都星来。但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医疗部长直接给我打通讯。” 他看向元首,声调重了些,这是尤里西斯的习惯。每当他要开始说一些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如此。 楚千泽放下水杯,平静看他。 “他告诉我,这只雄虫的身体数据非常奇怪。”尤里西斯面上没有其他表情,“这只雄虫有着媲美军雌的身体素质和愈合能力,除此之外,他精神力活跃程度也是寻常雄虫的几倍。” “医疗部长怀疑这只雄虫的身上可能有些他不知道的变化,但因为战场上医疗设备的并不倾向于研究,他只能通过雄虫身体数据的稳定性初步推测,这种变化人为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雄虫对于雌虫的特殊性,针对于雄虫精神力的研究各族一直都有想法,在平复血脉暴动的药剂没有研究出来之前,掌握到雄虫精神力特殊的根源,无疑能间接挟持住雌虫们。 但因为虫族对于这一块的态度很强硬,一经发现即刻宣战,几乎没有种族会试着去触碰这个底线。 但因为十年前的内乱前期,虫族在这一块难免有所疏漏,总会逃出去几个雄虫。 即使医疗部长不倾向人为,尤里西斯却能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严重性。 能将雄虫实力大幅度提高至与军雌抗衡的原因,如果真的来自于其他种族,只会让刚刚稳定下来的虫族再次陷入暴.乱。 已经习惯了肆无忌惮的雄虫们,十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们学会收敛。 楚千泽眸色微沉,唇瓣微浅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他淡笑了一声,“你亲自去将那只雄虫带回首都星。” “我也很好奇,那只雄虫,是怎么做到的。” 尤里西斯领命,“是!” 等他走后,楚千泽缓缓收敛笑意,他伸手抚平袖口的褶皱,淡淡出声。 “走吧,我们去看看法典上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 秘书长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 谢辰知道帝国的第三军团长失踪的消息时,脸色难看语气凝重,一副极为忧心的模样,脚步匆匆地向外走。 “怎么回事?!” 他语气质问,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群催婚的老狐狸时,才松了口气,那些忧心瞬间褪去,懒洋洋出声道:“怎么回事?那家伙又躲哪里去了?他的副官这次没找到?” 谢辰伸手整理着手套,金发敛着西斜的霞光透着暖煦的橙,他面上一派漫不经心,显然对第三军团长失踪的消息并没有放到心上。 身边跟着他出来的侍卫长兼国安部部长诺奥眨了眨眼,犹豫着看了眼手里从刚才报告的雄虫手中拿到的报告,疑惑出声,“这次好像是真的没找到。” 他语气慢吞吞的,英俊的面庞竟透出一些不太相衬的呆萌感。 谢辰挑眉,停下脚步。 “这次真失踪了?”他拿过诺奥手中的报告,面上原先带着的些许笑意消失,语气微凝念出声,“星兽暴动,黑洞扩张,第三军团长卡利尔与副官罗布带队前去查探,遇到黑色风暴第三军团长卡利尔与其副官罗布失踪。” 谢辰深吸了一口气,他卷起报告狠敲了诺奥的头,反身就开始向回走,“下次重要的事早点说!” 诺奥迟疑着,“下次先说黑洞的事?” 谢辰吐气,微笑,“不,诺奥。下次先说卡利尔出事的消息。” 诺奥点头,又问:“我们还要回去吗?” 谢辰一边在星脑上发着消息,一边回复脑回路诡异的诺奥,“是的,卡利尔和他的副官可能有危险。” 诺奥脚步停下,谢辰疑惑看向他。 诺奥平静道:“卡利尔平均三个月出事一次,陛下。” 他补充一句,“我觉得黑洞的扩张比较重要。” 谢辰知道诺奥这个天然黑与卡利尔那个上跳下窜无法无天的家伙总是看不惯,但他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潜意。 他唇角扬起,“所以,你觉得卡利尔这次不会出事。” 诺奥点头肯定,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当然,陛下。” 所以还是黑洞扩张的事情比较重要,他下次依旧会后报告卡利尔的事情。 然后他就见陛下拍了下自己的肩,笑容温和,“你说的对,卡利尔会逢凶化吉,他不会出事的。” 似乎……没有问题。 诺奥肯定点头,“陛下,您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而卡利尔本虫也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踪,他敬仰的陛下正亲自前往第三军团驻扎的星域。 现在的他,非常烦躁。 卡利尔眉头紧拧着,桀骜俊美的面庞因为心情的不虞,透出一股难驯的悍戾,他扬起脑袋,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眸中刚闪过一丝冷色,门就被匆匆推开。 “阁下,这不能摘!”阿洛惊慌失措地扑向他,试图阻止。 项圈监管着雄虫不稳定的精神力,试图强行取下只会伤到自己。 卡利尔扶住刹不住脚步险些跌倒的雌虫,对于珍贵的雌虫他难得多出几分耐心,收敛不耐露出笑容,“为什么?这个东西让我非常不舒服。” 帝国的第三军团长除了陛下一个从来不服谁,天底下也就只有诺奥那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家伙让他吃过瘪,除此之外,还真没遇见过什么虫能让他按耐住自己的脾气。 雌虫勉强算是半个吧。 卡利尔压着烦躁,努力保持礼仪,扶起人后就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阿洛近些年遇到的雄虫不再嚣张,但对雌虫也很少有什么好脸色,他如今也是第一次见到像是卡利尔这样的雄虫。 不孱弱,不冷漠,对所有雌虫都报以三分恰到好处的礼仪,像是被人专门训过一样,带着些不自然。 十年前雌虫们赢得了自由,却也违逆了刻在血脉中的本能,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的存在。阿落曾经接受过雄虫的安抚,也因此比很多的军雌都要知道,那是一种身心都坠入暖洋的舒适,比任何一种娱乐都要放松身心。 而他们现在,却在驱逐这种温暖。 阿洛心里有些乱,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可惜那份温暖,是要雌虫们将所有都抛弃,只能跪着承受。 那样令人沉迷的感受,到如今已经变成了含着剧毒的瘾,是需要戒断的存在。 阿洛如常笑道:“阁下,这是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您的精神力太过活跃,我们需要……” 这样的话从卡利尔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些,他将那些收集的信息不着痕迹地整理一遍。 然后,更加烦躁了。 什么玩意,他不会掉了个黑洞然后还在做梦吧,睁眼闭眼全是雌虫! 他自认还年轻,暂时还没把结婚这件事放到心上,就算以后没有雌虫看上他也不要紧,他能一直玩下去。 就算这是个美梦,但是这个世界没有陛下啊!!! 他还没打赢过陛下呢! 卡利尔一个抖擞,瞬间精神。 他敷衍点头,“行行行,我知道了,不摘不摘行了吧。” 然后他看向阿落身后,那个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门边的沉默雌虫。 卡利尔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股久经杀伐与他相似的气息,心里感叹一句这个雌虫真带劲,然后努力露出陛下那样温和的笑容。 “喂,就你,我要见你们那个什么元首。” 笑得没有半分温和意味,甚至因为尤里西斯给他的感觉太像战友,连客气都没做到,张口就是挑衅般的感觉。 卡利尔也发觉自己不太礼貌,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请问能见吗?” 陛下说过的,对雌虫要有礼貌,至少加个请。 将刚才一幕都看入眼中的尤里西斯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个奇怪的雄虫一眼,转身就走。 卡利尔忍不住跳脚。 而他的副官罗布,面对把自己救起来的人类们面带客套的笑容,虽然罗布从未见过对面这种看起来非常脆弱的种族生命,但是他们的智慧程度似乎非常高。 翻译器的存在也让双方没有沟通的烦恼。 罗布礼貌地介绍自己,省略了很多虫族的信息,只说自己的星船损毁不知道怎么误入了他们的领地。 而在他说出自己的种族后,对面的所有人类脸色一紧,随之带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会通知虫族将你带回去,阁下多等几日就好。” 陌生的种族,陌生的星系。 那么虫族,自然也是陌生的。 因为一些心思,罗布默认了下来,说不定这次意外会得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信息。 但是他现在主要担心的是,那个不太能安分的军团长。 罗布心里哀叹,卡利尔的性格或多或少受到了陛下的影响,肆意妄为桀骜难驯,但是陛下有乱来的实力与能力! …… 《虫族法典》的原始版本一直保留在虫族最高博物馆中,流传在外的都是复印版,而十年前将法典收回进行比对二次重修后,原始版本就再也没有置放回去。 研究虫族历史研究了一辈子的负责人已经快要步入老年期,当初法典没有被偏激状态的雌虫们重修成雌虫至上的原因,其中就有着他的阻拦。 而如今,负责人终于有了底气,他指着光能灯下的研究成果。 “冕下,你看。” “它证明了,在艾萨星系之外,我们还有同族!” 第084章 克斯皇族 艾萨虫族有着相当大的历史断层, 这一点对于其他种族而言,可能会非常在意。但是对于整个虫族来说,他们对于无从追逐的过去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 历史的厚重感, 无法撼动虫族们的心弦,更何况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历史。 屈辱也好,壮烈也好, 都已经无法影响到现在。 在这种偏向冷情的观念中, 执意追寻过去过去历史的一些虫, 无疑是得不到理解的。 但是这一状况得到改善是在十年前,艾萨虫族第一位联邦元首冕下对于从法典中追寻虫族历史的研究有些兴趣。而得到元首支持的负责人, 带着自己的团队,终于在今天给出了一个结果。 楚千泽的脚步丝毫不受负责人激动语气的影响, 步子从容不迫地靠近光能灯下罗列整齐的证据。 他眉眼微动,冷白指尖好似感觉不到光灯下的强烈灼烧感, 在一个形如王冠的涂鸦般的图案上抚过,神色莫名。 负责人看着元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的动作, 默默咽了咽口水, 先前的激动有些削弱。 他看了一眼元首刚刚触碰的位置,解释道:“我们如今的语言体系受到艾萨星系极大的影响,单是千年前的文字就偏向繁琐,时间线更前的就更加难以发觉破解。” “我们拿到法典原版之后, 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出了所有掺杂在法典中看似毫无异样的图案纹路, 然后又花了九年的时间进行拼合破译。” 负责人说着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证据中心也就短短的三句话, 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可怜至极。他原先的骄傲向后缩了缩,暗中看了一眼元首的脸色, 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秘书长一直在旁边听着,闻言也起了些好奇的心思,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向耗时十年得出的研究成果。 三句话,就像是很久之前的虫族在匆忙之迹,随手记下的文字,零碎散乱。 第一句——“陛下与我们分散了,愿虫神庇佑,他们会平安的。” 第二句——“克斯作为领袖成为了新的皇,但我不是很喜欢他,愿陛下他们平安。” 第三句——“我似乎感觉到了陛下的召唤,或许陛下还活着,他们都活着,但我快死了……我知道,是克斯。他容不下我们。” 被虫族奉为至高的法典,因为这三句话,简直像是一个被人随手拿来写画的草稿纸,严格来说,这三句话并不具备任何考据性。 但是其中提到了克斯。 而克斯正是虫族持续千年的皇室姓氏。 这个代表无上尊贵的姓氏,在十年前失去了所有的特殊意义,因其成员作为的恶劣性,有大半被判处了死.刑。 因为法典之中对于虫皇强烈的拥护,以至于克斯这个姓氏也一度被整个虫族视为不容亵渎的存在。 但是如今摆在眼前的三句话,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告诉现场所有虫一件摆在眼前的真相。 或许法典之中拥护的虫皇,另有其虫。 而他们拥护了千年的克斯皇室,真实面目……是一个窃权者? 楚千泽收回手,狭长眉眼浮出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他碾压着灼痛的指尖,直到微粉的指尖透出腥冷的红后,才止住动作挪开了视线,不急不躁的反应有股源自骨子里的优雅从容。 他语调意味不明,轻声询问,“你只是因为这三句话,就得出了我们在星系之外还有同族的信息?” 说服性太低,眼前的这些的东西,再提前数年,甚至能按上一个对皇室不敬的理由全部清理了。 因为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久之前的虫族,对克斯皇室的不满,而虚构了一个陛下出来。 负责人脸色尴尬,他想说还有许多加以佐证的图案,但是又想起来那些痕迹,与眼前的证据们,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荒诞。 是的,荒诞。 如果这三句背后令虫细思极恐的话真的是他们所想的那样,艾萨虫族千年来许多的坚持都没了意义。 折断的傲骨,碎在了一滩谎言上。 楚千泽不指望听到回答,他伸手眉眼微凉,“将你们所有整理出来的图案纹路的册子给我,哪怕那些与文字体系搭不上任何关系。” 很快,那本复印出来的册子交到了元首的手中,研究这个项目的所有虫,静默地站着等待着冕下的处置,而秘书长在刚才就已经自觉地安排军队控制了这里。 楚千泽带走了这个册子,留下了一个命令。 “研究继续,这期间暂时先不要外出。” “是!” 项目的负责人舒了口气,至少元首认为这个研究是有价值的,这对于他已经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他走过刚才元首驻足的地方,看了一眼。 许多成型的图案中,都会夹带着一个形似王冠的图案,这或许才是最值得注意的地方。 …… 卡利尔很烦。 见不到陛下很烦,找不到副官很烦,明里暗里像是个犯人被对待更烦。 当然,那种像是对待雌虫一样的错位感,也有些烦。 而被卡利尔缠着的尤里西斯更烦。 他冷漠压制住突袭自己的雄虫,低头看向那张桀骜兴奋的面庞时,额角青筋都跳了一下。 “阁下,我希望你能安分些。” 卡利尔没有真的用心突袭,被挡住压制了,也不在意。他歪头打量着这个格外冷漠强悍的雌虫,“我要见你们的元首。” 尤里西斯冰冷出声,“到了首都星,你会见到的。” 卡利尔试图获得一些消息,“请问你们是在什么时候捡到我的?” 他要是再回去一趟,说不定就能回到阿格尼星系。 尤里西斯:“不知道。” 卡利尔不依不饶,“你们这里雌虫很多吗?” 真的像他看到的这样多的话,他说不定可以带些回去,他手下的那些家伙们,可是天天盼着娶个雌虫。 尤里西斯深吸了口气,反扣住雄虫的双手,让另一个士兵看住雄虫后,站直身挽了下散开的袖口。 卡利尔没有对雌虫动手的习惯,索性躺在地上看向尤里西斯,期待地又问了一句,“很多吗?” 尤里西斯唇角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罕见地露出了些可以窥见的情绪,虽然是嘲讽,却也让深邃的五官有了股鲜活气。 他凉凉出声,“阁下,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尤里西斯再次转身就走。 卡利尔被捆着双手,坐起身子,与诺奥那家伙多年吵架的经验,让他皱眉不满地问向身边的雌虫,“我很傻吗?” 这里的雌虫身上总是有一种垂朽的气息,卡利尔不出所料没有得到回答,他晃了晃凌乱的发丝,心想这里的虫族果然不如陛下的虫族。 当天下午,卡利尔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家伙。 尤里西斯坐在一旁,沉默看着两个雄虫面面相觑。 罗布上下打量了一下卡利尔,无视了一边盯着他们的严肃雌虫,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长官,你没事我很高兴。” 对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虫,以致于卡利尔有些放松,习惯性地以椅子单腿支力,整个身体推着椅子向后仰,双腿交叉着翘到了桌子上。 他烦躁地压着眉,嗤笑一声, “我很不高兴。” 这句话从罗布被陛下带到卡利尔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听了无数遍,他们二虫明面上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双方心里都知道,罗布是卡利尔的看管者与看护者。 他对于卡利尔而言,代表着陛下。 罗布面不改色,“没关系,我们会回去的。” 尤里西斯闻言看向罗布,但这个被半路从人类那里接过来的雄虫,显然比卡利尔要稳重许多,至少现在,他没有从对方身上得到任何信息。 而见到了这个雄虫的卡利尔,身上那股时刻带着烦躁的暴郁气息,也压下去了许多,不再像是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炸药。 但另一个方面,这两个雄虫的身上,有一种相似却又说不上来的气质,将他们与认知中的雄虫完全割裂开来。 尤里西斯收回视线。 看来最近虫族风雨欲来。 到达首都星后,尤里西斯让虫看住两个雄虫后,第一时间去见了元首。 他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告知对方后,提议道:“你还是去见上他们一面比较好,他们的身上有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的影子,普通的审讯手段对他们而言不起作用,现下看来,他们更倾向与你谈话。” 楚千泽淡淡扬眉,“我?” 尤里西斯:“我觉得,他们想要谈话的对象,是虫族的元首。” 而不是单指楚千泽。 “这样么?”楚千泽合起最近在反复翻阅的册子,紫色眸子流光微晃,其中情绪莫测难明,他颔首起身,“那就去见见好了。” 卡利尔与罗布被安置在一个房间。 卡利尔摸着下巴,有些奇怪,“不应该将我们两个分开,单独一间房安置吗?” 罗布:“或许我们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审讯对象。” 这也就说明雄虫对他们而言,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要,不过又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这时,轻微的震动声断断续续地响起,罗布与卡利尔都是一愣,他们习惯性的看向自己的手腕。 卡利尔腕间的星脑损毁严重,掉落在了黑洞中,而罗布的星脑在失去星系的连接,缺失了大部分功能,在来到陌生的星系后,他也刻意掩饰了腕间星脑的存在,以防引起旁人注意。 但是现在,星脑有信号了。 微弱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的信号。 第085章 通讯见面 一个星系与一个星系之间相隔多少光年, 在没有得到最终测定之前,谁都不敢断言远与近。 但是能在一个陌生的星系有信号……罗布低头,要不是他知道这其中可能有着黑洞的影响, 几乎都要怀疑这个星系就贴在阿格尼星系的隔壁了。 卡利尔没想那么多,他双手撑在了桌上,一个借力利落地跃身跳了过来, 急匆匆地道:“快联系陛下!信号马上就断了!” 他的声音没有收敛。 他们所在的房间没有多么精密的机械布置, 尤里西斯在去见元首之前, 甚至没有关上门,给了他们相对的活动自由。 而现在那道门也只是掩上了, 并没有关实。 这也就导致了现在,尤里西斯与元首在门口刚好能清楚地听到这句话。 尤里西斯的指尖刚碰到门, 就被身旁的元首不轻不重地压住了,力道不重, 却内含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他动作一顿,收回了手向后微退一步, 立于元首之后, 沉默不语。 一个战功赫赫的上将,一个位高权重的元首,任意一个都能颠覆艾萨虫族现格局的雌虫,谁都没有对在门外偷听这一举措作出异议。 楚千泽缓缓收手, 修长雪白的指尖自然蜷缩, 布了凉意的指甲碰到手心的时候,好似又出现了光能灯下的灼痛感。他垂了浓密眼睫, 喜怒难辨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凉意。 屋内两虫现在满心都放在有了信号的星脑上, 即使他们知道了门外还站着两个偷听的家伙,恐怕也不会在意。 卡利尔发誓, 他是第一次这么乐于贴近罗布,虽然是为了第一时间近距离看到陛下。 星脑投射的立体光屏,因为信号的不稳定,时隐时现闪烁不定,上面本该清楚的字体与图像上闪过浮动的条纹,在罗布紧张的视线中,经历了几次闪烁的马赛克画面后,终于逐渐稳定下来变得清楚。 罗布轻轻舒了口气,他觉得这比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要紧张。 信号稳定之后,拨出的通讯几乎是转瞬间被接通,立体浮起的光屏出现了一道几乎要刻入他们记忆深处的身影。 修长身影站立的背景中,是堆积成山的星兽尸体,那股浓郁躁烈的血腥味几乎能跨过星脑背后遥远的距离,瞬间勾起卡利尔与罗布凝聚在本能中的战意。 卡利尔兴奋难耐,反手压住了罗布的身子和脑袋,探长自己的身体,以一个近乎要钻入光屏中的架势向前,激动地看着眼前身影出声叫道:“陛下!” 罗布忍了忍,决定还是在陛下面前收着一些,他暗中将压着自己快要整个跳起来的长官给拽了下来,不着痕迹地向着一旁挪了挪,克制地对着光屏中的身影露出一个笑容,“陛下。” 很高兴还能活着见到您。 这份欣喜,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清晰可辨的情绪不仅传入了另一边,站在门外的两只虫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欢喜,这份发自内心的浓郁情感,对于艾萨虫族的很多虫来说,是无法共情的。 尤里西斯沉默地抚过衣袖上家族专属的花纹,眼帘轻轻垂下,将所有情绪收敛的极好,没有一点异样。 这一点,有着他身边元首的三分影子。 雌虫们向来善于忍耐,最开始是疼痛,最后是屈辱,他们铁血冰冷,远不如雄虫肆意。 如今屋内雄虫情绪外露毫无遮掩 ,竟与这个说法隐隐重合。 谢辰从较低的星兽尸堆上向下跳去,发丝与风共舞,像是散开的耀眼金芒,永远熠熠生辉。 诺奥靠着极好的视力一眼就寻到了陛下。 血色在陛下身后蔓延,铺染了脚下的大地,映红了一方的天空,就连战场上无处不在的死亡都透着阴冷的颓靡美感。 哇哦……诺奥心中轻轻发出一道声音,这样的想法可真是文艺。 他穿过一队队士兵,来到陛下身旁刚要汇报最新的发现。 星脑的震动声响起。 谢辰抬起手腕,有些惊喜地在光屏中看到了失踪的卡利尔和罗布,他弯唇没有遮掩这份喜悦,由衷地表示开心。 “我很高兴,卡利尔、罗布,你们两个都还好好的。” 因为少时的经历,谢辰寻常的声音总是有股温暖包容的感觉,每每进行演讲发言,他的声音总能第一时间安抚倾听者因为各种问题而导致的不安,一度被评为阿格尼星系最有魅力的声音。 最初或许只是为了安定因为失去虫皇而不安的虫族,但到了后面,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剥离不掉的习惯。 谢辰发觉这个习惯后,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是虫族的皇,要比任何虫都要强韧。 这道声音无疑是陌生的,但是当它传入楚千泽的耳中时,就像是有虫用最柔软的羽毛在他耳朵上轻轻挠了一下,那份无法捕捉的痒意使得波澜不惊的心河上泛起了一丝涟漪。 涟漪转瞬即逝。 谢辰看着卡利尔与罗布逐渐开始恢复平静,唇角弧度愈发柔和,湛然温和的蓝眸像是容纳了所有的天空,偏浅的颜色代表了他现在还算不错的好心情。 诺奥突然出声,“陛下,你看,他们没事。” 谢辰失笑看他,“你说的没错,他们不会出事。” 说完,他指着诺奥对卡利尔有些欣慰地笑道:“卡利尔,诺奥一直坚信着你不会出事,他信任你。” 卡利尔脸色有一瞬的扭曲,他非常想说这不可能,但是面对着陛下,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是吗?那还真是要谢谢诺奥对我的信任。” 从没说过这个意思的诺奥仅沉默一瞬,非常干脆的应了下来,“不用谢。” 卡利尔呼吸有些沉重。 罗布反应非常迅速熟练地推开了在发飙边缘徘徊的长官,坐直身体言简意赅地汇报着他们现在的状况。 “陛下,我们在风暴之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系,这里有着阿格尼星系不了解的种族生命,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个名叫艾萨的星系中,遇到了另一个虫族。” 谢辰微浅的蓝眸微微转深,“你们为我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罗布还想要将自己与卡利尔收集到的信息告知陛下,却发现稳定没有多久的信号开始再度微弱,光屏忽闪忽灭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罗布焦急出声,“陛下!信号非常不稳定!” 闻言,出于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思,楚千泽眸光微闪,指尖伸出抵在门上,轻轻施加了些力气。 那条细窄的缝隙,变得宽了些许,变化之轻微恍若风吹一般,一丝声响也没有。 这个变化的距离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对于五感卓越的虫族而言,这个宽度哪怕不靠近这条缝隙,他们也能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景象。 尤里西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察觉到身边元首轻之又轻的举动。 屋内,对于罗布的慌乱,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弯眸笑着轻声安抚,“没关系,我猜你们应该是离最初降落的地点太远了,现在先保护好自己就行。” “我会找到你们的。” 一阵滋啦声过后,光屏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的机甲,砰然报废。 陛下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楚千泽悄然无声地收回了目光,眼睫轻垂神色莫名,他只来得看到一抹金色,尤为纯正璀璨的金色。 或许是颜色倾向太过温暖,他古井无波的心弦轻颤了一瞬后,又恢复了冷漠。 罗布遗憾叹气,拍了拍星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心想如果要找到这个星系与艾萨星系的交融点,就要找到那个能够穿梭于两个星系之间的黑洞,而要在无数个可能藏匿着星兽的黑洞中找到唯一一颗正确的黑洞,无疑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们恐怕要在这个星系停留很长的时间了。 卡利尔不甘心道:“你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这里的雌虫非常多。” 罗布:“我觉得这是一个次要的信息。” 卡利尔嘲笑道:“你真是天真,要知道对于那些找不到伴侣的雄虫们而言,这比任何一项荣誉都要激励他们。” 巨大的热情,会激发出想象不到的工作效率。 罗布诡异沉默一瞬,而后淡淡道:“哪怕是陛下亲手赐勋的荣誉?” 卡利尔安静了,他不知道其他雄虫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是无法回答的。 因为回答了,刚才那句聪明的话无疑显得很愚蠢。 罗布觉得还是要给名义上的长官一些面子的,于是他将矛头对向外面,“你们已经站了有些时间了,还不进来吗?” 卡利尔对此毫不惊讶。 他们可以动用的精神力是超出艾萨虫族的所想的,一个项圈并不能完全控制住他精神力的动用,不过确实多了一些限制。 想到这,卡利尔有些烦躁地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他讨厌这个东西。 这会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罗布觉得门外的两个虫偷听的非常理直气壮,至少在他从联系到陛下的惊喜中回过神后,就发现这两个虫根本没有收敛存在感的意思。 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军事训练里非常重要的一门课程。 所以说,他们在光明正大的偷听。 楚千泽推门而入,丝毫不觉尴尬,从容地在他们对面坐下。从他坐下的那一刻,房间内的气氛微微凝滞,天平的重量似乎倾向了另一方,话语权无形的流失,迅速造就了底气的欠缺。 罗布心口一紧,近乎警惕地看向对面的雌虫。 楚千泽平静自我介绍,然后淡淡笑道:“你们要见我?” 卡利尔对即将到来的谈判并不擅长,他向后一靠刚要把脚翘到桌子上,又想起这种场合这样做不太尊重。 签订了无数份和约的卡利尔,看在现在他们筹码不多的份上,第一次端正地坐着。 尤里西斯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看到这样的卡利尔,罗布难得的有些欣慰,但是目光转到对面的虫族元首身上时,身体微微绷紧,不可避免地将对方的危险等级提到了最高。 真是棘手。 说实话,虫族不管是雌虫还是雄虫,都没一个能随意忽悠的,像是对方这种至高的当权者,能与他平等对话的其实只有陛下。 因为他们有着被整个种族供出来的气场,不坐到那个位置上,永远不能感同身受。 罗布在与对方对视的那一刻,就已经缺了几分的底气。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阿格尼星系的所有虫族。 罗布状若淡定地露出一个笑容,“那么,您好,冕下。您刚刚听到了不少,对于我们应该有了初步的了解。” 他下一句话还未开口,艾萨虫族这位让他有些摸不准的元首缓缓摇了下头,不等他多想,对方语气轻淡地说出了疑惑。 “不,这样的了解太过浅薄,既然你们想谈判……” 罗布心里一跳,莫名不安,一直置身事外般的卡利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蓦然转头看向他,眸光锐利。 对方轻轻扬唇,悠然吐字。 “那就从你们的陛下开始了解好了。” …… 谢辰转身看向身后属于星兽的尸山血海,眸子微眯露出一丝冷然,他站了一会。 诺奥在他身旁安静地站着。 等到谢辰神色恢复平静,“你之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诺奥点头,“首相在催您回去,他不太同意您这次的行动。” 谢辰自动忽略了这条消息,“还有呢?” 对此早有预料的诺奥心里叹了口气,接着道:“跟过来的团队无法判断卡利尔他们失踪的黑洞究竟是哪一个,但是他们发现黑洞的扩张导致了星兽数量的大幅度增加,报告中的黑色风暴就是因为黑洞不知缘由的扩张而导致的。” 他的脸色是难得正经,“不久之后我们可能会再度迎来一次星兽潮,数量无法估算,现在这块星域并不安全,陛下,您不能一直在这里久待。” 当年虫后产下幼子的时候受了刺激加上精神力暴动引发血脉暴动,小殿下的诞生的时间本就是提前,又有了这么多的意外,以至于小殿下久久没有破壳,是死蛋的可能性非常高。 也就是说,如今虫族皇室只有陛下一个直系雄虫。 一旦陛下出了意外,整个阿格尼虫族根本无法承担这个打击。 诺奥支持首相这次的想法。 谢辰不为所动,一边察看周围的环境,一边头脑清晰地命令道:“将消息通知到各个种族,最多七天,我要看到他们派遣的军队。给直属于我的皇室护卫军和第六、第七、第十三军团发通知,让他们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通知这里第三军团的驻扎军队。”谢辰面色平静,脚下用力碾死了几只还没死的星兽,他看着刚刚那几只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格外兴奋的星兽,眸子微沉,“随时准备作战!” 诺奥本能地站直身体,领命道:“是!” 谢辰想起了卡利尔,又补充了一句,“安排雄虫在附近区域不间断地拨打卡利尔和罗布的通讯,在连接到他们后第一时间将通讯转到我这里。” “是!” 一番命令过后,整个阿格尼星系都陷入了混乱中,大批的军队被派出加固边缘防线,而虫族陛下所在的星域得到了最多的支援,虫族首都星的精锐派遣了大半,专属于虫皇麾下的皇室护卫军更是倾巢出动。 如果不是虫族首相将雌虫们给按住了,只怕他们也要跟着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阿格尼虫族顶级的几所研究所开始秘密忙碌了起来,大部分的文史和典籍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其中。 星兽的数量在这段时间果然大幅度上升,短短半个月,不仅是数量上的翻倍,就连它们本就强悍的生命力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 简而言之,越来越难打死了。 因为谢辰的存在,第三军团的驻扎星域迎来了大批其他种族的掌权者,几乎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星系联盟中心。 阿格尼星系弱肉强食的信念贯彻到了任何一个地方,某种程度上,也导致了各个种族的掌权者们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掌权者身后跟着大批军队到达,谢辰略觉头痛,他现在已经找不到清净地了,只能临时找出一块地方仅限虫族出入。 他对诺奥道:“让他们都给我滚回去,这块星域虫族自己就能守住,在我要的军队增援之外,其余全部遣返。” 诺奥慢吞吞道:“不太行。” 把这么多掌权者煽动过来,费了首相杰亚不少心思,要是随便就被陛下给退了回去,到时候那个黑心的家伙不会追究陛下,就只会算在他的头上。 想想就糟糕。 不等他们就这个话题得出一个结论,谢辰的星脑得到了一个转拨的通讯。 谢辰坐直身体,军装凌厉利落的线条将他颀长精壮的身材完美勾勒,当他察觉到是可能是关于卡利尔的转拨时,眉眼不由带出笑意,多情潋滟的眸子像是波光粼粼的海洋,容纳了无数的情丝。 顾忌到自己作为虫皇威严的形象,谢辰总是有意压着自己皮相上的那份有些晃眼的情态,但是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乍然得到一个算是喜讯的通讯,不免有些松懈。 他在接通的瞬间,笑着唤道:“好久不见……” 剩下的话语戛然而止。 光屏中的身影并不是罗布,亦或者卡列尔。 是一个很好看……很危险的陌生雌虫,见到他的的瞬间,对方似乎也怔了下,却在眨眼间恢复了平静。 很好看,很危险。这是谢辰的第一印象。 发丝银白剔透仿若晶莹月光,眸色是神秘瑰丽的紫罗兰,容貌在他所见的雌虫中也是顶尖,一身气度从容莫测,狭长眉眼微敛笑意,优雅矜贵。 很好看、很危险。 谢辰在心里再次确认了这个想法,他笑意淡了些,微微坐直了身体温声道:“阁下,你是谁?” 在谢辰心里给出第一印象时,楚千泽掩饰了刚才瞬间的失态后,也在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光屏中来自陌生星系的雄虫。 那抹金色果然是对方的发色,他心想。 这个属于另一个虫族的陛下。 亦或许,是虫族正统的虫皇后代,虫族法典真正拥护着的存在。 听到询问,楚千泽薄唇泛起淡淡的弧度,“我是艾萨星系虫族的元首,你好,阿格尼星系虫族的皇。作为我与你的两位属下的谈判条件,我们在罗布副官腕间的星脑上加了许多功能,简单来说就是让星脑能连接两个星系的信号。而他需要在第一时间,将与你的通讯转到我的光脑上。” 他语调不急不缓,平静为这番话补了一句结束语,“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 谢辰笑了下,被称作最美宝石的湛然蓝眸,也如宝石一般展露了每个棱角的锋芒,他展露了与虫族元首截然不同的气质,是作为一个陛下该有的威严尊贵。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另一个虫族的元首。但是在我们正式见面之前,我还是想与我的属下通讯,请你将通讯转给他们。” 雄虫如今的声音没有那日屋内的温和包容,尽是作为一个种族执政者对外的冷漠疏离,这让始终从容不迫的元首冕下心里生出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敛眸,淡淡道:“很抱歉,这是他们以虫族身份在艾萨星系活动的条件,我们会对他们提供所有对雄虫该有的供给与自由。如果阁下强行要求,我们只能以星际黑户的待遇对待他们。” “还有一点,是因为我们长达半个月时间的星脑改造,所以如今才能让罗布副官的星脑与阁下保持稳定的通讯。” 谢辰沉吟不语,面露思索。 楚千泽也不出声打扰,眸光沉静,双手在桌上交叉合拢,对于最后的结果如何显然已经料到。 也正如他所想那样,雄虫妥协了。 “阁下所在的艾萨星系我们短时间内无法定位去达,这期间内就麻烦阁下看在同出一源的种族的情分上,多多看顾着些。” “尤其是卡利尔少将。” 楚千泽轻轻颔首,“自然,我作为艾萨星系虫族的元首,时刻欢迎着你们的到来。” 谢辰微笑,“阿格尼星系会铭记你们的相助,很抱歉,我这边还有些其他的事情,如果信号能保持稳定的话,我们有机会再谈。” 挂断通讯后,谢辰笑意散去,转头对旁观一直保持安静的诺奥吩咐道:“让一直联系卡利尔他们的队伍们终止这个任务,督促帝都星的研究团队加快脚步。” 诺奥领命退去。 谢辰神色不明,想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虫族元首,微微皱眉,他从对方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虫族一向是帝国制,这是有着原因的。 当年虫族因为意外一分为二开始流浪,阿格尼星系这边的虫族有着那一代的虫皇,历史相对来说保存较为完整,至少阿格尼虫族都知道这段历史,即使他们在这之前并不知道另一支虫族的情况如何。 雄虫羸弱的身体素质导致了他们本身容易夭折的问题,这一点在其精神力的特殊性下只会让他们显得珍贵,在阿格尼虫族的雄虫没有发现二次蜕化前,这个问题应该是一直存在的。 而虫族的皇室只会诞下雄虫,经常情况是一代只有一个雄虫,即使有二胎也会与第一胎有明显的时间差,而谢辰的雌父在发现怀了二胎时,整个虫族几乎都是沸腾的。 足以见其罕见性。 或许是虫神的授意,一代出生两个雄虫的时候,较弱的一方总是很难孕育虫蛋,即使孕育了虫蛋,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室血脉的特殊性也会渐渐消失,不再算是皇室成员。 虫族皇室的特殊性在于他们不像普通虫族需要在结合的条件下一次只能安抚一个雌虫,他们不需要结合一次可以安抚多个雌虫,数量的多少决定于他们精神力的强弱。 如果当代虫皇足够强,这个数量甚至没有上限。 由于现在阿格尼虫族雌虫的稀少,雌虫们多的是雄虫求娶,这一源自血脉的特殊性被淡化,另一项一直被忽视的特殊开始强势展露。 那就是虫皇靠精神力能对虫族所有成员有一定的召唤与链接能力,在二次蜕化前,很少有虫皇会动用这个能力,他们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那样浩大的举动。 但是二次蜕化后,这样的能力在战场上发挥了绝对强悍的实力。 不会有分歧,绝对的指挥中心,及时送达的命令,随时共享的情报…… 这让虫族的皇室依旧保持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而每一任虫皇强悍的实力,也撑得起这个位置。 苛刻又至高的虫神,让虫族皇室血脉的延续性保持单一与纯正,这也就意味着,虫族永远只可能有一个皇。 这么看来的话,另一支虫族在没有皇室雄虫的情况下换了一个制度,由虫皇变为元首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谢辰总觉得哪里不对。 而这一口锅,结实地盖在了没有及时将艾萨虫族雄雌比例汇报的罗布身上。 谢辰试图从不多的信息中推理出更多的信息,但是缺乏了最重要的一则信息的他,总是在原地绕着圈子,找不到出路。 这种越想越头疼的事情,最终被新传来的战讯打断,谢辰唰的起身,决定去战场上去去火气。 另一边挂断通讯的楚千泽指尖把玩着的正是罗布的星脑,他并没有说实话,谈判的条件不是及时转播通讯,而是他们在回到阿格尼星系之前,这个被改造过后的星脑要一直放在他这里。 不过他只能接通来自阿格尼星系的通讯,不能主动拨出,也无法主动在星脑中获得更多的消息。 这是罗布提出的条件,他答应了。 “是个聪明的……”楚千泽倦懒垂眸。 少将,副官,这两个雄虫没有一个简单的。 完全不同的雄虫。 尤里西斯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巧的星脑在元首的指尖跳跃着被把玩,而元首本人垂眸冷淡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 楚千泽抬眸,反手收起了星脑,“又怎么了?” 尤里西斯这次没有坐,冷冰冰地站在桌前,“你让贺淮负责那两个雄虫。” 楚千泽向后靠去,双手优雅合拢于腹部,“不行。我迟迟没有得到消息,说明他还是没有动手,正处在关键时刻的时候,那两个雄虫会干扰到他。” 尤里西斯冷漠出声,“我可以帮他动手,你把他们带走。” 前面那句话,他们都知道是不可能的,那个雄虫只能贺淮自己动手。 楚千泽一眼看穿,这是被气得不轻啊。 他问道:“卡利尔少将,做了什么吗?” 尤里西斯皱眉,语气迟疑,“他是少将?” 楚千泽颔首,“没错,他们的陛下就是这么称呼的,这么看来的话,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莽撞。” 至少从头到尾,他都将这个信息瞒的很好。 尤里西斯面无表情,“我不管他是什么,你换个人负责他。他这些天套了不少消息,现在闹着要去挖了虫族历代皇室的坟,我那里的守卫要不是雌虫的话,差点没有拦住。” 他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他们。” 楚千泽失笑,“那就说明拦得住,毕竟你的守卫里没有雄虫不是吗?” “如果你觉得要防着两个很聪明的雄虫太麻烦的话,我可以交给伊莱一个,他最近几年的情绪稳定很多。” 尤里西斯刚想说两个都给他。 楚千泽静静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开口。 “那你要交出去哪个呢?卡利尔?还是罗布。” 明明是两个都不要,可如果将一个选择摆在眼前,哪怕尤里西斯明明知道这是一个看透虫心,双方都知晓的圈套,可他依旧控制不住地掉了进去。 尤里西斯许久都没有说出话。 而这次他显然又没有在口才这方面赢过对方,他抿了下唇,面色冷漠。 “算了,就当我没来过。” 第086章 各族会议 尤里西斯回去的时候, 隔着一条街道就看见了卡利尔的身影,对方盘着腿坐在庭院靠外的二层大花坛的边缘上,一副混不正经的做派, 正在与巡逻的护卫长说着些什么。 看到这,尤里西斯脚下步子的节奏不由变缓。 他走的时候就已经吩咐护卫将其拦住,结果现在从元首那里回来, 对方依旧在这里与护卫们纠缠。 还真是毅力顽强。 尤里西斯面上神情没有变化, 或许是因为之前被元首的一道选择题给将了一军, 他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到卡利尔…… 还有罗布。 算了,他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一只雄虫。 尤里西斯面无表情地转身上车, 打算去军部躲个清净。 卡利尔若有所感扭头看去,视线只来得及抓到一个车影, 他没放在心上收回了视线,笑嘻嘻地看向眼前的护卫长, 摸着下巴回想,“你之前说你叫布德是吗?” 护卫长站的笔直, 面对着身前的雄虫时, 有股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闻言,他点头应道:“是的,阁下。我叫布德。” 卡利尔试图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温和些,但是几次下来都只感觉到别扭奇怪, 不耐烦地揉了揉脸, 放弃装模装样顺着自己的脾气直接出声问道:“布德,我手下不少嗷嗷待娶的雄虫, 你放我出去, 我到时候让他们排成一队任你选。” 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长官,想到两边星系的情况不同, 就又加了一句。 “绝对任打任骂不还手。” 卡利尔觉得挖坟这件事一个虫不太能做起来,还是等两边星系能互通的时候再做,但是现在他在这里是真的有些待不住,就算是出去逛逛也是好的。 护卫长是知道少许内幕的,此时听到这句话当即面红耳赤,他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用麻烦阁下。” 然后又道:“我还要巡逻,阁下自便。” 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看不出多高兴,但是应该没有生气,卡利尔头疼地抓了下头发,觉得不论是哪个星系,他都不太擅长琢磨雌虫的心思。 卡利尔跳下来,对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布道:“你这么闲?星脑都被人拿去了,还不着急。” 罗布也在琢磨刚刚护卫长的情绪,闻言无所谓道:“没关系,他即使想看也看不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真正重要的东西,也不会随便保存在星脑上。 比起这个,罗布抬头用下巴轻轻点了下护卫长的方向,道:“我觉得这里的虫族,像是一艘行驶在暴风雨中的小船。” 迟早要翻。 卡利尔转身回去没劲摆手,“这种事你跟我说没用。” 他又不是陛下。 …… 星兽战场。 谢辰自认他虽然是个虫族,但是在其中算是脾气比较好的那种,但是那些自认的好脾气,在今天彻底破防。 他拎着从星兽嘴下救下来的小家伙,骄阳般耀眼俊美的面庞此时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双眸宛若浸了凉意的冰面,沉着汹涌的怒意。 诺奥从另一边匆匆赶了过来,他迎着明显生气了的陛下,到了嘴边的话被默默吞了回去,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被陛下拎在手上像一只小鸡仔样,动都不敢动的小家伙。 然后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小家伙就像是刚从星兽胃里跳出来的,从头到脚看不出原本模样就算了,还沾了不少不明血肉尘土,零零散散看着真难受。 似乎是看出了诺奥的嫌弃,这个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小家伙被拎着路过他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诺奥踩住脚下想要不着痕迹绊倒他的藤蔓,唔了一声,心想,原来是树人族的幼崽。 谢辰面色冰冷,几缕金发末端在刚才匆忙的举动中,沾染了几缕猩红血色,他就像是一个刚从杀戮中退场的修罗,身上的血气与煞气犹未散去,一路走过来,惊了不少虫族。 从满是硝烟的战场上回到军队总部,谢辰脚步不停反而加速,非常具有目的性地前进,清脆急速的脚步声在守卫森严巡逻有序的驻扎总部听得格外清楚。 在看清来人后,无数巡逻士兵急忙收脚敬礼,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绷成一把挺直的剑。 而作为谢辰目的地的地方,是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许多其他种族首领正在开会,他们正在将自己带来的军队进行汇总安排,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一位树人族的士兵推门匆匆进入,毫无礼节的仓促作态让树人族的王皱眉,温和面庞微微一沉,不等士兵张口,身后才被他关上的门直接一股力道狠狠踹开。 一声巨响,门报废无疑。 士兵没敢回头,焦急低喊了一句。 “王!王子溜上了星兽战场!” 树人族的王温脸色有一瞬的空白。 王子?那崽子怎么溜出来的?上了战场?什么战场?! 然后一个不明物体兜头朝温扔了过来,他险些反手就要将这东西给甩出去,直到那东西伸出两个碧绿的树藤主动缠着他的腰,硬是把自己塞到了他怀里,他才脸色扭曲地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他那个应该好好待在树人族首都星,被整个族群精心保护着的独子吗?! 树人族唯一的王子,灵。 树人族这一代的子嗣稀少程度甚至还要被虫族压了一头,最小也是唯一的树人族的王子灵,一出生就是个被小心呵护着的小祖宗。 现在小祖宗灵抬起他亲爹都认不出来的脸,小声喊了一句,“父王。” 温脸色有些恍惚,视线从怀里的一团乱七八糟的颜色移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突然回神,一跟粗大藤蔓凭空出现,将怀里的小家伙捆的结结实实,悬在半空中。 灵撇了撇小嘴,也不挣扎就那么在半空中晃荡,视线悄悄地看着虫皇陛下。 温虽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又气又惊,但看向虫皇的时候还是难掩感激。 谢辰将小家伙给扔了出去后,拉开主座迎着满屋子亮晶晶的视线双腿交叠,坐姿随意向后一靠,眸如深海搅弄着海浪风暴,满场瞬间噤声。 他们显然都看出了虫皇陛下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妙。 谢辰指着悬在会议室半空的小家伙,冰冷出声,“这几天因为队伍太多太乱,编队不及时等各种原因,战场上来不及规划的部队有很多。” 各族首领的身边总是会跟着许多的或明或暗的存在,而这一点在非常靠近战场的这里,无疑是乱上加乱,被虫族们逮出来的就已经不少了。 他这些天顺手从星兽嘴里拦下的包括且不限于灵,压着的那些火气在认出灵的身份后更是直接爆发,此时谢辰只想按着这群添乱的家伙们揍一顿,然后统统打包扔回去。 他重复了一遍,“很多。” 视线扫过之处,无人敢直视。 诺奥抬头看天花板。 不少首领有些心虚,这次事态严重他们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支援部队确实太多,之前被打断的会议也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才召集的。 本来还能控制,但近几天星兽数量再次暴增,这才导致了许多疏漏。 温作为这次点火线的父王,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率先开口,“是我们疏忽了……” 不少首领跟着暗暗点头。 谢辰转头,对他笑了一下,温还没放下心,就听到虫皇毫无感情道:“疏忽到唯一的王子都能溜上战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温无言以对,只能警告地看了一眼还在踢脚晃荡着不安分的灵。 灵对他吐了吐舌头,不等温按捺怒意,就发现刚刚还皮的不行的崽子在虫皇随意扫视而过的视线中,收手收脚变得格外乖巧。 温面色不变,心中记下一笔。 回去先打个半死好了。 谢辰敲桌,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冷静道:“三个小时将这些整理干净,无用多余的队伍全部遣返。” 他唇角不带温度地扯了一下,道:“诸位能做到吗?” 在一阵没有犹豫的点头过后,谢辰站直身体,“很好,既然都到齐了,趁着这个时间我们来开个会。” 灵有些好奇插话,声音尚且稚嫩,“算在三个小时之内吗?” 温顶着无数道谴责的视线,额角轻抽。 谢辰挑眉,唇角含笑看向活跃的小家伙,欣然颔首,“自然算在内的。” 他顺手指了温身边的一位树人族的士兵,“带你们的小王子下去洗个澡。” “是!” 在会议室恢复安静严肃后,谢辰让诺奥将资料共享,简要地介绍了一番。 “星兽最近各项素质大幅度提升,已经出现多个没有记录的星兽种类,全部来自新扩张开的黑洞。还有一件事,你们需要知道,在大半个月前,虫族第三军团长卡利尔少将和他的副官罗布探查情况时被风暴卷入黑洞,掉入了另一个星系。” “那个星系叫艾萨星系,就仅有的一些信息推断,他们的文明程度并不弱于我们,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种族生命,不了解的科技发展。” 许多首领面露惊讶,显然无法置信。 谢辰让他们看资料,在讨论声安静下来后,才道:“我们需要主动进攻,星兽已经困扰阿格尼星系太长时间了,我代表虫族提议组建先锋小队,进入黑洞探查。经过我们多年研究,星兽在撤回黑洞后攻击力会大幅度下降,这会给予先锋小队足够的时间。” 但先锋小队的成员们,无疑有着极高的死亡率,他们的行动与深入敌人巢穴没有什么区别,或许一进入就会死亡,亦或许会发现新的契机。 在许多首领眼中,虫皇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沉重又冷静,他们听入耳中面露思索。 “黑洞里面有什么,没有谁能确定。” “甚至有可能掉入卡利尔少将现在所在的艾萨星系。” “当然,我们不排除会掉入其他从未被发现过的星系,他们可能不会有卡利尔少将的好运气,也许永远都无法将消息传回来。” 无法预测的可能实在太多了。 但是阿格尼星系不能坐等星兽一点点变强,如果不能掌握这种异变的原因,未来死亡的数量只会比现在还要多。 谢辰并没有等太久,一个种族的首领决定一件事是很快的,他们看得长远,也懂得牺牲的不可避免性。 他们敬重,且将永远铭记。 谢辰最后平静地为这场会议宣布结束,“散会吧。” 这场有些随意,也不知怎么就全了阿格尼星系各族的会议,却在阿格尼星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087章 二次视频 艾萨星系。 秘书长安伦是平民军雌出身, 虽然没有元首那样的好家世,但是各方面的实力并不亚于世家出身的雌虫,综合能力极为优越 。 他与楚千泽是军校同期, 战场战友,军校毕业之后就一直跟在了他的身边,虽然说现在是上下级关系平日正经事公事公办, 但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比起其他虫族来说总是要亲近些的。 因此安伦不敢说对元首有多了解, 但总归是能看出几分不对劲的, 不说别的,元首这几日总像是在思虑着什么事, 批改公务时偶尔竟会出神一瞬。 但是这么想来,好像心思敏锐的家伙都能发现这些许的不对劲。 安伦抱着新呈上来的公务, 一路上显得心思重重,他将念头从元首身上扯了回来, 低头看了眼放在最上面的数据报告,心里叹了一口气。 十年下来, 虫族当年的内乱依旧是艾萨星系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如果一件事情连外族人都无法忘记,那他们还有许多亲身经历这件事的,又怎么可能忘却。 安伦将东西放下来后,将那份文件抽出, 有些忧心道:“元首, 今年的结婚率创下历年最低,有相关煽动言论开始出现, 虽然已经处理, 但是我们发现其中牵扯有些深。” 他说的隐晦,但是其中有地位较高的雌虫插手这件事, 却不难听明白。 楚千泽拿过那份文件细细看去,对此早有预料,他指尖捏着单薄的纸张,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我知道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底染上凉意,他放下文件,“你安排虫盯紧一些。” 千年多形成的观念,并不是短短十年就能颠覆的,即使现在的虫族们雌虫得到了很多,那是多年前的雌虫不敢想的东西,但是他们也注定要承受着与雄虫之间微妙的关系。 就像贺淮,他到如今,都没有狠下心。 有些观念就像是一个种族的天然基因,即使不露出痕迹,可你就是知道它在那个地方。 雄虫们被养废了,雌虫又何尝不是。 在有些雌虫自己将自己放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即使外面的雌虫将牢笼的锁链给扯了下来,他们也没有去试着推一下大门的觉悟。 楚千泽眉眼微垂,淡淡出声,“你先出去吧。” 安伦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微微欠了下腰,静静转身离开了。 轻轻的关门声拉回了楚千泽的思绪,他撩起眼皮目光在已经没了任何身影的前方停了一下,然后转眸,视线落在外面。 元首办公处在首都星的最高处,每每从这地方看向外面的时候,高科技铸造的智能化能展现出任何他们想看到的景象。 而现在它的主人脚尖抵力,让椅子载着自己侧过了身子,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实景。 最高处,平视过去,没有任何建筑挡在眼前,高智能高机械的冰冷感,充斥在这个星球的每一处。 但在这个地方,这里就是最高的。 各种意义上的。 有些突然的,没有任何端倪的,楚千泽莫名想到了另一个虫族的虫皇陛下。 他单手撑在椅靠上支住了脸,指尖漫不经心地按在唇角,幽然瑰丽的紫罗兰眸色映出外面无边的星球实景,恍若删除了情绪感知系统的超级Al,是毫不自知的冰冷审视。 越过眼前的景象,越过脚下的星球,越过身处的星系,落到了另一个星系。 那两个雄虫口中的虫族是另一种制度,另一种样子。 仿佛将所有显得畸形荒诞的模样都翻覆成了另一种可能,一种即使是他,也从未料想到的模样。 而那个与他们同根同脉有着完全不同发展的虫族,在这个时候比任何东西都要能直观地冲击到——那些自己将自己困住的雌虫。 楚千泽慢悠悠施力,将自己转了回来,目光放到了一堆文件旁边的那个精巧星脑上。 脚尖推着他,缓缓靠近桌面。 如果他想,他不仅能让自己在位期间,也能让自己身死之后的很多年都维持着现在这个样子的和平,但是那样要耗费很多额外的精力。 现在的和平能给他带来一个相对舒心的生存环境,而以后的和平在他死后,其实没那么重要。 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雌虫冷血强悍,而他的血比任何雌虫,都要冷。 但是现在,已经规划的差不多的未来中出现了意外。 楚千泽拿过属于罗布的星脑,没有丝毫犹豫地主动拨出了通讯中排在第一个的联系人,狭长眉眼从容不已。 他答应了罗布是不假,但也从未说过能做到,而有的时候承诺或约定,是一种势均力敌之下的契约,而现在的局势很明显。 这是艾萨星系。 楚千泽等待的过程中心情不错,指尖随着桌面上星脑的震动节奏,轻轻点着桌面。 这次等了一会,光屏中才出现了身影。 是个陌生的虫族,应该是雄虫,对方看见他面色不变,语气慢吞吞道:“阁下稍等,陛下正在接听其他通讯,您的通讯被自动转入到我这里了。” 楚千泽手上的动作停住,他隐隐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这种声音几乎贯穿所有军雌的一生。 “你们在战场上?”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眼什么,抬头道:“陛下让我将您的通讯转过去,请稍等。” 刷屏一般的眨眼时间,光屏中出现的身影终于是他熟悉的了。 楚千泽微微坐直身子,银发在肩头掠过,好似一抹残留的月光,他唇角噙着优雅笑意,“虫皇陛下,许久不见。” 紫眸流光微闪,他注意到了对方那头宛若光阳的金发尾端沾了好些血色,就像是夕阳之上压着的暖光,昏暗的天光下是战场的残骸。 他已经几年没有见到那样的场景了,但如今看到对面这位一身刚从杀戮中退下来的锋戾气息,再看到沾了血色的金发,无端就想了起来。 一时竟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怀念。 谢辰刚刚开完会坐下,才挂掉来自帝都星首相的通讯,就诧异地迎来了另一个星系的通讯电话。他心里有些烦躁,不自觉解开领口的一个扣子,努力保持平静回道:“才半个多月,阁下。请问你这次通讯的拨出,获得了罗布副官的允许吗?” 沉若深海的蓝眸,与瑰丽莫测的紫眸隔着无数光年静静对视着,先前的那些言辞他们自发掠过,对于那些话语,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 楚千泽淡定笑道:“自然,如果没有他的允许,我又怎么会动用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谢辰扯唇,面对这个艾萨虫族的元首,他有一种比面对刚刚无数个种族首领还要心累的感觉。 他没有追究对方回复的真假,“好吧,那么阁下这次通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一些,但是通讯里可能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千泽话题一转,“我们可以先说一件小事,卡利尔少将喜欢什么样的雌虫?因为在两个星系正式连通之前,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而在这之前,我想两个虫族可能会诞生一件还算不错的事。 ” 明摆着的牵红线。 谢辰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摸不准艾萨虫族的雄雌比例,但或许要比阿格尼虫族的要好些,不过说到卡利尔,他感到有些吃惊。 谢辰重复道:“阁下确定是卡利尔?” 卡利尔那个嚣戾的脾气竟然在这么点时间,要谈婚论嫁了? 不不不,他竟然能克服心理障碍真的喜欢上一个雌虫? 谢辰一直很担心卡利尔,但是现在是他有些迷糊了。 或许谢辰没有察觉,在此之外,雌虫是稀少珍贵的认知在他语气与神态中露出了马脚。 楚千泽不动神色,将其收入了眼中,他心中有了数,看来对方并不知道这边虫族的雄雌比例。 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楚千泽唇角露出些真切笑意,“是的。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想法,毕竟结果如何还要看他们双方的决定。” 他卖起自己手下的雌虫非常顺手。 因为战场和手上的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空出了一些时间,谢辰原先事情挤在一起略烦的心情逐渐冷静,谈及卡利尔的这类私事,疏远威严的作态被眉眼间浮出的笑意冲淡许多。 “阁下既然能看出一些苗头,想必是有些依据的。”谢辰语气微扬,向前靠了些,顺着优越干净的下颚线向下看去就是滚动的喉结,莫名性感,“还望阁下多注意些,毕竟卡利尔少将的情况有些特殊,若是真的能促成一桩好事,就当我欠阁下一个人情。” 楚千泽视线低了些,就能看见喉结顺着雄虫的吐字而颤动,他淡定抬眸,“当然。既然虫皇陛下都这么说了,我会多加注意的。” 谢辰一想到卡利尔未来可能会有伴侣,就有些耐不住好奇的性子,他克制地笑了下,“辛苦阁下了。” 他想起刚才对方的问话,含蓄道:“卡利尔他性子不是很好,可能不喜欢很强势的。” 尤里西斯上将的军队管理是最为严格冰冷的,因其一向严肃冰冷的作态,平日里出口的基本都是命令,是军队里出了名的强势。 但那是对待下属,对待自己的伴侣,总不应该再这个样子了。楚千泽这么想后,面不改色回道:“那他们应该非常相配。” 闻言,谢辰挑眉,很想再多问上一些,但是想到他么现在的关系还轮不到向深了些打趣,再加上一边的诺奥一直对他打手势示意时间,便只能收敛心情稍显遗憾道:“那就下次再聊,卡利尔少将的事情确实算得上一件重要的事情,多谢阁下告知。” 楚千泽愉悦勾唇。 “没关系,下次见。” 第088章 先锋小队 阿格尼星系公历7003年, 一共一百三十二个种族派出共计三百九十六个先锋小队,二百零七个先锋小队确认牺牲,十三个小队有幸存者传回信息, 余下数十个先锋小队下落不明。 先锋小队的每一位成员都是精锐中的拔尖者,在他们自愿进入先锋小队之前都有着不可限量的未来。 他们的牺牲是令人惋惜的,但也是由他们, 初步促进阿格尼星系发现多个新星系, 告别长达数千年的星兽骚扰, 正式踏入宇宙新纪元。 历史上短短一行字无法言明他们行为的壮烈,却抹不去他们的勋章。 多德是隶属虫族编号005先锋小队的队长, 在他的心里阿格尼星系虫族中出色的雄虫太多了,他或许只是比他们更多了一些勇气, 一些能豁出去的勇气。 他性格稳健,许多虫族都说过他这种性格其实更适合文书一类的工作, 而不是上战场。 但是这种说法只是普遍来说,选择什么, 最终要看的还是他自己。 多德愿意。 他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分力, 愿意为帝都星上的雌虫们建立起一道坚实的防线,愿意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来做些什么。 眼睛睁到极致,但是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一阵一阵, 翻江倒海一样的转着圈, 仿佛稍稍松懈的话,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似乎是要死了。多德心想。 生前很多事情一股脑地涌上了脑子, 多德在陛下要组建先锋小队的时候自荐进入, 而现在不但是没有探查到星兽暴动原因,反而被风暴卷入黑洞, 身体在强烈的巨压下几乎要被撕碎。 疼痛是其次的,更多的或许是一种遗憾。 唔……还没娶到雌虫呢。 多德找出了一个作为寻常雄虫最为普遍的遗憾,他背部落地的瞬间,巨大的反冲力几乎要震碎五脏六腑,整个虫的意识猛地一黑后,口鼻涌出大团大团的鲜血。 陷入昏迷前,多德隐约感觉自己似乎被一个雌虫扶起。 ……等等?!战场上哪里来的雌虫!!! 这个有些惊悚的疑问直到多德猛地睁眼,脑子里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依旧是这个,他本能弹坐起身后,呆坐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是傻了吗?”卡利尔有些不耐地敲敲桌子,他被尤里西斯带过来已经几天了,天天都要过来看看多德有没有醒 ,耐性已经快被逐步压榨到极致了, 这个声音对于多德非常熟悉,熟悉到他第一时间本能地翻身下床,啪地一身朝向声音方向站直,颈部微弯,拳扣左胸大声喝道:“报告长官,没傻。” 声音有些大,惹来外面一队巡逻的军雌好奇打量的视线,卡利尔额角青筋跳了下,抬腿就踹了过去,“我看你就是傻了。” 罗布:“噗!” 多德一个反应不及,踉跄一下后很快站稳,他不好意思放下手,“我还活着啊。” 他是第三军团的兵,自然认识第三军团长卡利尔和罗布,骤然清醒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悬着的心稳了大半,忍不住好奇出声,“少将,陛下说你掉入了其他有生命活跃的星系,所以说我现在是也掉入了那个星系?” 卡利尔打了个哈欠,“没错。” 说完,他坐起身,脸色有些严肃,“我依稀记得当时我们深入深处后,才被风暴卷入,一般不主动靠近不会掉入黑洞,所以多德,你是怎么卷进来的?” 多德将最近时日星兽的异样说明后,又将陛下提议的先锋小队这一举措全盘托出,说完后他黯然道:“我当时想要将队友们给推出去,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不一定能出了黑洞,反而可能因为我那一推而丧命。” 罗布不赞同摇头,“你那时又不知道,就像你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还活着一样。” 卡利尔懒洋洋点头,算是认同罗布的话。 多德苦笑了一下,不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他话题一转,说起另一件事,“少将,这个星系……” 不等他说完,他终于看到了外面偶尔路过的雌虫们,语气顿时陷入呆滞,“雌虫?虫族?” 语调一句比一句高,完全不用听到回答,他自己就很快理清了思路。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视线飘移开看向卡利尔。 卡利尔耸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对,这里有虫族,应该就是最初分开的那一支。” 他让多德自己去理清纷乱的思绪,视线在多德手腕上一扫而过,心里有了些数,转头看向罗布。 罗布对他点头示意。 卡列尔出声,好似随口一问,“多德,你的星脑呢?” 闻言,多德第一反应是摸了下自己的手腕,但是摸了个空后才低头看去,“应该是毁在黑洞里了,当时的情况很混乱。” 卡利尔长叹一口气,整个身子向后一仰,有些气闷的样子。 多德有些茫然,“怎么了吗?” 罗布摸了下鼻子略感心虚,对他摇了摇头,转而看向卡利尔道:“我当日也没有想到星脑直接就被拿走了。” 现在发现艾萨星系雄雌比例这个情报确实重要,如果两个星系在谈判的话,这一条情报甚至直接就能影响到最终结果如何,但是当时通讯来的突然,他们是真没想到。 主要也是这段时间了解,发现这边虫族的雄雌比例比他想的还要失衡……虽然他那边的虫族的比例失衡也差不多就是了。 卡利尔幽幽看他,“你觉得他会遵守约定吗?” 他——也就是这里的元首,真的会守着一个星脑一点不动? 卡利尔不指望回答,他直接出声,“罗布,如果是你,你会遵守约定吗?” 罗布脸色尴尬,他与卡利尔对视一会后,心虚更重地飘开了视线,声音有些低。 他道:“不会。” 这种事关一个种族的事情,他作为个体的时候,可以遵守契约精神,但在现在这种筹码完全失衡的情况下,口头上的契约等同于没有。 这也是他在交出星脑摧毁了大半内置功能的原因。 他本以为两个星系连通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那位元首绝对会主动拨出,而只要多来几次通讯,足够陛下从中套出这里的实际状况。 但是这种彼此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算计,在他们看到多德的时候就知道出现问题了。 先锋小队的出现一定会大幅度缩短阿格尼星系和艾萨星系之间互通的时间。 卡利尔嘲笑道:“罗布,你完了。” 到时候帝国外交部长在初期谈判之后,一定会来找罗布算账的。 如今看来,星脑有八成可能会毁在黑洞穿梭中,然后有两成会保留个勉强的功能,最后也避免不掉被艾萨虫族拿走的命运。 罗布皱眉,发现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但他道:“我相信陛下。” 他相信陛下,绝对不会忽视这些异样。 卡利尔没有反驳,他虽然嘲笑罗布,但到底他们三个才是知根知底的同族,信息交换的不平衡性,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但没关系,他们也隐藏了很多关于雄虫二次蜕变与星兽对于阿格尼星系的威胁等,算起来也能打个平手了。 卡利尔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他让多德坐下,“你再跟我仔细讲讲阿格尼星系最近的军事布置,他们那群家伙可别逮着机会,把那块星域都给拆了!” 多德规矩坐下,目光飘忽着,时不时就往外面瞟上一眼。 但因为他没因此耽误说事,说话又逻辑,吐词也流利,卡利尔也就懒得去管对方其他的心思。 他一边听着,一边翘起双腿,习惯性地让椅子单脚着力。 心里想着,唉,这里真没意思,还不如回去和陛下打一架。 …… 谢辰不知道卡利尔的唉声叹气,他正在将自己记得和感觉到的一些东西认真写下来,试图让纸上零碎的线索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写到一半又不耐地团成球,随手扔到了一旁。 手指插入额侧的金发,谢辰就着这个姿势侧撑着头面露沉思,眸色深深浅浅地变换,最终停在偏深的蓝,代表着他现在算不上好的心情。 诺奥这时敲门进来,谢辰向后一靠,面色慵懒,“进来。” 诺奥进来后直奔主题,他坐下,先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陛下,我都快成您秘书了,您要不从帝都星调几个秘书过来,也免得我整日还要忙着您这边。” 谢辰唇角上弯,露出些温和笑意,眸中深色转浅,他叹了口气,“我们当日出来的急,再说你本来就要负责我的安全,也算不上加班。” 仔细一想,似乎真的是这样。 诺奥震惊,他堂堂一个国安部部长,现在已经沦落到陛下秘书这个职位了吗? 他欲言又止,最终决定还是先报告事情,“帝都星那边已经拿出了一个完整的时间线上的历史。当年虫族因为意外分成两支逃散的时候,另一支确认是没有虫族皇室成员的。” “我们这支虫族带走了虫皇等重要虫族,而另一支多是在意外发生时保护虫皇等虫族的护卫军和军团长等。” 谢辰“唔”了一声。 这很好理解,通俗点来讲,就是一支带走了王,一支带走了王的守卫。 诺奥眸色微沉,往日英俊面庞中的迟钝感此时尽数转变成了锐利寒芒,他抬头直视陛下,语气郑重,语末透出了些庆幸。 “陛下,很高兴您在这里。” 在他看来,虫皇是一个虫族的灵魂,他想象不到没有陛下的虫族会是怎么样的。 第089章 危机降临 诺奥说的诚恳。 因为王的身边永远不缺守卫, 但是守卫却只有一个王。 他说完后,像是有些感慨,可惜平日语气迟缓现下说话有股不上心的敷衍感, “那个虫族早期应该是很乱吧。” 谢辰若有所思,眼睫垂下一弧阴影看不清想法,“这样……还有其他事吗?” “有。”诺奥看了眼星脑, “有支先锋小队带回来了一个重要消息, 他们确定星兽现在强化的原因, 是因为它们出现了王兽。星兽潮中,只要王兽们不退, 在前面的星兽们就会疯狂进攻,而经过研究证实, 那些活捉回来的星兽身上激发它们强化的激素确实相似能够证实来自同一群体,并且非常活跃。 ” 谢辰扶额, 显得很是头疼,“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这不就是说, 他们后续面对星兽潮的时候, 如果不能越过前面的疯狂的星兽们直接杀掉那些王兽,就要一直跟这群在不断强化的星兽们磨时间? 擒贼先擒王的说法,竟然能用在这里。 诺奥点头承认,“确实很糟糕。” 所以一锅端了那些星兽是最好的办法, 他心里缓缓升起这个冰冷念头,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又消散在陛下苦恼的神色中。 算了,那样至少要倾动阿格尼星系所有种族八成的军力, 胜率也难说。 谢辰刚刚才转浅的湛蓝眸子微微变深, 配着他没什么笑意的面色,有些说不上来的淡漠威严。他轻声叹了口气, 若有所思吩咐道:“你把艾萨星系的发现公布在星网上,然后通知其他首领,我们要再开个会了。” 诺奥领命,“是!” 待诺奥走后,谢辰放下撑着头的左手,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金发随之滑落搭在椅靠,像是一片碎落的金芒。 他按了下额穴轻轻出声,“这次真是有些麻烦了……” 如此一来,这一次与星兽的战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 想想就有些心烦,包裹着修长军靴的双腿慵懒交叠,被他随意翘到了桌子空荡的一角,整个身子松力向后靠去,格外肆意随性。谢辰微微阖眸,脑子里在快速地想着对策。 他想到那一圈还在无限扩张的黑洞,眉头微微皱起,只觉得精神力都因为这份烦躁有些浮动不宁,就在这个时候星脑震动。 谢辰没有去看是谁随手一划接通。 不过应该是首相杰亚,最近这段时间很少有家伙会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他。 “……阁下?” 结果传来一声带了些疑惑的清淡声音,音色冷清悦耳如玉石相撞,瞬间惊醒了陷入沉思的谢辰。 谢辰心里一惊,他忘了这段时间能毫无所知拨过来的通讯还有一个虫。 翘起的双腿极快放下,他撑着上半身坐直后,唇角不慌不忙地扯出一个笑容,看着淡定无比,但是心里却有些无奈这次的突然状况。 光屏上的艾萨虫族元首神色平静淡然,对于刚才那一幕看上去没有什么感觉,嫣红唇瓣似乎在对视时轻浅地扯了一下弧度,或许是错觉。 “你好,阁下。”谢辰冷静开口,他顿了一下,语调一转又多了些好奇心,“这次是有什么新进展吗?” 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现在谢辰并不是很想再把剩下的脑细胞分给另一个星系,比起那个,他现在更想听一些关于卡利尔那个家伙的八卦。 放松的时候,对方或许会无意中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是双方正式接触还早,近期并不需要连一次通讯都绷着神经。 谢辰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求轻松,脱下了版制精细的军装外套,仅穿了一件干净修身的白衬衫,挽起了一半的袖口,露出线条利落漂亮的小臂肌肉。但是从方才到现在,不管是什么作态,那种不急不慢的感觉始终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中。 这是被整个虫族奉在至高处,极尽精细养出来的陛下,尊贵无匹。 楚千泽眸光轻微晃动,纤薄唇瓣不着痕迹轻抿一瞬,眼睫撩起时面色无波无澜,所有情绪收敛的极好。他微微勾唇淡声道:“我将他们凑在一处,但是中间发展如何,也不可能时时看出苗头,估计还要再看看。” 谢辰觉得也是,卡利尔那小子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搞定。 但是只要一想到当年恨不得对天发誓不找伴侣——虽然被他拦住了的卡利尔,现在正在啪啪打脸。下次见面可能就会给他带回来一个伴侣,就格外期待。 这么想着,谢辰湛蓝双眸掠过粼粼波光,与他堪称华美的面庞交织出目眩神迷的神采。 “这次来是有其他的事情。”楚千泽瑰丽幽然的紫眸安静看着光屏中的雄虫,修白指尖不自觉地交叠在一处,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语调淡淡接着道:“我们在前些日子又捡到了一只雄虫,昨日他才醒来,询问得知他是卡利尔少将的部下,同样来自阿格尼星系。” 其实能在那只捡到的虫族醒来之前,就发现不对送往首都星最为关键的原因,就是因为三只雄虫近乎一样的体检报告,那是与艾萨星系的雄虫完全不同的数据资料。 如果不是楚千泽拦着,研究室里那些家伙险些就按捺不住上手绑虫了,他们对那三只雄虫的身体各方面的变化实在是太好奇了。 可是不管是之前的那两只雄虫,还是后来的那一只雄虫,他们对于这一块的口风都守的格外严实,像是一种不约而同的共识。 这么一想,阿格尼星系的雄虫就更难搞了。 依着楚千泽冷淡的心性,也罕见生出了几分好奇,真是想知道到时候两个虫族正式互通之后,会对双方出现怎样的冲击。 听到这番话,谢辰猜到那个新掉入艾萨星系的雄虫可能是先锋小队的,对方能活下来无疑是一件幸事,他不由露出几分笑意,“他叫什么?” 楚千泽淡淡回道:“他说自己叫多德。” 这个名字,谢辰有印象,脑子一转就想起了那个看着气质稳健的先锋小队队长。他笑道:“谢谢阁下告知我这个消息,算起来,你们已经救下了阿格尼虫族的三个雄虫了。” 不说其他的,这就先欠下三个人情了。 谢辰想到这,那或有或无的疏离感散去好些,面上神情也多了真诚感,双眸恍若倒映大海,明澈惑人。 楚千泽眼睫纤长浓密,每次情绪起伏较大扇合时,眸底就会落了深深浅浅的暗影,意味不明。他薄唇弯了下,“他们都是虫族,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虫族分散千年,在艾萨虫族有着巨大历史断层的情况下,那份本该归纳成绳的种族归属感,早就分股算不上一体了。 他们如今帮忙,就算是尽了情分。 这一点谢辰还是分得清的,他想起一件事,出声问道:“阁下,卡利尔、卢布与和多德,他们掉入艾萨星系的位置或者大概范围是固定的吗?” 楚千泽轻轻摇头,“不是。” 卡利尔和多德掉在虫族领地中,虽然位处南北两个方位,但勉强还能算作一个族群地域,但是罗布当时掉入的地方可是人类星域,看在他是个雄虫的份上,以和为贵的人类将其送了回来。 要是换作其他种族,能不能回来还真不好说。 楚千泽含糊了艾萨星系的部分星域分布,将这些信息告诉了谢辰,最后总结道:“虫数太少了,根本看不出什么规律。” 谢辰原也没有报太多期望,闻言面色不变,颔首叹气道:“谢谢告知。” 光屏中看不到的画面中,谢辰指尖在桌面上缓慢绕着圈,就如他没有表露在外的沉思。他抬眼看向光屏,对方眉眼神态总是轻且淡的,就连浮上笑意的时候,也有些难以琢磨。 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本该是漂亮透彻的,可是嵌在了这位虫族元首的面上,就昂贵了许多,平添不少神秘色彩。 说实话,谢辰很少遇见这样的雌虫,阿格尼虫族雌虫的稀少,让这里的雄虫对雌虫们有着极大的纵容性,虽然很多时候这份纵容,雌虫们并不需要。 但至少他们很少会收敛自己的心思,开心就笑,怒了就打,性情都坦率又直接。 不似这位元首,笑了也看不出究竟是不是高兴。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危险程度极高的雌虫,对于很多雄虫有着非常的吸引力,虫族慕强的天性是无法剥离的。而强悍的雌虫对雄虫来说,却又会在这种单纯的强弱上,多了一份属于异性之间的吸引。 有点好奇,对方会找什么样的雄虫。这个想法不轻不重地在谢辰脑中划过,很快就了无痕迹,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留下。 谢辰很想问问艾萨虫族的先代当年在分散之后是如何发展的,但是对方不提,这边主动提出的话又有些不恰当。他心里微叹,话锋一转笑问出声,“阁下叫什么?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也不能一直阁下阁下的叫着。” 他想到自己似乎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又道:“对了,我叫谢辰。” 楚千泽眼睫轻颤,眸中情绪静默难明,他在之前就从卡利尔与罗布口中知道了雄虫的名字。但他面上神色不变,薄唇噙笑淡淡回道:“楚千泽,你若是嫌麻烦,也可以叫我千泽。” 双方都没有带上自己家族的姓氏,像是一种无形的默契。 谢辰失笑颔首,“也好,那就叫千泽。” 他看了眼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那就下次再聊,千泽。” “如果艾萨星系出现其他的异样,请你及时告诉我。” “好。”楚千泽轻轻回道,眸光轻晃。 他看着光屏倏地一下变回通讯联系界面,神色淡静,伸手将星脑关闭,在修长指尖把玩片刻后,长睫低垂,将其放到了抽屉中。 几日后,一个视频在星网上突然火了,单日点击量与转发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飙升,就算是艾萨星系现在最红的巨星塌房恐怕都没有这个数据。 视频没有声音开头很摇晃,在一个有名的旅游星球上,像是一个随手的记录。镜头在东南西北的到处晃荡,但是很快这个到处乱晃的镜头就发现了什么不对经,猛地想回拉镜头,聚焦放大又缩小,十几秒的时间里什么异样都没有。 就在观众的心一起跟着缩紧又放松后,这个没发现问题的镜头跟他们的心思一样,缓缓移开。 镜头慢吞吞的镜头移动让观看者心里发急。 他们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随意跳镜头。 完全是眨眼的一瞬,刚才镜头对准的天际黑的猝不及防!狂风将所有植物卷起,就像是天灾无力对抗的庞大气势让人绝望,镜头在不断后退,却没有挪开,应该是开启了自动瞄准功能。 而光脑的主人显然在逃窜。 “!!!天哪!我没看错吧!那是黑洞?!” “黑洞怎么会出现在远离星系边缘的腹中位置!” “不,等等!那是什么?!” 一连串的弹幕在开启了弹幕的观看者眼中快速划过,许多观看者愣了下,心想还没结束?然后他们呼吸骤然屏住,在视频中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黑洞不止一个,在生命旺盛的旅游星球上空快速蔓延,靠近洞口的生命物种像是被吞噬了鲜活的生命,一瞬间枯萎消散。就连褐色的土地都失去了颜色变黑变硬,然后转瞬成沙,荒芜一片。 就像是电影中怪物要出场的前奏,在一系列不可置信的变化之后,刚才绿意盎然蓝天白云风景秀丽的星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代表生命的绚烂颜色。 黑白灰的世界中,一只只艾萨星系所有种族从未见过的怪物从黑洞中踏出,有些像是各种虫子的变异体,丑陋又邪恶,看着就腥臭作呕的涎水从勉强能辨认出的嘴角流出,落下的瞬间,已经松软到毫无生命力的沙地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虫族? 这是很多种族的第一反应,但是他们很快就否定了。虫族进化到现在,返祖模样早就没了,更何况这群怪物看起来完全没有智慧。 他们……不,是它们看起来完全靠本能。 视频中被这些怪物不断吞噬的很多游客,几乎是被整个生吞进去的,他们临死前恐惧狰狞的面孔让所有看着视频的人心寒,即使视频没有开启录音,但是他们耳边仿佛也出现了一道道凄厉的叫声。 艾萨种族最近几十年正是和平时期,很多新生一代并不能深刻理解上一代的战争有多残酷,如今看到视频中有些恶心的血腥场面,胃里随着刺入骨髓的寒意一阵翻搅。 而视频的记录者随着一个怪物的追捕靠近,最后的镜头定格在一张简直能看到胃部的深渊般的大嘴上,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拍摄者的下场。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个视频或许是在最后一刻上传的,虽然给艾萨星系第一时间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视频中的内容为后续的研究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视频即使被第一时间封锁,也没有抵住各种手段的录屏,科技太过发达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容易被各种钻空子。 到了最后,星网放弃屏蔽这类视频,转而将自动判定条件锁定为后半段的血腥部分,但凡没有剪掉这段的视频几乎在上传的瞬间就被封锁。 这个举措至少稳住了大部分民众散发的恐慌。 虫族从上到下不管上层领导制度是什么样的,整体实施的都是军事化管理,几乎达到了全民皆兵的程度,而这一在其他种族眼里堪称缺乏人性的制度,却在类似这种时候体现出了优势。 那些怪物像是没有天敌一般,混着它们身上奇怪的特质,在肆无忌惮的向着周围星球侵占,它们所到之处,生命力都在快速的流失。 这简直是逼着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与它们的战场限制在一块区域中。 离那颗旅游星球最近的虫族第一时间就得到那颗星球的驻扎军队传讯,希望他们能出动军队协助包围这群怪物,其他种族军队同时出发。 尤里西斯当即请命前去协助,在得到同意后,他有些头疼的发现,来自阿格尼星系的三个雄虫,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三套军装穿在了身上,正神态自若地站在队伍尾端,一副要跟着去的架势。 尤里西斯将三个雄虫拎了出来,面容冰冷,“你们不能去。” 三个雄虫都是身高腿长不亚于雌虫的,若不是虫族本能知道他们是货真价实的雄虫,他们融入雌虫中,根本看不出分别来。 楚千泽觉得管二个是管,管三个也是管,索性将来自阿格尼星系的三个雄虫都给了尤里西斯负责。 因此,三个觉得无聊的雄虫,从尤里西斯上将的住宅处,再次靠着谈判得到些自由,挪到了首都星的军部处。 三个气质与认知完全迥异的雄虫,从来到军部的那一刻就在无声中吸引了很多雌虫的注意,暗地里关注他们的雌虫,要比三个雄虫想象的还要多。 多德是三个雄虫中,唯一一个顶着几百号雌虫视线脸色微红。他气质沉稳,这些时日待在军部见到的全是雌虫,如今也能稳住自己,至少只是脸微微红了下。 这让很多军雌,眼神微微闪烁。 而卡利尔压根就没那么多想法,他对于雌虫保持着陛下教导的基本礼仪,除此之外,很难产生什么其他的波动。 他顶着尤里西斯冰冷的视线,神情笃定,灿烂笑道:“我们就要去。” 他习惯性地怼了尤里西斯一下后,又慢半拍的想起对方雌虫的身份,耸了下肩膀懒洋洋解释道:“没有家伙比我们更了解你们口中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了,而且我们得到了你们元首的许可。” 卡利尔对着尤里西斯举起手腕上临时办理的光脑,调出那份文书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眉眼桀骜笑意浓郁,就像是挑衅。 因着这种似有若无的挑衅神态,尤利西斯不是没有与卡利尔打过架,但是平日里总是看对手一样的挑衅,在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卡利尔却习惯性地没有出手。 他总是拳头挥到一半又收回,挨了一拳后上跳下窜吼道:“你要是个雄虫,老子把你头打爆!” 尤里西斯在那个时候,突然就明白了,两个虫族的不同。 艾萨虫族的雄虫从没有不对雌虫出手的这个说法,他们一向喜欢踩着雌虫的血肉与骄傲来证明自己的不凡,在内乱之前,鞭打与折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直到现在,一些被困在原地的雌虫为了讨好雄虫,依旧会主动递上那根沾满了他们血肉的鞭子。 但是卡利尔他们有着能将战斗机器人踩在脚下的实力,却从没有对雌虫动手的习惯,尊重雌虫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以至于连一个拳头都无法坦然挥出。 尤里西斯的视线从卡利尔的面上缓慢收回,随意扫过文书后,微微皱眉。 他不太明白元首的想法,无论如何,他们只有三个雄虫,决定不了战局。 罗布这时上前一步,“尤里西斯上将,我们没有时间再耽误了,星兽吞噬生命力的速度比你们想的还要快,要相信我们的经验,到时一定会帮上你们的忙。” 多德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有着足够的经验,每一位雌虫都是我们要保护的对象。” 虽然隐约知道三个雄虫与他们认知中的不一样,但是听到这句话,包括尤里西斯在内的所有雌虫脸色都有些奇怪,他们看向多德的视线中,带了一些不明的情绪。 卡利尔闻言脸皮抽了一下,臭着脸却没有反驳什么,道:“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与它们的战争已经打了快千年,我上战场第一个杀的活物就是这玩意。” 他说完无所谓补充,“不过你不同意也没用,你的上司已经允许了我们的跟队。” 尤里西斯古井无波的面色划过一瞬的复杂,他看了眼三个意气轩昂的雄虫,视线微不可察地在卡利尔身上停了一瞬,然后缓慢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队伍。 “准备出发!” 本以为他老固执要反驳的卡利尔眉宇一挑,愉悦吹了个口哨。 罗布闻声不着痕迹地向旁挪了一小步。 尤里西斯额角青筋似乎有一瞬的鼓起,他冷冷看了卡利尔一眼,出乎意料地什么话都没说。 而在尤里西斯上将带队前往援助的时候,楚千泽正神色莫测地反复观看着没有删减的原始视频,幽深的紫眸愈深,试图将每一帧每一处细节都记入脑中。 门外传来敲门声,却没说自己是谁。 楚千泽关掉视频,“进来吧。” 被他叫来的贺淮上将,笑眯眯地凑上前来,好似什么也不知道,“元首,你找我?” 楚千泽双手合拢,撑住下颚,眼神有些凉,“你上次不是答应的好好的,这都多长时间了。” 贺淮眉眼跳了下,依旧是笑着的,却含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但到底还是心虚的。他语调一转想要错开这个话题,“我听说你往尤里西斯那里送了三个雄虫?” 楚千泽微微摇头,顺了他的意没再追问,“你最近真是迟钝了。” 贺淮笑着不说话。 楚千泽在左边一堆文件中翻了翻,然后抽出一本推给了贺淮,语气淡淡道:“看看吧。” 那份文件是关于另一支虫族的完整记录,从千年前的分散证据到卡利尔与罗布的出现,也把阿格尼星系虫族的存在和不同的制度整理了上去,可以说这一份文件算是目前关于虫族来说最重要的机密。 贺淮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习惯性眯起的双眼睁开,眉头皱起脸色越来越认真,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喃喃道:“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发现。” 这个文件中的的内容,将会彻底颠覆虫族现有的格局。 贺淮面露思索,“不像雄虫的雄虫,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其实有些想象不出来。 最大程度的联想,或许就是现在的雌虫? 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无法想象。 贺淮放下文件,“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如果真如上面所说,时间还很充裕,不用那么急。但是现在正火的那个视频,他也看过了,而阿格尼星系存在着的星兽现在都能大批地出现在艾萨星系,很难说不会有一天,连通两个星系的通道突然就会出现。 为了防止那一天出现的时候,虫族可能爆发的二次内乱,他们现在必须要将首都星和各个军团牢牢控制在掌控范围内。 楚千泽点头,“你到时候去联系伊莱,越快越好,从卡利尔他们被发现开始,到现在那些星兽的出现,不到三个月。” “我有预感,两个星系正式碰面的时间不会太久。” 贺淮将文件推了回去,玩笑一般笑道:“如果里面那些推断都是真的话,难怪克斯皇族一直不敢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护卫军,而是选择在军团中发展虫脉势力,抓牢军权。” 因为不是正统,所以找不出理由,也没有那份底气。 终归到底,贼都是心虚的。 “我还挺想见见那边的虫皇陛下。”贺淮是笑着说的,却没掩住一丝透出的恶意,“到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能让那个时候的虫族心甘情愿地奉之为皇。” 他们至少可以肯定,分散前的雄虫就像艾萨虫族的雄虫一样,而不是像现在阿格尼虫族的雄虫那样。 贺淮话语刚落,就得了元首轻飘飘一眼,眸光静默冷淡似是不悦。他有些摸不准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顿了下疑惑问道:“我……不是,哪里有什么说错了?” 楚千泽淡淡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垂眸将文件拿起放到了最上面,“你可以去准备了,最好让伊莱平静的接受这件事。” 贺淮探身,“你……?” 他犹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楚千泽,虽然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搅合成一团脱不了身,但是对于其他虫那份惊虫的敏锐性却没有淡化,他始终是那个不用动手就能让敌人忌惮不已的贺淮上将。 他觉得元首刚才那一瞬的情绪很微妙。 楚千泽不紧不慢地翻开一份要处理的新文书,眉眼抬也不抬,平静道:“你该走了。” 贺淮收言,“行行行,等尤利西斯回来后我们出去聚聚。” 楚千泽扯唇冷笑,“等你什么时候处理完自己的烂摊子再说这句话。” 还有些心虚的贺淮无言以对,转身溜得很快。 而周围安静下来后,楚千泽面色沉静,看了文书片刻,缓缓合拢放置一旁,银发有一缕长了,垂下遮住了稍许眉眼。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着,黑与白的交叠中,衬的他如雪中踏出的精灵,冷清优雅并存,却难以窥其心弦。 他微微转了下眸,落在了下方紧闭的抽屉精致把手上,压在文书上没有挪开的修长指尖微蜷一瞬似在犹豫。 …… 阿格尼星系。 二次会议后,谢辰以全票通过的结果,担任这场可能衍变成持久战的战争的总指挥。 他先是把一些派不上用处的种族首领给遣送了回去,又从虫族调了两个军团过来。 战场上的气氛开始紧绷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了后续的计划,一个非常危险的计划。 诺奥在得知那个计划的时候,就没有放弃劝陛下放弃过,现在他一反往日嫌麻烦的心态,动不动就堵在陛下桌前。 即使没事。 谢辰有些无奈,湛蓝眸中情绪静谧,笑容温和看着他。可惜这次并没有安抚诺奥的情绪,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陛下了,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沉默地站在桌子旁边,一副试图与桌子的影子融为一体的架势。 谢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机械笔,准备认真与陷入牛角尖中钻不出来的下属好好谈谈心。 他想,唉,没想到做皇帝的还要去安抚下属。 谢辰收敛神情,认真道:“诺奥,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诺奥低头,“这不是,陛下。带领军队一鼓作气杀到王兽所在的举动太过冒险,谁也不知道真的进入黑洞会不会像是报告上那样,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尤其是您出现意外,将会是整个虫族无法承受之痛。” 哪怕他们的身躯强悍至能无装备在宇宙中停留一段时间,也不意味着能生扛过黑洞里面无法预测的危险。 他们在养精蓄力,准备在下一次的星兽潮中的不理会星兽们的撤退,甚至要跟着它们撤退的方向,找到王兽所在,一举擒王! 计划除了冒险,还是冒险。 谢辰神色平静不为所动,金发恍若碎落的天光,坠在他华美面庞之上,他就像是虫族的太阳,一直照着虫族的前路。 也因此,一旦出现太阳陨落面临长夜的风险,虫族们冷静理智的大脑就会瞬间因为恐慌溃败,诺奥能这么坚持,也代表了他身后无数个虫族的态度。 甚至有可能是整个虫族的态度。 诺奥低声开口,平日脑回路总会走歪的家伙,这次就从没有被忽悠歪过,始终抓着主线不放。 “陛下,我可以担任这次的冲锋任务,任何一个军团长都可以。” 谢辰唇角弧度浅浅,他笑着道:“你们都不可以,养育室传来的新一期报告显示,我的弟弟终于有了动静,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就能破壳。” 诺奥的脸色微变,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出现意外,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下一任虫皇。”谢辰此刻的神色格外冷静,“更何况,我不认为我会出事。” 强大的实力,铸就了强烈的自信。 他道:“诺奥,你们都不能替代我。那种对于虫族超强的精神链接分享,是只有虫皇才有的,没有一个雄虫能代替我掌控虫族在战场上的强悍指挥能力。如果遇到意外,我的指令能够第一时间传达到任何一位虫族脑子里,他们能避免不必要的风险,第一时间撤退。” 谢辰坐的笔直,扬首之际,金发恍若流金掺着细碎的光芒,晃入诺奥的眼中,使得他怔神之际,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上面。 那是虫族皇室才有的金发,虫皇血脉愈纯正,金发越正,而陛下作为上一任虫皇的长子,自然是最为正统的金发。 一出生就是耀眼的。 诺奥单膝下跪,郑重出声,“誓死守护您,陛下!” 他不再试图劝陛下,但是总是要在陛下身边护着他的。 毕竟在他踏入青年期,被选入护卫军之时,就发誓过,永远挡在陛下的身前。 哪怕是死亡。 谢辰安静地看了跪下的诺奥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柔和下来,像是对待一个挚友,将其扶起后唇角弯起从容弧度。他顶着诺奥的目光,无奈出声,“我还活的好好的呢,别动不动就是要死要活的。” “我不会出事的。” 诺奥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谢辰思绪走歪一瞬,他想着自己可不能死,不然阿格尼星系的这支虫族怕是要被艾萨虫族的元首给彻底拿捏住了,那个雌虫的危险程度可是一点都不弱于星兽啊。 他很快收回思绪,拍了拍诺奥的肩膀,“你先好好准备吧,该休息就休息,帝都星那边你自己瞒着点,要是泄露了你就先扛着,我这边已经设置了近期屏蔽,有重要的事你转达我就行。” 诺奥点头,右手成拳抵住左胸,弯腰后转身离开。 谢辰舒了口气,很好,成功安抚。 第090章 三次通讯 设置近期屏蔽的好处之一, 就是当星脑再次震动的时候,谢辰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那位艾萨虫族的元首阁下,谢辰心中划过对方的面容, 若有所思。 月光般晶莹的发丝,紫罗兰色的眸子。 这个相貌特征…… 谢辰眸光微山,湛蓝双眸沉出一抹思虑, 他接过通讯后神色收敛如平日, 看向光屏中出现的虫族元首。 “是出什么意外了吗?”他语调中的疏离感淡了些,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连带着看向这位元首的眼神都产生了些轻微的变化, 多情的眸眼扬起,三分笑意亦显出了几分潋滟。 这让从未见过雄虫如此作态的楚千泽顿了片刻, 才垂眸掩饰了方才一瞬的失神,他后又状若自然地掀起眼睫, 淡声道:“是的,你猜的不错, 艾萨星系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意外。” 距离上次通讯才过几天, 能猜出这个结论并不算难。谢辰想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意外,能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从容不迫的对方,难能罕见的露出一丝难色。 谢辰坐直了些身子,有些认真, “你说。” “是星兽。”楚千泽看着谢辰骤变的脸色, 微作沉吟重组语句,“在一处旅游星球上, 出现了不明来源的黑洞, 从黑洞中踏出了一众怪物,而卡利尔上将把那些怪物叫作星兽。” 谢辰在对方口中听到星兽两个字的时候, 就已经觉察到些许不妙,在将整番话听入耳中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了下来,他第一反应是,“如果要去镇压,一定要让卡利尔少将等虫跟着去,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 而且雄虫的精神力一定程度上算是星兽的克星,相较于其他手段有效又便捷,而这一特性对于从未见过星兽的艾萨星系而言,无疑是天降援助。 楚千泽点头,“卡利尔少将也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允许了他们的跟队。” “我希望能获得更多关于星兽的资料。”他坦言。 谢辰心想,他们若是能有更多更深关于星兽的资料,也不至于整个阿格尼星系与它们僵持了千年之久。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让罗布副官交上一份报告,不过将那些东西全部写出来,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罗布副官记得那些东西,你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就可以,希望这能对你们有所帮助。”谢辰嘱咐,显然对于这件事很上心。 星兽的各个分类还有弱点之类,他们差不多已经了解透彻,这么看来,千年多的时间,阿格尼在这一块还是占据了优势的。这些信息,因为几乎融入整个军校教育中,反倒是险些被忽略。 不等楚千泽开口,谢辰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千万要早些控制住它们,阿格尼星系这边的星兽这段时间在不断强化,我们前些日子才发现它们诞生了王兽。” 即使楚千泽星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但是王兽这两个字,细想也能推出几分,他眉眼微动,轻轻出声,“所以你这段时间就是一直在与它们打?” 想到上次对方露面时,金发末端沾染的血色,楚千泽眸光微晃,眼睫扇合交织出一缕危险意味。他声线沉了些,像是不悦,“你作为虫皇,为什么要亲上战场?” 从各方面显示,虫皇对于虫族应该都是一个重要存在,那么就如珍宝应该小心呵护,另一支虫族竟然也能放任对方在战场前线杀伐? 眼前仿佛又划过那些虫子古怪顽强的攻击方式,楚千泽纤薄唇瓣紧抿,却见光屏中的雄虫笑意温淡,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一时唇上的嫣红都似压出了一线白意。 谢辰恢复冷静后,面上习惯带出笑意,闻言语调轻扬,欣然笑道:“因为我是最强的啊。” 平复多个雌虫的精神力暴动的能力强盛时,雄虫没有二次蜕化身体羸弱处于后方就算了,但是如今阿格尼虫族雌虫不缺雄虫安抚,虫皇链接精神力统筹战局的能力,却是注定要立于战场上的。 其中详细,谢辰自然不可能跟对方展开说,他给出的这个答案听着有些随意,可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 楚千泽作为一族元首,心思何其敏锐,轻易就看出谢辰藏了许多话没有说清,他眼睫扇落,深浅不明的阴影落入漂亮瑰丽的瞳孔中,有那么一瞬的怔然。 他首次清楚地感觉到,即使他们面对着面,中间隔着的距离却不止是两个星系的光年距离。 还有千年之久的时间搁在他们之间,悠长时光造就的距离,远不是物理距离可以比拟的。 “那应该很厉害。”楚千泽唇角噙笑,静静看着光屏中的谢辰,“如果我们见面了,可以较量一番。” 约架? 谢辰闻言挑眉,笑着应下,“好啊,如果你想的话,没问题。” 他想到后面的计划,又道:“罗布星脑之中应该有首相杰亚的通讯,下次如果再有意外,你就拨他的通讯。” 谢辰说的平静,甚至是轻飘飘的,丝毫不知在他心里一个简单的交代,落入楚千泽耳里,却让他瞬间扣紧了指尖,指尖淡粉的血肉被掐出一段深痕。 楚千泽唇角的笑意险些挂不住,他缓慢松开捏紧的指尖,掐痕边缘泛着白,垂眸默然之际,竟说不清方才那一瞬的想法。 但对深究下去可能会得到的结果,他本能地生出了一丝不安。 谢辰注意到对方有些不寻常的安静,疑惑出声,“有什么问题吗?千泽?” 虽然他自感在后续的计划中绝对能保全自身,但是很多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意外,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发生时,对方联系不到他,谢辰第一反应就是将对方安排给首相。 到时候,就让这个危险棘手的雌虫,交给杰亚那家伙应对。 听到雄虫口中吐出自己的名字,楚千泽抬眸,双眸平静莫测,他看了一眼谢辰,唇角弧度恰到好处,像是单纯发问, “首相么?当然可以,只是我毕竟与那位首相不是很熟,到时候可能要废上许多不必要的时间,总归是有些麻烦的。能说一下换他与我联络的原因吗?是我打扰到你了?” 光屏是投放在半空的,谢辰向后靠去的时候,就要向上抬头看去,凌厉的下颚线连着清晰的颈部线条,凸起的喉结随着吐字而颤动,尤为勾人性感,他笑着解释, “几日后我们策定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战场布置,到时候可能星脑可能会失去信号,为防你到时候联系不到我,所以才让你联系首相就好。” 楚千泽面色不变,平静道:“既然如此,届时无法联系到你,我自然会联系那位首相。” 谢辰以为对方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不是联系不到他才联系首相,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如果能联系到他,也就免得杰亚那边耽误时间交换消息。 于是,谢辰轻轻颔首,“也好。” 楚千泽交扣的指尖松开了些,他眉眼染上些许笑意,想起什么出声问道:“很危险吗?” 能连信号都会断掉。 谢辰认真想了一会,摇头,“不怎么危险,我觉得还好。” 他真的就是这么觉得,所以语气里没有一点心虚的影子,至于诺奥他们的担心,应该算是他们的想法。 眼下对方问的是他的想法,所以自然不危险,最坏的结果对他而言,也算不上多坏。 闻言,楚千泽优雅颔首笑道:“那祝你成功。” “谢谢。”谢辰笑着应下后,又道:“如果我这次成功,艾萨星系的星兽应该也能得到有效遏制。” 没有了王兽,它们也就失去了强化的源头,没有了近乎持续不断的星兽潮,单靠虫族就能镇压住这些星兽。 谢辰含笑道:“如果下次我们能成功联系上,希望我们双方都能坦诚一些,虫族历史的分叉是无可奈何的,但是我希望最终他们都能归为一体。” 闻言,楚千泽眸色微浅,他双瞳的眸色经常保持在不深不重的瑰丽紫色,鲜少呈现这种梦幻剔透的紫,因而此时他不笑,柔和的瞳色也让他整张面孔呈现出浅浅的愉悦来。 他温声道:“自然,我们信仰同一个虫神,有着相同的血脉。” 纵使时光,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相遇。 谢辰神色微顿,视线在对方堪称漂亮的眼睛上定了一下,而后由衷夸赞了一句,“你的眼睛真好看。” 眼型狭长矜贵,瞳色优雅瑰丽。无论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极好看的。 谢辰与雄虫相处惯了,就算遇着雌虫,也不怎么了解过他们对于一些地方的敏感,以至于这种话语出口随意,半点不知道其中深意。 他觉得好看,也就直接这么说了。 坦率的夸赞,却让听者心神一颤。 楚千泽眼睫微垂,半遮住了被夸赞的双眸,唇心透出些殷红,在雪白面皮上点了一缕吸睛的艳色,他语调维持着平静,淡淡笑开,“谢谢夸奖。” 一句出口,在心河搅弄的那缕不明情绪似乎也随之吐出,他抬眸看向光屏,微笑出声,“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波光粼粼的大海,湛蓝平和的蓝天,无论哪个来形容,似乎都可以。 他第一眼便觉得格外的好看。 谢辰不自觉地摸了摸眼尾,干净的指尖压在微翘的眸尾上,唇角含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他扬眉笑看楚千泽,“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他为政纵使偏向温和,但到底是虫皇、是陛下、是君。 而这位虫族元首,无形之中却让二人之间的身份缩短在了一个相对平等的差距上。 楚千泽似乎没想到,眸光微闪却没说什么。 谢辰对他挥手,笑道:“记得去找罗布要报告,星兽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并不亚于虫族,不过用点力还是很容易就能打死的。” “好。”楚千泽眉眼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轻轻应下了。 他并不知道谢辰口中的有些特殊的战场布置有多特殊,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不会像这样轻易地挂断了通讯。 90-100 第091章 星系直播 艾萨星系上关于那些怪物的视频在广泛流传的同时, 也掀起了意料之外的反应。初期的恐慌之后,民众们恢复冷静,又开始好奇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来好奇心不会泯灭在恐慌之中, 反而会随着恐慌的蔓延而开始加深。 有不怕死的星系记者第一时间扛着直播设备前往那颗已经沦为战场的旅游星球。 星网之上,现在关于这些怪物的热度很高,好些个当红巨星接连爆瓜都没有成功转移这个热度, 在压不下去的情况下, 除了放纵别无选择。 热度造就利益, 好些热衷于直播的网红,在旅游星球隔壁徘徊, 他们不敢随意靠近,但远远地能看到, 就已经让他们的直播间内,冲入了大量的观看者。 刘礼是一个人类, 一个有些热度但没啥影响的普通网红,他倒也不是特意来蹭热度直播那颗怪物, 而是在旅游星球被怪物吞噬掉生命力的时候, 他就在隔壁偏远些的几颗旅游星球上。 降临了黑洞的旅游星球名气极高,以它为中心周遭一圈都是旅游星球,其中有几个被怪物吞噬了生命力沦为一颗荒星,但它们很快又回到了中心旅游星球。 也许是因为黑洞的位置决定了它们的位置。 刘礼所在的星球因为距离有些远 , 刚好不在那几个的范围, 逃过了一劫。 惊魂未定的情况下,刘礼只想着逃离这块地方, 可当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发现网友们似乎对于这些怪物又恐惧又耐不住好奇的情况。他脑子灵活,反手就退了回去的票, 又在酒店定了一个长期住宿。 当时正是恐慌爆发之时,这一片旅游星球都受到了影响,吃的也好住的也好,价格都是一降再降。 事后不少网红奔过来的时候,价格自然因为需求产生了变化,刘礼见此再次暗暗庆幸当时的果断。 现在靠着第一批吃到怪物红利的网红,刘礼近来的热度只高不低,就连粉丝都一次涨了几百万,不可谓不风光。 但是最近粉丝数量停滞,又加上一些超级网红到达,刘礼的直播间热度逐渐褪去,粉丝数量也开始有下将的趋势。 毕竟在有了其他更多的选择面前,刘礼的直播间淹没在其中,算不得出彩。 因为刘礼一直没有离开怪物出现的那个旅游星球的周遭,因而里面的动静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几分。 原先余波能穿透军队封锁震到周围几个星球的武器动静,在虫族援助的军队到达后,他能清楚地感觉那种武器动静似乎是停了。 或许是想起了这一点,刘礼突然就想起来艾萨星系对于虫族的好奇心。 这些年虽然因为虫族新任元首上位尔收敛许多,但对于强大又美丽的种族,人类也好,其他种族也好,也许是天性影响,或多或少地会被其吸引。 他念头一转,如果直播主题放到虫族身上的话,说不定会有着想不到的结果。 但是现在沦为战场的中心旅游星球被军队牢牢封锁,还有好些队伍在旁边巡逻,应该是担心周围的旅游星球也突然出现黑洞,黑洞中又突然踏出那些怪物。 但是这么一来的话,他根本就不能靠近。 而且,想到星网上那个视频中的景象,刘礼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是他扭头看到自己在不断下跌的粉丝后,又有些犹豫。 旅游星球虽然遭遇这次变故,前来旅游者少了些,但是留下来的加上不少星系记者和各类网红,数目算下来也是不少。 刘礼定的是个高星级酒店,因为他当日果敢决定,后续效益不错,现在这些消费都可以报销。 他正吃着晚饭,路过酒店前台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聊天声。 “这是虫族的预订吗?位置也像,就是中心旅游星球提交的。” “我看看,好像是的。” “真奇怪,虫族一向对于娱乐之类没什么兴趣,我一直感觉他们更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族群。” “别说这种话,先把顶层的几个房间空出来。” “……” 刘礼的脚步越来越慢,然后越来越快,他匆匆回到房间后,忍不住握拳兴奋。 等他借此稳固了这波粉丝后,就要认真定位自己以后的风格了,但是目前来说,先稳住再谈以后! 他下手飞快地在自己的粉丝群中告知。 “明日直播——偶遇虫族!” 告知完之后也不管消息下面迅速炸开的群消息。 没办法,就像是前台所说,虫族就是一群战斗疯子。 若不是他们一个个都是血肉之躯,很难不怀疑他们是冷血冷情的机械族群所变。 前些年还能说上几句他们好歹还有个弱点是雄虫,但是现在就没人敢在雌虫面前再提雄虫好吗?! …… 中心旅游星球。 尤里西斯脸色有些沉,“卡利尔呢?” 被上将拉住的军雌当即回道:“医疗室!” 尤里西斯的光脑一条接着一条的消费记录在接连弹出,他低头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医疗室。 多德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少将,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么肆意花雌虫的钱,像是吃软饭,他们可是雄虫啊。 卡利尔眉眼一挑,嚣张的不行,“怎么就不可以了,我们半个月时间又出力又动脑的,我脑子里那点关于星兽的资料几乎都被挖了出来,先前没工资没自由就算了,这次还不允许我们出去看看这个星系?” “我都查过了,这附近都是艾萨星系最有名的旅游星球。”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又订了一家餐厅,“他自己同意的账号共享,这些钱就当我们的工资了。” 多德找不到能反驳的话,只能转头看向罗布,希望他能一起劝劝少将。 罗布看着热闹,安抚道:“没事,他这些时间无聊的不行,不出去分散下心力,恐怕就要发脾气了。” “再说明天的情况特殊,我们还是出去避一避的好。” 卡利尔放下临时光脑,摸了把小腿上的伤口,隔着裤子也沾了满手的血,眉头一皱,“真烦。迟早有一天我要干到星兽老巢。” 全灭了! 他把军裤撩到膝盖处,血肉粘着衣服向上再次撕裂,卡利尔面色不变低头看了眼,发现伤口比自己想的要深,看起来一时半会自然愈合不了。 他扔开临时光脑,指挥多德道:“去帮我到里面找找止血喷雾,明天还要出去呢。” 多德依言起身,准备去里间看看,这里值班的医疗雌虫应该是出去开会了,只能自己到找找了。 他到里间就要路过门口,绕一下才行,正在这时门被推开。 多德愣了下,看到来虫有种被债主讨上门的感觉,他略觉心虚道:“尤利西斯上将——” 卡利尔正试探着用手去将深深割开的皮肉给合上,闻言眉心一跳,抬头向门口看去,见到站在门口的冷漠雌虫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尤里西斯越过多德就看到卡利尔支着的小腿上,皮开肉绽看看着尤为惨烈的景象,他眸色一沉竟觉格外刺眼,原先的怒意顷刻散去,不自觉忽略了离他最近的多德,径直走到了卡利尔的床前。 卡利尔警惕看他,“当时是你自己同意的账号暂时共享,钱都花出去了,不带后悔的。” 退是不可能退的。 这么想着,原先有些发虚的底气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尤里西斯垂眸,伸手打掉了卡利尔停在伤口之上不安分的手,面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他语调冷沉道:“怎么伤的?” 或许是出口的瞬间又察觉到语气过分冰冷,尤里西斯缓了一瞬,才慢慢重说了一句,“怎么不疗伤?” 要不是卡利尔放在伤口上方的手被打掉了,差点要因为这两句生生按下去了,他惊奇地看了一眼尤里西斯,觉得对方的关注点似乎出现了偏差。 但是不等他开口,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的罗布及时插嘴,“是去关押室看星兽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的,至于疗伤,正在找止血喷雾。” 他语气之中并没有多少着急,突然插嘴也只是想要拦住卡利尔后面找茬的话,但是这伤看着严重,对于他们而言却没什么。 与星兽对战的时候,要不不伤,要不就重伤。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像是卡利尔这次,根本不到动用医疗舱的地步,却又不能放着不管。 虫族身体强悍,以至于医疗室中临时来寻,也只有一些简单的包扎物品。 尤里西斯听出了罗布不以为意的态度,转眸之际又看到耷着眉眼,对着伤口蠢蠢欲动的卡利尔,眸色一时晦暗难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朝着里间走去。 军装衬得他整个身体笔挺无比,就像是一把刚从战场上退下的利剑,深色衣物也挡不住摄人的冷厉。 卡利尔突然抬头,向来桀骜的眉眼好似安静了一瞬,很快又低头,懒洋洋地拿起刚刚被他扔到一边的光脑。 罗布将这一切都看入眼中,觉得格外有趣,眼下这些若是讲给了陛下,想必陛下一定会为了热闹,亲手将卡利尔打包送虫。 他压住了卡利尔蠢蠢欲动想要手动合拢伤口的动作,皮笑肉不笑道:“再碰,它就烂了。” 所以,这个性子果然还是陛下影响的吧。 多德在里面绕了半天,看着眼前几瓶长得差不多的瓶子有些分不清,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一只手目的很分明地取走了其中一瓶。 多德抬头,“尤里西斯上将。” 这里的雌虫情绪内敛到谁也看不穿,多德面对他们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一句称呼出口后,半天才又接上一句。 “晚好。” 尤利西斯手中拿着止血喷雾,面色冷漠,他礼貌回了一句,“多德阁下,晚好。” 然后,相顾无言。 多德尴尬地看他手中,“这是止血喷雾?麻烦尤里西斯上将了。” 他刚要伸手去拿,就见原先被尤里西斯捏在手上的瓶子,被他无意识地抓紧了。 多德又默默收回了手。 尤里西斯仿佛并未察觉自己刚才有些无礼的举动,他在多德收回手后,微微垂眸,好似才从一种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你们那边,雄虫经常这样吗?” 就……像卡利尔一样?或许不全是,尤里西斯有些说不清,只是好像隐约觉得,他想问的或许不是这个。 多德猜对方想问的是卡利尔少将,但他也只作不知,“尤里西斯上将,你要知道,阿格尼星系虫族的雄虫,与艾萨星系虫族的雌虫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同,他也相信,那道伤口放在尤里西斯上将自己的身上,对方也不会觉得多么严重。 他们将热血洒于疆场,不外乎是为了身后的虫族,冷血不代表无情,即使艾萨星系将雄虫置于一种微妙地位,却从未将其推出首都星的庇佑范围。 多德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虫族,他回答之后,便轻轻颔首道:“那就麻烦您将止血喷雾带出去了。” 尤里西斯闻言,只觉手中的瓶子格外烫手,他本能地将其塞入了多德手中,不顾对方愕然神情,转身匆匆道:“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先走一步。” 于是本是前来算账的尤里西斯上将,离开的脚步稳健,但是背后看去,总有种仓促之感。 多德满头雾水,低头看着手中的止血喷雾。 待他出来后,卡利尔惊奇不已,“他走了?” 多德点头。 卡利尔摸着下巴,“看来他是不计较了,明日巡逻的队伍正好轮到虫族,我们明日一早跟他们一起。” 鼻腔窜入血腥味,他皱眉看去,才想起自己满手的血还没洗掉。 忙不迭地招手让多德过来,“快快快,给我喷一喷。” 罗布寻思那位元首拿了他的报告,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交换,他们现在活动自由,顺势去周围逛逛也没什么。 因此,也就没反驳卡利尔的打算。 次日。 刘礼一大早就蹲在酒店门口,身后自动跟随的直播间里也是嗷嗷一大片,摩拳擦掌地想要近距离观摩虫族。 也别说他们太无聊,实在是整个星系除了战场,就很难抓到虫族的影子,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面对面,他们也认不出来。 不过能常常蹲在直播间的,也都是多有空闲时间,跟着刘礼看个热闹。 刘礼蹲在这时间有些长,引得另一个男人有些好奇地走到他身旁,“你也是记者?” 男人也是人类,他手上正在安装设备,时不时看一眼光脑。 遇到同族刘礼也多了些闲聊的心思,他摇头,“不是,我就是个小网红。” 男人放弃把设备放到挎包里,看他一眼赞道:“网红好啊,总比我们天天跑来跑去的好。” 刘礼苦笑,不等他回话,男人低头凑过来疑惑道:“你怎么还待在这?” 刘礼茫然,“我不待在这待在哪里?” 男人奇怪道:“你不知道吗?因为黑洞这几天在渐渐缩小,中心旅游星球开放了一部分名额给记者,昨天半夜就有不少网红靠关系拿到记者证明去抢名额了,要不是我设备坏了我也去抢。” 刘礼傻眼,但他很快回神,自己算不上什么大网红,也没那么多关系去搭,就连这种消息都是事后才知道。 这么一看,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刘礼勉强按耐住酸意,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男人,“算了,近距离也拍不到什么,黑洞都没了,怪物肯定也要消失了。” 男人摇头叹气,他拍了拍刘礼肩膀,“兄弟,我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你这样不行啊,做网红消息这么滞后。” “中心旅游星球之所以要开放名额给记者,就是因为今天下午,各大种族重要来使都会到达,其中不乏高官领导,虫族甚至元首亲至。” “你没注意这几天,前往中心旅游星球的军舰一架接着一架吗?这么多军队,堵都能把那些黑洞给堵起来了,来这么多军队,还不是因为那些大佬的抵达。” 刘礼咽了咽口水,他没敢回头看自己的直播间,他这几天一直在酒店躺尸,光顾着去想该怎么留住粉丝,真没注意外面什么动静。 “星网上没看到啊。”刘礼声音有些虚,“而且这些大佬来这干嘛?” 这才是他真正搞不明白的地方。 男人看着刘礼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时成就感爆棚,也不多卖关子,直接将内部流传的猜测给说了出来,反正不知真假,最多今天下午就知道原因了。 “听说,那颗黑洞的背后,可能连着另一个星系。” “一个种族繁盛,文化高等的新星系。” 所以他们猜测,这些大佬们来此,既是要平分那些活捉到的星兽,也是为此坐下开会,一举两得的事情。 本来也不至于大佬频出,只不过虫族那边都把元首派出来了,其他种族一看名单,根本不放心,就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大佬跟着出使。 就连人类种族,也派了副总统。 男人还想要继续聊着,但是光脑震动有通讯,于是他对刘礼摆摆手,走到一边。 刘礼看向直播间,点开光屏投射,被弹幕上一连串的指指点点,略感丢脸地试图转移话题,“要不,我给你们直播直播大佬们星舰到达时候的宏大景象?” 弹幕上一连串的呵呵冷笑,刘礼干巴巴地笑着尬聊。 他心想反正也没资格去凑中心旅游星球的热闹,还不如在这里蹲着守株待虫。 这么一守,就守到了下午。 刘礼就算在这颗离中心旅游星球较远的星球上,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动静。 幽远浩荡的军鸣声,若隐若现地传入耳中,明明是不清楚的,但是入耳就像是刻入了DNA中一般,脑子里瞬间响起了熟悉的调子。 没办法,虫族这个宣召抵达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几乎在听到的瞬间,就有一种站直宣誓的冲动。 刘礼叹气,他拿着用来消耗时间的游戏,对着直播间里解说新玩法。 说来也是有意思,上午那些粉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聊,一直没走,下午还又多了一些粉丝。 不过他的这些粉丝看起来多,放在整个艾萨星系的光脑用户上,真的少。 刘礼说完习惯性地再看弹幕的时候,发现全都变成了——“后面!!!快转身!!!” 刘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依着无数条的弹幕的催促转过了身,迎面撞上了三个穿着军装,身高腿长气质卓越的青年,他们举手投足间有股压抑到令人觉得背后一寒的力量感。 人类中有强者,但那绝对不是刘礼,面对经年踏足战场的三个雄虫,他们就像是在消食的凶兽,对于刘礼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物压制。 刘礼控制不住地浑身僵硬,向后退了一步。 他认出来了,三个青年身上的军装是虫族特有的,深沉内敛近乎墨,修身简单,却又在细节处尤为精致。 卡利尔对着光脑上的导航找路,远远看到了酒店后就关了光脑,走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类吧? 阿格尼星系没有人类,他对于这个种族只是听罗布说过几句,在光脑上进行了下简单了解,还没怎么见到过真人。 路过这个人类的时候,卡利尔眸光微侧,有些好奇地撇了一眼对方。 光线映入瞳中,半明半暗地漂浮其中,使得这一撇就像是位于食物链上层的凶悍猛兽,对于下方的弱者随意投来的一眼打量,纵使带了一丝好奇,却始终冰冷无比。 直播间近乎超清的镜头,将这一眼完整映入镜头,仿佛越过了主播的存在,直直地刺入镜头背后每一个家伙的心底。 他们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礼努力恢复冷静,心想这也算是见到虫族了,也不算是说大话了,还有谁能这么近距离拍摄?! 心满意足的刘礼也不顾弹幕上的鬼哭狼嚎,准备离开待了大半天的酒店门口,去其他地方看看。 就在这时,中心旅游星球最后一个黑洞开始闭合,逐渐透明消失,徒留下一个逝去许多生命的荒芜星球。 然后——整个旅游星域都在震荡!!! 旅游星域像是一颗鸡蛋,正在承受着来自外部的剧烈冲击,而身处在蛋内的环境宛如地震一样,除了从地核蔓延的裂纹变成了天空上围绕着整个星域的黑色纹路,晃荡不安的状况与地震没有区别。 黑色纹路时隐时现,纹路中让人本能觉得发寒的气息在蔓延,而那种让人不安气息蔓延开的同时,蓝天白云都被染灰,鲜明的生命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流失。 刘礼嘴唇哆嗦,几乎站不稳,他死死地盯着天上正在扩大的黑色纹路。 “是黑洞……” “是怪物!” 他以为自己是喊出第二句话,但实际上,那句话的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卡利尔三虫停住脚步,站稳身子,转身面色凝重地看向那些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的黑色纹路,他们看着那些诡异扭曲的纹路逐渐敞开一个口子。 他们所能看到的是这一个星球。 而在这之外,生命力最为旺盛的旅游星域几乎都遍布着这些黑色纹路,而其中被彻底吞噬了生命力的中心旅游星球,竟然是黑色纹路分布最少的星球。 因为虫族元首等重要领导人的抵达,从星域外围到内围都安排了直播设备与专用通道。 而此时,所有直播设备全部对准了这些异样! 包括已经被刘礼忘到脑后,他自己的直播间。 旅游星域之外,艾萨星系所有种族同时震动,他们与亿亿星网用户一起,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了无数个直播着相同内容的直播间。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那些怪物出现的前兆。 黑色纹路在扩大,逐渐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黑洞,与此同时,整个旅游星域的天都暗了下来。 光明也好似被吞了去,阴影压在整个艾萨星系。 被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盯着的虫族元首,银发在震荡中起伏,淋着灰暗的光线竟也能反射出微弱剔透的光线,如一轮被遮了层布的寒月,衬得他整个虫,冰冷如月华,危险到了极致。 他缓慢褪下了雪白的手套,修长十指挣开了束缚的手套,冷白指尖脱离开的瞬间,一股迫人威冽的气势骤然铺展。 所有跟随元首而来的军雌,俱冷了脸色,沉了双眸,手握武器。 战意已起,锐不可当! 第092章 金色虫纹 随着虫族元首冷白指尖脱离手套, 冷淡眉眼轻抬看向天际,浑身凛冽气势骤然铺展开,在无数个直播设备的视觉中, 整个虫族的战意都随之一并激发! 虫族元首的气势迫人之盛,恍惚间让很多种族想起了这位主十年前的煞神名头,而十年修身养性一般的时间, 眼下看来, 并没有让这把极凶的剑消去半分血性。 冷淡不变, 强横依旧。 直播间背后无数位关注这场惊天变故的种族生命们,指尖莫名泛着冷意, 即使他们不在旅游星域的范围之中,却仿佛能身临其境感受到那种气压亦降了几度的凝滞感。 纵使无意, 但是虫族高度统一且迅速的备战速度,无形之中, 吸引了星网用户大半的视线。 难得一次跟在元首身边出行的伊莱,此时遇到这桩子糟心事, 却没怎么惊慌, 只是习惯性地摸了下右侧脸上极丑的那道伤痕,他盯着天空正在逐渐成型的黑洞,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伊莱侧首看向身边元首,“元首。” 他在等待指示。 楚千泽仰首看着, 轻盈的银发在风中飞舞, 擦过他唇边,殷红掠过极洁的白, 好似雪中一闪而过的红梅, 是罕见的冷艳。 而他站在这里,就是虫族的指明灯, 指挥者一派镇定,那么满场的军士也不会多慌。 楚千泽眸色深深,语气淡静,“再看看。” 不顾现场凝滞惊慌的环境,楚千泽在脑中平静回忆最初那个记录星兽的视频内容,他记得当时黑洞一开,就有无数星兽争先恐过后地探出头来。 但是现在,这些大大小小看着渗人的黑洞,已经随着整荡的动静彻底成型,却没有一个星兽的影子探头。 楚千泽眸中沉静,微微眯眸看向天际,指尖若有所思地摩挲,纹路繁复低调的白色军装将他修长身型完美勾勒,一点微动被数百个直播设备摄入,无数个在直播背后的家伙忌惮的同时又为之侧目。 以中心旅游星球为中心,围布周围星球剧烈的震荡稍有停歇,而黑洞诡异地停留在上空却没有动静。 不等他们稍稍放下一些心,旋即脸色突变,难看的不行,刚才仅松懈一瞬的备战着的紧绷感再度攀升凝聚。 因为震荡重起,比刚才还要剧烈。 这些来自黑洞,敲击向旅游星域的力道,仿若生物最后本能的挣扎般,一阵比一阵强,带着足以撕裂恐慌的力度,向着其他可以逃生的地方挣扎。 生物临时拼命反扑的既视感。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不是错觉。 哗——!!! 艾萨信息所有关注这里的种族生命,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帘二次掀起后,看清一切后脸色骤白。 无数个身型庞大,样子狰狞恶心的怪物从黑洞中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就像是一种神话体系的恶魔一样,铺天盖地从天上掉落,带着腥臭的血腥味,带着他们对于未知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 一片的尖叫声,惊惶至极的恐惧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能制止的。 中心旅游星球分布的军队最多,来自记者们的尖叫很快平息,但是旅游星域的其他星球却没有那么多的驻扎军队。 其他旅游星球一时间恍若人间地狱,怪物密密麻麻从天而降,而地面上的种族生物,这些昔日的参观者根本无处可避。 胆小者除了捂着脑袋蹲下发抖,在多重震荡与天降怪物的胁迫下,似乎已然可见下一刻的惨烈景象。 许多位处直播间内的星网用户或惊骇或不忍,纷纷闭上了眼睛,他们都记得最初那个视频中,这些怪物嗜爱血肉的野兽本能。 天空沉沉,宛若长夜降临,艾萨星系往日最热闹鲜活的一片星域被遮的一丝光亮也没有。 卡利尔闭了下眼,目露狠厉,他冷笑着把两个袖子向上一撸,“给我杀!” 这群该死的玩意真是到处乱窜啊。 罗布与多德的脸色都很难看,在同一时间习惯性地开始动用精神力,浑身紧绷盯着半空掉落的那些星兽面色微冷。 精神力的动用,使得属于雄虫诡丽繁复的虫纹从他们衣服遮掩下的心口蔓延至下颚微上一些。虫纹越向上越尖细,最细的那一点触到了右脸的耳垂,止在了颈侧与耳垂间,隐秘又夺目。 腿软的刘礼被多德好心往酒店里面拽了下,刚好避开一个掉落的怪物,他刚想说声“谢谢”,就看到了他颈侧有些熟悉的虫纹。 视线僵硬一转,另外两个同样如此,他险些眼前一黑。 不对啊,虫族不是只有雄虫会有虫纹外显吗?! 虫族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让数量和大熊猫一样稀少的雄虫上战场了吗? 刘礼嘴唇哆嗦,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以至于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而他看到的时候,他身后自动跟随对焦的直播间也看到了。 一片寂然。 然后第一条弹幕带着醒目的超级贵宾聊天气泡炫彩出现。 “虫族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了吗?” “……” “……” “……” 无数的沉默,他们第一反应与刘礼相似。 纵使虫族现在雄雌关系微妙,也不至于将雄虫逼到这个地步吧,要知道就算雄虫性格不咋样,可究其根本,这些雄虫一个个都是虫族未来繁衍延续的根基啊。 那个种族会没事拿一族繁衍根基上战场?! 这个直播间因为逮到了三个虫族,热度有所上升,又加上这次意外,挤不进去中心旅游星球直播间的星网用户也分流一些到了这里。 卡利尔他们颈侧显露的虫纹,瞬间将刘礼的直播间热度推到了最高,就连虫族首都星的一些雌虫,也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就在卡利尔甩了甩手腕,就要冲上去的时候,眼睛一眯,一个后空翻又站了回去。 他踢了一脚刚刚砸到脚边的星兽,迟疑道:“这些星兽,好像都死了?” 死了? 楚千泽面色平静,眸中划过异色,他微微侧身避开了一个掉落的星兽,语气冰冷,“都是死的。” 伊莱烦躁地踹开这些怪物,在震荡中稳稳地站直身子,抬头放在额头向远方看去。 看着本是感到格外绝望的怪物降临,现在几乎全都变成了死尸,没有声息地砰然砸下。 堆了一层又一层。 像是噩梦,到处都是恶魔的尸体。 伊莱放下手,“确实都是死的。” 偶有几次重伤还活着的,不等它们吞噬血肉恢复,就被压着弄死了。 他咧了咧嘴,“元首,这些怪物死状很惨啊。” 就像是被另一个物种,给压着打成这个样子,不是濒死就是死亡,身上总会缺几个零件。 赶至楚千泽身边汇合的贺淮,低声道:“元首,这些星兽的各项身体数据并不如上次那批,看起来像是星兽等级中最低的一等。” 他们现在评定的依据,是根据罗布那份详细的报告和关押室中给出的报告。 说完,贺淮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一眼光脑,方才发出的消息并没有得到回复。 他微微蹙眉。 楚千泽脚尖碾着地,垂眸看着军靴上的那丝腥臭的血被拭去,狭长眸尾曳着冷意,优雅从容与冰冷凌厉共存,他淡声道:“这动静,还没停呢。” 贺淮脸色肃重,他抬头看去。 果然,这场怪物之“雨”,和他们脚下震荡的动静一样,没有停止的趋势。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小兵之后,出来的就是将。 而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 活着的,诡异的,没有理智的星兽——出现了。 这次,是活着的。 它们歪歪斜斜,看着像是有伤在身,挥着丑陋的身体,向着眼中的食物贪婪扑去。 短暂的平和之后,腥风血雨席卷整个旅游星域,无数个直播设备在战斗中损毁,更有数个生命一并消逝。 半途,星网用户们只能舍弃很多被血污遮住了镜头的直播间。 最后,星网用户们庞大的数量,只能分散在十几个无主到处游走的直播间内,从怪物的嘴里、从军士的脚下、从贴近黑洞的高空……去观看这场杀戮。 整个艾萨星系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局面被控制住,他们才敢发出一两句的期冀。 楚千泽抹去脸上的血渍,抬眸凝重看向天际,他的脚下踩着堆积成小山的星兽尸体,为了礼仪而穿的白色军装,边角处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污。 丝丝缕缕的血渍,晕染在虫族元首一身高贵优雅的白色军装上,不显脏污,反而透出一股冷冽妖异的煞气。 直播间里紧绷着的心弦,在从上空无主的直播设备中扫到虫族元首时,不自觉松了口气,而在扫到自己种族的安好的大佬们时,才真的放松了心弦。 血雾未散,天色不明,狂风吹哮过耳边,撕拉着编织出战场上的血腥荒凉景象,入眼都是红与灰。 可在不久之前,这颗星球风景之美,是整个艾萨星系公认的第一。 而现在,见者难言心中酸胀。 “不对,那是什么——?!” 一个弹幕,喊出了所有的异变。 中心旅游星球正在收拾战场上的所有军士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还分散开的或大或小的黑洞正在快速聚拢,到了最后,星球上空原先密麻不已的黑洞,形成了一个几乎要遮蔽半个天空的巨型黑洞。 无数个怪物再次掉落,而这一次,其中混杂了许多人形生物,所有种族生命愕然看去。 不等他们定睛细看。 “轰——!!!” 震耳欲聋。 那一瞬间,整个中心旅游星球剧烈一颤。 措不及防之下,许多军士踉跄不已。 “陛下——?!!!” 无数道声音仿佛聚拢成一道,其声音凄厉嘶哑不亚于刚才突然的巨响从黑洞的另一边传出,其中满含着的恐慌愤怒,让所有听者,心口为之一紧,仿佛也共情了这股蕴含着强烈情绪的吼声。 无数道吼声。 这是虫族的语言。 艾萨星系许多种族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声音共情影响情绪,而这其中虫族尤甚。 他们只觉得随着这道声音,整个心腔都要炸开,铭刻入血脉本能的联系,让直播间内外的所有虫族同时面露惶然。 一个无主的直播设备停留在半空,而在这个直播间中,许多道视线与中心旅游星球的无数道视线一起,看到了从黑洞中急速坠落的庞大怪物。 这个怪物比任何怪物都要巨大,庞大的骨翅上挂着零碎的血肉,狰狞丑陋的身型蜷缩着,不断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声。 即使它们没有理智,在死亡之际,也生出了真切的恐惧。 它猩红的、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身上的食物,接连不断的吼声甚至震散了天际的灰雾,深夜中被藏起的月色透过缝隙,落在了它的胸口。 微弱的月光,勉强照亮了这个灰暗的战场,怪物的胸口依稀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怪物太大,而那道影子太小。 他们一个错眸就寻不到的模糊影子,但是巡目看去,却有一点亮色一闪而过。 是一缕金芒,像是曜日那样的金,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给一点光,就耀眼璀璨的金。 像是错觉,怪物身上怎么会有金色? 只有虫族元首楚千泽在听到那道无数道身影凝聚的声音时,倏然抬眸! 他看着怪物胸口宛若错觉般一掠而过的金色,心中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暴怒与说不出的恐慌,幽然淡漠的紫眸甚至有一瞬的失焦,但他很快重又聚焦抽回一丝冷静,看向那个庞大怪物的胸口处。 巨大到一眼就让人绝望无力的怪物挣扎着挥动翅膀不愿降落,却敌不过失力的身体,砰然坠落! 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黑洞中又掉落了什么,已经没有种族去在意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为了追究方才失神之下所见,究竟是不是错觉,无数道视线都看向了硝烟中心所在。 怪物挣扎中,渐渐没了动静,紧绷着的气氛中,硝烟淡了一些。 一道人形身影牢牢抵着不知名的,像是光能剑一样的武器狠狠地插在了怪物的心口。 这道身影单膝跪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中的武器上,灰尘与烟雾渐渐散开,他们第一眼就看了那抹淋了许多血色,依旧不掩其璀璨的金发。 原来不是错觉啊……他们有些恍然,怔怔地看着,有些移不开视线。 那道身影呛咳几声,转头吐出好几口血,然后拔出光能剑撑着自己站直了身体,所有灰尘都散去了,在无数道视线的瞩目下,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对方是一个极为俊美耀眼的……雄虫? 他们茫然地看着对方蔓延到眼尾,笼了近乎半张脸的金色虫纹,因其长相的卓越,繁复诡丽的虫纹显得华丽妖异之余,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圣洁尊贵。 但是,这是金色虫纹。 虫族雄虫的虫纹以精神力强弱决定颜色,精神力越强,虫纹颜色越红。 从未听过有金色的虫纹。 没有种族敢靠近这个来历不明的……雄虫? 只有艾萨星系的虫族,他们死死盯着对方,胸腔鼓动着沸腾的热度,眸中是毫不自知的灼热情绪。 至此,方才无论如何都踏不出一步的楚千泽,终于觉得脚下不再沉重,他唇色不知何时淡了些,雪白面侧没有擦净的血痕拉出一条猩冷的红线,藏在身侧的手指蜷缩着微微发抖。 楚千泽眼睫轻颤,垂了半弧阴影落在眸中,深浅辨不分明。 他向前踏了一步,唇瓣轻轻翕动,吐出了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 “陛下……” 第093章 好多雄虫 “陛下……” 楚千泽的声音很低, 轻喃一般的二字除了他自己听的真切,即使是耳力最好的种族生命也没有在呼啸的风声中捕捉到这声轻喃。 感慨轻叹般的气音在唇齿间回荡,还未出口就散于微弱。 金发的虫族陛下若有所觉侧眸向着气音飘散之处看来, 波涛汹涌般沉下去的双眸在瞥见一众神色人影中独一个的雪色人影时,涟漪微起,沉沉深蓝之中浮起一丝湛然淡蓝。 他手上一抖, 刚从庞大怪物心口拔出的武器自动伸缩至掌心, 拔掉武器时至怪物心口喷溅出的乌沉血色星星点点落在面上, 从下颚覆至额角。 金色圣洁的虫纹被掩盖少许,繁复绚烂的纹路掺杂了血色, 像是一块该被精心护养着的珍宝,如今从高阁落下, 平添许多裂纹。 仿佛再碰一下就会碎开的后怕感,止不住的漫上心头。 楚千泽眨眼的速度此时慢的出奇, 每一次的闭合都似狠颤了几下,眸色深暗其中情绪难以分辨。他有些出乎自己所料的安静, 脚下没再动过, 雪白颈项折出一点弧度,静静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雄虫。 他想过许多以后与雄虫见面的景象,或许很久或许很近,但一定会保持着冷静与从容, 不会让那些莫名的情绪掌控自己。 但独独不会是眼前这样, 载着模糊的血肉,从代表死亡的黑洞中, 突然砸落在了他的眼前。 像是一锤猛然砸在心口的锤子, 震颤之后,才是手脚不知该如何动弹的无措。 谢辰忍着体内翻腾仿若断裂的痛楚, 在血雾散去后看到楚千泽那张唯一熟悉的面孔时,难得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心。 他弯起唇角,凛冽冰冷的面孔转过来的时候,像是瞬间卸去杀意,眉眼笑意一出,更是说不出来的温和。 金发雄虫淋了半身的血,转身的动作也好似将他真正朝向了艾萨星系,带到了艾萨星系每个种族的眼前。 直播间中如实转播着他的模样,现场的所有军士也看清了雄虫的每一处模样。 艾萨星系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警惕地盯着对方,却又有些犹豫地想要靠近。 毕竟对方看起来伤的很重,金发末端在不断地的滴落血珠,站姿有些不自然一看就有多处骨头错位断裂,湛蓝含笑的双眸扇合间,时而滚落一缕滑落的血痕,而血痕的源头来自被金发覆盖的头部。 然后他们就看着金发雄虫,轻轻歪头对着虫族元首的方向,态度熟稔地笑着说了一句什么。 虽然没有听清,但这不影响他们若有若无地将视线看向了沉静站立的虫族元首,这个时候战况未定,他们彼此制衡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楚千泽看出来了,这个突然降落到他眼前的虫皇陛下,带着一身的伤,笑着对他说。 “我们终于见面了,元首阁下。” 他指尖蜷缩压住颤意,眼睫颤着不言不语,垂眸上前扶住了微微晃着有些站不稳的谢辰。 那双修长冷白将整个战场掌控住的双手,一丝血渍也没有碰到,却在扶住雄虫手臂的瞬间,从对方身上的衣物压出了浓稠的血。 猩红的血从他指缝间缓缓流淌,不像来自身旁的雄虫。楚千泽敛眸定定看了一眼,唇色浅淡嫣红不再,他心想,这血反倒像是从他手心划了口子淌出的。 一时十指连心,蹙眉难忍。 尤里西斯身边有个卡利尔整日陛下长陛下短的,他又是第一个发现卡利尔的,对于阿格尼星系种族的了解可以说仅次于元首。 他此时看着那个被元首主动搀住的金发雄虫,神色微紧,对其身份已经猜出了几分。 尤里西斯不正痕迹地看了眼天上的黑洞,发现黑洞虽然看似逐渐趋于安静,但是扩张的动静却不见它停止。 黑洞在以一种极缓的速度扩开。 现在的时间是深夜,隐约露出半头的月光,模糊勾勒出战场残酷的一景,脚下的轰隆声没有停止,天际巨大黑洞的动静也没有安静。 但是无声之中,他们目光在周围扫过,仿佛看见了能制止这场变故的东西。 砰然的掉落声没有停止,其中夹杂着的无数道人形身影的其中之一,扒开了压在身上的沉重星兽。 是诺奥。 诺奥抹掉糊在眼前的血,他面无表情撑身而起,第一时间寻向了陛下的身影。 诺奥走过去的时候,他身上沉沉的杀气与陌生的军装使得聚拢在一起的艾萨星系军士,目露异样为其让开了一条路。 诺奥在看到安好的陛下后,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一松,他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俯低了腰身,最后一丝力气险些撑不起来。 他勉强曲起一腿,右手扣胸,“陛下……” 您安好,真是莫大的幸事。 无数道视线带着打量的意味,看着又一个奇怪雄虫的奇怪反应,原先寂静的气氛中多了些喧嚣,一种无形的对峙出现在艾萨星系原住民与这些外来者之间。 数个掉落下来的人形身影,身型有些不稳地走了过来。 高空无主的直播间看得更加清楚,也更加震撼。 伤势屈折了这些外来者的身骨,却没压下他们的战意与傲气。 他们从各个被扔下的位置方向而来,在庞大怪物尸身的周遭止步,无声且默然地一并单膝下跪,以他们口中的陛下为中心,围成一圈。 直播间背后的无数双眼睛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他们此时突然恍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似乎除了安静看着,就没有能参与其中的方法。 他们也只能安静看着镜头之中,来自另一个陌生所在的虫族呈现出的震撼景象,那是他们鲜少感触到的——一种格外虔诚、格外坚定的信仰力量。 他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信仰由何铸成,但这样传至心灵的震撼,会让他们尊重这一份不同的文化。 伊莱视线从元首的身边雄虫缓慢移开,他习惯性地摸了一把脸侧的疤痕,眸中晦暗难明。 视线移开后,伊莱看到了周围一圈单膝跪着的无数道人影,难掩愕然地握紧了拳。 跪下的无数道身影,从颈侧到面上,无一例外地有红色虫纹显露,第一个跪下的虫族,虫纹鲜红到几要渗出血来。 按照艾萨星系的认知来说,他们甚至说不出多年来的那个认知。 因为雄虫稀少程度他们是知道的,而现在,这些从黑洞中掉落,从各个方向汇聚的家伙们,在他们的眼里这一个个都是雄虫啊?! 就像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宝贝,平常看一眼都难,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大堆! 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以前的费尽心思突然就显得不值钱了。 至于其他缄默站立的陌生的人形生物,他们在这其中,只认出了虫族。 伊莱目光收回,他看向了离自己几步之远踉踉跄跄走过来的一个穿着陌生军装的雄虫。 他是军雌,是正儿八经的虫族。 即使认知在颠覆,在拒绝。可是虫族本能清楚地告诉了他,这些就是雄虫。 本该孱弱,又稀少的雄虫。 包括正在走过来的这一个。 对于雄虫的厌恶不合时宜的涌上,伊莱眼神倏然阴冷下来,脸上早已结疤的伤口仿佛与着身上被隐藏的无数道伤口一起,传来辛辣撕裂的剧痛,剧痛之下是被踩到泥泞里的脊骨。 但在那个雄虫浑身无力,即将要跌在脚边的时候,伊莱还是伸出手,冷脸扶了一把。 被血污糊了满脸的雄虫,只有颈侧的虫纹交织出一股糜艳来,也让伊莱不自觉定睛看了一眼,不由咬唇忍下后天导致的厌呕。 雄虫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谢谢你,雌虫阁下……” 伊莱愣住。 说完这句后,生命走到最后一步的雄虫靠着伊莱扶住的力道微转身子,向着陛下的方向单膝跪下了身子。 伊莱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手,他看着这个雄虫一点点弯下执意挺直的脖颈,重重地一个垂落后……再无动静。 他死了。 连带着鲜红糜艳的虫纹一并褪去,熄灭了所有的色彩。 伊莱扶过雄虫的手僵硬,他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子,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一片空无,从指尖凉到了心里。 伊莱久久没有起身,尤里西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皱眉拉了他一把。 “你怎么回事?”尤里西斯在看到伊莱对面时,仿佛明白了什么,闭眼不再多说。 伊莱口中莫名发涩,他看向尤里西斯,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他……看起来才踏入青年期。” “他、他……死了?” 而且他是雄虫。 一个才踏入青年期的雄虫,在艾萨星系甚至能为一个势力换来无法想象的资源,若是放在十年前,那更是要被整个虫族捧着的存在。 可如今,这么一个年轻的雄虫,就这么死在了他的眼前,死在了这片战场上。 伊莱的脑子混乱不已,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尤里西斯沉默,莫名想起了卡利尔先前那次好似毫无痛觉的作态,他眸色微沉,语调却是不变,“伊莱,艾萨星系青年期踏入战场的雌虫不在少数。” 伊莱没有说话,也没再开口。 从黑洞中无数道掉落的人形身影,又很多没有了动静,而又有许多在半途中倒在了艾萨星系牺牲的军士身上,他们死的悄无声息,并不为故乡所知。 很多陌生模样的身影,艾萨星系的种族们认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种族,他们唯一能认出来的虫族雄虫,亦有无数个雄虫与普通军士没有区别,倒下了就再没爬起来过。 而谢辰作为虫皇,仿佛感觉到了精神链接的不断断裂,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苍白,唇瓣上沾染的血色此时猩红无比,显得尤为刺眼凄冷。 才转为湛然浅蓝的双眸,骤然沉入寒冰,如有汹涌海浪翻搅,怒意不断堆叠。 最后沉至一片近墨的深蓝。 谢辰平静拭去唇边的血渍,他几乎不用看,就能感觉到有多少个雄虫在跪下的瞬间失去了气息。 这一战,损失惨重,却依旧没有结束。 谢辰转眸,对上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紫罗兰眸子,这双眸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依旧是漂亮的。 谢辰抬手覆住了对方扶住他的手,金发轻扫过眉眼,眸光流转间眉眼神态威严又镇定,他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轻轻出声。 “千泽,你能将艾萨星系的虫族借给我一会吗?” “以一族元首的身份。” 第094章 读条成功 有些冰凉的触感, 微覆在手背上,若即若离的触碰感让楚千泽微微垂眸看去,他知道若是再压近些, 雄虫手心沾染的血丝,就会碰在他的手背上。 可对方没有压实这个距离。 这种似连非连的距离,仿佛就像是两个虫族现在的距离, 模糊又疏离。 艾萨星系的虫族和阿格尼星系的虫族千年前同根同源不假, 可千年时间已过, 谢辰自始至终都将两个虫族分的很清。 谢辰此时的询问,又何尝不是一种示弱与谈判。按着他们现在的状态, 艾萨星系完全可以压制住他们,如果阿格尼星系幸存下来的军力被再度重创, 事后两个星系互通之后,必然会有一方占据主导地位。 他们在阿格尼星系待了千年多, 守着边疆星域无数年,虫族历史更是在这个星系上颠覆着发展起来, 阿格尼星系早已成为他们如今的故乡。 星兽的出现会让艾萨星系有一时的措手不及, 却不会长久的磨耗他们,毕竟在星兽上损失大半军力的是阿格尼星系。 五只王兽,已经死了四只,而谢辰的身后正躺着其中最强的一只, 剩下的那一只, 应该很快就要出现。 现在他无法确保艾萨星系的战力,阿格尼星系的军力又后继无力, 一旦王兽与它身后新的一批星兽出现, 阿格尼星系如今重伤的许多军士只会作出不必要的牺牲。 多方因素考虑之下,谢辰在愤怒之余, 想到了最快结束最后一只王兽的方法。 他是虫皇,他的精神域能链接所有虫族,共享整个战场的所有布局,换句话说他就是战场时的超级星脑。 链接如果放在雄虫身上,可以大幅度提升精神力的动用,若是放在雌虫身上时,可以冷却血脉暴动使他们无顾忌的动用战力,呈现出另一种意义上的大幅度提升战力。 不过因为阿格尼星系虫族雄多雌少的情况,谢辰没有大范围链接过雌虫的精神力,而现下却是他唯一能动用的手段。 但这一手段的动用,却要看艾萨虫族愿意与否。 他当然可以直接进行精神链接,但这是战场,一虫不愿都可能导致战局逆转。 以元首的身份,你愿意将这里的虫族军力暂时为我所用吗? 谢辰平静问了,声音并不算小。 在他旁边不远处一个直播设备将这句话收入,直播间无数个观众并不知道对方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动用一族兵力,怎么动用?允许或不允许又能改变什么吗? 而现场的艾萨虫族五感优越,雌虫们隔得远些,也能在呼啸的风声中捕捉到这句话。 他们面面相觑,视线飘着有些刻意地跳过一些失了气息的雄虫,将目光放到了元首的身上。 甚至不敢多看元首身边的雄虫一眼,总觉得那个雄虫多看一眼,堵在心口的古怪情绪就会烫上一分。 楚千泽撩起眼睫,轻歪了下头,眸光流转时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意味,他银发扫过面上未擦净的血痕,细软的发尾有些停在了血痕上,紫眸静静看着雄虫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安静到近乎乖巧,可是面上腥味未散的血痕,又生生透出一丝说不清的妖异。 他迟迟没有回答,在场许多艾萨星系的种族几乎以为,虫族元首不会同意这个要求,但是他们明显相识的态度又让他们有些拿捏不准。 在他们认知中,这些都是虫族,甚至是堪比国宝的雄虫。 不等他们冷静下来多想,黑洞再次出现动静! 刺耳难听的吼声从黑洞中传出,这道声音先是让他们一愣,然后猛地皱眉,他们想起来这道声音为什么在入耳的瞬间会莫名不安了。 因为失去生命气息躺在雄虫身后的那只怪物,一直挣扎发出的吼声,似乎就是声调。 这种怪物竟然不止一只? 在他们的惊骇中,砰砰砰! 一连三只像是刚才那样格外巨大狰狞的怪物从黑洞中狠狠摔落,不等惊惧泛开,他们很快又发现这三只怪物似乎是死的。 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刚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只有谢辰,他抬眸看向天际,脸色有些发紧,沉若深海的双眸带着凌冽冷意,而再转向身边雌虫的似乎却又尽皆收敛。 方才一番动静发生的时候,他不自觉松了手上保持的距离,待他这次再转眸时,发现刚才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压实了雌虫的手。 谢辰眉心一跳,本能地就要抬起手,将距离拉开。 楚千泽仿若毫无所觉他的这番动作,眸光只在黑洞那片偏移一瞬,然后突然出声,“好。” 谢辰闻言心思瞬间就从手间距离这种小事上移开了,他凝声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楚千泽轻点了下头。 “我以艾萨星系虫族元首的身份,将艾萨星系虫族借给你用,只限这场战争。” 混乱之中,这道宣言依旧传了出去,顿时整个艾萨星系都炸开了锅。 在他们的视觉中,虫族元首说完这句话后,眉眼神色波澜不惊,极为冷淡地扫过战场所有种族一眼。 这一眼仿佛也扫过了在直播间的每一个家伙,仿佛有着莫名且从容的底气,使得虫族元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的影子。 以至于方才的不语,也像是另有打算般的笃定。 虫族元首淡淡又道了一句,“所有后果,由我负责。” 这句话应该是对着艾萨星系的虫族所说,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虫族军事教育贯彻的极为彻底,战场上永远无条件遵守上级军令,哪怕以慕强的本性来说。 艾萨虫族的最强者,依旧是元首。 以尤利西斯、贺淮等将领,沉默行礼以示领命,对此没有丝毫异议。 而首都星注视这里的虫族同样没有异样,首都星的雌虫们此时比沉默领命的将领还要沉默,而雄虫们的脸色却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艾萨星系所有虫族安静领命,反倒是数个直播间中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虫族都是一群没有自我的疯子吗?战场上这个关键的时候,指挥权直接转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雄虫,就不怕对方借此做出其他事情吗?”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所有军力只可能冲着那些怪物而去,但是虫族这个做法还是有些不负责任了。” “……” 他们无法理解虫族丝毫没有异议的表现,更认为这种绝对的服从是一种没有自我没有人性的体现。 但在这些言论出现的瞬间,又很快被其他言论给反驳覆盖了过去。 “无知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彰显了好吧?” “虫族一向都是如此,实打实的靠实力说话,尊重不同的种族文化。” “……” 直播间里有着吵起来的架势,但到底也只是针对虫族制度的老问题,对于接过艾萨虫族现指挥权的谢辰,却没有多少针对的意味。 或许这个雄虫的出场太过震撼,以至于提起对方就是微弱月光下太过耀眼的身影,不自觉地就避开此类诋毁。 直播间里掀起的风浪,谢辰并不知道,他转至深蓝的双眸因为楚千泽的答复,瞳眸边缘浮起灿然的浅色光晕,仿若无声的愉悦。 也让注视着他的虫族元首眸光不由轻晃,幽深紫眸微微转浅,好似一朵正在缓慢绽开的紫罗兰,深浅交叠间清美又妖异。 两双极为漂亮的眸子碰撞间,好似正在彼此磨砺的剑身,不会折损彼此,只会让彼此更加强大。 谢辰轻轻推开楚千泽扶住自己的手,不顾对方微怔的神情,抬起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阖眸与他额头轻贴。 “放松。” 楚千泽听到雄虫如此开口,他本要抬起的双手一顿,不着痕迹放下掩在身侧,眼睫微垂,他垂落的余光能看到雄虫的下半张脸。 应该是因为怒意,雄虫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不见半点平日中浅淡笑意,显得尤为冰冷。 是他没有见过的神情,哪怕是第一面,对方在彼此陌生的情况下,也只是疏离有礼。 谢辰阖眸之际,庞大的精神力骤然铺展开,处在虫族巅峰的强大精神力被他精准控制,伸展到了每一个虫族的身边。 恐怖的压迫感在无形之中弥漫于整个战场,艾萨星系没有见识过虫族雄虫的精神力,却也能感觉到这股压迫感对于自己的威胁,他们脸色有些紧绷,将目光投向了压迫感的源头。 此时此刻,刚才在他们眼中还伤势颇重的金发雄虫,此时身上的凶悍冰冷的气息,就像一只正在缓慢吐息的远古巨兽,森冷的危险感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而战场上的雌虫,却是感触最为明显的,他们强撑着面无表情的面孔,努力不露出一丝异样。 艾萨星系的虫族自从十年前的内乱之后,雌虫不再依靠雄虫的精神力平复精神力暴动,而选择服用服用药剂压制精神力暴动用以延缓血脉暴动。 至那之后,每次服用药剂带来的数倍痛苦,对于现在的雌虫而言,似乎已经变为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了一种习惯。 雌虫的精神力无法动用,但是雄虫可以,而对虫皇而言,一个雌虫强悍的精神力可以作为跳板,在精神力重创的情况下,以此为基点不断向下链接,形成一个等级鲜明的链接体系。 而此时精神力重创的谢辰,选择作为基点的雌虫,自然是身为虫族元首的楚千泽。 进入到对方的精神域之后,谢辰有些被吓到的睁开了眼睛,他向后离了些,惊讶不已。 “你的精神域怎么这么乱?” 乱到了他根本理不清从何处下手的地步,对于雄虫而言,不需要基点以谢辰本身便可向下链接,但是此时对于雌虫而言,一个稳定的基点是极为重要的。 纵使虫皇有着不需要结合就能一次多位平复雌虫的血脉暴动的能力,但是现在两个虫族发展到现在,不论是哪一个的常识体系,雄虫进入雌虫的精神域平复精神力,都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 楚千泽的精神域乱的一塌糊涂,却又诡异的维持在一种平衡上,在越来越乱的情况下,却始终没有触到引发血脉暴动的底线,谢辰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情况是如何产生的。 他有些混乱,但是现在没有基点的话,按着谢辰如今亏空大半的精神力,并不足以将战场上的雌虫完全链接起来。 他犹豫不定,也忘了自己还捧着对方的脸,湛蓝双眸纠结地看着雌虫,迟疑出声,“我帮你理理?” 楚千泽怔了下,他唇瓣微抿,指尖无声蜷了一瞬,眸光闪烁不定。 谢辰只以为对方在犹豫,毕竟这种事与他原先的说法并不太一样,不过如果真的以对方那样的精神域作为基点,他怕链接成的瞬间就会破裂。 对方精神力强的同时,也让他广阔的精神域格外的乱! 不理不行啊! 恰巧这时,黑洞在吐出三只王兽的尸体过后,里面的动静突然变大,嗡嗡嗡的声响像是无数放大版的苍蝇嗡鸣声,音波影响了中心旅游星球上的所有军士,原先紧绷凝成一股的战意逐渐松散开来。 谢辰脸色一厉,额头重又贴了回去,“就当我这个虫皇,在履行义务,千泽多多谅解。” 他并不知道艾萨虫族对于虫皇的特殊性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从未听过一次性抚平多位雌虫血脉暴动的虫皇义务。 这里的雌虫连普通雄虫的安抚能力都拒绝了,又怎么会想到虫皇还有这样的能力。 楚千泽倏然掀眸,眸中闪过一抹凌厉,不等他出声,一股强悍又温和的精神力快速地进入了自己精神域中,那些药剂压下的副作用以一种不可置信地速度被快速清理。 他唇微张了下,又不动声色地闭上。 舒缓又惬意的感觉是雄虫安抚时独特的反应,楚千泽常年压抑冰冷的精神力控制不住地舒张开来,他微微垂眸,没有露出一丝异样,一如往日使用药剂那样不露声色。 雌虫无法动用精神力,可在属于他们自己的精神域中,时刻要暴动的精神力却由不得他们的控制,一切都源自本能反应。 虽然谢辰没有平复过雌虫的血脉暴动,但是他作为虫皇,对于这方面却有着得天独厚的本能,简单的一番了解后,干净利落地将恨不得把自己拧成一团的精神力分开梳理,很快就得到一个强横稳定的基点。 而这才是他想要的。 谢辰阖眸,微蹙的眉宇轻轻松开,方才伸展开却又停滞的精神力骤然扬起收回,带回了每一个雌虫的气息。 只有谢辰能看见的精神星海亮起了一个个光点,他引着楚千泽的精神力将这些光点一个个链接在一起,眨眼间零散分布的光点就被一条无形的光线织成了一张庞大的光网。 谢辰在周围逐渐喧嚣的环境中,认真做着自己要做的准备,不知原先垂眸由着他的楚千泽已经掀开了眼,静静将他映入瞳眸中。 楚千泽静静看着距他极近的谢辰,每次眨眼的时候,睫毛仿佛都能勾着对方的睫毛一并颤抖。他鼻息间原本嗅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但是现在时间久了,他又似乎能在其中捉到一丝属于对方身上特有的温和气息。 他看雄虫看得很认真,旁观者觉得虫族元首在借此打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有些心痒,莫名想碰一碰雄虫垂在眉尾的发梢,熠熠闪耀看着很柔软的发梢。 楚千泽不知道谢辰在做什么,只是本来动一下都疼的精神力似乎畅快了许多,又感觉上面多了许多东西,让他有种想要统统甩开的烦躁。 因为雌虫无法动用精神力,也就导致了他只能细细感受着此时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而在他们之外,中心旅游星球上已经陷入一片乱战,雌虫们战力强悍,在元首那边聚拢了一圈雄虫的情况下,他们更是爆发了要比往常凶戾许多的杀意,雄虫的死亡总归是有几分惹怒了雌虫们。 即使他们从未见过。 谢辰难能分给外界的一丝注意力,并没有分给身旁,而是牢牢盯视着黑洞的位置,他在警惕最后一只王兽的降临。 而属于艾萨虫族的精神链接已经逐步搭建完成,谢辰正准备让楚千泽的精神光点与自己的精神光点链接在一起,他刚松开对对方的引导。 就见对方的光点自己附了过去,完美嵌入了正确的位置,自行完成了最后一环的精神链接。 谢辰没多想,他沉了一口气,脸上的金色虫纹竟有浮光闪烁,水纹一般轻轻晃荡,威严瑰丽,仿若来自远古的神秘图纹,极具威严古老。 楚千泽狭长眉眼轻眯,无意识地试图记下雄虫面上流淌着灿然金光的虫纹,心口砰砰跳动,无声乱了节拍。 谢辰毫无所觉,他将全部的精神力灌入到已经成型的精神光网中。 几乎是瞬间,在直播间所有视线中,战场上几乎杀到失去理智的雌虫同时一震! 是的,所有雌虫在同一个时间点做出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这个异样实在太明显,就算他们想当是看错了都不行。 正在注意到这一点的所有种族,都有些惊愕地错眸看向虫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身体本能避开攻击的雌虫们,根本控制不住突来的冲动,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了元首身旁的雄虫身上。 哪怕克制如尤里西斯,也只是将这一举动,尽量暗地里、想要装作无意地向后方看去。 雌虫们感受心口砰砰的跳动声,在方才的瞬间,心跳的节拍声仿佛被归为了一股。 每一颗心脏的跳动都是一样的,他们避开攻击的同时,面色有些恍惚,只觉得整个虫族生命的跳动声都在耳边。 而这颗心脏的最终所在,都指向了一个位置。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谢辰缓缓睁开眼,恢复清澈蓝色的瞳眸,怒意好似沉淀至不可见的深处,他松开手放开了楚千泽,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现在,我才算是要正式借用艾萨星系的虫族了。” 楚千泽眸子深深浅浅变幻不定,银发剔透若天际若隐若现的月光,他在刚才起就没再闭上过双眼,此时心口与眼前雄虫仿佛同步的跳动声使得他淡了些的唇色缓缓浮出些血色。 他定定看着谢辰,轻轻笑了下。 “我说了,所有后果。” “我负责。” 第095章 精神链接 “你负责?” 谢辰不由笑了下, 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极轻地点了下头,他语调有些软和,面上虫纹金芒熠熠, 像是一抹轻轻洒落光芒的旭日。 他像是失笑般,语调轻缓将那三个字咬碎在唇齿间,语末才又接了句, “算了, 这个责任还是由我担着的好。” 就像他告诉卡利尔那样, 对雌虫要保持礼仪,眼前的虫族元首也是雌虫, 又怎么好耍过威风就将他留下的摊子扔给对方? 谢辰视线从周围环境收回后掠过了楚千泽的脸庞,心念一动, 不由抬手想要擦拭掉雌虫脸侧的血痕。他从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皮肤白皙, 这一点妖异腥冷的血色,实在太过刺眼。 楚千泽眸光微怔, 他长睫轻颤了下, 本能地要侧开身体,却又生生止住了动作,身子笔直地站立不动,直到伸手朝他面上而来的雄虫碰到了自己的脸后, 才不自觉抿紧了唇。 指腹触碰到细腻冰凉的触感后, 谢辰突然回神,倏然收回了手, 恰巧这时喉间痒意泛上, 他扭头咳了几声,舌尖却尝到了血腥味。 楚千泽眉眼微抬, 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他收敛神情,出手想要扶住雄虫,但对方举起左手摆了下,表示不用。 他便又安静地收回了手,砰然跳动的心口处依旧是有些陌生的共鸣跳动,浑身血脉因其翻腾的同时,却也生出了一丝忧意。 谢辰指尖没抹去楚千泽的血痕,反手先抹去了自己唇角溢出的血丝,他面不改色抬头。 当他看到天际的黑洞时,眸中掀起风浪,有捉摸不透的凉意划过。 因为虫族之前不太寻常的表现,又加上金发雄虫给他们带来的莫名压迫感,战场上的不少家伙在一边将新出现的怪物给弄死的同时,也将注意分了些给了虫族元首这边。 先前那位金发雄虫与虫族元首先是靠近了,然后整个虫族就有了刚才那样不寻常的表现,显然双方是做了些什么。 中心旅游星球上的黑洞原本是最少的,如今数量依然是最少的,面积却变成了最大的。 旅游星域数个星球,黑洞有的汇聚变成一个更大的黑洞,但没有一个像是中心旅游星球这样,分布在天空上的黑洞全部聚拢成一个,而这一个就足够震惊。 中心旅游星球上的种族生命并不知道,只有他们脚下的这一颗星球,不仅出现了大量的怪物,还出现了其他的智慧种族,而被那个看着尤为危险的雄虫亲手屠杀的庞大怪物,更是只出现在了这里。 中心旅游星球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现下已经沦为了两个星系与星兽之间的新战场,血腥味浓郁到占据了所有生命的嗅觉,就连置身事外旁观游荡的直播间内的所有观看者,恍惚间也有了一种闻到了血腥味的错觉。 这让直播间的观看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未见过的战场杀戮让未曾见过这种景象的家伙们捂着翻腾的胃部,压下了所有的不适。 在血液浸透了中心旅游星球毫无生命气息的沙地后,终于在猩红色的泥泞中,出现了一道道或粗或细的血河,蜿蜒迤逦地拖着令人心口发寒的曲线,在整个星球上铺展。 活生生一副出现在眼前的人间炼狱,血流成河,猩红满目。 而在这其中,虫族无疑是一尊极凶的修罗,愈战愈疯,以一种近乎不要命的架势向前冲锋,深色的军装不知吸附了多少鲜血,呈现出近乎褐墨般的沉色。 在黑洞最后一波动乱的时候,或许是知道谢辰是它们最后的敌人,轰隆巨大的声响中,从黑洞中快速窜出的几个黑影,速度如闪电般迅疾奔向了谢辰的方向。 楚千泽见此面色一冷,狭长眉眼如覆霜雪,凛冽寒意漫开,他刚要向前一步,手已经碰到了后腰处的武器,整个虫却被一股力道向后一拉。 然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楚千泽心口一慌,伸手就要将对方给扯回来,但是慢了一步,那几只直奔谢辰而来的星兽嘶鸣着丑陋的口器,就要将闪着尖锐寒光的鳞脚狠狠戳入谢辰的胸口。 被凝结成同一股仿若是整个虫族的心跳声犹在胸腔处跳动着,好似一样的节奏,可在这股被同化的心跳声中,楚千泽却仿佛从中寻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股心跳。 是说不出的恐慌,以至于五指伸展到极致,也没能抓住雄虫的时候,最为冷血从容的虫族元首竟闪过一丝的无助。 “滚!” 一声冰冷怒喝,调动了sss级的顶级精神力,泛开的精神波毫不留情地扎入星兽的脑域中! 阿格尼星系多年来与星兽的战斗,早就让雄虫们知道怎么用最少的精神力对星兽爆发出最大的伤害。 谢辰用自己损耗大半的精神力构建了与艾萨虫族的精神链接,看着比平日要虚弱许多,却也不代表随便一只星兽就能欺负到他眼前了。 而在旁观者的眼里,就是这几只星兽在半年中突然身体僵直,轰然落地,激起一层血雾。 他们愣着,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在星兽不长眼袭击过来时,诺奥双手撑着身体就要站起身,却被走过他身边的陛下不轻不重地在肩上压了一下,旋即又失了力坐下。 刚才太过突然,谢辰的认知跟不上速度,没来得及转换过来,第一反应是将稀少珍贵的雌虫给拉离危险范围,而在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种事不太好在这个时候解释,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寻思以后再说。 转头就看见拖着重伤身体的诺奥,强撑着还想给他帮忙,谢辰将他又给按了回去,对上诺奥有些呆茫的视线,轻叹出声。 “用不着你,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吧。” 说完,右手利落甩出,被他收起的光能剑迅速亮出,纵使身上多处骨裂,但也不影响他快速地找到这几只星兽的致命处。 反手间雄虫就狠辣利落地收割了几只星兽的生命,被光能剑带起的血丝扬在半空中,有星点落在了那安静浮动着水纹般金色幽光的虫纹上,圣洁也好尊贵也罢。 此时谢辰在他们眼中,无疑是清楚且张扬地颠覆了艾萨星系中对于雄虫的认知,包裹着雄虫小腿处的军靴载着雄虫反身踏步的时候,来自于实力的极致魅力几乎晃花了看见这一幕的种族的眼睛。 谢辰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一边,他看到了楚千泽脸侧一个椭圆状的血印,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向上抬了些。 他先前举动有些冒犯和突然就算了,但是自己双手都满是血渍,还鬼迷心窍地想着对把对方脸上的血痕给擦干净。 还好当时及时收手了,不然恐怕会越擦越脏。 谢辰抬手,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淋了血,一滴滴的向下滑落,他也不在意,伸了食指朝向黑洞的方向,对着楚千泽笑着出声,“千泽,最后一个大家伙要出来了,打死它,两个星系至少能安宁个几百年。” 楚千泽唇色因刚才,有些淡淡的,他蹙着眉眸光格外的平静,当发现谢辰没再添新伤的时候,又淡淡收回了视线。 他将微颤的指尖蜷入掌心,轻嗯了一声。 楚千泽听出来一些,对方似乎是在刻意给他一些时间,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并没有雄虫认知中的需要保护在身后。 艾萨星系的雌虫,就算死在了战场上,也只是迎来注定的宿命。 察觉到有几分怒意是因为方才雄虫举动所致,楚千泽微微吐气,平复了些浮躁的情绪,淡声又道:“战场上不需要准备的时间。” 闻言,谢辰顿了一瞬,而后眉眼绽开笑意,他定定看了眼楚千泽,心中模糊觉得对方仿佛轻易就能看透自己。 这种不需明说的感觉,有些奇妙。 不过也如对方话中意思,战场上时间太紧,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给上战的军人心理准备的时间。 谢辰眉眼笑意缓缓收敛,但是曜日不再肆意露出光芒,并不代表着光亮即将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充斥着一方空间的热度。 压缩到极致的精神力以迅雷般的速度,在只有虫皇精神域中可以搭建的精神光网中急速蔓延泛开! 原先链接在每个光点之间的细弱光线,像是突然注入了强盛的能量,瞬间粗涨到整个精神光网之间的空隙,消匿般被填充。 雌虫是没有虫纹的,这是艾萨星系公认的知识,包括艾萨虫族本身。 无形的光网藏在了虫皇的精神域中,无法感知的精神力穿过空气链接在了这颗星球上每一个属于艾萨虫族的雌虫身上,而这些雌虫的额头上,出现了令艾萨星系所有种族都极为震惊的虫纹?! 流金般细碎的虫纹,勉强构成了一条清晰的纹路,从雌虫们的额角开始蔓延出现,浅浅露出的偏暖色,让他们一眼就看出了这虫纹的颜色与谁相似。 他们僵硬转过身体,看向了金发雄虫面上熠熠闪耀的金色虫纹,虽说现在那道金色虫纹的颜色有些黯淡,但依旧是最为耀眼的颜色。 直播间更是再次陷入寂静。 整个艾萨星系如有所感,再次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虫族,陷入了无言的震撼中。 艾萨虫族的雌虫们面色有些恍惚,他们侧过了耳,这次似乎能更加清楚地听到那一声声从胸口传至耳边的跳动声。 他们终于清楚地感知到,无数个雌虫的心脉仿佛被链接在了一处。 而无数个向上链接的终点,就是整个虫族奉为至高的珍宝般的存在。 一切源自血脉的暴动,都仿佛在玄妙的共振中,被轻易平复。 雌虫们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心,缓慢握拳。 他们感觉到了。 那种能肆无忌惮将所有实力发挥出来的舒畅感,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仿佛都舒展开来,这种感觉令他们上瘾,近乎沉迷地眯着眸,神色不明。 但同时,他们的大脑又格外的清醒。 他们任意一个雌虫,只要想,视觉似乎能共享至战场上的每一个雌虫的视觉,但是这种纵观整个战场的强横视觉,很快又被压制了,似乎是链接起所有视觉的中心枢点,现在有些虚弱的原因。 尤里西斯呼吸有些急促,他是上将,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在血海里踏出来的上将,战场几乎占据了他大半的生活。 因而他比谁都要清楚,这种极端不科学的能力,在战场上,有着多么恐怖的作用。 这简直就是虫神的恩赐! 第096章 最后一只 远离中心旅游星球——也就是刘礼所在的星球上。 刘礼躲在酒店里不敢冒头, 听着外面怪物嘶鸣刺耳的巨大声响,脚下无端有些发软。 他低头擦了下手心里泌出的汗,他试着用手堵住两边耳朵, 但很快发现没有什么效果。 外面的声音更偏向于精神攻击,并不是简单堵住耳朵就能挡住的。 旅游星域本就因为每日庞大的旅客数量,而驻扎了远超普通星球的军队数量, 在中心旅游星球爆发怪物后, 又增援了多支军队, 再加上昨天各个种族大佬抵达,随行护卫的军舰又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 按理来说, 这么多的军备实力,其实没有那么慌才是。 但是!军力有限, 外面的怪物到目前为止,却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啊! 刘礼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 在前来支援的军士中,当时被他蹲到的三个虫族依旧是混战中, 比较显目的身影。 虫族雌虫就已经强到一个让人嫉妒的程度了, 结果现在他们连雄虫都强悍的不行,这个种族还有弱点吗? 刘礼正要将脖子给缩回去,余光就发现三个雄虫突然扭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面上冰冷神情同步染上了愕然与不安, 凌厉的攻势明显地僵顿下来。 不等刘礼担心, 三个雄虫因为明显的心不在焉纷纷染上了伤,被赶来支援的雌虫军队给强硬着安排退下了主战场。 然后……他们相视无言。 刘礼有些尴尬地举起手, 面对三个气势渗人的雄虫, 出声问好,“你们好啊。” 皱眉凝视着一个方向的卡利尔面露沉思, 他闻言收回了视线,见对方是之前随手拉了一把的人类,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转身看向罗布,“你们也感觉到了?” 刚才心口传来的那种触动……是陛下。 雄虫战斗多以精神力作为辅助手段,在关于这个方面要远比其他种族敏锐许多,他们都与陛下进行过精神链接,因而在谢辰选择与中心旅游星球战场的艾萨虫族雌虫进行精神链接的时候,卡利尔三个雄虫都若有所感。 他们隐约感觉到了陛下的存在。 在罗布与多德脸色凝重点头同意后,卡利尔来回徘徊几步,胸腔剧烈起伏,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担心,“我们能从黑洞中掉入这个星球,现在这些黑洞中又掉下来这么多的星兽,那么陛下他们同样有可能也在这个星球!” “但是这对陛下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罗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道:“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陛下才会进入黑洞。” 而进入黑洞这一行为,风险极大。 闻言,卡利尔他们的心,同时沉了下来,说不楚的不安与烦躁,让他们根本静不下心来。 刘礼不敢吭声,他看着三个雄虫在数个雌虫有意无意的包围保护下烦躁踱步,默默咽了咽口水,又看着他们最终分开自顾一个姿势面色沉沉。 不过,陛下是什么? 虫族不是只有一个元首冕下吗? 但是思及这三只雄虫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打破了他对于虫族的认知,刘礼没有 倏地,卡利尔抬头,他先是扫过周围一遭以酒店为暂时停驻地的各方军队,目光在气势冷肃的雌虫军士上一掠而过。 这群雌虫才赶至这里,一路匆忙备战,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再者,一群把他们当成薄纸一般脆弱的态度,实在是看着就闹心。 卡利尔回想当时隐约感触传来时的牵引感,微微向上扬了脸,紧致凌厉的下颚线绷的很紧,他眯眸细想了一会,蓦然出声,“是中心旅游星球。” 那个方向的终点,就是中心旅游星球,如果陛下有可能出现在艾萨星系,那现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中心旅游星球。 罗布闻声看向他,却对其无奈地摇了下头。 按照这个状况,他们只能在这个星球上一直待到情况稳定下来。 一股无力感漫上卡利尔的桀骜眉眼,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昨日就安分待在中心旅游星球了。 多德一直专心注意着外面的情况,他静静听了一会,转头看向卡利尔,“少将,外面的动静安静下来了。” 刘礼闻言本能地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确实是安静下来了,一眼看去,只有成堆的怪物尸体堆积在一起,除此之外再难见到什么鲜活的生命气息。 天际的黑洞静静旋转着,好似能吸附一切,原先璀璨的星子也被完全遮蔽,不见半分踪影,深黑的让人心口发慌。 眼下的安静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而现在的天色,已经快至凌晨,可是天的边缘,却没有一丝光线浮出。 月轮在破碎的云层之间,勉强露出了几缕光线。 谢辰伸手捉了一下,可惜浮动着的月光周围聚拢着许多浮尘,他看着这些细小的灰尘跳动着,震颤着,直到照亮了它们的光亮忽地一暗。 他缓缓舔了下唇,干燥的唇瓣上是沾附着的血液,浓腥的味道在舌尖上炸裂开。 谢辰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但是他总是会无意识尝到这些,有些是来自他自己的,还有一些是来自其它虫族的,但是更多的,是来自这些怎么都杀不完的星兽的。 谢辰曾经有过猜测,这些星兽就像是宇宙对于一些星系的考验,如果挨过了就步入一个新台阶,但是如果失败了,就彻底消失在宇宙中。 但是如果像是阿格尼星系这样维持着平衡无数年的,可能,就会发生像现在这样又是出现王兽,又是连通两个星系的意外吧。 总要在漫长的平衡中,分出一个胜负。 但是,这次赢得会是他们。 黑洞中在突然的寂静之后,露出了最后一只王兽的身影。 冰山一角,仿若天山露头,坠落间能压制整个星球,空气中的温度随之骤然下降! 许多面容平静至此的大佬们,眉眼间终于显出一丝忌惮,他们皱眉看去,心中有些惊骇。 一只活着的王兽,带来的压迫感远远不是谢辰身后已经死去的那只王兽能够媲美的。 他们在惊骇忌惮的心绪中,有些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其他的想法。 那就是……这种怪物,究竟要多强悍的实力,才能将亲手杀死它? 他们了解过怪物极为难缠的生命力,可以说上一秒的伤口,下一秒可能就已经好了。 轻伤留不下,重伤难留下。 在虫族的几番异动下,他们看着虫族雌虫面上光色微闪的浅金虫纹,掩去眸中的一丝震撼,视线落到了气势威严华丽的雄虫身上,心里有着私人的打算,可是又藏不住自己的热烈的视线。 无数个雌虫,恍惚间心神被归为一股,他们的视觉仿佛处在了一个超然的位置上,几番眩晕之后,不等露出灼热情绪,天际轰然一声巨响! 王兽出来了。 一个丑陋巨大贪婪的怪物。 艾萨星系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能大成这个样子,怪物二字此时真是贴切无比。 雌虫们能感觉到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源源不断地从一个未知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连接了他们每一个雌虫,彼此对望之际,也都清楚地看到了彼此面上瑰丽却简化版的虫纹。 这对于艾萨星系的雌虫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是颠覆认知的,他们沉默不言,却又格外激动。 说不出的激动,激发出了昂扬的战意。 常年困扰雌虫们的血脉暴动,宛若奇迹一般地被平复,如虫神亲临赐下了恩赐,将雌虫们想了不知多少年的愿望,在这个时候带到了他们的眼前。 可以无限制无负担地动用属于自己的能力的感觉,就像是一直带着镣铐行走的犯人,在自己从未料到的情况下,于下一步抬起时,手上的镣铐突然就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楚千泽感知了一番自己的状况,纤薄唇瓣不由微抿,白皙面庞愈发冷淡,他仿佛知道了为什么在更久之前的虫族,那个时候的雌虫们会如此忠心地奉一系雄虫为皇。 谢辰身上都是沉甸至快要干涸的血,闷的他蹙眉略感不适,眼中所见是天际的王兽,视觉上的再度冲击却让他想起之前拔出武器时的畅快,面上不由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可是沉闷的胸口阻止了他这样的想法,谢辰抬手松了一些领扣,露出一小截精致修白的锁骨,他有些遗憾最后一只王兽不能亲手收割,但也仅限于遗憾。 谢辰微叹了口气,而后唇角微扬,眸色冰冷地看着正式降临在艾萨星系的最后一只王兽。 “杀了它!” 一道温和却又难掩威严的低语在每一个成功链接的雌虫脑中响起,无上的能力铸就了无上的地位,而现在的谢辰,有着支配整个虫族的实际能力。 关于王兽的每一个弱点,什么时机能让它伤势不断叠加,无数个关键的时间点,在谢辰阖眸之际,在每一个雌虫的脑中浮现,作为精神光网中心,谢辰有着绝对的信息共享能力。 在其他种族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战场上的雌虫却是一跃而起! 默契到极致的攻击配合,无法言喻的视觉震撼感,他们像是没有经过排练,却能调出一支整齐无比的罕见舞蹈的队伍,在现下他们颇为无措的战场,给出一支挥手都是致命之处的杀戮之舞。 重伤、死亡,都阻止不了他们堪称恐怖的默契攻击。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巨大怪物,转眼间开始嘶鸣着挣扎发疯,做出了拼死一搏的反应。 这场流利到极致的战斗,仿佛背后有一个冷静理智的指挥大脑,让每一次的攻击都做到了有用。 他们恍神,看向了虫族元首身旁的雄虫。 哪个初时承载在“陛下”的巨大悲鸣声中落下的雄虫。 陛下。 一族之皇。 虫族。 金色虫纹。 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们的脑中迅速划过,纷乱无章却始终又一条线将其关联在了一起,他们找不出一个完美的逻辑链。 但是如果将那个雄虫的身份往整个虫族上面去想的话,似乎也能勉强拼凑出一个答案。 谢辰将能挤出的精神力都耗在了只有自己能掌控的精神光网中,他不着痕迹地压了下自己的心口,扭头看向身旁安静站着的雌虫笑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不让你一起攻击?” 楚千泽眸色沉静,淡淡出声,“不重要。” 他将指挥权交给了雄虫,自然是因为相信对方不会拿艾萨虫族的性命乱来,而至于对方关于他真正的安排,其实并不重要。 谢辰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露声色勾唇仿若无事轻松笑了一下。 “你去给它最后一击吧!” 最强悍的一把剑,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一处。 谢辰撑着将最后的信息给了楚千泽。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了天际蹦出的一缕光线,有些突然,却又那么明亮。 天亮了。谢辰心想。 第097章 战争结束 “你去, 给他最后一击!” 说出这句话好似用尽了雄虫最后的力气,语落之际,掺了血丝的璀璨金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无力脆弱的感觉,令人心中骤然一紧。 许多家伙脸色微变,第一反应就是要冲过来, 不能让谢辰跌入血泞中, 沾了一身的腥。 宛若黑暗之中, 破晓而出的旭日要再次陨落般的心悸恐慌是此时瞥见这一幕给予的情绪反应,这不是他们有着多么深厚情感, 而是在昏暗无边的战场上,对于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的存在, 抱以的本能的期待依赖。 楚千泽在谢辰出口时目光滑落到了被围攻的王兽上,冷然淡漠的视线仿佛在打量着濒死之物, 情绪幽深内敛很难分辨喜怒,他定神之际余光瞥到金发向上掠过的弧度, 倏地转眸, 瞳眸骤缩。 那一瞬的呼吸,都似停滞了。 楚千泽扶住雄虫的动作带着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无措,黑蝶般的眼睫受惊似的轻颤,唇瓣血色淡了些, 他压住了想要发抖的指尖, 沉默着将陷入昏迷的雄虫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他垂眸看去,这位面上嬉笑从容, 借着一副俊美温和的皮貌轻易就将心思藏得极深的虫皇陛下, 此时毫无意识昏在自己的怀里,因为过重的伤势, 极优越的眉眼难得显出了几分脆弱疲惫的神态,面色微白,却衬的面上熠熠闪耀的金色虫纹,愈发瑰丽尊贵。 到是没有往日那份耀眼张扬的笑意,安静到近乎乖巧的模样。 楚千泽原先发紧心慌的心腔微微缓和,他垂眸不语,透着些凉意的指尖抬起,忍不住碰了一下雄虫紧阖的眼睫,理所当然地没有见到那双湛然透彻的蓝色眸子。 软软的,他默默心想。 月华般的发丝,有几缕垂落了下来,皎洁的白缠着耀眼的金,有些说不上来的融洽。 诺奥在陛下倒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伸出了手,但是自己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那个银发雌虫,他看着雌虫面色不明地伸手,然后轻轻碰了一下陛下。 颇为小心翼翼的作态。 诺奥有些呆愣,他狐疑地扫过对方。 这时耳边声音骤响,诺奥扭头看去。 是被绕乱了生理治愈机能的王兽开始暴躁起来,在进行最后的反扑,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个时候如果不能一鼓作压制这只王兽,最后就会反被发狂的王兽所覆灭。 诺奥转头,稳住了自己有些踉跄的身子,然后伸出手来,语气有些凝重,“阁下,陛下应该将时机告诉你了?” 而这个时候,能打破王兽与军队僵持的画面的,也就只有被陛下亲自选择的这位雌虫,来自这个星系的虫族元首阁下。 “我知道。”楚千泽低低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谢辰昏迷之前,几乎将每个细节都安排到了极致,在近乎完美的指挥布置之下,这场原先紧张无比的战役,都好似没有那么危险了。 他将雄虫交出去的时候,睫羽低垂,与诺奥再开口时的语气却有些冰冷,“好好护着。” 若不是诺奥觉得自己还没伤到令多年修养破防的情况,只怕要皮笑肉不笑地嘲了过去,但是此时他觉得作为一个雄虫,不管雌虫多么强悍,还是要给予基本的礼仪。 这是他们的陛下,他们比任何种族都要用命去护着的存在。 这一点,其实并不需要多说。 在金发雄虫陷入昏迷之后,虫族元首身上的气压就变得格外冷凝,当他再看向王兽的时候,凛冽寒意比之前更甚,雪白军装边角的血痕深浅不定,踏着血河而来的时候,就像是地狱里开出的花朵,看着突兀皎白,却都是错觉,地狱之花比任何花朵都要危险妖异。 诺奥抬头看着异星系的虫族元首的修长背影,轻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这个雌虫,每每面对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绷紧后背,有种克制不住地提防。 天际光线一缕借着一缕的露出,支援的大部队也到了旅游星域,金灿灿的晨光从远方铺展而来,将猩红昏暗恍若地狱的中心旅游星球拉回了白日,明亮温暖的光线这次就算是黑洞也不能完全遮住。 灿烂的暖光扫到了脸上,诺奥才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天真的亮了。 战场上的所有军士,和直播间无数位关注这里的星网用户,紧绷着心神都是一松。 他们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恍惚间,眼前又闪过了昏暗中突然出现的一抹金,两者相同却又不同。 但似乎都是能令他们为之惊艳的景象。 …… 这次有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艾萨星系的怪物们,让旅游星域陷入了一片血腥的混乱之中,本该是记录谈判的无数个直播间,在损毁大半的情况下,剩下的那一小半却沦为了这场战争从头到尾的转播器。 没有什么战争纪律片要比各个直播间中长达十八个小时的直播视频还要清晰写实了。 各个直播设备,时间或长或短,各个方向角度都囊括在内。 血淌成了脚下的河,尸体堆积成了山,不断从黑洞中掉落的怪物…… 还有中途大批出现的陌生种族。 好吧,虽然中间还有一个他们比较熟悉的。 但是那些真的是虫族吗?他们可都是雄虫啊! 这个疑惑久久萦绕在艾萨星系各个种族的脑中,他们想要暗中的打探关于这些从黑洞中掉落的陌生虫族,但是很快在艾萨虫族将这些雄虫们一个不漏地以同族身份带回了首都星的时候,有一个个收手的格外快。 说起来也是过分了,掉下来这么多陌生的种族,他们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态度强硬地就将那些雄虫给带走了! 连一具雄虫尸体都没带漏下的! 他们心里琢磨的时候,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同族的基因判定书都甩到他们脸上了。 真是时隔多年,再次见识到了虫族的护短与霸道。 不过这次比上次一言不发直接宣战的要好了一些,至少还扔给了星系联盟一份基因判定书,联盟的各个大佬苦笑不已。 艾萨虫族首都星这段时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氛围中,但是这种微妙却又明显不同于之前,若说之前雄虫安静雌虫冷淡,那么现在雌虫更像是陷入了一种偏向于手足无措的情绪中。 明显一些的表现就是,他们要沉默许多,而艾萨虫族的那些雄虫却没有因为此时雌虫没来由的沉默容忍做出些什么,他们如今比起雌虫,还要沉默。 艾萨星系的虫族,安静的令其他势力都有些不安了。 贺淮在进军部的时候,遇到了正要去寻元首的尤里西斯,对方脚步有些急,像是在避开谁一样。 他脚步一顿,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尤里西斯,好久没见你这么急匆匆的架势了。” 说完,贺淮上下打量了一下尤里西斯,确认对方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刚才的神情确实是有些仓促的,心里不由有些好奇,他眯眼笑着,刻意拦在了对方身前。 尤里西斯几次想要越过,都被对方好似无意一样轻飘飘地移位给挡住了去路,一时有些烦躁,沉着脸警告出声,“贺淮,你别没事找事。” 贺淮更好奇了,他刚要说些什么。 军部里面追出来了一个雄虫,对方眉眼桀骜张扬,长相尤为出众,可是眉眼神态像是压了火气,显得有些乖戾烦躁,在看到尤里西斯之后,眉眼一挑疾步追了过来。 “尤里西斯!你先前答应的好好的,只要我不输,你就带我去见陛下的!” 卡利尔气急,他这次可算是逮住了这家伙,气势汹汹地过来开始算账。 他走到对方身边后,才发现尤里西斯对面还拦着一个雌虫,笑眯着眼气质不凡,看着就是那种心思特别多的雌虫。 卡利尔对这类雌虫都是能有多远有多远,反正是不太愿意和这类雌虫打太多交道,他收敛了些怒意,微微颔首礼貌出声,“阁下,午好。” 贺淮笑意愈浓,轻点了下头,“午好,阁下。” 卡利尔的态度挑不出毛病,但显然没有他方才唤尤里西斯时的态度来的亲近。 这让尤里西斯眸光微动,心中莫名觉出一丝愉悦来,他面色不变出声道:“你也未赢我。” 这句话将卡利尔放在贺淮身上的视线瞬间挪到了尤里西斯身上,他压着火气扯唇冷笑道:“你在……” 话一出口,卡利尔又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将那些脏话给咽了下去,他试图与眼前的雌虫将当时的赌约给掰扯清楚,“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吗?不过是因为打成平手在让着你,平手什么时候算输了?我没输,你就要带我去见陛下!” 尤里西斯冷静道:“就算如此,阿格尼虫族的虫皇陛下现在并没有醒过来,我允诺你的是醒来时带你去见。” 卡利尔双手抱胸,凉凉出声,“反正醒没醒都是你们说了算,我要见到陛下才知道。” 贺淮在一边将两个虫的对峙默默收入眼中,唇角笑意有些意味不明,他虽然没见过卡利尔,但是也能猜出对方的一些身份。 而现在那些来自阿格尼星系虫族的雄虫们,都收纳于首都星,在伤好之后,有一些会获得临时光脑在首都星自由活动的权利。而这些完全不像艾萨虫族的雌虫认知中的雄虫,几乎都可以确定是来自另一个星系的雄虫。 他们大部分面对雌虫羞窘又礼貌,总是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相处。 一度导致了面对这些雄虫的雌虫们,也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与他们相处,冷淡难以维持,亲近却又太过冒犯。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十年甚至能让新生一代的雌虫们完全接受使用药剂压制血脉暴动的习惯。他们伴随着疼痛成长,而每一次的服用药剂,都会让那些潜伏在血脉中的细小痛楚数次叠加,直到在每次爆发时成倍发动。 剧痛是无法避免的,但脊骨始终是挺直的,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真切的折辱,也就让那份传了千百年的恨意不可避免地淡了一层。 时日长久,这份伴随着无数血腥的内乱,终究会让艾萨虫族的雄雌关系在很久的以后走向冰冷,但是那并不是贺淮能解决的了。 骄傲与平等,在雄虫数量的稀少上,总会有一方失衡。 但是变故来的太突然。 同源同根,却完全不同的虫族,对于艾萨星系虫族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而现在躺在元首卧室的,据说是阿格尼虫族虫皇陛下的那位雄虫,更是在无声中,被许多雌虫默默关注。 第098章 昏迷醒来 谢辰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意识中无边的黑暗静谧无比,以至于他醒过来的时候,尚有些茫然, 入目是黑白色系的床帐,干练优雅的同时,又有着一目了然的冷淡。 谢辰试着撑了下身子, 但是没撑起来, 筋骨像是被抽净了气血, 挤不出一丝力气。他扯唇轻叹了一声,眸光悠悠地转向了一侧, 看到了床边小巧不起眼的电子设备,轻轻眨了下眼。 没等上一会, 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谢辰眸光轻闪, 看了过去。 虫族元首阁下在最前方气势尤为显目,肩宽腰窄身型修长, 堪称完美的一个衣服架子, 抬手命令的时候雪白腕骨若隐若现,衬着深不可测的面庞有种说不上来的勾人。 谢辰眯眸打量,口中渴意此时好像又重了三分,他默不作声地舔了下唇瓣, 发现唇瓣并不是自己所想中的干燥, 有种刚被涂过一层水的湿润感。 一时出乎意料,心口情绪有些微妙。 楚千泽身后跟着数位身着白色医疗服的雌虫, 他们半张脸沉默藏于口罩中, 竭力让自己没有露出什么出格的神色,就算露出端倪, 所幸还有口罩遮挡一二。 他们在元首命令下,开始检查躺在上元首床上的雄虫的身体状况。 虽然这小半月时间里,他们几乎都能将这位雄虫的身体各项报告熟记在心,但是如今对方醒过来,必要的检查依旧少不了。 但是——好奇啊! 一位直接被元首冕下安置在自己卧室的雄虫!要不是这段时间艾萨星系那次遗留下来的乱子太多,单是这个消息就足以登榜星网热点。 他们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医疗设备准备好,井然有序的架势看起来做了不少遍。 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心里的八卦心思。 谢辰被一个雌虫轻柔扶坐起来,在他的腰后放了一个软垫,他舒服向后一倒,为如今这种被当成易碎品伺候的情况有些哭笑不得。 他唇角弯出一道无奈弧度,金发软软搭落眉梢,光线从发顶铺染而下,精致侧颜上染上一层浅浅金芒,安静平和的模样没有一点视频中出现在战场上的凛冽冷戾。 “千泽,你这幅架势,像是要把我抬到实验室好好研究上一番。”谢辰挑眉看向站在床边不远处的楚千泽,“虫族的恢复力惊人,我醒过来就说明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楚千泽纤薄唇瓣抿了下,总算是显出一些桃花粉,整张雪白冷淡的面庞也多了些许气色,他眼睫低垂,对上了谢辰含笑的湛蓝眸子,唇角不由翘起一个细微弧度。 他淡淡出声,“真要研究也不能用你。” 谢辰笑了笑,没有再开口。他背靠在软垫上,由着他们检查身体,在一切结束后,穿着白色医疗服的雌虫们又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一系列动作的声响被有意降到了最低,看着就知道受到过针对性的训练。 房门被轻轻带上,楚千泽抬脚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银发晶莹剔透扫过他那双神秘瑰丽的紫眸,应该是心情不错,素来幽然莫测的紫眸显出一点透亮的浅紫,眸光波动间漾出了一丝笑意。 楚千泽轻声道:“你睡了小半月,阿格尼星系误入这个星系的虫族,不论生死,我都以艾萨虫族的名义带回了首都星。” 闻言,谢辰心中微松,眉眼神态不由流露出几分亲近的意味,他喉结滚动几下,松垮的衣领根本遮不住下颔骨连着锁骨的修长曲线。 端正坐在床边的元首阁下,视线有一瞬微不可察的飘移,眼睫无声轻颤了几下。 谢辰顿了下,心中组织着言语,毫无所觉双手合拢缓缓笑道:“谢谢。” 似乎只有这两个字最为精炼地概括了现在的情况。 将阿格尼星系的虫族收入庇佑范围,又将当时陷入昏迷的自己给带回治疗,还有卡利尔他们…… 更别提战场上将艾萨星系虫族的指挥权毫不犹豫地给了他,虽然在星兽跨越两个星系的时候,就不再是一个星系的事情,但是当时的情况拖得越久,陷入乏力的阿格尼星系总军定然会成为星兽攻势下的第一批炮灰。 就算没死绝活了下来,他醒后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的躺在舒软的床上,一醒来就迎来刚才那些温和的检查手段。 这么一件件算下来,阿格尼虫族竟是欠了艾萨虫族不少人情。 谢辰叹笑一声,心中有些无奈,这些人情到了最后,他作为阿格尼虫族虫皇如今在与对方元首相处时,无形之间就担了大半。 要是真算起来,但是情分上,就被压了一筹。 不过对于谢辰而言,这些也不是很重要。 谢辰道:“欠了你们这么多人情,千泽若是有想要知道的,就趁着这个时候问吧。” 他说完,想起什么又接着出声,“最后一只王兽虽然只有一只,但是对于艾萨星系也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物种,不知道当时最后一波攻击的时候,艾萨虫族伤亡情况如何。” 楚千泽静静看他。 似乎是以为他话未说完? 谢辰脑中思绪转了一圈,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被它伤到了吗?伤的重不重?” 楚千泽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他眸光轻晃,好似划过了一分笑意,“你最后的指挥很完美,艾萨虫族在最后一波攻击上近乎于零伤亡,我也没受到什么伤。” 他听出谢辰话里的意思,将有些事摊在了对方眼前,“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谢辰,你应该是有几分察觉的。” “艾萨虫族并不像阿格尼虫族,雌虫的精神域很乱,我们靠药剂平复精神力暴动,以达到延缓血脉暴动的目的。但是你在战场上最后的作为中,一次性平复了战场上近千数雌虫的血脉暴动,事后的检测数据显示,这些雌虫至少有五六年的时间不需要再担忧血脉暴动。” 这对于艾萨星系的虫族而言,像是一个只有可能出现在梦里的事情。 他们能在那中玄妙的感触中清楚地感觉到,平复雌虫的血脉暴动对于眼前的雄虫而言似乎信手拈来,于对方而言,在这上面耗费的精神力恐怕还不如后期维持信息共享的消耗。 一个不用结合,就能平复雌虫精神暴动的雄虫。 对于艾萨虫族来说,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都近乎奇迹本身。 这段时间,就算楚千泽采取了强硬手段封锁了关于这个信息的传播,但是那些清楚记录在视频中的异样,却不是他伸出手,就能轻易捂住艾萨星系其他种族的眼睛。 视频中,随着金发雄虫几个异常举动之后,艾萨虫族的雌虫突然的异样与后续的实力激增,都是无从否认,摆在眼前的鲜明证据。 证据自然是为了证明一些东西。 而那些公布在星网上根本压不下删不完的直播视频,都证明了一点。 那就是金发雄虫能力上的恐怖,以他雄虫身份而言,实力是恐怖的,对于整个虫族而言,不明的举动造成的后果,以实力为名词去找形容,依旧是恐怖的。 若不是虫族实力实在强悍,其他种族恐怕就要想尽办法将谢辰给扣下了。 楚千泽知道自己在与谢辰之前的几次通讯中,彼此都有意的模糊了自己虫族的相关信息,对于所有艾萨虫族信息都从他口中得出的谢辰来说,对方恐怕并不知道艾萨虫族的雄雌比例失衡到了什么极端的地步。 谢辰闻言指尖有些绷紧。 他微皱了一下眉,迅速从刚才那段话中捕捉到了重点,“你们这里的雄雌比例失衡到了什么程度?” “我这些时日也从罗布副官的口中,知道一些阿格尼星系的虫族信息。”楚千泽淡淡开口,“阿格尼星系的雌虫能在保证最低繁衍的基础上有七成保持着一雄一雌的结婚比例,但这对于艾萨星系的虫族而言,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现在,艾萨星系的雄虫稀少到了依旧要保持着九成的一雄多雌的配对模式。” 而这,才能勉强保持了艾萨星系公认的最低繁衍。 阿格尼星系与艾萨星系在文化繁盛强度上差异或许难以分出高下,但是种族数量一定是艾萨星系呈上风。 单是人类这个种族,就是极重的一个份量。 谢辰蹙眉,脑中认真开始换算艾萨星系的虫族这个雄雌比例究竟失衡到了什么极端的程度,很快就因为最后得出来的答案凝重沉眸。 他心跳有些快,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信息对于两个虫族而言,几乎是瞬间在谈判场上打成了平手。 而他方才所想的那些,不仅不算是欠了人情,反倒会将阿格尼星系这边的筹码加重了许多。 谢辰轻轻挑了下眉,微微上翘的眸尾笑意潋滟,眸子剔透若蓝晶,笑着映出雌虫沉静面貌。 “我一醒来就动脑实在是费心又耗力,太累了。千泽,这些事还是后面再说,我们换个话题吧。” 他懒洋洋说完,将身子向下缩了一些,本就松垮的衣物向肩侧又敞开了些,隐约能看见内里精悍漂亮的肌肉线条。 楚千泽面不改色,端正了视线,语气微微柔和,“好。”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想聊什么?” 谢辰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摸着下颚沉吟稍许后,脸色有些古怪,蓦然出声。 “这房间不是医疗室吧?” 第099章 我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虽然偏黑白两系, 看着稍显冷淡单调,但设计简约大方,细节处更是处处精致, 一些装饰细看就知不是寻常品质。 医疗设备除了床边原先就放置的几个,再算上刚才检查身体的雌虫们临走前留下来的一个,房间内就再难看到其他与医疗相关的东西了。 哪怕是布置再用心精贵的单人医疗室也不会有这种格局, 谢辰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不入心, 并没有多想, 如今思绪收拢,再看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问出口的时候没有多想, 但是最后一字落地后,空气中就陷入了一种无言的寂静中。 谢辰正好奇观看的视线一转, 落到了没有出声的楚千泽身上,对方眸型狭长内勾外翘, 不露声色的时候尽是冷淡凌厉,从容不迫的架势很是难以琢磨。 可如今气势没变, 唇瓣倒是一抿再抿, 嫣红色泽被碾去些许血色,安静到让谢辰险些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楚千泽抬眼,对上雄虫好奇目光,眸色微暗, 启唇浅浅勾出一个自然的弧度, “这是我的房间。” 谢辰身子骨还是软的,闻言他一个没撑住, 整个身体骤然向下滑了一大截, 抵着软垫的位置从后腰滑到了肩胛骨,像是只受惊了的猫, 湛蓝透亮的双眸仿佛因为这个意外的下滑略显茫然。 楚千泽眉眼低垂,与谢辰对视,唇角微动压下了一掠而过的笑意,心里却无端泛起痒意。 一瞬的沉默过后,谢辰面色从容,伸出手道:“先拉我起来,这个姿势有些累颈。” 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没有了战场上淌过指缝的血丝,乍一看与艾萨星系那些娇生惯养着的雄虫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楚千泽面色不变,心想不一样的。 牵住这只手,将谢辰拉起来的时候,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划过。 这个雄虫,本身就是不一样的。 谢辰这次将自己的身子做的又直又稳,他收回手后随口回了一句,“谢谢。” 然而对视之际,他散漫的神情一僵,因为之前一个来回的问答再次浮现。 嗯,这是对方的房间。 对方的房间。 他自醒来似乎就在无时无刻地动用自己疲惫至极的脑子,消耗一空的精神力在经过小半月的昏睡恢复了些,但也不能让他的脑子安静一会。 谢辰虽然不了解艾萨星系的常识体系,但是有些东西总不至于能差到哪里去,就比如雄雌之间,再怎么随意,也不可能让雌虫随意就在房间里塞了个雄虫。 原先松软的床,此时怎么躺似乎都有些不自在。 谢辰扯唇还算冷静,“这床……” “我的。”楚千泽没有绕圈子,直接给了答案。 他指尖压着衣物,心弦无端发紧,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端倪。 那日在结束治疗后被问谢辰要安排在哪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心思太乱,反手就将雄虫给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辰得了回答,反倒是真的冷静下来,他从楚千泽从容面庞上看不出其他情绪,也就非常干脆地排除掉了那个最为离谱的猜测,他轻轻出声,语气还算平和。 “是有什么原因吗?” 原因?当时出口太快,应该是没有的。 楚千泽薄唇微抿,淡淡点了下头。 “有。” 谢辰心想,难怪。 谢辰唇角弧度变大,眉眼神态浮现熟悉的笑意的同时,眸中情绪恰到好处的淡了些,他笑道:“什么原因?” “因为……”楚千泽极为自然地顿了一下,“因为你很特别。” 谢辰愣了下,他疑惑道:“什么?” 楚千泽面不改色,“是因为你的能力很特别,虫族的实力本来就很强悍了,我们这里的雄虫数量稀少但是身体素质羸弱,但是你的能力在所有掉落的雄虫中不仅强悍,显然还有着独一份的特殊。” “我的卧室可以说是虫族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他说的冷静无比,听着站在客观角度来说似乎没有一点问题,换作任何一个虫,取信度都是极高的。 谢辰默然一瞬,然后迟疑道:“可这是你的卧室……” 对方作为虫族元首,卧室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问题,但是他是雄虫,只要有其他的选择,这个卧室都应该是最后考虑的一个选择。 楚千泽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套相对完整的说辞,听到谢辰的怀疑依旧从容不迫,他淡淡道:“星兽出现突然,将你与我安置在一处,也能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额外安排。” 他说的坦然,莹莹漾着微光的紫罗兰眸子静静地看着雄虫,笑的清浅淡然。 银发宛若月华,使得楚千泽稍稍带出一丝笑意,都像是清澈皎洁的月亮,干净剔透,没有一丝说谎的影子。 在其刻意的情况下,那种感觉尤其明显。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追问下去的话似乎就显得有些过了,谢辰扫过对方,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他收敛神情,像是信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倒是我又麻烦了你。” 楚千泽压着自己衣物的指尖松了松,他闻言不知为何生出一些说不清的遗憾来,也不知是想就此断了这个话题,还是想着对方继续追问下去。 “不算麻烦。”楚千泽不露声色,淡淡出声,“你刚醒,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谢辰颔首,突然又将话题给绕了回去,“不过我毕竟是一个雄虫,如今我也醒了,还是给我换个房间的好。” “……” “好。” 楚千泽眉眼微敛,轻点了下头,那一瞬的神色有些看不分明。 “你先休息,我今日为你安排,明日再给你换房间。” 他说完后,起身就要起身离开,像刚才说的那样,让谢辰好好休息。 谢辰轻轻歪了下头,唇角笑意温和,“不急。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卡利尔了,我现在想见见他,不知道千泽能让虫将他带过来吗?” 他靠着软垫,脊骨靠的笔直,双手在腹前随意扣合,指尖仿若无意地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背。 没了先前的失态,雄虫此时不慌不忙的表现,毫不自觉就透出了些流淌在骨子里,自幼为皇的淡淡威严来。 楚千泽有一瞬的失神,他轻声道:“好,我叫尤里西斯带他过来。”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谢辰眨了下眼,“我不急着休息,你若没事的话也不用刻意为我空出休息的时间。” 他从谈起卡利尔后,语气微扬,有些压不住的活泼。 因为他终于想起现在有一件事情,似乎格外能娱乐他,谢辰眯眼一笑,当时失血严重的面庞显出一丝鲜活的气色,看上去要比刚才好了许多。 又将身子转了过来的楚千泽,见此微顿,“好,卡利尔少将过来还需要一会。” 他重又坐下。 谢辰笑道:“你之前跟我说的卡利尔的八卦,这段时间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楚千泽面色一怔,丝毫没有心虚地回道:“有。” “但不明显。”他又加了一句。 试图在开口之前,先将漏洞给堵住,这样就算之后有哪些地方对不上,也算是早有先见之明。 于是,忽悠起人从不手软的虫族元首,此时圆起一些事来,却有些不自觉的仓促。 “但是感情的事情我也有些说不准,这个之后如何还要看他们,由我说的话,难免会有一些个人眼光在里面。” 谢辰没有在意,笑道:“没关系,你就当拿卡利尔的八卦给我解解闷,就算不是真的,有这个苗头对我而言也算是个……” 他将把柄二字咽下,换了两个字。 “好事。” 可不就是好事吗? 他相信一族元首,在开口谈及这种事不论发展如何,但一定是有着敢这么说的苗头在其中的。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对于卡利尔来说,一点苗头就代表了很多。 之后能反复拿出来调侃这家伙的把柄不就有了吗? 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证据。 谢辰心里闪过的念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但是面上确实一派纯粹的好奇,他出声催促道:“千泽你说就好,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他眉眼撩起涟漪不断的笑意,多情含笑的眸子毫不自知地弯成了一轮月牙,方才无意显露的从容威仪被一股惹眼的鲜活意气取代。 有些矛盾。 但都是耀眼的。 楚千泽胸腔跳动着的节拍被打乱,他知道当时战场上无声联动着心脏跳动般的链接早已断掉,但是此时他看着雄虫,怔神间,心口那股随着雄虫而一起跳动的砰然声,似乎一直存在。 仿佛链接从未消失。 他眸光闪烁,含糊地应了一声。 …… 而正被卡利尔在军部外缠住要见陛下的尤里西斯在贺淮笑眯眯的注视下,脸色有些难看,他暗中瞪了一眼只是看着就是不出声调和的贺淮。 对方对于这类事情,单是口才方面就比他要擅长,此时明显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当真恶劣。 就在这时光脑传来震动。 第100章 虫后人选 尤里西斯的光脑本来设置的是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的微震感, 但是从上次收到卡利尔接连数条的消费讯息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将消息提醒模式改了, 以至于现在星脑开始震动,卡利尔与贺淮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卡列尔偏头看了一眼,盯着尤里西斯的光脑若有所思。 要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再近一些, 他就有把握将对方的星脑夺过来作为要挟了, 虽然方法有些幼稚, 但是耐不住它的效果可能很好。 不过到底也只是想想了,卡利尔略觉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心想下次有机会可以再试试。 尤里西斯余光注意到卡利尔脸色的变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他心里有些古怪,总觉得对方在打些不太好的注意。 卡利尔挑眉, “你担心什么呢?消息还看不看了?不看就带我去见陛下。” 陛下是他们的陛下,结果陛下昏迷到现在, 他们这群来自阿格尼星系的雄虫就没有一个见到过陛下, 这让卡利尔已经不爽很久了。 能发到尤里西斯光脑上的消息基本没有无用的,能在一连串要紧事物中插入许多无用消费记录信息的也就只有卡利尔。 尤里西斯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腕,脸色微凝, 他抬头心里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阿格尼星系的虫皇陛下, 他醒了。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了。” 虽然是元首要求的。 这个回答倒是卡利尔没有想到的,他欣然颔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桀骜眉眼间的隐隐压着的那份不耐散了些。 之前为了拦住尤里西斯,卡利尔不可避免地靠的近了些, 以免被甩掉。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他退的格外干脆,军靴在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声响,一连三声。 再看去,卡利尔已经退到了尤里西斯三步之外,将他面对尤里西斯快要忘记的绅士距离,慢悠悠地展现了出来。 但是这个时候看上去,其实有些敷衍。 仿佛在卡利尔眼中尤里西斯的雌虫身份是时有时无的。 尤里西斯的脸色有些黑,他扯唇冷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倒是贺淮似笑非笑地看了尤里西斯一眼,在他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声音压低,虽然听着像是调侃,但细听又有些意味深长,他低声笑道:“他真的与你打成了平手吗?” 卡利尔先尤里西斯上车了,此时正撑着脸在车窗的位置向他招手,面上是明显的催促意味。 尤里西斯收回视线,瞥了一眼笑的看不出任何喜怒的贺淮,冷声道:“是平手。” 不等贺淮给出其他反应,尤里西斯意味不明地又接了一句,“他说的其实都是真的。” 说完后,懒得在搭理贺淮,脚步加速上了车,之后再没看安静站在原地的贺淮一眼。 尤里西斯目光落到对面坐着的卡利尔时,神色有一瞬的琢磨不透,他微微沉眸,莫名心烦。 刚才与贺淮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玩笑。 卡利尔让着他是真的。 他当时是真的想要试试卡利尔的实力,才激着对方对他出手,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输的可能,但是两虫正式交手之后,不需要多久,心里就能模糊判断出谁胜谁负。 卡利尔的实战能力与他打成平手,是因为他作为雄虫,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用精神力。 一旦雄虫动用精神力,雌虫天性对精神力的悸动,会在实力均衡的情况下,瞬间打破这个平手。 所以说,对方确实在让着他。 而临时想出来的赌约,在元首那边的禁止下,只能向后一拖再拖。 尤里西斯眸色有些深,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气氛安静了一会,他突然出声道:“你真的只是一个少将?” 卡利尔闻声朝他看去,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就是个少将。” 尤里西斯面露疑色,心里有些不太信。 见此,卡利尔眸中划过一缕兴味,他来了兴致,就又多说了几句。 “陛下是想要让我的军衔再高一些的,可惜有些碍眼的家伙不同意,不过我也不在意就是了。” 反正只要第三军团是他的就行。 军功都摆在那,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因为过去随意否定的。 卡利尔没有细说,只是兴致上来随口提了一句,但是一听就知道背后还有一些不好说的内情。 尤里西斯点了下头,看了一眼卡利尔没有再开口。 军部门口的贺淮上将笑意渐淡,他看着远去的车身,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 在等卡列尔的时间里,谢辰听楚千泽讲了许多,他虽然想把这个单纯当成八卦来听,但是坐到他这个位置上,根本克制不住一些下意识的行为。 他面上神色依旧,将控制不住深究出来的消息暗暗压下,眸光流转间情绪内敛。 “卡利尔的性格可不太好。”谢辰状若忧心,“你口中的尤里西斯上将,听起来是个强势的性子,我以为卡利尔不会喜欢这个类型的。” 他说的忧心忡忡,就是没压住上扬的尾调。 卡利尔进来的时候有些走神,他默默确认了这里确实是艾萨虫族元首的房间,心里正复杂着,进来后就听到了最后一句,他先是一愣,边走边奇怪道:“我?我不喜欢什么类型?” 反倒是他身边心神专注于听屋内指示的尤里西斯将话给听全了,在踏进屋内的那一瞬他在听到这番话的瞬间全身一僵,最后反倒是慢了并肩的卡利尔一步。 他听着卡利尔的疑惑,唇瓣微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也只能沉默在一旁当自己也没有听清。 卡利尔说完后就看到了楚千泽,神情微敛,低头道:“阁下,午好。” 楚千泽轻轻颔首,神色淡淡扫过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当视线落到谢辰的身上时,眉眼神态才似柔和了些。 谢辰好奇看过沉默对他行过一礼后就安静战在一旁的雌虫上将,自发忽略了卡利尔的存在,与他刚才提出的疑惑。 他兴致勃勃出声道:“你就是尤里西斯上将吗?” 尤里西斯脸色有些绷紧,他点头道:“是的,阁下。” 他面对床上慵懒神态的雄虫,根本无法像是对待卡利尔那样随意,在中心旅游星球上经历的所有,都让尤里西斯此时顶着那双湛蓝双眸的审视时,生出一丝无法抑制的紧张情绪。 但这种情绪却又不夹杂任何私人的情感,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反应,以至于此时的尤里西斯静默站立,身上的冰冷感却愈发深沉。 不了解他的虫族看过去,只会觉得他身上的气势果真强势。 比如谢辰。 谢辰眉眼笑意不变,他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卡利尔,这一看不由挑眉,“卡利尔,你这些日子看起来很滋润。” 脸上这幅气色要比他好上不知多少。 卡利尔在见到陛下一切都好的模样,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身上锋锐凌厉的气势自发收敛,他扣胸行礼,“陛下,愿虫神庇佑你。” 谢辰招手,“卡利尔,你过来。” 当卡利尔走过去的时候,谢辰笑道:“你这段时间没有在这里惹事吧?” 卡利尔轻轻摇头,“没有,陛下。” 他在谢辰面前露出了尤里西斯从未见过的温和模样,桀骜难驯的一头猛兽,如今却像是收起了所有的尖爪,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柔软。 尤里西斯定定地看了一眼这个样子的卡利尔,有些移不开视线。 卡利尔对谢辰展现了极高的忠诚,楚千泽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只不过这份毫不遮掩的亲密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刺眼,他不露神色地轻眯了下眸,视线放到了一旁的尤里西斯身上,若有所思。 这边谢辰与卡利尔聊了几句,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蠢蠢欲动地试探,“卡利尔,你在这边有遇到喜欢的雌虫吗?如果你有了伴侣,那么他们也就能放下心来,我也能将当时被扣下的军衔重新为你颁布。” 虽然陛下亲手授勋的荣誉很吸引人,但是卡利尔在诡异地停顿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陛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陛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他掉落在一个陌生的星系,没那么多风花雪月的心思。 谢辰眨眼,他看了眼那边的尤里西斯。 卡利尔一头雾水地一并看了过去,对上尤里西斯莫名冷了许多的面容,眼皮不由跳了下,倏地收回了视线。 他顾不得其他,迅速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陛下,你看他做什么?” 谢辰沉吟一瞬,然后迟疑看向床边的虫族元首,对方微微摇了下头,似乎是想让他委婉些。 谢辰领悟了,他道:“你看——” 被整个虫族明里暗里捧在手心的陛下,在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委婉的意思。 格外的任性。 他的视线刚往后方的雌虫身影上瞟了过去,卡利尔就敏锐反应过来陛下想说什么,和陛下正要看向的方向。 卡利尔坚定出声,“陛下,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有雌虫整日对着喜欢的雄虫冷脸相对的?绝对不可能。 不不不,问题是陛下怎么会将这个话题放到尤里西斯的身上? 谢辰欲言又止。 他透过卡利尔的身影,能清楚看到那位尤里西斯上将在听到卡利尔的回复后,怔住的神态。 果真是苗头。谢辰心想。 他拿着这个话题调侃卡利尔,其实也有着真心盼他找个伴侣的意思,如今听到他的回答,谢辰心情有些微妙。 对方不喜欢,那若是喜欢呢? 卡利尔这小子不会就答应了吧? 这么一想,真是又忧又喜。 谢辰微笑,他还想说些什么,至少点醒这方面有些迟钝的卡利尔,以免日后卡利尔自讨苦吃。 然后就被在这个时候反应格外快的卡利尔再次截断了话头,他一脸认真,“陛下,他们当日还说了,您若是有了虫后,在结婚庆典上他们也可以破格考虑一下恢复我的军衔。” “也不求上将的军衔荣誉,恢复到原先的中将也行的。” 谢辰唇角的笑意有些僵,手有些痒。 卡利尔没有察觉,继续道:“所以,陛下,我走的时候帝国就在甄选虫后人选了,您现在有结婚对象了吗?” 谢辰笑意缓缓收敛,他面无表情与一脸认真的卡利尔对视。 很好,他什么都不会说,就让这家伙自讨苦吃。 以后发生了什么,都是这小子自己活该。 110-120 第111章 贺淮哈伦 贺淮回去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张面具,虚假的同时,还多了些难言的疲惫, 他从车上下来后,笑意又淡了些。 他睁开总是笑眯着的眼,轻轻拍了下庭院设置的小机器人, 看着小机器人转着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才又多了些笑意。 管家迎了上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贺淮抬手止住了, “我去看看。” 管家恭敬低头,退后一步不再多说。 贺淮语调平平:“你不用跟着。” 管家便又转过了身体, 默不作声地离开。 贺淮在走向那个多年来极为熟悉的房间时,在走上那条非常熟悉的暗道时, 突然有了些说不上来的疲倦,常年精于算计的心脏对于任何刺激似乎都是毫无波动的, 但是今天偏偏被一个简单的景象给刺激到了一样, 所有的防御有种瞬间垮掉的无力。 元首与那位虫皇陛下只是牵了个手,更或者只是元首隐晦地在向他表现那位阁下的所有权而已,他其实该一笑而过,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等到站在尽头那间被封锁的刑讯室门口时, 贺淮的心情格外的平静, 他推开门,看着伤痕累累又嫌恶看着自己的雄虫, 面无表情。 哈伦浑身狼狈, 他有气无力撑着自己唾了一口贺淮,“今日你不装模作样了?总是笑着, 真恶心!” 贺淮蹲下身子,不为所动,他看着眼前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雄虫面色逐渐冰冷。这个曾经让自己变得只会笑着掩饰所有的雄虫,也是曾经让他怀疑是不是每一个雄虫卑劣自私恶心的品性永远扎根在雄虫们血脉中的雄主,似乎没有一点改变。 他无力反抗,却依旧恶毒。 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哈伦应该是下一任的虫皇,属于艾萨星系的虫皇。 那个伪皇的继任者。 哈伦被困在一个地方折磨十年却依旧挺着所谓的高贵论,保持着理智,将雌虫踩进了泥泞里。 他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 哈伦想要站起身,最后还是撑不住趴在了曾经肆意折辱的雌虫面前,他阴狠地看着贺淮,米黄色的头发被血污覆盖,像是个刚爬出来的垃圾。 贺淮俯视着他,“我们找到了另一个星系的虫族。” 哈伦的身体僵住。 贺淮眸底划过嘲讽意味,“那个虫族也有虫皇。” “你知道吗?那位虫皇陛下的发色,是最纯正的金色。"他抬头,看向前方发黑的墙面,仿佛在回忆着那位虫皇陛下的模样,语调中的情绪有些奇怪。 “像是太阳一眼,璀璨耀眼,就连眼睛都是海洋一般的蓝色,漂亮又梦幻。” 贺淮终于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那位。 “美好的像是一个梦。” “而你和整个克斯一脉,却让那个虫神赐下的梦,变得黑暗又恶心。” 哈伦猛地疯狂起来,他拼命挣扎着,第一次那么拼命地想要靠近贺淮,满脸狰狞。 “我要见他!!!让我见他!!!” 零零散散撞击的锁链声音不停响起,贺淮的面色平静无比,他道:“我不想留着你的命了。” 哈伦挣扎的动作停住。 “你可以提一个要求,作为死亡之前的愿望。” 哈伦嘶哑出声,仿佛执念一般,“我要见他。” 贺淮没问为什么,他点了一下头,“好,你会见到他的。” 克斯一脉会被审判,而哈伦活着见到那位的代价,只会是比现在死在他手中要翻上数倍的代价。 但那对于贺淮已经没有意义了,他释然之后给出的怜悯,对方却因为奇怪的执念而放弃。 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淮的脸上重新扬起熟悉的笑容,笑眯眯道:“再见。” 我那不堪的过去。 或者说,艾萨星系虫族的雌虫们,不堪至极的过去。 贺淮离开那间困了他多年的房间时,满胀着的心破了一个小小的口,然后止不住的在漏气,一直漏到整颗心都变得空旷。 他不是放下,只是觉得不该将后面的时间耗费在哈伦那样的家伙身上,被碾碎的脊骨既然已经拼了回去,再露出恨意就变得没有必要了。 想到元首那个性子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雄虫,贺淮眯眼笑着,在两个星系共通之后,未来会如何他也说不好。 毕竟就是那些从战场上就回来的阿格尼星系的雄虫,依他所知,就有不少家伙暗搓搓地盯上准备动手了。 真是……贺淮走出最后一道门,阳光刺眼无比。 真是,一片光明啊。 …… 卡利尔正在数虫,身边尤里西斯额角青筋直跳,拦住了要向旁边跨过去的卡利尔,冷冷出声道:“你不能擅自行动。” 卡利尔不以为意,“陛下会同意的。” 尤里西斯还想再拦,腕间光脑传来讯息,卡利尔注意到这个动静,信心满满道:“绝对是允许了。” 尤里西斯半信半疑地打开光脑,看清内容后面色一顿,他想起刚刚卡利尔信誓旦旦地说着陛下会同意,而现在虫皇陛下也确实不问缘由就批准了卡利尔的行动。 他们之间有着尤里西斯不能理解的默契。 或许阿格尼星系的任意一名雄虫都比他要了解卡利尔。 尤里西斯声音低了些,“是的,你可以行动。冕下让我带队随你一起。” 卡列尔没想到这个安排,他看了眼诺奥,发现对方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耸了下肩,“好吧,你随我一起。既然我们要一起,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我的精神力有些特殊,再加上以前承接过陛下的精神链接,会有一些奇怪的后遗症。这里是离中心旅游星球最近的星站,而我在这里应到了一些熟悉的精神力。” 其中有个讨厌的家伙,卡利尔说着不由皱了下眉头,显得很是厌恶。 首相格吉的精神力,真是隔了多远都能感觉到。 尤里西斯冷静道:“你是说,中心旅游星球现在很可能已经降临了属于阿格尼星系的各个种族?” 卡利尔:“或许是各个军队。” 伊莱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听了一耳朵,然后主动道:“我要一起去。” 卡利尔看了伊莱一眼,发现不认识对方,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不行,阁下。你需要和诺奥在外面接应我们。” 诺奥无法避免这个安排,他忍耐了下,还是走了过来,“阁下,卡利尔说的没错,以防意外,你需要和我在外接应。” 伊莱看到诺奥愣了下,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也行,我都可以。” 事情安排妥当后,卡利尔发现尤里西斯的脸色却没有转好,他发现自己虽然自认为与对方性格不搭,但是对于对方的一些情绪反应,最近却是越来越容易发觉了。 卡利尔在并肩与他向外走的时候,不解地靠近了些,“你在生气?谁惹你生气了?” 尤里西斯似乎没料到卡利尔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更没想到他竟然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但是那些翻涌着的情绪本来并不清晰,此时被卡利尔找出了一个情绪词,尤里西斯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 他在生气。 尤里西斯目光深沉地看了眼一脸疑惑的卡利尔一眼,沉默摇了摇头,脚下步子开始加快。 卡利尔皱眉依旧不解。 …… 被按在医疗室的谢辰在检查完最后一项后,终于轻松了些,他看向一直安静盯着自己的楚千泽笑道:“我都说了我没有什么事情了。” “这次真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楚千泽翻过手中最后的身体报告,神情专注,自然地坐到了谢辰的身边。 谢辰靠过去,下颚撑在他的肩侧,小声笑语了一句。 楚千泽白皙精致的耳廓瞬间染上了滚烫的热意,他眼睫颤了一下,抿唇不语。 第112章 舔了一下 谢辰轻轻眨了下眼, 靠在楚千泽的肩上微微侧首就能将他的微表情收入眼中,心尖像是被轻挠了下有些痒,他伸手拢住楚千泽另一侧肩膀, 唇角微弯朝其又凑近了些,“千泽,我想看你的触角。” 话一出口, 谢辰就感觉到手下雌虫原先放松的身体, 蓦地一僵。 雌虫头顶的小触角是虫族少有的进化至拟人化后, 依旧保留的几个特征之一。据谢辰所知,小触角作为虫族最初的感知肢体, 即使在虫族进化至今不再以此判定周围情况,保留下来的小触角对于雌虫而言, 依旧是无比敏感脆弱的存在。 在谢辰眼里,敏感脆弱这两个词完全与楚千泽搭不上关系, 因而此时这么问,也包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蠢蠢欲动。 但更多的是一种单纯的好奇, 楚千泽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 还能勉强自己坐在这里顶着雄虫跃跃欲试的视线。 楚千泽唇角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下,试图打消谢辰的这个念头,凤眸挪移躲闪的动作里,每一处都像是微弱的拒绝。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既然已经检查完了, 我们还是先出去, 中心旅游星球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艾萨星系有一些种族也听到了风声, 不少星际媒体……” 谢辰自发讲这些推辞忽略了, 他一个翻身将楚千泽按在了床上,而楚千泽对于这一系列动作也没有还手的意思, 除了依旧不肯露出自己的小触角,现在的他对于谢辰几乎是无有不应。 但就是这件事,楚千泽抿唇不语,就是不肯应下来。 银发凌乱地散在发侧,像是落下了一片月亮,安静的有些不可思议。谢辰的眼神无意识软了软,他语气放缓又放轻,声调中多了些诱哄的味道,“千泽,有卡利尔出手,不会出事的。” 谢辰彻倒下身子,趴在了楚千泽的脸侧,他伸手就能碰到楚千泽的睫毛。 然后就真的碰到了。 谢辰指腹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在刚才一瞬时乱颤的眼皮,他状若无事地收回了手,沉吟过后,看起来像是比楚千泽还要为难。 “千泽,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亲密的行为,但是在阿格尼星系准备要结婚的虫族间,这算是一个很常见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的话……” 谢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璀璨耀眼的金发此时都像是因为楚千泽的拒绝黯淡了几分。 楚千泽眸光闪烁,有些迟疑:“真的?” 谢辰欢快又矜持地轻轻颔首。 “当然。” 话出口后,谢辰一双剔透若海洋的蓝色眸子好似也漾起了水波,让来者不受控制地随之堕入深处。 然后被一个卷起的浪花给扑的晕乎乎的。 楚千泽现在面色微红,整个虫就有些晕乎乎的,虽然他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痕迹,但出口的下一句话俨然让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 “那就看看。”楚千泽说完又有一些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准摸!” 谢辰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绝对不摸。” 楚千泽眸色变幻不定,最后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但他也并非不愿,只是触角这一存在,对于雌虫而言实在是有些……不好说。 “不能摸。”似乎是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凶,楚千泽这次软了些,再次叮嘱了一遍。 谢辰眨眼,淡定道:“不摸不摸,我就看看。” 然后在谢辰逐渐变亮的双眸中,楚千泽向着谢辰的方向靠了靠,微微低了些头,银发被修长指尖分开了一些。 一对小巧,柔软的触角倏地一下探了出来。 也许是很少出现在外界,在谢辰专注的视线中,触角不安地轻颤着。 好想摸一下…… 谢辰满眼好奇,双眼愈发灼亮,他压下蠢蠢欲动的双手,觉得之前答应了的事情,怎么说都不太好食言。 于是他咬了一口。 楚千泽:“!!!” “谢辰!”楚千泽羞恼地低叫了一声。 他在那一瞬间浑身一抖,推开雄虫的双手根本就是软的,完全使不上力气,如果不是谢辰自己心虚自觉向后退开,楚千泽现在这个力道根本推不开谢辰。 谢辰干咳了一声,他其实也不算咬,顶多……顶多就算是舔了一下。 谢辰看着楚千泽从颈部那一片突然泛开的云霞一路铺至眸尾,缱绻浓烈的风情艳烈无比,他舌尖卷拢回味着方才的感觉,只觉浑身莫名燥得慌。 楚千泽在谢辰退开的瞬间,头上的触角就又倏地一下收了回去,而他现在浑身微颤发软,心里正一团乱麻地恼着慌着,突然又注意到雄虫唇瓣被他自己无意拭过的一片水润,面色突兀地定了一下。 他的触角是被雄虫含着……然后小心舔了一下。 舔了一下。 也就意味着触角上还有雄虫留下的气味等。 现在触角被他本能地收了回去,也就意味着上面不管留下了什么,都被一并收回了体内。 楚千泽在想到这一点后,冷静理智被一团莫名的野火瞬间烧成了灰烬,面上腾地一下就红了。 唇心几乎要逼出血来。 他猛地坐了起来,修长指尖碾着床单,心脏怦怦跳动着表露了那份激烈的心绪。 谢辰只来得及注意到楚千泽越发浓烈的红晕,他刚要出口安抚,身旁躺着的雌虫就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坐起了身体。 虫皇的特殊能力,让谢辰不受控制地察觉到了属于楚千泽现在激荡难静的情绪起伏。 谢辰抿了下唇,有些疑惑。他只是舔了一下而已,他发誓——很轻的! “千泽?”谢辰心虚出声。 楚千泽掩在银发之间的耳尖轻轻颤了下,没有吭声,而是一个用力起身,不料脚下一个踉跄。 被谢辰张开手臂接了个正着。 刻意想要避开的楚千泽抬眸就看见了正专注看着自己的谢辰,耳廓温度愈发烫,他有意别开视线,喉结不自在地上下一滚,呼吸有些乱。 谢辰以为是自己行为实在过火,而楚千泽现在是在生气,他搂着对方的腰将其给撑了起来,“千泽,你生气了?别生气,我刚刚就是觉得你的触角有些可爱,你不让我摸,我当时也没想到其他,就那么做了。” 楚千泽顺着谢辰的动作,靠在了他的怀里,听到这话理智回笼了些,他想要恢复平静神色,却没忍住唇角翘了下,“真的?” 谢辰眉眼含笑,低声道:“真的。” 说着,他轻吻了下安静靠在自己怀里的楚千泽一下,心里仿佛塞满了一样,暖暖胀胀的。 楚千泽眉眼微抬,反身搂住谢辰的脖子,银发凌乱却让一向优雅自持的元首冕下多了些说不清楚的韵味,他将额头抵住雄虫的额,本来就算不上生气,现在看着雄虫含笑敛情的双眸,就更难生气了。 楚千泽想让自己不那么快溃败,却发现自己在出口的瞬间几乎就让出了自己的底线。 “下不为例。”他想要强硬一些的说出来,可最后表现的没有丝毫强硬的感觉。 更像是一种隐晦的纵容。 那就是说还有下次了。谢辰轻轻眨眼,明白了过来。 谢辰垂首吮吻了一下雌虫唇瓣,在对方平缓呼吸的时候,语气放低没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试探道:“我刚刚没看清……” 楚千泽坠着红晕的眸尾愈发鲜艳,他似笑非笑道:“不行。” 谢辰略觉可惜,觉得雌虫以后可能不会像是这次这么好忽悠了。 不过阿格尼虫族结婚之前有什么小传统,谢辰一个在不少老家伙眼中属于大龄未婚的存在,还真不太清楚。 刚才临时蒙了一把对方,日后还是要叮嘱身边的家伙这方面一下,免得日后穿帮了。 谢辰在心中记下一笔,以免后面忘记。 楚千泽不知道谢辰心中在想些什么,但他不喜欢对方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将心思分到别处,眸色微暗,纤密长睫轻颤,主动吻了上去。 谢辰无奈一笑,启唇与他交缠。 他其实有些不理解。 楚千泽作为艾萨虫族的元首,自幼生于贵族世家,实力权力对方都不缺,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会露出细微的负面情绪。 就像是不安一样。 或许对方自己也未发觉。 想着舌尖就被轻轻咬了一下,谢辰便知道自己的分神又被对方察觉了,心道还有一点,便是对他的情绪感知格外敏锐。 亲密的时候,很多本能的燥热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吻的愈深,彼此缠的越紧,恨不得拥成一体。 迷乱的喘息中,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匿于耳畔。 知道一阵噼里啪啦的器械掉落声。 谢辰猛地惊醒,他将楚千泽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抬头看去,华美五官染上情.欲,生来尊贵的疏冷气息也好似淡了许多。 蓝眸中波光闪烁,宛若一望无边的海洋,惑人深入。 医疗部长僵硬转移视线,发现反倒是他们的元首冕下极为淡定,慵懒餍足地靠在雄虫怀中,眯眸含了一丝凉气看着自己。 医疗部长默默行了一礼,没敢出声,起身同手同脚掉头离开。 出了门,就开始狂奔回办公室,他决定先申请一段休假。 哪怕这位医疗部长确认自己敲了门。 第113章 你说我凶 神色严肃行完礼后的医疗部长, 一个转眼就不见了。 只有地上一滩被留下来的器械,狼藉一片,却也阴差阳错地证明了医疗部长来过的痕迹。 楚千泽平静收回了视线, 语调懒懒道:“毫无礼仪。” 谢辰安静眨眨眼,然后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胸口的雌虫,迎来了对方亲昵落在自己下颚上的一个吻。 谢辰不由弯唇, 指尖轻轻插入对方微凉的银发之中, 细凉的触感在手指之间穿梭, 他低头亲了下,笑道:“好像是你吓到他了。” 他先前没有注意, 现在被医疗部长头也不会地抛在身后,才能确定自己未来的虫后似乎……很凶? 想到这, 谢辰笑意愈盛。 “你说我凶?”楚千泽轻挑了一下眉,就算谢辰没有明说, 但是话里的意思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谢辰笑道:“这是你说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谢辰揉捏着雌虫的后颈,在被自己弄乱的银发上惬意地蹭了蹭, “而且你凶也没关系。” 他都喜欢。 楚千泽耳尖的温度愈发烫了起来, 呼吸间几乎都是谢辰身上清淡的气息,周遭的温度在他吐息间突然就变得滚烫了起来,炙热缠绵的温度让他想起情潮时期旖旎的画面。 一时间,拥着他的雄虫, 像是一块火石, 软化了冰块般的四肢,使得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谢辰能感觉到怀里逐渐柔软的楚千泽, 对方像是一盘快要融化了的甜点, 就等着他低头享用了。 谢辰喉结滚动,瞥了眼时间, 心中有些莫名的遗憾,他松了手,“千泽,我们该起身了,你刚才不是说中心旅游星球上还有很多事情吗?” 楚千泽懒懒撑起腰骨,长睫若黑蝶扑棱了一下翅膀,他语气不变,眼神却安静定在谢辰身上,“你刚才不是说,有卡利尔少将在,不会出事的吗?” 谢辰沉吟了一瞬,语气不由上扬,“现在情况不同,你要是……” 再给他看一眼的话,其实也就没那么急了。 “我们走吧。”楚千泽指尖一颤,几乎是瞬间想起了当时近乎发麻的迷乱感觉,那种全身从大脑开始软下去的失控感,让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都快要有了反应。 谢辰抬手放开了楚千泽,对于对方这个反应也只是弯唇笑了一下,他单膝屈起,手臂撑在膝盖上托着脸,静静地看着冷白指尖抚过衣物褶皱的元首冕下,潋滟眸眼含笑之际,无意识便带出了几分缱绻情意。 面上看似平静的元首冕下呼吸为不可察地一顿,指尖翻飞间重复了同一个动作,他从容不迫垂眸注意到后,又面不改色地做了第三遍。 这才将衣服彻底抚平。 然后楚千泽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转眸看向坐在床边始终眉眼含笑看着自己的雄虫,若有所感般凤眸轻挑,“你不收拾一下? 谢辰跳下了床,双手张开,懒散展于两侧,故意眨了眨眼,语调中丝毫不掩饰逗弄楚千泽的意思:“你不帮我吗?” 他一起身,领口处因为动作开始大幅度敞开,肩颈处干净利落的肌肉线条显露无疑,下颚微扬,喉骨的每一次滚动都尤为清楚。 楚千泽视线不由落了上去,依稀间似乎还能感受到指尖划过时那一处颤动的生命气息,口中莫名干涩,他抿唇上前,面色看似平静。 首先就是将雄虫敞开的衣领给牢牢扣上了,谢辰身上被情.欲勾出的慵懒气息才露出几分,又被严实地给遮住了。 谢辰失笑,伸手拦住了元首冕下要一路扣至最顶上一颗的趋势,“那一颗不能扣,扣上了我就喘不过气了。” 楚千泽垂眸,眼睫颤了一下,也不言语,只是平静松开扣了一半的顶扣,指尖缓慢压平了雄虫领口的衣物。 细微的微热触感似乎在喉结上一掠而过,谢辰眼皮不由跳了一下,他低首看去,但是并不能从对方的面上看出任何包含引诱的神色,从容优雅依旧……但他这次也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错觉。 谢辰双眼溢出一丝微弱笑意,而后掩于翻涌的海洋眸色中,只比刚才要多出一丝亮色。 楚千泽整理好了谢辰松垮的领口,双手平压,抚至肩头不动了,他抬眸,紫罗兰色眸子瑰丽又漂亮,落在一片皎然月色般的银发中,清冷又勾人。 他在看着雄虫。 而雄虫凌乱的金发宛若太阳。 或者说,他在看着属于自己的太阳也亦无不可。 …… 十分钟后,谢辰选择自己整理再次乱掉的领口。 第114章 诺奥伊莱 中心旅游星球的情况与楚千泽口中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两样, 艾萨星系的各个星媒都闻风而动。 上次星兽穿越黑洞降临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自认有着超高素养的记者们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若不是周围停靠星舰的星站全被军队占据了,尤其是其中归属虫族的军队占据了大半, 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星际媒体记者为了第一手报导,很难说不会无视防线冲上去。 某种意义上,艾萨星系的各方势力视线再次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发生过意外的中心旅游星球上, 他们紧密关注着这里, 总归是和虫族有着不小的干系。 诺奥出去的时候, 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不由皱了下眉。 “敢踏过军队防线的几个家伙里, 十个之中难找到一个真记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诺奥身边的伊莱出声解释。 他面上那道极深的、贯穿了整张面部的疤痕,如今看着或许是错觉, 有些淡了。 疤痕褪去了一些狰狞,伊莱立体的五官仿佛也变得清晰了些, 他看了一眼远方,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诺奥的脸色, 仿佛在心底估量着什么。 诺奥收回视线, 看向伊莱,话到口中却发现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这位雌虫的名字,一时愣了下。 伊莱注意到诺奥的停顿,脚尖漫不经心地碾了下地面, 平静道:“诺奥阁下, 叫我伊莱就好。” 诺奥点了下头,视线又转了回去, 他道:“伊莱阁下, 你刚才那句话里的意思是那边的几个家伙不是真的记者?” 伊莱语调不明地应了一声:“嗯。” 诺奥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下一句话,不由转眸, 面上带了些疑惑,重又看向了伊莱。 伊莱微勾了下唇,“敢毫无顾忌地冲向虫族的防线,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记者,他们身后应该有着艾萨星系其他种族势力的支持……” 诺奥耳边听着伊莱的解释,视线下意识看向了那边被扣押的几个记者。 这时身边几个阿格尼星系的雄虫从里面向外走,诺奥心神分叉开,避开了那群雄虫,却忘了自己右侧还站着一个雌虫伊莱。 等他猛地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已经撞了过去,诺奥心神一绷,正觉得自己要失礼的时候,却被伊莱伸手拉了一下。 诺奥趁此转脚稳住了力道,身体一转,与伊莱肩碰着肩站在了一处。 伊莱眸色变深,侧首看着诺奥时,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诺奥很快就反应过来,向旁边走了一步,有些抱歉道:“冒犯了,不好意思。” 伊莱摇头,“没事。” 伊莱靠着身后的舱壁,向上看去只有流转的蓝色纹路若隐若现,他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狰狞丑陋的疤痕,莫名想起了当时被雄虫抽伤的时候,意识模糊抬头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时隐时现的蓝色纹路。 星舱在星海宇宙间徜徉,而缔造它们的物种却被困于一方天地。 伊莱当时想的是什么,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总归是一些极坏的情绪,恨意在那时蔓延,若是情绪能颠覆现实,只怕当时所有雄虫都要被他拉入地狱。 而现在十年已经过去了…… 伊莱看着退开的诺奥,眸中情绪莫名,他道:“请允许我正式向你介绍,诺奥阁下,你好。” “我叫伊莱。” 第115章 首相格吉 诺奥撑着舱壁站直了身体, 他没明白伊莱的意思,但是面对雌虫表现出来的善意,他倒是看懂了几分。 诺奥让表情温和夏利的时候, 明显的有些生涩,他是想要努力回应雌虫的这份善意的,但是他常年伴在陛下身边, 与陛下一样, 不怎么与雌虫相处过, 以至于如今神色变化间,眉眼间的那种对于某些方面的迟钝感越发明显。 诺奥:“你好, 伊莱阁下。” 似乎觉得有些干,诺奥便端正了脸色恶, 重又补充了一句,“很高兴认识阁下。” 注意到伊莱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脸侧疤痕, 诺奥道:“伊莱阁下不用太在意这道疤,它看起来已经消了很多, 估计再过几日就会彻底消失。” 伊莱闻言突然笑了一下, 他放下手,大大方方地将自己面上狰狞的伤疤袒露在了诺奥眼前。 “谢谢阁下的安慰。” 伊莱这个动作让诺奥愣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雌虫坦然露出的面庞,视线扫过之后, 不等他避嫌挪开视线,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诺奥有些吃惊,“这个伤疤……” 似乎不是近期留下的。 除此之外, 诺奥眼中情绪并没有多出其他, 伊莱心口突地一松,他抓了把脸上疤痕, 有那么一瞬间,却是他自己想要生生扣掉这个极为丑陋的伤疤。 尖锐的疼痛从面上传来,伊莱倏然回神,眸光有些闪烁,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再直视诺奥的目光。 伊莱微点了一下头,“是的,这个疤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诺奥闻言有些恍然,他没再问其他。 为什么还留着这个疤? 谁留下的这个疤? 这些问题似乎都在戳伊莱的痛处,诺奥自认自己作为一个绅士的雄虫,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问题冒犯雌虫的。 他才不是卡列尔那个学什么都只学一半,就连陛下亲自教导都不管用的雄虫。 诺奥不问,本是很善解人意的一件事,空气中安静下来后,伊莱反倒是生出一些说不上来的遗憾,他甚至想好了若是雄虫出声询问,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在军队中存在感不高,甚至会让许多军士们觉得身上气质有些阴鸷的伊莱上将,此时面上因为疤痕而带出的冷厉感似乎淡去了些,不动神色躲闪着雄虫视线的伊莱上将,看着竟有些温和。 诺奥不知道伊莱之前是个什么性子,自然也不会察觉到对方现在的表现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而这时,中心旅游星球突然出现了动静,诺奥的注意也随之转移了过去。 时间向前推,卡利尔与尤里西斯各带着一支队伍登上中心旅游星球后,开始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 被清空了的中心旅游星球安静的让人瘆得慌,上空那个遮蔽大半个天空的黑洞依旧停留在他们的头顶。 将两个星系连通在一起的黑洞,这次没有再吐出星兽,黑洞像是在艰难吐息的巨口,缩放不定,时大时小。 卡利尔抬头看去,手扇了扇还没有清理干净的灰尘,当日留下的冲天的血腥味也没散去,当他们安静下来后,鼻腔里再次被血腥味填满。 对于五感灵敏的虫族而言,一丝尚存的血腥味,都会让他们即刻升起强烈的警惕意识。 卡利尔双眼微眯,“动静不小啊。” 黑洞外显在不停变化,但是内里隐约传来的震颤感却没有褪去的意思,如果这些不安宁的声音来自黑洞另一边的阿格尼星系,足以想到那边的情况乱成了什么样子。 这种级别的武器都能被运到他负责的星域上,不过当卡利尔想到陛下在阿格尼星系还处于生死不明的失踪状态,又似乎能理解了。 卡利尔转身对身边格外沉默的尤里西斯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别被围了。” 按着之前的那声动静,黑洞究竟有没有被强硬打通,还真不好说,而中心旅游星球有没有蹲着一群熟悉的家伙,同样不好说。 尤里西斯从卡利尔话中听出了一丝的幸灾乐祸,凝眸看了卡利尔一眼,压着声音道:“嗯。” 他压着声音暗中警惕,卡利尔却没有这个顾虑,转身对着身后的队伍就亮了一嗓子,没有一点藏着行踪的意思。 “都小心点!被打了我可不管啊!” 尤里西斯默默地看了卡利尔一眼。 虽然不好说,但是最让他讨厌的首相格吉不管用了什么法子,现在一定是落在了中心旅游星球上。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躲哪了。 卡利尔心中寻思着,发丝被呼啸的风给吹起,眉眼神情肆意桀骜,甚至有些嚣张。 尤里西斯不着痕迹地又扫了卡利尔几眼,总觉得卡利尔现在就像是在期待着……作战? 有些压抑不住的恶意与蠢蠢欲动,却又看不出单纯的恶意之外的情绪。 嫌恶的情绪。 尤里西斯皱了下眉,“卡利尔,你知道些什么吗?” 卡列尔点了下头,“不用太紧张,尤里西斯。” 到时候总是要碰面的,卡利尔这个时候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解释道:“是阿格尼星系的种族们。” 他说到这看向尤里西斯,来了兴趣般调侃道:“尤里西斯上将,如果不出意外,你应该很快就要见到来自另一个星系的虫族了。” 尤里西斯闻言脸色微微绷紧,严肃的面庞上一时看出什么情绪。 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卡利尔有些新奇,他转头看向身后。 卡利尔刚才的声音没有掩低,后面的队伍凭借着优越的耳力听得很清楚,归属于卡利尔部下的雄虫们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他们的陛下与他们身处在同一个星系,真要在这个时候激动的,也该是还滞留在阿格尼星系的同族们。 而归属于尤里西斯部下的雌虫们,面上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明显的情绪动荡,这么看来,其中最不正常的就是身处他们前方的尤里西斯上将了。 卡利尔在后方扫视了一圈后,得出了尤里西斯果然是最像艾萨虫族那位元首冕下的结论。 他并没有尤里西斯紧绷的防备状态,左右借着遮掩物前进的作态堪称随意懒散,费在探路上面的心思还不如猜测身边雌虫究竟在想些什么费的多。 尤里西斯在一面残余墙体前站定后,好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看向卡利尔,神情严肃冰冷,“卡利尔少将,我希望你能对身后的下属负责,你刚才的那些话只能算是猜测,一旦发生意外的话……” 卡利尔眨了下眼,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极为自然地截过了尤里西斯的话头,“如果发生意外的话,自然也是能够护住的。” 尤里西斯怔了下。 “就像这样!” 耳边疾驰过一阵风声,尤里西斯瞳孔微缩,只见刚才还懒散桀骜作态的卡利尔一个侧身蹬脚借力,一跃而起! 尤里西斯极好的的视力仿佛将卡利尔的身影一帧一帧的冻结,在心里印下一道清晰的影子后,身后猛地传来肢体相撞的声音。 在他以为的缓慢中,却是其他虫族眼中雷电般迅疾的一瞬! 尤里西斯猛地转身,脸色骤冷,腰上的武器还没有拔出,又在看清身后的情况后,僵硬止住。 尤里西斯指尖才碰到武器的顶端,而他转身后与卡利尔打得难分伯仲的雄虫,错眸间发现他是雌虫后,有些愕然地滞了一瞬。 但也就是这个雄虫,刚才从尤里西斯身后突袭,不过被卡利尔挡住了。 尤里西斯面色冰冷地看着与卡利尔打斗的雄虫,眉眼抬起,又看到了纷纷踏出不再掩藏身型的——无数个雄虫。 这些雄虫穿着统一规制的军装,气势摄人强横,尤里西斯很快就想起来这些军装曾经出现在很多个像是卡利尔一样,初次来到艾萨星系的阿格尼虫族的雄虫身上。 与眼前这群神色冷漠的雄虫一样的,来自阿格尼星系的虫族。 对面的无数个雄虫显然是认出了卡利尔,在视线扫过尤里西斯和他身后的一队雌虫时,面上不由露出了些奇怪的情绪,但在那名雄虫与卡利尔打斗期间,他们并没有贸然行动的意思,只是沉默安静地看着。 这些雄虫的脸色在看到卡利尔之前,都算不得好,沉沉的郁色压着戾气,甚至有一种要与所有同归于尽的疯狂气息。 尤里西斯神色平静,他将手搭在了腰上,没有出声,双方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安静,呈现出一副气氛有些微妙的对峙景象。 他们都在等待着在双方中心打斗的两个雄虫最后的结果,显然卡利尔与那位雄虫,目前是两边暂时的领袖。 想起元首当时说的是随护,尤里西斯脸色更冷了些,目前只能默认了卡利尔目前的话语权。 方才那位雄虫一瞬的滞然给了卡利尔机会,一步失了先机,相持的局面很快就被卡利尔一步步破开。 砰然一声那位雄虫单膝跪地重重咳了几声,结果已见分晓。 卡利尔神色有些得意,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气,甚至能蹲下身子算得上心平气和地道:“你扔下了整个帝都?” 而一时落败的雄虫,正是阿格尼星系的虫族首相——格吉。 格吉面色算不上好看,眉眼间甚至压着明显的疲惫,他冷眼看着卡利尔,心里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格吉作为首相,地位与艾萨星系的虫族议会长没有区别,心思深远又有些偏执,他没有回答卡利尔,而是肯定出声。 “你还能记得停手,那陛下一定安好。” 卡利尔当即“啧”了一声。 他不怎么喜欢心思深的雌虫,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 初见的时候,他是认真想过要不要杀了对方的。 第116章 前往黑洞 卡利尔与格吉的初见完全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 若不是他们的中间站着的是陛下,或许就没有能和平相处的时候,但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来源, 又恰恰是因为陛下。 格吉看不得卡利尔俯身看着自己的姿势 ,不顾多日来一直熬着极为疲惫的身体,动作利落地站起了身。 卡利尔随之向后退了一步, 显然不想与格吉靠得太近。 尤里西斯抬脚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 落脚的位置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停在了卡利尔的侧后方。 那是一个随时都能上前的位置。 格吉注意到了这一点,神情不变, 眼神扫过那位冷漠严肃的雌虫时却多了些奇怪的意味。 格吉随手拍去身上的灰尘,语气含带逼问, “陛下在哪?” 卡利尔嗤笑一声,他抬手有些不着调地指了下后面, “你也看到了,陛下还能在哪里?这个星系只要有虫族, 陛下就一定不会出事。” 格吉冷笑:“是吗?那你还真是个废物, 一次探查都能掉入黑洞,这次回去后军事法庭将会追究你这次的私自行动。” 卡利尔眯了下眼,他虽然不在意这个,但是看着死对头拿捏着这个由头在一旁看自己的热闹就不行了, 事情还是同样的事情, 可是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要知道卡利尔的上将军衔至今还扣在陛下那里,就是因为格吉的极力反对。 格吉始终认为, 卡利尔这个被陛下在捣毁星际黑市时带回来的雄虫, 根本无法忠于虫族。 卡利尔被陛下带回去的时候虽然还小,但一个从小没有接触过虫族的雄虫, 很难说他的认知中不会存在危险因子。 无尽的苦难能够早就英雄与天才,也能轻而易举的造出一个疯子。 即使虫族本质而言,是个追寻本能的族群,他们信仰虫神,追随虫皇,奉皇为至高法则,可是行为有时候是可以违背本能的。 格吉一直警惕卡利尔。 不过卡利尔其实并不在意,但是对方一直在试图将他从陛下身边驱逐开这一点就有些惹到他了。 听到卡利尔的话,格吉并没有说话,他面上线条在看到以尤里西斯为首的数位雌虫时紧了一瞬,深邃冷然的面庞和缓下来,他对着卡利尔的语气总算是好上了一些。 “带我去见陛下。” 卡利尔摇了一下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你们现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对于这个星系而言就像是入侵者,外面的军队可不止虫族,他们若是不将你们给盘查清楚,恐怕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这话半真半假,毕竟前些日子这里的虫族才甩下基因鉴定书,强行将当时阿格尼星系的虫族们给带了回去。 但是格吉不知道啊。 卡利尔一点都不担心的身后的尤里西斯戳穿,毕竟……卡列尔活跃的思绪突然一顿。 不对,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他这样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信任其他家伙了? 虽然现下这件事不算什么,但是意识深处反应的东西,却不是能够随意敷衍过去的,对于卡利尔尤其如此。 卡利尔一瞬间哪里都不对劲了,就连难得抓到格吉痛处的时刻都有些寡然无味了,他转身有些没劲,却又在下一刻猛地瞪眼。 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侧后方的尤里西斯,堪称惊吓。 “你……”什么时候站到身后的。 卡利尔想到身后的格吉,语气一转,干巴巴道:“还是你跟他说明一下情况吧,正好两个星系交接一下。” 他说完看了一眼还在不停伸缩的黑洞,神色淡了些,“马上估计还要有一波。” 尤里西斯垂眸,应了一声,“好。” 就像卡利尔说的那样,黑洞另一边阿格尼星系的动静还没有完,再又一次巨大的震颤动静过后,也迎来了诺奥的注意。 再加上外面一众等的快要麻了的星际媒体。 记者们瞬间精神了 ,一时间各个镜头都对准了中心旅游星球的方向,各个平台频道也在实时转播这里的情况。 因为上一次星兽乱战中,金发雄虫的出场太过震撼,但是虫族那边至今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以至于现在艾萨星系各个种族都被吊足了胃口,如今逮着几个直播中心旅游星球状况的直播间就蹲着不走了。 其中不少都是上次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错过了直播的家伙,他们在惊艳震撼之后,就铆足了劲想要蹲到第一手资料。 这次的动静很大,不止于是中心旅游星球这附近被吸引了注意,就连虫族首都星那边都得到了消息。 楚千泽关掉尤里西斯发过来的讯息,眸色微凝,狭长眸尾不含情绪的时候显得尤为冷淡,抬手时实精致袖扣点缀着低调的奢华尊贵,唇瓣微抿一切都是最优雅的仪态。 但这样的元首冕下也会让人由衷有种想要弄乱的冲动,谢辰这么想着,身子就跨过了拦在他们中间的桌子,极快地亲了一下对方。 顺手缠了几缕银发,谢辰退开的时候,刚才还从头到尾都优雅整洁的元首冕下,瞬间就红了眸尾耳尖,发丝微微凌乱。 看着有些懵然,似乎是没想到谢辰突然袭击。 这样的状态是短暂的,楚千泽很快就稳定了心神,纤薄唇瓣还留存着一层水润,他没有忍住,舌尖不自觉地舔过,而等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后,指尖猛地一颤。 他借着操作光脑的动作,掩盖了方才瞬间的失态。 楚千泽抬眸,却见作了一回乱的雄虫,双手交叉撑住下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恶劣。 或许这位虫皇陛下平日对外温和威严,但是对着熟悉亲近些的,却很难掩盖内里的真实性子。 但楚千泽喜欢这样的雄虫。 楚千泽敛眸,眉眼微柔,“中心旅游星球要暂时封锁,从阿格尼星系降临艾萨星系的那些种族暂时都不能露面。” 谢辰颔首,唇角笑意依旧,“你安排就好,但是我要过去一趟,那群家伙这段时间找不到我应该很着急,我担心他们惹事。” 楚千泽怔了下,垂眸道:“我与你一起去。” 第117章 我的虫后 谢辰欣然颔首, “好啊,你准备准备,我们尽快出发。” 楚千泽想了很多, 却没料到谢辰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心里那些晦涩的念头瞬间溃散,他抿唇顿了许久, 唇角再扬起后, 笑意带动眉眼, 交织出真切轻松的意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谢辰眨了下眼,海洋般的剔透双眸笑意未散, 宛若海浪翻卷般包容了所有,楚千泽眼睫微颤, 总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心思对方都已经看透一般。 谢辰站起身,指尖无意识地点击着桌面, 笑道:“我等你?” 指节扣击桌面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到楚千泽耳中, 却如响雷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但是就算是真的响雷在他耳边突然响起, 元首冕下恐怕也没有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楚千泽掩饰性地拿起其他东西装作整理的样子,雪白后颈弯折出清晰的弧度,隐约可以窥见一两点尚未散去的红痕。 谢辰站起身,将其清晰地收入了眼中。他看着楚千泽反复翻阅文件举止匆忙的样子, 不由失笑。 因为这个感觉特别像他有时候不想接见某些家伙的时候, 就会将那些需要处理的公文一股脑堆在眼前,纯粹是不想面见那些家伙。 但是楚千泽么?谢辰勾唇心想, 估计是不知道如何“面见”他吧。 谢辰:“我先回去, 你准备好了告诉我。” “等等——”楚千泽突然想起什么,语气仓促地拦住了谢辰的脚步, 等到谢辰疑惑看向自己后,他才看似平静道,“我……将你的东西都搬到我的房间了。” 谢辰关注点有些歪:“我没什么东西。” 楚千泽眼睫颤了一下,“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住。” 那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短的搬家距离了,只需要转身踏出一步。 谢辰眨眼,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他也就停顿了几秒,但是楚千泽仿佛从在这短短的几秒里,想到了更多,紫罗兰的眸色沉淀出几近糜烂的暗色,他在一瞬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应该在之前先问上一声的。 但是他又迫切地想在真正属于雄虫的虫族到来前,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在一个极亲密的位置上,而他是雄虫在这个位置上唯一可以选择的雌虫。 即使有意忽略,之前卡利尔口中有关虫后的诸多人选,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时不时冒出来在心口扎一下。 每扎一下,就是一份不安。 楚千泽心性淡漠,虫族又强横,在整个艾萨星系都鲜少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多次在一件事上缩手缩脚,总觉得进一步是过火,退一步又是不安。 谢辰不知道楚千泽的那些隐晦心思,在他眼里楚千泽不论是在哪个星系都是极出色的雌虫,而他的虫后是对方,就像是天命注定一样。 一切都理所当然。 谢辰语气活跃轻快,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金发折射光线熠熠生辉,“那就一起住啊。” “我回去看看房间里还要补充什么。”谢辰弯眸摆了摆手,“还有其他事情吗?” 楚千泽微绷的脊背轻轻一松,他凤眸含笑优雅从容,不急不缓道:“你先回去吧,我这边事情解决了就回去,最迟明日一早就能出发。” 谢辰出门后,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下颚,扬首后金发划过眼侧,转眸看去的时候,守在元首办公处外面的两列侍卫,动作整齐划一地扣胸行礼。 谢辰有些晃神,虽然知道虫族对于极尊贵的客人会有这样的礼仪,但是他总是会有些错觉,毕竟这一幕与他在阿格尼虫族宫殿中走过时太过相似。 不过这些都是雌虫,性别错位的怪异感让谢辰头皮有些发麻,他笑意收敛匆匆走过,并没有发觉自己踏过他们时,这些侍卫比刚才更紧绷的身躯。 雄虫对于艾萨星系的虫族是特殊的存在,而被奉为虫神恩赐的虫皇,对于从未见过正统虫皇陛下的艾萨虫族来说,那种每每靠近源自本能的悸动,让谢辰对于他们来说,便成了特殊中的特殊。 或许用独一来形容更为贴切。 …… 次日一早,罗布将这次所有幸存的雄虫名单交给了陛下,牺牲数量与各种次要他都整理完毕,最后给出了一个漂亮的表格。 上面所有信息一目了然,有些排列与信息是机械不能扫入的,谢辰看到后不由赞道:“这么多年下来,罗布你的能力丝毫没有褪色,反而比以前更能干了。” 罗布微笑:“陛下,您夸大了。” 他在卡利尔身边,这类工作几乎全都是他在干,要是没有进步,真是白瞎了这些年收拾的烂摊子。 谢辰仿佛知道罗布在想些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回去可以将你调离卡利尔的身边,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攒足军功。” 罗布仅是犹豫了一瞬,出乎意料地摇头拒绝了陛下的好意,“多些陛下的好意,我觉得卡利尔少将副官一职挺好。” 副官并不影响他的军衔授予。 不过会因上司原因受到适当压制。 谢辰有些新奇,“我以为你会同意。” 罗布笑道:“陛下,我有预感,这次回去卡利尔就能升任上将了不是吗?” 到那个时候,他还愁发展的事情吗?再说,这么多年他与卡利尔之间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友谊在其中的。 罗布心中微笑又补充了一句。 友谊什么的,应该吧。 谢辰抬首笑着看了一眼罗布,没有反对:“你的预感说不定是对的。” “若是他能同意我上次说的话,或许这个预感的准确性会更高。”谢辰想当时谈及联姻的事情,眸中笑意愈盛。 只是这句话却让罗布一愣,“什么话?” 谢辰微微摇头,“没什么,一些玩笑罢了。” 清脆的脚步声从另一边传来,谢辰若有所感地抬首看去,银发的雌虫穿着服饰纹路繁复尊贵的军装,军靴包裹修长小腿,腰带勾勒劲瘦腰身,优雅又从容。 谢辰微不可察地歪了一下脑袋,只觉赏心悦目极了,不愧是他挑中的虫后。 雄虫湛蓝双眸含着笑意一并容入了自己的身影,楚千泽越走越慢,最后停下脚步的时候,心弦微微绷紧,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低低询问道:“怎么了?” 谢辰刚要执起楚千泽的手,看出他意图的楚千泽蓦然出声:“等等……” 谢辰疑惑看他。 楚千泽微抿唇角,快速褪去了双手的白色手套,眸眼微垂,然后亲手将自己的手指塞入了谢辰的手心中。 之后楚千泽就没再出声,紫罗兰色的眸子只静静看着谢辰。 谢辰却莫名看懂了他的意思。 谢辰无奈一笑,继续刚才的动作,不过这次只用将对方的手牵至唇瓣,轻轻啄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说出了刚才被打断的话。 “我在看我的虫后,真好看。” 第118章 卡利尔的 中心旅游星球上的格吉的心情很不好, 不好到这份情绪的外露甚至能让不熟悉他的尤里西斯都察觉到了几分。 尤里西斯将营养液递给卡利尔,收回看向那边的视线,皱眉有些疑惑道:“那边的气氛好像不是很好。” 何止是不好。 卡利尔接过营养液, 往那边随意瞥了一眼,不以为意:“不过是因为陛下之前让他们安分待在这里的通讯让他们有些闷闷不乐罢了,等到陛下到了就好。” 说着他发现不对:“你很在意格吉他们吗?” 卡利尔又看了一眼那群家伙, 神色间莫名多了些警惕, 这么一看, 这群雄虫一个气宇轩昂,虽然不想承让, 但就他这些时日的了解,确实要比艾萨星系的雄虫要有吸引力的多。 卡利尔:“格吉那家伙心思特别深, 你可要小心了,要是跟他说多了, 指不定就被算计的骨头都不剩。” 虽然他和陛下的近臣都不太对付,或者说他们彼此暗地里全都不怎么融洽, 但在卡利尔看来, 诺奥比起格吉要顺眼多了。 闻言,尤里西斯眸底划过一抹莫名的情绪,他顿了一下,然后侧头当着卡利尔的面, 又向着那边看了一眼。 他不仅看, 还像是来了一些兴趣,视线比之前停留的更久, “他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卡利尔心情瞬间变得不爽, “他就是我说的那样,要不是我当年敏锐, 肯定被他算计的进了星兽肚子里。” 早期他在那家伙手里吃了不少亏,还能不了解那家伙的性子。 但这个时候,卡利尔也说不上来自己不爽的情绪究竟是因为尤里西斯被引开的注意力,还是尤西里斯对老对头的辩驳。 不论是哪里,中间有道程序似乎都避不开 尤里西斯。 卡利尔想通这点,不由面露古怪。 尤里西斯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眉宇比刚才皱的还要紧,他沉声道:“你们不都是虫皇陛下身边的近臣吗?为什么他会想要算计你死?” 卡利尔现在因为刚才的发现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不喜欢多谈过去的事情,草草一笔带了过去。 “那时候关系不好。” 他说完举起手中的营养液,一饮而尽,清晰凌厉的下颚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后,又很快低垂。 卡利尔摆手,准备去处理其他事情,“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 尤里西斯眸中一沉,薄唇抿起一道紧绷的弧度,他转身避开众多视线,抓住就要离开的恶卡利尔的手腕,语调比方才还要冷沉,甚至带着一股逼问的态度。 “你刚才为什么不想让我看向格吉?”他紧紧盯着卡利尔的面庞,仿佛想要从中抓到自己想要的破绽。 卡利尔因为尤里西斯破格的举动吃了一惊,在他的眼中,这名雌虫严肃沉冷,就算有的时候他看不透对方的心思,但多数时候,对方的举止间都带着自幼教养出来的礼仪,在彰显着出身不凡的同时,也与其他虫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一点不论雄雌。 卡利尔面对对方质问般的语气,底气莫名虚了下去,总是不规矩挑起的发丝此时软软地耷在眉眼间,“我看……我就是看格吉不爽。” “真的?”尤里西斯不是个蠢笨的,只不过这几次总在卡利尔的身上钻了牛角尖,不过一旦像现在被他发现了卡利尔表露出的一二,所有堵塞的思路就会瞬间畅通。 尤里西斯隐隐发现卡利尔对待一些事情并不是迟钝又无感,他只是在下意识地避开类似话题,譬如过去,譬如感情。 眼下马上黑洞已开,马上那位虫皇陛下就要抵达,到那时没有身处异星系的虫族会不愿意回到自己扎根数年的星系。 分别是在所难免的。 尤里西斯发现这点后,就已经不是迟疑确认的时候了,雌虫对于心爱之物的占有欲要比任何物种都要霸道,即使理智在试图克制这一点,但对上或许就此分离的未来,却溃败的一塌糊涂。 这几日尤里西斯一直在找机会,而卡利尔情绪异样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卡利尔咽下莫名紧张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一把头发,桀骜眉眼像是被困住了一般有些闷烦,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有股说不上的情绪堵在心口,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总在无意识地避开雌虫的视线。 面对尤里西斯的再次质问,卡列尔含糊地应了一声。 尤里西斯垂眸,抓着卡利尔手腕的手指无声用力,“那你为什么不甩开我?” 卡利尔险些跳起来,他想要甩开的动作停在尤里西斯默然安静的注视中。 本就心虚的慌,现在好了,进退不得,更心虚了。 尤里西斯:“到时候你要回去吗?” 卡利尔僵硬点头,“回去。” 他现在的脑子堪比诺奥往日的迟钝走偏,只会顺着尤里西斯的问话而给出答案。 尤里西斯沉默了一下,突然抬眸脸色有些严肃,“卡利尔阁下,我年纪也差不多了,如今还缺一位雄主,你……愿意吗?” 卡利尔脑子打结,本能地回了一句,“不是伴侣吗?” 阿格尼星系的认知习惯让他觉得雄主二字有些突兀。 尤里西斯愣了一下,紧绷的面色不易察觉的缓和下来。 卡利尔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驳?! 竟然去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尤里西斯像是一把沉默又锋利的剑,而现在这把剑正小心翼翼的试图将自己的剑柄是塞到卡利尔的手中。 卡利尔的理智在发烫,过去种种在眼前一一翻覆,好的坏的都没有露下,他可以轻易扭断一个星兽的脖子,如今却没有一点力气甩开雌虫抓住自己的手腕。 他下意识想到了初见时,自己看到门口的尤里西斯想的是这个雌虫性子真带劲,哪怕后面遇到了艾萨星系再多出色的雌虫,尤里西斯依旧是特殊的。 尤里西斯是特殊的。 卡利尔心中驻立的那道冷漠防线砰然倒塌。 他嗓子有些干,一切挑明后不由唾弃自己竟然让雌虫先挑明表白,还真是……迟钝。 不过真的是迟钝吗?卡利尔有些说不清,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看向尤里西斯沉静幽深的双眼,竟有种错觉,仿佛对方在这件事上比他自己还要看的透彻。 尤里西斯低低又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尤里西斯抓住卡利尔的动作就算刻意避开了其他虫族的视线,但他们过近的距离依旧招了一些视线。 但恐怕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沉默冷肃的尤里西斯上将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然对着卡利尔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卡利尔眸底常年不散藏得极好的的冷戾突地散去了,他最初笑着的模样是照葫芦画瓢学着陛下的,就算后来有了自己的情绪,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也依旧会带出一分陛下笑容的神韵。 一分就足够了。 是有些温柔的,很淡很轻,却很难移开视线的神韵,融进了属于卡利尔自己张扬桀骜的性子,最后生成了属于自己的魅力。 卡利尔笑道:“听起来不错,我也不介意结个婚再回去。” 尤里西斯心口猛地漏了一拍,眸色微亮,深深地看着卡利尔,冷峻严肃的面庞展露些许柔和的笑意。 卡利尔现在再想起陛下当日的意味深长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笑意僵了一瞬,几乎能想到再见到陛下时候会受到多少调侃。 陛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第119章 旅游星球 卡利尔想的没错, 谢辰在抵达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卡利尔和尤里西斯之间的猫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唇角刚掀起几分笑意想要说些什么, 就觉左手指尖仿佛被温热细腻的触感轻轻勾了下,要出口的话在唇边一停。 谢辰眨了下眼睛面不改色,左手指尖微抬, 他扫了一眼周围两个星系的虫族, 发现一个个认真的像是正在听讲的学生, 双眼亮晶晶的。 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虫皇和元首有哪里不对。 很好。 确认了这一点的谢辰这才无奈转眸,看向了身边的楚千泽。 而才在公众场所做出调情举动的元首冕下, 丝毫没有心虚的神色,见谢辰看过来也只是全然淡定的作态, 紫罗兰色的眸子静谧瑰丽,长眉微挑面色沉静。 谢辰微笑:“元首冕下,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千泽淡然回道:“没有,虫皇陛下继续。” 楚千泽蜷缩指尖, 指腹不着痕迹地缓慢摩挲, 眸光避开谢辰视线的时候,闪烁间流露出些许可惜,但当他视线垂扫对上这几日频繁在谢辰口中出现的首相格吉时,又不含任何情绪地勾了下唇。 现在似乎又没那么可惜了。楚千泽面色冷静, 心中这么想到。 格吉神情有些古怪,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位艾萨星系虫族的元首,方才外露的情绪收敛至滴水不露。 但是刚才的一幕却像是一根刺, 卡在嗓子眼里极为难受。 他没有看错。 若不是陛下轻轻避开, 那位元首阁下确实就要当着现场无数个虫族的视线,堂而皇之地牵住陛下的手。 在如今的情况下, 两个虫族完全迥异的发展下诞生出来的两个领袖有着这样的关系……格吉谨慎的性子让他一时理不清其中利害关系,他只觉得头痛不已。 或许更多的是震惊。 陛下生死不明一遭,结果还给他们逮到了个虫后? 格吉面如冰塑,与陛下对视的时候,有种微弱且默然的谴责意味。 谢辰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干咳了一声,他对格吉露出的笑容尤为真诚,看不出半点心虚的影子。 “格吉,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听到了吗?” 格吉扣胸行礼,尊敬应是,所有心思在陛下面前都极为坦诚,毫无遮掩。 卡利尔看到格吉这幅样子挑了下眉,他扶着脖子懒洋洋转身刚要与身边的尤里西斯说些什么的时候,半途中却与陛下湛蓝双眸对上。 陛下危险地眯了下眸,眸光溢彩,好事看透了所有。 卡利尔一个激灵,瞬间站得笔直。 谢辰散了在中心旅游星球与他们临时的碰面,匆匆的一个集体召见其实也是为了安抚住初来乍到的阿格尼星系的虫族们。 谢辰对身边的楚千泽颔首示意了一下,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诺奥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在诺奥离开的时候,伊莱抬了一下脚,然后又放了下去,从他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卡利尔正松了口气,手腕上的零食光脑就嗡地震动了一下,他心里一个咯噔,低头看去,是陛下的信息。 “过来找我。” 卡利尔抓头,“看来是避不开了。” 尤里西斯疑惑:“什么?” 卡利尔叹气:“我去找陛下。” 尤里西斯沉默一瞬,而后道:“正好,我也要去见冕下,我们一起去。” 卡利尔没有拒绝的道理。 …… 中心旅游星球上的黑洞在逐渐缩小,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露出了明亮的光线,从天边向着腹地铺展过来,整片天地都好似蒙上了一层光布,掀开就是光明。 被吞噬了几乎全部生命力的中心旅游星球在这样的光明下,反倒有种莫名的衰败感,本是艾萨星系最美星域的中心旅游星球,如今不见多少代表生命的绿色。 枯叶被风一吹,晃荡着飘进当初环境与各类布置最好的旅社,有一片慢悠悠地飘着,被谢辰接住捏在了手心。 他甚至不需要用力,这片干枯的叶子就自己碎了。 谢辰的发色在光线下愈发耀眼璀璨,楚千泽转眸看去的时候,却莫名想起来那日战场上遍布雄虫半张脸的金色虫纹,以至于此时看着熠熠闪耀的金发,莫名感到了些许凌厉威冷。 楚千泽指尖碰了碰谢辰的手背,眸光沉静,眉尖微蹙看着他。 谢辰抬眸,好似扬起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让楚千泽指尖颤了一瞬。 楚千泽微微垂眸,掩住眸中起伏的情绪,“你明日就要回去?” 谢辰反手将手心的枯叶碎片轻轻倾在了楚千泽的手心,语气柔和,“是的。” 第120章 即将分离 楚千泽缓缓收拢手掌, 碎叶扎在手心,传来细碎的痛楚,他眼睫微垂, 在眼睑下落下一弧阴影,语气放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辰闻言挑眉, 随意拍去手心灰尘, 然后伸手托起雌虫的脸颊, 刻意凑近了去看,对方眉眼微抬自然与他对视, 看着情绪什么的倒是很正常。 但他怎么就觉得对方有些闷闷不乐呢? 谢辰弯唇一笑,也不说破, “我还要来接我的虫后呢。” 楚千泽闻言耳尖微热,眼帘撩起露出瑰丽幽然的紫眸, 他抿唇停顿了一瞬,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中心旅游星球上的黑洞现在虽然可以作为阿格尼星系与艾萨星系的链接通道, 但是目前的稳定性很难肯定一定没有问题, 如果说原先黑洞内部在混乱中勉强能够理出像是Y形的通道,那么现在代表星兽的一端已经断裂,Y型已经变成了I型。 两端分别代表着艾萨星系和阿格尼星系。 在两个星系穿梭的任何时间段,黑洞这条不稳定的通道都有着断裂或发生混乱的可能性。 不论是哪一个时间段, 背后的巨大风险都意味着楚千泽再难见到谢辰, 而在宇宙中,一个星系寻找到另一个遥远的星系何其困难, 一旦发生意外, 几乎就是永远。 楚千泽指尖有些抖,他指尖压着掌心, 心口像是水纹涟漪泛开的不安,就如天边不可预测的黑洞内里一般,深处皆是对未知的慌乱,他动了动脚,才发现身体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僵硬。 楚千泽轻轻侧过脸,蹭了下雄虫捧着自己脸庞的手心,平静垂下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乖巧意味。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他说完后,神情一松,抬眼看向谢辰,似乎是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谢辰无奈安抚道:“不行,你是艾萨星系虫族的元首。” “我也是你的虫后。”楚千泽看着谢辰华美耀眼的面庞,唇心吐出的热气 有些洒在了谢辰的手上,语气格外的平静。 他又道:“谢辰,你应该知道,虫族是遵循本能的一个种族,艾萨星系虫族的理性在往后漫长的时光中,总会有被野性翻覆的一天。” 那个时候,艾萨星系虫族的雄虫或许又会恢复到之前的待遇,又或许会跌入更槽的境遇。 楚千泽看得很远,他说着艾萨星系虫族的未来,眸底毫无波澜,就连语气也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然后,他们会在理性与野性的轮回中,不停地挣扎。”楚千泽伸手,掌心碎裂的叶子飘落,他圈住了雄虫的手腕,眉眼露出些痴恋的情绪,平静的语调中有了明显的起伏。 他声音微柔,慢声道:“但是,你出现了。” 谢辰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好似感觉不到楚千泽举止言语中显露出的凉薄,他接了对方的话,颔首笑着问了一句,“所以?” 楚千泽定定看了谢辰一眼,发现雄虫的所有表现依旧,不知为何眉眼一松,与此同时心内又有些说不出的微弱遗憾,他抬眼压下那些莫名的情绪,“你是虫皇,你问我?” 一个虚假的皇都能让艾萨虫族追捧了这么多年,更何况是谢辰这样纯正的虫皇。 先不说战场上谢辰展露出的种种特殊能力,单是那些来自阿格尼星系体质足以媲美雌虫的雄虫,就让很多艾萨星系的雌虫们生出过虫神爱屋及乌的荒诞猜测。 虫皇的特殊,源自虫神,刻于血脉。 楚千泽微微垂眸。 他指尖在谢辰手腕轻点,心道雄虫太聪明了也不好。 不太好骗。 楚千泽情绪不虞,依偎在谢辰手心的脸庞扬起,侧过脸启唇就咬了一口。 “千泽。”谢辰眉心一跳,想要将指尖从他牙关中抽出来,“快松开。” 楚千泽舌尖舔了一下,才懒洋洋地松了牙关。 他没用上多少力气,但是谢辰的指尖依旧留下了一圈牙痕。 谢辰毫不客气地用罪魁祸首的脸颊擦掉了上面的水痕,“下次再咬我,我就拿你的头发擦。” 楚千泽蹙眉,唇角弧度拉平,在谢辰收手后,才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脸,扬眉之际狭长凤眸挑起的笑意潋滟幽深, 反手将雄虫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说个时间,多久?” 谢辰觉得这事真的不好说。 “至少,要等到两边星系确认黑洞这个通道稳定?”他指着上空还在伸缩不定的黑洞,试探着回答。 楚千泽唇角微掀,平静道:“你也可可以等它稳定下来——再回去。” 最后三个字他讲的极慢,像在牙关走了一个来回。 谢辰咳了一声,“三个月。” 谢辰被拽着领口,弯下腰身看着楚千泽的时候,眉眼笑意轻盈,让他拉扯着雄虫的力道一缓。 楚千泽低眉,修长指尖似有若无地触碰着雄虫的脖颈上的凸起,语调柔缓,“那就三个月。” 谢辰没忍住问了一句:“若是我黑洞消失,我到时候没有办法回来……” “那我就轰开这黑洞。”楚千泽淡淡回到,抬眼间眸底好似划过一分凉戾,手指蓦然用力凸起骨节,他与谢辰对视,眸色微暗,“你若是食言,有了其他的雌虫……” 他话语一顿,其实他想说就算谢辰是虫皇,他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但狠话已经到了嘴边,楚千泽对上那双漾着轻浅笑意的湛蓝双眸唇角恨恨一抿,他冷声道:“你要是那么做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打断我的腿,然后锁在你的卧室?”谢辰调笑,“只能看见你,什么都做不了?” 楚千泽被说的竟然有些心动,他不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出现谢辰口中的画面。 “这是你说的,我没说。”楚千泽转眸对上谢辰双眸中愈发浓郁的笑意,莫名感到有些心虚。 可惜话一出口,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谢辰拉长了腔调,笑意粲然,“你没说,——是我说的。” 楚千泽耳尖染上红晕,连忙松手推开谢辰,被反被拥入了对方给拥入了怀中,耳边响起的是心脏的跳动声。 他默不作声松了力道,把自己往雄虫怀里压了压。 谢辰手中顺着楚千泽的银发,动作充斥着安抚意味,低声道:“三个月后,我我会来娶我的虫后。” 楚千泽纤浓眼睫乱颤,含糊地应了一声,指尖默默攥着谢辰的衣摆,手骨凸起的色调近乎苍白。 三个月。 他心中默念,竟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120-130 第121章 虫族世界 来自阿格尼星系的各个种族走的悄然, 蹲在中心旅游星球上的星媒们被挡的严实,什么消息都没有探到。 有几个胆子大的举止过火探到了几个消息,但还来得及传出去, 就被带上了电子手铐。 艾萨星系似乎陷入了风暴前的平静,但这份平静维持不到半月,就被虫族研究院对外资展示的史实资料轻易打破了。 骚动是从虫族内部开始的。 其实楚千泽说的没错,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 没有阿格尼星系虫族的出现, 也没有谢辰在整个艾萨星系面前阴差阳错的露面,这一份史实资料其实很有可能让虫族再掀起一阵内乱, 而这一次很难再说,不会有其他势力插手。 但是现在, 虫族正儿八经的虫皇陛下出现了,他从另一边星系追击而来的同时, 顺便帮着艾萨星系解决了星兽那些大麻烦。 无数个跪朝谢辰的雄虫尸体还历历在目,受到艾萨虫族的影响, 艾萨星系这么多种族近千年下来几乎都是拿雄虫当珍稀品种看待的, 人族尤甚,堪比他们的大熊猫。 这导致了整个艾萨星系从直播间里看到那么多的雄虫尸体时,因为习惯性的认知,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痛, 也因为这种情绪, 显得阿格尼虫族的牺牲,愈发难以忘怀。 而这种情绪有着自己的价值, 如今再在艾萨星系传播开, 就连针对,都有些忘恩负义的感觉在里面。 而且时过境迁, 两个星系的碰撞与另一个虫族的出现,致使这份史实资料不会造成太坏的影响,反而会促成两个虫族的关系进阶。 至于另一个讳莫如深的问题,放在别的种族铁定不会融合,远亲涉及利益方面就什么都不是,但按着虫族遵循本能的天性,这一点还真不好说。 那这不就是说艾萨星系的虫族已经先一步与阿格尼星系建立了外交关系? 这么一想,艾萨星系也顾不得再在这摊浑水里掺一脚了,纷纷转头开始关注自家的事情,一时间各个会议开的不停歇。 艾萨星系的虫族在藏匿在《虫族法典》的资料一经发布,喧嚣顿起的同时艾萨虫族内部的氛围也变得非常奇怪。 雌虫们冰冷肃然,一张脸沉默着其实很难从中看出什么,但是残留下来的几个克斯皇族的余孽的待遇却一泻千里。 从类似的蛛丝马迹中,也能隐隐猜出几分雌虫们对于这件事的情绪波动。 但另有一种隐秘的猜测在暗地里开始流传,阿格尼星系的虫族雌虫是宝,而他们这边虫族中雄虫是宝,要不是他们信仰坚定,几乎都要倒戈信仰虫神了。 不然的话,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两边的虫族雄雌比列竟然完美互补! 虫族在繁衍上致命的一点,现在彻底消弭,两个虫族联姻的说法热度越炒越高。 而且星系互通之后,虫族实力绝对是成倍的增加。 伊莱关掉光脑的浮屏之后,抬眼看见的就是站在一处聊着什么的卡利尔和尤里西斯,他们相处的时候气氛非常融洽,就算偶有争吵,也会散于尤里西斯沉默的退让中。 其中猫腻一眼就能看出来,简直不要太明显。 伊莱的心情有些糟糕,他收回视线转身要离开,不是很想见到卡利尔的身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同样属于阿格尼星系的雄虫。 而卡利尔与他身后的一队雄虫,算是阿格尼星系少数暂留在艾萨星系的“人质”般的存在之一。 伊莱横贯大半张脸庞的疤痕此时只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痕迹,看这样子应该再过几日就会彻底淡化了。 他转身的时候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身旁的环境,险些就要撞上拐弯走过来的元首冕下。 伊莱连忙站直身体:“冕下!抱歉!” 楚千泽平静避开,他微扬长眉,紫罗兰色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伊莱的心思。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 伊莱脸色愈紧,话语吞吐似乎不想多说。 他深怕多说几句,本来就藏不好的心思轻易就展现在了元首的眼前。 伊莱不怀疑元首的眼神,他完全是不放心自己。 所幸元首似乎没有在这方面谈下去的意思,不轻不重地叮嘱了一句后,转眸看到不远处的卡利尔与尤里西斯二虫时,神色似乎微微发冷。 伊莱离开的时候,在拐过去的最后一瞬撇了一眼抬步走向尤里西斯他们的元首,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看来冕下也非常看不惯整日处在一起的那两个家伙啊。 现在艾萨星系的虫族内部气氛紧绷,难得见到两个神态轻松的都会有种莫名不爽的感觉。 卡利尔这几日是真的见到这位元首冕下就瘆得慌,他见楚千泽朝这里走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衣服下摆处传来的拉扯感止住了他溜走的打算,卡利尔郁闷看了尤里西斯一眼,不等他说些什么,楚千泽已经走到了眼前。 卡利尔想着临走前陛下的嘱咐,努力将眼前的雌虫看作未来的虫后,礼貌微笑出声:“元首冕下,你找尤里西斯?” 尤里西斯默默看了他一眼。 楚千泽优雅摇首,“不,我找你。” 卡利尔彻底破防,他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元首冕下,我前几日已经核实过资料没有漏洞,我是真的帮不上太多,你要不去找罗布?” 他说完,想起来这几日罗布不知道躲哪去了,便道:“我把他找来。” 楚千泽神色冷淡,撩眼与尤里西斯沉默的视线对了一瞬,然后错开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瑰丽眉眼透着股丝丝凉意,他应道:“你找到罗布副官后,将他直接带到负责人的面前。” 卡利尔求之不得,他转身离开的非常干脆,这让尤里西斯不由皱了下眉。 尤里西斯看向元首,“冕下,你看不惯的话,我会避着您一些的。” 楚千泽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银色的发丝皎洁淡漠,像是不含私情的白月,狭长眸尾曳出一丝淡淡笑意,从容无比,他语气平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再说有哪里我看不惯了?” 尤里西斯冕下这幅表象所动,语气分毫不变,“我以为您哪里都看不惯。” 他与卡利尔站在一处,可能都会招了近些时日心情越发莫测的元首的眼。 尤其在昨日,尤里西斯从卡利尔的口中得知了那位虫皇陛下已经彻底与元首搅在一起后,就发现雌虫埋在骨血中的那种霸道性子竟也能在一向优雅平静的元首身上展露一二。 楚千泽眉眼似有凉意,他身上雪□□致的军装勾着精悍修长的身型,隐约透出了几分凌厉煞气。 虫族慕强,但是在楚千泽成为元首之前,他与尤里西斯勉强算是一起打到大的,有的时候尤里西斯是能靠着直觉戳中他们元首冕下的痛楚的。 至少现在的楚千泽抿唇,眼睫敛去一丝暗色,他凉凉道:“这才多久,你就护成这个样子了。” 雌虫的霸道性子,现在的尤里西斯身上又何尝没有体现。 闻言,尤里西斯面色有些僵硬,似乎才发觉自己言语间的尖锐冲撞,他仓促埋头作了一礼后,不再出声。 虫族果真是个遵循本能的种族,这个毛病真的一点都改不了。 楚千泽心中冷淡想着,他淡淡道:“首都星最近有些乱子,贺淮因为家里还压着一个,不太好出手,你暂时先回去稳住局面。” 尤里西斯当即颔首,“好的,冕下。” 待尤里西斯走后,楚千泽垂敛眸只觉心烦意乱,他摩挲指尖想要透过摩擦出的热意感知到什么,可最终这徒劳的举动却让他更加烦躁。 他想见到自己的雄虫。 心爱的雄虫。 与自己结合的雄虫。 但才过了一月不到。 楚千泽眸色暗沉汹涌,身姿颀长优雅,他双眸不见谢辰面前瑰丽清澈,只有一派危险气息缓慢蔓延。 远远站着的军士们,都能察觉到安他们安静站立的元首身周温度似似乎比其他地方要个冷上一些。 纵使烦躁不安,时间也在一直向前流淌,当第二个月的月底时,意外发生了。 中心旅游星球上空久久没有动静的黑洞突然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收拢,这一变化很快就呈到了楚千泽的面前。 楚千泽看着报告,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神情变冷的同时血色也逐步褪去,当他再抬眸时,眉眼平静无比,可淡了许多的唇色又透出一股隐晦的失态。 他关了报告,出声问道:“距离它缩小至完全封闭,还有多久?” 研究员不敢隐瞒,面对这样的元首,脸色不住渗出冷汗,他低头声音有些干涩,报告道:“黑洞缩小的速度在加速,它后期会越来越快,保守估计一个月。” 保守估计一个月,那么稍微激进一点,就是少于一个月。 语落后,研究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元首,发现向来优雅从容的元首抿唇垂眸,银发垂落至眉眼,错觉般显出了一分的仓皇。 一定是错觉吧,对方可是有着战场煞神之称的元首冕下啊。 一个月。 只有楚千泽自己知道一个月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想自己当初就不该与谢辰谈论这种事的,不然也不会一语成谶。 一旦黑洞封闭,就是不知何时再见的绝望。 两个星系近到一个黑洞就能轻松跨越,也能远到这一生都可能无法再见上一面。 元首走了,整个监测组的研究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也能从元首面上感觉一二分危险的感觉,总觉得多说几句,压抑着的冰山就爆发出骇人的熔浆。 离第三个月的时间越近,黑洞缩小的速度就越快,在还有七天的时候,原先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的黑洞如今缩小到只能供一个人身体穿梭的空间。 一旦封闭,艾萨星系的坐标就会融入无尽的星海中。 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再链接两个相隔无数光年的星系。 艾萨星系这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迫于压力,虫族再度开放了中心旅游星球,甚至准许了一些媒体的进入,这个时候遮蔽隐藏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七天后的到来都有着在历史上留上一笔的价值。 倒数第三日的时候,卡利尔路过监测组的研究室时,注意到里面无声站着仰首专注看着监测屏的楚千泽。 卡利尔想要当做没看见。 眼前却一再飘过陛下临行前含着笑意的嘱托,温和的语气中有着他说不上来的意味,卡利尔没抗住回忆,有些头疼地揉着脑袋嘟囔了一句。 “虫后、虫后……” 这位元首冕下可是陛下的虫后。 楚千泽听到身后动静,面色不变,垂眸之际狭长眉眼间透出些许倦怠,薄唇微抿不见血色,他没看向身旁,只冷淡道了一句,“卡利尔少将,你有事吗?” 卡利尔满脑子都是虫后,他正试图用这个与陛下同等重要的称呼来抵抗自己对于这位元首冕下的警惕感本能,闻言脑子一轴脱口而出:“虫后!” 楚千泽指尖一颤,唇瓣被惊出了些血色,他转头眯眸看向卡利尔,“你叫我什么?” 卡利尔干咳几声,也没掩饰,“陛下说你就是他未来的虫后,我是阿格尼星系的虫族,叫你虫后也很正常。” 楚千泽语气有些愉悦,他似乎来了些精神,“也对。” 他点了下头,直起脊背,不紧不慢道:“你想替我的陛下告诉我什么?” 卡利尔腹诽,那明明是他们阿格尼虫族的陛下。 他也懒得追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是转述陛下的。 卡利尔:“也没什么,就一件小事,陛下让我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告诉你。” 楚千泽眸光有轻微的波动,他轻嗯了一声,“嗯?” 卡利尔牙有点酸,“陛下说埃利奥特家主从来都是胜算最大的虫后预选,你是他注定的虫后。” 他砸吧道:“确实,阿格尼星系未分散的历史记载中,埃利奥特一旦参选虫后,基本就可以定下虫后人选了。” 这么看来,陛下与这位元首……好吧,卡利尔心道,与这位虫后之间,确实有着一些玄乎的缘分在里面。 卡利尔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他甚至没有去看对方听了这话的反应,反正他自己是有些牙酸,说完后,自觉无比地溜了。 房间里除了怔然状态的楚千泽,就只有一些竖起耳朵,却又努力壮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研究员们目不斜视地监视着屏幕。 许久,楚千泽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银发划过耳廓,柔软的触感就像他此时心尖上的波动,软软的胀胀的塞满了每一个角落。 最后几天而已,他等着就是了。 两个虫族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相遇,又怎么会断在最后一步? 楚千泽转身离开,修长双腿踩在地面上时,轻飘飘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那些难掩阴暗的心思。 最后一天。 黑洞已经缩小到了只有一个篮球的大小。 许多媒体安分地守着自己的设备,没有半点要上前骚然最前方的虫族元首,就连他们这些小人物都能感觉到虫族紧绷着的气氛。 这是又一场的直播。 谁也不知道在最后的期限里,他们会迎来另一个星系的外交官,还是彻底失去与另一个星系的联系。 密密麻麻的各族军队井然有序的排列好队伍,既是欢迎也是示威。 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洞也在虫族极好的动态势力中缓缓缩小。 楚千泽神色冷静,仰首之际一切都仿佛尽在掌握,只有他自己知道,轻颤的指尖压了几次都压不住,最后只能无声蜷缩,在无数个转播设备中维持住了虫族元首的从容威仪。 他看着黑洞,恍惚间好似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声,随着黑洞一点点缩小,他漂亮的双瞳也逐渐呈现出尖锐的针状,这样的变化代表着他的情绪正处在失控的边缘。 虫族鲜少会让自己处于这样的状态。 黑洞关闭了。 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楚千泽恍惚垂眸,他有些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周围也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静。 随后一阵骚动,喧嚣噪音越来越大,或许都在失望。 楚千泽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他指尖冰凉,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 “——是陛下!!!” 是卡利尔激动的呼声。 楚千泽失力垂落的手指猛然成拳,他抬首,瞳孔一点点恢复正常,泛起了绚烂的光点。 他没忍住轻笑了下。 黑洞真的被轰开了。 几乎只留下了一点气息的黑洞被另一边不了解的力量给轰出了一道口子,随着抵达的军舰越来越多,那道口子也在逐步恢复至原先的大小。 无数另一个星系的客人露面,他们陌生好奇的面孔出现在直播设备中,在艾萨星系的网络中扬起了一阵无声的尖叫。 金发蓝眸的虫皇陛下一身挺拔军装,深色尊贵的纹路随着肩侧的穗条彰显着惑人的魅力,军靴包裹着修长小腿,每一次的踏步都会扬起身后的军制披风,他在无数道炙热的视线中带来了另一个星系的客人。 他们看着这位虫皇陛下扯掉白色的手套,执起了虫族元首冷白指尖,然后落了一吻,华美尊贵的眉眼间皆是笑意。 “我来接我的虫后。” 这句话伴随着精神力,传到而来在场所有旁观者的脑中。 直播平台上疯狂刷屏的尖叫声几乎让平台陷入崩溃的边缘。 而这种尖叫,一并传入了阿格尼星系那边同步转播的平台上。 一时间,两个星系所有围观者同步陷入这则喜讯带来的混乱与狂热中。 虫皇陛下——竟然有虫后了!!! 第122章 诺亚计划 “警告!警告!能量即将耗尽——” “警告!第七十二波天灾即将降临——” “警告!诺亚总局基地供能不足!最后一批幸存者撤离蓝星失败!警告!诺亚总局基地启动封闭模式!” “报告总指挥!诺亚方舟计划已成功98%——您与所在团队撤离蓝星失败!” “警告——!!!能源不足百分之五!警告——!!!诺亚总局基地正在……警告——!!!” “我是AI诺亚, 再次向您确认——” “权限已确认——诺亚计划总负责人、诺亚方舟总指挥。” “冰冻模式正式开启。” “祝您好梦,总指挥阁下。” 这一觉可能要睡上很长时间,至于那所剩不多的能量也不知道能保住他们多久, 有没有再醒过来的机会也很难说准。 那就——祝我自己有个好梦。 谢辰这么想着,缓缓阖上了双眼。 至末日预兆出现后的第七十二波天灾降临,这次天灾的降临, 是蓝星真正的末日。 而在毁灭性的动静后, 蓝星陷入永寒, 地表再无任何生命迹象,只有无穷无尽的寒气蔓延整个星球。 …… 新纪元398年。 F014是有名的垃圾星系, 内里扎堆了星际大半的流浪者,其中不乏星际逃犯和星际海盗, 他们手中持有的军械不亚于一颗小型星球的全部军力。 在初期管辖无果后,星际联盟不再对其采取措施, 甚至直接将F014星系剔除星际星系谱。 作为三不管、三不会的垃圾星系,F014成为犯罪者与疯子的天堂, 为了谋生, 他们什么都敢干。 什么都敢干。 “所以谁给你的胆子去人类祖星偷东西的—?!”一名长相狠厉的壮汉,狠狠扇了对面的家伙一掌。 这一掌,直接让那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男人翻滚着,直到碰墙了才停下来。 壮汉叫巴特, 是一支小型海盗团的团长, 他能将自己的海盗团做到现在小有名气,就是因为素来行事谨慎, 从不主动探头冒险。 或许在其他同行眼中怂了点, 但是对于巴特来说,活着才是一切的根本。 巴特大步上前, 面色极其阴沉,他攥着意识迷糊的洛特恶狠狠道:“我不管你从哪里弄的设备,你从人类祖星带出来的东西最好给我原样还回去。” 洛特被拎着衣服,两边墨绿色的耳鳍疯狂抖动试图吸取氧气,他满脸紫红,拼命拍打着巴特攥在衣领处的手,脚下拼命挣扎。 巴特愤怒无比:“你听到了吗?!” 洛特拼命点头。 巴特松手将他摔到了地上,面上难掩焦躁情绪,他来回走动道:“人类那群疯子,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潜进祖星偷走了东西,谁都拦不住他们。” 洛特缓过来后面露谄媚,爬着凑到了巴特脚下,“团长,黑市里每次关于人类近古的东西就他们人类自己出价最高,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价值都是人类自己炒起来的。这次我就偷了一点小的,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那地方,不会被发现的。” 巴特被说的有些心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洛特保证道:“绝对是真的,我当时溜进去落到冰层下面的水里,差点被冻死,要不是我体内沾点塞壬一族的血脉,只怕不被淹死就会被冻死。” 他想起到当时为了躲避人类驻扎军的侦查发生的意外,就忍不住紧张。 巴特:“所以那东西是你从水下面捞出来的?” 洛特比划了下:“下面的下面,那地方有个缺口,我当时稀里糊涂进去的,都不知道怎么出来的。” 巴特皱眉,“照你这么说,人类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祖星下面还有东西?” 洛特疯狂点头。 巴特闻言,属于星际海盗的贪婪本性在蠢蠢欲动,他脑子里想的越多,面上就越纠结,最后一咬牙还是放弃了拼一把的心思。 他警告地看向洛特,“东西呢?先在手上留一段时间,等到确定没被发现再出手。” 洛特讨好的奉承着,“都在我房间,我这就回去拿给你,马上马上。” 巴特催促道:“还不快去拿!” 洛特连忙起身,跑的很快生怕慢一拍就要保不住他这条还不容易挣扎回来的小命。 巴特扭头晦气地唾了一口。 洛特跑到一半,脚步慢了下来,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阴沉。 他这次可是偷了个大的回来,哪里有什么小的,回去估计要翻老本出来才能将巴特糊弄过去。 但是巴特可没这么好糊弄。 事到如今,洛特也只能寄希望于人类祖星上的好东西他们这些杂血族都不怎么了解。 毕竟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洛特面露兴奋,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 等他反锁房间,小心翼翼打开自己的地下室时,脸色骤然呆滞。 一人高的物件上面厚重的冰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了一滩水,没了那厚厚的冰层,里面的东西也露出了样貌。 像是一个早就被淘汰的冷冻舱,洛特上前查看,有些不可置信。 不仅是因为被他当做宝贝的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冷冻舱,还因为这个冷冻舱明显是被从里面向外面打开的。 等等,从里面——!!! 洛特心下一寒,不等他多想,后颈传来剧痛,他双眼一翻,扑通一声昏了过去。 他身子向前倒下,露出了淡定站在他身后的谢辰,发丝犹带几分水意,却不掩其身上淡淡的危险感,俊美惑人的眉眼微压,唇角懒散弯出浅淡弧度,一副漫不经心的作态。 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紧张的影子。 “我还以为敲后颈不管用呢。”谢辰用脚尖踢了踢长着鱼鳍的这家伙,视线在对方露出的半张脸上顿了下,“鱼鳍、鱼鳞、瓣膜……” 他微微垂眸,似笑非笑道:“这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吧?” 难怪能把他从海底那么深的地方带出来,他当年可是特意把自己藏到那个地方。 没想到还是被挖了出来。 谢辰想到这,仿若无意般又踹了昏倒的家伙几下,他无奈地叹出一口长气,将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捋上去,露出毫无遮挡的眉眼,干净清晰的脸部轮廓显露出些许凌厉的锋锐感。 “诺亚,你在吗?”他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句,抬手间空气中的水分子仿佛在震颤,无声中,竟有微弱寒意泛开。 谢辰察觉自己的能力还在,五指成拳又收了回去,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面色露出几许苍白。 这不行啊,异能还在,身体却衰弱成这个样子了,连基本的动用都有可能伤到自己。 还不如继续睡下去,他记得梦还挺香,虽然记不清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是总比眼前这一滩糟心事要好。 谢辰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脚下掠过昏迷的洛特,一边在屋子里搜索信息,一边懒洋洋唤道:“诺亚……诺亚?” “诺亚……你在吗?” 又是几声过去后,谢辰听到脑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嗡鸣,像是信号卡顿了一样,他若有所思四下看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半人半鱼一样的家伙身上。 他半蹲下身子将其平摊在地上,而后伸出右手距离对方身体半指,原先是准备感应对方体内的电子芯片的,但是刚悬上去,脑子里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总指挥阁下,恭喜您成功苏醒。诺亚向您问好,顺便问上一声,您做了一个好梦吗?” 谢辰唔了一声站起身,在脑中微笑回道:“自然,不过现在还有些起床气。” 诺亚:“很高兴再次与您共事,察觉到有强烈的信号,请问是否接入?” 谢辰欣然道:“当然,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一觉睡了多久?” 第123章 诺亚帝国 “已成功接入当地网络——滴!交接产生冲突, 关闭自动接入选项,开启防御功能。” “自发启用隐匿模式,受到S级危险预警——检测到限制标准已超标, 超智能模式允许启动。” 谢辰听着脑子里一连串炸开似的电子音,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就着半蹲的姿势, 伸手在这个变异似的家伙身上探了探。 “原来就在这里。”谢辰垂眸, 神色不明。 这家伙的手腕内侧, 能明显感受到植入了什么东西,他想到当时情况紧急之下置入体内的诺亚, 猜测对方手腕内侧植入的应该就是现在电子智能。 睡了这么久,当初耗尽所有留下来的火种, 总不至于还能让科技倒退。 “滴——!” “滴——!” “……” 脑子里的电子音还是没有停下来,这波动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 因为又疼又慌,而叫个不停。 谢辰等了一会, 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声提示。 “危险等级无法预测, 请问是否启用超智能模式?” “情况符合,现在播放创始人留下的语录——” 谢辰歪了下头,为这突如其来的创始人语录,这不会是哪个臭小子留下来的吧, 脑子里的玩意究竟有什么风险, 他会不知道? “超智能模式一旦开启,后续极为可能无法控制, 请慎用——如果诺亚现任主人是辰哥, 就当我没说,祝你好运!” 一道不着调的熟悉声音传出, 谢辰听出了这是哪个家伙,不由挑眉。 他站起身,身骨看着提不起劲,脊背一处却不曾弯折过,简单的动作由他做出,也似多了些说不清的从容肆意。 “开启。”谢辰没有犹豫。 他说完后,他打了个响指,身上的水分骤然蒸发,凝结成一个小指节大小的冰晶悬浮在右手食指上,尖锐的菱角闪烁着刺眼绚烂的寒芒。 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冰晶,屋子里的温度却像是又往下跌了几度。 谢辰弯唇笑的有些淡,拇指擦过食指指腹,双指交错出一个弹起的动作,悬浮在指尖上空的小冰晶倏地一声划破空气刺入了敞向他的冷冻舱。 一声细微的崩裂声过后,冷冻舱像是冰块一样,在炸开无数道裂纹过后,碎成了粉末状。 谢辰咳了一声,桃粉唇色淡了些,他撩眼叹气,如今的身体让他只能收回手,无法再做下一步。 他走向那滩粉末的时候,顺脚踹了一下躺在地上微动手指家伙的后颈,正当发愁该怎么解决这些痕迹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刺耳至极的声音,声波散开扬起了眼前这一滩粉末。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 地面一阵摇晃,交战的震动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知到。 谢辰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寻着个结构稳固的角落站定,视线瞥到地上昏迷的家伙又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 一屋子的罪证他想无视都不行 ,这家伙就算不死在这这里,最后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此时诺亚升级完毕,默默出声道:“总指挥阁下,您好。” “现已启用超智能模式,发现你现处环境很危险,是否需要逃脱指引?” 超智能模式下,诺亚属于AI方面的深度限制全部消失,如今的诺亚正在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学习周围的一切,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试图再次接入星际网络。 但作为AI,不能伤害人类始终是它无法剥离的第一准则,再者谢辰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创造者,后期制造团队成员的重要性并不能与谢辰相提并论。 谢辰在震荡中站的很稳,注意到诺亚再次开口字句与语气间的变化轻笑了一下,他提醒诺亚。 “你该告诉我,我睡了多久 。” 诺亚:“从刚才短暂的接入中,人类在诺亚方舟计划后撞见了前来查看的星际联盟军队,之后经历了七十年的混乱时期融入了星际宇宙,寻得符合条件的无主星球后正式进入了新纪元。” “现在是新纪元398年,算上混乱时期的七十年,您已经睡了468年。” 谢辰在屋子里翻找衣物的手势一顿,他心中留意了一下混乱时期这个词,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关于人类的信息吗?” 诺亚:“时间有限,信息对接仅限于此。” 谢辰:“最快多久?” 明显的几秒沉默过后,诺亚回复:“两个小时,我能接入外层数据。” 谢辰微微眯眸,也没多问:“那就两个小时。” 他不喜欢周围陌生的一切,现在的身体也没有那个时间让他慢下来安排,就像现在这阵外面几乎要把这里给掀了的动静,来的同样突然。 在那道刺耳的警报过后,里面和外面都陷入了混乱中,暴怒的骂声与匆匆的脚步声在屋内也能听得很清楚。 谢辰在隐蔽处亲眼目睹了一处房屋眨眼间连残骸都不剩后,得出了如上结论。 他避开一股脑向外冲散的人群,收敛气息穿着从洛特那里找出的衣服,不着痕迹地向着后方退去。 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哪里都不安全,眼下只能先避开大队伍。 前方迎来一队脚步匆匆骂着脏话,样貌上有些奇奇怪怪特征的队伍,谢辰眨了下眼,脚下步子丝毫不慌,一个转弯拐向了小道。 身后传来隐约的叱骂声。 “……这群疯子……” 疯子?谁?打过来的那群家伙吗? 这些东西在谢辰脑子里跑了个直线后,就被丢了出去。 谢辰背对着后方的交战声越走越偏,这片地方的系统监测失灵大半,他在诺亚的提示下完美避开了大部分的直接碰面。 “左拐……”诺亚敬职的为谢辰指明方向。 谢辰皱眉偏头,“等等,诺亚,你先安静一会。” 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 “砰!砰!砰!” 诺亚安静后,这道声音就非常明显,非常急切的撞击声,谢辰回忆刚才拐进来时一路上的环境,再看向周围不由了然。 而在他注意到这阵声响之后,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外面有人,反倒陷入了安静之中。 诺亚给出方向:“右边。” 谢辰:“谢了。” 抱着凑热闹心思上前的谢辰,很快就找到了藏起来的家伙。 “唔唔唔!!!”捣鼓出撞击声的是个浑身狼狈,双手被不明材质捆得严实的青年,堵住嘴巴的布料看上去像是临时从身上扯下来的,也因此手法格外粗鲁,让青年面色微微发青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样子。 他看到谢辰后有些发愣,俊秀面庞露出一抹明显的错愕,直勾勾地盯着谢辰移不开视线。 谢辰失笑蹲下身,他扯掉青年嘴巴里的布料,上下打量了青年身上一看就格外高级的衣服质感,兴致勃勃道:“外面那群打进来的家伙,是冲着你来的?” 青年连连呸了几声,他闻言面露警惕,却因为眼前人的模样,即使看出谢辰是个人类气质不同于这里的星际海盗也没有放松警惕,反问道:“你是谁?” 谢辰动了动指尖,但最后也只是唇角弯出一个莫名温柔的笑意,他毫不心虚回道:“跟你一样。” 这么要值得深究的一句话却让青年诡异放松了下来,他眯了下眼,不动神色地一寸寸扫过谢辰的脸,道:“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 真傻。 谢辰点头,“对。” 说完后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轻笑开口,语气中是恰到好处的疑问。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青年视线扫过面前尤为俊美出挑的面庞,面露古怪,他停下挣脱手上束缚的动作,疑惑道:“你是Omega?” “Omega?”谢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听不出情绪如何,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青年转瞬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的身上没有Omega的信息素,你不是Omega。”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里,连先前绷着的警惕都一并卸下,皱眉像是在仔细回想什么。 谢辰笑意不止,“信息素?我想,自己并不是Omega。” 毕竟,他连信息素都没有。 话又绕回来,信息素又是什么?谢辰被勾起了些好奇心,他注意到青年手上动作不停,好心提醒对方。 “这个除非入侵锁铐内部系统,或者有对应芯片等各种对应频率信号,你这样是解不开的。” 青年烦躁地锤了下地面,骂了一声脏话,“我知道,这不是试试吗?” 对方放下手后,谢辰注意到他胸口纹路精致古朴的徽章,上面有几个看起来很熟悉但完全不认识的字体,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他发现有些交谈没有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出去就意味着自己文盲的身份。 糟心。谢辰磨牙。 真糟心。 青年注意到谢辰的视线,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皱了下鼻头,“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你与我换个地方躲一会就好,马上就会有人救我们出去。” 谢辰眨眼,“我知道什么?” 青年不可置信道:“你没看出来吗?这是谢家的族徽?!诺亚帝国的谢家!” 谢辰:“……” 诺亚:“……” 突然的安静下,哪怕外面动静不停,谢辰仿佛也能听到脑中有轻微的电磁音诡异波动了一瞬。 谢辰沉默。 他突然站起身,背对着青年抬手捂住脸,一副受到巨大冲击的模样,半天没有动作。 谢辰对脑中的诺亚幽幽道:“诺亚,他在叫你。” 诺亚冷静回道:“主人,根据推算,他是你的后辈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 这真是一个暴击。谢辰心想。 第124章 未婚夫呀 谢辰并不是很想承认这个刚刚才在心里笑过的青年, 是他的后辈。他姓谢不假,但总不至于几百年后随便碰见一个姓谢的,就是本家的人。 他父母早逝, 并无直系兄弟姐妹,不过叔叔伯伯倒是一堆,给他添了不少堂哥堂妹。 谢家基因很好, 家教又严, 年轻一代不求多出色, 鲜少有长歪的。 当时天灾降临,蓝星再无国家之分, 只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共同体,全球大大小小数百个基地, 最终因为谢辰一手提出并主导的诺亚方舟计划而彻底凝聚成一体。 他当时与自己的队伍选择为整个诺亚计划收尾,却因为天灾预判的时间出错, 基地储存的能量不足,成为最后一批留在地球上的幸存者。 最后他们选择拼一把, 用仅剩的能量冰封自己, 至于何时能再醒过来,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一睡不醒的打算。 但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七十二波天灾是最后一波天灾,之后整个地球陷入永寒, 阴错阳差之下, 所剩不多的能量竟然支撑他们睡到了现在。 谢辰转过身,他上下看了一眼青年, 但想也知道那点关于谢家人的记忆很难贴在青年的身上, 外面动静很乱,他重又蹲下身, 眸光不明地落在对方身上。 青年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纳闷不已,他到底还是没藏住本性,脾气上来满脸暴躁,可刚要开口的对上谢辰的时候,底气又莫名往回缩了一些。 等他真正出口的时候,心虚的就像是面对自己大哥一样,半点锋芒都没有。 “你干什么……啊?” 青年说完之后反手抹了一把脸,他怎么回事?不就一个不知道是Beta还是Alpha的家伙吗?怎么虚成这样子。 谢辰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青年,盯得对方愈发暴躁,一张脸紧绷绷的与他对视。 谢辰突地弯眸笑道:“你叫什么?” 他如今再笑时,好似少了一分藏在清朗温和下的疏淡感,有些说不上来的风华,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最是醉人,青年的负面情绪诡异地被安抚了下去。 他不自在地错开视线,“我叫谢承运。” 谢承运、谢辰。 谢辰掀眸,浓密纤长的眼睫撩起一片弧影落在下,极好地挡住了眸中的情绪,口中喃语。 “谢承运……” 谢承运说完后有些不服气地又将头转了回来,他狐疑地看着谢辰,“你真的不认识我?” 谢辰眨眼,“应该是认识的。” 刚认识。 谢承运脸色微缓,“我虽然不如我哥厉害,但也是有些名气的。” 谢辰看出了什么,“所以你被绑作人质了?” 谢承运连咳几声:“是这群星际海盗下黑手,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谢辰点了一下头,但笑不语。 这时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另一边传来,谢承运脸色一变,“快,我们要藏起来,那群海盗绝对在找我!” 谢辰注意到除去被拷住的双手,双腿动作起来也不自然,微眯了一下眸,“你的腿怎么回事?” 谢承运随口道:“为了防止我逃跑,有一只被打断了。” 谢辰安静下来,他帮着耳谢承运躲到了后面,从层层遮掩物的空隙之中看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身影,装备再好也掩不住他们行动时的匪气。 等到那群家伙过去后,谢承运才开口:“这群家伙也就嚣张这一会。” 他扭过头,却刚好对上谢辰散漫落下的视线,先是愣了下,而后眉头一皱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抓你?” 谢辰淡定瞥他一眼后,扯唇轻佻了下眉,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语调之中笑意浅浅:“唉,实在不好开口啊。” 他能直接开口说自己可能是他曾祖那一辈的长辈吗?眼前一切都不清晰,谢辰自然只能含糊地将其哄骗了过去。 难言之隐是不该继续深究的,但是谢承运沉默了一会,脸色有些僵,他不是傻的。 可惜顶着他探究目光的青年,却是神色依旧。 按着谢承运的性子,这个时候谁拦都不管用,但是当他看到那张俊美慵懒的面庞,额角跳了下,不知为何又收回了视线。 正当谢辰以为对方不准备再开口时,就又听到对方道:“我们见过吗?” 谢辰扬眉侧眸看去,又见他皱着眉说:“当我没问。” …… F014星系有家伙惹事了,这个消息传的很快。 内里许多星球,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惹事的星球被诺亚帝国的军队围攻,在碾压性的局势下,其实没有什么可看性。 可在那些暗地里旁观的存在们的眼中,诺亚帝国的手段依旧是那么铁血冷酷,但凡触及底线,就毫无可谈性。 那些试图外逃,当即被击毙的海盗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承宙脚下的步子很快,袖口繁复纹路包裹着线条凌厉的腕骨,俊美眉眼素来温润不含戾气,但此时一路寻到主舰的时候,面上却透着微微的寒意。 他匆匆而来,正要进去的时候,被守在外面的两个守卫冷漠拦住。 “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入内。” 谢承宙步子停住,眯眼按下了胸口的怒意,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两位守卫腕间震动,又向后退开。 “请。” 谢承宙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明白这是一个明晃晃的下马威,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待他收拾了一番心情后,抬步进入主舰,下颚微收,看似恭敬道:“皇太子殿下。” 而他所敬的皇太子殿下正垂眸逗弄着怀中的雪猫儿,坐姿优雅端正,连指尖都似乎透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精致。他闻言抬首,眉眼衬出顶尖的容色,唇角轻勾凤眸半阖,一副属于Omega的无害作态。 “承宙,你坐。” 雪猫儿不是蓝星的生物,但是因其外貌极像蓝星的猫,团起来就是个干干净净的雪团子,因此总爱被一些Omega当成宠物。 但是那些流传在市面上的雪猫儿早已被层层程序给驯化好了,红眸也被染色。 原始的雪猫儿攻击性与攻击力都是极为强悍的,发怒时红眸炽烈宛若野兽,对于Omega来说极为危险。 如果谢承宙没有看错,皇太子殿下手中的这只雪猫儿,就是未经驯化的。 皇太子楚千泽淡笑抬眸,松手将手中的雪猫儿递到身后的近侍长,语气温和难辨喜怒。 “坐啊,承宙你还要跟我客气吗?” 谢承宙依言坐下,说出自己的目的,“殿下,承运还没找到,这样一点余地都不留的话,他们会因为愤怒而直接杀了承运的。” 楚千泽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这个命令,凤眸冷淡垂落,语气透出些忧心,淡淡道:“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带队将承运救出来吧,毕竟这些家伙漏掉一个,都是对诺亚帝国的挑衅。” 谢承宙看出他没有收回命令的意思,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拳,温润笑道:“殿下,谢家与皇室联姻是必然的,就连这次的绑架他们都是冲着谢家与您的婚约,即使承运出了意外,我们谢家还有许多合适的青年,您总要挑一个。” 楚千泽轻轻扬眉,他薄唇压出红意,笑起来莫名妖异危险,有那么一瞬间显出了与他Omega身份不相配的强势。 谢承宙面色不变,笑得温和礼貌,两人看似在无声中对峙,只有谢承宙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那根弦绷的有多紧。 诺亚帝国没有一个Alpha会因为皇太子Omega的身份而轻慢对待,甚至每一次相处,他们都要耗费比平日要更多的心神才能不在相处中被压制。 谢承宙也不想挑明暗地里的交锋,但是没有办法,他只有一个弟弟。 而如果不出意外,谢承运作为未来皇太子未婚夫板上钉钉的人选,是结结实实扎在皇太子心里的一根刺。 他丝毫不怀疑,皇太子绝对在这次阴差阳错的绑架案下动了杀心,任何间接促成承运死亡的命令,对方都有可能借着各种由头去下达。 皇太子殿下红唇勾出一道弧度,眉眼清冷尊贵,方才隐约显露的妖异恍若错觉,他依旧干净如雪,是诺亚帝国最璀璨的月。 “是我忽略了承运的能力,这样好了,你带队去找,我会收回直接击毙试图逃避的海盗们的命令。”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手背,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你找到承运不用再告知我,可以直接带他回帝都星,我这边还有一些事要耽误。” 要是见到了,他说不定就后悔了。 后悔没有借机解决掉这个隐患。 楚千泽微微垂眸。 谢承宙得到想要的回答,脸色微缓。 待他离开后,一直站在皇太子身后像是一根木头样的侍卫长压住挣扎的雪猫儿,弯腰询问:“殿下?” 楚千泽眉眼神韵莫名危险,冷淡道:“就按我刚才说的办。” 这种事他还懒得扯谎。 侍卫长领命,转身欲走的时候,楚千泽懒懒道:“把猫留下。” 等到屋内空荡下来,楚千泽与雪猫儿猩红不失野性的双眸对上。 他纤薄唇瓣微动,溢出了一声冰冷嗤笑。 未婚夫?呵。 第125章 谢家先辈 谢承宙作为诺亚帝国超级世家谢家的未来家主, 自小聪慧早熟,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感到手足无措,但现在他坐在这里, 却比面对任何人都要不自在。 谢辰心觉好笑,坐在他对面的谢家两兄弟,一位先前盯视的让他怀疑脸上多了什么东西, 而后一位却是让他觉得自己脸上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这位后面赶来, 据谢承运所说, 是他亲哥的谢承宙,从落坐后便有意无意地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看着温润稳重却难掩手脚间的滞涩。 谢承运面色涨红,他脑袋被他哥狠劈一掌的位置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但是他却没敢抬手去碰,坐的规矩无比, 只是比起身边的谢承宙来说,有些许刻意的僵硬感。 两个诺亚帝国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现在排排坐在似笑非笑的谢辰对面, 束手束脚的像极了犯错后面对长辈的样子。 但某一方面来说,这个比喻其实也没有问题,眼前这位可不就是他们名副其实的长辈吗? 谢承运身边有他哥坐着的时候,要安分上不少, 但是隐隐作痛的头一直提醒着他刚才与他哥碰面后的场景。 当时他龇牙咧嘴地给谢承宙看示意自己的腿断了, 却看到对方面色空白正看着他的身后。 谢承运没见过他哥这幅样子,正有些懵 , 想着要不要给介绍一下。 “这家伙是——嗷!” 那一巴掌拍的真是毫不留情, 果然是亲哥。 以至于就算现在谢承运不知道他哥为什么揍了自己一下,也不敢在眼下微妙的气氛中贸然开口。 他就看着对面那个家伙, 从被迎上来坐下一系列的动作比他们还要自然从容。 但诡异的是,谢承运混世魔王一样的性子,却没有类似不爽愤怒的情绪,心口压着的只有不知所以的心虚。 谢辰向后靠了下,不合身的衣服压出几道明显的褶皱,明明是邋遢的痕迹,却因他卓越慵懒的气质而沦落为不起眼的点缀。 他一有动作,谢家两兄弟同时挺直了脊背,面上不约而同变得紧张起来。 谢辰失笑:“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野兽。” 谢承宙不着痕迹地松下脊背,谢家在数百年的乱战中努力保留下来的古东方气质,无声之中于他的举止间显露一二,那份温润莫测让谢辰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谢辰微笑:“你认识我?” 谢承宙不答反问:“您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他抬头,不再避开谢辰视线,世家底气已然让他恢复了冷静。 他视线在谢辰身上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轻声又道:“是这几日?” 谢辰双手交叉置于腹部,不置可否,眸中笑意浓郁。他什么都没说,却让谢承宙好不容易做好的心里准备再次崩塌。 谢承宙面露羞愧:“我们在军队里安插了很多谢家的人,但是蓝星近百年来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你们留下来的踪迹。” 不仅如此,所有基地的能量因为耗尽,大部分的资料都没有熬过天灾和时间,能修复的所剩无几。 幸存者能记住光辉之下耀眼的英雄,却很难会记住辉煌背后失去所有留存痕迹的奉献者,在新纪元中,支撑他们精神永驻的,永远会是新的英雄。 这不仅是人性,在这背后,也是各方势力的交锋。 谢家保住了先辈的辉煌,却不敢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袒露历史的真实。 有的时候,一些人物的牺牲反而会激发起他们抗争的勇气。 新纪元之前的那段混乱时期,人类有过无数位英雄,超高频率的战争爆发,让沉睡在蓝星上的最后一批幸存者的资料,在连绵不断的战乱中,开始断裂分散,直至淡忘。 如今诺亚帝国的几大世家包括皇室,谁的先辈在当时没有诞生过几个不得了的英雄,他们那样的年轻却每一位都曾力挽人类于生死存亡之间。到了如今,也只有他们家族自己,才会在历代传承中翻找出最初的荣耀。 新纪元的开始,意味着人类这一种族终于在最惨烈最软弱的命运中撕出了一道未来的光亮。 谢承宙是谢家下一任家主,他对于家族的历史与过去要比谢承运记得深,关于幼时曾看过的影像资料,他当时比谢承运大,自然记得更深。 而那残缺的影像资料,由于各种受限,每一次展现都会导致影像的淡化。 或许再过百年,关于谢家这位青年模样的先辈,就只能存在于口口相传中。 谢辰听出几分不对劲:“谁告诉你的?” 当时他与身后的团队是最后一批幸存者,负责确保整个诺亚计划能胜利实行,这是他们的责任,他们那个时候并不在意未来有没有人记住他们。 火星已经点燃,剩下的是所有幸存者自己的事情了。在最后关头,谢辰选择冰封所有人,算是给他们自己一个再睁眼的机会,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谁又能发出最后的讯号? 要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全球AI诺亚的权限临时被他收拢,只会听命于谢辰。 而谢辰,并没有时间也不曾泄露过他们未死的信息。 谢承宙皱眉思索无果:“家族里面留下来的说法就是这样的。” 这时诺亚突然在谢辰脑中出声,它的声音比起初醒时要少了许多机械的僵硬感。 “是我。”诺亚平静告知。 谢辰微眯了下眸,面色莫名。 而诺亚继续道:“我需要确保您的生命。” “主人,保证您的安全,仅此于不能伤害人类的第一准则,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我有权限向可以信任的人类告知关于您的信息。” 谢辰眸光微动,他没有回答诺亚,而是看向谢承宙,笑道:“你凭着我的样子,就能确认我的身份吗?” 谢承宙也笑了,但他的笑带着常年克制下的得体,与谢辰随着性子展露的感觉并不一样,他道:“或许您不知道,还有一份代码一并留存下来,而我在见到您的时候,腕间光脑烫了一下。” 这意味着那道代码正在激活。 谢辰缓缓收敛笑意,浓睫一扬,莫名带出几分危险。 “诺亚。”他唤这句的时候,很难听出喜怒。 但是诺亚本源代码整个抖了一下,几乎在一瞬间就解析出了谢辰的情绪反馈。 诺亚保持声调上的冷静:“但是以防万一,顺便剥离了一点本源代码。” 毕竟当时人类各种资料库都显示着,相认的时候要拿出点信物。 谢承运全程听了个大概,什么重点都没抓到,唯独这句激得他有了反应,“为什么我没有?” 谢承宙看向他,笑意顿散,冷声道:“因为我是你哥。” 这一句就够了,谢承运不甘心地闭上嘴,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又摸了下自己的头,有些迁怒道:“哥,那些星际海盗你抓住后交给我。” 谢承宙看他一眼,“皇太子殿下已经全权接管这件事,到时候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谢承运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哥,你开什么玩笑,皇太子殿下每次看我的时候我都瘆得慌,他怎么可能为我出头。” 谢承宙因这话想起与皇太子当时的对峙,不由皱眉,若不是他是谢家未来家主,其实这项联姻他上最是合适。 不然换作任何一个,他都担心出事。 思绪跑偏之余,谢承宙不着痕迹地瞥了对面阖眸似在沉思的谢家先辈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的出现,会让现下的诺亚帝国掀起一阵风浪。 亦或许,是风暴也不无可能。 另一边,侍卫长在收尾之后,来到主舰报告消息:“那几个潜逃着的家伙都被抓住了。” 楚千泽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指尖捏住一个极尖锐的注射器:“趁着还活着,多挖出一些信息,告诉井罗那小子,别都给玩死了。” 垂眸间,注射器被他带着狠意插入了后颈,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淡淡玫瑰香气仅泄露了一瞬。 侍卫长面不改色继续汇报:“谢家那边不仅带走了谢二少,还一并带走了一个人类。” 楚千泽扔掉注射器,唇色有些泛紫,衬得面色雪白冰冷,他冷淡抬眸,扯唇吐字:“谁家的?” 侍卫长摇头:“被围的太严实了,我们的人看不清,似乎也是被绑架的,只是恰好与谢二少一起逃了出来。” 楚千泽不在意地点了下头,并没有将其放入心中,“谢承运那家伙只断了一只腿?” 侍卫长:“是。” 楚千泽略觉可惜:“还以为他能多躺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群毫无人性的星际海盗们,竟然还真顾着谢家与他的婚约,没敢下那么重的手。 “真没用。”他淡淡说了一句。 空气中的温度猛地窜了几度。 侍卫长低头,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后颈却有细汗渗出。 …… 谢辰这边给了诺亚一些教训,顺便封锁了它的几项权限后,抬眸看向了对面。 “你叫谢承宙对吗?”他笑道。 谢承宙点头。 谢辰又道:“你爷爷有几个儿子?” 谢承宙疑惑回道:“只有我爸爸一个,您……” 问这个做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谢家祖宗一般的人物眉眼轻挑,饶有兴味道:“问一下你爷爷,他介意多一个儿子吗?” 谢承宙:“!” 谢承运:“!” 谢承宙险些没有崩住脸色,他顶着谢辰含笑的视线,点了下头,试图冷静道:“我问问。” 而谢承运满脑子都是:完了,他爷爷一世英名,现在要晚节不保了。 第126章 劣等Alpha 谢承宙说他问问不是空话, 他也不知道脑子一轴为什么没有转过来,竟然真的在没有交代前因后果的前提下,将谢辰的话直白地转达了过去。 谢承宙:爷爷, 你介意多一个儿子吗? 下一秒谢承宙又像是清醒了,抬手就想撤回,可惜迟了一步。 爷爷:……你被承运抽了脑子? 爷爷:承运那小子怎么样了? 谢承宙手抖了下, 他抿唇觉得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摩挲手腕光脑思索几秒后, 抬手直接偷拍了对面阖眸养神的祖宗一下。 也不编辑,直接就原图发给了爷爷。 谢辰在谢承宙拍照的瞬间眼睫一颤, 但他没有睁眼,而是在脑中问诺亚:“既然你有本源代码在他身上, 能看到他现在在聊什么吗?” 诺亚认真道:“主人,他在给您找爸爸。” 谢辰额角跳了一下, “算了,你与这个时代的网络接入情况怎么样了?” 在有本源代码的情况下, 诺亚完全能以谢承宙光脑中留作所谓信物的代码, 间接融入这个时代的网络中。 比之前还要安全快速。 诺亚:“已经成功接入。” 谢辰依旧阖眸,提出自己目前最想知道的东西,“Alpha和Omega是什么?” 他很好奇,人类就是人类, 为什么谢承运会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问出那样的疑惑? 诺亚很快给出答案,它将整理出的答案弄成书页下滑模式在谢辰意识中展现。 人类逃离蓝星后经历了七十年的混乱时期, 这一时期又称黑暗时代。 即使人类撞见了前来勘察却意外发现他们的星际联盟军队, 在失去母星供养的情况下,他们并不被星际宇宙所接纳, 只能在作为四处漂泊的流浪种族为生。 蓝星有着罕见又丰富的资源,但因为天灾陷入永寒,闻讯前来的外星种族只能无比遗憾地放弃侵略的意图。 但幸存下来的人类,在星际联盟的无视下,却很难逃过厄运。 人类有智慧却没有实力,在某些外星种族眼中,他们简直是最完美不过的奴隶。 人型进化体在宇宙中向来是强势物种的代名词,许多未进化完全的种族,对于人类这一外表进化完全却没有任何实力傍身的种族,不可抑止地升起了隐秘的兴奋。 他们的兴奋对于当时的人类而言却是绝对的恶意。 黑暗时代人类遇到的战争次数恐怖到了一个骇人的次数,夹缝中人类在疯狂寻求变强的方法。 看到这,谢辰指尖蜷缩,心中难掩怒意,他费尽心思才送出去的幸存者们,没有毁在末世下的灾难,反而有近乎一半死在了那些含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战斗中。 末世天灾降临之后,有那么一小批的人类像是在优胜劣汰的环境下因为生物本能自发进化出了异能。全球就那么一小戳的人类,几乎每个身怀异能的人类资料都在谢辰的手中过了一遍。 因而谢辰对此还有些记忆,而现在那些曾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背景下的顶尖进化者,却是最先葬于宇宙星空的存在。 以前桀骜又骄傲、令谢辰曾头疼不已的家伙们,他们的死亡并没有像他们出现那样轰轰烈烈。 他们死的悄无声息。 浩瀚宇宙之下,人类如此渺小。 谢辰平静掀开眼帘,眸色漆黑幽深,仿若经久不变的夜幕,不见星光闪烁,只余一片沉寂。 谢辰将头靠在身后的舰窗,相隔数百年的宇宙星河倒映眸底的时候,绚烂惊鸿的景象依旧如旧,他以星河为背景读取着脑海中的历史资料,心中突地划过一分孤寂。 谢承宙在如实转达着这边的情况,他与爷爷的私人聊天逐渐移到了私密的几人家族群中,巨鲸跃水般在谢家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而谢承运也随即挑选着损友的担心回复,时不时被气的脸色发黑。 他们没有注意到方才阖眸养神的谢辰睁眼后一系列的动作。 谢辰看到后面的资料,指尖没忍住抖了一下,他心中默默算了一下人类现在的性别,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了下眼,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男女已经无法概括人类的性别了。 Alpha、Beta、Omega。 这是三种基础性别,在这之上,又以男女外貌分出具体的六种。 谢辰灵活的脑子里难得因为接受新知识而打起了结,半晌没有从人类现在颠覆性的性别概念中回过神来。 人类在混乱时期也就是黑暗时代中,为求生存采用了许多激进的办法。 在蓝星的时候,从古至今人类这一物种就有着恐怖的发展潜力,而这一特殊性,放到蓝星之外依旧没有消失。 其中很多措施都是机密文件,诺亚现在没有权限获取,它给出的最终答案是现在教科书式公认的记载。 无外乎基因方面的各种试验。 为求生存,人类做不到等待如谢辰这类主动进化出异能的天然进化者,他们用各种办法逼出了人体深处的异能,而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就是彼此互相影响的信息素,在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忽视。 直到新纪元正式确立,人类才开始着手收拾性别分化带来的残局,或许是本能作祟,在战争逐渐平息之后,原先只有少数诞生的Omega开始逐渐冒头。 Alpha异能攻击性极高,等级普遍B以上。Beta的异能等级普遍B及B以下,甚至没有异能也是常事。 而Omega偏温和治愈方面的异能,等级不定,异能由基因觉醒,这也导致了大部分的Omega性格柔软,完美的包容了Alpha的攻击性。 AO之间的巨大空缺,被变化最小也最像古人类的Beta填补。 Alpha的天性让他们彼此针对,在长时间的混乱后,诺亚帝国的第一任皇帝是当时最强的Alpha,而几大世家也开始扎根。 整个社会呈现精英式选拔,基因求优,能力求尖。 谢辰看到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人类所有的制度都立于当时的环境,但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人类,看着这些资料总要花些时间消化。 他能从无数个绕口令中保持清醒,现在竟然没办法分清人类的六种性别。 谢辰叹了口气。 诺亚:“主人,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它作为AI不太能理解谢辰的复杂心情,所有资料对它而言,是随时能拎出来的数据。 谢辰轻笑道:“如果他们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在他们眼中,像我这种有异能却没有信息素的人类,是什么性别吗?” 诺亚很快给出了答案:“有异能没有信息素,根据诺亚帝国现下公认,属于劣等Alpha,您无法标记Omeag,也感觉不到信息素,很多时候甚至不如Beta。” 谢辰不解:“为什么?” 诺亚:“因为劣等Alpha有Alpha的攻击性,异能等级却普遍低于C,甚至不如一些Beta。” 谢辰想了想自己的异能,无辜道:“我的异能很弱吗?” 诺亚调取到主人以前的事迹,微作沉默。 “不,主人,您想错了。在您不暴露异能真实实力的情况下,在他们眼中,您可以用劣等Alpha的身份作为伪装。一旦您过度动用异能,恐怕会瞒不住自己的身份。” 在诺亚所接入的信息中,没有一个劣等Alpha的异能等级超过C。 劣等Alpha在诺亚帝国中的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去,可是在谢辰身上,这是唯一能遮掩他不能闻到信息素也不能产生信息素,却有攻击性异能的理由。 ……在不探查后颈腺体的情况下。 诺亚一个AI突然有些愁。 因为主人压根就没有看到资料的后面,而后面有一些就是诺亚帝国青少年时期的性别认知培养课程上的内容。 为了让同学们鲜明认清其中区别,有部分内容……按照人类的说法,大概是尺度过大? 诺亚默默提醒:“主人,您的资料还没看完。” 谢辰抬手撑住下颚,神态懒洋洋的,正一点点梳理着脑子里的东西,闻言也没放在心上:“以后再看,出纰漏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 诺亚:“主人,我是一个AI。” 如果主人犯了规则下的错误,它自然能提醒,一旦触及不可明说下的人情世故,它根本察觉不出来。 法律之下的人情礼仪,一本书根本记不下。 谢辰疏懒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嗯,我知道。” 诺亚不再多说。 它存在谢承宙身上的本源代码有些不安地闪了几下,来自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 如果AI也迷信的话,那么或许是未来被主人疯狂甩锅的诺亚,对于现在尚且青涩的诺亚的警示。 而此时,帝都星也到了。 被紧急召回来的几个谢家核心人物正齐聚在谢家主厅面面相觑,凝重又微妙的气氛中,有人正强压着笑意,低头不敢看主位上的谢家老太爷。 第127章 回到谢家 即将抵达帝都星的时候, 谢承宙递给谢辰一套衣服,“您先去换上吧,在谢家还没决定出一个明面上的章程前, 您最好不要多露面。” 谢辰没有意见,他接过衣服的时候,心血来潮翻看了一下, 果然在衣服胸口处看到了熟悉的徽章纹路。 诺亚默默扫描并加以分析, 给出答案:“是汉字‘谢’。” 谢辰指尖不着痕迹掠过凸起的精致纹路, 心道真是简单又不简单,他先前看了几眼, 但还真没看出来纹路的根本方向是沿着‘谢’字的骨架。 有点出乎意料。 谢辰换好衣服出来时,垂眸整袖间, 举止一派温柔平和,但他一抬眸, 却又像平和的海面一般,动人心魂的粼粼微光下藏匿的是深不可测的秘密。 他笑了笑:“衣服很合身。” 谢承运视线飘移一瞬, 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 他身上的衣服狼狈就不说了, 比起穿戴整齐合身的的祖宗辈的谢辰来说,气质方面莫名就低了一层。 谢承运抬头问他哥:“我的衣服呢?” 他这一身破烂衣服甚至不如谢辰刚才那身,总不至于要穿着这一身回去吧? 谢承宙侧目:“你这次乱跑才被虏走,这一身回去还能少点骂。” 那也就是没有了, 可偏偏这番话很有道理, 谢承运心中纠结。 但眼下没有多少时间给他继续纠结,诺亚帝国的帝都星已经到了。 出去的时候, 谢承宙叮嘱道:“您与我走另一条路。” 谢辰闻言不知其中深意, 谢承运却是立刻听出了猫腻,他皱着脸道:“哥, 你就这么把我推出去了?” 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现在外面绝对一群记者在等着自己,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头皮都开始发麻。 谢承宙面色不变,略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越惨越好。” 谢承运撇了下嘴,没再吭声。 谢辰在旁眨了下眼,将双方神情收入眼中,微不可察地笑了下。 双方分开出发,谢辰安分地扮成一个老古董跟在谢承宙身边,他们躲过了大部队,坐进了一架早已准备好的悬浮车内。 一落座他就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将几百年的科技差异收入眼中。 谢辰动了下指尖,有些心痒。 没等上几分钟,车门自动打开,浑身愈发狼狈的谢承运喘着气挤了上来,一落座就急的不行,说话时都憋着一口火气一样冲的不行。 “快快快!立刻出发!” 其实不用他说,在他上车的瞬间,悬浮车就平稳又迅疾地向前发动。 谢辰注意到车外的环境晃出了残影,可是内里的晃动却弱到没有,他原先懒散的心态不由泛起了一丝兴趣。 谢承运抹了把刚才挤出来的汗,惊恐不定:“他们都疯了吗?那个架势简直像是要把我给分尸了,冲上来不要命了简直。” 他又道:“哥,我这次绝对够惨。” 惨到皇室都不好说什么。 谢承宙凉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谢辰看到了方才瞬间的拥挤人群,不由好奇道:“他们都是记者吗?为什么追着你不放?” 谢承运提起这事,头都大了,他想了想委婉道:“因为皇室与谢家有婚约,他们都认为我会是皇太子的未婚夫。” 谢辰猜测:“你不喜欢……那位皇太子?” 他注意到谢承宙不自觉露出的一丝忌惮,轻轻地眨了下眼,将视线放到了心思相对来说容易看穿的谢承运身上。 比起哥哥的滴水不露,弟弟借着莽撞表象掩盖的心思就差了一些。 但谢家的孩子,向来不会是兔子,就算是,也是黑的。 “皇太子是帝国的明珠,各方面都极为优越,但……”谢承运的脸色僵了一瞬,“但我很难把他看作未来的结婚对象。” 那可是能不动声色与各个世家老狐狸打擂台的狠人,就算他作为Omega堪称完美,但是谢承运还是想要娶一个相对柔软的Omega,至少不用提心吊胆。 有Alpha喜欢强势的Omega,但那绝对不包括他,各人有各人的喜好。 但皇太子身份尊贵,他哥不能娶,谢家这一代身份年龄合适的就他一个。 想到这,谢承运就是一抖。 他段位真的不够,这次绑架背后没有那位皇太子掺和,他的名字就倒着写! 谢辰闻言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件事有些好玩,眉眼微拢道:“原来皇太子是Omega。” 谢承宙看了身边的弟弟一眼,叹了口气:“也不怪承运,这桩婚约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皇太子是什么人物,智多近妖到深不可测,中心权利的圈子里,没有人将对方优雅柔软的表象看入眼中。 对方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皇储。 车内的气氛莫名就沉寂了下去。 谢辰将这一切看入眼中,对那位优秀到让人忌惮的皇太子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如果按照他对于人类现在的性别理解,这位皇太子就相当于以前的女子称帝,少不得要费些心思。 而现在的Omega甚至因为发情期,有着极大的不可控性,相比于单纯的女子,还要多了一项人人皆知的致命弱点。 …… 谢家到了。 几乎在谢辰露面的瞬间,谢家主厅等着的几个中年男人就愣住了。 青年面貌俊美惑人,举止间有股说不出的韵味,踏步而来时裹挟着一股莫名的气势,有那么一瞬压着他们心悸不已,但是抬眸再看,青年抬眸含笑,含情眸温和潋滟,并未半分威慑之意。 几乎在看清谢辰面貌的瞬间,谢老太爷持着精制拐杖的手猛然收紧,他双瞳不见浑浊,反倒随着年岁渐长愈发锐利,只不过这份锐利他鲜少流露。 他到了这个岁数,已经很少会再回忆年幼时的情绪,但此时看到青年,他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被拉回了幼时。 谢老太爷依稀还记得当时看到那份影像资料的心情。 向往、震撼、失落…… 所有关于遗憾与震撼的词语似乎都能与之挂钩。 青年的存在曾以一己之力将谢家推上了巅峰,而后续的百年间,更是一度成为谢家的精神支柱。 哪怕时至今日,时间在逐渐削弱他的存在与意义,谢老太爷也总要比其他人对其更多那么一分的情感。 谢老太爷踉跄着起身,眼中忍不住泛出水意,一股格外激烈的情绪充斥在心口。 他一起身,整个谢家权利中心的大佬们都动了。 谢辰自认他还算年轻,沉睡前也才不到三十,结果一进入这谢家,在一群气势严肃凝重的中年男人包围中,受到了祖宗一样的待遇。 就好像时时供奉着的存在,从牌位上面跑了下来。 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位明显上了岁数的谢老爷子。 谢辰骨子里尊老爱幼的性格当即发作,他拦住了谢老太爷要做出的大动作吗,“我沉睡前才二十九,就算辈分在,年龄阅历也不如你,不用太客气。” 也别太激动。 谢辰看着面上冲了血色的谢老太爷,生怕对方一个没注意就晕过去,哪怕他看着挺精神,但毕竟是个老人了。 就是辈分低了点。 谢老太爷盖住谢辰扶住他的手,第一次表现的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状态,手抖声哑,“您活着……” 谢辰先前认为他虽然担了个辈分,但对于几百年后的谢家来说,或许会有些地位,但应该没什么情绪上的影响。 此时他见着一众谢家人的反应,其实还有些茫然,闻言颔首温声回道:“是还活着。” 谢老太爷:“……我、我也活着。” 谢辰默了一瞬,“是,你也活着。” 他们对视,谢家两个时代最重要的存在在几百年后,隔着时间与空间活着见了面,就像是一个奇迹。 谢辰明白了谢老太爷的意思——他能活着见到自己,很高兴。 谢辰垂眸掩下眸中波澜,心底深处那份自醒来后就疲懒淡漠的情绪似乎有了些变化。 他环视了一圈,在他们灼热的视线中微笑道:“都坐下,坐下再说吧。” 谢老太爷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情绪上稳定了很多,方才的失态被收敛,他现在看着谢辰慈爱中带着适当的尺度。 这时谢承运叫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谢老太爷扭过头看他,慈爱变成严厉,几十年的威严让谢辰运双腿有些发软,“还知道回来!” 也许是因为身边坐着谢辰,他说完这一句后,剩下的话全表现在眼里。 是清楚的秋后算账的意思。 谢承运看向爸妈,发现他妈目不转睛看着带回来的祖宗,他爸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没有一个看向自己。 谢辰因为谢家这种熟悉的气氛微微勾唇,“虽然不知道他闯了什么祸,但是没有他这次的意外,就撞不上我。” “要是没有他,我在这个时代刚醒,可能要摸索很长一段时间,他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诺亚默默出声:“主人,有我在,你很快就能与这个时代接轨。” 信息也好,身份也好,它都能为主人解决。 谢辰漫不经心地安抚了一下现在会争宠的诺亚:“嗯嗯,我都知道。” 诺亚不出声了。 谢承运因为谢辰的话惊喜不已。 果不其然,这番话一出口,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了。 谢老太爷:“这么看,确实如此。” 谢承运点头,刚想出声,身边站着的谢承宙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 “爷爷,承运的腿断了,我先带他下去了。” 谢老太爷满意点头。 …… 断腿在如今是小伤,就是要受几天的罪,不过比起以前动辄百日已经大大缩短了。 等到谢承运一瘸一拐地在自己房间隔壁看到谢辰的时候,满脸惊愕。 谢辰靠在走廊,视线从屋里活动着的家用机器人收回,听到声响看向谢承运轻扬眉宇。 谢承运道:“刚才谢谢您了,我……” 谢辰弯唇,好心提醒了一句。 “你该叫我小叔了。” 第128章 谢家异能 谢承运本能道了一声:“小叔?” 谢辰弯唇欢快应道:“诶, 大侄子。” 他对于降辈这件事适应良好,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反倒是谢承运没缓过来, 呆呆又叫了一句。 “小叔。”他抹了一把脸,心道他爷爷不会真的晚节不保了吧,“爷爷那边是怎么说的?” 谢辰笑道:“能怎么说?我的异能一看就是谢家的, 就算想扯个领养的由头都不行, 所以只能委屈你爷爷一段时间了。” 谢老太爷威望重, 年龄也大了,就算有一桩年轻时候的风流事, 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谢辰的身份就算是谢家也仅限内部少数几人知道,对外谢老太爷又不愿委屈了他, 最后两相权衡,认个儿子也不过是件小事。 谢承运敏锐铺捉到了什么:“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谢辰认真想了想:“说不准。” 他现在醒了, 当初与他一起选择冷冻的家伙们,应该也快醒了。 只不过时间长短真不好说, 或许在那之前, 他的身份会因为意外暴露也不无可能,到那时,谢老太爷也就恢复了清白。 谢承运朝新任小叔的身边靠了靠,难掩八卦道:“不过你的年龄怎么说?要知道你比我爸还要年轻。” 爷爷这个年龄蹦出一个儿子, 堪称为老不尊啊。 “我现在作为一个出生于谢家的劣等Alpha, 身体方面出现点问题很正常。”谢辰在这方面有着现成的例子,“比如我因为身体虚弱, 被迫冷冻了几十年。” 谢承运佩服不已。 于是很快, 整个帝都星的高层圈子里都在流传着一条消息,就是谢家这一次找回了谢老太爷早年意外遗漏在外的小儿子。 不等他们因为这条消息生出些其他心思, 那位刚被找回来的主,身体虚弱异能等级低,甚至不能感知信息素。 这不就是个与废物没有区别的劣等Alpha吗?顿时不少大佬对其失去了兴趣。 楚千泽是在回帝都星的路上知道的这个消息,他慢了谢家一个多月,但这个消息在帝都星高层圈子里传开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谢家捡回了一个谢家直系。 而此时劣等Alpha的身份被确认,楚千泽却不像其他人对其失去了兴趣,凤眸半阖之际暗色隐露,反倒比之前要更多出了一些兴趣。 楚千泽垂眸逗弄着膝上的雪猫儿,温雅语调中透着凉薄气息,他像是随口一问。 “确认他是劣等Alpha吗?” 侍卫长恭声回道:“经过试探,他确实感知不到信息素,而且身体明显孱弱,确实是一位劣等Alpha。” 楚千泽淡淡道:“探出他的异能了吗?” 谢家Omega多为水系,而Alpha多为冰系,强横异能的觉醒遗传很大程度决定于基因。 剩下的才是天才与奇迹。 侍卫长道:“他身边有人保护,而且谢家二少与其形影不离,并没有他出手的需要。” 楚千泽不含任何情绪地扯了下唇,狭长凤眸晃过一丝凉意,他抬手,捏着雪猫儿的后颈,漫不经心地顺着它的背部。 雪猫儿一身毛发如雪一般,皇太子的指尖陷入进去,一时竟有些难以分辨。 侍卫长没敢再看,屏住心神,不知道皇太子为何突然冷了情绪。 “那这就有趣了。”楚千泽缓缓出声,“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劣等Alpha,谢家要大张旗鼓地给对方一个根本无法匹配的身份地位,谢家这不是认亲,这是在做慈善啊。” 正常的做法是,暗地里给予补偿援助甚至身份。如果将一个废物推到他无法承担的位置上,只会白白惹了一身腥。 不承认才是对双方都好的一件事。 楚千泽笑意疏淡了些,红唇弧度拉平,他挪开雪猫儿,站起身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道:“父皇还是没有改变注意吗?” 侍卫长低头,这个时候如实答话反而会触怒了皇太子。 与谢家联姻,是不能更改的决定。 这也是唯一能堵住那些老家伙让一个Omega成为皇太子的办法。 楚千泽戴上另一只手套,指尖碾着皮肤上贴合的材质,无害温和的气质流出一份戾气,他沉眸淡声道:“算了。” 他会自己下手的。 哪怕他这么多年装Omega装得再好,也不能改掉基因中属于Alpha的天性,暴戾的因子藏在最深处,每一次的压制都只会让这份情绪越发阴冷。 楚千泽喃喃道:“快了。” 他绝不会嫁给一个Alpha。 一旦日后他恢复Alpha的身份,这桩被贺的婚事只会成为他毕生的耻辱。 纤密眼睫拉长了眸尾弧度,掀眸间若天然眼线近乎妖异,楚千泽眸中情绪平缓下来,只有深处的些许冰冷始终未褪。 …… 谢家地下训练室。 谢承运被战斗机器人压着打了半天,等他有气无力地举起手表示投降。 “不打了……” 他的异能被压榨的一点不剩,估计要缓半天才行。 这一声过后,训练场地密密麻麻的设备“滴”的一声,快速地收了回去,场地瞬间变得空旷起来,方才高强度的战斗像是错觉。 但是中心累瘫的谢承运不是错觉。 谢辰从看台上下来,走到谢承运身边,踢了踢装死的他,“起来,别瘫着。” “小叔,你这个训练计划简直变态啊。”谢承运翻了个身,“直接把我以前的训练计划翻倍了一倍不止,而且疯狂锻炼我的异能,每天我都感觉自己被榨干了。” 谢辰笑道:“异能用到极致才有进步的可能。” 谢承运瘫在地上看着谢辰,有些不服:“真上了战场,我们不需要动用这么高强度的异能。” 近些年机甲大幅度减轻了人类对于异能实战上的需求,开始专注于异能精神力与机甲的结合,反正精神力提高,异能的等级也会随之上去,不过是异能用法发生了一些变化罢了。 谢辰点了下头,仿佛知道了什么,“所以你才这么虚。” 谢承运苦了脸。 他真的不虚。 “你太弱了。”谢辰温声看他,语气微柔,指尖轻抬,“如果你站得起来,我就换回你的训练计划。” 谢承运双眼一亮,不等他看到希望腰身用力站起来。 一股让他心悸的重压裹挟着彻骨的寒意重重地压住了他,呼吸都仿佛喘不过来,身体本能如面临无法反抗的巨怪一般,肌肉控制不住痉挛反应,冷汗流下,动弹不得。 谢承运根本站不起来,他甚至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后面一点,是在这股压迫感撤去后他才反应过来的。 谢承运脸色空白一片,他呆了半晌才撑着身体坐起身来,仰头看着身边的谢辰,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小叔,你异能是什么等级啊?” 太恐怖了吧,那种感觉。 他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感觉到那样的压迫感,压制之下,根本看不到突破的缺口。 连一丝奋起的意念都不敢升起。 简直是生理方面与心理方面的双层压制。 小叔真的是几百年前的古人类吗?如果当时的人类真的有这么强,后面又怎么会那么惨? 谢承运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想不明白。 谢辰却没有回答,他在动用异能的时候脸色就白了大半,近乎透明到能看清血管,有一种易碎的脆弱美感。 而他收回异能后,血色上涌至唇角,喷溅落在地上后,血渍从领口洒下了数不清的血点。 惊人的凄艳感。 谢承运被吓傻了,他看着各种意义上的的祖宗,瞬间变得像个纸人一样,还是沾了血要化掉的那种。 “小、小、小叔!”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扶着谢辰心惊胆战,“你没事吧?我这就叫爷爷。” 谢辰反手抹掉唇边的血,指尖扣着血渍拉出一条红痕,浓密眼睫抬起有股漫不经心的意味,桃花眸倦怠敛着流光,笑的无奈。 “没事,小毛病,养几天就行了。”他低头看到衣服上的血渍,皱了下眉,随口扯开几个扣子,顺便安抚了一下被他吓到的谢承运。 谢承运担心道:“真的不用告诉爷爷吗?现在科技很发达,如果你有什么病,很快就能治好。” 谢辰歪头看了他一眼,弯唇笑道:“不用,当时体检的时候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不用再多做一次了。” 现在身体衰弱,有些方面是因为异能,而现在看谢承运的异能实战,他就能猜到就算是现在,他们对于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种问题,只能慢慢养慢慢找。 现在还不至于暴露太多。 安抚住了谢承运,谢辰微笑:“所以你知道自己有多弱了吗?” 谢承运当即道:“都听小叔的!” 他双眼亮得不行,确认了谢辰的身体没问题后,此时他看着谢辰的模样,是肉眼可见的期待。 谢承运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关于异能方面的。但是又说不上来,不过多年学习下来,他依稀能感觉到人类现下似乎走了岔路。 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撑地时候摸到的冰渣,寒意穿透了骨髓,仿佛点醒了什么。 谢承运发愣地看着小叔。 如果人类沿着该有的进化方向,将异能进化到极致,不受信息素的影响与控制,他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状态就是有着健康身体的谢辰。 完美的进化体。 谢承运因为这个想法浑身一冷,但他素来爱乱想,很快又将这个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第129章 皇帝诞辰 谢辰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 他昨日熬了个大夜,拿着绑定了身份的光脑与诺亚探索到凌晨,直到胸口传来闷痛的感觉, 他才在诺亚的催促中入睡。 谢辰睁眼安静呆了一会。 暂时将自己转移到光脑上的诺亚震动一声,自发浮出的光屏上循环播放一行字。 “早上好,主人。” 谢辰揉着眉心起身道:“早上好, 诺亚。” 他洗漱时注意着外面的声响, 比起刚才吵醒他的动静, 现在外面的动静像是被人提醒,压低了不少。 但这对谢辰来说, 没有什么变化。 他擦干净双手的水珠,心说似乎来了客人。 楼下主厅的谢承运双腿翘在茶几上, 有一个青年笑嘻嘻地伸出手按了一下谢承运的小腿处,砸吧嘴道:“这不都好了吗?那些记者写的我都以为你下半辈子要当个瘸子了。” 谢承运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刚好, 别乱碰,断了小心我讹你。” 青年还不死心要伸手。 “你来这就纯属看我热闹吧。”谢承运冷哼一声, “别扯开话题。” 被拍开手的骆力向后一坐, 笑嘻嘻点头道:“就是来看你热闹的。” 谢承运知道这家伙的恶劣性子,骂道:“快说!你是不是欠揍了!” 骆力的哥哥是最年轻的财政部长,而骆家也是几个世家中最富的,他们这个圈子里, 不管关系如何, 总归是一起长大的。 骆力也没再卖关子,他说着从家里得知的内部消息, “马上是皇帝陛下的诞辰, 皇宫已经在筹办庆典,到时候皇太子殿下与你的婚约应该就在那个时候正式宣告的, 我是来恭喜你的啊。” 骆力拍了下身边浑身僵硬的谢承运肩膀一下,笑得不怀好意,又接了一句。 “未来的皇夫殿下。” 谢承运闻言只觉得自己的腿莫名一痛,他不想面对这个事情,磨牙艰难道:“我怕那时不是我的喜事,而是我的死期。” 他面对皇太子是真的心慌。 “别这么想。”骆力依旧笑嘻嘻的,“虽然皇太子不喜欢你,但你怎么说都是谢家二少,怎么可能杀了你。” 他说完后,想到那位皇太子殿下,砸了下嘴心觉那位殿下可能压根就不喜欢Alpha,优秀到极致真的很难想象对方像普通Omega那样露出后颈的腺体,任人宰割。 谢承运听出骆力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抬脚就踹了过去,“去你的,这婚约怎么不给你们骆家。” 骆力耸肩:“还能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谢家一直都是中立派,当年还是皇子的殿下作为Omega想要被立为皇太子,除去民众的支持,只能再拉一门世家下水。 而在皇帝陛下的眼中,最好的筹码就是皇太子本身。 皇帝陛下当年压着皇太子点头,而谢家顺水推舟,对于如今已经彻底掌权的皇太子而言,只怕这桩昔年的婚约,并不是一件多么欢喜的事情。 骆力提前将这件事告诉谢承运,未尝没有让他自己上些心的意思。 骆力提起另一件事:“半年后就要进行星际军校大比,我一个月前就收到校长让我们准备的通知,已经催了好几次,我准备明天走,你呢?”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陛下诞辰结束后吧。”谢承运长叹一口气,他拍了下自己的腿,“现成的借口,多好。我们马上都要毕业了,还被拉着参加这比赛,要不是时间卡的正好,我都怀疑校长为了让我们上场会压着我们留级了。” 骆力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你这样我心里很不平衡,要不我把你的腿再打断一遍怎么样?” 谢辰一下楼就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弯唇笑道:“这可不行。” 含着笑意的尾音落地,谢承运本能反应般迅速放下了双腿,坐姿收敛无比。 骆力仰首看去,在看到从弯长楼梯悠闲下来的青年时,目光定住,双眸微微瞪大。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只听到谢辰慢悠悠的下半句话。 “腿断了我就要时刻看顾着他,太麻烦。” 最重要的是,会耽误训练计划。 当然麻烦也是一回事。 谢家这几个月只把谢辰的身份对外宣扬了出去,而他本人并没有怎么在圈子里露面,帝都星几乎没几个认识谢辰的。 有几次外出有人撞见了谢辰,但那些都是路人。 骆力眸中落了谢辰的影子,不知道这么一会他心里想了些什么,唇角不正经的笑意都不自觉压了下去,但是当他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谢承运时,面色如旧。 “你家小叔有对象了吗?我有个堂弟前段时间刚成年。” 他的模样,就像不知道那些外界关于谢家小叔劣等Alpha的传闻,看起来是真的动了心思一样。 谢承运不知道骆力在打什么主意,闻言简直想要缝上他的嘴。 小叔真实身份可是谢家真正意义上的祖宗,要是跟骆力的堂弟处对象,岂不是他平白就矮了骆力一截? 呸呸呸! 谢承运发觉自己竟然真的顺着骆力的话想了下去,满脸晦气。 谢承运推了骆力一把,懒得理他,迎上前喊了一声“小叔。” 他对待谢辰的态度经过前些时日的那次异能演示,又热忱了许多,这种在面对谢辰毫无自觉流露出的态度实在泄露了太多东西。 骆力若有所思,他扬起笑容也跟着凑了上去极为熟稔般地喊了一声。 “小叔。” 他素来脸皮厚,对于谢承运警告看过来的一眼只当没有,凑到谢辰身边指着自己道:“我叫骆力,骆谢两家都是世交,叫您一声小叔也不算逾矩。” 骆力态度热切自然,对于称一位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为小叔,看上去没有分毫的不愿。 这番自来熟的架势让谢辰不由侧眸,从这个小辈的身上隐约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影子,“姓骆啊……那确实。” 如果都像谢家一样活下来,确实算的上是世交了。 骆力因为这话一愣,他不知为何底气突然虚了下去,在谢家小叔一眼扫过之后,所有的打算仿佛都被一眼看透。 以至于后面的话语就这么断了。 谢辰在沙发上坐下,眉眼透出几分松散倦意,“你就跟着承运叫我小叔,没关系的,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骆力当即唤了一声:“小叔!” 他笑眯眯地跟了过去。 谢承运懒得再管这家伙,反正现在不管怎么放肆算计,日后总有被秋后算账的时候。 他注意到谢辰的神态,“小叔,我们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记得管家早上的时候告诉他小叔还在睡。 谢辰颔首:“是被吵醒的。” 直截了当的承认反倒让谢承运哽住了。 谢辰微微一笑:“算了,你们继续聊,我出去逛逛。” 谢承运立刻道:“我跟他聊完了,小叔我陪你!” 他推着骆力到门口处,猝不及防的骆力被赶走前只来得及喊上一句,“小叔,我们下次见啊!” 谢辰不由失笑,突然觉得自己哪怕冰冻了时间未曾变老,但是模糊的过去也从未有过他们这样的鲜活。 送走了骆力,谢承运很快就跑了回来。 谢承运:“小叔,你等等,我去准备一些东西。” 谢辰含笑点头。 等到他们正式出发时,谢辰已经吃了一个简单的早午餐。 当他坐上悬浮车时,撑着脸有些危险地笑道:“我以为你的腿又断了。” 谢承运打了个寒颤,尴尬笑道:“临时找了个东西。” 谢辰没再多说,他收回视线看向外面的景象,如墨发丝碎在脸侧,柔和了凌厉棱角,侧脸恍若画卷敛了三分风流,干净又惹眼。 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谢承运心道就该让一些打着复古人设的明星们好好看看,真正的古人类该是什么样子的。 等他们到了帝都星最大的超级商场时,谢承运为弥补先前的磨蹭,殷勤在前为谢辰拉开了门。 外面人流很大,也不是人人都会关注谢家二少是个什么模样,普通人大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所以当向来桀骜的谢二少主动折腰为人拉门引路时,也没多少人注意。 顶多赞了一声那辆配置顶级的悬浮车。 但也有人是看到了的。 在密集的车流不远处,一辆配置不亚于谢家这辆,却更为低调的车突地降速,缓慢融入了无数暂停的车流之中。 谢辰下车后有些不适应庞大的人流量,他感觉不到信息素,公众场合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掩盖的很好,但总会有一缕泄出,少到根本嗅不到。 一个人、两人人、三个人…… 无数个人类擦肩而过无法感知彼此的信息素,但是这些无形的信息素却始终存在,而谢辰一踏入这个场合,就本能地蹙起了眉尖。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里突地动了一下,就像被冰了多年的湖面裂开了一条缝隙。 人类如今在星际宇宙中争得了一席之地,而人类的帝都星自然少不了其他种族,来往旅客千奇百怪。 谢辰迟疑着,他的身体本就衰弱,那日动用异能又再次超了负荷。 此时面对身体莫名的异样,他想着要不要养些时日再说。 第130章 机械彩蛋 谢承运注意到谢辰的迟疑, 反手要关车门的动作一停,“小叔,你不舒服吗?” 他转身凑近了想看看谢辰的脸色如何。 谢辰抬手打了个哈欠, 恰巧般遮住了下半张脸,修长指骨盖在鼻骨之上,他瞥了谢承运一眼, 轻笑了下, “身体一切都好, 只是单纯有些缺觉。” 谢承运闻言心虚,倒没再追着问什么, 敞开许久的车门终于被反手关上了。 谢辰这次出来单纯是想透个气,其他的打算也只是顺带的, 于是当谢承运询问目的地的时候,谢辰沉吟片刻, 微笑吐字。 “那就先去卖最新科技产品的卖场,我看着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 买来解解闷。” 谢承运作为一个知道谢辰真实身份的谢家闲人, 肩上担负了多种责任,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听话。 好好听谢辰的话。 他手上不缺钱,这边也会常来的地方,不用多想, 心里马上就找到了个好地方。 谢承运自信道:“小叔你跟我来就对了, 看中什么买就好,谢家不缺钱。” 谢辰看了他一眼, 唇角笑意一闪而过, 却只抬了下脸,示意带路。 诺亚翻出昨夜与主人列出来的清单, 熟练地黑进谢承运的账户中比对了一下。 谢家是不缺钱。 但是谢承运缺。 诺亚无言。 当两道身影隐没在人流之中后,另一辆在方才改变了行驶路线暂停在另一边的悬浮车中,一声僵硬生涩的“喵~”在密闭的车内空间响起。 雪猫儿不是猫,硬学出来的猫叫,有些刺耳。 却也拉回了楚千泽的视线,他垂眸捏住雪猫儿的嘴巴,眸中情绪淡漠冰冷,有些着恼一般微微眯起。 雪猫儿顿时本能地探出了尖锐利爪,不及反抗又瑟缩着自己趴下。 车内安静下来,楚千泽转眸看向身边的家伙,漫不经心地出声问道:“你都看到了?” 风度翩翩的财务部长面上神情滴水不漏,他不答反问,“不知道殿下说的是哪位?” 楚千泽轻笑了下,“你看到了几位?” 财务部长骆时像是有些无奈,他语气认真道:“两位。” “一位是谢家二少,另一位应该就是谢家前段时间刚认回来的谢家小叔。” 骆时与皇太子对视,微笑的模样不若谢承宙那般温润中藏敛锋芒,他笑就是笑,甚至带着些令帝都星名媛们着迷的绅士风度,一举一动都抓不到破绽。 楚千泽眉眼点缀优雅,轻轻笑道:“我还从未见过承运作低殷勤的姿态,就连承宙在他面前,也没得到过这个待遇。” 骆时视线移到外面,想到刚才站于谢二少身边的那位青年,眸中闪过异色。 他道:“毕竟是长辈,谢家这方面的规矩向来很多。” 皇太子转正面庞,不知信还是没信,不过敛眸间又像失去了兴趣般,淡声命令道:“走吧。” 骆时应声道:“好。” 这辆短暂停留的悬浮车很快又汇入车流之中,淹没了车身。 …… 谢辰从超级商场满载而归后,一连五日没再出过门,他买回来的东西,管家特意找了一见小屋放置。 谢辰心情不错。 他心情一好,留在主宅的谢老爷子心情也不错。 反倒是当了一会劳动力的谢承运心有余悸险些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算是知道了,一位有着超强好奇心的老祖宗,在面临五花八门的新东西时,会爆发出多么强悍的购物欲。 基本是谢辰点头,谢承运就要付款,以至于他从外面回来时见到主厅的谢老太爷时,腆着脸上前试图求些零花钱。 苍天可见,他从十岁开始,就没再跟家里要过钱了,但是这次跟小叔出去,险些就要动用老本了。 谢承运拿捏着正当理由,要钱要的理直气壮。 但是谢老太爷一眼就看穿他借着要钱借口下的小心思,“别想了,现在盯着他的人不少,你这段时间最好跟紧一点。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哥放下手上的军务,顶替你?” 谢承运嘟囔一句:“别扯我哥啊……” 真被他哥知道了,会挨揍的,他哥看着脾气好,下手贼疼还特阴。 他从小到大吃了不少亏。 谢老太爷叹气,他双手搭在拐杖上,看着被驳回打算就松了筋骨的谢承运,用拐杖敲了下他的头。 “你过来。” 谢承运捂着头,压下差点要爆出来的脏话,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爷爷,你下次喊我一声就行,不用再劳累您动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了过去。 谢老太爷看着小孙子这幅模样就忧心,他沉沉又叹了口气:“你说说你,这个样子日后结婚了,岂不是整日要招皇太子生气?” 谢承运瞬间头疼,“爷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知道皇帝陛下的诞辰庆典就在半个月后,我也知道到时候就要宣布婚约了!但是——” 他拉长了声音,险些没有控制住情绪,对上爷爷视线时,又乖乖压了下去。 谢承运:“我就算优秀收敛成比我哥还优秀,皇太子殿下也不会喜欢我!” 他坚信这一点。 谢老太爷淡定无比:“那你做到比你哥优秀,再跟我说皇太子会不会喜欢你。” 谢承运放弃了,他坦白道:“爷爷,我不喜欢皇太子殿下。” 他生下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作为Alpha还要去联姻啊!要是知道的话,指不定他就投成了个Omega。 “再说,我哥基因上就压了我一截,我估计要重新投胎才能比我哥还优秀。”他顺便不服气地补充了一句。 谢承宙的异能等级高了谢承运一级。 “基因?”谢辰双手捧着一个机械蛋向这边走来,他笑了一句,“我以为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 他在谢承运让开的位置上坐下,一边将机械蛋放到桌案,一边又道:“没想到睡了一觉,人类的未来就被基因二字给禁锢住了。” 谢承运心思放到三人中心的机械蛋上,没注意去听谢辰的这番话。 反倒是谢老太爷震了一瞬,他张了下嘴,但见谢辰视线专注于机械蛋上,仿若随口一说,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又默默闭上了嘴。 谢承运好奇道:“小叔,这个机械蛋是什么系列的?” 机械蛋在激活后,会像变形机械人一样展开,变成各种或智能或单机的机械体,价格各有诧异,更多的是收藏价值。 简而言之,就是彩蛋。 现在市面上有不少系列,收集癖很喜欢集这个东西。 谢辰一脸严肃:“十二生肖系列。” 推出机械蛋背后的集团总部有着帝国最先进的军械技术,他们为了表示对蓝星的怀念,在以十二生肖为主题做系列的时候,甚至将一个高智能顶级配置最新研究的迷你机甲作为第一个集齐者的奖励。 手笔极大,简直是将他们集团现阶段最先进的研究成果作为奖励。 前期确实掀起了一阵热潮,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活动的坑。 十二个生肖在机械蛋里不是完整体,而是随机散落的零件,他们要在没有源图纸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的经验收集零件手动做好十二个生肖。 没有固定的图纸,也就没有固定的做法,一切都看自己的经验。 这直接断了许多对机甲一窍不通的家伙的念想。 首先,要收集零件,然后在无数重复的零件中找出真正能用得上的,还要在没有源图纸的情况下亲自去做,一旦做错,零件报废。 最重要的是,这个系列它有十二个。 十二个! 这个系列每个机械蛋的价格还特别的贵,曾经入过一段时间坑的谢承运想起来那段时间,都觉得他当时一定是傻了才去弄这个。 现成的韭菜。 他后面没再当韭菜,但隐约也会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据说现在最牛的就差一个生肖龙就能集齐了。 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至今无人集齐。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系列的机械蛋确实是最受欢迎的。 所以听到这个答案的谢承运也没觉得意外。 谢辰有些苦恼地看着放下的机械蛋,他昨天已经把新到的一批生肖系列的机械蛋都给拆了,而眼前这个,是他手上最后一个还没有激活的。 谢承运随口道:“那小叔还差几个?我当时找同学做了一个羊,你要的话可以给你。” 谢辰如实回道:“两个,蛇和龙。” 谢承运呆滞,一脸的不可思议。 伸出的手没来得及收回,直接把机械蛋给撞倒了,他手忙脚乱扶住后,有些没喘过气来,结巴道:“几、几、几个?两个?不不不,小叔你在逗我吧。从你那天买也才多少天,五天还是六天,就算你从早拆到晚,也最多三个!” 他咽了一口口水,强调道:“最多、三个!” 谢辰没否认:“我就拼好了一个,不过零件都凑的差不多了。” 在诺亚辛苦的帮助下,只差漫长的动手摸索时期了。 谢承运松了一口气:“我就说……” 不对啊,小叔一个古人类,这才多久就能动手做机甲了? 他莫名心梗,聪明地没再多问。 谢老太爷这时出声道:“小辰……”他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顿了下才继续开口,“马上就是皇帝陛下的诞辰,你到时候是一定要去的,有些准备你这几天过一遍比较好。” 比如世家关系,势力人名等等等,都是一件费脑的事情。 谢辰瞬间就明白他话中意思,他眉心一跳,迟迟不应。 知道了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是天降的麻烦。 但又不得不应。 谁让他醒了呢? 谢辰保留最后一点倔强,“告诉我大概就好,不用太详细。” 知道的越多,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就越多,到时候他在那些家伙的眼中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于他而言不是好事。 一个刚回到谢家的人,不该知道太多的东西。 130-140 第131章 宴会庆典 谢老太爷看出谢辰的意思, 心中有些可惜,他这一辈子已经快走到尾声了,唯一还惦记着的就是谢家的未来。 现在帝国局势不明, 他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小孙子的婚事,也不知道日后小孙子能不能从这些事中挣出来。 他也只能寄希望Omega天性对于Alpha的依赖容忍能稍稍体现在这桩婚事上。 谢老爷子知道,依着谢辰的能力, 如果他愿意, 能够做成很多事, 将谢家现阶段再推上一个巅峰也不无可能。 诺亚帝国…… 诺亚。 谢老太爷心中叹了一声。 但是谢辰不愿意的话,谢家也不会强迫些什么, 他们好生供着就是。 谢老太爷笑道:“既然小辰只想知道个大概,那这段时间让承运告诉你。” 谢承运把玩着机械蛋的手一抖。 “反正他这段时间也是闲着, 你在他训练休息的时候与他聊聊,就当普及一些这方面的内容。”谢老太爷完全没有给谢承运开口的机会。 谢辰细想了一下, 而后眯眸轻笑,视线落到谢承运的身上没有拒绝:“可以。” 这是将谢承运塞到他的手上了?虽然不知道谢老太爷在打什么算盘, 但并没有什么恶意, 可能是想要自己多调.教下? 谢辰漫不经心的猜测着。 谢老太爷离开后,谢辰拿过机械蛋,面上神情看起来比方才聊天时还要认真,他晃了晃想要从中听出什么, 可惜一无所获。 虽然谢家不缺钱, 但是前几天花了那么一大笔,总归是有些不好再开口的, 如今他心中盘算着将赚钱的事情尽快提上日程, 手上拿着机械蛋时蹙眉抿唇的模样,却隐隐透出不自知的低落。 曾经能够调动全球资源的总指挥, 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连一个彩蛋系列都集不齐的地步。 没将心思过分布在常识学习上的谢辰,隐约知道十二生肖系列难凑,却没多少真切的认知,也不知道在他手中可以慢慢做好的十二生肖在星网上每一个都可以卖出个不菲的价格。 零件的散落不一,让大部分机甲师很难确保第二次就会做出一样的生肖动物,这也就保证了第一个出手的生肖动物有着独一份的价值。 当然这也意味着,十二生肖这个坑被越挖越大,栽进去不少机甲师。 而机甲师就少有缺钱的。 谢承运看出几分猫腻,试探地问道:“小叔,你迟迟不开这最后一个,是手上没钱了?” 谢辰瞥了他一眼,扬眉露出了一个浅笑,然后拿着最后一个机械蛋径直上楼没有理睬。 谢承运没将这件事往心上放,但是后面几日的训练上,他瘫在地上的时候突地就领悟了,那日绝对是戳到小叔的痛处了。 不过懊悔之余,又觉那个活在故事里的传奇,仿佛也没有那么的不可攀碰。 时日向前推的很快,半个月转瞬就到,一段时间没见过的谢承宙也空出了时间赶回了谢家。 谢承宙将军装外套顺手放置在臂弯间,进屋后做到了谢父对面,面色温润平静道:“爸,爷爷这次去吗?” 他坐下后,不着痕迹地四下寻了一遍周围,在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后又收回了视线。 “你爷爷不去,他说人多太闹了。”谢父看了一眼赶回来的大儿子,确认最近没有受伤后指了指楼上,“承运和小、小辰在楼上换礼服。” 中间的那个迟钝显然谢父是第一次这么称呼。 谢承宙不由勾唇,起身道:“我上去看看。” 谢父点头,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看着你弟弟一些,我怕他压不住脾气被人给算计了。” 谢承宙闻言,眉眼掠过一抹寒意,转瞬又掩在了温润眉眼间。 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谢承宙的时候,都无法想象这样看着没有尖刺的青年是如何压住军中的那些刺头,又是如何将整个第二军团淬炼成一把极为锋锐的剑。 这样的想法往往很快就消失在后续的相处中,诺亚帝国没有人会因为谢承宙少将的表象而看轻他分毫。 谢父看着大儿子上楼的背影,不由欣慰,转念又想到了小儿子今日要做的事,又不由叹了声气。 时间逐渐到了晚上,皇宫内随着宾客的到来的到来,明显开始热闹起来。 有资格踏入宴会的人,都知道这次庆典不仅是庆祝皇帝陛下的诞辰。 许多人抵达后,目光便开始飘移起来,喧嚣之上,是站在二楼隐蔽处撑栏注视的皇太子。 白色华丽的礼服勾勒出他极好的身段,修长手骨撑在冰凉的栏上,无言之中点缀出莫名的优雅,他身处隐蔽之地,却衬的此处比楼下热闹的景象还要像奢侈华美的宫廷。 糜烂到极致的权利珠宝,交织出生而高贵的假象,楚千泽站在这里,宛若安静的月,淡漠地将光辉藏在阴暗之处。 骆时举着酒杯找了过来,他从这里扫了一眼下方的景象,“殿下,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 说罢,他饮了一口酒,笑得风度翩翩,“不过他们看起来都在找殿下。” 楚千泽没有搭理骆时的废话,他指尖点着栏压着所有的情绪,淡淡道:“谢家什么时候到?” 骆时想了想:“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谢家也快了。” 他举着透明的高脚杯,将自己的下半张脸置于其后,红色的液体折射出诡谲荒诞的感觉,当楚千泽侧眸看过去时,他突地笑出声来:“殿下,提前祝你订婚快乐。” 没有回应。 只不过当皇太子走过他身边时,骆时手中的酒杯也出现了道道细小的裂纹,鲜红的酒水在其中翻腾出滚烫的气泡,在确定看不到皇太子后,他才嘶了一声,松开了被烫红的右手。 而没了他的维持,酒杯在脱手的那刻瞬间炸开。 骆时甩手,“看来是不快乐啊。” 他无奈耸肩,踏过了脚下的残渣,跟了上去。 在皇太子正式出现在宴会上时,谢家的悬浮车好巧不巧地也到了,不等众多宾客看向皇太子又忙不迭地转向了外面。 比起不好惹的皇太子殿下,他们更愿意与未来的皇夫殿下套套近乎,而且他们听说了,谢家那位刚找回来的小叔这次也会来。 真正的聪明人都是安静且低调的,随着风头到处倒得,不过是因为没有扎实的根基。 临下车时,谢辰看着近在眼前的繁华景象,两个眼皮突然一起跳了跳,他看着谢承运和谢承宙下去后,反倒是向里退了些。 谢父没注意到谢辰的小动作,他见谢辰没有动作,就自己先下了车。 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灾。 他这两只眼睛一起跳又是什么缘由?难不成祸福相依,这预兆它自己都说不好? 谢家父子都下了车却没有动作,车里显然还有一个人,这人是谁显而易见。 见不少好奇的目光看了过来,谢承运上前疑惑提醒道:“小叔?该下车了。” 谢辰顶着三人的目光,眉心微蹙,脑中闪过许多东西,他微作沉吟想起一个迟来的问题,“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呢?” 要来的理由有许多许多,但是他不来的理由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谢家两兄弟没有吭声,他们同时看向谢父。 而谢父眼神飘忽一瞬,道:“陛下想要见见你,毕竟谢家直系的话,就这几个孩子。” 他压低了声道:“我们借着劣等Alpha的身份掩盖,但是陛下似乎有疑虑,见过一面的话,你身上没有信息素他们就不会再怀疑了。” 其实但凡谢辰是个正常的Alpha,他依着自己挑的谢家小叔的身份,对于皇室而言,谢辰作为婚约对象远比谢承运划算的多。 可劣等Alpha闻不到信息素,自己的信息素也低到近乎没有,连标记都做不到。 谢家初时确实动过一瞬的心思,毕竟作为祖宗人物一般的谢辰,亲手缔造出的过往是绝对的辉煌,而皇太子同样是个几百年来罕见的妖孽人物,谢承运无法招架,但放开去看。 谢辰与皇太子各个方面都有种契合的意味,比起谢承运更能保持住现下的平衡。 一瞬想了许多,后面却再未升起过这个心思。 供了数百年的祖宗,这样的念头实在堪称卑劣。 虽然心里坦荡荡的,但总觉得动过那样的念头就是不对,莫名的心虚。 谢辰摸了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没再多问,下车后落在谢父的身后。 他想藏着自己一些,可是他一入宴会,就招了大半人的注意。 宫殿顶部装饰用吊着的水晶灯,璀璨的晃人眼,而谢辰踏入的时候,好些人心里一愣,不知为何抬眼看了宫殿顶部,然后又顶着被晃了的眼再看向谢家那位小叔,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有些微妙的相似。 谢辰一身低调内敛的黑色礼服,边角处点缀着精致的纹路,袖扣折射流光的同时,亦勾勒出了修长利落的手脚,俊美惑人的眉眼间天生落了三分风流情意,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好似藏了一分说不清的神秘韵味。 他似乎被灯光晃了眼,抬手遮了下眼睛,低眸时似乎笑了下,光线骤盛。 好出彩的人物。 满场宾客如此想到。 很快又满心遗憾。 可惜是个劣等Alpha。 楚千泽在人群中藏不住身影,他的身边被有意无意地空出了个干净地方,狭长凤眸微眯着,双瞳中进了一道身影,眸色无声暗了三分。 那日没有细看,只粗浅看了个大概,如今顶着水晶灯澄亮的光线看了个清楚,比他以为的……似乎要好些。 他眸光错开,收回了视线。 第132章 芝麻汤圆 或许是因为那糟心的婚约, 又或许是人群中的皇太子实在很难错眼掠过,谢承运在看向宴会厅时,刚好撞见了对方的所有反应。 人们被小叔吸引这很正常, 不论是对方现下的身份还是外显的气度,都是少见的吸引点,所以在那位皇太子看向第一眼看向身边的小叔时, 谢承运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当他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叔后再抬正视线时, 刚巧与挪开视线的皇太子目光撞上, 不等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扯个笑容出来,方才还尊贵淡漠的皇太子瞬间蹙了下眉, 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 是的,他蹙眉了。 不仅蹙眉, 在明知道他看到的情况下,就这么收回了视线。 谢承运险些气炸, 他沉着脸不作态,心说皇太子嫌弃他, 他还嫌弃对方呢。 日后这桩婚事若是真的成了, 他几乎可以想到双方的两看相厌。 谢承宙面上神情不变,唇几乎没有开合的动作,却从中溢出了低低的提醒。 “承运,注意些。” 谢承运暗吸一口气, 磨着牙含糊地吐出一句话:“我现在逃婚还来得及吗?” 这有皇帝陛下诞辰庆典作伴的订婚仪式, 在他眼中与送葬仪式没有区别。 谢辰听到两人低语,好奇朝身侧瞥了一眼, 注意到谢承运郁闷的面色, 低低笑道:“承宙才刚把你救回来。” 现在想来,恐怕那一次的绑架案的起因, 就是因为谢承运逃婚的念头。 谢承运闻言似乎想起自己的腿才刚好,可惜啧了一声。 进入宴会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只不过这里的参会者手上掌握的资本要更为丰厚。 谢父在被人拉走前,给了谢承宙一个眼神,示意他别离谢辰太远,离开的时候甚至被人笑了一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多得的不是弟弟,而是儿子。” 对此,谢父心中只能苦笑。 谢承运神情恹恹的,他一步一动,时刻跟着谢辰,若是他再小一些,似乎都想要躲在谢辰身后。 过于紧贴的动作,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谢承宙拉住差点就要撞上小叔的弟弟,皱眉道:“别一副不爽的模样,马上陛下就要来了。” 谢承运也不说其他,他指着前面:“哥,小叔……” 谢承宙身体一顿,抬头看去,面色一僵。 方才还被他们二人护着的小叔……丢了。 父亲才让他注意着些,没了他在身边,小叔一个人们眼中的劣等Alpha,万一就有些不长脑子的蠢货上赶着添麻烦,到时候岂不都是他的错。 谢承宙低声叱了一句:“让你刚才故意捣乱!” 小叔显然是看出弟弟想要借着他避开那些想要上前攀扯婚事的家伙,并不是很愿意顶着虎视眈眈的众多人,自己寻个时机就躲清静去了。 “你自己注意些,我去找找小叔。”抛下这句话后,谢承宙叹着气迈步离开。 被留下的谢承运脚下一转钻进昔日的好友们中间,试图避开想要在他这边试探的人们。 骆力看到躲进圈子里的谢承运眼睛一亮,抓着他兴奋出声:“小叔呢?” 谢承运没好气打开他的手:“小叔跟你客气你还真叫上了?等你什么时候改姓谢再改口。” 这一圈都是有名的世家年轻一代,几个相识的好友在旁看着热闹,不过当有人犹豫着想要靠近的时候,他们虽还是笑着,投过去的目光却有着凉凉的警告意味。 谢承运见骆力不依不饶,随手指了个方向:“小叔大概去那边寻清静了,我刚才没注意。” “不过你怎么回事?”他扫了骆力一眼,“你那天在谢家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急。” 骆力收了些情绪,笑眯眯道 :“你想多了,我那日是因为初见克制了些,你家小叔长得这么出彩,谁见了不喜欢。” 谢承运嗤笑一声,俊美眉眼毫无半分忍让的意思,没有丝毫在谢家的安分模样,骨子里都像是能带出尖刺来。 谢辰趁着刚刚的时机摆脱了谢承运这条小尾巴,悠闲找了个偏僻地方靠着,他藏在层层纱帷之后,手上还拿着中途顺来的红酒。 宴会厅上到处是人,这里也只能相对来说安静些,不过对于谢辰来说已经足够。 哪怕他长成个妖孽模样,在外人眼中终归只是个与废物没有区别的劣等Alpha,没有几个会刻意注意着他的方向。 不过这一想法也仅限于聪明人。 谢辰尝了口几百年后的红酒,但他不怎么喝酒,回味半晌也说不出个详细的,不过这番口感根据过往经历倒是能判断出是个顶尖的。 谢辰有些新鲜地又尝了几口,不知不觉小半杯红酒就见了底,他回味一番觉得口感很奇妙,舌尖醇厚酒气萦绕不散,身上都似涌上了一股暖意。 他想着再拿一杯试试,结果刚起身,纱帷另一边的声响突然热闹起来,细碎的交谈声交错在灯火璀璨的景象之中,有种恍若幻梦中的错觉感。 谢辰停住动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指尖漫不经心捏着酒杯杯口转着,低头寻思要不要让承宙那小子来找他。 不等他想出个结果,外面似乎有人发现了这处地方,那人不疾不徐的脚步一顿,素白指尖挑起数层极薄的纱帷,半个熟悉颀长的身影融入了原先只有谢辰一人的小空间中。 他听到声响,微微侧头温声笑道:“皇太子殿下?” 楚千泽凤眸浸了墨一般,看着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纤浓长睫撩起眼帘,他见到内里藏着的人时莫名顿了下,不知怎么想的,指尖一蜷,纱帷松在了他的身后。 晃荡着笔直垂落,将这一处的空间与外面热闹喧嚣的景象隔成了两处。 而如今,这一处本就不大的地方站了两个人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平台,或许连当年的的设计者也没有想过为了美观而多出的一小块地方,日后能变成避开宴会相对安静的小天地。 楚千泽进入宴会就意味着交际,如果不耐烦想要躲人就会躲在二楼,那里一般不会有什么人上去,一楼人太多,他也从未发现这块地方还能这么用。 当纱帷落下的时候,外面的声音仿佛也被挡住了,喧嚣之中竟然被他寻到了一丝静谧的感觉。 楚千泽微微抿唇,眸中意味不明,他指尖收拢,目光掠过青年有些微醺的面庞,语气温和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谢先生,初次见面,你好。”楚千泽举止间极具美感,皇家对于Omega超高的标准与对于帝国皇储全力的培养,使得他的气质糅杂了精致优雅与从容莫测两种感觉,这让他的身上天生带了一缕说不清的危险感。 他抬手指了下外面,唇角轻扬笑得标准,“我刚才看见承宙在找你。” 谢辰抬眸注视着这位被谢家无声忌惮着的皇太子,对方容色自然极好,身段修长却不纤细,凤眸敛着浅笑说不出的矜贵。 谢辰眸眼半眯着像是有些醉了,他迟缓收回了视线,轻轻眨了下眼,他觉得这位皇太子像是个雪团子,看着剔透干净极为无害,但这里面八成是个芝麻馅。 说起芝麻,他有些馋了。 他想吃芝麻汤圆了。 谢辰没发觉自己已经醉了,脑子里现在想一出是一处的,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应了声。 他不仅低估了几百年后的红酒,也高估了自己这幅衰弱的身体,酒精在身体泛滥,他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肤色瞬间染出桃粉般的红晕。 楚千泽没有得到回答,似乎看出谢辰现在不是正常状态,他敛眸上前一步,想要拿过谢辰手中散漫捏着的酒杯然后再把谢承宙叫过来。 一个酒杯在一个喝醉了的Alpha手中,足以变成一件伤人伤己的武器。 劣等Alpha也是Alpha,楚千泽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一位Alpha刻在基因里的暴戾因子。 谢辰能感觉到自己手脚有些发软,隐约发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似乎清醒又似乎迷糊,当手上的酒杯传来拉扯感,他便乖乖地放了手。 他对于不重要的东西,向来无所谓去处,眼前的人想要就给他好了。 楚千泽没料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拿到了杯子,Alpha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反而会对自己的东西有种莫名的偏执,不熟悉的Alpha靠近甚至可能被敌视。 他轻挑了下眉,看向眼前这位谢家接回来的小叔,对方含情眸似笑非笑醉意微醺,见人看他,似乎以为他还要再拿什么东西。 双手一合,再一松,满面无辜。 仿佛在告诉他,手上没有了,别再跟他要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乖得让人心里有些发软。 跟对方这张过于出挑的皮貌不太相衬。 楚千泽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或许他天生冷情,心软什么的根本没有,不过因为对方这幅毫无防备的状态,难得觉得还算顺眼。 这与旁人不太一样的反应,也许只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劣等Alpha。 劣等Alpha,弱于Beta、低于Omega。 但这是一位谢家主脉的劣等Alpha。 楚千泽看着对方,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自己的后颈。 第133章 婚约变故 对于一位真实身份是Alpha的Omega皇太子而言, 所有属于劣等Alpha的缺点似乎都变成了优点。 很难分泌信息素?这样很好,不会激起Alpha天性中对于Alpha的敌视反应。 不能感觉到信息素?简直求之不得,也就不用担心相处中属于Alpha的信息素意外分泌导致身份暴露。 眼前的男人几乎瞬间让楚千泽动了心思, 谢承运就算对外看起来有些莽撞,但是他是谢家人,又是谢承宙的弟弟, 他从未看低过对方, 到时候他要抽出许多时间来敷衍对方, 这很不划算。 但目前订婚是脱不了身,他虽然计划好了一切, 但是如果出了差错,到时候可能为了权宜之计真的要办那个婚礼。 也就是说, 他有一定的可能会与谢承运结婚。 想到这,楚千泽凤眸沉暗一瞬, 眉眼掠过寒气,情绪起伏间异能不自觉散开, 周围的温度悄无声息的窜了一个度。 吹过的晚风没有带走这阵热意。 谢辰揉了下自己的脸, 刚碰上脸,就惊的挪开了双手,满目茫然脑子好一会才转了过来。 他异能属寒,水冰两系都可用, 因而身体温度比正常人要低上一点, 平常很难察觉,但是一旦起了热, 就会比平常人还要严重。 于是酒意上脸, 周围的热意加持,等于热上加热, 谢辰手心比其他地方还要凉,这么乍然一碰,他自己被自己给惊到了。 谢辰双手倏然挪开之际,指尖擦过站在他身前的楚千泽脸侧。 楚千泽因为他的动作愣了一瞬,脸上像是落了一片凉丝丝的雪花,心中那些涌动的晦暗心思,好似也随着这片雪花的融化消匿了。 楚千泽抬眸看向越发迷糊的谢辰,微微抿唇,面上沉静莫测,他轻轻道:“谢先生,你喝醉了吗?” 谢辰认真想了一会,疑惑道:“我喝醉了吗?” 是醉了。 楚千泽心中有了答案,他眸光微闪,声音愈轻,好似要融进晚风里,极轻极淡。 “谢先生,你有喜欢的O……”他顿了瞬,“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这一句话勉强算是一点最后的善意。 谢辰听到了熟悉的音节,由于这些天关于新性别的认知太过颠覆性,他本能抓住了个自以为的重点。 “Omega?”他努力摇头,却没说出什么话。 作为一个原始的人类,他到现在对于新人类的六种性别还是有些迷糊。 男人没有给出答案,但是又在摇头,楚千泽脑中闪过一些关于对方的资料,试探地又问了一句:“没有喜欢的人吗?” 谢辰歪头,柔软的黑发松松垂在耳廓上,他定定看着楚千泽,双眸半眯含着浅淡的笑意,眉眼安静下来后有种莫名的危险韵味。 楚千泽眉心轻蹙,心中突地一悸。他脑中克制不住地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谢家的基因就这么优秀?优秀到随意一个找回来的劣等Alpha身上都有着从容卓越的气度? 若不是对方眸中迷蒙未清,很难看出他现在是醉酒的状态。 楚千泽神色收敛,凤眸幽深漠然地盯着谢辰若有所思,在一个喝醉的人面前,他那层优雅精致的假面暂时卸去了。 他看着谢辰,就像是看着一个难题,静站半晌后,对方代表的极大益处还是压过了那份犹豫。 楚千泽离开这个地方的动静很轻,没有人注意到他从哪里出来,很多人甚至记不清皇太子之前有没有拿着酒杯。 他们笑着迎了上去,并不曾在意过这些小细节。 楚千泽将酒杯放下时,指尖莫名顿了一下,因为擦过杯口时瞬间的凉意。 这么连那人拿过的酒杯都带着一股凉气? 不等他多想,寻来的侍卫长悄然靠近了他,头颅微低,“殿下。” “陛下已经收拾好了。” 楚千泽垂眸,闻言指尖随意弹了一下酒杯,他看着就被晃荡着站稳了杯身,轻笑了一下,收手转身道:“走吧,先去见父皇。” 谢辰吹着晚风,撑着下颚在半露空的隐蔽空间呆了许久,阖着眸像是睡着一样,冷白的肤色蒙了夜色与绚烂灯光,交织出深浅不定的光影,诡谲又灿烂。 谢承宙在人提醒下,撩开那些纱帘见到谢辰的时候险些没有稳住多年稳住的冷静心态,他几乎是叹着气道:“小叔,可算找到你了。” 这地方不大,他三步不到就到了谢辰的身边,甚至不到三步,一靠近就感觉到不对,惊疑道:“小叔你喝醉了?” 谢辰掀开双眼,他缓了这么久,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本来也不算太醉,听到那句熟悉的“你喝醉了”时,他怔了下,发现自己有些想不起来刚才在这撞见了谁。 好像是个……芝麻? 芝麻汤圆? 谢辰晃了晃脑袋,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回道:“没喝醉,这边清静。” 谢承宙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确实清静,我找了大半圈都没注意到这个地方。” 谢辰无辜眨眼。 谢承宙叹气,“该出去了小叔。” “嗯。” 另一边,上了年纪的皇帝陛下想着自己听来的消息,眉心皱的很紧。 而此时,楚千泽也踏进了这里。 皇帝陛下看着皇太子叹气道:“我知道你来是什么意思,但是婚约作废是行不通的,你毕竟是一个Omega,需要一个强势点的势力支持,没有哪个世家比谢家更合适了。” 楚千泽垂眸,看不清神色,他此时举止间比之旁人面前,又多了一分顺从感。 “父皇,我刚刚才知道,谢承运有喜欢的人,最后却因为这份婚约不得不放弃。”他抬头,眸尾低垂看着有些落寞,悄然换了称呼,“父亲,爸爸不会想要看到我的婚姻是这样的。” 提及已经逝去的皇后时,皇帝陛下的面色有些恍惚,他愣了一会,摇头道:“这不一样……” 楚千泽仰首道:“谢承运可以敬我,但绝不会爱我,甚至他可能会因为这桩婚约而恨我。” 皇帝陛下突然大怒:“这桩婚约早就定了!谢承运简直——” 楚千泽冷静打断道:“可是父亲,他只是爱上了别人,甚至没有在一起。” “他只是不爱我而已。” 皇帝陛下神色沉了下去,不过看向楚千泽时微微缓和了些,他像是有些愧疚,叹气道:“千泽,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订婚吗?” 楚千泽似乎犹豫了下,才又道:“父亲,谢家前段时间找回的那位……我方才在宴会上见过了,其实若一定是谢家才行的话,谢家那位小叔也许可以。” 皇帝陛下想也不想地反驳了回去:“不行!他是一个劣等Alpha,日后在你发.情期的时候,他甚至不能安抚你!” 楚千泽做足了弱势作态,他看着苦涩,口中话语却堵死了所有的退路:“父亲,谢家将一个劣等Alpha推到明面上一定有别的用意,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劣等Alpha,他身上现在的筹码是足够的,甚至他作为谢老爷子的小儿子,血缘上要比谢承运还要亲上一些。” 提及此,皇帝陛下的脸色微缓。 楚千泽见此,长睫撩起,语气愈发温和。 “而且父亲,您忘了我是Omega吗?如果我的Alpha一直不能给我标记,不能给予我及时的安抚,根据Omega人权法,我有权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 而他没有说的一点,皇帝陛下也知道。 那就是哪怕不解除婚姻关系,他日后作为帝国的皇帝,暗地里完全可以选择情夫来完成一些事。 只不过比起Alpha这方面,Omega要多了许多限制,哪怕不彻底标记,临时标记产生的依赖感也会让Omega暂时被感性主导思维。 皇帝陛下想了许多,而这时楚千泽勾唇适当地露出了些自信,气质顿时提了几分,“父亲,你要相信我。” 是的,怎么会不相信呢。 他选定的皇太子是帝国最优秀的Omega,甚至许多Alpha都比不过他。 可惜是个Omega……一丝极微弱的念头在皇帝陛下的心底划过,这丝细小的遗憾很快又被他压下。 楚千泽离开身后的宫殿时,低垂的眸尾缓缓上扬,狭长眉眼微动重又显出平日的优雅莫测,他不着痕迹敛去眸底的一丝轻讽。 他的这位父皇,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是他心心念念的Alpha孩子。 …… 谢辰运在谢承宙与谢辰过来的时候,有些坐立不安,他拿了一些吃食眼巴巴捧了上去。 谢辰也不客气,抬手就拿了一个精致的糕点塞进嘴里,坐下后有些犯懒地支着脸。 谢承宙看出不对劲:“你做了什么事?” 谢承运心虚放下手中托盘,坐在他哥身边,小声道:“哥,刚才陛下近卫找过我了。” “这个时候找你做什么?”谢承宙温润面孔微微凝重,有种莫名的不安。 “近卫问我,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谢承运说起这件事还有些懵,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谢辰听了一耳朵,坐起半身,好奇道:“你有吗?” 谢承运掩着嘴压低声道:“没有。” 谢承宙眉心一跳 ,他最是了解弟弟的秉性,沉了一口气抓住了重点:“你是怎么回的?” 谢辰运干咳一声,点了下头,没敢吭声。 但他这个态度与动作显然说明了一切。 当时谢承运从中敏锐察觉了不对,虽然不知道这一问有没有那位皇太子做的手脚,但是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决定着这个婚约最后能否成功。 当时他心念一转,几乎没有犹豫,张口就捏造了一个凭空的心爱之人。 甚至用上了他此生最好的演技,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爱而不得的苦涩。 第134章 婚约对象 谢承运知道那种眼神是什么, 就像是他错过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个关头还能有什么好事?只能是与皇太子殿下的婚约,谢承运想起这件事心口就堵得慌,他当时演的兴起, 险些因为那种眼神没崩住。 谢承运最初在得知这桩婚事的时候,也试图劝自己接受,毕竟如果他不是谢家主脉的年轻一代的话, 可能连与皇太子相处的机会都排不到, 更别提婚约一事了。 皇太子是帝国名副其实的明珠, 璀璨如皎月,有多少人一边瞧不上皇太子Omega的身份, 又一边忌惮不已,而除去这两种情绪, 剩下的人群中谁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皇太子的迷弟。 或许一个个明面上谁也不服谁,背过身来都是皇太子的忠实拥护者。 这已经不是皇太子当年初为皇储的时候了, 经过这些年来的经营,皇太子的影响力已经贯穿了整个帝国。 但是感情的事还真不好说, 人人都说皇太子优雅矜贵, 模样绝世,是个求不到的完美Omega,但是谢承运与对方呆着的时候,只觉得周围空气都似乎变重了些, 错觉般压得他整个人浑身都不自在。 就算皇太子始终笑吟吟的, 但在那样古怪微妙的气氛中,他能生出谈情说爱的心思才奇怪。 各种滋味实在说不上来, 反正谢承运花了比常人许多的时间, 确定了自己是真的对皇太子无感之后,这桩婚约于他而言就只有束缚二字。 谢承宙是知道自家弟弟的性子, 知道现在的答复对于他而言已经算是收敛了,他顺了呼吸,皱眉压抑不安的情绪:“如果真是有殿下的推波助澜,他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难不成还真能劝的皇帝陛下点头同意解除与谢家的婚约? 谢承宙看了谢承运一眼,发现他也算不上多心虚,硬撑着也没压住看到曙光般的兴奋。 他再度手痒,伸出手来看着没用什么力气,但当这只手压在谢承运的头上时,却硬生生压得对方嗷着嗓子叫了一声。 谢承宙一字一顿道:“待在小叔身边,我去找父亲。” 他微怒的脸色在转到谢辰身上时瞬间温和下来,“小叔,你看着他些,我去去就回。” 谢辰指尖推着一个没见过的小红果塞进了嘴里,闻言眨眼欣然点头,他将刚才两兄弟之间的来往看入眼中,觉得颇为有趣。 等到谢承宙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谢承运眉飞色舞,俊美面庞兴奋到透出一丝傻气。 谢辰支脸安静看了一会,仿佛不太明白,他道:“我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位皇太子——” 顿了一下,谢辰慢一拍反应过来那位皇太子在他的认知中应该是个男的,他嚼着口中的果子,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抛之脑后,努力将自己的惯性认知与现在的时代相契合。 “他很不错。”谢辰点头,再开口却变得干涩起来。 谢承运:“小叔,你是想说他很优秀很完美?” 谢辰捻起又一个果子,含糊点头道:“有这个意思。” “然后我配不上对方?”谢承运自以为看透了,接着道。 谢辰认真道:“这是你说的,我没这么想过。” 他没怎么谈过感情,很多默认的规则便是他想当然的自认为。 相对无所谓又默认的世俗认知在几百年后的现在早已颠覆,谢辰接受的也非常良好,根本原因不过是女子也好,男子也好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他从未考虑过这种事,也就很难说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所以将谢承运所有表现映入眼中后,谢辰舌尖碾着口中甜津津的果子汁水,难掩好奇出声问道:“人类生性追求美好,优秀完美的存在会引得无数竞争者,那位皇太子我也看见了,就像你说的那样。” 优秀,完美。 貌相也极佳。 谢辰懒洋洋的又道:“这桩婚约怕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就能肯定日后不会后悔?” 狗血的爱情小说,从古至今永远盛行,谢承运显然也知道谢辰话里的调侃意味。 谢承运摇头道:“小叔你根本不知道,就像Alpha除亲人之外,很难打心底接纳血缘关系之外的Alpha,这是基因决定的。” 他朝谢辰身边靠了靠,小声道:“我与那位皇太子相处,比跟我哥相处压力还大,对我而言,喜欢上对方就像是要压过Alpha的这种本能。” 谢辰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他似乎隐约知道了一点,有些偏见不会因为人类的六种性别而消失,它就像是几千年被称之为精神病的同性感情一样,在几百年后被冠上了基因的隔阂。 几百年后的现在如果出现了这种感情,他们觉得了不起,却也真心怪异。 耳边谢承运的话还在继续,“但我觉得吧,如果要压过这种本能诞生的感情,那一定也要来自本能的吸引。” “反正一定不可能让我纠结这么多!” 但是皇太子是Omega,一个堪称完美的帝国明珠,人们追求优秀,却不会妄想摘月。 谢承运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不是能站在这样的Omega身边的Alpha,他也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 谢辰觉得这些话有些意思,他新奇道:“说起来倒是有理有据的,到时候要是那近卫不过是随口问问,你现在兴奋的就太早了。” 说完,他轻扬了下下颚,潋滟含笑的眸子中似乎要淌出春水涟漪般,自带了一股灿烂朝气,眉眼越发惹眼。 “喏,他们来了。” 谢承运闻言看去,发现是这场庆典真正的主角到场了。 皇帝陛下带着说不上来的心思,一入场就在宴会厅内不着痕迹的扫视,他看过谢辰的照片,却没有见过对方真人。 如今皇太子变更婚约对象,他却还没见过另一位,心中难掩复杂。 但是不用他多找,四下一扫他就寻到了对方,严肃面庞微微一顿,见到的就是谢辰仰首含笑的情态,等他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身边温顺优雅的皇太子时,眉头微微一皱。 突然有些许怪异的情绪,他见过几个劣等Alpha,印象中没有其他劣等Alpha的资料,但是想也知道,劣等Alpha怎么也不该有像是谢辰那样的气度。 全场扫过,就没有几个Alpha能压过他的,但要说气质有多出众,也不至于,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比他所想的要好。 皇帝陛下冷静想了一会,光看表象,还算合格。 他的脸色微微缓和,而这一变化也被楚千泽无声收入眸中,他轻扬眉宇,凤眸微闪,几乎是第一反应看向了一个方位。 而那里所处的中心,便有着他新任的婚约对象。 楚千泽并未反应过来,方才系列顺畅的转眸动作之前,他甚至没有寻一下,就像磁铁反应般,莫名就找到了对方的位置。 谢辰捉到了两缕注视,他若有所感将谢承运拉到了前面,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都在看你,往前站些,别躲我身后。” 谢承运犹疑不定地看去,极好的动态视力再度捕捉到了熟悉的一幕,那位皇太子眉尖轻蹙一瞬,又敛眸错开了视线。 他心梗了一瞬,怀疑道:“他们真的在看我吗?” 谢辰借着谢承运的身体松了站姿,闻言好笑:“他们不看你,难道看我吗?” 谢承运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他抓不住清晰的,只能纠结着皱着眉。 在被谢父招手示意上前的时候,谢承运跟在小叔身后,模糊朦胧的念头突然就通了。 他骤然瞪大了眼睛,脑中飞快将所有的细节联系起来,最后悄悄看了身旁毫无所觉的小叔一眼,心虚地向后撤了半步。 他心道:万一方才那两位主看得真就不是自己呢? 不是自己,他身边就只有小叔了。 谢承运的脑子很聪明,但他宁愿自己现在没反应过来,见皇帝陛下与皇太子上了高台,他着急踢了他哥一脚。 谢承宙正想着事,温润面孔不自觉透出些严肃神情,他随着宾客轻轻鼓着掌,见谢父回眸也只是无奈摇头。 然后他膝弯处就被踢了一脚。 若不是力道不大,加上谢承宙常年锻炼,还真不好说这一下会不会直接跪了下去。 谢承宙当场沉了脸色,他先是向前看了一眼,发现父亲和小叔正细声说着什么没发觉这边动静后,才看向身后的弟弟,眼神很危险。 谢承运发现自己踢错了位置正心慌,迎着他哥危险的视线,咽了下口水,伸手暗中指着小叔的位置,努力做出嘴型。 婚——约—— 谢承宙本来以为他在闹脾气,很快又发现不对,瞳孔微微扩张,他维持住面上的冷静,无声道:“真的?” 谢承运摇头 猜——测—— 时间太赶,顾不得其他,谢辰对于谢家的意义太过重大,谢承宙在这个关头根本来不及考虑弟弟猜测是否属实,他正身就要叫谢父。 而这时皇帝陛下一番官方的致谢已经到了尾声。 “最后,我要宣布一件关于皇太子的喜事,今天不仅是我的生日——” 所有宾客若有所感,视线有意无意看向了谢家的位置,气氛越发安静下来,只等着皇帝陛下的下一句话就彻底爆发。 “也是他正式订婚的日子。” 皇帝陛下准确无误的看向了谢辰,笑得很是亲近。 “上来吧,谢辰。” 持着看热闹心思的谢辰蓦然一懵,弯起的唇角无声僵住。 第135章 对象更改 上去?谁? 全场在皇帝陛下语落的瞬间陷入了凝滞, 先前潜藏在安静之后的爆发感随着气氛的诡异变化,无声归于寂灭。 这里还有第二个叫谢辰的人? 谢辰那一瞬脑子是实打实的懵了一下,时时含笑的眸中涟漪蓦地被打散, 他迎着台上那位皇帝陛下眸底深处的打量意味,唇角笑意缓缓拉平,倦懒眉眼平静之余泄出些许不明意味。 这位皇帝陛下是半点都没有将他本人的意愿看入眼中啊, 谢辰这样想着, 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茫然, 他指尖点着自己,微微歪头似乎极为不可置信。 谢辰的视线自然地错开皇帝陛下的打量, 轻巧地落到了落后皇帝陛下半步,与其看似并肩而立的皇太子身上。 那位几分钟前在他眼中还是与谢承运一般, 如晚辈存在着的皇太子。 楚千泽眉眼微敛,他立在皇帝陛下的身份安静的微笑, 悄无声息地压住了神态间的危险韵味,一派优雅尊贵的皇储风范。 不过这样的皇太子却在新任未婚夫看过来的时候指尖一颤, 心里有些说上来的心虚, 他注意到对方茫然看过来的视线,像是被惊到的蝶翼,轻而又轻,却使得心弦无声一震。 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的楚千泽心思沉吟片刻, 在满场的寂静与对方的茫然中, 罕见的升起了一丝反省的意思。 毕竟自作主张将对方拉入局中,责任全在自己, 但这样的情绪实在太弱, 甚至不如方才心间悸动能撩拨他的心弦。 楚千泽平静心想:日后事情了结后,再给些补偿好了。 谢家面色都算不上好, 谢承宙才唤了谢父一声,不过就算谢父及时知道,在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也想不到能挽救的方法。 除非他在皇帝陛下开口之前,公布谢辰的身份,但这背后的风险比婚约改换对象还要大。 对于现在而言,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谢承运是所有人中最纠结的,虽然压在他身上这么多年的东西突然就没了,但是高兴又不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但凡婚约改换的对象不是小叔,哪怕是他哥都比眼下能令他接受,在谢承运知道谢辰身份的那一刻,对方在他心里的位置要是他们所想的还要高。 其中的意义不是感情两字能够轻易囊括的。 就好像高悬的太阳,人们从未触碰过,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试图拿太阳作为筹码解决问题。 谢承运头疼不已,他看着台上面容平静的皇太子,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对方选择小叔的理由,他随随便便就能扯出几个,反正怎么都绕不开那几个就对了。 谢辰貌似迟疑道:“陛下,您是在说我吗?” 对于这从天而降的未婚夫,谢辰心里其实惊愕玩味大于反感不耐,他装模装样临时演起了劣等Alpha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却丝毫不知举止仪态间的气度让他想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变了味道。 众人看着谢家这位辈分很好的劣等Alpha在惊愕过后,面不改色敛去了所有诧异,甚至抬眉颇为镇静地询问着皇帝陛下,不由面色各异。 他们脑中不由划过一个有些熟悉的想法,谢家的基因难不成就这么好?一个被突然找回来的劣等Alpha都有这样的心性了? 谢辰心思都放在直视的前方,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面上的微妙情绪,他将大部分注意放到皇太子身上,虽然主导着这桩婚事的是皇帝陛下,但他总觉得,这位默不作声的皇太子一定在这场婚约变故中起到了重要的推手。 “自然是你——谢辰。”皇帝陛下面对质疑语气很平和,露出的笑容是官方该有的温和,“皇太子是帝国最优秀的Omega,难道你不愿意吗?” 谢辰视线错开,看着那位皇太子,隐约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影子。但他漫不经心地在记忆里巡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清晰的影像。 他错眸的动作很轻,这期间只有与他对视片刻的楚千泽恐怕才能察觉到。 楚千泽长眉微垂,压住了眉眼间的情绪,他与谢辰对视时,所表现的模样像是一块已经打磨好的玉石,无害的同时,也伴着无双的价值。 看上去,果真完美。 旁人很难看出谢辰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们只见谢家这位小叔安静片刻,便颔首温声淡笑道:“陛下说的没错,皇太子是帝国最优秀的Omega,我很荣幸与他缔结婚约,这是我的荣耀。” 殿内顶部的水晶吊灯光线璀璨,风吹过恰好晃了对方半身,晃眼看去,这位本该与废物同词的劣等Alpha与高台之上尊贵的皇太子,莫名相似。 不等他们多想,事态发展看上去已经可以定下来了。 谢辰抬脚的时候,想到他自己想着法避开某些事,但方才张口流利的一些措辞,却在告诉着他那些压在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扔掉的。 有些习惯,开口甚至不需要过一遍脑子。 但这个时候,皇帝陛下显然对谢辰的话很受用,甚至当谢辰站到楚千泽身边时,他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至少看上去,他要比刚才还要再满意一些。 或许很多人能够理解皇帝陛下的想法,当谢辰站到皇太子身边时,两人修长身型站在一处,气场交汇,单看外相都是顶尖的,视觉上就造成了相配的错觉。 劣等Alpha也是Alpha,就是不知道这两位的契合度能不能高过皇太子当初与谢承运百%87的契合度。 即使契合度对于皇室而言,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一束装饰,但这份交代总要给的。 直到这桩婚事以一种措不及防又不容反驳的发展落幕时,许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们扯着习惯性的笑脸,有些不太自然地与谢家交谈。 每每想要吐出的名字,总在一瞬不太自然的卡顿后,变成了这段时间才记住的名字。 谢辰。 随着这个名字提起次数的增加,他们的语速也愈发流畅,很快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 皇帝陛下并没有呆太久,他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宴会主场又转到了皇太子的身上。 还有他的新任未婚夫身上。 谢辰站在楚千泽身边,侧眸看向对方,并不掩饰自己打量的视线,对于自己突然多出来的未婚夫,在即时的反应过后,余留的大多是兴趣和说不上来的无奈。 平白遭了殃,谢辰哭笑不得。 他站在皇太子的身边,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宴会核心,似乎是注意到谢辰情绪的变化,楚千泽转眸看他,红唇映衬雪白肤色,撞入眼帘有股说不出的惊艳感。 他语调平静中带着温和:“你如果不习惯,可以先去承宙他们那边,结束后我们需要聊一聊。” 谢辰眨眼看他,桃花眸中笑意浓郁又淡懒:“也好,结束后你来找我。” 对方转身离开的动作很干脆,从背影看去很是迫不及待,没有一丝犹豫。楚千泽面上浅淡笑意不变,眸色却是微暗,他长睫半掩眸光,转身与旁人聊天的语气多了一丝凉气。 …… 骆力坐在谢承运身边长吁短叹:“怎么就让小叔顶上去了呢?我要是Omega,我都想要跟皇太子呛个声了。” 他从刚才起就在反复地表达着可惜的情绪,谢承运烦的不行,狠踹了他一脚,恨不得把这家伙踢到天边。 “就你能叨叨,不知道我现在正烦着吗?!还有那是我小叔!” 他扭头喊道:“哥!你也不说几句,这事不会就这么定了吧?” “我人都上去了,消息都传出去了,婚事还能不定吗?”谢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谢承运的背后,扯唇抬手笑着压住了谢承运的头,眸眼半眯笑意绽开也挡不住其中的危险意味。 谢承宙沉默思索的温润面孔在看到谢辰的时候微微放松,他注意到小叔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生气,绷的最紧的那根弦悄然松开。 “小、小叔。”谢承运现在正是心虚加心慌的时候,此时见到被他间接坑到的正主,往日嚣张的劲头一点都不敢冒出来,缩着脑袋任由谢辰将他的发型揉成了一头鸡窝。 谢辰垂眸看他,懒懒应了一声,听不出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不过谢承运心想若是自己平白多了一桩婚事,肯定是气的不行,这股气不撒出来,他可能几天都睡不着觉。 推己由人,谢承运再开口时认真了许多:“小叔,早知道他们盯上了你,当时陛下来问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乱说。” 早知道还不如他扛着这个婚约,总比把谢家的祖宗坑进去的好。 谢辰笑道:“现在也还来得及,你去跟陛下说,当时只是别扭才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实际上你最喜欢的就是皇太子了。” “这样能行……吗?”谢承运真的在考虑其中可行性,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谢辰没好气地用力拍了下这家伙的头。 算了,他跟这种傻蛋后辈计较什么。 第136章 补偿协议 “算了, 我来解决。”谢辰语调从容,坐下时扬眉朝着靠过来的骆力看了一眼,以为对方要坐在谢承运的身边, 便向着一边避了避。 骆力看着中间被让出来的位置沉默了一瞬,而后面色不变坐了过去,刚好卡在谢承运与谢辰中间的位置上, 他向后一靠, 转脸见到的就是谢家小叔的半张面孔, 心情瞬间好了几度。 被隔开的谢承运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下了火气, 他也不与骆力多说,直接起身站起绕过骆力坐到了谢辰的另一边。 在谢承运眼里, 谢辰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他的老师, 以至于他丝毫没有觉得谢辰口中能解决的话语是大话。 “小叔,你有办法了?”谢承运双眼微亮。 谢辰笑了下, 视线仿若无意划过厅内众星捧月般的某处, 微作沉吟后摇了下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能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大概有些思路。” 谢承运还想再问,却被谢辰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皇太子不管看中我什么,日后他在你们这一代面前凭着这个婚约, 可就凭空长了你们一辈。” 谢辰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谢承运呆了下。 而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五彩斑斓。 这哪里是长了一个辈分?! “小叔,这种事情也不能这么算。”谢承运笑的勉强。 要真这么算下来的话, 就连皇太子的父亲皇帝陛下在皇太子面前都要凭空矮了一截。 ……一大截。 谢辰笑意不变, 瞥他一眼,桃花眸斜睨着人的时候, 烂漫笑意如春水般倾泄而下,将眸尾的凌厉遮掩的极好。他这么看着谢承运,也不开口,反倒是让谢承运自己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头低了又低,吭哧半天没再多嘴。 行吧,都是他的锅,最重要的是,谢承运总觉得他再多说几句,回头苦头还是落在自己的头上。 毕竟他现在的训练还是对方一手把持着的。 谢承宙恰到好处的接过了话头,“小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他们拼了整个谢家,皇帝陛下不可能会继续坚持这桩婚约,而且这次对方从头到尾只在谢承运这边似是而非地试探了几句,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他们的意见。 或许在皇帝陛下眼中,让一个劣等Alpha顶替谢家前途光明的二少,是他们这边求之不得的,而对于他们皇室,这一决定反而是委屈了些。 皇帝陛下这些年来已经是第几次越线了?谢承宙下颚线微微绷紧,脸色静默之余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表象再如何温润含蓄,他都是从军队里拼杀出来的少将,骨子里始终透着一触即发的戾气。 “愿意,平白得了个外人眼中求之不得的未婚夫,怎么会不愿意?”谢辰犯懒支着脸,语调散漫止住了谢承宙尚未说完的话,“这事不用你们先别管,就先这样。” 他看着,对方恐怕比自己还要不愿意呢,不管端着表现出来的模样如何滴水不漏,细枝末节中总会被他抓到些端倪。 谢承宙扫过周围,发现没人靠近后,不再多说。 谢辰越想越觉得哪里说不通,那位皇太子一看就是个谨慎的人,再没有和他相处过的情况下,又是什么原因能推着对方在这件事里掺了一手? 这才是他好奇的。想到这,谢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谢承运,品貌能力都是极佳的,怎么那位皇太子就是看不上呢。 被扫了一眼的谢承运摸了把自己的脸,总觉得小叔心里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宴会散去时,谢辰理所当然的被留了下来。 诺亚帝国财政部长亲自弯了腰,笑得极有风度,伸手在前方引路。 “谢辰阁下,请跟我走,皇太子正在等着你。”骆时无视了谢承宙的存在,只面向谢辰一人。 他这番动作暗地里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人流在夜色下散去,但人们的脑子反倒越发精神。 谢辰起身要走时,谢承宙低低道:“小叔,我在外面等你。” 谢辰轻一颔首表示知道,他慢悠悠的跟在骆时身后走着,半途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刚才还在宴会厅内见到皇太子,他离开的时候怎么不叫上我,这样也不用在劳累你特意带我走一趟。” 骆时向前踏去的步伐顿了一瞬,而后侧过半身微笑道:“殿下应该是为你考虑,先前太多人你看上去不是很自在。” 谢辰扯唇露出笑容,“原来如此,真是谢过皇太子的体谅。” 之后再无交谈。 骆时将人送到楚千泽面前后,悄无声息地退开了,不过在他离开之前,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素来心思莫测的皇太子在见到谢家这位小叔后,罕见地露出了一分笑意。 啧。骆时心情古怪,悄然收回视线后脑中想起方才一路上谢辰的安静从容,眸眼半眯。 “坐吧。”楚千泽并没有从书桌后起身,待房门被关上后,他轻扬下颚点了下前方的座椅,示意谢辰坐下。 谢辰抬脚踏步,伸手将椅子又向后拉了一些,坐下的动作格外随性,有股说不出的气度,惹得楚千泽又多看了几眼。 谢辰双手交合放置腹部,在这个封闭的书房中,看上去比房间的主人还要放松,他弯唇看着对面的新任未婚夫,不说其他,光是看着就堪称赏心悦目。 谢辰心情莫名好了些,不由笑道:“殿下,你找我是要商量什么吗?” 楚千泽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辰故作疑惑:“若是没有事情需要商量,你难不成是想要与我培养感情?” 他眯眸而笑,眉眼泛开大片惹眼的情态,看上去轻佻又惑人,看着没有半点属于Alpha的锋芒。 错眸间,鼻间仿佛吞吐到了酒味,眼前又划过对方眯眼醉酒近乎乖巧的作态……楚千泽指骨无声扣紧,他垂眸不语,只伸手将准备好的文件推到书桌另一边。 文件悬空了半截,显然是给谢辰,要他看的。 谢辰隐约猜到什么,脚尖勾着椅子身子向前倾去,抬手拿过文件开始翻阅。 这一期间,楚千泽没有出声,偶尔抬了眉眼,若有所思般看过谢辰一眼,凤眸敛着莫测眸光,唇角轻抿安静等着。 谢辰手上翻阅的动作没有停,但是面上神情却逐渐微妙起来,随着目光落在最后一项上,他观感复杂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道这个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他单手举着文件,好奇问道:“这个协议,是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承运?” 是的,这是一个协议。 一个前期双方相敬如宾,中期互惠互利,后期一拍两散的补偿协议。 实话说,对于谢辰来说,这是一份挺公平的补偿协议。 但若是换作谢承运来说,便是一份相对冰冷的契约婚姻协议。 中间和最后的几条条件,谢辰能明显看出生硬的改动痕迹。 看来对方准备的很充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改换婚约对象,但是有一个原因他算是知道了。 因为他看上去……大概比较好欺负。 被迫变成好欺负的谢辰,对于这样的待遇实属新奇,谈不上多么生气,不过如今胸口微闷的呼吸,又似乎证明了自己现在衰弱不堪的身体。 这么弱,确实很好欺负。谢辰笑吟吟想道。 楚千泽没有否认,素白指尖压着另一份协议到自己面前,唇角弧度微扬,缓声道:“是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其中一些会条件因为是你才临时改了下。” “或许很虚伪,但我却是很抱歉私自将你拉入其中。协议你已经看了,对你而言只不过一些时间,但对我来说这些时间就是最大的帮助。” “事后协议上的补偿都是你的,你还可以提出其他条件,至于婚约到那时也会解散,不会耽误你的未来。” “我只需要你担任我的未婚夫一段时间。”楚千泽语气很平静,仿佛一切都从容在握,他看着谢辰,脑中已经想到许多对方可能会有的回答。 是拒绝,还是犹豫,亦或是不解…… 他脑中各种回答随之翻涌,面上却优雅淡然,凤眸天然装点了一身的矜贵气,将这场谈判的主场无声掌握在自己这边。 但转瞬,这份从容就被一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打破。 语落只见谢辰弯唇显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原来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啊。”他叹了口气,看上去非常遗憾, “我有些伤心,殿下选择了我,却不是想与我结婚,要知道我甚至想好了我们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说完他抬手掩了下面,却不是如楚千泽所想的那样失落,而是借此掩住唇角没有绷住的笑意。 还从未有人能随意将他视作棋子,若不是看着对方与谢家小辈一般算是晚辈,谢辰是很乐意给对方添点乱子的。 不过这位皇太子他难得看着顺眼事后态度也还不错,谢辰也就没多少心思计较这些小算计,不过开口之时,恶劣性子还是涌了上来,这一番话完全没有压住。 谢辰掩面,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落,玩心未褪,转口又道:“殿下没有喜欢的人,我也没有,协议上的规定又太死板,期间很难避免互动,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试……”一试? “不行!” 楚千泽精致眉眼再难压住那份平静,凤眸受惊般扬起拉出凛冽寒芒,他出声极为仓促,张口第一反应就是断了对方的这个念头。 他自己就是Alpha,又怎么可能再与Alpha在一起?! 第137章 不谈感情 对方失态了。 自己失态了。 几乎是同时, 谢辰和楚千泽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谢辰眸光微闪,对他方才玩心上来随口挑拨的话语能激的对方失态有些诧异。 刚才的几句话从外人来看,可能是不自量力的痴心妄想, 嗤笑一声也就罢了,而对于正主而言,依着这位皇太子表露出来的脾性, 可能更不会有多大的反应。 可是对方张口就是拒绝, 谈判间的那点尺寸被他毁了个干净, 反倒是被吓到了的模样。 谢辰觉得有意思,很想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 究竟是哪里吓到了对方。 是他的原因,还是对方自己的原因? 楚千泽反应过来后, 安静怔然一瞬,眉心微敛收起了所有外泄的情绪, 霜雪疏离覆盖眉眼,宛若一尊工艺绝世的玉观音, 整个人都透着股不染尘埃的出尘感。 若不是那句不行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这幅模样半点都看不出刚才的激烈情绪。 谢辰压下了唇边笑意,出挑的皮相先一步表露出被吓到的神态,他放下手,叹了一声, “我一个劣等Alpha, 殿下看不上我也是正常。” 楚千泽捏着文件的指骨稍稍用力,心中冷静审视自己的同时, 也因为谢辰这样的表现心中生出些微妙的古怪感, 总觉得有些地方仿佛被对面这个看上去失落的Alpha给拿捏了。 他有种心慌的失控感,尤其在反复审视之后, 始终找不到自己刚才失态的原因后。 这对于楚千泽而言,是大忌。 楚千泽抿唇垂眸,光线从他眉骨滑至下颚,形成一道精致优美的弧线,眼睫颤动之间,情绪上的那份波动愈发难以感知。 他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近乎冰冷的理智状态,并且很快就在脑中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阁下。”楚千泽淡声开口,“你刚来帝都,这里优秀的Omega实在太多,不过是一时的感触心动,之后自然会找到真正喜欢且匹配的Omega。很抱歉,我目前以及很久以后,都没有谈伴侣的计划,你不需要将此类心神耗费在我的身上。” “这只会不利于我们之间的合作。” 合作啊。谢辰笑而不语,这突来的婚约在对方的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完全被重置了定义。 他故作犹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放下手后迟迟没再给个答复。 楚千泽微微沉吟,“不如这样,我们将这件事也加进协议中。” 谢辰忍笑:“什么事?” “感情。”楚千泽意外发现自己与一个Alpha说起这种事,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甚至很快想好了该怎么在协议中将这件事罗列清,“我们只是合作,其余一切我们最好规划清楚,越界的事情,最好都不要做。” 就像感情这种事。 日后他Alpha的身份暴露,对方这个时候对他伪装的Omega身份所产生的任何感情,都只会成为不堪回首的往事。 楚千泽想的很远,也算是难得对一位Alpha有着这样的耐心。 他在等对方的答案。 长睫撩起,安静等待回答的皇太子像是等待投食的猫儿,指尖都带着精致,骨子里却透着股傲劲,娴静端坐着,如雪莲般安静摇曳,底下却悄然露出玫瑰的尖刺。 Omega都是这样的吗?谢辰暗忖。 有些带劲啊。 谢辰没来由的有些心痒,他心中算了下时间,无声叹了口气,也不再准备多呆,神态收敛至慵懒温和,颔首轻应道:“就如你说的那样。” “合作期间,不谈感情。” 他勾唇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玩,眸中漾出止不住的涟漪,让楚千泽眸光微定,隐约察觉方才谢辰一系列的表现似乎不全是真。 但再追究那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谈到这个地步,该说的都说的很清楚了。 只是合作而已。 楚千泽在协议文件最后一页落下自己的名字,垂敛下的眉眼莫名冷沉,心口堵着股说不清的郁气。 谢辰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清淡声音。 “我们还没有加通讯好友。” 谢辰转身,楚千泽正静静看着他,一双凤眸幽深淡然,难以辨明其中所含情绪。 谢辰欣然道:“对,要加通讯好友,我刚刚差点忘了。” 他回身又走了回去,加好友这种事是光脑的基本操作,谢辰拿到光脑的第一天就会了。 但是会不代表能灵活运用。 谢辰流畅自然的动作无声卡顿了几下,随着脑中诺亚的指示成功的让自己的通讯录中多出了一个好友。 这期间,楚千泽扫过谢辰腕间浮出的光屏,在看到寥寥可数的几个通讯好友时,不着痕迹地定了下。 在谢辰操作完后,楚千泽垂眸道:“之后我会将电子版的协议发送给你,在那之前,希望你能遵守协议,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谢辰自然没有意见,他一个爬起来的老古董,谁在意时间和名声他都不会在意,很大原因是因为身边没有熟人。 没有熟识的人,就意味着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 谢辰压住了那些躁动疯狂的心思,温和无害地弯唇朝着楚千泽笑了笑:“殿下,还有其他事情吗?” 楚千泽缓缓拉上袖口,遮住腕骨处的光脑,语调缓慢道:“需要我送你吗?” 谢辰道:“可以,殿下若是有时间,送我到外面就好,承宙在那里等我。” 楚千泽的意思是直接将他送回去,唇掀开一半,又悄然闭拢,他无声点了头,没再多说。 他要绕出来,就需要谢辰向后退几步让开一些位置,不用他开口,谢辰就笑着为他让出了地方。 倒是体贴。楚千泽不咸不淡的这么想到。 “喵——!”刺耳生硬的一声尖叫,倏然将两人的视线扯了过去。 是雪猫儿。 楚千泽抿唇,他差点忘了自己书房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先前雪猫儿一直在他座椅后面盘着身子睡觉,刚才起身拉开椅子的动静惊醒了它。 它一醒来,便本能地对着房间里另一个陌生气息竖起了十分的警惕。 不仅跳上了桌,还蠢蠢欲动的试图攻击。 它在楚千泽怀里收敛了野性,却从未在旁人面前压抑过暴躁难驯的性子,又因为是皇太子的宠物,就算表现出什么攻击性的动作,也没人敢说什么。 雪猫儿野性难驯,对于欺软怕硬有着独特的一套,近乎本能一般刻在天性里。而能出现在楚千泽身边的哪一个不是天骄般的人物,它的攻击欲已经被压了许久,这个时候醒过来碰到一个软柿子,两个爪子都带着一股兴奋的味道。 谢辰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猫叫,他完全是被吓到的低头看去,却见一只与猫很像的小动物,缩在角落赤红着两只眼睛,亮出了尖锐爪子炸毛一般的凶狠哈他。 嗯,他能看的出来,这只小家伙确实在很努力的哈他,也确实很凶,挥舞的爪子看上去也很尖…… 但是作为曾经见过蓝星活着的真猫的人类,对于这种与猫咪有着八成相似的小动物,谢辰总会觉得小家伙在虚张声势。 他不仅没有防御的心思,还伏低了腰伸手想要去捏捏这家伙的耳朵,眯眸淌出的笑意分外灿烂。 楚千泽有一瞬的怔然,他视线轻飘飘地掠过谢辰含笑的眉眼,似乎从初见时,对方就一直在笑。 浅笑,淡笑,温柔笑……温和淡然的将所有情绪都掩在了唇角眉眼的笑意间,这样的人若是真的遇到了喜欢的Omega,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容。 心绪飞走一瞬,楚千泽回神低眸就看到谢辰伸手要去碰雪猫儿,没来得及多想,抬手就要止住他的动作。 雪猫儿看着无害,但攻击力与攻击性都极为强悍,若不是因为很容易伤人,驯化它们的商家也不会选择夺走雪猫儿的牙齿和利爪,失去了尖牙与利爪的雪猫儿寿命会大大缩短。 而对于一个劣等Alpha来说,雪猫儿这样的野兽,足以造成严重的伤害。 谢辰正与雪猫儿对视,深墨含笑的双瞳与炽烈警惕的红眸对视不过几秒,雪猫儿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威胁一般,高高竖起的长尾与毛发缓缓垂下放软,在示弱一般的呼噜声中垂下了头,熟练地瞪圆了针尖般的瞳孔,歪头对谢辰叫了一声刺耳的“喵”叫。 一个呼吸间的功夫,楚千泽对于雪猫儿的这一变化猝不及防,他探出的手已经落下,最后压着谢辰的手背,停在了雪猫儿柔然雪白的皮毛上。 谢辰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对方,“殿下?” 楚千泽面上一派淡定,唇红肤冷端的是冷静从容,匆匆收回手的动作却泄露了一二分情绪。他轻咳一声,只觉手心那处的凉意像是块才从溪水中捞出的玉石,久久不散。 手好冷。楚千泽脑中仓促划过一些念头,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任由谢辰揉捏的雪猫儿,眸光不明。 “我本来以为它会攻击你。”他顿了一瞬又道,“但是现在看来,它似乎有点怕你。” 谢辰指尖正点着雪猫儿的头,看着它晕头转向的模样不由笑了一下,闻言面色不变道:“也许是因为你在这。” 楚千泽蹙眉疑惑:“我?” 谢辰解释道:“主人在的话,宠物都会乖一点。” 是吗?楚千泽心存疑虑,抿唇却没有多问。 谢辰面上笑意不变,他看出楚千泽心中疑惑,不由侧眸略感心虚。 他说的自然是真的。 但也不排除一些宠物,在有主人的情况下会更加嚣张。 比如猫。 但雪猫儿应该只是单纯看起来像猫。谢辰镇定心想。 第138章 择偶范围 谢承宙等在车外, 身边还站着不愿跟谢父先回去的谢承运,骆力倒是也想留下来,可惜被骆父看不顺眼揪着人先一步带回去了。 谢承运看着骆力被揪走的身影, 小声嘀咕道:“这家伙怎么这么黏小叔?” 热情的简直不正常。 谢承宙的耳力很好,他听到了谢承运的嘀咕声,不由看了一眼骆力离开的背影 ,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站直了身体, “骆时那家伙出来了吗?” 谢承运摇头道:“骆哥?他不是带小叔去见皇太子了吗?” 他刚说完, 骆时就姿态悠闲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礼服领口处本是观感严谨的排扣, 被不规矩的松了几个,哪怕他笑的再风度优雅, 在熟识他的人眼里,依旧是个摇着尾巴的狐狸。 谢承运见到骆时愣了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向他身后看去。 对方身后空无一人。 骆时注意到谢承运的视线,微笑道:“你在找你小叔吗?你小叔还没出来。” 谢承运嘁了一声, 没什么精神道:“骆哥, 我看的到。” 骆时也不介意谢承运敷衍的态度,视线一转移到谢承宙的身上,态度不变笑着点头示意。 谢承宙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下,不想多聊的意思完全摆在了明面上, 可惜骆时这个平日最善看人脸色的家伙, 今日非要刻意上前犯嫌。 谢承宙温润面庞微微绷紧,带了些警告意味的撇了一眼对方。 骆时恍若不知, 道:“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吧, 殿下之前见了皇帝陛下一面。” 谢承宙安静听着。 骆时接着道:“在那之后,陛下近卫找了承运。” 再之后, 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谢承宙终于开口:“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 骆时郁闷:“你才在军队待了几年,先前的性子就被磨得这么没耐心了?” “骆时。”谢承宙现在是没有心情陪对方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你这个财政部长才当了几年,先前的性子就被磨得说句话都要绕几个圈子了?” 骆时被自己的话给噎了一下,他叹气,“算了,也不用猜来猜去,反正我们都猜不透殿下的心思。” “不过我见殿下待你那位小叔可比待承运态度要好上不知道多少。”说完这话,骆时临走前又撂下最后一句。 “不管最后怎么样,至少目前这个变故是殿下自己愿意的,日后就算真挑明了,也是你们这边占理。更何况,我瞧你们那位小叔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对方说了一堆后,拜拜手走的格外潇洒。 谢承运看着对方背影,撇嘴道:“骆哥那态度明显没将小叔看进眼里,不说其他的,按照现在的辈分,他怎么也要叫上一声叔吧。” 他吐槽完,却没见他哥搭理自己,转头一看,对方心事重重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辰远远便看见了谢家两兄弟的身影,脚下步子放缓,侧过半身道:“就到这吧,剩下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 楚千泽站定后,面色微顿,他自然也能看见谢家两位兄弟,不过全当无视,但谢辰如今开口,就已经有了要告别的意思。 “回去看看内容,如果有其他疑虑可以再找我。”楚千泽语调是一贯的柔和淡然,虽然不含锋芒显得无害,却不可避免透出几分摸不透的疏离淡漠。 他自己显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多年习惯下来,此时对着谢辰,楚千泽收语抿唇,隐约觉得自己态度是否过冷了些。 毕竟Omega素来是温柔良善的性子,他在与谢辰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中,细枝末节中透露出的破绽,比与其他人相处数年中还要多。 但谢辰是合作者,或许并不需要提防太多。 楚千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好性子了,或许是因为谢辰劣等Alpha的身份,他没有多少属于Alpha对于Alpha的天性敌意。 “主人,我在这个人类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可以侵入对方的光脑查明缘由吗?”安静了很久的诺亚,在谢辰开口之前蓦然开口,机械音比之前还要活跃许多,这句话不只有字句上的疑惑,甚至语气上也有了情绪上的起伏。 对于这个问题,谢辰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不行。” 楚千泽是如今人类帝国的皇太子,对方光脑中的信息绝对是国家最高机密,就算这个帝国的建立可能与诺亚有着解不开的渊源,贸然侵入他的光脑,不亚于正式对帝国总数据库进行攻击。 不怕一万,就怕那个今天所有人都要被扣起来的万一。 诺亚被拒绝后沉默了几秒后才又开口:“好的,主人。” 谢辰仿佛知道诺亚超乎寻常的进化学习能力,也知道它现在有了人性化的郁闷情绪,不由在脑中安抚道:“你可以先试着接入星网中层。” 诺亚的机械音语调上扬:“好的,主人。” 谢辰之前没有启用过超智能模式下的AI,对于激活后的超级AI更不可能接触过多少,但是刚才他似乎轻易就能察觉机械音微笑差异之下属于诺亚的情绪。 谢辰对此脑中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影子,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对于很多方面素来都很敏感。 比起那些有的无的,还是诺亚开口的第一句话比较重要,如果说诺亚能在谢承宙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诺亚的本源数据,那这次又令诺亚感到熟悉的楚千泽,身上又会藏了些什么呢? 在谢辰分神的时候,楚千泽就着这个协议的事情含糊又说了几句,他们之间今天本来就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若不是楚千泽阴差阳错误撞醉酒后的谢辰,也不会有他们二人单独在一处的机会。 因此颠来倒去,楚千泽意外发现他能说上几句的也就只有那份将他们二人关系禁锢分明的契约协议了,他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眉眼微敛,冷静语气微不可察地乱了一瞬的节奏。 等他静心抬眼后,瞬间就发现谢辰的心思有些散。 楚千泽轻蹙了下眉,素来平缓的心境,难得泛起了一丝波澜。他莫名有些不虞,眸色微沉语气却是不变,轻声唤了一句,“谢辰阁下,你在听吗?” 谢辰收回压在诺亚那边的心神,在脑海中略显仓促的回想了一下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似乎是有关于契约协议的事情,他不需要多想,模糊猜到了对方主要的心思。 不外乎是还没有放下那颗心。 谢辰因为诺亚刚才的话思绪走向了另一条方向,此时他想回去,不管是问谢承宙还是谢老爷子,亦或是让诺亚试探性的接入星网中层数据库,总要得出一个答案。 有些疑惑总是要快速解决,谢辰的性子如此,他向来不喜欢拖。 因而此时楚千泽追问的一句,反而莫名加速了他的这种紧促感。 谢辰弯唇露出熟悉笑意,双眸溢出一缕流光,凝眸看向楚千泽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专注,他看上去仿佛回了精神,出挑俊美的面庞好似落了片星光,神秘又璀璨。 见此,楚千泽眉心不易察觉的松了些,唇角似乎带了些弧度。 但实际上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现在的谢辰正处于一种堪称肆意至极,妄为胡来的情况。 因为此时的谢辰在有想要去做的事情,便会下意识的敷衍身边的很多事。 简称任性。 因而楚千泽尚未来得及张口再多说一句告别的话,便见谢辰眉眼含笑语气散漫调侃了一句,“殿下放心,我不仅会守口如瓶谁都不会说,就连殿下担心的其他事情,也不会发生的。” 楚千泽很难说清此时的心情,闻言嘴比脑要快上一步,“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 毕竟十几分钟之前,对方还说他对他有些想法,哪怕十分里有八分是在扮假,这种话总不至于信口拈来全是胡说。 但谢辰还真是胡说。 只不过这种话不可能直接说出来,而谢辰也没准备这么说。 谢辰眯眸笑道:“见过殿下这么优秀的Omega,日后说不定很难再遇到喜欢的Omega。” 楚千泽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谢辰继续道:“说不定我以后会找一个Alpha,如果找不到能看得上我的,找一个Beta也行,反正我是一个劣等Alpha,在外人眼中与Beta也没有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就是让楚千泽不用太过担心,他心思放的极快,日后可能会找其他Omega,找不到Omega也没有关系,还有Alpha和Beta。 正如谢辰说的那样,劣等Alpha有着各方面的不足,但他如果忽略这些不足,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他同样有着广泛的选择。 虽然有些奇特,但择偶确实是一个方面。 至于其他劣等Alpha没有提出过类似言论,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这么说只会惹来嘲笑,但谢辰不一样。 若不是他身上淡到几乎没有的信息素,他完全不像一个劣等Alpha 他这么说,没有人会怀疑。 楚千泽也没有怀疑,于是他的脸色变了,很难说清是什么情绪揉杂在了一起,又像是有些恼意,殷红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久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而在谢承运眼中,小叔与皇太子在那边站定说了几句话后气氛像是不太融洽,皇太子转身就走的时候,往日不急不缓的步伐里竟有些仓促的意味。 谢辰上车后,他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小叔,你与皇太子说了什么?” 谢辰懒散支住脸,闻言极为淡定地回道:“没说什么。” 对方大概、可能、也许以为是他的缘故,让自己的性取向发生了变化。 蓝星话来讲,就是让他有了被掰弯的可能性。 想起那位皇太子当时的表情,谢辰哑然失笑。 第139章 军校大比 在谢辰他们上车还没启程的时候, 悠哉休养着的谢老爷子就得知了皇室单方面改换婚约对象的消息,整个人腾地一声就坐了起来。 起势太猛,险些闪了腰。 谢老爷子捂着后腰“哎呦”叫了一声, 将这个锅想也不想的盖在了皇帝陛下的头上,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皇室在打着什么主意。 他们谢家搭进去一个谢承运已经算是为了当年的那份开国协议而退了一步, 如今皇帝陛下在没有与谢家商量的情况下, 却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管中间有没有那位皇太子的插手, 如今坐着的可还是皇帝陛下。 虽然说很大原因是因为谢辰如今表现出来的劣等Alpha身份,在他们眼中所体现出来的价值可能并不如谢承运高。 他们这么想, 也就以为谢家也会这么想吗? 谢老爷子的脸色沉了下去,日后谢辰的身份暴露, 他们谢家搭进去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前途无限的孙儿。 谢辰一个人就抵了大半个谢家。 这么一想,顿时茶水喝不下去, 身子也躺不下去,谢老爷子扶着老腰站起身, 慢腾腾的排徊了几步, 时光沉淀出的智慧在他双眸深处渐渐凝成一抹坚定。 谢辰运回家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爷爷,本来他是想告状的,左寻右寻没有找到人,不由疑惑道:“出发的时候, 爷爷不是说会在家里等着我们吗?怎么现在找不到人了?” 他快了身后两人一步, 说这话的时候谢辰正踏进屋内,闻言在空旷的主厅四下扫了一眼, 目光在已经静止的躺椅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漫不经心的划过躺椅旁边没有喝过几口的茶水。 谢辰语调散漫笑道:“临时有事出去了吧,我先上去歇歇, 明日不用为我准备早饭。” 不等谢承宙想说什么,他扶住楼梯扶栏侧过半身,温和笑着嘱咐了一句。 “也不用等我,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之前就说过了,既然落到了我的头上,那么这桩婚事我会解决的。” 说完后,谢辰甚至颇有闲心的抬手揉了下离他很近的谢承运头发,面上笑意不敛,心中却有些嫌弃。 看着柔软,没想到格外扎手。 还是那只雪猫儿毛发柔软。 想到雪猫儿,谢辰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楚千泽,含笑的眉眼悄然一滞,他心情莫名古怪起来,等他抬脚上楼的时候,途中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 就是不知道那位皇太子看着冰冷的毛发,揉起来是不是如谢承运一样是反着的,对方若是反过来,那就是看着扎手实则柔软。 今天跟那位皇太子打了几乎是一天的交道,从早上到现在,耳边脑子眼睛里感觉处处都是对方的影子。 谢辰不由抬手揉了下眉心。 而谢承运有些错愕的抓了把刚刚被小叔摸过的头顶,愣了半晌,转头看向他哥,迟迟才挤出一句话。 “我怎么觉得小叔和皇太子今日都不太正常。” 那是一种不太好说清的感觉,但是却让谢承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谢承宙心中惦念着事情,他没回应弟弟的废话,不过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也顺手摸了把。 硬的,扎手。 不过他没表现出来,神态间的凝重意味没有半分褪去。 谢承运纳闷不已的看着两位辈分比他大的人都上了楼,心中疑惑没有散去,于是他又抬手摸了把自己的头。 没啥啊。 莫名其妙的。谢承运几个大踏步坐在了爷爷的躺椅上,顺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 “噗!” 然后全喷出来了。 谢承运捂嘴嘟囔了一句,“这也太烫了。” …… 半年后的军校大比迫在眼前,虽然看着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但是将六个月的时间一份一份的落在各个训练项目上,就会发现时间紧迫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第一军校的校长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骆力那里听到的消息,知道了谢承运当初在皇帝陛下诞辰之后回来的打算。大半夜在他还没躺上一会儿的时候就打了通讯过来,一番辩扯过后,谢承运根本忽悠不过校长那只老狐狸,头疼不已的大半夜起来收拾行李。 婚事出了这样的变故,他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对小叔,但也没有急到立刻就走的打算。 毕竟走的太急,总是会有些心虚的。 等谢承运要出发的时候,天甚至都没有亮,他放轻声音路过小叔房间的时候,没忍住停下脚步起耳朵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 可惜谢家隔音装置太好,他愣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谢承运遗憾的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房间门哗啦一声向里拉去,他顿时整个人重心不稳踉跄着就要向前栽去。 谢辰微微挑眉,丝毫没有扶住便宜侄子的意思,甚至向后撤了半步,他唇边噙笑就这么看着,凌乱的发丝慵懒垂在脸侧,隐约之间透出些许病气。 凭借着扎实基本功在倒地前一瞬弹起身子的谢承运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人:“小叔,你还没睡?” 谢辰半边身着靠着门,懒洋洋的看着谢承运有些狼狈的样子,没有回答反而笑道:“你这个点的趴在我门口是想干什么?” 谢承运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抵不过被现场逮住的当面对峙,他脸色瞬间就有些红了,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小叔,我要回军校训练了,半年后要参加军校大比,临走前想跟你道个别。” 谢辰失笑:“着急离开的话,道别第二天发通讯就好,不用这个点特意扒门听动静。” 搞得像个贼一样。 要不是现在环境不对,敢扒他门的家伙,都是要进牢里好好审讯一番的。 谢承宙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这次回去估计要训练很长一段时间,估计大半年后才能回来,不过虽然我回不来,但是小叔你可以过来看我。” 说到这他声音有些放低,似乎并不是很希望谢辰会去看他。 谢辰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你可以期待一下,如果到时候我去的时候,发现你落下了我为你制定的训练,等你以后毕业回来的时候可以试一下后果。” 这番话的效果非常显目,至少这回谢承运走的时候,头都没敢回一下。 谢辰笑了笑,看着便宜侄子的身影消失在谢家大门处,桃花眸中起伏不定的笑意缓缓沉淀划入墨色眼瞳深处,他浓密眼睫微垂,平缓下来的眉眼很难说清到底含了些什么情绪,不过唇角弯弧未褪像是动容。 谢辰一觉醒来,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就人类连扎根的那颗星球都换了个地方,他没有根茎地飘在了这个时代,却阴差阳错的被谢家后辈带回了这里。 当年生养他的谢家,如今又试图在这里悄摸着给他埋土,试图让他扎根。 很难说清时心里荡漾的究竟是什么感触,谢辰轻叹了一声。 谢辰关上门后,询问诺亚:“承运口中说的军校大比是什么?” 诺亚很快给出答案:“军校大比并不是简单的学校比拼,而是星际所有种族一种隐晦形式的军事实力竞技大赛,十年一次赛况激烈。整个星际对军校大比的关注程度很高,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 “每个种族最多参赛三支军校,而对参赛军校往年综合实力评级有着严格的规定,不符合星际联盟规定标准,不准参赛。” “可以将其看作各个种族年轻一代的军事实战能力和其背后所在种族的军事武械等实力较量。” “天骄对天骄,种族对种族,不简单啊。”谢辰在床上躺下,伸手抓了下上空,而后又缓缓舒展开,他看着自己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茧子的手掌,眉心微动突然来了些兴致,“你说我明面上年纪也比谢承运大不了多少,到时候能混进去吗?” 诺亚如实回道:“不行的,主人。军校大比虽然掺杂了很多东西,但至少明面上这还是属于军校的比赛,参与比赛的都是正儿八经考入军校的学生,并且到时候对参赛者的身份进行严格的筛查。” “因为是十年一轮,所以为了卡着这个时间点,很多军校都会选择提前多年物色年龄适当的好苗子。” 所以谢承运才会与骆力开玩笑说,若不是他刚好卡着这个时间,为了让他们参加比赛,校长可能真的会考虑找个法子让他们留级一年。 “可惜。”谢辰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声,“不过我一个劣等Alpha也参加不了这种属于天才Alpha的比赛中。” 谢辰懒洋洋翻了个身,“这种事与我的关系也不大,诺亚,将新整理好的机甲资料发给我。” 因为十二生肖系列的原因,他发现自己在这上面可能有些天赋,再加上被这一彩蛋活动激起了兴趣,这些天他在大量摄入关于这类知识。 这方面诺亚能给谢辰带来超乎寻常的助力,因为关于机甲所囊括的知识点太多,横向和纵向的知识体系都要建立起来,谢辰的脑子就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诺亚:“好的,主人。” 第140章 临时标记? 几日后, 谢辰在楼上看到了楼下主桌上坐着的谢承宙,手指在光脑浮起的光屏上飞快舞动,看样子是在处理什么消息, 微微垂首的的腰背挺直,不露锋芒时气质温润如玉,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传统世家公子的涵养。 显然, 谢家将他们未来的谢家家主养的极好, 这两位兄弟完全按着他们的性格, 养出了迥然的气质风采。 谢辰也不急着下楼,他懒散撑住下颚手肘抵靠在楼梯扶栏上, 笑的朝着楼下喊了一声,“承宙!” 谢承宙手上动作顿停, 仰首看向楼上,面上微微露出笑意, “小叔,你醒了?” 谢辰淡淡挑眉:“我早就醒了, 你前几天凌晨的时候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小叔是说承运?”谢承宙点头, “听到了些。” 谢辰眨眼:“那他口中的军校大比你参加过吗?” 谢承宙点头, “参加过。” 谢辰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抬起,双手合拢一并撑住下颚,心中算了下时间不由疑惑道:“军校大比不是十年一轮吗?” 谢承宙也只比谢承运大五岁而已。 谢承宙谈起这件事语气没有分毫自满的意思, 面色分外温和, “我跳级了,只要符合跳级条件, 星际联盟那边也不能阻止我参加比赛。” 谢辰不由失笑, 这一点倒是被他遗漏了。 谢承宙是谦虚的,可是他做出的事情, 不可避免会带着些张扬的味道,优秀就意味着引人注目。 说起来,谢家好些人上了年纪就开始修身养性,现在这个风气似乎都影响到了年轻一代,不过再如何收敛,他们行事风格间都藏不住那股锋芒劲。 谢辰吃饭期间,谢承宙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出声,直到谢辰向前一推碗筷,他才似有犹豫道:“小叔,你想知道一些关于皇太子的事情吗?” 谢辰饶有兴味道:“你说说看,我听着就好。” “其实三言两语很难说清,Alpha和Omega的基因就决定了彼此间的差异,这种差异甚至衍生为社会地位上的差异。” 说完这番话,他顿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下面的话。 谢辰没有出声催促,唇角微弯侧耳认真等待下面的话。 他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想说些关于皇太子的什么。 想起那位皇太子,谢辰总会想到一些雪白的、干净的东西,像是雪猫儿,又或是芝麻汤圆,但这类东西无害的表象下面都藏着危险。 谢承宙虽然与皇太子暗地里也算得上半个对手,但他们这个圈子里彼此也能搭上一丝发小的名头,他曾经也不是没有生出过不服气的心思,但以能力论高低,类似不服气的心思一出来俨然就落了一截。 他觉得那是一个近乎没有弱点的对手,属于Omega温和柔善的标签性格只沦为为了他的表象,暗地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的性别,可对方同样没有表现出属于Alpha暴戾冷傲的性子。 没有人能看透皇太子,但皇太子始终是帝国的骄傲与明月,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注定尊贵无匹。 而他面前坐着的人,那双手也曾托起一个星球的希望,权力与实力的巅峰,这位都曾拥有过。若不是时代的差异,他们两个无疑是最般配的存在。 谢承宙是从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各项能力综合去看的,这些心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谢辰也看出了几分。 谢辰轻轻挑眉,打趣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叫皇太子一声祖宗。” 他还没有想过这种事,这小子竟然已经在考虑拉红线了。 谢承宙的脸色瞬间就红了小半,他在谢辰面前到底还算是个小辈,纵使他们看起来岁数相当,也不能掩盖彼此间的阅历差异。 时光会造成优越感什么的,更是一丁点都不敢升起。 谢承宙声音放低了些,“小叔,其实我只是想跟你说,皇太子和承运年龄一样大,但因为他是个Omega,所以再如何期望参与这次的军校大比,也只能放弃。” 谢辰疑惑:“为什么?” 他是真的疑惑。 谢承宙:“皇太子没有选择Alpha进行临时标记,他的发情期就不能进入稳定期,而抑制剂造成的压制随时有着反扑的可能性。” Omega因为身体的特殊性上战场会造成混乱,这一点谢辰是知道的,以现实来制定的规则总是高于情理趋于公平,这很正常。 他也在星网上了解过一些关于omega发情期造成的混乱,有一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触目惊心,如果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战场上,谢辰能够想象到那样的后果只会更糟。 而军校大比里面混杂了那么多,不亚于一个真正的小型战场,各方几乎将其看做了一场真正的战争。 那么所有适用于战场上的规则,同样适用于军校大比。 这一点谢辰明白,他想生活在这个时代多年的谢承宙只会更清楚,所以最后他还是不明白谢承宙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谢辰眉眼间笑意不变,望过来的眸光却带了一丝疑惑,这也让谢承宙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样左右扯开话题,迟迟没有说到重点的时候。 谢辰想到的,他自然知道,但那份遗憾不会因为知道就消散,这个社会优秀的存在总是有着更多的关注度,而当那份光辉碰了壁的时候,人们的遗憾总是会翻倍的。 谢承宙俊美温润的眉眼罕见露出了一丝纠结,“现在帝国上下都在关注这件事,很多人都希望皇太子能够作为这次诺亚帝国的代表之一参加军校大比,而皇太子现在与小叔定了婚约,到时候皇太子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谢辰一直对于ABO的性别感触不深,属于蓝星的那份认知始终没有扳过来,此时听到这番算是明示的话甚至还是处于茫然的状态。 谢承宙尴尬咳了一声,他虽然是个学过生理课程的Alpha,但也是个单身了二十几年的Alpha,类似这种话题,谈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 尤其在长辈面前。 并且坐着的这个比长辈还长辈。 几乎是转瞬之间,谢辰骤然反应过来,含笑挑起的眸尾受惊般拉开,双瞳颤动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舆论之下,皇太子可能会找我进行临时标记?!” “劣等Alpha不是众所周知的不能标记Omega吗?!” 最重要的是,他是百分百的人类啊,或者说古人类也行。他压根就没有腺体那玩意,直接上牙生啃吗? 谢辰险些气笑了。 “你要是不说清楚,再怎么给皇太子卖可怜也不管用,我马上进宫让这桩婚约变回去,这种头疼的事情还是还给承运比较好。” 这已经不是他这边能解决的事情了。 谢辰没有考虑协议的事情,因为他现在摸不准很多消息,比如他知道完全标记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但临时标记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或许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件可以随手帮忙的小事,但是劣等Alpha不是不能标记Omega吗? 现在谢辰的脑子快乱成了一团浆糊。 战场上雷厉风行的谢承宙少将在谢辰这个只能供着的祖宗面前,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束手束脚目光只盯着眼前的桌面,声音发虚。 “虽然劣等Alpha不能主动标记Omega,也不能主动释放信息素,但Alpha还是Alpha,劣等Alpha可以通过血液来提取不能主动释放的信息素,然后制成特殊抑制剂。这种假性抑制剂注入Omega的腺体中可以实现假性标记,作用上与普通Alpha 的临时标记没有区别。” 谢承宙顿了下,觉得有件事还是早些说的好,“不过这种形式的临时标记,一定要让劣等Alpha陪在身边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要随时做好提供血液释放其中的信息素帮助敏感期的Omega稳定下来的准备,半个月之后形成的临时标记基本可以为Omega提供四到五个月的稳定期。” 听到这,谢辰面上似笑非笑,修长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桌面,轻淡吐字。 “继续说。” 周围空气的温度却好似下降了几度。 谢承宙心弦紧绷,有种面对被惹毛的爷爷的时候的感觉,面上稳定了神色,吞咽口水之际还有心神分出一丝给早就收包溜走的弟弟。 这种事情完全就应该甩到谢承运的头上,也怪他那个时候胡乱开口。 “严格意义上来说,劣等Alpha只是不能进行完全标记,这与不能标记Omega的说法是统一的。”谢承宙头垂低了些,语速悄悄加快,“而且特殊抑制剂用价昂贵,很少有人做这种不划算的事情。外界现在对小叔劣等Alpha的身份颇有微词,而皇太子除了在这次婚约变故中可能插了一脚之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次对其他Alpha流露出兴趣过。” “皇太子这次没有反对,已经让很多粉丝看出了猫腻,星网上现在还没有炸起来,就是因为他们在观望中。” 他们在等皇太子的态度。 谢辰语气不明接过了他未尽的话语,“所以为了稳定这桩婚约,平息这次舆论,这次的临时标记没有更改的余地。” 谢承宙头已经低不下去了,他索性抬首看向房间顶部,反正目光是不敢对向谢辰,底气不足的语调本就发虚,如今更是飘了起来。 坐的再如何笔直,现在的谢承宙都不如之前那样意气。 他声若蚊呐的给了回应 “是这个理。” 140-160 第141章 皇宫再见 “还有吗?”谢辰双手撑住下颚, 面上笑意温和,双眸轻眯一瞬,眸中笑意漾在漆黑瞳孔深处, 莫名显出几分危险意味。 谢承宙细细想了想,自认为今日任务已经完成,再开口时可算是多了几分底气, 他干咳一声满脸认真回道:“没了, 小叔。” 他心中做好了面对小叔所有反应的准备, 抬眼看向对方,却见谢辰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他所想的愠色, 反倒颇有闲心的对他弯眸笑了一下。 这一笑不但没有安抚住谢承宙,反倒是让他背后发冷。 “说完了啊。”谢辰指尖缓慢拂过袖口处的褶皱, 面露沉吟垂眸顿了一瞬,动作间有股说不出的洒脱, 他欣然一笑直接起身,“既然没有了, 那我就进宫了。” 语落, 他错开桌椅踏步向前就要朝门口走去。 “别!”谢承宙想到谢辰之前的话,真怕对方不管不顾就要进宫,连忙拉住他,语气放缓试图安抚住表面上看不出生气的谢辰, “小叔, 这次事发突然,我们也没有想到星网上会因为这件事闹起来。” 谢辰停下脚步, 侧首微疑:“你们没有想到?” 谢承宙脸色发苦, 摇头叹气:“是的,这次的舆论来势汹汹, 我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传讯给父亲和爷爷了,不出意外的话,爷爷下午就会回来。” 他看出谢辰的脸色随着这句话微微缓和,谢承宙试探性的出声:“小叔要不等爷爷回来商量一下?” 谢辰轻叹一声,他也没有要为谢承宙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要提醒对方一些事情。 “承宙,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如果不及时止损,很可能会无法收场。”他瘦长且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下自己的后颈,“我是没有进行分化的古人类,也没有那所谓的腺体,我装作不能感知和释放信息数的劣等Alpha,是因为我的体内根本就没有信息素的存在。” 谢辰的眸光笑意温和又无奈,他此时看着谢承宙的目光,像是一个包容又苦恼的长辈,惹眼惑人的皮相会分散人们大半的心思,但不会淡化皮相之下若海般莫测的心思。 闻言谢承宙有瞬间的怔愣,他不由皱眉认真想了想,如果这么说的话,建立在劣等Alpha之上的假性标记对于小叔而言,根本就不可能。 因为他连个Alpha都不是。 谢辰安静看了眼兀自陷入纠结中的谢承宙,收回手后也不催促,脚步一转向着楼上的方向走去,“行了,你也别纠结,还是先等你爷爷回来。” 他抬脚上楼时,不自觉又碰了下后颈,指腹压了下那一处,又突地回想起那日与谢承运进入商场时的不适,眉心压出一道浅浅的褶痕。 现在的人类虽然分成了ABO三类,但如果不论异能等级与强度的情况下,几乎做到了人人都有异能的盛况,哪怕对于许多Beta而言,他们的异能在生活中起不到多少作用。 异能等级低且没有伤害性。 谢辰垂眸伸手看向掌心,一滴水在掌心处无声显现,而后又缓慢结出冰霜冻成了菱形冰晶,最后砰然炸开,在空气中碎成了粉末。 肉眼不可捕捉的地方,那些细小的粉末重又被主导变成了最初飘荡在空气中的水汽。 而最初的一批异能觉醒者,他们异能的各个方面或许掌控的不如谢辰,但是每一个人异能的伤害力都是极为强悍的。 但那时异能觉醒者的数量极少。 而在谢辰的记忆中,那时出现的每一个异能者都像是有着无限可能性,等待着成长的顶尖进化者。 他们只要出现,就意味着强大,是希望也是未知,不存在基因等级束缚未来封顶的这种说法。 谢辰将掌心贴到脸上,熟悉的冰凉触感缓解了他动用异能后脸部自发的发热,他喟叹般吐出一口长气,眼睫颤动几下,眸色又恢复了平静。 说实话,他并不是喜欢劳累的命,但现下的情况似乎注定谢辰从睁眼的那一刻就不能安静生活下去。 谢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反手带上门时,脑中也平静对诺亚下达了命令。 “诺亚,接入星网中层数据库。” “好的,主人。” …… 出乎意料的是,下午谢辰没有等到谢老爷子,就先被皇太子派来的人接进了皇宫中,临走时守在谢宅中的谢承宙欲言又止,他将谢辰送出门的时候眉头都是皱起的。 对此,谢辰看起来比他就要放松多了,离开时甚至回头笑了一下,“如果回来的迟了,你就别等我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让慢了一步的谢老爷子别等他了。 谢承宙迟疑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小叔。” 在看不到谢辰人影后,谢承宙反身就将消息发给爷爷,委婉表达了一下对于爷爷速度的催促。 但再委婉也不行。 对面很快就回了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包。 谢承宙头疼不已,他如今除了等着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皇宫内,楚千泽指尖顺过雪猫儿的背部,面上神情莫测难明,长睫垂落之际,似蹁跹而罗的黑蝶,在凤眸上落了一道墨色弧影。 竟隐约透出几分妖气,被他垂眸漫不经心看着的雪猫儿格外乖巧,四肢一动也不动的保持着趴跪的姿势,偶尔张嘴习惯性地想要学上一声四不像的喵叫,又被主人冰凉的视线给的怼了回去。 这么几次下来,雪猫儿悄悄摇着的尾巴也安静了下来。 一双野性难驯的炽烈红眸,埋在前肢的雪白毛发中,时不时打量一眼主人的脸色,扮足了乖巧作态。 谢辰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不由轻轻挑了下眉,他进门后就有人从后面关上了门,现在屋内又只剩下他与这位皇太子……再加上一只见他进来又开始磨爪子的雪猫儿。 第二次来属于皇太子的书房,谢辰比第一次还要自然的在楚千泽对面坐下,他看着像是被按住后劲不得动弹般的雪猫儿,失笑问道:“这只雪猫儿叫什么名字,性格真是活泼。” 谢辰来这里第一句话是关于雪猫儿这件事,让腾了手上事物专程空出时间等着的楚千泽眸色微凉,索性长睫掩着,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从愈发乖巧的雪猫儿身上还能窥出几分端倪。 他语气冷淡道:“就叫雪猫儿。” 活捉回来,没有经过一点特别手段驯养着的雪猫儿,性子何止活泼。 之前离远了谢辰身上的气味在雪猫儿眼里很弱,它野性刚起,就被主人有意无意地压了后劲不敢乱动,现在谢辰靠近了,雪猫儿悄悄缩了身子,更加不敢乱动了。 它终于认出这个气味是属于谁的了。 楚千泽指尖不着痕迹的顿住,他抬眸露出湛然淡然的双眸,平静道:“它在怕你。” 这次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谢辰眨了下眼,面上一派无辜,他伸手向前,笑吟吟的模样毫无棱角锋芒,“是吗?我想抱它好久了,既然怕我的话,我正好抱抱它。” 楚千泽安静看他一眼,抬手松开对雪猫儿的控制,没有拒绝。 谢辰不认为一个雪猫儿能代表什么,有些时候猜测没有证据就只是猜测,更何况他不觉得楚千泽能猜到真正重要的东西。 而这只雪猫儿,谢辰确实想抱很久了,他见楚千泽抬手,唇角弧度上扬,伸手就要将雪猫儿抱到怀里来。 不料一直乖巧的雪猫儿突然凶狠哈他,背身甩了他一尾巴,身子一跳溜到书柜顶角,背对着房间里的两个人类。 就算是它的主人,也不能把它交给一个恐怖的家伙! 楚千泽一愣,雪猫儿这个反应无形中反倒让他压下了刚才的想法。 雪猫儿最是欺软怕硬,不可能在威胁面前还敢耀武扬威,他并不知道雪猫儿这番反应真正的缘由,只当自己刚才多想了。 回眸看到面露遗憾的谢辰,楚千泽微微抿唇,语调放软:“你若是想抱,我可以将它抓下来。” 谢辰收手叹了声长气:“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皇太子将我请进宫,总不至于像跟我聊聊雪猫儿吧,你想说什么直接点就好。” 谢辰说的直接,视线掠过楚千泽微凝的眉眼时,又勾唇意味不明道:“毕竟我不如殿下聪明,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是军校大比。”楚千泽很直接,谈起这件事他的脸色微不可察地透出几分寒意,霜雪覆盖眉眼,冰住了一切可能露出的情绪,只有显而易见的凉意。 他语调淡冷,却不是对着谢辰,“你是劣等Alpha,但劣等Alpha也是Alpha,哪怕是假性标记对于Omega来说也有着一定的影响,时日长久没有永久标记,会严重影响Omega的心态。” 这次事情,不管谢辰提不提供血液中的信息素,对于皇太子而言,都不算是好事。 楚千泽这番话将自己摆在了Omega的位置上,他是个货真价实的Alpha不假,但这不影响他对于这件事背后的算计而发怒。 “真过分。”谢辰认真应道,在他耳中,带了些讽意的劣等Alpha与他划不上等号,这声应的真诚又干脆。 反正他又不是劣等Alpha。 楚千泽心间戾气上涌,面上寒意甚重,闻言所有思绪一滞,他转眸落到谢辰面上时却是一怔。 对方眸眼舒展,笑意未褪分毫,似乎包容了他的所有负面情绪,俊美惑人的眉眼被时时含着的笑意衬的熠熠生辉,让楚千泽心中莫名一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冰冷发狠的阴鸷念头,倏然被冷静理智压下,再开口时语调微微放软,似乎有些东西无声退了一步。 第142章 先这样吧 “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 是我多说了。”楚千泽抿唇轻叹一声,眼睫低垂拿起书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独属于这种茶水的水雾氤氲了他的眉眼, 反倒模糊了神态间的那份疏离感。 谢辰听出了几分意思,轻轻扬眉笑着疑惑出声:“殿下的意思是,关于临时标记这件事, 你已经有了办法?” “既然之前已经定好了协议, 这种事怎么说都算是越过了尺寸, 我会想办法。”楚千泽没有否认这件事,首先他是Alpha, 不需要临时标记。其次,就算他是Omega, 他也不会允许被人算计就这么进行临时标记。 信息素的影响,彼此间是不可控的, 而楚千泽不会允许这种不可控的因素存在。 他抬眸看向谢辰,对方正朝他笑着, 一时间心思有些分散, 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在很久之前只有简单的两种性别的蓝星上,谢辰这样的男人只怕会招惹许多情缘。 这么一想,舌尖原先蔓延着的属于茶水的清香, 回味间仿佛渗出了点苦味来。 舌尖掠过齿缝, 楚千泽隐在水雾背后的神态一时变得复杂起来,难不成是他这些年扮Omega扮久了, 竟然会将心思放到这种事情上来。 “那就辛苦殿下了。”谢辰没有问楚千泽要怎么做, 但这件事既然已经被对方所包揽,他也乐的再偷闲一段时间。 至于对方一个Omega如何解决发情期的问题, 谢辰聪明的没有多问。 他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殿下是有喜欢的Alpha吗?” 就谢辰粗浅了解的那些信息中,Omega 发情期非常难熬,Alpha与Omega似乎是天生的配对者,除了彼此的信息素很难再有其他方法。 楚千泽心里想着其他事情,被他这么一问,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摇头道:“我没有心情考虑这种事,阁下,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在协议期间——” “知道,知道。”谢辰无奈打断了他的话,“在协议期间,我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导致暴露的事情。” 他看着抿唇不语的楚千泽,弯眸笑着向前探了下身子,“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话留一半,愿者上钩。 楚千泽没有抵住这股好奇心,掀眸启唇吃了这个钩子,“好奇什么?” 谢辰笑眯眯道:“殿下这样优秀的Omega日后会看上什么样的Alpha?承运在你眼中不够格,恐怕承宙也入不了殿下的眼,殿下说呢?” 楚千泽指尖下意识蜷缩,眸色微沉凤眸印入谢辰那张好奇睹他的俊美面容,像是有半晌之久,他垂眸淡淡道:“谢辰阁下,这属于私事的范畴,我不会回答你。” 谢辰失笑向后一靠,脚尖推着地让椅子带着自己向后一滑,“一个小玩笑而已,殿下若是觉得冒犯就提前说声抱歉,不用往心里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谢辰的动作骤然拉开,谢辰从先前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变成了起身也够不到的另一边。 楚千泽心下一空,眉心不自觉蹙起,“我——”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又发现之前的话语说的太硬,现下任何补充的话都显得很多余。 一声气音之后,楚千泽抿唇,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就连刚才张嘴的动作,都有些画蛇添足的感觉。 简直可笑。 谢辰不知道楚千泽开始平静的表象下在刚才闪过了怎样的想法,他只觉得自己一个“老”家伙还是不要总是没有分寸地逗弄小辈了。 嗯,小辈。 谢辰心想,对方与谢承运同辈,在某种意义上,可不是算作小辈吗? 他这么想着,容忍度好像也高了几分。 椅子一转,谢辰也没注意到对方刚才的欲言又止,仰首看着柜子顶部警惕看他的雪猫儿,伸手招了招,“下来让我抱抱——” 雪猫儿闷不作声地背过身子,一动不动。 谢辰啧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索性起身温声道:“殿下,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既然这次是意外,你也有办法解决临时标记的问题我这边自然没有意见,不过希望殿下的方法最好对自己对别人都负责。” 一个发情期的Omega在大比上如果发生意外,受到牵连的不止皇室和谢家。 是所有人类的颜面。 谢辰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是希望这位皇太子不要逞强,如果做不到这个时候最后挽回的时机。 他让出了这个机会,却也不希望对方辜负自己的信任。 楚千泽神色莫名,他作为Omega养这么大,学尽了高雅柔善的表象,却在谢辰面前总是端不住那份伪装,转眸间他并未多语,只是轻应了一声。 对方现在的表现其实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Alpha对于自己的东西,不可避免地会生出独占欲,谢辰作为一个Alpha,在这件事上放得极开,说明对方丝毫没有将自己与他看作同一圈层中的存在。 哪怕他们有着实际的婚约,对方却仿佛笑意盎然的站在了远处旁观,先前那些撩拨心弦的话语这个时候再想,几乎是确切的戏弄。 除去最后因为戏弄而升起的不悦,对方所有的表现其实就是楚千泽当初改换婚约对象的最初目标,因为对方不同Alpha的表现,因为对方堪称少见的好脾气,更因为对方别后所代表的价值。 那为什么在不悦之外,还有一些极为烦躁的心绪在心口乱跳。 楚千泽腰背挺的很直,刻有繁复文案的袖扣更是一路扣至颈骨上方,雪白脖颈一处不露分毫,他像是一尊收心敛性的矜贵玉像,在谢辰疑惑的等待中,抿起嫣红唇瓣,吐出一个字。 “嗯。” 谢辰对于楚千泽这个性子真心觉得很无奈,沉的太深,他若是想自然能探出几分对方的心思,可如今他只是个平白被拉入局中的无辜存在,这种猜来猜去实在太过劳心费神。 因此这次谢辰走的比上次还要干脆。 “下次这种事通讯告诉我一声就好,这样殿下与我都可以省出些时间。” 人已经走了,声音在屋内仿佛还有回响,楚千泽吐出一口长气,眉心蹙起肉眼可见的烦躁,他瞥向在谢辰走过试探着探头看去的雪猫儿,语气冰冷,“下来。” 雪猫儿磨磨蹭蹭的从柜子顶部一跃而下,在主人面前走了两圈后乖乖趴下。 楚千泽凤眸微眯,“你刚才若是给下来了……” 若是下来了,那人就会抱它,总不至于再像现在这样两手空空反身出门时格外的干脆。 雪猫儿不敢吭声,它不能理解人类弯弯绕绕的心思。 在它的心里,只有确认了那个人类是足够的无害时,才能放松紧绷的防备心。 在这之前,它所表现出来只有警惕。 楚千泽垂眸,语调不明低低道:“算了。” 他自己都说不好,跟一只雪猫儿说什么。 …… 谢辰回去时撞见了失踪几日的谢老爷子,不由笑道:“回来啦?” 谢老爷子坐着叹了口气:“皇太子和你说什么了?” 谢辰松开领口,一边换鞋一边漫不经心道:“也就说了几句关于临时标记这件事,皇太子说他那边会解决。” “皇太子说的?”谢老爷子有些不敢相信。 不止是谢老爷子,就连谢承宙都有些惊疑地看了过来,一老一小相差不大的目光让谢辰疑惑道:“你们不相信?” 谢老爷子神情古怪:“倒也不是不相信。” 就是皇太子这次实在是太好说话了,现在能不暴露谢辰的身份自然是好事,不过这次的婚约…… 谢老爷子想起这件事,脸色微不可察沉了一些,“那这桩婚事?” 谢辰摆手,似乎在想些其他的事情,语调中是清晰能辨的不伤心,他在谢老爷子身边坐下,“就先这样。” 谢老爷子沉默后又道:“你若是不想的话就告诉我,我可以……”他欲言又止,似乎下面的话并不好说。 谢辰侧眸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与皇太子相处几次,发现婚事也没这么差,而且比起承运,我无事顶上去也更适合。” 谢老爷子都要忌惮三分的皇太子,谢承运静下心来再聪明也玩不过对方。 他闲着没事,与对方见见面,偶尔再逗上几句,也没什么损失的地方。 谢老爷子闻言看上去反倒是更愧疚了,谢辰却没给谢老爷子就这件事情上多说的机会,拿了几个奇形怪状的水果捏在手里,起身弯眉笑道:“我先上去休息。” 他知道谢老爷子这几日应该再忙这桩婚约的事情,而对方回来想必也意味着做好了解除婚约的准备,不过谢辰看在那份条例清楚的协议份上,就给那位皇太子当上一段时间的工具人。 一段时间而已,也不至于让谢家伤了筋骨。 谢辰上楼时想起之前想要问谢老爷子的问题,咬了口果子,心道还是等协议结束后再说吧,反正也就半年的时间。 就是不知道那位殿下,半年之后在这帝国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第143章 指挥游戏 谢承运在第一军校中刚刚结束完几天高强度的训练, 就算高级Alpha的身子骨再硬朗,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挺着人样到了休息室, 一个个砰砰砰的直接倒下了。 骆力毫不避讳,直接瘫在了谢承运的脚边,胸膛剧烈起伏, 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承运硬撑着保持住最后的体面, 扶着墙一步一步坐在了后面的长椅上, 惹来地上一群躺的歪七扭八的家伙们的嘲笑。 谢承运懒得搭理这些家伙,他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 喘了几口粗气,“还有五个月, 上面什么时候安排实战?” “等着吧,估计很快就要排上日程表了。”有人笑着回了一句。 缓过那口气, 休息室内瞬间热闹起来,一群正值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聊着聊着话题就偏向了带有桃色的八卦方面, 仿佛是人类的天性。 有人喊了一句,“承运!听说你心里有了求而不得的Omega,所以皇太子才怒而选了你的小叔?” 陛下近卫询问谢承运的事情被瞒的的很好,前面半句话显然是以讹传讹臆测出来的, 谢承运听到也就当没听到, 但是后半句话却让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滚滚滚,人家皇太子就没给我过好脸色, 还怒而选了我小叔, 信不信我怒而把你揍一顿?” 语落顿时惹来一片哄笑声。 他们很多人追逐强大,承认优秀, 但只要一想到日后的枕边人是皇太子那样近乎完美的Omega,就觉得无力。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配不上,也驾驭不了。 谢承运这边还在强调:“一个个的别看不起我小叔,实话告诉你们,小叔比我厉害多了。” “得了吧,你吹牛也不至于贬低自己,谁不知道你新找回来的小叔是个劣等Alpha!”那人调侃笑道,其他人也如他这般面上写满了不相信。 谢承运也不生气,他心想,等着好了,日后迟早有打肿这群家伙脸的时候,按着小叔的的训练方法,他有预感,这群家伙迟早有一天要求着上门。 他撂下一句狠话。 “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笑闹声中,骆力没有参与进去,而是躺在地上眯眼养神。 突然听到有谁的光脑震动了一下,骆力抬眼看去,发现就是谢承运的柜子,那小子刚才顺手开了柜子却没把光脑拿出来,真是不长记性。 他起身伸手顺手从柜子里摸出了谢承运的光脑,直接抛给了对方。 “承运,你有消息。” 谢承运接住低头看去,整个人被消息吓得做到地上,也顾不得被嘲笑,一下子来了劲起身拉着骆力就向外跑去。 骆力被拉着,看上去有气无力:“怎么了?怎么了?” 谢承运匆匆道:“我小叔要来了!” 骆力突然精神,“小叔要来了,他能进得来?不是,小叔来这里干什么?” 第一军校各方面都很严格,再加上今年要进行军校大比,在检阅新生资料的时候揪出结果间谍,各种管理制度比其之前要更严。 就算谢辰身份不低,在没有提交报告和充足理由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被允许进入军校。 谢承运说起这件事莫名牙酸:“小叔作为皇太子婚约对象,在皇太子进入稳定期之前,要陪在他身边半个月。” 皇太子作为指挥专业的顶尖人才,就算不能亲上战场,在后方也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就谢承运这次得到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的大比实战项目,可能中心指挥团将会以皇太子为核心,也只有皇太子那堪称诡谲莫测的指挥手段至少没有输过。 这么一想,谢承运又回忆起之前在这方面完全被压制的记忆,暗暗磨了下牙。 骆力闻言了然,在皇太子的重要性下,小叔可能存在的威胁性也就没有这么重要了。 不过皇帝陛下还真是奇怪,竟然真的同意让小叔那样的劣等Alpha与皇太子这样双S级的的顶级Omega订婚。 …… 谢辰上车的时候,注意到皇太子垂眸在一个薄薄的像是pad的东西上操作着什么,动的时候手势很快,不动的时候就蹙眉沉思,素白指尖在薄屏上滑动的时候,有种难言的优雅高贵。 他微扬了下眉,在其对面坐下后,好奇道:“这是什么?” 略略看去像是塔防类的游戏。 谢辰熬了几个大夜研究机甲方面的知识,再加上身体本就衰弱,且在一直悄然衰弱的情况下,唇上没什么血气,哪怕弯唇笑着,也提不起明显的鲜活气,只会让他眉眼间若隐若现的病气越发明显。 这样的变化是在体现在细枝末节处的,常人很难注意到这样的变化,哪怕是谢承宙今天早上也没怎么觉得不对。 楚千泽掀眸,沉静的眸光顿了下,不自觉蹙眉,“你生病了?” 现在医疗方面很发达,就连谢承运当初的腿部骨折也是几天就好了,想借着这个借口延迟返校都不行,小病什么的一颗药就好了。 谢辰这个感觉,楚千泽偶尔会在那些病入膏肓长久服药的人身上看到过,但是对方除了若隐若现的病气,也看不出其他的不妥…… 闻言,谢辰看起来比他还要疑惑:“我没病啊。” 楚千泽指尖微蜷,欲言又止。 谢辰恍然道:“是不是我的气色不太好,这没事的,我最近也就熬了几天夜。” 但谢辰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人类就算熬夜,也不会有他这样仿佛伤了血气的状态,或许是楚千泽过于敏感,谢辰只是眉梢眼尾没藏住一些,就被他清楚地看入了眼中。 楚千泽眼睫低垂,应了一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们本来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涉及私人方面的事情对方本来就没有必要告诉他,就像当时对方的玩笑,他不也是直接避而不谈吗? 但那股烦躁却压在心口,愈发浓郁。 楚千泽胸口不着痕迹地起伏一瞬,然后看似平心静气地回复了谢辰之前的问题,“这是一个关于军事指挥的‘小’游戏。” 只不过是由军部联合几大军校一并制作的,由于其中设置了许多隐秘资料和战役,只对指挥系顶尖的一小戳人开放。 这个“小”游戏只有一个排行榜,而这唯一的一个排行榜上的昵称背后的真人都是军部指挥部实打实大佬级别的存在。 这些楚千泽都没有说,他谈到这个游戏的语气实在太过平淡,谢辰丝毫没有怀疑。 对方提到这个游戏的类型,也让谢辰来了些兴趣,“叫什么?我回去也弄个玩玩。” 楚千泽面不改色道:“这个游戏有名额限制,今年的名额已经被抢完了,你可能早不到。” “这样么——”谢辰刚才瞥过一眼,对于楚千泽手中那个游戏的设计觉得很有意思,本就是心血来潮,但难得手痒还玩不到就有些遗憾了。 这样的情绪根本遮掩的意思,坦然表现在了他的面上。 楚千泽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犹豫出声:“要不你拿我的玩一会?”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他手上的,又不是什么真的游戏。 不等他迟疑,谢辰愉悦弯眸,笑意衬得整张面容都精神起来,“可以吗?” 这让楚千泽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素来喜爱借着柔善无害表象实行冷血手段的皇太子,此时却像是反被克制了一样,他脑中有着无数能令对方挑不出刺的委婉拒绝,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他颔首看似淡然道:“可以,你玩几局吧。” 看着谢辰接过设备,楚千泽心想如果对方不知道的话,简单玩几局也泄露不了什么。 谢家那边的资料中谢辰只上过基础教育,大学也不是军校,就算看到恐怕也不知道什么只会当成一个游戏。 只有浸泡在军事政治的人,才会深刻知道那些东西背后代表了什么。 这么想着,楚千泽微微松了口气,丝毫不知道他现在的行为属于强行寻找借口。 他没注意到谢辰在接过设备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轻轻挑眉的小动作。 谢辰在看清上面内容后,就察觉到不对劲,他诺亚的帮助下,所学到的机甲知识可以说没有任何限制。 诺亚不能完全深入星网深处,但是在星网上从一些机甲大师的光脑作为接口,就能有目的性的搜寻想要的知识。 而眼前这个形似pad的屏幕上,停留在闯关的界面上的装备罗列数据正在快速闪过,其中有几个熟悉的字眼还是诺亚昨天才拿到手的。 什么“ 小”游戏这么厉害,能直接拿到最新军械的资料作为数据? 谢辰无奈笑了一下,不知是楚千泽究竟是放心他,还是看轻他,但不论是哪个,他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拿着这个很有来头的设备,眸光微闪再次问了一遍,“真让我玩?” 楚千泽镇定点头,“你玩吧。” 他想坐过去悄悄盯着些,但又觉得那样太刻意,但这样看着也不是个事,他强迫自己将注意放到要处理的公务上。 谢辰欣然点头,挪眸扫过对方笑了下,顺手在界面上失败的字眼下点了右边的“再来一次”的字眼。 诺亚想要接入这个设备。 但是没等它有小动作,就听到主人命令它。 “不准接入。” 诺亚悄悄收入数据链,“好的,主人。” 它安静了一会,注意到主人真的开始玩这个游戏,奇怪想道,这有什么好玩的,主人若是想要的话,它可以亲自为主人做出一个更好玩的指挥作战游戏。 一个为昔日的全球总指挥量身定做的——游戏。 第144章 记录被破 经过几重关卡的检查后, 车终于驶进了第一军校内部。 “军校到了。”楚千泽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转而落到对面的谢辰身上,发现对方面上神情懒散随意, 看不出丁点认真的意味,手上的动作却是从头到尾没有停过。 他有些迟疑道:“你还在玩吗?” 设备中又不是真的游戏,枯燥又费脑, 没有兴趣与底子作为基础, 连看上一眼都会头疼, 指挥系在军部的地位非同一般,而他们用脑与用精神力的情况也远远超过其他人。 谢辰闻言看他, 面上露出些倦色,懒洋洋掩面打了个哈欠, 笑道:“就玩了一把,我在里面讲解军械的视频, 挺有意思的。” 说完他顺手就将设备递了过来,“下车吧, 这个游戏做的有些乏味。” 如果用游戏的眼光去看的话, 里面的设计堪称失败至极。 谢辰弯唇笑着,从他面上很难看出什么异样的神情。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楚千泽以为谢辰乱点进了什么不该看到的视频中,眉心刚蹙, 又听到了第二句, 长眉随之舒展开,他嗯了一声接过设备, 平静道:“打发时间而已, 你先下吧。” 车门自动向里缩去,谢辰没有意见, 跨腿先一步下了车。 车内楚千泽匆匆低眸看了几眼设备,在视频记录中翻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一些浅显普通的机甲讲解视频,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也不是多么防备对方,但他是皇储又是指挥系的首席,两重权限相加,翻阅这个设备所能得到的东西能使整个帝国发生一次不下的动荡。 责任在肩上担着,交出去的东西总要确认无误。 楚千泽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么冷漠警惕的性子,在将这个设备交出去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日后再回想起来,他方有些恍然,或许这时交出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重要设备。 因为谢辰还在外面等着,所以楚千泽简单确认一遍观看视频记录后就很快下车了,他没想起谢辰刚才所说的“玩了一把”,下车后视线扫到新奇打量着军校内部结构谢辰时,楚千泽脚下的步子不易察觉地快了一瞬。 他走到谢辰身边后,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这时谢辰的光脑响了一下,他低头看去不由笑道:“承运知道我要来,说让我等等,他说自己的训练很快就要结束。” 楚千泽唇角笑意淡了些,他提气缓声道:“这个说不好,教练加练是常有的事情,第一军校的校长要见我们一面,总不能为了等承运而让校长等我们吧,还是先将东西放进去的好。” 谢辰闻言觉得也是,随手回了个“明天再见”后仰首对楚千泽轻笑:“殿下,同居的日子你要多体谅一下我。” 素来只有Alpha体谅Omega的时候,将其颠倒这件事由谢辰口中说出,仿佛非常自然。 楚千泽站得很直,身上的感觉像是军姿与皇室礼仪的交叠,铁血与优雅互融,柔软之下又藏敛凌厉,他好一会才温声回道:“好的,不过阁下,我们并不算同居,只能算是合租。” 谢辰歪了下头,他在车内没有得到休息,反倒耗了不少心力,此时眉眼神态恹懒散漫,说起话来却隐约透出性子深处的顽劣来。 他摇头,笑道:“在我眼里,一个屋檐下的,可不就是同居。” 楚千泽耳尖不由发热,他现在是一个“Omega”,而谢辰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一个Alpha与一个Omega用同居二字形容,会有多么暧昧。 楚千泽深深看了一眼谢辰,却没多嘴解释什么,下颌线向内收了些,很轻的叹了一句,“进去吧。” 他难得无奈,如果他真的是个Omega,恐怕很难在对方无意识的撩拨下保持住平静,无论恼怒还是悸动,总不会无动于衷。 但他不是。 楚千泽的大脑在这一瞬间突然冷了下来,唇角弧度逐渐拉平。 是的,他不是。 他是个Alpha,思考这种事情,只会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将自己当做了一个Omega一样,这让他不能忍受。 他的前半生,都在试图摆脱Omega的身份,此时却在以一个Omega的角度思考事情,楚千泽眸色晦暗一瞬,凤眸再度挑起,又是难言的矜贵。 谢辰在后面要住半个月的房子里转了转,“你之前都是一个人住?” 这算得上一个小型公寓了,该有的一应俱全,从简单的洗漱室到私人的训练室,在军校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奢侈了。 楚千泽看着谢辰四处转悠的样子,微微一笑,他总觉得对方有些要拆家的样子,尤其在对方故作淡定的停在了装配机甲的那间房间时,“你可以把他当成首席的特权。” 谢辰挑眉,“首席?指挥系的?” 楚千泽看似淡定地点了下头,眸眼觑向谢辰时,却像是在等着些什么,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话聊到这个地步,怎么都要夸上一句,谢辰闭眼真心吹捧了几句,“殿下真厉害,真是样样都出众。” 也难怪承运那小子避之不及。 说句不好听的,玩指挥都比旁人多长了几个心眼,被卖了都有可能乐呵呵的为对方数着自己的卖身钱。 但这种心思,放到战场上,意义就不一样了。 再多的心眼,都只会被叫做缜密。 谢辰漫不经心的想着,硬是没想起来他自己当年也是完全站到了指挥系的顶峰。 能力与地位的双重巅峰。 闻言,楚千泽心情莫名愉悦了几分,他收拾好后,对谢辰道:“你想进这些房间的话,需要权限。” 谢辰双眼微亮,倏地转眸看向他。 楚千泽淡笑道:“你后面半个月都要住在这里,权限自然是要给你的,这间屋子我与你的权限共享,除了我的房间,其他的房间你都可以进去。” 而这里每一处都有着监控,楚千泽不觉得谢辰是没有分寸的人。 谢辰:“那就谢谢殿下了。” 楚千泽微微摇头,“是我这次在麻烦你。” 谢辰觉得这种事情压根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他扯开了其他话题,提醒对方:“我们不是要去见校长吗?东西回来再继续收拾,先去见校长。” 楚千泽想了一瞬,颔首没有意见道:“可以,我们先去见校长。” 他神色不明停顿了片刻,犹豫提醒道:“校长如果说了,你不要在意。” 因为这句话谢辰以为对方脾气方面可能不是很好,但直到他见到了这位第一军校的校长时,谢辰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你就是谢家小叔谢辰是吧?”老校长头发微白,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洪亮,脊背不见半分弯驼,岁月使他身上年轻时的锋芒锐气陈沉淀成山海般的稳重。 除了头发与眼角的皱纹,谢辰在对方兴奋拍在自己背部时胸口沸腾出血气,心想在这之外可是半点看不出来老校长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纪。 谢辰面上笑意不变,不动神色地向着一旁退开,他在军对中混过知道老校长不是故意的,不过他这幅身子半点都经不起这些体质强悍的Alpha的玩笑,拍一下他都怀疑骨头要散架。 如今的谢辰,有着堪称恐怖的异能实力,数百年的精神力沉淀出的凝聚度达到了一个峰值,却有着不堪一击的身体素质。 他心中无奈,真是无奈,强横的异能反而在拖垮他的身体。 老校长对谢辰表露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这让心中尚且惦记着的楚千泽心下微安,眸光微闪,落到退至他身边的谢辰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老校长看谢辰非常顺眼,以至于第一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一个劣等Alpha,等他想起来这件事,瞬间满心遗憾。 老校长看人很毒辣,单是谢辰与皇太子并肩走进来气场上却没有半分被压制时,他心中就已经换了想法。 谢家基因很好,家教也很好,很少出现滥情与出轨的情况,优秀的人看上自然也是优秀的,在这样一代代的传承下,谢家人很少出现C级以下的Alpha或Omega。 对于谢辰这个突然蹦出来据称是谢老爷子早年意外下的私生子,老校长与很多聪明人都是不相信的,但很快各个证明都晒了出来,就连谢家自己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他们也只能这么认了。 谁也没说到底信不信。 反正老校长一直是不相信的,他与谢老爷子多少年的交情,对于他与已经去世的谢老夫人的感情怎么样是非常了解的,但是那点不信在看到谢辰时,不自觉开始动摇起来。 不说眉眼神韵,那身气质像极了谢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但是那谢家给出的说法是前段时间又是才找回来的。 老校长心中悄然叹了口气,看出谢辰笑意下的疏离,没多说什么,在对方主动提出先出去散散心留下皇太子的时候,他也没拦着对方。 直到人走了后,老校长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眸光追着谢辰的皇太子,重重地咳了一声。 被这一声唤回注意的楚千泽面色不变,淡定收回视线,语气平静道:“校长,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站得很直,指尖包裹在雪白手套中,微颔首的姿态不见半分柔软,温和显出的神态有着刻入骨髓般的高贵。 老校长年龄大了,看着再优秀的Omega都只当小辈,他在桌后坐下,笑了一声。 “可惜。” 真可惜,他看着谢家那位小叔与皇太子挺般配,可惜是个不能标记Omega的劣等Alpha。 楚千泽垂眸仿若没有听见,浓密眼睫扫下一片弧影,在散光的照射下深浅不一。 老校长没有就小辈的私事多说,而是面带欣慰地先夸了一句。 “亚菲尔战役的难题被你解开了,我动用权限看了你的回放记录,指挥的很漂亮。” “殿下,你的天赋远远超过了你的父亲,希望你能知道,不管是当年入校考核时的连破记录,还是这些年的所有实战,甚至于这次的亚菲尔战役,都无一不是证实了你的天赋。” 老校长看起来非常高兴。 那可是亚菲尔战役啊,军部特意设置在闯关最后三道难题之一的题目,完全就是为了压制这群天之骄子的傲气,困扰了他们几十年的难题,军部从未想过会在年轻一辈的身上得到答案。 在战役必败的局面被翻盘的瞬间,这个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各个军部大佬的耳中。 楚千泽似乎没听清他的话,平静漠然的眸底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茫然的神色,他顿了一下,抬眉缓缓重复了一遍。 “亚菲尔战役?” 第145章 涟漪渐起 “亚菲尔战役?” 皇太子语调中依旧毫无起伏, 听着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老校长又确实从中听出了几分真切的疑惑,他乐呵呵地笑了下, 以为对方不知道最后三道战役的闯关记录是在军部数据库中同步的,又再度欣慰的多说了一遍。 “是亚菲儿战役没错,这则战役的相关信息一直没有对外开放, 你没有看出来也是正常的。” 老校长以为楚千泽不知道他翻盘的那场指挥是亚菲尔战役, 面上多有理解。 排行榜上除去一些心血来潮亲自下场的大佬们, 几个军校同样年龄段的几人在上面发生一点变化都非常明显,老校长知道了, 另外极大军校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我,校长。”楚千泽很快冷静下来, 他脑子无数个片段闪过,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知道了真正翻盘亚菲尔战役的人是谁。 他抬起纤长眼睫, 尤为平静地又重复了一句。 “校长,翻盘亚菲尔战役的不是我。” 是谢辰。 也只有谢辰。 令楚千泽自己意外的是, 他对于对方能做出这件事并没有任何的不确定, 平静心河甚至因为终于捉住了对方的端倪而泛起缀了欢喜的涟漪。 他微微眯眸,落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地互相摩挲,心绪莫名愉悦起来。 老校长得到否定的答案,先是愣了一下, 他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而是皱眉思索一番,试探地问了一句。 “可这是你的账号, 只有你才能登录, 殿下,你知道对方是谁。”老校长很聪明, 他从楚千泽的表现中飞快地推测到了的结果。 他甚至没有说出疑问句,而是肯定般的陈述句。 楚千泽没有否认,而是问了校长记录更改的大概时间,在得到回答后,才轻轻点了头。 他从来没有想要认下不属于自己成就的想法,就算另有其人,楚千泽也依旧会如实给出答案,这样的淡然源自于实力,也是自信。 他身姿颀长,眉眼淡然柔和,微微扬起的的凤眸漆黑中透着沉静,那股说不上来的危险感是他扮作Omega时,最大的败笔。 与此同时,也是旁人最深的忌惮。 看眼而观人。 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从一双眼睛中是最能看出端倪的。 老校长徘徊几步,神色收敛很难看出情绪怎么样。 他没问,楚千泽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偌大的一个校长室陷入了安静中。 老校长心绪复杂,他叹了口气坐下,“是谢辰吗?” 从时间上很好推算,今天上午楚千泽最有可能与谁在一起,谁又能这么轻易的拿到他的设备…… 很多个问题最终的指向都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老校长想要生出些空欢喜的失落感,却还是没敌过见猎心喜的激动,他没有将真实情绪表露出来,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你是指挥系的首席,你的账号与设备关联了许多重要机密,竟然随手将其给了其他人!” 没等他多加谴责几句,楚千泽眸光沉静道:“谢辰确实是个Alpha,他感觉不到我的信息素,身上的信息素同样低到没有。” 他知道老校长绕了一圈究竟想问些什么。 老校长端不住了,拍桌不可置信:“真的?!” 那看起来谁信啊,谢家那边说的竟然是真的? 老校长心中可惜。 楚千泽淡淡道:“校长,这件事目前要如何解决?” 他不是很愿意包揽属于谢辰的成就,比起自己的履历上再加一笔,他宁愿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一遍谢辰。 也就是他的未婚夫。 哪怕是他个假的Omega,他也不愿意旁人轻视自己的选择,更何况,在他眼中,谢辰从一开始是特殊的。 老校长认真考虑过后,为难不已,这件事目前真没这么好解决。 先不说目前他正想着将皇太子推上军校大比的核心地位,就说随意将设备给了一个外人这个行为,足以让皇太子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这是不容否认的错误。 老校长叹气:“殿下,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楚千泽行礼致歉:“很抱歉校长,是我没想这么多,让你烦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真的没想那么多吗?楚千泽微微垂眸,神色莫名。 老校长在考虑过后,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决办法,他道:“谢家那边关于谢辰这方面的能力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想必是有着不能说的理由,不管这次是意外还是刻意,我都希望殿下与他好好商量。” “我们需要时间,目前你不能露出能让外界攻击你的靶子,一切荣誉我们可以在军校大比结束后还给他。” 楚千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要看他的想法,而不是我们的决定。” 老校长有些哭笑不得,他摆手道:“我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自己看着与他商量吧,我不可能为难他的,那小子如今可是谢家的宝贝疙瘩护的很紧。” 楚千泽轻声道:“我会和他说的。” 老校长看着守礼淡漠的皇太子,想起刚才对方在最初瞬间的茫然过后,便再未显出什么明显情绪,不由为他的性子暗叹一声。 “对方关于这方面的能力有着属于自己的风格,我原先以为是你的改变与进步,但现在看来却是对方的恐怖所在。”老校长不知在想些什么,又道,“军事指挥作战能力要在实战中不断磨练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在危机降临时,用最冷静的心态做出最完善的计划,考虑的东西太多,没有人能够一蹴而就。” “包括你,殿下。” 在老校长眼中,皇太子生而早慧,心思算计从来都是滴水不露,如果不是他及时看顾着早早察觉不对费心拉了几步,很难想象帝国未来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 但就是这样偶尔也会让他心骇的皇太子,竟也有朝一日会在擅长的领域输了旁人一筹。 那么那个人,只会更让老校长忧心。 他当了这些年的校长见猎心喜是不假,但是人才与天才之间并不是只差了一个字。 谢家给出的关于谢辰的履历很清楚,老校长想不到谢辰是从哪里得到的经验,他临时看那场回放的时候很匆促,目前只能大概回想出一些。 所有漫不经心像是随手一般的安排中,总会在后面为整场战局奠定翻盘的根基。 但每一步都有些疯,周全谨慎之余又堵上了全部般的肆意,两种矛盾的感觉让老校长根本看不透其中套路。 楚千泽听出老校长的劝告意味,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想起了还在外面等待的谢辰,他眼睫颤了下又咽下了那些话,淡声道:“我知道了,校长。” 这次的谈话终于在之后进入了正题。 等在外面的谢辰靠在窗边远远能看见一批一批出现的学生们靠近这里后又路过这里,天色渐渐昏暗下去,这些学生们却不见疲惫,额头上汗渍被风吹干,踏步在晚风中,有股鲜明又朝气的洒脱。 谢辰认真看了一会,他想的是看起来这个学校的氛围还不错,动用精神力去看,独特的等级压制能让他在每个学生的身上发现轻重不一的异能波动。 只不过每一个都有着像是谢承运那样的问题,他们似乎习惯了用异能等级带动精神力成长,而不是让精神力凝聚成长起来冲破身体内部壁垒反向带动异能等级的上升。 稍微换一下位置,带来的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语序问题。 就像最初真理的诞生,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反问,而那个问号就像这里的位置,简单到极致,以至于思维定势之下的所有想法,都会自发避开这方面的探索。 谢辰撑住墙壁,刚才观察时下意识动用精神力,使得体内异能不自觉活跃起来,浑身血气翻涌不见兴奋只有疲意。 楚千泽出来的时候,顺着谢辰侧身的方向看到了楼下的成群的军校生们,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他走到谢辰身边,发现对方有些格外的安静,眸光一转看向身旁人,入眼就是柔和霞色勾勒出的侧脸轮廓,起伏鲜明的线条极为出挑俊美,分外耀眼。 楚千泽定眸看了一会,缓缓收回视线,他得不到身边人的注视,狭长眉眼掠过一抹凉气,不知道谢辰究竟在看些什么。 他顿了片刻,先行打破了彼此间的安静,道:“校长很喜欢你。” 谢辰觉得胸口没那么难受了后,才收回视线看向楚千泽,对他口中的话似有疑虑。 “喜欢我?为什么?” 他们今日也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楚千泽见那双含笑的桃花眸中有了自己的身影后,唇角微微勾起,笑出了几分真意。 “可能因为你长得好。” 谢辰失笑:“那校长一定非常喜欢你。” 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目前还没有发现能在长相气质风采上压过楚千泽的人。 玩笑仿佛缓和了两人间的气氛,楚千泽原本想要说的话被他无声向后推了推。 他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让他心情莫名好上几分。 第146章 叫我名字 回去之后, 谢辰发现屋子里面的行李都被收拾好了,只有一个半腰高的小机器人转着圈想要回到自己的充电位置,蠢萌蠢萌的, 他饶有兴趣的伸脚卡住了小机器人前进的方向。 小机器人颇有人性化地抬头叫道:“主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谢辰:“没有。” 回来的路上,这里的权限已经与谢辰共享, 而对于小机器人而言, 谢辰同样是他的主人。 谢辰说完却没有多收回脚的意思, 笑吟吟的等着小机器人的反应。 小机器人一板一眼回道:“那卡卡要回去充电了,请主人挪开你的腿, 可以吗?” 谢辰笑眯眯道:“不可以。” 叫卡卡的小机器人屏幕上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包,原地开始转着圈,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诺亚这是悄悄开口:“真笨。” 楚千泽停下回了个消息落下几步,追上来后发现谢辰在逗弄着机器人卡卡, 眉眼笑意浅浅明明是个成熟的大人,偶尔做出来的事却有些孩子气。 看着这一幕楚千泽脚下步伐顿了一下, 唇角隐约掠过一抹笑意, 他语调中隐含无奈:“你为难卡卡做什么,他并不是专门的家用机器人,之前是负责维修的,家用的功能也就前段时间才装上的。” 谢辰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 难怪这么笨。” 一个充电的地方还多绕了一个圈,应该是两个系统还没有适应过来。 谢辰收回腿, 卡卡这次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充电位, “滴”的一声陷入了休眠。 两人进屋后,谢辰扫过一眼光脑, “承运知道我忙完了,想要过来找我,你这里能让他随便进来吗?” 楚千泽眉尖微动,面色不变道:“我这里可能有些不太方便。” 他说完还想再说几句解释的,谢辰也是随口一问,闻言颔首道:“确实,见面哪里都能见,承运小子也不知道急什么,一股非要今天见面的劲头。” 楚千泽唇边带笑:“阁下与承运的关系很好,可能是许久不见。” “我是他小叔,来这他总要来见个面。”谢辰低头的回了几句,让谢承运明天再找地方,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调侃了一声,“若不是有婚约,殿下也要跟着承运叫我一声小叔。” 楚千泽脸色隐隐变了变,他对于这个称呼有股说不清的抗拒,唇角勉强噙住笑意:“阁下……” 谢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如果按照协议,你与我之间不应该这么称呼。” 楚千泽怔了下,随之也想起协议一事,不等眉心蹙起,谢辰又道:“你应该叫我的名字。” 眉心又拉回松缓的状态。 楚千泽抿唇,轻应了一声。 简单的两个字在口中好似突然就变的黏腻起来,楚千泽嫣红唇瓣启合间隐约窥见一点舌尖,但那两个字却迟迟没有唤出。 谢辰没注意到楚千泽迟疑纠结的小动作,他走到堪称华丽的落地窗前,心中感叹了一声这处的奢侈后,又被外面的夜景给吸引了注意。 繁星仿若瀑布,从远处蔓延而来,有着自九天垂泄而下的磅礴气势,真是不可思议,在各方面领先了蓝星几百年的现在,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或许也与军校的选址有关,隐于山河,随时都可以野外进行野外训练,这样的地方却又身处在同样繁华的帝都星。 谢辰大半心神被这样的夜景给吸引了注意,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谢辰”时,他愣了下竟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唤自己。 太轻了,反倒显出几分生涩的感觉。 谢辰转眸看向屋子另一边的楚千泽,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军装的外套,或许是因为屋内温度回暖,皮带勒出了那极窄的腰身,光洁优美的颈骨在严实扣住的白衣领口处透出若隐若现,优雅精致中那抹隐约的禁欲感又像勾子一样,视线不自觉便多瞥了几眼。 谢辰眸光晃动的动作很轻,但楚千泽还是感觉到了,狭长眉眼间的平静像是骤然被打破,他掩在军装外套下的手骨蜷紧,有些说不出的心慌。 他心底深处莫名升出几分羞窘的感觉,明明自己是个Alpha,可在对方的注视下,他却像是个Omega。 而楚千泽也终于想起来作为一Omega,不应该在Alpha的面前随意脱衣。 哪怕对方是个劣等Alpha。 但这个时候再穿上去,又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楚千泽罕见的感到进退两难。 谢辰却没想那么多,虽然知道Alpha与Omega的不同,但没有在早期建立起明确的性别认知,大部分的时间里,他看楚千泽的时候,就只是单纯看着同性。 他没遇到喜欢的人,性取向方面也很是含糊,蓝星的时候因为这份含糊他拒绝了所有相亲的介绍,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因为一个人变成旁人眼中的同性恋。 他无聊的时候,想过自己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却是一片空白。 但是现在谢辰突然有了第一条,总要顺眼吧。 想到这,谢辰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他指尖若有所思擦了下下颚,心想他不会是个看脸的吧。 “殿下,差不多该休息了,你还有要说的事情吗?”谢辰抛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的东西,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弯眉露出笑意,无声缓和了楚千泽纷乱浮躁的心绪。 楚千泽闻言,想起亚菲尔战役的事情,只能在心里将其又向后拖了拖。 他摇头,刚想要说没事了,突然反应过来,蹙眉看向谢辰,“你怎么还叫我殿下?” 谢辰眨眼反应过来,笑道:“好吧,那千泽,还有其他事情吗?” 楚千泽这才满意松了眉心。 …… 次日,谢辰直接将谢承运约在了住处的外面,看到谢承运像是躲贼一样的过来时,不由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发现空无一人后挑眉看他:“怎么鬼鬼祟祟的?有人跟着你吗?” 谢承运长叹了一口气,“小叔,你不知道,现在军校不少人都在盯着你,皇太子在这里可有不少粉丝,我怕他们跟着我给你找麻烦。” 最主要的,是怕骆力那个家伙发现不对劲跟着过来,他看小叔约的地方就知道对方不太方便。 哪能再让骆力那个家伙过来添乱。 谢辰不由道:“这么受欢迎,你还不喜欢?” 谢承运吓得连忙摆手,“小叔你知道什么是粉丝吗?你那个说法是老婆粉,谁敢想着把皇太子娶回家?” 谢辰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他询问起了谢承运按着他的训练表走上一轮后,现在身体的变化情况,但令他失望的是,或许是时间太短,对方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谢辰心中暗忖:难道是方法不对? 他在脑中又梳理了一遍后,还是觉得是时间的问题,叮嘱了谢承运几句后,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谢承运总有种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他慢吞吞的不想走,“小叔,你刚来军校,不如跟我到处逛逛?” 谢辰有些心动。 谢承运察言观色飞快道:“这里环境非常好,而且各个系内都有着自己专门的训练室,每一个都不一样,甚至连测精神力的地方都有,而且饭菜……” 他及时收言,饭菜好像不是很好吃。 谢辰眉心一动:“都能进去吗?” 谢承运含糊道:“差不多吧。” 闻言小叔危险笑了一下,让谢承运险些炸毛。 “能去测精神力的地方吗?”谢辰按耐住蠢蠢欲动的手,温柔问出最关键的地方。 谢承运摸了下脑袋,“一月有一次的额度可以去测,但是不能累计,我好几个月没去测了,小叔你想去吗?” 他们操控机甲的时候不需要大量注入精神力,反倒是异能的使用很是频繁,在异能的加持下,机甲能够爆发出可怖的杀伤力。 比起精神力等级,人们更愿意去测异能等级,但是两者相辅相成,又生而注定,很多时候都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这两个地方值班的老师都很清闲。 谢辰微笑:“去一趟。” 他顿了一下,又道:“顺便叫上骆力。” 谢承运闻言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依言将骆力给叫了出来。 楚千泽指尖划过窗户上的透明材质,随着指纹自发的认定,一系列的功能罗列在他指下,他有些不悦这些东西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刚要挥手关闭的时候,手势又突然停住了。 素白指尖在功能表中滑动。 放大,定格,截屏,传送。 一张侧身图片留存进了云端中,上面只有一个人,巧妙的去掉了另一人的身影。 楚千泽垂眸,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唇心透出些红,疏冷面容随之鲜活起来。 从这里已经很难再看到离去的谢辰两人,楚千泽也倦懒收回视线,当门被敲响时,他语调冷淡道:“进来。” 侍卫长恭敬踏入房间,从始至终目光都很安分,没有乱看一眼。 显然,这个地方对于皇太子是特殊的。 第147章 皇后殿下 早已逝去的皇后殿下, 当年同样是极为优秀的指挥系首席,而这里,也是皇后殿下当年身为军校生所住的地方。 不管皇太子对于皇后殿下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 这一处始终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侍卫长低头时,视线捕捉到了另一个人的的痕迹,面色微露古怪, 一时对皇太子对于谢家那位的态度感到迷惑。 在他分神的时候, 皇太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语气淡淡道:“打开它。” 侍卫长收拢心神,将双手捧着的小盒子掀开。 里面放置的是两只试剂, 晶莹剔透的试管周身仿佛弥漫了一层寒气,在漆黑的底托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 楚千泽随意扫过一眼, 拿起一只捏入手心打量了一会,唇角不含丝毫温度的翘了翘, “不错。” 侍卫长默不作声地合上了盖子,向前递了递, 待皇太子接过后唇瓣动了动, 犹豫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是知道的,皇太子做下的决定从未有更改的可能。 楚千泽把玩着手上拿捏着的药剂,垂眸敛眉看不清神色,“你可以离开了。” 侍卫长安静离开。 楚千泽在空旷的屋内只剩下他一人后, 将盒子随手塞到了自己习惯放置的抽屉里, 从里面找出一个干净的注射器,指尖漫不经心的轻弹了一下装满药剂的注射器, 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光线在尖锐又锋利的注射器丢顶端上跳跃着, 仿若寒月清辉映入眸底,楚千泽面色不变, 抬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扎入了后颈处的腺体中。 他是个Alpha。 扮作Omega就算了,如今还要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度折上一份傲气,强行加上临时标记的假象。 比之前更细密的痛楚随着腺体发烫,如同千万根针一并刺入骨髓中,几乎能令人发疯的折磨,但楚千泽也只是摸了下腺体的位置,狭长眉眼冰凉无比,精致与优雅替代不了属于Alpha凌厉危险的气质。他坐在干净简洁的床榻上时,却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像是王座之上的皇帝,淡然又尊贵。 皇后殿下……楚千泽唇瓣吐出这四个字,对于自己另一位的生身父亲,他此时表现的丝毫没有在皇帝陛下面前表露出的依赖,反而有些道不清的厌色。他无声笑了一下,唇色猩红。 楚千泽将注射器扔在一边,起身站起,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当察觉到眉眼间那份习惯性的温和时,掐着自己的指腹狠狠擦了下,像是想要抹去一些令他厌恶的东西。 他绝对不会成为一个Omega。 也绝对不会如那个早已死去的、愚蠢的爸爸的愿。 …… 谢辰回来的时候,发现楚千泽安静地坐在客厅,发丝柔软垂落挡住了脸侧,拿着他几乎以为被放弃的纸笔在膝上写着什么,神态半遮半掩之下像是柔软剔透的泡泡,看着漂亮持久,实则一碰就碎。 这是怎么了? 谢辰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也不会错过任何的不对劲。 谢辰眨眼看了一圈,倚靠在门边敲了敲墙,清脆动静引来了兀自陷入沉思般的楚千泽,他似乎惊了一下,仰首时一双精致的凤眸扑棱眨了几下,望着门边眉眼微挑含笑看着自己的谢辰怔了片刻后才轻轻道:“你回来了。” 气息有些低。谢辰心想。 “你饿了吗?”谢辰拎着手上打包回来的餐食,这是他在军校食堂里顺手带回来的。 人类几百年下来各方面发展迅速,但对于吃这件事却始终有着格外的坚持,这算是令谢辰比较欣慰的一件事,至少他没有在看不懂菜单的情况下点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吃起来也不是很奇怪。 只不过有些新奇,就像一些新颖的食物第一次出现,谢辰觉得他需要一些接受的时间。 他将几个还算合口味的菜带了回来,也是想着出门的时候没见楚千泽吃些什么,对方若是吃过了也没关系,热一热下顿还能吃。 楚千泽摇头,不着痕迹的将纸笔塞入了口袋中,“谢谢,我确实有些饿了。” “还热着。”谢辰将食物在他面前放下,刚要直起微弯的腰,突地看到了什么眸光一凝,他疑惑皱眉,“这是什么?你受伤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而楚千泽似乎比旁人更不受热,衣服明显偏向轻薄,今日居家穿着更休闲了一些,没那么紧的领口在他探首向食物看去的时候半敞着露出了后颈。 而谢辰起身无意间的这个角度,刚好将那一处原本光洁优美的后颈完全收入眼中,只见原先光滑雪白的后颈上隆起了一个小山般的红包,有些说不上来的触目惊心。 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 谢辰心口一塞,不自觉皱了下眉,伸手就想要去碰。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受伤了。 楚千泽心下一惊,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谢辰要探向后颈的手,眸尾都被惊起了一抹嫣红,万般姝色尽在其中。 “阁下,你不知道吗?这是腺体注射抑制剂后的样子。”他语气难得急促。 谢辰心中懵然,面上却泰然自若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没看清,可能眼花了看上去还以为你受伤了。” 他心中有些尴尬,努力不去暴露自己对于这方面知识的匮乏。 楚千泽松开谢辰的手,耳尖泛热向一旁挪了些,垂眸闷不作声的拢紧了领口,纤密眼睫轻颤着,半掩住幽深凤眸,唇瓣微抿藏住了心中异样。 哪怕谢辰反应再快,楚千泽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奇怪,对方对于一些非常基础性的常识似乎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经常性出现慢一拍被提醒后才会反应过来的情况。 这很不正常。 为了培养性别概念,以防出现性别认知紊乱的出现,在很早的时候社会与家庭就会无意识影响着孩子们的认知,而到了合适的年龄,学校更会统一进行授课。 诺亚帝国发展到如今,能够保证每一位帝国公民拥有受教育权,不会出现无学可上的情况。 在这样的背景下,谢辰青涩的表现尤为醒目。 谢辰以为自己的行为吓到楚千泽了,毕竟他这样突然要碰人腺体的动作,在这个时代来看,可能与耍流氓没有区别吧。 他尴尬摸了摸鼻子,声音放轻道:“抱歉。” 楚千泽微微摇头:“没关系,你也只是担心我。” 谢辰下意识又瞟了一眼对方已经看不到的后颈,想到那个地方藏了个腺体,想了又想还是不太能想象到那种情况。 “看起来很严重。”谢辰只能这么说。 楚千泽眉眼微垂,“Omega就是这样,随时都要备用抑制剂。” 谢辰干巴巴笑了一声,有些不知道该这么接话。 诺亚聪明的将抑制剂与配套的注射器一并呈现在主人脑中。 谢辰在接收的瞬间手抖了一下,好气又好笑,他心神在注射器上停了一下,迟疑了下又问道:“你解决临时标记的方法会有风险吗?” 诺亚并没有在星网上找到能解决的答案。 谢辰微妙的顿了下,“如果需要我帮忙……” 他有些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楚千泽唇角噙笑,从容不迫的截断了谢辰的话,他淡淡道:“风险很小,其实与抑制剂没有区别,而且我体质特殊,风险几近于零。” 但是很疼。谢辰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谢辰指尖碾了碾,没再多嘴。 他们两个只是相对陌生的协议关系,有些话说出来只会让情况变得暧.昧,而他是个没有腺体的人类,谢辰突然觉得顽劣的性子该收敛些。 随口的玩笑如果真的惹出些什么,是对双方的不负责。 谢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考虑这些,或许更多源自于一种直觉。 一种说不清的直觉。 如果继续下去,事情会变糟糕起来。 谢辰眉梢微动,桃花眸中潋滟多情的笑意失了些温度,眨眼间变得温和疏离起来,有种适当好处的分寸感。 对于自己过于张扬的皮相,谢辰始终知道如何收敛,但是笑已经成了习惯,他如今不过是收敛了醒来后散漫肆意的情态,一切就又变得刚好起来。 楚千泽非常敏感,他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太对,抬眸与谢辰对视之时,不自觉在Alpha的面上来回巡视,对方眉眼笑意依旧始终寻不到端倪在哪。 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慌。 楚千泽指尖无声蜷缩,他启唇想要说些什么,谢辰已经站起了身,低眉对他笑了下,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他笑道:“快吃饭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楚千泽犹豫着拿起碗筷,时不时看谢辰一眼,似乎在等他再多说些什么,精致眉眼褪去冷淡,保持着习惯性的优雅,却不知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无言的期待。 见他吃了,谢辰唔了一声,指着另一侧的机甲室,温声道:“我去机甲室看看。” 楚千泽颔首,轻声道:“好。” 见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楚千泽无声垂眸,吃咬饭菜的动作缓慢又用力。 第148章 动手下厨 这几日屋内气氛似乎过于安静了些, 谢辰偶尔出去的时候,没撞见过楚千泽几面,他也没多想, 对方作为皇太子总不可能像他这样清闲。 这天谢承运将那天的报告发给了他,谢辰仔细地看了一会,让他把之前的测试报告一起发给他。 他若有所思敲击着桌面, 随手记录下了两个数据, 另一边过了一会才将之前的报告发了过来, 不仅如此,还匆匆回了一句。 “小叔, 这几天的训练加倍,没什么时间找你, 如果有急事,直接给我留言, 我这边看到后一定回复!” 谢辰慢吞吞地回了个“好”。 那边没什么消息,看来是已经下线了。 谢辰撑着下颚, 注视着几张报告精神力的那一栏, 唇角微勾了一下,这不还是有点效果吗? 他关掉这些东西,活动了下筋骨,开始专注于眼前十二生肖系列的彩蛋活动。 谢辰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钱打水漂, 这钱既然已经花出去了, 他就一定要把东西拿到手。 楚千泽专属的机甲研究室,这些天已经无声被让给了谢辰, 这里已经快要成为他的第二个卧室。 这次头低下去后, 就一直没再怎么抬起过。 直到诺亚看不过眼主人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叮”的一声打断了谢辰的思路, 提醒道:“主人,您该进食了,同时您需要大量的休息。” 谢辰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以至于他的面上也露出了兴奋的潮红,桃花眸子生来浅淡的红韵,越发灼人眼目。 他唇边带着愉悦轻笑从屋内出来时,算是难得刚好与训练回来的楚千泽撞上了面,对方心不在焉垂眉想着事情,听到开门的动静时抬首看向这边,见到这样的谢辰似乎怔了下,脚步蓦然停住。 楚千泽按住心绪的浮动,没有多想先是皱眉,淡漠凤眸中流出一抹不赞同的意味,他语调淡淡道:“谢辰阁下,今天一整天你难道一直待在屋子里吗?” 谢辰有一种被念叨着的感觉,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比划了一点,勾唇讨巧笑得无奈:“小半天而已。” 他很快反应过来对面站着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的皇太子,被兴奋冲迷糊的大脑冷静了些。 几日不见,谢辰觉得当时的气氛奇怪,当时的念头也奇怪,优秀的人总是傲气的,他不认为像楚千泽这样心思莫测以Omega身份站在帝国顶尖位置的存在,会把握不住彼此间的分寸。 当时的行为,更像是幼稚的赌气。 谢辰觉得他在某种意义上大了对方几百岁,某些方面不至于那么计较,因而这次撞上了,他也就这方才迷糊下的亲昵语气笑道:“是谢辰,千泽。” 五个字而已,楚千泽眼睫颤了下,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憋屈,他试图站在博弈的位置上去看待上方的关系,最后却失败的发现掌控权始终被握在对方的手上。 无法言清的失力感,让所有复杂烦躁的情绪衍变成不安之下的心慌。 楚千泽试图让语气冷淡下来,却清楚的听到自己应声的话语明显松了下来。 “那么谢辰,你吃饭了吗?” 他心中莫名恼火。 谢辰想起早上吃的一些,毫不心虚道:“吃了,我又不是卡卡,怎么会不吃饭?” 楚千泽平静看向安静蓄电的卡卡,“卡卡,谢辰阁下今天吃饭了吗?” 卡卡抬起脑袋,欢快回道:“主人一号晚上好,主人二号今天早上喝了一些饮料,中午吃了一些果子,晚上没有进食,根据食物划分种类,主人二号今天没有吃饭。” 谢辰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谢辰淡定道:“那些东西营养足够,又能饱腹,而且我现在出来就是为了吃晚饭的。” 楚千泽的目光在谢辰兴奋未褪的眉眼上定了下,眸光轻闪,心中难得感到无奈,他松了下领口放下臂弯处的军装外套,撸起袖子开始看冰箱里有什么。 谢辰一惊,“你要做饭?”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会做饭? 楚千泽不轻不淡嗯了一声,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耳尖不由动了下,“以前有烹饪的课程。” 追求完美的皇太子自然是满分毕业。 谢辰还没到让一个忙了一天刚回来的人做饭,而且他模糊记得Omega是比较柔弱的?他顺手接过被对方挑出来的蔬菜,轻笑道:“我在一旁帮你。” 楚千泽没有拒绝,素□□致的腕骨在冰箱内部投射出的白光下有些雷厉风行的凌厉感,但他也只是安静在挑拣食物,谢辰为自己这样的错觉而恍了下神。 两人在厨房里各自分工忙碌起来,彼此间气氛静谧,偶尔说上几句话,再多的便是谢辰悄悄凑近打量着晚餐的品相。 等到看到最终的成品时,谢辰终于放下心了,也不怪他多疑,实在是被早年一些装作厨房好手的家伙们给坑怕了,他宁愿啃果子当只兔子,都不想要成为试吃的小白鼠。 谢辰尝过味道之后,毫不客气称赞道:“很好吃,手艺真不错。” 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放在对方身上应该就是上能指挥,下能掌勺。 谢辰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饭菜已经算不错了,如今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 至少现在的他面对那些奇怪的调料食物,无处下手。 楚千泽无声松了一口气,“谢谢夸赞。” 他虽然是满分毕业,却是除了任课老师之外,第一次下厨做给旁人。 楚千泽咬着口中食物,眸中情绪莫名,咀嚼中舌尖似乎尝到了一丝饭菜中泌出的甜味。 他眼睫在眼睑下落下一弧暗影,心道:自己并没有放糖。 吃完饭后,楚千泽没忍住问道:“你在里面呆了这么久,一直在忙些什么?” 谢辰有秘密,楚千泽是知道的,但是关于机甲研究这方面,对方似乎并没有掩盖的意思。 谢辰确实没有隐瞒,想起这件事是又爱又恨,“我在凑十二生肖系列的彩蛋。” 他叹气,“材料现在是买齐了,但是上手的时候费了一批,现在新的一批还在路上。” 楚千泽闻言有些意外,他抿唇道:“你还差几个,我这边之前拼了一些。” 谢辰摆手不以为意:“差的不多,只是需要些时间,每一个成品都是价值不菲的收藏,你自己留着就好。” 在谢辰看来,他与楚千泽的关系,还达不到能占这种便宜的份上。 楚千泽静默片刻,淡淡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他端出一碟红果放到谢辰身前,指尖脱离白碟的时候,说不清究竟是哪处更素净。 谢辰摸了一个果子,“谢谢你的果子。” 楚千泽极为自然地坐在谢辰身边,唇边轻浅弧度不带任何情绪道:“不用谢。”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一下。 谢辰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他眨了下眼,看向身边安静不语的楚千泽,迟疑着将碟子向他那边推了些,“吃果子?” 楚千泽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竟又道了一句。 “谢谢。” 好嘛,这下谢辰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谢辰面露无奈,“你觉得我太客气了?” 楚千泽没吭声,眉眼微垂,轻轻摇头。 谢辰捻起一颗最大最饱满的红果,“伸手。” 语气笑意浓郁,却有些不容辩驳的意味。 楚千泽疑惑伸出右手。 然后掌心就落下了一枚圆溜溜的果子,汁水几欲透出单薄的果皮,红艳艳的像个小灯笼,可爱又亮眼。 落在堪比白碟的皙白肤色上,仿若雪地笼住了一轮极迷你的小太阳。 楚千泽怔怔看了一会,眉眼轻抬看向谢辰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谢辰却只是笑,如果眼前的皇太子再年轻些,他是很想伸手捏捏对方的的脸颊的,明明是个心神难以窥测的危险家伙,却总让他想起那只龇牙唬人的雪猫儿。 再怎么凶狠哈人,都只会让谢辰这样的恶劣家伙,越发想要去逗弄。 谢辰扬起下颚,示意道:“吃吧,不用谢,也没什么好谢的。” 就算是合租的室友,可能都没有像是他们这样谢来谢去的。 楚千泽收拢五指,掌心的温度几乎快要熨热本来带着些凉意的红果,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我有很多十二生肖,你想要的话,都可以给你。很多都是别人送的,我拆了些,玩了一段时间单纯出于兴趣,对于最后的奖品倒是无所谓。” 谢辰挑眉:“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有兴趣了?” 虽然他确实很有兴趣。 楚千泽唇角弯了下,“猜的。” 楚千泽翻看了很多遍设备中那次翻盘亚菲尔战役的视频,几乎每一个细节步骤都能信手拈来,哪怕只有这一个称不上依据的视频,他却依旧能从中看出漫不经心下的每一步都直指最终的目的。 十二生肖系列的彩蛋活动如果拿不到最终奖品,每一个十二生肖的成品就算有再高的收藏价值,本质上都是虚的。 而对方的指挥风格中透出的微末性格,清楚表明了他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第149章 晚安阁下 猜的吗? “那你猜的还挺准。”谢辰没有否认, 看向楚千泽时略显惊异。 楚千泽唇角轻勾,这种猜中对方心思得到的愉悦感比他所想的还要强烈。 十二生肖彩蛋活动全部集齐,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资金, 谢辰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最后的大奖去的。 说起来有关这种重要技术的集团,背后总会有国家掺上一脚,诺亚帝国对于这方面不可能只是旁观。 谢辰支着下颚, 往大了去猜, “莫不是这个活动就是皇室再做?” 楚千泽微微摇头道:“不是, 皇室只是给了一些支持。” 如果什么都想要,诺亚帝国也就不是诺亚帝国了。 谢辰装模装样的叹气道:“还以为能通过你的关系直接拿到大奖。”他顺手藏了几个果子在手里, 又笑道:“我现在还不确定自己缺哪个生肖,等到后面我真的凑不齐了再跟你求助。” 话说到这个地步, 楚千泽也只能点头:“好的,随时都可以。” 他语落又觉得这句话中的邀请意味很重, 长眉不着痕迹地敛了下。 谢辰从手心中挑了个红果,一边放到了楚千泽虚拢着的手心, 一边语调散漫笑道:“好的殿下, 我不会客气的。” 楚千泽唇心愈红,颔首轻轻应道:“晚安。” 谢辰阁下。 晚安,谢辰。 等到一楼的空间只有他一人时,楚千泽轻轻垂眸看向掌心, 两个红艳艳的果子碰撞着挤在了一起, 鲜艳欲滴的色彩能让人瞬间想起它清香微甜的滋味。 楚千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骨拨弄了下, 犹豫着将两个果子一起塞入了口中, 汁水溅开,是他熟悉的味道。 唇瓣沾了汁水, 愈发殷红妖异,楚千泽长睫缓慢撩起,幽深凤眸中情绪很淡,平静之下谁也不知道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楚千泽咽下时,有些失神的想着,表里如一的存在才是最吸引人的,而他现在真的了解谢辰吗? 沉石般的想法压得他蹙眉,无意间看过桌上白碟时,发现上面只留下了一颗孤零零的红果。 看上去有些可怜。 但这似乎已经是那人最后的倔强。 楚千泽不知道自己唇角掀起的弧度有多么愉悦,止不住的笑意从浓密眼睫下流泄出来,他无奈笑着探手,将这最后一颗留给他的果子拿到了手中,心中暗忖,看来真的很喜欢这种水果。 谢辰拿出抓在双手的数个果子,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 ……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半,这天谢辰在与楚千泽吃午饭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你上次那个设备能在借我玩玩吗?我这几天找了几个游戏都不如你那个难度高。” 这是实话,虽然对里面的东西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还不至于去骗,准备套个类似的模式让诺亚也给他做出来一个。 谢辰自觉这句话没什么毛病,如果对方不借他也觉得很正常,本来也是没抱多大希望顺口问上一句。 但看起来,似乎让对方有些懵。 “那个设备?”楚千泽这几日忙迷糊的脑子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和谢辰说,他看着不急不慢的出声,实际上脑子正在飞速运转着,“你想玩多久?” 他面色温和,不露声色试探着。 谢辰觉得那个设备有些来头,为了让楚千泽放心,想了下回道:“一局吧,你那里面的关卡有些难度,我打发下中午这点时间。” 闻言楚千泽心中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不露出端倪。 何止是有些难度。 楚千泽无奈抿唇,“你想玩的话,就玩吧。” 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谢辰弯唇刚要道谢,就见对方面色迟疑着,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优雅搁置碗筷,对他扬唇露出一个略显复杂的浅笑。 谢辰动作一顿:“怎么了?” 楚千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给说出来,唇瓣翕合几下才如实将情况都告诉了谢辰。 语落,他说:“我没想到——” 那么短的时间里会做出这么大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楚千泽就停了嘴,觉得这话说出口有些轻视的意味,便悄然止住了话头,心中罕见忐忑起来。他与谢辰对视,发现原先还挂着轻松笑意的Alpha一点点收敛笑意,面露思索,指尖不自觉地在桌面上点转,闲散的气势有那么一瞬甚为迫人。 像是错觉般,楚千泽眸光微凝。 谢辰面色温和,眸眼拉平也自带三分笑弧,看着似乎并不生气。 他将刚才听到的情况总结了一下。 “所以,那场亚菲尔战役很难翻盘,而我似乎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楚千泽点头,语气放柔:“很抱歉,但是一切的选择权在你的手上,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对外澄清。” 这是属于谢辰的荣耀。 “不不不。”闻言,出乎楚千泽所想的,谢辰当即摆手,迫不及待要推开的作态。 谢辰道:“就往后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他语气恳切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楚千泽茫然一瞬,不解问道:“为什么?这是你的天赋,足够优秀的指挥人才军部并不限制异能等级,如果你的想进入军队的话……” 他们甚至求之不得。 虽说诺亚帝国讲究军事素质各方面的统一发展,但是一颗好用的脑子却不是强行就能培养出来的,像是谢辰这样堪称恐怖的天赋,足够获得他所想的所有特权。 他是特殊的。 楚千泽终于弄明白了初次与谢辰见面时,心中微末的异样究竟是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了解,但在他眼中,谢辰总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这种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楚千泽迫切想要将其中益处都告诉谢辰,生怕对方因为不了解而错过许多,“你是指挥的天才,如果你想……” “我不想。”谢辰语气温和包容,但他静静看着楚千泽时,这句话又莫名显得强硬起来。 楚千泽慢慢闭嘴,狭长眉眼依旧优雅精致,却盖不住其中微弱的委屈意味,长睫垂掩着,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他安静了下来。 他似乎总会在谢辰这里得到意想不到的反应,而对方任何不悦的反应,都会让他心生无措。 殊不知这已经是谢辰还算克制的语气了,他现在苦恼的不行,谁能想到他只玩了一局,就能惹来一件不小的麻烦。 “或许像你说的,我是个天才。” 也许吧,这样的称呼对于谢辰而言已经有些陌生了,在他达到没有人敢随意妄言之前,妖孽与怪物才是他最常听到的词汇,这对于谢辰而言,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但他再如何妖孽,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掌控一场战役中所有出现的军械武器,甚至各种类型的机甲,战场上,任何迟疑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谢辰对此有着丰富的经验,保持大脑的时刻冷静与转动,甚至一度成为了他的本能,或许也因此,他是蓝星第一位异能者。 不管其中有没有关联,谢辰未曾想过几百年他会这么轻易就翻盘了一场难解的战役。 或许与那场战役有关,军械部分涉及的他幸运的都了解过,所以谢辰才能顺利拿到了胜利。 有些时候,顺利本身就是能力。 “但这其中有很多特殊的原因。”谢辰让大脑冷静下来,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为刚才打断对方的话。 “所以我暂时不能让你公布信息,你刚才的请求也正合我意。” “现在先按着你说的去办,之后的我们再商量。” 谢辰看着安静不语的皇太子,恍惚间以为看到了一只闹脾气的雪猫儿,蜷缩在角落闷闷不乐,他语气下意识放软,带了些哄劝的味道。 “好吗?” 楚千泽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面对谢辰这样的语气不受控制的松口就应了下来。 他回道:“好。” 说完又有些暗恼,总觉得方才像是昏了头,什么都敢直接应。 楚千泽心内叹气,沉静看着谢辰,不疾不徐道:“我会帮你的,但只到军校大比之后。” 谢辰心中算了下时间,弯眸笑道:“嗯,麻烦你了。” 他知道对方坦然,也因此看着越发顺眼,孩子气托腮打量了一会,在某一瞬突然想起,这位在他面前常常让自己觉得脾气很软的Omega,却是让老一辈都心生忌惮的皇太子。 未来板上钉钉的帝国皇帝。 谢辰眨眼,丝毫不知他现在的视线 就像是猫咪找到刚冒头的猫薄荷,时刻惦念着想要舔上一口。 谢辰的念头很纯粹。 所以直白又坦然,但是对于被看着的人来说,怎么都落不到纯粹二字上,乱糟糟的心思像是个毛球,完全找不到最初的那根线头。 楚千泽耳尖泛热,下意识避开了谢辰的视线,拿起筷子却食不下咽,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慌乱。 他很难再找到其他借口。 他不曾怀疑基因中冷戾的性子属于Alpha天性之一,却无法理解Omega踌躇不已的表现怎么会久久不散。 伪装Omega不能改变属于Alpha的天性。 但楚千泽此时却实打实的像Omega那样陷入敏感猜疑的纠结中,毛球在越滚越大,但他始终找不到最开始的那根线。 第150章 我们聊聊 挣不开, 或许是因为自己困住了自己。 实际上有些时候,只要松了手头上的那根,缠住身体的毛线自己就会松垮的垂落脚边。 但这个道理, 楚千泽很久之后才想明白。 …… 这天,谢辰收拾了一下自己,决定今天趁着谢承运昨天说的休息时间去找他, 顺途参观一下这所学校的其他地方。中间他也遇到了几批行色匆匆的军校生, 仓促对视瞥过一眼, 都是极为匆忙的样子。 谢辰停下脚步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承运在谢辰身后几十米外努力挥手喊道“小叔!小叔!这里!” 恰巧这个时候正值晚休, 大批学生从里面涌到外面,他们自然是认识谢家二少的, 现在看到对方像是猴子一样招手喊着人,看热闹般的多看了几眼。 有些学生循着谢家二少招手的方向看去, 不由愣了一下,虽然想要维持礼仪风度, 但还是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谢家少有皮相丑陋的, 但是出彩成对方这样也是罕见,一身气度不若常人,人群几度成簇拥之势擦过他的肩侧,他却丝毫没有被压入人群的感觉, 依旧卓越出挑。 谢辰听到声音, 转身看去对上一片人群,本能退了几步换了方向, 靠着另一边人不多的方向, 抬头看到谢承运被挤着朝他招手,微妙迟疑片刻, 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在光脑上回复谢承运:“你过来。” 谢辰一点没有挤人群的意思。 谢承运低头看了一眼,抓了把头发叹气,伸手扒拉开人:“让让!让让!抱歉!抱歉!谢谢啊!” 就这么一路喊着一路出来了。 感到谢辰面前,谢承运长出一口气:“小叔你来的太早了,本来是想着都走得差不多了带你去吃个饭的。” 特殊时期,不然出去吃也是可以的,可惜现在他们只能在军校内部觅食。 谢辰倒无所谓,“去你宿舍,叫饭就行。” 谢承运欲言又止:“宿舍里有人。” 谢辰挑眉:“谁?我不能见?” “算了,这样也行。”谢承运无奈,“还能是谁,我是双人宿舍,另一个人就是骆力。” 话到这个地步了,谢承运也没说其他,领着谢辰往宿舍区,中途点了两个外卖后,说起上次的测验报告语气很随意:“小叔,上次的测验报告你看了吗?我各方面似乎没有多大变化。” 谢辰意味深长道:“你身体正值巅峰时段,这个时候任何进步都会扩张你的上限,精神力那一栏不是再缓慢上升吗?” 谢承运为难道:“可是这在上战场的时候,没有异能实用。” 谢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没好气道:“不是没用,是你不会用。” 谢承运心下认为小叔或许生活时代不同,所以观念老旧与他们有所差异也是正常的,但这种念头心里想想就算了,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 爷爷将他的训练交给谢辰的时候,丝毫没有爷孙情,谢承运才不会为自己讨苦吃。 谢辰想起刚才来往学生形色匆匆的状态,问道:“军校大比不是还有小半年吗?为什么我看那些学会这几天格外紧张,就连你也整日见不到影子。” 谢承运诧异看他一眼,“皇太子没有告诉你吗?虽然军校大比还有些时间,但是在这之前三大军校要进行一次内部比赛用以决裁出这次帝国参赛队伍的领队,几个军校对外统一,对内该争还是要争。” 领队自然会受到整个星际数倍的关注度,但与此同时也要承担数倍的压力,但能被选上的也不会惧怕这点困难。 尤其是他们所在的第一军校,是三大军校中世家子弟最多的军校,随便拎出来一个家世都不简单,优渥的资源堆砌出的天才只会被人们盯得更紧。 随着谢承运的回答,谢辰若有所思。 谢承运说完正事后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叔,你现在和皇太子住在一起……觉得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已经委婉很多了。 迎来的却是小叔毫不留情在他额头上的一击狠敲。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谢辰抛下这么一句话。 闻言,谢承运撇嘴嘟囔了一句,他早就成年了。 不料前方又传来一句。 “长辈的事情,晚辈也不要管。” 谢承运心中一惊。 小叔耳力这么好吗? 他追了上去,安分地闭上了嘴,顺带着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 次日凌晨,楚千泽动作很轻洗漱完毕后,下楼却撞见了在餐桌上托腮等着他的谢辰,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发现就是凌晨的点。 这个点他从未见过谢辰起来。 楚千泽一时束手束脚,“你是睡不着吗?” 谢辰摇头,“不,我是在等你。” 其实很多时候,这个点他不是不醒,还有一个可能是刚睡。 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说。 谢辰低头看了眼时间,眉眼带笑指尖点了下面对面的位置,“坐下,我们聊聊?” 楚千泽犹豫了一瞬,听话的坐下了,“我们聊什么?” 谢辰其实也不知道想要聊什么,不过是昨日谢承运那句“皇太子没有告诉你吗?”让他心情很不爽,以至于他像是闹脾气的孩子样,早早睡下今天一早就醒了蹲守在这准备逮住某人。 谢辰唔了一声,不答反问:“你想聊什么?” 楚千泽沉静面孔微露疑惑,指骨蜷缩互拢,是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 他心下茫然,不知道谢辰这一出突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但看着心情是不太好的。 楚千泽犹疑片刻,试探道:“聊些最近的事情?” 谢辰扬起下颚示意他继续。 “最近比较忙。”楚千泽不自觉抿了下唇,“三大军校马上就要进行比赛,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试图找出些有意思的事情,最终却失败的发现,他身边发生的事情都非常无趣。 而这种无趣似乎贯彻了他的前半生。 时至现在,唯一在他计划之外的变故,正坐在他的对面。 谢辰眨眼,面露疑惑:“什么比赛?我怎么不知道?” 楚千泽愣了一下,凤眸微微瞪大,素来的优雅精致被打破,露出了内里的慌乱。 “你不知道,不,我以为你知道的。” 这种事情,稍稍关注一下军校论坛,或者还有许多办法。 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在整个军校都忙碌起来的时候,谢辰竟然还被隔绝在外。 这让楚千泽有些愧疚。 不为其他,因为是他的缘故,才让置身事外的谢辰成为了婚约的协议对象,又被擅自拉进了军校中陪她,可以说在这个与对方而言相对陌生的环境中,他并没有做出负责的表现。 真是太失礼了。 谢辰看起来比楚千泽还要疑惑,他歪头扬眉,看起来丝毫不知道对方讲的是什么。 “你说的是什么?什么我不知道?又是什么我应该知道?” 楚千泽看似淡然,语调不变,语速却因为情绪上的波动,在悄悄加速。 他说的很快,最后保证这份显而易见的疏忽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微微垂下的颈部弯折出优美的弧度,眼睫低敛着是罕见的难为情的表现,说话时始终没有直视谢辰。 谢辰诧异地“喔”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事……” 话说一半,有的时候会产生意料之外的效果。 楚千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指尖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但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不由端正了坐姿,恍若心虚般脊背挺的很直,指尖犹豫摩挲几下,最终还是趁着这个时机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因为比赛那天刚好是半个月的最后一天,为防意外,到时候你要在现场与我一起。” 原先其实是不用的,但是商量好的日期因为意外而选择了提前,也就让这次的告知显得格外突然……和冒然。 就好像如果没有这次突来的聊天,他直到最后才会告诉谢辰一样。 楚千泽揉了下眉心,觉得这段时间真是忙昏了头,比赛完是时候要歇歇了。 谢辰放下一只手,单手漫不经心的支着脸,语气中听不出生气的意味,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要陪你参赛吗?” 楚千泽轻轻摇头,眉眼微缓,“你到时候与校长他们一起就好,他们那边有时刻监控着现场的设备。” 谢辰了然:“超级贵宾席的待遇啊,听起来很不错。” 楚千泽因为这句话勾了勾唇角,点头道:“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谢辰不动色色收回视线,觉得逗得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就会露馅了,他心情不错的看了眼时间,起身道:“你要去训练了,浪费了你的时间,赔你一个早餐。” 说完,将一个改良版的三明治模样的包裹推到了楚千泽的面前。 楚千泽用指尖戳了下,气质矜贵,淡淡抬眸笑道:“谢谢你的早餐。” 谢辰弯唇:“不用谢,不好吃的话要及时扔掉。” 他有些食材临时凑到一起,很难保证合不合对方的口味。 楚千泽心想不会扔的。 他临走时有些莫名的踌躇。 谢辰疑惑看去,“怎么了?忘了些什么吗?” 楚千泽长睫颤了下,轻轻道:“你不生气了吧?” 这句话让谢辰一怔。 第151章 领队位置 在人走后, 谢辰坐下端起水杯慢悠悠抿了一口,面上若有所思,他想的是自己生气了吗? 想不通, 但是一定算不上开心就是了。 之后的几日谢辰偶有外出的时候,发现整个军校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没有停下脚步的时候, 每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 脸色无一例外的紧绷。 谢辰翻了一下论坛, 了解一番后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再度向上提了提。 这段时间对于谢辰这种经常性昼夜颠倒的人来说,非常快, 他只觉得一个迷糊的功夫,自己就坐到了第一军校老校长的身边。 老校长对于谢辰的出现表现出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谢辰阁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后面的比赛时间里,你坐到我身边就好。” 相对安静的房间空间很大, 除了老校长还三三两两的坐了一些人, 其中不乏另外两大军校的校长,和几位抽出时间前来观战的军部大佬,他们肩上的军衔谢辰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微微眯了下眸。 这个规格的会议, 他坐进去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谢辰毫不犹豫退后了一步, 没有半分想要进去与这些存在攀扯关系的一丝,他刚想要婉拒老校长的好意。 老校长早早就看出了谢辰的打算, 热情笑意不褪, 看着无意力道却不轻,用了巧劲将人带进了屋内后, 反手按下关门键,“别客气,来来来,跟我坐。你情况特殊,这里实时检测现场的情况,到时候殿下一旦出现意外,也好过找不到你对不对?” 他话语直接,谢辰心中失笑,他最怕便是面对老校长这般掀了所有底牌的人,什么婉拒都被抵了回去,被按着坐下的时候,面对各方疑惑探究的打量视线,谢辰也只能无奈一笑。 光线柔和扫过他俊美惑人的眉眼,抬眼间显出几分谢家惯有的温雅感,偏生在一众人之间有着股不动如山的从容感,明明是一个劣等Alpha,却不知谢家怎么养的,养出了一身好似久居上位者的迫人气势。 众人与各类人打多了交道,有些时候最怕遇到像是眼前这人一样时时含笑的作态,完全摸不到对方的底线。 底线太深,与深不可测没有区别。 谁也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得到一点反馈。 想想也是不对,谢家根本中途捡了对方回来,根本没有机会教养过对方。 这就让他们更加纳闷了。 谢辰感觉不到信息素,但是他已经能在空气中感觉到多股不同压迫感,面上虽然轻轻笑着,心中却想这种感觉与精神力的压迫很像,难不成信息素与精神力还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 谢辰在脑中记下了这一点。 只不过谢辰如常的表现却惹得他们的目光渐渐怪异起来。 Alpha之间的等级分明,不是意志力就能简单抗衡的,就算他们没那个心思故意刁难一个小辈,但也不意味着一个劣等Alpha在意众顶级Alpha的包围下依旧能够面不改色。 这已经不是能否感知到信息素的问题了。 就连老校长都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谢辰。 不等他们多想,谢家这位小叔面上血色缓缓褪去,肤色好似透明透出一股极虚弱的感觉,以防失礼低头掩唇咳了几声,像是有些喘不过气。 看来是他们多想了。 不过是对方的反应慢了一些。 他们悄然收回视线,想起刚才见到谢辰时,对方眉梢眼尾似乎就已经沾了几分病气,纵使不太明显,但没那么健康应该是真的。 这倒是很符合劣等Alpha普遍已经基因缺陷而产生的身体问题。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辰这一反应也不是因为及时察觉到不对装出来的,他是在周围的气压中习惯性的调动精神力用以缓解,结果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这幅身体的脆弱程度。 看着还是人样,里面却是千疮百孔。 虽然这一反应是意外所致,但是谢辰还是敏锐反应过来气场的微妙变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有所疏漏,索性就袒露着一副病恹恹的神态,表现出强撑着脸打起精神的无力状态。 演戏这个他在行啊。 谢辰在体内催动精神力,眉心一蹙,血色又淡了几分,因为他长相极好,这么一弄让周围一些人面色微缓,暗中收敛了气势。 生怕他们方才无声的试探,让皇太子的未婚夫发生了个好歹。 老校长及时出手,将周围人简单介绍了一遍,谢辰也面露微笑,一一礼貌问好。 他随着周围人的反应,不动神色的表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初时的那些由心而生的忌惮就像是错觉般,很快就被他们放弃深究。 老校长在走完一遍流程后,现场的比赛也开始了,他招呼着笑道:“开始了,都好好看着啊,这次我们可是做足了准备要拿下领队的位置。” “这话说得像是我们没有做足准备。”一位气势冷肃的老者哼了一声,开口就破了他一直端着的姿态。 几位相熟的老家伙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谢辰这个表面上的劣等Alpha很快就被其余人抛至脑后。 谢辰撑着脸好似不适,实则借着这个姿势遮住了大半张脸,抬眸看向投影转播时,甚至懒散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坐的更舒适些。 他藏在手心之后的唇角微勾,耳边听着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们幼稚的斗嘴,注意放在比赛的转播上,发现楚千泽一路神情淡淡笑意柔和,悄无声息间就将战局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双眸无意识轻轻眯起。 他怎么觉得这战术有些自己熟悉的影子呢? 不过若是对方仅仅靠着那一个回放,就能复盘推演出那么多,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了掌握并实际运用,那么对方这个天赋就算是一向散漫的谢辰心中都不由泛起了些波澜。 他不自觉下移了些手,坐的直了些。 旁人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关注自己的婚约对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是极为优秀的皇太子。 转播中,楚千泽的队伍与谢承运的队伍汇合,两位昔日被默认的婚约对象兼现任的两队队长,在好些看热闹的注视下,出乎意料的迅速达成了统一意见。 两支队伍合并,谢承运将队长之位让了出去,第一军校暂时形成以皇太子为中心的队伍。 不过就是谢承运的脸色有些臭,他与楚千泽站在一起时总有种针锋对麦芒的感觉,没有一点谢辰与楚千泽站在一处的相衬与包容。 老校长笑道:“承运这小子虽然有些脾气,但是该聪明的时候向来聪明。” 只不过一个顶级Alpha与皇太子这样的Omega竟然真的一点匹配感都没有,也是奇怪了。 说起来,似乎少有哪位同龄的Alpha与皇太子站在一起时不会被压下身上的气势。 一个个的,最后竟然还不如一个劣等Alpha。 一时之间,谢承运顶好的潜力,也没压过这种微妙的对比。 八卦的念头谁都有,不只是谢辰能清楚感觉到暗中瞥向自己的视线多了起来,就连正在比赛的楚千泽和谢承运也瞬间发现归队后身旁队友的微妙注视。 楚千泽凤眸微挑,眉眼覆寒,“还不整队!” 作为队长,哪怕是Omega也要在必要的时候强势起来,他的这番强硬没有任何不妥。 相比较楚千泽,谢承运就直接许多,他指着笑得最嚣张的骆力暴躁不已:“笑屁啊笑,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小叔。” 骆力笑不出来了:“你三岁吗?这种事有什么好告诉小叔的。” 谢承运不知道谢辰就坐在转播镜头之后,冷哼一声,“我告诉小叔你笑殿下。” 他顿了一下,咬牙还是觉得恶心骆力比较重要。 “殿下算是我的‘小婶’!你说小叔会不会生气!” 他这句话压了声音,但也不小,瞬间激起一片哗然。 笑意不绝,只有骆力觉得谢承运真是无耻。 谢辰眉心跳了一下,他很想说不会,但是目前也只能故作不适咳了几声,什么也不能说。 当落在身上的视线少了些后,谢辰深深看了投影中丝毫不知的谢承运一眼。 他记着了。 转身正要走过来的楚千泽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脚下的步子险些乱了节奏,他面色淡然,顶着众人的视线没有半分扭捏的意思,一声军装勾勒出修长漂亮的身型,骨子里都在透着优雅淡定。 皇太子始终都是皇太子,众人心中赞了一声。 只有楚千泽自己知道,他险些没有压住指尖迸出的异能,烫人的温度虽然被压了下去,但那股灼人的热意仿佛一路烧到了心口。 他有些说不清的心烦意乱,冷下眉眼,淡声命令道:“即刻出发!” “是!” 第一军校这一届在有皇太子的时候就几乎注定了结果,虽然表象精致无害,但真的少有人能玩得过这位皇太子。 皇太子的优秀与强大,让老校长当初在担保对方以Omega的身份参加军校大比时,得到了许多支持。 而这次随着比赛进入尾声,拿下最后结果的皇太子毋庸置疑梯替第一军校拿到了这次军校大比的领队位置。 这同样意味着第一军校拿到了这次军校大比绝对的话语权,在没有原则性错误的时候,第一军校将拥有许多特权。 另外两大军校校长心中遗憾又没那么遗憾。 毕竟那位是实打实按着皇储标准培养的存在。 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祝贺声与赞叹声转播投影的两边同时进行着,就连星网上也极为热闹。 谢辰甚至已经做好了起身离开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比赛那边突然发生了骚乱! 第152章 变故骚动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转播光屏刚要被关闭,以获胜者为中心围拢的学生惊呼着猛地向后退去,他们同时向外炸开, 却反倒拉扯了彼此的速度,险些挤做一团,却依旧叫骂着顾不得许多, 这让许多守在转播背后还没有退出的网友们错愕不已。 网友们看着军校生们手忙脚乱地向着外圈跑去, 一个个脸红耳赤, 连高自制的意志力都不能抵抗住的狼狈样子。 疑惑的情绪没有停留太久。 他们很快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太子进入发情期了!!! 一位SS级别的Omega进入发情期所造成的不可控远不是简单的人力所能掌控的,逃窜出去的军校生中可以说包含了这一代最优秀最顶尖的Alpha, 他们是帝国未来当之无愧的新星。 但就是这么多、这么优秀的Alpha就是没有一位敢去靠近皇太子,浓郁的信息素纵使勾动了他们基因原始的冲动, 却同时挑起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极限本能。 不知名的恐惧感,压过了最原始的欲望, 哪怕身体再如何躁动不安,弱肉强食的法则却压得他们只想跪倒。 许多Alpha军校生近乎恐慌的避之不及, 他们一边遮住自己狼狈的样子, 一边在心中暗暗吐槽道:“这哪里是Omega发情了,简直像是Alpha发疯了。” 皇太子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SS极的Omega,这份殊荣为他带来了莫大的荣誉,但也导致了许多麻烦。 就像这个时候, 很多网友甚至不能理解这些军校生疯狂躲避的举动。 “是我眼睛有问题吗?皇太子不是Omega吗?” 怎么这群Alpha一个个避之不及的模样? 这条孤零零的弹幕留在屏幕上空。 几息的安静过后, 很快有人回复:“皇太子是双S级别的Omega,这种级别的Omega对于伴侣Alpha有着很严格的要求, 只有平级及以上才有可能完全安抚皇太子。” 稍低一些, 或者很低的,就如他们眼中废物一般的劣等Alpha, 只能靠血液与药剂混合,形成暂时性或长期性的安稳期。 总的来说,这种级别的Omega对于Alpha来说,像是剧毒,他们疯狂却又不敢,稍微理智些的都会竭力避开。 这个时候谁敢上去,就是将帝国皇室的颜面踩在脚下,不仅得不到伴侣,反而会毁了未来的一切。 谁也不敢上前。 警报声很快拉起,一直等待在外的医疗队迅速整队出发,疏散与隔离在同时进行,大批的检测设备一并送入现场,不少专家对着最快出来的报告额冒冷汗。 很奇怪,报告上显示无论如何皇太子这个时候都不该进入发情期。 但现在不是疑惑这种问题的时候。 医疗队长扭头疾声道:“快去将谢辰阁下带过来!” 谁都知道皇太子参加军校大比,必药要进行临时标记,而报告上显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抑制,这个时候只能让谢辰阁下赶过来临时激发信息素安抚住皇太子。 劣等Alpha理论上确实不能感应和发出信息素,但总有一些特殊的办法,能够临时刺激信息素出现,考虑到谢辰阁下的背景也不一般,医疗队长只能惋惜的在心中采用了另一种较为温和的办法。 真是可惜,若是换作一个正常的Alpha,皇太子这个时候至少能够保持冷静。 劣等Alpha的缺陷,真是一个不容忽略的问题。 早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老校长就看出骚乱的中心处的人影是谁,一拍大腿道:“坏了!” 他急匆匆起身,拉起身边坐着的谢辰,快步向前走去:“快走快走!本来让你过来也是讨个好彩头,没成想还真发生意外了。” 谢辰眉心微蹙,他没说话,被老校长拽着匆匆忙忙的上了飞行车,耳边的声音在某一刻乱糟糟的,好一会他才勉强分辨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急转弯,谢辰还没来得及询问具体,就被老校长带下了车,边走边道:“皇太子这次处理不好,估计要前功尽弃,你是他的未婚夫,之前又帮忙进行过假性标记,这次要么临时放点血,要么往你腺体扎一针刺激点信息素出来。” “盯着皇太子的人太多了,必须先让他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转播设备反倒不能关闭,大众们需要看到一个好的结果。 不然他们只会怀疑最后进行军校大比时,皇太子能否做到最好。 他们宽容的时候可以包容一切,但当他们苛刻的时候,又会极尽为难。 老校长说的匆忙,谢辰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眉心微动脸色一时莫名,他不动声色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后颈,禁不住开始头疼起来。 不是,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人类,把他扎成筛子也不见得能刺激出什么信息素。 再说,楚千泽之前并没有索要他的血液,谢辰知道对方有很深的秘密,也只当不知,对于能解决的事情多说只会过界。 但是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们彼此间的漏洞就完全不是一张协议能够包揽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秘密一并泄露的时候,谁的更了不得。 眼见着快要到地方了,谢辰心觉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唇瓣微动刚想要反手拽住老校长向前的步子,迎面就撞见皇室侍卫长面色凝重,身后跟着两队皇室近卫。 侍卫长看到谢辰的时候,很难说清究竟是庆幸还是槽糕。 但他们的目标显然很明确。 是他。 老校长察觉到谢辰之前的动作,转头问道:“怎么了?” 谢辰闭上嘴,轻轻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 事情还能更槽糕吗?谢辰不知道,但他总觉得依着楚千泽的性子,对于这种事应该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像是现在这种发生概率很小,但是一旦发生就可能颠覆棋局的事情,如果是谢辰,他绝对不会心存侥幸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没有准备,这就是灾难。 谢辰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楚千泽纵使看起来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始终有着相似的特性。 说是一种直觉性的信任也好。 谢辰的情绪在初时的紧绷过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老校长将人交给侍卫长,看着谢辰离开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 但凡比赛早一些结束,都不会像是现在这样闹得这么大。 不止是皇太子需要被安抚下来,就连那些受到影响的Alpha军校生,也需要确保信息素的稳定。 星网上随着几位医疗老师匆匆逃出来的身影开始焦躁起来,情绪上的失控很容易影响他们对于情况的冷静判定,有些人开始吵了起来。 他们承认皇太子的优秀,却不可避免的因为眼前的情况而心生不安。 甚至有人开始迁怒到皇太子神的未婚夫身上。 ——“我不能理解!谢家优秀的Alpha很多,弟弟不行还有哥哥,哥哥不行还有旁支,为什么皇室会让殿下与一个劣等Alpha订婚!” ——“不懂就不要开口,这件事不是一桩简单的婚约!” ——“可是劣等Alpha在这个时候就是个废物!” ——“别吵!那位阁下来了……” 谢辰在转播屏幕上的出现,让本来火药味逐渐浓郁的星网上悄然平缓了许多。 俊美惑人的男人面露疑惑捏着医疗队长递过去的注射器时,有一种包容又温和的气质,颀长出挑的身型,松散解开的领口与袖口,微垂着眉眼含笑耐心的神态,都有一股子莫名勾人的神韵。 他什么都没做,与医疗队长交谈时不急不缓的语气不仅平复了对方急躁的心情,也安抚了现场稍显混乱的状况。 ——“虽然……但是!他为什么是个劣等Alpha啊!” 谢辰用最快的速度问清楚了重点,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医疗队长不放心的叮嘱道:“进去后先放血,虽然你不能主动释放信息素,但是血液中是有信息素的存在,如果殿下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收敛信息素的意思,那就将这个注入你的腺体中,它会短暂的激发出阁下更纯粹的信息素压制住殿下的抗拒。” “如果殿下有反应,就多放出些血,趁机将另一只注射进他的腺体中。” 谢辰手握两只注射器,眸色不明,指腹缓缓摩挲了下注射器锋锐的尖端,传来一阵刺痛感,他无声点了下头,轻应了一声。 “我记住了。” 医疗队长是真的很不放心。 但是他也只能相信眼前这位。 谢辰被放进暂时隔离起来的地方时,没有看见嘶吼发疯似难受至极的景象,对方安静的蜷缩在角落,头低在双膝之上,发丝安静垂落挡住面孔,哪怕这个狼狈的时候,对方依旧没有沾染半分尘埃。 这幅模样比谢辰所想的要好上许多。 却也正是这幅模样,让他心中悄然一紧。 说不上来的滞涩感。 谢辰毫无所感的踏了进去,并没有发现他身后吧半步的侍卫长在开门的瞬间脸色骤变,一连退了几步,脸色泛红之后又猛地转白。 第153章 手心放血 谢辰与侍卫长距离的不远, 但是他们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甚至因为他们是在同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双方这样不同的表现背后代表的意味就又有那么些微妙了。 许多人想起之前狼狈向外逃窜的那一圈军校生, 又想到了几个Omega医疗老师都仓促逃出来的身影,视线转到脸色已经发白的侍卫长身上停了一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默默的转到了毫无所感甚至称得上从容踏进去的谢辰阁下。 即使神经再如何粗大, 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一分不太对劲。 怎么劣等Alpha的基因缺陷在这个时候就突然变成了优点, 可是不对啊?信息素的等级压制与基因等级息息相关, 就好像一个智脑的数据库再混乱也不代表这个数据库就能顶住带有天然压制效果的高级程序。 最重要的是,对方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内里隔离的情况被手动打开, 为了确保突发情况的发生他们能够及时采取措施,于是现场关注情况的人, 都有意无意般想要挤到医疗队长的身边。 可惜那一圈的位置不多,他们又要严阵以待, 甚至还不如星网上的网友们看得清楚。 谢辰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样毫无感觉,只不过那种似有若无的压制感, 或许与异能等级息息相关, 但这对于谢辰来说,这方面完全可以忽略。 这才导致外人看着谢辰,心中满是疑窦。 而谢辰本身却毫无所觉。 谢辰看着垂首安静的楚千泽,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他前半段的靠近出乎意料的顺利, 对方垂在脸侧的发丝在谢辰进来的那一瞬颤了下。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医疗队长甚至心中暗自庆幸,以为事情会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顺利结束。 谢辰已经走到了距离楚千泽三步的距离。 下一步的距离很危险。 Omega发情不受控制, 很多时候是没有反抗能力的, 但皇太子是双S级的Omega,A级仿佛一道分水岭, 踏过这道分水岭的Omega进入发情期都会有着极冷戾的攻击性,他们在进行反向择偶。 这个时候靠近的任何Alpha都会被无差别的碾压攻击,最后留下的Alpha才会被允许靠近。 仿佛上天赐予他们许多眷顾,便也见不到他们被随意凌辱。 如果谢辰阁下不是一位可能比较特殊的劣等Alpha,这个时候靠近皇太子可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医疗队长希望这位与皇太子形成过假性标记的阁下,能够成功靠近处于发情期的皇太子。 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皇太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位真正的Omega。 很多年前,有人只给了楚千泽一个选择,那便是变成一位真正的Omega,为此几近疯魔,但拿到了选择权的楚千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Omega。 他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再多一点就好。 他不能被标记。 否则一切将无法挽回。 谢辰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安静,嗅不到属于Alpha的信息素更是让他心安,可当对方一步步靠近自己时,多年下来的警惕提防将所有下意识的放纵彻底压下。 他不能让Alpha靠近自己! 楚千泽在谢辰踏实下一步的时候,猛然仰首,凤眸幽深仿若素日冷静微怒的神态,隐隐与柔善撕裂,面色冰冷地看着谢辰,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毫无影响的靠近自己,他只知道一点。 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愈发浓烈的信息素如洪水一般倾斜而下,谢辰收回脚步站定不动,他对信息素无感,但是却能感觉到信息素之下的精神力压制。 谢辰现在很克制自己随意动用异能,精神力更是随时会牵扯异能,他无法保证自己现在身体的健康,只能努力阻止它的衰弱。 所以谢辰犹豫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 他虽然不会动用,但多年来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有的时候根本不受控制。 谢辰就担心自己突然不受控制地发动异能,不管是暴雨还是冰山,都不是一位劣等Alpha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殊不知对他而言需要考虑一下的、也算不上太严重的问题,对于外面的人而言,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皇太子的信息素泄露出来了! 这个级别的隔离设备已经不足以封闭皇太子的信息素,好些站得近些的士兵当场就跪下了,现场瞬间乱成了一团,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圈撤去。 混乱的过程中,医疗队长匆匆拿过麦对里面的谢辰喊了一句,“放血!快放血!” 之后他甚至来不及关闭连接里面情况的屏幕,就捂着口鼻有些头晕的被人推着离开,还想说些什么都来不及。 最后他们竟然只能从比赛现场的转播屏幕里观察皇太子与谢辰阁下的情况。 真是一团槽! 这是医疗队长与无数人一同的想法。 谢辰并不知道在外面又空了一个圈层,侧耳听了下,确认除去刚才模糊听到恶两声放血之外,外面并没有其他指令。 谢辰犹豫了一下,看着楚千泽笔直的腰背冰冷的神色,以为对方还算冷静,蹲下身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句:“殿下?” 楚千泽唇色殷红,面无表情时本是矜贵淡漠的貌相,如今眉梢眼尾却卷了大片的胭脂色,眼睫虚垂着看过来的时候,气氛骤然旖.旎燥热起来。 像是清冷的白月在缓慢转向妖异的血月,错措不及防下就恍了人的眼。 他听到声音,似乎很诧异人怎么还没走,斜睨过来的视线愈发冰冷。 就是没有对准。 谢辰确定对方焦距所在不是自己的身上,而是偏移了几分,却也让谢辰他看清了对方眸底不甚清晰的茫然。 谢辰顿了一下,不由失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多想了。 这个时候的楚千泽要是这么容易就清醒过来,哪里还会有外面那群人的严阵以待。 而外面已经有人看着这个发展开始奇怪起来。 “皇太子在警告。” 有人面露古怪:“但是皇太子为什么不攻击呢?” 要知道皇太子在格斗方面的成绩也极为优异,哪怕不用异能,也能让谢辰阁下吃番苦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甚至还让谢辰阁下进了一步。 谢辰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只是发现随着自己的靠近,虚张声势的某人神色开始焦躁起来,面色潮红又难受,像是那只磨着爪子却始终因为种种缘由不敢攻击的雪猫儿。 看着就想要逗弄。 谢辰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他拿过那支要注入对方腺体内的注射器,若有所思的按了下尖锐的注射口。 虽然他之前没有放过血,但是外面一定有人盯着,他还是意思意思的放一点好了。 目前看起来对方并不排斥他的靠近,那么事情很快就能成功解决。 谢辰还是更喜欢看到那个让旁人心生忌惮的皇太子,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怨恼的皇太子。 对方的腰背,应该一直都是挺直的。 谢辰毫不犹豫地用注射口尖锐的那端划过手心,鲜红温热的血液瞬间溢出,丝缕成河般要落到地上……不,没有落到地上。 那些淌出的血液被一只手接住了,这只手骨节分明,指尖精致修长,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手。 谢辰惊讶抬眼,发现刚才离他两步之远的楚千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的极近,近到脚尖都快要碰上。 医疗队长也惊讶不已:“皇太子怎么主动靠近了谢辰阁下?” 不管为什么,这是个好机会啊。 只要将谢辰阁下手中的注射器注入殿下腺体,马上就能结束这场变故了。 谢辰也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人低垂着颈,白皙修长的后颈完整露在了谢辰眼前,只要一个抬手,一切就能结束。 谢辰拿着注射器的那只手顿了下,莫名想起之前看到的红肿景象,方才划过手心的注射口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他迟缓的动作有些明显。 星网上一群人急的不行。 谢辰无意识捏了下手,那只还在淌血的手瞬间又滴答滴答的开始流出,楚千泽本就焦躁的情绪猛地上涨,双眼微红转至通红,暴戾冷漠两种截然的表现糅杂成不可控的怒意。 为什么还在流血? 为什么一直在流? 楚千泽双目通红,旖旎情态未散,又加至了鲜活至极的怒意,宛如暴怒的红玫瑰,猩红与优雅并存。 谢辰看见这样的楚千泽有些出神,他仿佛看见了被冒犯领地的巨龙,距离发狂只有一线,猩红的眸怒意迸出掺杂着不安的茫然,死死的盯着他。 恍若面对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 可对方两只手又始终小心翼翼的接在谢辰那只淌血的手的下方。 真是矛盾。 第一次,谢辰觉得他事后一定需要好好补补这方面欠缺的知识。 他不了解Omega发情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自然也不明白楚千泽现在的表现有多么反常。 当楚千泽察觉那根沾染了血迹的武器正在试图靠近自己时,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眸,突然暴怒。 好似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他反手凶狠打掉了谢辰手中的注射器。 然后踩碎了它。 第154章 我想抱你 注射器碎裂的声音很是清脆。 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不止是谢辰在这一瞬懵了下,就连外面与星网上一直紧盯着这一幕的人们,都仿佛被当头闷敲了一棍, 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们在看见谢辰举起手的时候,才刚刚舒了一口气,结果一个转眼的功夫, 皇太子就夺过了注射器。 说实话, 注射器考虑到各种因素, 是没有这么容易被损毁的,负责监制注射器的官方立刻出来发言。 意思大概是——这绝对不是他们的锅!皇太子刚才甚至动用了异能! 一个盛怒状态下的双S级Omega是有着轻松损坏抑制剂的能力, 但是自成年后Omega身体对于这类能够安抚自己的东西也有着习惯性的接纳,可以说守在外面的医疗队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状况。 心神紧绷的医疗队长更是眼前一黑, 匆忙起身让人准备第二支,但这种专门针对皇太子的药剂, 与平常的抑制剂不同,就算是他, 临时也不能调动出备用支。 下面有人提醒道:“谢辰阁下还有一支。” 虽然那支是给他自己用的。 但是看着皇太子对于谢辰阁下的靠近容忍度很高, 甚至主动靠近,如果谢辰阁下使用了,兴许可以让皇太子平静很长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支撑到第二支药剂的到来。 只有谢辰瞥了一眼碎在楚千泽脚下的东西, 无奈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进行过此类的学习,对于腺体在后颈的位置甚至是因为上次无意中看到楚千泽后颈处的红肿时才有个清楚的概念。 只是没料到才举手目测了下位置, 就好似激起了对方的应激反应, 饶是谢辰自己,也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 滴血的手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谢辰愣住,他低眸看去,对上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偏生眼尾怒意未褪,狭长弧形一眯,生来的矜贵淡漠也没压住这股惊人的糜色。 踩碎注射器的行为,仿佛让对方心情好上了一些,就连看着他自己的视线也不再包含过多的敌意,莫名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谢辰有些说不上来,他心情略觉复杂,以为楚千泽现在的脑中很混乱,才会表现出各种奇怪的反应。 他体温在正常体温的允许内总会偏向低温的那一范畴,但此时那只手上的凉意已经快要被熨热,也没见对方想要松手的意思。 谢辰摸了下口袋,想起还有另外一支,但是作用对象让他停在上面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他眨了下眼,指尖一挑似乎有些急促,外人看着谢辰拿出另一支注射器的动作有些匆忙,以至于注射器没稳住就滚到了皇太子的脚边。 谢辰用被熨热的指尖不易察觉勾了下兀自瞪着自己的楚千泽手心,另一边面色不变伸手似乎要去够注射器的样子,动作倾斜下也带动了楚千泽的视线。 “咔啦——” 又碎了。 星网上和外面守着的人们看着熟悉重复的一幕已经有些麻木了。 许多医疗老师不太能理解眼前的一幕,彼此间看过一眼,都是一脸的疑惑。 有人没忍住小声道:“为什么这次皇太子对注射器有着这么大的敌意?” 那股子果断到狠绝的气势,简直像是面对敌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谢辰看着又碎了的注射器,微弯了一下眸,而后惊讶出声:“呀,怎么又碎了?” 许多人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惊情绪中,没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只有一直关注着的谢承运猜到一二,不忍直视的别开了眼。 小叔,你但凡不带个“呀”字装腔作态,都会让你的惊讶的显得更真一些。 谢辰从来没考虑过把那玩意往自己后颈扎,放血什么的糊弄下就算了,扎脖子可是会要命的。 他想要收回手,目前两支注射器都碎了,留在这里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与眼前的楚千泽基因上已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连构造都可能出现细微的差别。 但要收回那只流血的手时,谢辰挣了挣,没有拽出来。 楚千泽消灭了另一个弄伤眼前这人的罪魁祸首,眼睫垂敛着,眨动间闪过了几分愉悦,他双手捧着谢辰流血的左手,看上去非常安静,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谢辰没忍住,右手捏住楚千泽的下巴向上一抬,对上一双茫然下满是焦躁忍耐的眸子,就知道对方压根没有恢复理智。 但是没有恢复理智,为什么能敏锐察觉他要脱离的动作,手上力道瞬间就大了,死死抓着不肯松手啊! 楚千泽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醉迷糊的酒鬼,在方才展露了强烈的攻击性后,就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戾气,像个暴雨后收拢花瓣的红玫瑰,安静到让人心软的同时,又很难忽略根茎锋锐的尖刺。 谢辰与其对视片刻后,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最后谢辰顿了下,轻声哄道:“要不你先松个手?” 楚千泽没有说话,而是模样怔然的想了一会,轻轻摇头。 你说他没听进去吧,他又能给出反应,你说他听进去了吧,他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 谢辰略觉棘手,他把自己当成个工具人进来给对方扎一针的,现在注射器碎了,他作为一个工具人如今还走不掉了。 而在外面,一阵手忙脚乱后,终于将设备连通到里面,医疗队长一把抢过麦急道:“谢辰阁下,皇太子的信息素意外泄露,目前我们向后撤了一些距离,第二支药剂很快就到,你再安抚皇太子一段时间,辛苦阁下了!” 说完后,又是一阵电流滋滋声,勉强能听到一阵嘈杂的环境音,隐约掺杂了几分呵斥的叫声。 谢辰皱眉侧耳认真听了一会。 殊不知在他将心神从眼前人身上挪开的瞬间,垂眸尽显无害乖巧的楚千泽长睫掀起,热潮在晦暗眸底起伏,一切全由本能支控,他能忍下翻涌的渴望轻轻靠近眼前的男人,却不能允许对方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挪开。 他是个Alpha。 颠倒了的信息素不能改变本质,而Alpha的发情期,对珍视之物的占有欲近乎偏执,他们如同野兽一般,试图将自己的东西,圈在自己的领地中。 极聪明的人哪怕陷入本能的支配中,也会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他们尚存三分残存的理智,记得自己要藏起一些东西。 但那些理智不多。 却足够让楚千泽毁掉这道声音的传输途径,他从未动用过的精神力像是突破了一层屏障,轻而易举的毁掉了探查下的设备。 谢辰认真听了一会,发现那道电流声过后,那边再没有什么声音。 谢辰将前面那番话听得很清楚,心想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情,而是这件事已经隐隐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了。 外人以为自己的血是因为与皇太子假性标记的原因才能成功安抚并靠近对方,但谢辰始终非常清楚的知道一点,对方从来没有问自他要过血。 但是看着面前这人算得上安静的状态,谢辰又有些迷糊,究竟是他的问题还是对方的问题。 亦或许,两个人都有着不小的问题。 谢辰看向楚千泽,发现对方身上的精神力意外的活跃,但也没有放到心上,而是无声叹气,放轻声音道:“好疼啊。” 楚千泽有了反应,冰冷打量谢辰手心伤口的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面上,盯着谢辰的面孔一言不发。 有反应就好。 谢辰模糊记得这个事情的Omega极为敏感,对于熟悉的气息较为依恋,勉强往这方面猜了几分,见他看过来眉心受痛般皱起,轻声道:“真的很疼。” 楚千泽攥着谢辰的指尖微动了下,似在犹豫。 谢辰看出几分苗头,再接再厉唤了一声:“千泽?” “嗯。” 对方竟然应了一字。 又似听懂了般。 谢辰不由失笑道:“千泽,你能松开手吗?我需要包扎伤口。” 半晌沉默片刻后,楚千泽松开了手,在谢辰松口气收回手的时候,指尖有些不甘心地勾了几下,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眉眼间的躁动有些压抑不住。 他沉默盯着这人随意包了几下手,敏锐察觉到对方想要后退的举动。 楚千泽呆怔片刻,突然低低道:“谢辰,我疼。” 发丝柔软垂在眉眼间,恍若高傲的精灵放弃了长久见此的傲气,对着旅人露出了自己的脆弱,眸尾泛红艳色突地浓郁了几分。 他跪坐在地,额间汗渍不止。 似乎真的有哪处开始疼了起来。 谢辰见此心中某处像是被人轻轻拧了一下,有些说不清的不适,他下颚不自觉绷紧,顿了片刻,还是垂眸看去:“哪里疼。” 他语气下意识放软。 楚千泽安静了一会,指着自己,学着谢辰刚才让他心中闷闷的话语。 “真的很疼。” 是这句话…… “你好舒服,我想抱你。” 气息很熟悉,想要靠近。 楚千泽将满腔胡乱的心思总结出意义不明的两句话,说完不等谢辰的回答,自顾自将自己塞进了对方的怀里,满足的蹭了蹭。 仿若一只终于舔到猫薄荷的猫猫。 谢辰措不及防之下,怀里突然多了一团温热,瞳孔震惊颤动几下,生平第一次面临被人投怀送抱的意外,再大的意外都敌不过他此时受到的冲击。 谢辰喉中干涩,语调发紧,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第155章 趁人之危? “你……” 谢辰迟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怀中一团温热不停蹭动,下巴也被柔软发丝磨蹭的微微发痒,他拥着抱上来也安静不下来的人, 冷静过后便是无奈。 双手虚掩着,谢辰正纠结着的时候,星网上却是炸翻了天。 先前楚千泽一番小动作断了连接里外的声音设备, 也一并损坏了实时转播的设备。 在忽闪忽闪的光屏中, 他们正艰难地从中辅捉关键信息, 却见几个卡顿后,皇太子竟然自己扑进了那位谢家劣等Alpha的怀中, 之后又是几个波纹状的卡顿。!!! 他们不能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代表Omega主动选择了自己的Alpha,眼前这种情况并不是Omega在无数Alpha的包围中被迫选择其中一个!并且因为皇太子双S级Omega的特殊性, 这一举动被赋予了双重的特殊意义。 可是无论从哪里来看,皇太子的这一举动都太过突兀。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谢家这位劣等Alpha使用了特殊的手段。 或许他迷惑了皇太子? 波纹状的卡顿之后, 屏幕除了偶尔的忽闪,勉强可以看出里面的情况, 至少事态的发展能够连串起来。 星网上的许多人正不惜以最丑陋的心思去猜测其中隐秘, 他们想了许多。 但当视频终于清晰起来的时候,中心那个本是最低级的劣等Alpha面上未褪的愕然,显得对方反倒是被吓到的那一个。 天生半敛笑意的桃花眸无奈低垂觑着扑在怀中的皇太子,半叹气伸出的双手有种无处下手的纠结, 这么看去, 埋在对方怀中的皇太子似乎才是冒犯的那一方。 也难怪对方吃了一惊。 不对不对,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思路走向了一个很奇怪的歧路。 怎么能这么想呢?那位可是皇太子啊。 帝国最璀璨的明月, 优雅完美的皇储殿下, 未来当之无愧的皇帝陛下。 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对方这幅表现。 谢辰能有什么表现, 他现在是想离开又离不开,留在这里做出所谓的“安抚”表现。 可实际上他是真的不知道楚千泽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现在他回过味儿来,低头瞥了眼不知道嘴里咕哝着什么,双手紧扣在他的腰后仿佛要将自己融进他骨血中的架势的楚千泽,落在这人肩背上的手指不由勾了一下对方后颈处的碎发,温热柔软的触感擦过指尖,心口突然像是被柔软的棉花胀出一条细缝。 谢辰怔怔出了一会神,眸中情绪一时略显复杂,好一会才露出往日熟悉的笑意。他脑中终于续起先前被打断的思路,指尖一捻,扯着楚千泽散在后颈处的发丝微微用力向后一扯。 带了些惩罚意味的拉扯疼痛感,让现在迟钝却燥热难忍的皇太子轻哼了一声,委屈抿唇抬起微红双瞳趴在谢辰怀中抬首看向他。 责怪一般,仿佛在等待着男人的安抚。 谢辰并不松手,他方才可算是回过味来了,唇角笑意温柔,弯眸看向径直盯住自己的楚千泽,轻声问道:“你还疼吗?” 先前那一波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对方看了他之前的示弱后依葫芦画瓢的在他面前又重演了一遍吗? 谢辰笑意不减,指尖绕着对方尾端的发丝一点一点向上缠去直到整只手扣住了后脑的位置。他看着楚千泽因为受力蹙眉不自觉向后仰首,狭长眸尾忍下焦躁红晕,抬眸看过来时,挑出了一抹蛊惑妖异的弧度,原先淡漠冷静的作态如今半点也寻不到。 谢辰不自觉眯眸,手上力道分毫不减,他回过味后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反手就将了他一军。 原先是双手环住谢辰的楚千泽,因为后脑头发被轻轻拽着,腰身一点一点向后仰去,双手迫不得已上移到了谢辰两侧的肩膀上,抿唇没有说话,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辰,似乎在不解他在干嘛。 谢辰挑眉,还想试探,“怎么不说话?” 楚千泽茫然的啊了一声,唇色极艳,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头发还被扣着不能乱动,眉心一蹙脾气突然上来,上半身猛地失力向后一躺,搭在谢辰双肩上的双手也突然放开了,重力骤然向下落去。 谢辰不防,右手转至后腰想将人拉起,却被带的上半身与对方一起向下栽去,顿时面色微变。 他只来得及匆匆撑起半边身子让自己不去压住楚千泽,另一只手缓和了两人的下落冲势,眼前天地一番颠倒后,再睁眼几乎可以听到彼此间的心跳声。 谢辰满心无奈,为着楚千泽各种猜不到的反应,垂眸看去,这人看着比他还要无辜。 对方唇角似乎翘起了一个弧度,醉了一般望着他弧度愈扬愈大。 不等谢辰坐起身,他又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皱眉,一只手撑着自己,一只手托着对方,他只好用额头贴上了对方的额。 而星网此时一群压着火气的网友们正试图戳烂那卡壳又闪屏的转播,眼前一花,清楚的画面闪现几秒又陷入波纹。 但那几秒也足够他们看清楚上面到底是什么场景内容。 谢承运捂着被扎了一针的后颈,见此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边微微皱眉的谢承宙,他道:“哥,这是亲上了吧!” 他虽然恶心骆力的时候说过小婶这种话,但不代表他真的愿意让皇太子做他的小婶啊! 更何况,这真成了,哪里是小婶的辈分能够对待的? 谢承运面色皱成一团,不愿意去想那样的场景。 谢承宙还算冷静,他看了眼时间道:“别乱象,小叔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人,再等一会药剂就到了。” 皇太子从小到大的药剂全部由皇室亲自监测研制,以至于现在意外发生时,他们不能立刻拿到手。 如谢承宙所说,谢辰从来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人,就算他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也绝不会在对方意识不理智的时候,做出些什么冒犯的举动。 但这份守礼并不意味着能得到同样的对待。 他不趁人之危,但是奈何那人趁危做乱啊! 额头处传来的滚烫让谢辰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这里Omega发情身体会不会像发烧一样,但是眼前的人确实是身体滚烫,人类承受这样的高温,再拖下去的话真的不会烧傻吗? 谢辰忧心忡忡,丝毫未察他停住的动作造就了两人多么暧.昧的姿势。 撩眼就能看见Alpha走神思索的面貌,昏暗炙热的温度中对方俊美惑人的皮相似乎落了雾纱,朦胧着融入了楚千泽的眸底,他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下,指尖难受的扣住地面,按耐住喘息盯着身上这人看了许久。 他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没有信息素……不是Alpha? ……可以…… 恍惚中,血液中翻滚的燥热仿若熔浆浇灭了楚千泽最后的理智,他先是小心翼翼张开双唇,试探性的舔了一下距他极近的男人。 唇瓣上似乎掠过了什么? 谢辰愣了下,他收回神绪低头看向身下的人,疑惑的舔了下唇,想不出是什么,刚以为是错觉,在他放大的瞳孔中,如同玫瑰舒展花瓣眉梢眼尾尽是糜艳姝色的皇太子,失神的安静了一会,微启嫣红唇瓣探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 这次湿润感不仅掠过了唇瓣表面,甚至擦过了他尚未来得及收回的舌尖。 极软极润的触感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却让谢辰整片大脑陷入了空白。 他砰的一下站起了身! 非常的干脆利落,甚至称得上手忙脚乱。 楚千泽抬手慢了一拍,没有揽住想要抱住的人,瞳孔中情绪骤然冰冷一瞬,就像是被抢走珍宝的凶兽,在视线落到身边熟悉的人影上时,又悄然缓和了情绪。 谢辰抬手想擦唇,但是舌尖抵着牙关很快又想起什么,倏地又放下了手,他第一反应是想走,大脑继空白之后又是一片混乱。 但他现在自然是走不掉的。 谢辰勉强冷静下来半蹲下身,意味不明地看着蜷缩难受的楚千泽,半晌后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红晕遍布的脸庞,像是泄愤一般,嘟囔了一句。 “跟个酒鬼一样。” 什么都敢做,酒疯子都没这人做的事情胆大,毕竟酒疯子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谢辰情绪复杂翻滚一圈,最后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也用不着计较这种意外,将那些情绪压到心底后,见着难受的不行却依旧不肯失态的楚千泽,又有些心软的叹了一口气。 他刚想要伸手将人抱起来放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床上,正蹙眉阖眸的楚千泽眉心动了动,倏然扭过头来。 准确无误的咬住了谢辰方才戳住他脸侧的指尖。 贝齿碾了碾,似乎有些犹豫,没用上多少力气。 谢辰面无表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对方现在真的不是在趁人之危吗? 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废物”一样的劣等Alpha? 第156章 异能暴动 “松嘴。” 谢辰依旧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 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戳了戳楚千泽的脸侧,又软又热的触感停留在指尖,力道没用多大, 却是一戳一个坑。 但是温度依旧有些高了。谢辰微微皱眉,方才被各种冲击搅乱掉的忧虑又重新升起。 就这么思虑一瞬,仰躺在地上的楚千泽眉眼浮出些许疑惑, 眸光动了下, 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咬住了目标, 为什么脸上还是有被戳弄的感觉。 他牙关稍稍用力,舌尖试探性地伸出碰了下, 漂亮的眼睛红丝难褪,仰眉时视线始终落在谢辰身上, 有着说不出的执着。 谢辰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被咬住的那根手指像是猫儿轻挠了一下, 但是垂眸看去,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 精神方面的抵抗力也增强了许多。 谢辰迫不得已轻轻捏住楚千泽的腮帮一侧,逼得对方松了齿间的力道,才将自己的手指给抢了出来。 他低头,手指上有一圈轻浅整齐的牙印, 没什么痛楚, 就是看着有些突兀。 仿佛被人想着法留下了一个烙印。 谢辰心中感触微妙,指节无意识收拢, 出神间却感到膝盖传来压重感, 垂首看去才发现是楚千泽咬着唇红着眼,攀着自己想要起身。 恍惚间, 谢辰以为自己是棵大树,而眼前这人便是那久缠不松的菟丝子。 被盯住了就不会放开。 除非双双赴死。 谢辰很多时候的直觉都非常的准,而像是现在,直觉告诉他挣开对方径直离开,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谢辰垂眸看着攀在膝上的人时,面上神情淡淡的,眸尾轻压住生来的笑意,安静思索的时候,有些不近人情的理智感。 攀着谢辰双膝坐上半身的楚千泽克制不住的喘着气 ,额际汗珠止不住下滴,哪怕他再如何稳住挺直的脊背,却依旧像是一朵快要醉在酒水里的玫瑰,狼狈只会让他流露出的蛊惑意味越发浓郁。 仿若酒水越酿越浓。 春情也越发缱绻。 楚千泽意识不清,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是Omega还是Alpha,但是他记得有些东西,必须要攥在手心里才能让他安心。 Omega伪装药剂的副作用让他疯狂渴求属于自己的伴侣,Alpha的天性本能却又让他疯狂想要占有属于自己的伴侣,偏执与疯魔交缠着将所有欲望顷数灌注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愫。 楚千泽坠落在双重的深渊中,聪明的本能还记得什么样的表现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靠近。 直到谢辰收回思绪,准备按着先前的打算先将人抱到床上,至少要将对方身上的情况告诉外面。 但谢辰没料到的是,他弯腰想着先将对方双手挣开才更好打横抱起人的想法,在第一步就遭受到了对方出乎意料的强烈反应。 在楚千泽混沌的意识中,谢辰这样的反应就像是要推开他一般,指尖推拒拉扯的力道瞬间刺激到了他沉淀下去的冷戾。 他抑制不住不安,也挡不住怒意的爆发。 身体本就滚烫像是淌在熔浆里一般炙热难受,如今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引子迸发的小火星,却在顷刻间点燃了血液中沸腾的火气。 呼啦一声,所有的理智伴随着这一无形的声音焚烧殆尽。 剧烈的异能起伏被即时检测到,守在外面的医疗队瞬间脸色大变,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更没有时间去提醒还待在里面的谢辰阁下。 皇太子异能暴动并不在他们的预想中,只有在各种失控的情绪起伏下,暴动才有一定的几率发生。而在皇太子双S级的异能等级压制下,他拥有着绝对的控场能力,没有Alpha有机会与勇气敢去冒犯,更何况如今只有是劣等Alpha的谢辰阁下一人在场的情况下。 他们实在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导致皇太子情绪失控到导致异能的暴动。 想到谢辰阁下本身与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不少人心中都是一个咯噔。 哪怕是同样双S级的Alpha不一定能够压制住皇太子的异能暴动,他们在转瞬之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后果。 而同样的,造成那样后果的皇太子,绝对不可能再参与军校大比。 一次失控,便可能造成第二次失控。 所有设备都在发出警报,连接里面情况的转播卡顿忽闪的让人暴躁,波纹状的屏幕偶尔才会闪过几个画面,星网上与星网下都得不到具体的情况。 他们入眼的只有外围军队与医疗队的匆促行动。 情况很明显,意外发生的尤为突然,一切都乱了。 动乱起源的正中心。 措不及防下一阵呼啸风声,有什么东西砰然碎开了,周身气温骤然升高,谢辰只觉眼前一阵红光逼近,心中猛地一悸,强烈的危险波动让他本能闭眼,五指下意识轻抬。 哗然一声。 漫天的火焰红光仿若炼狱迅速铺展开,炽烈到极致的火焰冲破了隔离设备以恐怖的冲势蔓延向外。 里面的转播设备最后一幕如实记载了火焰极骇人的杀伤力,恰好那时卡顿停滞,关注着转播的许多人都仿佛被这阵火焰冲花了眼睛,红色铺展眸底让他们一瞬间共情了那股灼人的滚烫感,控制不住的闭眼想要躲避。 一瞬的心骇过后,他们手上迅速选择了医疗队伍那边的转播设备,眼也不眨的关注着后续的情况。 异能暴动造成的灾难与发情期暴动造成的混乱在很多人眼中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他们见过Alpha的异能暴动,却没见过Omega异能失控过。 正当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时候,时间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火焰保持着汹涌骇人的泛滥攻势停滞了。 仿佛被一种力量定格般,只留下了绚烂的一幕,在天地之间呈现出极为惊艳的一幕。 老校长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唇部翕动几下,却如受到巨大冲击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靠近之后,所有人面露愕然。 火焰不是停滞了,竟然是被一层极寒的薄冰给冻住了?! 皇室的火系异能并不是普通火焰,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其熄灭,少有的几个压制材料也被上层控制在手中。 普通的冰系异能,并不能冰封住皇太子暴动的异能。 但显然,这个冰系异能——并不普通。 有人没忍住伸手碰了下,发现漫开的寒气中带了丝内里的热意,忍不住惊叹咂舌。 这两种完全不相容的异能,竟然在这个时候达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平衡。 冰中裹挟着火,如艺术品般在两个极端找到了平衡,形成了难得的共生感。 天光洒落在冰雕火焰上,远远都能看到剔透绚烂的光点,清晰的两种异能交织出熠熠生辉的天然晶石感。 许多人慢一拍发现皇太子的信息素似乎也被这股寒气给压了下去,他们小心翼翼松开隔离的衣服,一时难以理解。 异能方面上的压制他们可以找出许多原因,但是信息素方面的散去却让那些与这方面打了多面交道的医疗老师们,想破了头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在众人瞩目中,毫发无伤的谢辰阁下,打横抱着皇太子平静踏过了一地的乱象,眉眼含了些怠意,抬眼看见众多人时,弯了下唇惯性露出了些微温润笑意。 可他背靠着无数的冰雕火焰,一派红蓝交织的景象下,这么一笑,便突地让许多人失了神。 碾压性的强大实力与莫测不凡的神秘气质,对帝国很多人而言,有着如罂粟般的吸引。 他们爱极了这样的存在。 第157章 双双昏迷 一片寂静中, 没有人上前。 寒流与热流交错着扑向他们,抬首看去,冰层薄如蝉翼迎着天光没有丝毫融化的意思, 内里封冻着的火焰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却仿佛近在眼前,犹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热意。 两层热意里外冲击, 这看着轻薄的冰层却毫无变化。 它挺住了火焰的高温。 所以, 谁家的劣等Alpha会有堪比双S级别的冰系异能?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人们怔然醒神, 艰难的将目光从谢辰的身上扯了下来,出于莫名的畏惧, 他们不敢多看,可是旺盛至极的好奇心却又让他们止不住偷觑而去。 能压制住双S级别Omega异能暴动的Alpha, 理论上的数据与眼前的事实都表明了谢辰阁下绝对不是一位劣等Alpha,他们动了心思想要向深猜些, 不知何时铺至面前的寒气让他们打了个哆嗦,莫名不敢深想。 帝国建立至今, 从未诞生过SSS级别的Alpha, 哪怕不局限于性别,SSS级的异能的等级在三类性别中依旧从未出现过。 可有一点,是非常奇怪的。 劣等Alpha的判定不是因为他们普遍低下的异能等级,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无法自主感知信息素与释放信息素的基因缺陷。 这是致命的。 对于作为Alpha的他们自己而言, 对于可能成为他们伴侣的Omega而言。 这都是致命的。 医疗队长沉住气保持冷静, 在谢辰阁下走向自己的时候露出一个稳重的笑容,他压住了关于对方许多方面的好奇心, 表现出了一个作为专业医疗员的素养。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郑重唤了一声。 “阁下……” 刚刚吐出两个字, 医疗队长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停至他面前的谢辰阁下对他扯唇笑了下, 笑意很淡唇色微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眉眼间甚浓的疲怠又淹下了后面的话。 然后……就这么眼一闭昏了过去?! 医疗队长瞪大了眼睛。 对方怀里还抱着一个意识不清的皇太子,眼下两个意识不清的人突地一并倒向了自己,医疗队长第一反应不是接住他们,而是差点抬手做起了防御的架势。 所幸动手的瞬间,他可算是想起了现在的情况,这两位主也不是要攻击自己,他险之又险的做了靠垫,哎呦一声撑住了他们。 转眼间的功夫而已,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伸手扶起了两位,这才将快被压倒的医疗队长解救了出来。 几位医疗老师想要将人扶起时,慢了一步的谢承运不自觉皱了下眉,不动声色踹了一脚站在身边想要上前又担心误事的弟弟。 “去,把小叔带回来。”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叔和皇太子一起被带走,检查皇太子都是皇室专用医务员,到时候小叔也被跟着一起检查了,小叔后颈根本没有腺体的事情岂不是暴露的一干二净? 谢家目前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是谢家未来家主,太过失态反倒会招来许多侧目,不如让谢承运上。 对于谢承宙而言是小踹,对于谢承运来说却是让他踉跄向前小走了几步才停下,他都不用回头怒瞪他哥,就默契的与谢承宙放低的嘱咐一同迈开了脚步。 谢家人在关键时刻,很少有蠢笨的不可救药的时候。 在谢家幼童五岁之后,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养,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习惯。 或许有人说这一举动毫无意义,小孩子能听懂什么,但至少为天南海北的一代谢家人牵了一份羁绊。 谢二少一动,几个与他同龄的谢家旁支的青年目光闪了闪,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约而同的不着痕迹的越靠越近。 谢承宙负责交涉,一切都很顺利,就在他转身松了一口气准备看向弟弟是否抢过小叔的时候,却发现那边挤作了一团。 他皱了下眉,步子放快去察看情况,“怎么回事?” 谢承运额冒冷汗,小声道:“哥,皇太子攥的太紧了。” 闻言谢承宙一愣,低头看去,发现昏迷后的皇太子左手紧紧攥着小叔的上衣尾摆,精致修长的五指用着力时,弯折出来的弧度都像是带了一抹凌厉惶恐,紧紧攥着始终没有松手的意思。 甚至当弟弟试图将小叔的衣服从皇太子手中抢出来时,处于昏迷中的皇太子眉心颤了颤,竟是一副要被惊的醒过来的样子。 谢承宙当机立断止住了谢承运的动作,不知从哪里拿了什么东西,掌心一曲有寒光闪过。 他非常果断的割掉了那片衣服尾摆。 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冰火共存的异能景象,不仅是外界渲哗然一片,就连谢家现在估计也惊作一团,毕竟知道小叔真实身份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谢承运因为他哥这个动作先是一惊,然后又觉得自己蠢,刚才也是急迷糊了,完全忘了最简单的办法。 谢承宙嘱咐了一句,“手脚麻利些,皇室医疗队马上就到了。” 然后转身先去挡人了。 谢家两兄弟的动作淹没在人堆中,说实话也算不上显眼。 可一旦谢二少带走的人是谢辰时,他们的一举一动在转播屏幕中,再混乱微小也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醒目不已,哪怕网友们其实也看不清多少,可至他们之间的动作还是看得分明。 ——“是不是有人忘了,还有一群我们……” ——“现场很乱,顾不上我们也很好,刚好可以看个全程直播。” ——“所以谢家果然是在睁眼说瞎话吧,谢辰阁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劣等Alpha?!” ——“不管出乎什么原因!我只想说谢辰阁下是在是太帅了!他竟然压制住了皇太子的异能暴动!” ——“**************”(你们是傻子吗?他绝对有大问题!皇太子双S级的信息素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刚才有什么划过,是被屏蔽了吗?” 谢家的动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快。 在谢承宙得到爷爷的回复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转眸看向昏在机械支架上的谢辰时,眼前仿佛依旧能够想起刚才与炽烈红焰一并冲天而起的广域寒层。 人们第一眼会看到火焰,可第二眼就会为寒冰而震撼。 谢承宙心中复杂,情绪却又有些没来由的激昂,那种注定要在活着的时候目睹什么辉煌发生的预感,使他习惯性掩在温润背后的冷静也险些动摇。 他收回视线,压了下情绪道:“医院已经安排好了。” 说到这,他隐隐担忧。 谢承运跟在谢辰手下训练,虽然没见过对方表现异能,但是之前竭力时被压制的那种心悸感历历在目,他没忘,刚才的变故发生时,他甚至是最好回过神的那一批。 在他心里,谢辰就该是这样强悍的。 不过谢承运很快想到小叔与皇太子之前的那些,目光不自觉划过谢承宙的掌心,忍不住道:“哥你之前的动作……” 谢承宙疑惑抬头。 谢承运还是没压住,“有些像是要分开一对眷侣的坏人。” 皇太子当时虽然闭着眼,眸尾携着的红晕仿若未散的哭痕,再加上力道大到泛着青白的指骨,他都能想到皇太子睁眼后,发现自己手心里攥着一片衣服尾摆时的表情。 不过按着皇太子那个脾性,估计也很难被旁人看出多少情绪波动。 谢承宙警告看了弟弟一眼,“这样的话题以后不要在小叔面前提起,也不要乱说。” 就像没人能看透皇太子一样,他们也不知道小叔的想法。 谢承宙差点觉得自己也快要被弟弟带偏,他收起一些略心虚的想法,嘴上冷静道:“还有你当时喊得那句‘小婶’,最好做些准备。” 他虽存了些看热闹的心思,但还是勉强提醒了一句。 谢承运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 他暗恼自己嘴欠,当时完全忘了又监控设备跟着他们。 …… 谢辰记得一切发生的很突然,他没料到楚千泽的应激反应,炽热袭面的时候,他控制不住防御的本能,但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的掀眸避开了面前的人。 若不避开,对方必然会被伤到。 这么一遭,浑身失力脚下一软险些就要在栽倒,谢辰退了一步稳住了身体,他悄悄咽下了胸腔翻滚蔓至喉管的血腥味,看似从容的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不上生气反倒有些早有预料的感觉。 比如,他迟早会因为楚千泽而破例。 这种直觉是没来由的。 谢辰定睛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楚千泽,微微出神一瞬。 火焰如红莲,在周围肆意绽放,入眼皆是红色,唯独他周围一圈形成圆弧空荡荡的没有落下一朵,抬眸看到的只有一人。 而这人面色看着比他还要雪白,唇色去了艳在轻微发着抖,发丝软软搭落眉眼衬比显出难言的破碎感,眸中血丝增显戾气却又有些做了错事般的不安。 他没有清醒。 可看上去又是极为的不安,方才显露的暴戾情绪炸的极快,现在收起也是滴水不露。 冰莲与红莲都完美的避开了彼此,交织着盛大的绽放,它们交融,仿佛注定纠缠。 谢辰唇色因为些许没咽下去的血丝溢出,唇瓣一抿,看上去比楚千泽还要红些,他眉眼素来含敛笑意看不出真切情绪,如今上前一步,却能看出微末的温柔。 他道:“我没事。” 楚千泽木偶一般无神看了许久,然后放下心般阖眸昏倒。 谢辰扶住了他。 谢辰低咳着,伸手捏了下对方颊肉,看着昏迷雪白的面容上浮出几道红痕,他微微满意的颔首点了下头,心想这才讨回了些本。 不然他这次送个注射器实在是亏大了。 第158章 我很抱歉 意识是想要保持住清醒的, 可惜身体却不允许,无力感涌上,昏倒的那瞬间不止是旁人被惊了一跳, 对于谢辰自己也是瞬间的功夫。 眼前一黑,等谢辰醒过来的时候脑中还有些闷胀的感觉,抬手想要揉下眉心缓解不适, 却意外发现手指抬起时似乎碰到了什么, 温软细腻。 他疑惑看去, 发现是半阖眸倦懒模样的楚千泽单手撑着自己的脸不甚清醒的样子,方才指尖无意间碰到的就是对方的脸。 对方还穿着军装, 像是刚从训练场上下来,挺括的衣物上还有一些明显的对练痕迹, 整个人连带着指尖却都透着股精致冷淡,谢辰安静看了一会, 一时有些难以将其与之前意识混乱下的模样联系起来。 看上去,不是那么好欺负了。 谢辰莫名可惜。 动静一起, 楚千泽半阖不阖的双眸倏地睁开划过了些什么, 纤密长睫掀起的瞬间仿若跳跃的黑蝶,沉静幽深的眸中完整映入了谢辰初醒时的模样,他不着痕迹的抿唇,面上是罕见的专注。 他指尖无声掐了下掌心, 有些说不上来的踌躇。 谢辰转眸打量了周围一圈环境, 对于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楚千泽感到极为诧异,现在他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后, 心想谢家也没有放任他不管, 那么为何守着他的却是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很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皇太子? 谢辰若有所思,眸光挪移开缓慢打量周围环境时, 微微泛白的唇色显出几分疏离的冷淡感,他分神的样子,像极了因为不喜才不愿看向楚千泽。 楚千泽唇上血色莫名褪了几分,所幸语调还算平静,他指尖犹豫着碰了下谢辰的手背,想要让对方看向自己,微微垂眸轻声开口。 “很抱歉。” 楚千泽脑中换乱的记忆碎片记载了许多极为冒犯的举动,Omega与Alpha性格上的两种偏执,在那个时候几乎并在了一起,让他做出了许多想想便心乱如麻的举动。 之后更是险些伤了对方。 楚千泽眉眼低垂着,常年熏染出来的高雅气质融在了他的骨血中,理智一旦恢复,就再难窥测他心中真实情绪。 可是一想起这件事,他心上就像是压了块无形的重石,呼吸间都带着很难说清的压抑。 他很抱歉,他差一点就伤了谢辰。 小心翼翼的动作太容易被忽略过去,谢辰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看向了他,眉眼一动糅杂出几分熟悉的笑意,鲜活耀眼。 谢辰:“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你可以不用太过自责,倒是你,身体都好了吗?怎么我一醒过来,见到的就是你。” 他本能看向手腕光脑,想要看下时间,却发现手腕光秃秃一片,光脑早在昏迷的时候就被拿走了。 谢辰从容收回了手,问道:“我睡了几天?” 楚千泽回答的时候,眉眼压了一抹暗色,抬眼时又是一片沉静,他淡声听不出情绪,如实回道:“一个月。” 谢辰眉心狠狠一跳,不可置信道:“我睡了一个月?!” 第159章 等我回来 竟然有一个月么, 谢辰无意识皱了下眉,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他转眸在看向楚千泽时不免顿了一下, 与对方如今养足了的精神一对比,他莫名有种自己身体很虚的错觉。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谢辰好似无意般顺口问出这句话。 他神态如常,一边开口脑中一边算了些时间, 分神的时候还戳了一下诺亚, 想知道诺亚在还是不在。 楚千泽抿唇, 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回道:“第五日就醒过来了。” 算得上早了。 诺亚滴了一声冒泡后, 在谢辰脑中的语调起伏明显,“主人, 我在。现在报告您的身体状况——” 谢辰分了些心神给诺亚,正想听它会说出些什么。 “——很糟糕。” 谢辰失语, 而后平静在脑中问道:“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诺亚:“是的,主人。” 谢辰:“好的, 我知道了。你可以继续保持安静了。” 他的身体糟不糟糕, 谢辰从在冷冻舱中苏醒的那一刻,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诺亚微妙的卡顿一下,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回答有多么蠢。 那样的回答真不像它。 诺亚自我沉默过后,默默出声又道:“我可以接入星网中层数据库吗?主人,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接入星网中层数据库, 或许能帮到主人许多,这次开口有着非常明显的补救意味。 谢辰这次没有拒绝, 在诺亚得到同意后, 他的脑中也恢复了安静。 这时他才将所有注意力放到了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楚千泽身上,注意到对方情绪似乎不太对, 谢辰眨了下眼,弯唇问道:“ 那天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你的身体是情况怎么样了?” 楚千泽唇角噙住一抹笑意,面上并无异样,淡淡笑道:“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甚至可以说,日后都不会再有问题了。 一番对答之后,气氛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谢辰叹气,总觉得现在的楚千泽有些不太对,这次意外似乎并没有拉近两人的关系,反而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对方现在的状态让谢辰有些摸不透,他话语在口中徘徊的几遍,而后不经意般试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吗?”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两人的话撞到了一起,抬眼间双方都是一顿,等他们兀自别开视线的时候,楚千泽不自觉攥了下拳,指尖碾压着掌心的皮肉脑中思绪纷乱,一时想起那日许多混乱燥热的情况,他眸色幽然,难辨喜怒。 那次意外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的意外。 Omega与Alpha被弄混在一处的天性,至此之后将会彻底消失,他日后将会是一个毋庸置疑的Alpha,只需要一个时机的公布。 只需要一个时机。 楚千泽定定的想了一会,心中倏然烦躁起来。 谢辰爆发的异能震惊了整个帝国,甚至压过了皇太子发情期的新闻,不管他是不是劣等Alpha,都注定会成为一个香馍馍。 而有着那般异能的谢辰,在所有人眼中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劣等Alpha。 他们只会去想,这是谢家暗中做了些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日后可以选择一位真正优秀的Omega作为伴侣,彼此标记交付真心。 但那无数个选择中,绝对不会包括一位披着Omega的Alpha。 他们的关系将会终止于协议到期。 楚千泽碾磨着指尖,一时心烦意乱,唇心被他压出一抹红,眉眼低垂透出不自知的凉意。 谢辰收了话语,将半躺着的身子坐直,决定将先开口的机会交给对方。 “你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 楚千泽此时冷静许多,他暗恼自己刚才太过冲动,这里是谢家,不是他能随意开口的地方。 恰在这时,他腕间光脑一声震动,楚千泽看也不看,只静静的看着谢辰,微抿唇瓣不言语,直到谢辰面上疑惑开始明显,才垂眸轻声道:“时间有些紧,我要先走了。” 谢辰虽然很好奇,但现在也不可能拦住对方,便温言应道:“没关系,你先去忙你的,我们可以日后再聊。” 楚千泽已经站起了身,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但是日后这个词仿佛戳中了他某一根敏感的神经,他向后撤的脚猛地站定,面上神态莫名,有些话卡在喉间却没那么容易说出来。 腕间光脑又急促的震动了几声。 谢辰提醒道:“事情似乎很急。” 楚千泽深深看了他一眼,匆匆道:“等我任务回来,我再告诉你。” 说完转身,脚下步履匆忙,一边走一边抽出白色手套从容戴上,出门的时候轻轻掩上了门。 楚千泽中途与得到消息赶回来的谢承宙打了个照面,双方停住颔首示意过后,又迅速擦肩而过。 谢承宙停住脚步看了皇太子几秒,收回视线不自觉皱了下眉。 他不过出去一会,就恰好让皇太子撞上了刚醒的小叔,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谢承宙进去后,发现谢辰皱眉思索,面上满是不解。 他愣了一下,难掩欢喜道:“小叔,你终于醒了。” 谢辰撩眼看了谢承宙一眼,偏头问道:“皇太子很忙吗?” 第一话竟然是这个。 谢承宙心中略感微妙。 “皇太子最近接了个实战的任务。”谢承宙心中也有疑惑,“虽然冒犯了些,但是Omega很少执行实战任务,不过皇太子这些天做事比之前多了点锋芒。” “似乎不再藏着了。” 谢承宙做了总结。 而这样的皇太子让许多真信了对方往日表象的家伙们,可是心惊不已。 谢承宙这几日守住谢家,半喜半忧的看着热闹。 他想起什么,还是说了出来。 “不过皇太子这几日但凡有空,总是会来这守着您,甚至有时还带了公务,爷爷为了避开皇太子,已经一连几日没有回来了。” “还有承运。” 谢承宙有些无奈。 谢辰若有所思:“这样么……” 第160章 我回来了 半个月了。 谢辰漫不经心的伸手扒拉着面前桌面上的机械零件, 指尖顶住一个小零件缓缓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收回思绪,谢辰抬手, 眸光一闪落到自己两只手的手心处,那里一片光滑,原先被注射器尖端划开的痕迹已然恢复如新, 看不出丝毫被伤的痕迹。 之前醒过来后, 与楚千泽来回答复久久没有说到正题上的谢辰, 很快就从谢承宙那里得到了现在具体的情况。 他们临时将人带回来,以防万一甚至让人弄净了谢辰手心滴在地面上的血珠, 所幸的是,当时皇太子接住了很多, 再加上伤口不大,收尾的时候不算太难。 现在外界猜测许多, 但那都是以他们现有的认知基础为本向上延伸,估计从未有人能够想到一个几百年前的古董级的人类竟然会出现在星际。 谢辰心中兴味, 不由想到:若是将他的真实身份公布出去, 不知道这个帝国会被他搅弄成什么样。 或许会翻个天也说不定。 谢辰垂眸支脸,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神,手上动作漫不经心却不见速度变慢,很快一个生肖彩蛋便在他手中成了型。 是生肖龙。 活龙活现, 极具古韵的东方龙。 只要注入能源, 或许就能活过来。毕竟生肖彩蛋要价固然昂贵,背后公司却也不是什么小公司, 质量方面自然有着一定的保证。 生肖彩蛋系列最难做出的一个生肖, 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在谢辰被制作了出来。 门口有人敲门,咚咚声中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谢辰瞥了一眼一旁许多屏幕中的其中一个, 里面倒映着的大脸正是谢承运。 谢辰顺手将龙塞入了口袋中,他打开门,谢承运喜笑颜开就要进来,门却被反手带上了。 谢承运脸色一垮,“小叔!” 他就想进去看看而已。 谢辰毫不动容,“下次让你进,我出来走走而已,谁让你赶了个不凑巧。” 谢承运只能收回其他念头,他跟在谢辰身后,耐不住好奇出声道:“小叔,皇太子今天下午回来,他昨日就约了你,你们真的是协议关系?” 是的,经过考虑之后,谢辰在自己暴露异能的情况下,决定将他与楚千泽之间的协议关系告诉谢老爷子,而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这个范围又扩大了几个人。 其中就包括谢承运。 谢承运嘴巴很严,但他在谢辰面前从来管不住嘴,此时这句话一出来,就恨不得吞下刚才的话。 坏了,他老是忘记小叔向来爱秋后算账。 谢辰脚下的步子果然顿了一下,但是侧首看见谢承运又叹了口气,他道:“除了协议关系,我与他还能发展出什么关系?” 谢承运认真想了想,没敢把那句“这可不好说”给吐出来。 很多时候,谢辰在他眼中,就像是谢承宙一样。 亲近又钦佩。 或许要再加上崇拜。 但无论如何,在谢承运看来,谢辰不再是远在天边的传说,那么作为人类,感情方面的事情就没有绝对的定论。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 谢辰见此好笑又好气,他转身伸手用力戳在谢承运额头,顶着对方不得已退了一步,收手后看着捂着额头不敢啃声的谢承运,露出一个带了些警告意味的温润笑意。 “下次收敛些,我还等你求而不得的心爱之人呢?若是到时你还是带不回来……” 话说一半,谢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很明显,他的热闹没有那么容易被看的。 谢承运心道完了,他哪里去找什么求而不得的对象,这个当初埋下的坑,如今还是要主动跳下去了。 谢承运弱弱的说了一句,“可是小叔,算下来你目前亏多了。” 亏多了? 谢辰不置可否,指尖摩挲仿佛回忆了什么,唇角笑意浅淡却温柔,他自认为该讨的都已讨回,亏不了。 谢辰笑笑,“你来找我什么事?” 谢承运脸色郑重了些,“我这几天休假,但是休假前我又做了一次精神力和异能强度的检测,我刚刚拿到了最新的检测报告。” 谢辰停住,在主厅坐下,微微眯眸道:“结果如何?” 谢承运摸头:“结果不太好说。” 他打开光脑操作一番,将报告发了过去,趁着谢辰在看报告的间隙简单概括了一遍情况,“我的精神力最近涨幅很大,像是跨过了阶段性的平台期,开始进入持续的上升期,但是我的异能也在一并增加。” “这样一起看过去的话,我的异能与精神力在同步变强。” 说到这,谢承运难掩激动。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我的异能等级说不定能在军校大比之前增强一个小阶段!” 这无疑是件好事。 谢辰微微挑眉,他关上报告,“我记得你是A级,而承宙是S级。” 谢承运没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疑惑的看着谢辰。 也正因为谢承宙异能等级高达S级,他才不可能成为皇太子的婚约对象。 不出意外的话,基因等级决定了异能等级,跨越异能等级就是翻过基因的高山屏障。 鲜有人能够做到。 也因此,谢承运在看到这次检测报告上的结果时,有一瞬难以抑制的惊喜。 往日他虽然从谢辰表露出的端倪中隐约猜到了几分,但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后,意义瞬间就不一样了。 谢承运现在能还算平静的站在谢辰面前,不过是因为他早就跳过了,现在顶着谢辰打量的视线,不直觉挺了挺胸膛。 虽然不知道小叔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是小叔的功劳。 这样想着,谢承运扯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辰失笑,他轻摇了下头,“不是。” 谢承运一头雾水,“什么?” 谢辰淡淡开口:“不是同步变强。” 报告上起伏最大的明显是精神力,后起的才是异能的幅度。 但他也没有细说。 这是一件好事,可惜出现的时间不太对。 现在因为谢辰,帝国上下对于谢家都投来了超乎寻常的注视,没看他已经待在谢家长达半个月了吗?还不是为了避开这阵的风头。 这个时候,谢家再出一例惹眼的变故,就有些木秀于林的意味了。 纵然根基再如何粗壮坚固,也压不下一阵一阵的麻烦。 谢辰抬眼,一如往常笑道:“你不用告诉别人,至于训练计划继续按着我给你的方向去走就好了,其他的等过段时间再说。” 谢承运忍不住扒到了谢辰身边坐下,闻言点头应了一声。 谢辰松了下肩骨,懒散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谢承运听到这句话瞬间想起了什么,心里一个咯噔。 “还有第二件事情,皇太子派人来接你的车好像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默默追加了一句,“应该是到了。” 谢辰起身前,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明日我要检查你的训练成果,今日好好准备。” 谢承运面色瞬间青了些,他郁闷回道:“好的,小叔。” 他看着谢辰走远,想要学着对方刚才的模样叹气,却发现学不出精髓,双手狠狠抹了把脸,心想就这与皇太子摸不透的相似性还敢说没点感情在里面? 现在没有,日后指不定也会有点什么。 但与此同时,谢承运也因为另一个对象是皇太子而陷入了头疼的纠结之中。 也不知他纠结了些什么,突地狠狠一拍脑门。 他纠结个什么劲啊! 这种事最后会如何发展,不看任何人,只看小叔。 结果由谢辰决定。 谢承运悠悠叹了个长气。 那么他的问题来了,小叔刚才关于要见人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随口逗弄自己的玩笑话啊…… …… 谢辰很少会有犹豫的时候,但当他将要踏入那间熟悉的书房时,罕见的顿了一下。 侍卫长不解抬头,“阁下?” 谢辰面色不变轻一颔首示意,而后从容踏入屋内,他习惯性的朝书桌后面看了一眼,却扑了个空。 “我在这。”楚千泽语气低缓,隐隐带了一分笑意,他指尖压在雪猫儿的毛发上,柔软却从瞳孔深处流入心底。 他无意识抿唇,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心弦在看到谢辰的时候,突地松缓下来。 谢辰面不改色将视线从书桌背后那处空荡的地方移开,轻咳了一声,然后看向截然相反的另一边。 楚千泽换了身休闲的服饰,屋内应该是开了暖气,他穿的较显单薄,修长漂亮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干净优雅中透着无意识的性感,就如谢承宙曾经无意提及过的几句,淡然也压不下显出的几分凌厉。 谢辰坐过去的时候,眸光飘忽了一瞬。 楚千泽定睛打量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发现之前离开时对方身上浓郁的虚弱感淡了许多,如今面上病气尚在,却不像当时仿佛要碎掉那般让人看着心慌。 他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谢辰看出几分,笑道:“你这是提前回来了?” 离下午约好的时间还早了一些,再加上对方还要报告公务交接事项整理情况等等等的时间,对了,顺便换了一身衣服。 可能还洗了个澡。 谢辰眨了下眼。 楚千泽压在雪猫儿上的手一顿,面色如常轻轻点头:‘提前了一些。’ 他没说自己为了提前赶回来用了多少心思,简单的应了一声过后,转而垂睫看着谢辰勾唇笑开了,一片的风华,“毕竟当时走的时候让你等我。” “现在我回来了。” 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160-180 第161章 告知性别 人类或许就是有这样的毛病, 只有在面临一些真正特殊的情况时,才会考虑到真正重要的东西。 濒死的挣扎时间段,死前的瞬间回忆, 亦或是随便一幕给予的触动…… 楚千泽不知想到了什么,指尖微顿,停住了动作, 长睫垂掩间挡住了眸中的情绪。 谢辰定睛看了楚千泽许久, 而后轻轻弯眉露出些许笑意, “那,很高兴见到你平安回来。” 闻言, 楚千泽掀眼,轻嗯了一声, 他眸光落在谢辰眉眼间的笑意,也随之牵起嘴角。 谢辰语气温和:“这次你的实战任务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他顿了下, 又道:“是受伤了吗?” 说完,谢辰不由蹙眉。 楚千泽摇头, “不是。” 他眸光微闪, 见谢辰始终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不由怔了下,只觉自己的心思似乎被对方早早摸透。 念头闪过之后, 楚千泽指尖勾着雪猫儿的毛发, 安静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没受伤。” “我看了整理出来的牺牲名单, 其中一位我有些印象, 他身为Alpha追了另一位Alpha许多年,我曾经和很多人一样不能理解。”楚千泽说到这停了下, 凤眸安静看向认真听着的谢辰,似乎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无果后微抿唇瓣轻轻收回了视线。 谢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在沉吟过后,他笑道:“我觉得没什么,这很正常。” 同性之间的感情,在他眼里还不如最初知道六种性别时候的震愕。 谢辰想到这,笑的坦然又无奈。 谢辰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表现,在以天性基因契合率为主导的帝国中,有多么的另类。 他甚至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楚千泽看着谢辰有些失神,在他们险些撞上视线的时候又仓促避开,继续道:“这个任务是很危险的,但我们从来不怕危险。据说他出发之前,那位Alpha说回来后会给他一个答复。” 他顿了下。 “但是他死了。” 不管那个答复是拒绝还是同意,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亦或许这是一件好事,临死之前心底有丝希望,但也正是因为这丝希望,无畏的荣耀覆上了一层让旁人感触复杂的遗憾。 人类强大的共情能力,饶是淡漠如楚千泽也不能避免,他若一如之前,这个牺牲的人不能激起他心底半分涟漪,但恰恰因为有些因素影射之广,让他想起了自己。 刚刚经历过的死亡阴影不能让他回首,这个故事一样的几句话,却让他在路过营地聊天时停住了脚步。 现在想来,楚千泽依旧觉得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先一步开始动摇,才会不自觉的去在意这类事情。 而动摇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最后的那个结果找好一个又一个的借口。 他想要什么,犹豫的那个瞬间,其实已经表明了答案。 “很遗憾不是吗?”楚千泽轻声道,神色莫测难明,他轻笑了一声,不像是可惜,更是一些很难归纳说清的情绪,“若是他在出发之前就要到了一个答案,或许死亡降临前,会坦然许多。” 听上去有些冷血,但不能说不对。 仿佛附和一般,安静趴在楚千泽膝上的雪猫儿也叫了一声,吊在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 不是那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议论的权利。 谢辰没有敷衍,认真道:“这应该要问牺牲的那个人了,但是你能这么想,说明若是你的话,大概会在出发前逼出一个答案。” 这是他唯一可以断定的。 闻言楚千泽愣了下,他唇瓣动了下,眉眼半敛最后含糊给出了一个回答。 “或许吧。” 他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未曾想到谢辰一眼就看透了。 但现实却不是按着想法来的,他出发之时因为顾忌连个解释都不能随意给出,回来之后弯折绕了好一会,到现在都不敢露出一点心意。 楚千泽眸光沉静,心想他总不能让对方主动开口再来问他,开口前有些烦躁的拨弄了下雪猫儿的耳朵,“我之前不是说过回来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吗?” 谢辰神色微顿,颔首笑道:“对,你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他低眸,见着雪猫儿雪白的毛发几乎要与那几根如玉般的修长手指缠在了一起,心下一时微妙,就……好像突然发觉了对方不太平静的心绪? 谢辰伸手,笑吟吟道:“给我抱抱吧。” 楚千泽抿唇,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指挣了出来,面色从容淡定,将雪猫儿送到了谢辰伸出的双手中。 这一过程中,雪猫儿瞪着红眸没有动弹,直到真的落在了谢辰双手中后,才倏地竖起了尾巴,瞳孔呈尖锐针状。 它想跳下,谢辰一只手揉了下去,立刻又表现出了乖巧模样。 楚千泽静静看了一会,突然勾唇笑道:“你那日果然是在忽悠我。” 什么看在主人的面子上,这只雪猫儿就是在怕谢辰。 虽然不了解其他隐秘,但是当时那肆意至极的冰系异能出现的时候,早先信口拈来的忽悠,就开始变得脆弱起来。 一戳就破。 谢辰略觉心虚笑了一声,“也不算完全忽悠。” 还是有几分能信的。 楚千泽心情不知为何平静下来。 “我是个Alpha。” 谢辰动作停住。 雪猫儿正舒服着,有些疑惑的自己挺着小脑袋试图塞入刚才温暖的人类掌心。 “我是个Alpha。”楚千泽笑意有些淡,他没有看谢辰,却也察觉到身边人动作的突然安静,“我不是Omega,或者说,我是个人造的Omga。” “我表现出来的发情期很混乱,但外界不清楚其中内情,便以为是SS级Omgea的原因,他们这么想是有依据的,但我的真实性别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 “我是一位SS级的Alpha。” 楚千泽眸光无意识泛过凉意,他说完这句话后抬眼看向谢辰,想要知道对方知道自己与一位Alpha有了婚约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连初见时的那些玩笑话都会觉得恼怒。 谢辰展露的异能,表明了对方并不是一位的劣等Alpha。 而众所周知,Alpha向来高傲,哪怕他们从不显露于人前。 楚千泽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将发展往最坏的方面去想,甚至逐渐离谱起来,每一个念头的划过,除了让他面上神态愈发喜怒难辨,便只能忐忑了自己。 他抬眼,撞上的确实谢辰若有所思的神态,没有震惊没有恼怒,就像是刚刚听到他说那个人时,一般无二的神情。 眉眼慵懒俊美,手上甚至还有心情揉着雪猫儿,唇角笑意懒散挑起,纵使眉眼微垂,却能看出他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与楚千泽想到的许多没有一项撞上。 楚千泽微微瞪眸,狭长凤眸怔怔看人,竟有几分雪猫儿的无措来,他抿住唇心,险些以为谢辰没有听清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 楚千泽迟疑又说了一遍:“我是个Alpha。” 谢辰颔首,重复道:“嗯,我听到了。你是个Alpha,我们的协议上并没有对这一项的隐瞒作为违约依据,所以对我而言的话,千泽是Alpha和Omega,都不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 说实话,谢辰甚至好一会没能反应过来楚千泽在意的点在那里,他对于对方真实身份到底是Alpha和Omega都没有太在意,究其根本还是多年培养的认知体系太过牢固。 很多时候,在他眼中依旧只有两种性别。 所以楚千泽在他眼中,与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谢辰不能说这些,便找了个其他的缘由,试图宽慰一下楚千泽,他们的协议可以继续,这些事情他并不生气。 但他这番话说出来后,对方好像……生气了? 楚千泽凤眸瞳孔漆黑沉静,眉心微动,协议二字仿佛刺刀划过耳畔,剌的他心口发闷。 他没有说话,谢辰完全意料之外的反应,彻底打乱了原先想好的节奏。 这么一乱,楚千泽有意想要握在手中的主动权,便又这么丢了出去。 还是他亲手丢到对方手中的。 没说话,约莫是气闷了? 谢辰有些茫然。 他试探性道:“我之前说过,我甚至可以找一位Alpha,虽然当时像是玩笑赌气话,但是也不都是假的。” 楚千泽舌尖抵着牙关,心中气恼无比,他一字一字吐出,“所以你当时说的都是真的,Alpha、Omega、Beta你都可以。” 他说完,紧盯着谢辰,长睫轻颤不止。 谢辰心想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他若不喜欢,那就都不行。 谢辰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点了头。 “是的。”他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将你是Alpha的事情告诉旁人,我从不乱说话。” 是啊,从不乱说话。 要不就是十成的假话,要不就是十成的真话。 楚千泽每每想要保持从容,对上谢辰却屡屡破功。 他险些气笑了。 Alpha、Omgea、Beta都可以。 偏偏只有他不可以。 对方几度的安抚话语表露出的意思不就是在这个吗?虽然楚千泽也知道谢辰这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合理回答,任谁在被告知这个消息时,最后都应该给出这样的回答。 旁人不管回答是真是假,但谢辰一定是真的。 楚千泽知道,对方真的是这么想的。 但也因此,一股怒气凭生填满了胸口,他眸尾晕了红,但因为是自己划开的界限,自己定下的协议,又是自己先动的心思,连这怒意都只能对向自己。 楚千泽气得抢过了谢辰怀中的雪猫儿。 “这是我的雪猫儿!” 他非常幼稚的找了个茬。 第162章 时候未到 被一把抢过去的雪猫儿弱弱的叫了一声, 像是有些被吓到的样子,躁动起来的毛发一个抖擞,也不知它怎么想的, 在面对情绪明显不对的主人时,一个扑棱又跳回了谢辰的怀中。 明明之前还怕的不行,如今却一股脑的想要钻进谢辰怀中。 谢辰还没反应过来, 他先前就觉得楚千泽某些方面与雪猫儿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刚才措不及防之下好似被不带力度的哈了一口, 怀中一空之后又是一沉,他下意识抱紧自己又跳回来的雪猫儿, 心中没有其他情绪,反倒有些笑意蔓延而上。 谢辰压住唇瓣愈盛的笑意, 附和道:“你的雪猫儿自然是你的,我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 闻言楚千泽眸尾晕红愈盛, 险些挂不住脸,他眸光在自己空荡的双手中扫过一眼, 耳畔微微发热, 唇瓣轻抿迟迟没有再说一句话。 方才略显幼稚的行为丝毫没有过脑的时间,等他无声攥紧空无一物的掌心时,竟升起一些坐立不安的窘迫来。 明明谢辰没有多说什么,眉眼盛着笑意晃人眼目, 楚千泽看着却比之前还要烦闷。 屋内暖意上涌, 楚千泽穿的也以轻薄利落为主,他的异能又是火系, 与外界持衡的身体温度不知何时从内里破了个口, 他整个人都隐隐有着发红的趋势。 唇心红,耳畔红, 白玉后颈也染了一片的胭脂色…… 谢辰眸光微闪,不知心中想了些什么,竟然下意识看了一眼楚千泽安静伸展开的手指,果然,连指尖都隐隐透着桃花春意般的粉。 谢辰语气微缓,“你很热吗?” 这句话让楚千泽掀了眼睫,他自然是有些坐不住的热,但是在他眼中,谢辰身上却好像一直带着暖不起来的寒。 面色依旧,霜白成水般融了下去,他也只能从细枝末节中捕捉到一些濒碎般的虚弱感。 楚千泽不自觉拧眉,心中不解。 高等级的Alpha身体素质极好,除去外界伤害,本身的身体素质都很优越,生病什么的一般不会沾身。 纵使谢辰之前的表现无比符合劣等Alpha的特性,但自从异能表现出来之后,先前那些楚千泽一直以为有七分是假。 再一想到谢辰一连昏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楚千泽眯眸轻声道:“你很冷?” 他说完,指尖极为自然的抬起,碰了下谢辰的手背。 温度不是太低,但在这个房间里,这样的温度就偏低了。 楚千泽眉心蹙紧。 谢辰面不改色道:“我不冷。” “你很冷。”楚千泽神态淡了些,兀自陷入沉思中,“你的体温从我们认识开始,就一直不是很正常。” 他眉眼压下一抹暗色,“你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了吗?谢家没有过多公布你的消息,如果你有需要,帝国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比皇室医疗团要优秀,我可以……” 谢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顶了下楚千泽试探温度的手指,温声笑道:“没关系的。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的身体没有那么糟糕。” 诺亚突地出声:“主人,请您知晓,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谢辰自发屏蔽了这条言论,他亲手将雪猫儿还给了楚千泽,这次雪猫儿没有闹腾,四肢收敛了尖锐的爪子,瞪着一双红眸直直看着谢辰,轻轻叫了一声后,转身钻入了楚千泽的怀中。 楚千泽抱着雪猫儿,眸底深处情绪莫名,他仿佛压着什么,语气有种故作的轻松,“雪猫儿看起来不怎么怕你了,它甚至有些喜欢你的样子。” 谢辰微笑:“它很可爱。” 也很乖。 亦或许是足够的聪明,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所谓的乖巧来。 楚千泽再开口时,声音轻如耳语,漂亮的凤眸去了疏淡矜贵,一瞬不瞬的看着谢辰。 他说:“那你喜欢他吗?” 有些时候,话不需要说的太过清楚,能让帝国皇太子平静心湖翻滚不停的另一人,从来不可能会是一个蠢材。 他们彼此间有种默契的心知肚明。 对方能听懂的。楚千泽知道的。 谢辰指尖触到火炭一般猛地颤了下,他面色如常,眉眼笑意纯粹温和,明明没有半分菱角,却总会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神秘感。 楚千泽眸色微暗,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谢辰轻声道:“这是你的猫,我喜不喜欢不重要。” 楚千泽硬是没有在对方面上找出半点异样,眉梢眼尾都是与平日一般的笑意,他若是向后退些,自然可以拿之前对方对这方面的迟钝去开脱。 可他没有。 没来由的直觉,让楚千泽尤为肯定一件事,他话中没有说明的意味 ,对方不可能不知道。 他罕见茫然了一瞬,微促的呼吸声敞开,被屏了许久的胸口传来一丝刺痛,也许是缺氧的时间过长。 楚千泽与他怀中的雪猫儿不知何时一起抬头看向起身的谢辰,圆溜溜的红眸与狭长漆黑的凤眸一并紧紧盯着他。 这一幕让谢辰心头微微一软,可他面上不显,指尖犹豫摩挲着,摸到口袋中的鼓起想到什么,将生肖龙拿出放到了楚千泽面前。 “送给你,我这几日闲着无事在家拼出来的,你先前说集了许多,这个给你说不定能凑个整。” 在看清谢辰放下的东西是什么后,楚千泽瞳孔不受控制的微缩一瞬,泛滥烦乱的心绪突然冷静下来。 他没有失态,在谢辰离开后,搁下雪猫儿拿起生肖龙,倏地吐出一口长气。 不是时候。 想要让耀眼之人折腰拥抱自己,试探并不是个好的办法。 楚千泽指尖缓缓摩挲着手心小巧却价值不凡的生肖龙,凤眸漆黑淡漠,他心想,在恰当的时机到来之前,他需要先一步解决掉那份划定分明界限的协议。 该死! 他狠狠蹙眉。 …… 在回去的路上,诺亚真诚发问:“人类的语言艺术过于高超,我检测到皇太子最后那句的发问语调下意识放轻,请问是否蕴含了其他意思?” 谢辰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会觉得有其他意思?” 诺亚道:“因为您。” “您在回答之前,有过短暂的思考与犹豫,对于您而言,那样的问题并不值得这样的反应。” 诺亚的学习能力无人媲美,但人类的许多方面,它永远无法理解。 但它了解自己的主人,如果一个问题让他犹豫了,哪怕他给出了一个答案,也不能那个答案的绝对性。 谢辰咬牙笑了一声,好气又好笑,他在脑中回道:“能有什么意思,诺亚,你该去忙你的事情了。” 诺亚觉得可惜,但它无法表达。 只好悄无声息的匿了下去。 谢辰指尖无意识敲击着车窗边沿,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多想,但当时既然给出了一个答案,这个时候也不该再去多想,但是莫名浮躁起来的心思却静不下去。 其实不管是楚千泽是Alpha还是Omega,谢辰作为一个没有腺体的人类,都注定了彼此间有着极大的鸿沟,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前,所有含糊的试探都应该婉拒。 谢辰仔细回想一遍,觉得当时的回答其实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些心烦却不是理智能够压下的。 谢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烦归烦,再多的,只能看日后了。 …… 回去后,谢辰才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待上一会,就听到楼下一阵骚动,很快就传来谢承运扯着嗓子喊道:“小叔!皇太子送了一些东西给你!” 他那个语气,克制不住的激动。 谢辰揉了下眉心,下楼去看,皇宫来的几人在与谢家的管家交谈着,看到他时齐齐行了个礼,他懒懒收回视线,也不准备过去,而是看向另一边围着一堆东西不停转圈的谢承运。 谢承运的脚步不停,双眼发亮,看上去若不是东西都是给谢辰的,他那架势看上去就要上手了。 谢辰无奈扯了下唇,“什么东西这么高兴?” 谢承运闻声激动道:“小叔,是集齐的十二生肖!整整十二个! ” 谢辰眉心跳了下,他面露古怪上前查看。 随着他的动作,整整十二个生肖的包装被拆开,其中十一个都附带了图纸,这对于随机性极大的生肖彩蛋而言,近乎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为了摸索出这套必然成功的图纸,不知道背后的人花了多少财力心力。 随着十二个生肖整整齐齐排在桌子上,谢承运惊叹不已:“大手笔啊皇太子,不愧是皇储啊。” 就算背后的集团与皇室有些牵连,但这不能改变这些东西的昂贵价值。 尤其是那些图纸。 几百年下来,人们对于十二生肖的喜好风格有着不小的变化,至少在现在一眼看去,其中古韵威严兼并的生肖龙,格外的显眼。 仿佛不该出现在其中的存在。 一时之间,衬的其他十一个生肖有那么些不太契合,就像是一根主脉上发展出的两种文化风格冲击在了一起,看不出好坏,却能一眼分辨出来。 谢承运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格格不入的生肖龙,悄悄看了若有所思的谢辰一眼,忍不住上前拿到手中仔细把玩了一遍,他心中痒痒的,就是说不上来的特别喜欢。 “小叔,要是我的机甲也能做成这个样子就好了。” 这么一想,谢承运就舍不得松手了。 直到谢辰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谢承运才依依不舍的放了回去,心思记挂着回头重新设计一下自己的机甲。 他转头又注意到唯独生肖龙没有图纸,一时纳闷。 “生肖龙没有图纸吗?” 谢辰摸着下颚打量着集齐的十二生肖,闻言无奈笑道:“因为龙是我做的。” 没想到难得送个东西,又被人给送回来了,谢辰略感新奇。 第163章 殿下请吧 谢承宙回来的时候, 发现谢承运还在谢家,外面降了温,屋内却保持着舒适的恒温, 他顺手解开外套皱眉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军校?” 军校大比就剩下两个月了,时间越紧训练越重,这个时候还留在家里, 老校长那边竟然没有催吗? 谢承运摸了下鼻子, 心虚的放低了声音道:“哥, 小叔集齐了十二生肖。” 谢承宙闻言心中一惊,他是知道谢辰在做十二生肖的彩蛋活动,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这才多久,就已经集齐了? 他狐疑的打量了弟弟几眼, “所以呢?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假期休得有些久了。” 谢承运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讲了几遍自己对于生肖龙的喜爱, 说到最后他没抗住他哥逐渐了然的目光,低咳了一声, “我就是想要让小叔帮忙重新设计下我的机甲。” 多帅啊! 谢承宙或多或少也能理解一些这样的心情, 但他依旧毫不客气道:“你今天必须回校。” 谢辰出来的时候听了个尾巴,但是联合这几天眼巴巴缠着自己的谢承运也猜了个大概,失笑出声道:“你若是想要的的话,赢了军校大比我就帮你重新设计机甲。” 谢承运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我这就收拾东西。” 谢承宙看向谢辰, 犹豫开口:“小叔,若是不方便的话, 也不用勉强, 直接拒绝就好。” 谢辰摆手:“没关系,没什么不方便的。” 谢承宙点头, 神色微敛,想到什么什么一顿安静后,他试探着问了一句:“皇太子为什么突然会送小叔那么多生肖?” 谢辰指尖点在下颚处沉吟片刻,轻声笑道:“他想送就送了吧。” 谢承宙扯唇心道他与皇太子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也没见对方送过他一件东西,何止是他,一圈子都没有。 …… 时日一晃而过,期间第一位集齐十二生肖彩蛋的得奖者选择了匿名,但这并不影响帝国又一次因此而掀起了巨浪。 他们并不知道是谁集齐了十二生肖,但是那十二个生肖机甲正整整齐齐的放在官网首页,长达半月的浏览量直线攀升,两个月过去了,流量不减反增,这一系列的彩蛋销量更是几度缺货。 本来这么久过去了,当时再不甘再新奇,差不多也快被抛之脑后了,谁能想到还真有人做出来了。 能把这个当玩意大费资金和心力哪一个不是极聪明的,有第一个人做了出来,反倒激发了他们的好胜心。 一时间生肖菜单系列风靡起来,不过这次不同,许多人这次的重点放到了生肖龙上。 他们选择与生肖龙死磕到底。 但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被官网上呈现出来的生肖龙给诱惑到了。 绝不! 谢辰在星网上看到这些言论,眨眼笑了下,他不得不匿名。 继他的异能暴露之后,他当时在楚千泽设备上的那次破局指挥,也冠上了属于他的名字,他那套无意的说法当时似乎没有几个人相信。外界虽然不了解这种较为隐秘的事情,但是在军部与几大军校的指挥系里却流传开了。 而像谢承运这种能力与家世并存的天骄,就算他不是指挥系的人,谢辰也从未透露过,他知道这个情报的时间,也并不比指挥系的那一小撮人迟上多少。 谢承运知道了,谢家自然也是早早就知道了,那次之后,谢老爷子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虽然谢辰的辈分比谢老爷子要大上一些,但是谢老爷子那几日的骄傲,却如面对后辈般,真切的感同身受。 谢辰指尖点着手腕上的光脑,有些走神,他眉眼病气愈发明显,气质却是清淡从容,而身边坐着的是谢家如今的家主谢父,但是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气势却隐隐有种要压过对方的意味。 谢老爷子下楼见到这一幕,无声笑了一下,很快又微微皱眉,因着谢辰如今摸不清原因的虚弱. 他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有些放不下。 谢辰一眼便看出谢老爷子心里在愁什么,眸光微闪弯唇笑道:“再过半月军校大比就要开始,承运是不是要回来一趟?” 谢老爷子坐下叹气:“是要回来一趟……” 他们这边聊得轻松,谢父偶尔会插上一句,气氛舒缓融洽。 这时,管家突然面露古怪从外面进来,俯下身对他们道:“皇太子前来拜访。” 谢辰心思突然乱了一瞬。 他看向身边的谢老爷子,对方显然同样吃惊,这个时间点军校生哪一个不是被拘在军校中不能外出,就算是皇太子也不能打破这个惯例。 人已经到了谢家门外,自然是要迎进来的。 谢老爷子第一反应是看了谢辰一眼,注意到他面色如常,拧了下眉正色道:“让皇太子进来吧。” 他做好了迎客的准备,哪怕依着他的辈分 ,纵使皇太子的的能力再如何妖孽,也没有谢老爷子迎人的准备,但不敌对方身上还有一个名头啊。 谢老爷子心中发愁。 但他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坦然笑了下,甚至还有心思去调侃身边的谢辰,“你不去迎一下皇太子吗?未来的皇夫殿下?” 谢辰很少社交,谢家又多都敬着他,还没被人在面前直接挑明了开玩笑,听到这句话眉心动了下,却没有找出反驳的话语。 皇夫殿下。谢辰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最后只摇头温言笑道:“这不是在迎着吗?” 谢老爷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促狭意味愈发浓重,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 楚千泽进来时,凤眸敛着淡漠的情绪,睫翼一颤几乎是瞬间寻到了谢辰的身影,他不动声色的碾压了下指腹,依礼上前与谢老爷子聊过几句后,才表明这次的主要目的。 是有事需要找谢辰。 谢辰轻轻挑眉,“找我?” 楚千泽眸光划过谢辰眉眼薄弱的病气,眉心动了一瞬,压抑了一瞬掠过的郁色,语调却似柔和了几分,微一颔首应声道:‘对,我代表第一军校,与谢辰阁下谈些事情。’ 他向后挥了下手,有人低首将文书双手递给谢老爷子,退下去的时候动作很轻。 谢老爷子看了眼文书,面色不变,只看过楚千泽时眸中情绪有些许古怪,他顺手递给了谢辰,“你自己决定吧,想聊就聊。” 他心道自己一个老家伙自从知道年轻一代中出了皇太子这么个妖孽后,难得见上那么几面,从来都是摸不到底的忌惮,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将筹码推到牌桌上。 心情莫名有些舒畅。 谢老爷子老了,有的时候并不是很想再掺和进那些事情里面,他也想偷偷懒躲躲闲,可以说他今天看着皇太子,少有的感到一分顺眼。 谢辰大概一扫,眉心微敛,指尖捏着薄薄的文书,唇边笑意淡了些,不是生气,只是纯粹的疑惑。 他抬头考虑片刻,才在楚千泽专注凝视的视线中,挑唇笑道:“我们细聊。” 楚千泽唇角笑意微现,刚要应下,又见谢辰左右看了周围一眼后,蹙了下眉道:“去我房间吧。” 楚千泽凤眸微瞪,耳尖突地染上热气。 他抿唇吐出一字。 “好。” 谢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正悠闲的端着茶水,闻言一口温热的茶水直接呛在了喉咙处,他抖着手一连咳嗽了半天才顺住那口气。 谢辰疑惑看去:“您没事吧?” 谢老爷子面色复杂摇头没说话。 他是想说些什么的。 但皇太子自己都已经应下,他这个时候再开口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皇太子可是Omega啊…… 就算有着婚约,一位等级不明但异能强大的Alpha邀请一位Omega进入自己房间,这种话题入耳怎么听都有些暧.昧。 但双方一应一答的都干脆无比,反倒显得他们这些在旁听着的多想了。 至于也没有多想,谢老爷子到底阅历在那,仔细看了几眼也就知道究竟是谁尚未察觉,是谁明知故犯。 他就说,这难得的舒畅怎么可能落到的皇太子的身上。 谢辰敏锐从谢老爷子与旁人的反应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神色微顿。 楚千泽恰在这时不轻不淡的出声,刚好打断了谢辰的思路。 “时间有些赶,这件事尽量早些定下。” 谢辰隐约摸到哪里不对,但这个时候随意改词,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不对。 所以他点头,笑道:“走吧,我的房间在上面,我们上去聊。” 楚千泽唇角微动,似有笑意一掠而过。 “好。” 迈步前,他侧首看向身后几人,眸中情绪清淡平静,扔下一句话。 “在这里等我。” “是!” 谢辰刷开自己的房间门时,想到身后还站着一位,眉心拧了下,越发觉得这个发展不太对,他刚才就算被打断了思路,自己的房间也不一定特指卧室。 但现在,他怎么就将人领到了自己的卧室呢? 谢辰在门开的瞬间,终于在脑中捉到了方才下意识的反应是什么原因。 在身后那位出声催着的时候,对方的视线向上看了一眼,谢辰便也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的卧室。 真是极微小的一个心理暗示。 谢辰心中失笑,侧身靠在门上,让出了身后的空间,眉眼含着无奈的笑意:“殿下请吧。” 暗示不假,但他当时没有察觉不对时,习惯性的也是要在自己卧室中谈话的,熟悉的地方是人们的第一选择。 谢辰只是觉得,这次他似乎要输了一筹。 对方约莫是有备而来。 第164章 他的例外 谢辰靠在门上, 修长干净的指尖就这么朝里懒懒一扬,放松的身骨抵在门上,侧首眉眼含笑朝着楚千泽看过来时, 存在感极强的气场,像灯光下璀璨闪着光的烈酒,直直的冲撞进了楚千泽的眸底。 像是个懒洋洋的桃花妖, 眯着眼含着情等着人自投罗网。 楚千泽心口平稳节拍漏了几下, 他好一会才止住脚步想要向后退去的冲动, 唇瓣抿了下,眼睫微垂踏过谢辰身前。 然后进入另一人的私密空间中。 因为信息素的原因, Alpha与Omega对于自己的领地都有着一定的占有欲,他们对于这方面有着不动声色的偏执。 谢辰因为身份特殊, 对于自己的房间进入另一个人倒是接受良好,没有太大感触。 楚千泽心底却滋生出一股隐秘的愉悦来, 他松了眉眼,信息素不受控制的泄露几分, 缓慢的飘散在这个方面。 楚千泽微微一顿后, 很快发现自己无意识的信息素泄露,眸光微闪瞥了落在身后的谢辰一眼。 发现对方神态如常,毫无所觉的样子。 这让楚千泽眸色微暗。 屋子里很干净,但现在无形的信息素散开, 在一点点沾染这个房间。 仿佛在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楚千泽生出些微妙的满足感。 谢辰感觉不到信息素, 却能模糊感觉到楚千泽精神力过于的活跃,他不由看了一眼楚千泽的头顶, 后又疑惑的收回视线。 如果他能感觉到信息素, 就会发现自己正在一点点被属于楚千泽的信息素包裹,像蛛丝一样丝丝缕缕的越发浓郁, 却又空出了些距离犹豫着不敢近身。 谢辰坐下时,带起的风浪吹淡了些身边的信息素,楚千泽平静目视前方的视线下意识看了谢辰一眼,下颚线微微绷紧,有些淡淡的紧张。 谢辰没有察觉异样,他从容坐下后,笑道:“坐吧。” 虽然是个卧室,但很宽敞,该有的都有,最有偷懒气氛的大沙发就落在视觉正中,谢辰有的时候会觉得这个沙发非常碍事,但是现在看来,至少也算是一个坐着的地方。 楚千泽如言坐下,顶着谢辰的视线时,又略显不自在的别过了些身,他低声道:“老校长让我来邀请你,作为我们指挥系临时的助教,到时候一并算入军校大比的名单之中。” 谢辰点头,这个他刚刚在那张文书中看到了,“千泽,这个时候就不要兜圈子了,直接说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然临近这个关头,怎么突然就要招他去做助教。 楚千泽闻言眉心微蹙了下,没有隐瞒如实回道:“指挥系有个老师因为泄露战术已经被带走调查了,如今所有新型战术都要推翻重新构思,时间和可信任的人手都太过紧张,军校暂时找不来好的外援。” 谢辰眨眼,听出几分猫腻来,“那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可信任呢?” 他将自己凑近,“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担保吧?” 楚千泽面不改色道:“你我之间的婚约就是最好的担保。” 谢辰轻笑,“也是。” “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如果真的要上手,我可能还不如你。” 谢辰笑盈盈的看着楚千泽,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认真。 楚千泽安静了一瞬,委婉道:“指挥系的内部排行榜上你的位置很高。” 谢辰扬眉:“但我并不是你们军校的学生。” “这不重要。”楚千泽抬眸,“重要的是你本身。” 他唇瓣轻合,好似又吞下了什么话。 谢辰弯眸,抬手轻轻扯了下楚千泽的发梢,这突然亲昵的举动让其倏地顿住了腰身,绷直的腰线修长又漂亮,他低眼就能看到,指尖扯住的发丝像是火星,猛地点燃了这方越发燥热不明的气氛。 谢辰眸光上扬,低声笑道:“殿下准备的很充分。” 他几乎可以想到后面不管说了什么,眼前的人应该都会有驳回来的语句。 对方做好了准备,来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侧首便能碰上额头,楚千泽缓缓转眸,与身边人含笑的双眸对上,素来喜怒难辨的皇太子此时怔然的模样,说出去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谢辰很少失控,他作为指挥官要具备再危险都要冷静给出方案的绝对素养,他的手上曾经捏着整个蓝星的未来,如今指尖摩挲的柔软发丝,却像是另一种未来。 一种与他自己相关,但他在之前的岁月中,又重未想过的未来。 谢辰右手肘抵在沙发靠背上手懒洋洋支着脸,左手扯住楚千泽的发丝也不松手,他笑着问了一句,“为什么来找我?” 他纵使有着妖孽般的天赋,在这么大的诺亚帝国中,皇室也不可能找不到一个外援。 楚千泽呼吸微不可察的乱了,他轻挑凤眸,清淡神色也盖不住眼睫撩起的那丝妖意,雪月般清凌凌的外貌倏地沾染了玫瑰般的美艳姿态,生生扛住了谢辰眉眼间的蛊惑意味,彼此视线对上,拉扯着越发粘稠。 “因为——”楚千泽狭长幽然的眉眼敛了神色,隐约显露出Alpha该有的霸道凌厉。 他白皙指尖扶着扯住自己发梢的那只手臂,像披着艳丽表皮的蛇般,一点点攀扯而上,最终歪着腰将自己撞入了谢辰的怀中,食指指尖也点在了谢辰凸起的喉结上,轻笑了一声,不复矜贵冷淡,勾的人呼吸发紧。 “我想与你……并肩作战。” 楚千泽眸眼微垂,仔细感受着指尖下属于另一人的呼吸起伏,莫名生出几分贪婪心思,他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谋划。 他可以耗费数年,将自己推上权势的巅峰。 却偏偏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失去了那些耐心。 他受不了筹划阶段,这个人不属于自己。 或许他所有的例外,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正因为对方,才有了那桩不该存在的婚约,楚千泽淡淡心想,他明明有许多手段,最后却借着省事的由头,将人先冠上了自己的名头。 当时看来是鬼迷心窍般的举动,现下想要倒有几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楚千泽指尖用了些力,呼吸微乱,唇瓣如涂抹胭脂红的过分,他端着那张冷下来就是雪月清华的面貌,盯住谢辰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只有你。” 只有你才配与我并肩作战。 只有你。 他说的暧昧不清,谢辰却心有灵犀般知道了楚千泽两句话并在一起的意思。 谢辰哑声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心间一直缺失的那块如今好像找到实处,随着楚千泽的低语归于圆满。 笑意不止,楚千泽眸尾晕红,他感受着指尖下不停的颤抖,有些心慌又有些羞恼,忍不住抬眼看向谢辰,毫无力度的低声斥道:“你笑什么!” 谢辰松开指尖,放开了快要被他扯出一个弧度的发梢,无声摸向了对方后颈,没用上多少力气,就扣着那处将人向着自己这边推了推。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了起来,吐息交融着换入了彼此的体内,空气仿佛落了糖丝,粘稠的分扯不开,呼吸中都好似透着甜味,腻的人心痒。 楚千泽纤长五指忍不住张开,贪恋不已的轻抚着谢辰的微颤的喉骨,心神悸动之下险些就要低头附上亲吻,咬住猎物的脆弱处烙下自己的印记,对于生来侵略性十足的Alpha来说,有着极端的吸引力。 楚千泽觉得自己昏了头。 谢辰险之又险的抬起右手捏住了楚千泽的下巴,拇指恰好拦在了对方唇瓣之间,他挡住了对方低头就要凑上来的危险动作,失笑道:“殿下,我们之间还有一份协议呢。” 殿下二字,此时再听,烫的楚千泽心口微麻。 他面色淡定,眼尾染粉,身上翻滚的热意只高不低,舌尖碰了下封在唇瓣中间的指腹,眯眸道:“协议?什么时候的事?” 谢辰挑眉,面露玩味,指尖意味不明的揉捏着楚千泽嫣红唇瓣,但笑不语。 楚千泽心中到底发虚,见谢辰不说话,咬住对方暧.昧动作的指尖,又重复了一遍,温热气息全数卷在谢辰手指上。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协议?”他浅浅一笑,眸色无辜极了。 这就不认账了?谢辰想了许多对方会给出的借口,独独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么简单又无赖的方法。 谢辰语气放柔,“需要我打开光脑给你看看吗?” 楚千泽见他不接这招,受恼般蹙眉。 谢辰依旧不为所动。 楚千泽恨恨咬了口中指节一下,舌尖顶出了谢辰手指,语气虽然依旧发虚,但比之上次要镇定许多。 他说:“协议上是Omega,我又不是。” “我是Alpha。” 谢辰闻言心中好笑,他不客气的将手指上的水痕全部蹭到了楚千泽的衣服上,“这么说,协议从一开始就算不了数?” 楚千泽双眸微亮,欣然颔首,“不算数。” 他心中庆幸,因为对方这么说,便是要翻过这一页了。 谢辰左手摸到了楚千泽后颈处的凸起,弧度很小,他揉了几下,楚千泽强忍着没有出声,眸尾红晕愈盛,觑着谢辰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抿唇。 他眼中所看,谢辰身上几乎落满了自己的信息素。 谢辰未曾察觉,他揉着对方腺体,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口气。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刚要开口,楚千泽恼怒卡住了他的脖子。 原先那只手是抚在喉骨的,这次力道不大,却让谢辰咽下了后面的话。 楚千泽难得露出些凌厉的神态:“你要说些什么?与你有关的秘密?说完之后再让我考虑几天?” 谢辰面露愕然,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楚千泽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已经忍了许久,才不想再与眼前这人继续打着来回,没完没了。 还不如破了那道屏障,之后有什么事情处理起来,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Alpha,哪怕喜欢上另一个Alpha,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脾性,更何况他已经馋了许久。 当即不管不顾的胸前的手,扣着谢辰喉骨径直吻了上去,他凤眸微眯,面露春色,果断的动作看着无所畏惧,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压不住的那丝忐忑。 他吻人的气势狠厉,真正亲上了却软的不行。 谢辰手扣住他的后颈,喉骨处却扣着对方的手,两人抱在一处,腿脚都恨不得缠在一处,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心口砰然乱了节奏,理智已然被卷入翻涌的情潮中。 第165章 未来皇夫 唇上触感很软, 谢辰心潮翻涌间有些控制不住那口火,身体仿佛在火堆上滚了一圈,楚千泽触碰到的每一处都烫的不行, 他扣着人的后颈,眯眸间与对方视线对上。 谁也没有真正闭眼。 视线碰撞着,仿佛要溅出火花来。 谢辰没忍住抚上了楚千泽的腰, 两人姿势向旁歪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了被人抵在沙发背靠的姿势。 端持高贵的皇太子更是衣衫凌乱整个跨坐在了谢辰身上, 唇上脂色.欲要滴出来般艳丽无比,他轻轻喘气, 抬眼间笑意不甚明显,隐约显出些许餍足来, 精细到指尖的那股优雅,点着谢辰的喉骨, 终于还是抵着对方额头,带着喘息声微哑着笑了几声。 楚千泽像是喝醉了一样, 亲昵的蹭着谢辰的唇, 这是他在旁人面前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轻松惬意。 尖牙扎了舌尖一下,谢辰沉沉吐出一口气,错觉间仿佛那抹柔腻感依旧在口中缠着,他指尖逗弄般, 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下的腰身。 除了第一下绷紧一瞬, 落下时能感觉清晰的薄肌轮廓,之后便越发松软, 谢辰克制不住的掐弄了几下, 惹得对方蹙眉难耐,张嘴便在他唇角咬了个口子。 谢辰扬眉, 漫不经心的舔了下唇角,倒没在意,低笑道:“开始挠人了?” 楚千泽双手终于松开,环拥着谢辰的脖子,小鸟般在之前便想留下痕迹的喉骨处啄吻,闻言淡淡嗤笑一声,“你把我看作雪猫儿了?” 他拥着人,心里想着若是谢辰是个Omega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能标记对方,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强势凛冽的双S级信息素不会让任何一个Alpha敢靠近他。 楚千泽略感可惜,唇齿间挤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 谢辰喉结处落了无数个细吻,生物的本能让他头皮忍不住发麻,但因为现在的环境,又不由滋生出一丝带着刺激的酸爽来。 他喉结轻轻吞咽的动作没有瞒过楚千泽。 他凤眸微挑,冷淡不在,有些危险又有些暧昧。 “你*了……”他附在谢辰耳边低笑。 谢辰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捏了捏楚千泽的下巴,也不反驳,他问道:“你刚才叹什么气?” 楚千泽一连笑了几声,才低声道:“叹你怎么不是个Omega呀,若你是个Omega,你今天就会被我按着标记了。” 他说的凶狠色.情,动作也不安分,一只手蠢蠢欲动放在了谢辰的衣领处。 才多解开一个扣子便被谢辰给抓住了手。 谢辰似笑非笑,桃花眸含了情意潋滟生辉,也不说话,莫名带了几分危险意味,他看着到处蹭的楚千泽,慵懒出声:“你想.上.我?” 他说的比对方还要直白。 楚千泽看着谢辰这个模样眸色愈深,他凑上前想要亲亲那双眼睛,却被谢辰不轻不重的挟住了动作。 楚千泽微微垂眸,他看着谢辰的眼睛,一字一句淡淡出声:“我想要你。” 他要这个人是他的。 而标记,是最能证明这一点的方式。 哪怕它根本不可能。 谢辰闻言安静片刻,他伸手碰向楚千泽后颈,按了下那弧度很小的凸起。 “这是你的腺体?”他问道。 楚千泽不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道:“对,怎么了?” 谢辰弯眸:“你摸摸我的腺体。” 他笑的意味不明,不需要多想几乎就能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楚千泽敛眸与他对视片刻,默不作声的伸手绕去谢辰的后颈,他指尖一点一点的摸索,有发丝轻轻扎在他手上,有些痒。 指尖摸索过去,一路平滑。 楚千泽眉心微动,他低眸,谢辰依旧弯唇睨他,看不出情绪的由他动作。 脊椎微凸的那处骨节被轻轻按了几下,楚千泽微微用力再次摸了一遍,终于确定一件事。 他嗓音清淡,莫名发紧道:“你的腺体呢?” 谢辰将停在后颈处的那只手拿出,交错着十指交扣,漫不经心道:“我没有腺体。” 楚千泽猛地攥紧手,反扣住了谢辰,想说什么唇瓣紧抿,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气氛依旧亲昵,但是两人理智回拢大半,被情潮淹没的激情随着心脏的起伏缓缓融于血脉。 楚千泽想了许多,他甚至猜测谢辰的腺体被人挖了出来,毕竟帝国星网之前没有对方的记录,那么谢辰只可能是个出自垃圾星或废星的黑户,哪里的混乱远超众人所想。 一位尚未成长起来的顶级Alpha可能遭遇到的事情…… 楚千泽扩展开的思路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联想到了谢辰原本是个顶级的Alpha,是不是因为遭遇了意外,才会落得现在虚弱的同时,又有着与劣等Alpha相同的体质。 明明之前对方显露的异能,很强。 谢辰不知道楚千泽想了些什么,对方安静看着他,带了些湿汽的眼睫轻颤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谢辰一时失语,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就好像已经将来龙去脉都想了个干净。 谢辰不由露出几丝笑意,难免好奇道:“你想了些什么?” 楚千泽一个字都不肯说,他知道自己想的太远,要是完全走偏,这个时候吐出一个字都是未来对方笑他的理由,索性反问回去:“那你原先想要告诉我的又是什么?” 谢辰坦然道:“自然是我没有腺体这件事。” 楚千泽微捻指尖,心想方才并没有摸到陈年疤痕,但现在各个种族的医疗手段参差不齐,很难说准就没有针对腺体的完美祛疤手段,他凝眸注视谢辰,突地亲了他眸尾一下。 谢辰猝不及防匆匆闭眼,眸尾温热一掠而过,他心口蓦然一软,伸手别过对方面孔,主动吻了上去。 唇舌交融间,楚千泽轻喘着,看出谢辰的犹豫,轻声道:“你没想怎么说,就等你日后想好了再说,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 这次来势太猛,他们彼此都有许多事情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彼此,不一定需要这么急着把底给兜清。 谢辰摸了下他的脸,笑了一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日后若是借此发恼,谢辰可就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了,他见楚千泽颔首,不由眯眸凑近,被啄了几下也不在意,而是兴致勃勃出声问道:“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楚千泽似笑非笑,他按住谢辰原先在腰上作乱,现在有着上移趋势的那只手,凤眸晕红未散却透着一点凉意,定定的看着谢辰, “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辰看着他,只是笑,俊美惑人的眉眼装满了笑,漆黑的眸子仿佛有着碎星般的光芒。 楚千泽本就不多的那丝气,见着谢辰这个样子,也瞬间就散了。 他道:“没有协议这回事,你自然是未来的皇夫。” 一句话,便落实了那桩婚约。 谢辰莞尔。 他就说,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 …… 谢辰这次离开的时候,谢家几人都是语言又止的看着,他们视线在谢辰与皇太子略显凌乱的衣角上烫眼一样匆匆掠过。 谢辰唇形弧度很利落,勾起一点笑意都很明显,如今那破了弧线的小伤口,怎么看怎么暧.昧。 谢承宙面色隐隐有些复杂,在看到小叔抬脚要走的时候突然回神,想起来他这次也是要去一趟军校的。 他刚要开口与想着让小叔等上几分钟,就对上皇太子似是无意的清淡一眼,不含情绪却冻住了他没有开口的话。 等到屋内清静下来后,谢承宙微叹一声,真心问道:“他们二人的异能,就像颠倒了一样。” 火中透着寒,冰里带着热。 谢老爷子不置可否,而后又仿佛看透什么,叹笑了一声,“也不一定。” 至少某些方面,火依旧是火,冰仍然是冰。 不过谢家异能冰水两系,据他所知,当年记载中,谢家这位小祖宗绝对不止一系异能。 就是不知,皇太子能否让冰化水。 …… 时间确实很紧,谢辰进了军校,就被楚千泽带去见了老校长,他们谈话的时候,楚千泽在外面等着,窄腰长腿的身体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动静,神色淡然莫测。 没等上一会,门又开了,楚千泽神色当即一缓,带了些笑意转眸看去,却发现不是想要见到的人,神色又淡了下去,不见半分喜怒。 他转眸,脚尖无意识碾着地面,等的有些心烦。 似乎对他而言,耐心这种东西,屡屡会在谢辰身上破戒。 谢辰出来的时候,窗边半靠着的修长身影挡住半片的光,外面是庞然巨树,下午的光线就这么零零散散的从对方头顶洒下,星星点点像画一般,让人禁不住起了收藏的心思。 谢辰唇角无意识勾起,脚步放轻,走到楚千泽身边的时候,对方头也未回问出声:“你们谈好了?” 这是知道是他?谢辰扬眉。 “谈好了。”谢辰看了眼时间,“吃些东西,晚饭就不用吃了。是先吃东西还是先回去?” 楚千泽被提醒般反手抓住谢辰手臂,眉睫细碎的橙色光晕晃荡着,他问道:“你这次住哪?” 语末带了些急意。 之前他们同居有个假性标记的缘故在哪摆着,而现在他们表面上一个Alpha一个Omega,未婚前住在一起,是有一些过界。 楚千泽不在意,但他担心谢辰纠结这个。 可他不知道的是,直到现在谢辰都没有考虑过这种避嫌问题,他听了这话,语气疑惑:“我不和你住一起的话,要住哪里?” 楚千泽闻言慢吞吞松了手,“先吃饭吧,吃完饭就回去。” 谢辰有些回过味了,他眨眼看着楚千泽唇角弯出笑意,不等他要说些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谢辰身后出来的老校长慢悠悠道:“你也可以住老师那边的房子,我今天还有些时间。” 楚千泽面色沉静看了老校长一眼,眉眼带着无情绪波动的冷淡,只一眼,又收回视线,将注意放到了谢辰的身上。 他在听谢辰的回答。 老校长没有怕的意思,皇太子再心思莫测手段妖孽,他到底看着对方长大,总会带着几分晚辈的滤镜。 再说了,他也不是有意偷听,不过是两人战在走廊,他路过时顺着听了一耳朵。 老校长笑呵呵的看着二人,也正等着谢辰的回答。 谢辰安抚了捏了下楚千泽的手,全当没有看到一老一少之间的交流,笑的温和从容,礼节问题做到了滴水不露。 谢辰摇头:“不了,我与殿下有着婚约,这段时间与他住在一起也方便些。军校内部和指挥系我都不怎么了解,再说我作为外援总不好到处寻人问路吧。” 老校长其实想说他是不介意找个人帮着带路,但是又觉得这句话一出口,皇太子指不定扯着人扭头就要走了,遂笑呵呵道:“你决定就好,有其他需要的事情就找我。” “当然,找殿下也行。” 楚千泽淡淡看他一眼。 老校长挥手离开,这次脚步都有几分轻快。 谢辰失笑,心觉老校长似乎等着这个机会许久了。 第166章 蓝星守卫 上次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除了谢承运在训练之余少有挤出来的几次,谢辰没怎么在军校的食堂堂食过。 谢辰已经记不清当时哪几个菜式格外合他胃口了,最后他对身边人笑道:“我要吃辣的。” 楚千泽轻嗯了一声, 指尖勾了下犹豫着,轻轻碰了下谢辰的手。 温度有些低。 他心想冰系异能的话,谢承宙也是, 但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谢辰这样身体温度偏低。 谢辰直接伸手拉住楚千泽试探着的手, 手指紧贴着挤进去的时候, 手心似乎也要被熨热了。 谢辰捏了捏,有些爱不释手, 他侧首看去,注意到楚千泽的神不守舍, 眉眼弯了下轻声道:“千泽,承宙都已经是少将了, 你怎么还在军校中?” 楚千泽闻言收神,凝眸注视谢辰片刻, 解释道:“我当年因为身体原因, 休学了几年。” 他语落之后又不经意般补充了几句,“我是皇太子,第一军都是皇室的,不过是父皇压着我的军功而已。” 谢辰挑眉, 低笑道:“殿下真厉害。” “别叫我殿下。”楚千泽抿唇, 耳尖微热,他听着这个称呼不受控制的会想到那日亲昵燥热的情况, “就叫我千泽。” 谢辰闻言勾唇, “好的,殿下。” 手骨被抓的力道骤然一紧, 谢辰忍下笑意,压着嗓子低声纵容,“行行行,叫你千泽。” 颇有些讨饶的意味。 楚千泽手上的力道骤然就松了,不止是手上,几乎攀着谢辰的半边身都像是渡过一遍微弱电流般发麻,他面色看着平静,指尖却要捏出火般。 谢辰往日虽然总是笑着,但真的很少软下语调,总是不轻不重的温和语气,给人一种随时能够拿捏局面的感觉。 楚千泽心动的同时,自然也想要独一份的偏爱。 他目光落在谢辰侧过来的脸上,发现对方是真的是无心之语。 不过还是有些逗弄的意思在里面就是了。 楚千泽敛眸,不着痕迹浅浅勾唇。 皇太子是帝国明珠,晨星般的人物,在这军校里也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以至于作为皇太子未婚夫的谢辰,也一并承接了与皇太子差不多的瞩目。 他们二人走进来时,虽然不是休息时间,食堂人数寥寥无几,但是被偷拍的照片传上军校论坛,总有那么些摸鱼偷懒的家伙,消息传开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至少谢承运得到消息气势汹汹赶过来的时候,谢辰还没有吃完饭,他眼角余光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没什么惊喜的情绪,甚至轻啧了一声。 谢承运犹豫了一下,想坐到谢辰对面,但是谢辰对面坐着皇太子,在看清皇太子的瞬间,他当即选择坐到了小叔身边。 楚千泽不冷不淡的抬手搁下了筷子。 清脆的一声碰撞。 谢承运只当没听到,坐的笔直,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坐在对面的皇太子。 谢辰吃的也差不多了,随手放下筷,“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谢承运指了下光脑没多说,一语带过论坛的事情。 谢承运:“小叔,你来的太巧了,我的训练刚好出了点岔子。” 他眼巴巴看着谢辰。 谢辰指尖若有所思的点了桌面几下,谢承运这个样子,估计这岔子还不小。 他刚要开口,楚千泽不咸不淡的接了话头,眉眼情绪很淡,看着谢承运时笑意轻浅,莫名带了一丝凉意。 “这个时候你们机甲系应该还在训练,承运你不会是翘了训练吧?”楚千泽微笑道。 谢承运转头,“殿下,真是巧。”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对方还真的猜对了。 他确实是翘了训练出来的。 楚千泽勾唇,笑意毫无温度却自有一派优雅高贵,“真不巧,能在这撞见你。” 他们来回对话轻轻淡淡的,空气中却又火药味升起。 谢辰淡淡挑眉,“我还坐这呢?你们当我不存在吗,哪里能寻到巧这个字?” 他看向谢承运,“难不成你还是碰巧才找到我的?” 说完他又看了楚千泽一眼,却没说什么。 谢承运感觉到一种熟悉的、赤.裸.裸的偏心。 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识相的说到了正题,“小叔你现在有空吗?” 谢辰沉吟片刻,看向楚千泽语气微柔:“你等我一会,好吗?” 楚千泽抿唇,颔首应下。 他看着谢辰与谢承运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微微垂眸,神色莫名。 指尖漫不经心的在桌面上画了几下,安静等待的皇太子就像是被拐走了主人的雪猫儿,强压着才没露出锋利的爪子。 等到谢辰回来后,见到安静下来的楚千泽笑道:“不高兴了?” 楚千泽面不改色,面色淡然,“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谢辰伸手,“承运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们回去吧。” 楚千泽抬首顿了顿,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他被攥着拉了起来,站定了也没抽出手,眉心轻敛似不经意般出声道:“你们聊了什么?” 谢辰好笑出声,“训练方面让我参考一下,最近承运进步很明显。” 这种事不至于让谢承运那个性子做出这么没有分寸的的事情,刚才的那个样子看上去甚至有些急。 楚千泽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眸光一闪就说起了另一件事情,“你辈分大了他一辈,你也看到谢承运刚才的态度了,明摆着不喜欢我。” 他们向外走,谢辰听着这句没忍住笑了下,“承运要是喜欢你,恐怕你们之间的婚约早早就应下拉来了。” “也轮不到我。” 楚千泽哼笑一声,“不可能。” 他说的肯定,他若没那个想法,这桩婚约就很难落实。 也只有身边这家伙,让他想着法试图按实了婚约这件事,想到这,楚千泽移眸看向身边的谢辰,唇角似有笑意浮现。 真是奇妙。 他淡淡收回视线。 谢辰被这极为肯定的一句断言给逗乐了,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是很想尝尝素爱吐露冷言冷语的那张嘴,究竟像不像他说的那么硬。 谢辰挠了挠牵着的人手心,弯唇笑了下,不管怎么说,这句话是真好听,哄得他心情好极了。 谢辰:“承运什么态度都不重要,你日后在他面前摆出祖宗的姿态,他也不敢反驳一句话。” 这话说的……楚千泽轻笑,“挺好,我下次就试试。” 他看那谢承运不顺眼很正常,一个Alpha与另一个Alpha多年来的婚约让他厌许久,没想到最后心动的人还是一个Alpha。 但不一样。 楚千泽心想,谢辰与其他Alpha不一样,这是他的Alpha。 …… 谢辰次日特意抽了时间又见了谢承运一次。 谢承运见面就交代道:“小叔,我按着你教给我的办法,没乱消耗精神力攒着劲锻炼异能,好像真的感觉到异能在一点点变强。” 他精神力卡了许久,连带着异能也不升反降,结果昨天小叔竟然一眼就看透了问题。 谢承运知道这种事若是说出去,恐怕整个帝国都要动荡一段时间。 谢辰颔首:“不错,继续按着之前的流程走下去,有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其实这种方法,在当年是很正常的锻炼变强的方法,不说也罢,他没料到的是谢承运的底子这么好,又或者说天赋也不错。 只能说,谢家的基因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谢承运这样的效果。 谢承运连连点头,他仿佛才碰到小叔一点,就发现背后还有许多的迷雾,一层接一层的摸不到底。 他安慰自己,眼前站着的,是真正为人类带来希望的晨星之一。 甚至于,他与哥哥的名字,当年定下的时候,都有着致敬对方的意思。 分开时,谢辰交代道:“日后怎么对我,就怎么对皇太子。” 被留下的谢承运呆了片刻,不敢置信的瞪眸,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 中间发什了什么事情?!小叔竟然就与皇太子之间的关系成真的了?协议呢?婚约呢? 谢承运乱想了一通后,想到谢辰最后的那句话,再好的心态也不由扭曲起来。 他对谢辰是什么态度,自然是当小祖宗一样在心里供着的,若是那小祖宗换成皇太子…… 谢承运狠狠甩了甩头。 …… 蓝星。 驻扎军队轮换时,军舰启动的轰鸣声震荡开,因为军校大比临近,就连人类的母星这边也加强了守卫,避免某些不折手段的种族试图在蓝星上动手脚。 新来的一批是从前线临时调回来的,身上的煞气浓郁面无表情,压着的血气若影若线,他们之间有很大一部分没有来过蓝星。 蓝星从不对外开放,部分曾经有过外逃历史的种族选择将母星的历史做成旅游经营,作为一种特殊的大型文化博物馆向外界展示,这一举动后来被多个种族参考,但从来没有被帝国考虑过。 面对多方好奇,不管恶意还是单纯好奇,帝国为蓝星挡住了所有的窥探目光。 当时星际海盗由皇太子亲自出面,不仅仅有谢家二少的绑架缘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驻扎军后来发现有他们试图潜入蓝星的痕迹。 蓝星全球冰封,妄然动作会让那些冰层开裂,甚至损坏许多珍贵的冰雕留存,就连前来研究考古的人们动作也是轻之又轻,生怕一个手重就毁了这些价值非凡的存在。 这次增加的部队的动静有些大,驻扎军的负责人刚要皱眉,抬眼看见下来的人是谁后,脸色一变。 当即站直敬礼。 “谢承宙少将!” 第167章 你不能坐 蓝星驻扎军总负责人没有料到来的人选会是谢承宙少将, 这位不仅军衔大了他许多,就连辈分也高了许多。 总负责人不太好意思的为对方让出了前进的道路,他七拐八拐也能同谢家搭上几分关系, 虽然如今连姓都阴差阳错改掉了,但体内或多或少还留着谢家的基因。 谢承宙落地后蓝星的寒气就铺面而来,他伸手随意扇了几下面前的空气, 自身的异能轻易便挡住了蓝星的寒意, 路过驻扎军所在基地的总负责人时, 面上笑意温和有礼,看不出多少出生世家贵族的傲气, 浑身裹挟而来的气势却不容小觑。 谢承宙低首轻声交代了几句,最后才道:“不用紧张, 我这次只是暂时停留,真正要与你交接的人在后面, 你去与他谈吧。” 基地负责人愣了下,头向后一探, 才发现后面还落后了一列队伍, 那人年纪不如谢承宙少将年轻,性子看起来却要比其莽撞许多。 基地负责人回神连忙颔首应道:“好的,少将你有其他的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谢承宙笑着点头,看人向后走去后, 才转头对跟在身后沉默安静的副官低声交代了一句:“去查查。” 副官轻点了下头, 不着痕迹的退下了。 谢承宙捏了几下这几日一直赶路有些僵硬的肩骨,默默叹了口气。 先前谢家是想暗地里派人来查查看的, 可是自从婚约从弟弟身上落到谢辰身上后, 盯着谢家的人多了许多。 那些人查不出谢辰的来历,便有些与他们死磕到底的打算, 尤其在小叔前段时间暴露了甚至能压制住皇太子的冰系异能后,暗地里的眼睛不减反多。 这其中其实不见得有多少帝国内部的势力,就是不知道里面混杂了多少其他种族的势力。 也就趁着军校大比即将开始的这几天,看似顺路的在蓝星停留几天,由谢家未来家主亲自坐镇,又是人类母星蓝星,就不信还有找死的敢再跟过来。 谢承宙眸底寒芒一掠而过,他拉了拉微松的手套,低眉间神态如常。 …… 三日后就是军校大比,谢辰今日才被指挥系的一群大佬给放了出来,纵使他想着法试图留些底,但奈何脑子转的很快,有些时候手一动,就被那群老狐狸察觉到猫腻,又加上楚千泽在身边定定的注视着自己,好些时候谢辰都没有控制住。 于是那群斯文和蔼的教授们,压榨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谢辰最后散会的时候,揉着眉心颇为苦笑不得,他冷冻了数百年的脑子在醒来后偶尔动一动,经常性的摄取知识,但这几天却是从早到晚的高度用脑,不仅如此,还要在来往激烈的讨论中藏住自己的来历,真是双倍的难度,双倍的用脑。 会议室其他人走的干净迅速,很快就只剩下了谢辰与楚卡泽二人,老校长离开前回头看着二人笑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他现在很好奇,谢家到底哪里找出来的人,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精怪再聪明,也不可能在唇角舌剑中不着痕迹的一一反驳回去,气氛再如何上脑,对方依旧压着脾气滴水不露。 一个有些年轻的小怪物。 刚好,皇太子也是。 老校长笑这古怪的缘分。 楚千泽站到谢辰背后,低头轻轻揉着谢辰的太阳穴,“很累吗?” 谢辰放下揉眉心的右手,放松般向身后一靠,低低笑了声,“你不累吗?” 要知道,楚千泽作为指挥系的首席,好些难题以锻炼的由头,直接抛给了他。 细腻的温热感在额侧两穴传开,楚千泽垂眸,他任由谢辰靠在自己的腹部,语气淡淡的,却难掩自信。 “我还好。” 谢辰拿下楚千泽一只手,笑道:“那我也不累。” 也谈不上累,更像是充实之后骤然松懈下来的疲倦。 谢辰指尖轻点:“别按了,我们去吃饭。” 楚千泽手背有些痒,他嗯了一声,轻轻在谢辰头顶处虚着落了一个吻,眸底闪过一瞬的痴迷。 在谢辰动作的瞬间,楚千泽眼睫轻颤了下,又不动声色的站直了身体,唇心越发嫣红。 谢辰没有察觉异样,他刚要向外迈步,袖口就传来被人拉扯的力道,转眸看去,实打实的婚约对象正意味不明的觑着自己,眉眼神态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是眼睫一颤,又好像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 修长五指看上去没用上什么力道,指挥系的制服是版式简约优雅的黑色,指尖陷进去的时候,像自投罗网的白玉,非常的漂亮。 他没松手。 谢辰挑唇笑了,他双手直接拢住楚千泽的腰身,将人抵在了墙面上,额抵着额眼眸弯了一下,兴致勃勃道:“你扯我做什么?” 楚千泽哼笑一声,唇瓣扬起一道弧度,“那你抵着我做什么?” 谢辰安静片刻后,轻笑道:“这是会议室。” 这种级别的会议室,可以说从踏入这里,不只是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就连光脑的信号幅度都被监视着,所有的细节哪怕没人实时监测,也会在后面进行复盘存储。 楚千泽齿间似可惜般溢出了一丝气音,他头向后一靠,漆黑柔软的发丝散在墙面上,面容雪白唇色殷红,最嚣张最淡然的勾引不外乎如此。 楚千泽舌尖卷着,推出了几个字。 “我知道啊。” 谢辰凝眸定定看他,桃花眸子突地弯了下,他凑近楚千泽,说的极轻,“千泽,你若是个Omega,我就在这里标记了你。” 他是人类不假,但这不影响他了解这里什么样的话最有颜色。 他不会在这里做些什么,也没有给旁人看热闹的心思,但是眼前这家伙显然需要点教训。 楚千泽先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对AO方面向来迟钝的谢辰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后脸色刷的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霞色,他咬唇,心里又热又恼,“你——!” 他一向不喜欢自己伪装的Omega的身份,私下里要是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依着楚千泽的性子,有许多种让对方后悔不已的办法。 但说这句话的人是谢辰。 楚千泽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双标。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谢辰,他刚才甚至有几个闪神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一些让人脸上发烫的画面。 Alpha标记Omega的阶段有三个,其中最让人不敢多看的自然是最后一个的终身标记。 谢辰警告性的捏了把楚千泽的腰,注意到他不太对的脸色,微微挑眉,轻笑道:“千泽,你脸红了。” 倒也不是红了,只不过是血色微显,但这不影响谢辰拿着这个调笑对方,他心内可惜,却还是松开了手。 楚千泽本能摸了下自己的脸,抬眸对上谢辰笑意未散的眸子,动作一滞,迅速反应过来自己举动的愚蠢。 摸又看不出脸究竟有没有红。 楚千泽状似淡定道:“那很可惜,我不是。” 他说话藏着关键信息,谢辰微笑:“看来你一直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之前的举动,怎么看都有些故意的了。 楚千泽眸光微闪:“我只是忘了松手而已。” 谢辰唇角带笑,“好吧,你只是忘了。” 他撤开的时候,视线四下无意般到处看了一圈,稍微定住的那几下,都有着监测的设备。 楚千泽撩眼,“你在看什么?” 谢辰动作一顿,心想自己好像又暴露了什么。 都怪这种几乎要刻入本能中的习惯,他在久带着的地方克制不住巡视的习惯。 楚千泽微眯了下眸,这次扯的是手,“走,去吃饭。” 谢辰泰然自若点头应好。 到了食堂,正值晚间训练结束,食堂的人自然不可能像是上次那么少,来往的人成群结队的。 谢辰极为自然的推了楚千泽一把,“你去打饭吧,我吃的不多,先去找个空位。” 楚千泽看着拥挤的人群,又扭头看了眼笑的无辜的谢辰,轻轻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谢辰到处逛了下,还真的找到两个安静的空位,拿出纸巾细细的擦了几遍后,才用指尖碾了下觉得可以,这才坐下。 谢辰在军校,或者说在帝国的知名度要比他所想的要高,他本以为惹眼的是皇太子,坐下后却发现明里暗里看着自己的也不少。 谢辰细细一想,就猜到可能上次的意外,当时直播的转播视频热度一直很高。 他指尖轻点桌面,心中考虑要不要准备些菜以后就在宿舍做饭。 这几天因为太忙,谢辰与楚千泽都是直接来食堂吃饭,很少做饭,但后面事情会少一点,也许就有那个条件了。 楚千泽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谢辰对面站了一个人,看那个样子似乎想要坐下,举止神态都很是热情。 楚千泽脚步一顿,眸色透了些凉意,拿着餐盘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而后指尖又是一松。 楚千泽什么都没说,走过去的时候面上一派平静,直到近了些,入耳便是谢辰含着淡淡笑意却无比疏离的拒绝。 “你不能坐,这里有人。” 第168章 蓝星青年 “你好谢辰阁下, 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谢辰双手交叉抵住下颚,抬首看去微顿了下,是个短发利落的姑娘, 眨着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看上去非常的激动。 但脑中没印象,谢辰确定, 自己不认识对方。 谢辰摇了下头, 态度上挑不出不对的地方, 可周身三尺仿佛自成一个空间,容不得人随意靠近。 “你不能坐, 这里有人。” 面前站着的人心理素质极好,哪怕被直言拒绝也不见尴尬, 她落落大方温婉笑道:“好的阁下,很抱歉打扰你的用餐了。” 谢辰交叉的双手手指微动, 他分辨不出眼前站着的女孩究竟是Alpha还是Omega,但是对方的长相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沉吟片刻后出声道:“你叫什么?” 楚千泽已经走到了附近, 他闻言凤眸微挑,意味不明的掠过谢辰一眼,修长指骨一松,餐盘在桌面敲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侧眸, 笑意不含丝毫温度, “让一下,骆梨同学。” 骆梨在看到皇太子后坦然变作了紧张, 忙不迭向后退开, “非常抱歉,皇太子, 我不知道谢辰阁下等的是您。” 她略感窘迫,下意识瞥了眼谢辰阁下,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已经落到了皇太子的身上,两人同处一片空间,无比相配。 就像是两个发光体撞在了一切,没有谁要盖过谁的意思,可恰恰因此越发耀眼。 皇太子坐下后,狭长眉眼一抬,有股说不出的从容,“骆梨同学还有其他事情吗?” 楚千泽作为帝国皇储,手上掌着帝国三成的实权,气势自是卓绝,他这么看着骆梨,让骆梨心下一陡。 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皇太子已然做出了要与政敌交锋的气势预备,还误以为自己见识太少,才会禁不住心底发虚想要离开。 骆梨总觉得她在一对正儿八经的婚约对象面前,自发领略了电灯泡的尴尬。 “打扰你们了!” 骆梨又匆忙甩下一句话后就迅速离开了。 “谢辰阁下,我叫骆梨,再次抱歉打扰您了。” 女孩走的极快。 谢辰若有所思,“骆梨?” 人已经跑走挤进了来往的人堆里,谢辰不自觉多找了几眼,“骆力与她是什么关系?她也是骆家的人吗” 谢辰没等到回答,突然手上一凉,本能低头看去发现是手中被塞入了一双筷子,抬头看向对面,就见楚千泽似笑非笑唇角弧度看似温柔,“你还想留她吃饭吗?” 谢辰摸了下鼻子,解释道:“我只是看她有几分眼熟。” 楚千泽瞥他一眼,面上情绪不明,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轻声解释道:“是骆家的,算是骆力的一个堂妹吧。” 谢辰想到初见骆力时对方的热情,失笑道:“难怪……” 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骆梨看上去也很热情。 骆家啊…… 谢辰想到了一些久远的事情,隐隐有些走神。 楚千泽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人的心神偏移至了一个他摸不到的地方,手上动作微顿,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好似一并失去了精髓,有些食不下咽起来。他缓慢咽下一口饭菜,唇边笑意微凉,随手反扣住筷子,“她还是位Omega呢。” 谢辰第一反应是,“啊?” 她是Omega怎么了? 谢辰是纯种的蓝星人类,走神的间隙猛地听了这么一句话,险些没反应过来。 楚千泽见到谢辰这样的反应,眉眼松了几分。 Alpha对于Omega有着超常的容忍度,同性之间的感情不仅有着认知上的偏见,还有着基因上的排斥。 楚千泽有着近乎恐怖的自控能力,但对于这一点却不可避免的在意几分。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难言的纠结。 因为他不能保证谢辰与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楚千泽吃了一嘴菜,辛辣的味道在舌尖上漫开,涌入食道的时候,连胃也能带着暖起来。 他的异能是火系,其实并不需要这么暖口的菜,但是吃多了,就像醉人的糖,没有的时候总会念着。 楚千泽嘴里没有食物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就着松懈的心气直接戳了进去,“若是你日后突然觉得Omega好怎么办?” 说完后,他真情实感的忧愁蹙眉。 谢辰眼皮跳了下,他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这个,斟酌着回道:“我与她才见一面。” 甚至是第一面。 楚千泽笑意微扬,手指拨弄着的筷身,眸光半敛于眼睫之下,并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心思翻滚间逐渐在恢复冷静。 Omega与Alpha天然的吸引力,在这个时候就像是埋伏在路上的一颗炸弹,楚千泽挽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这颗炸弹,他抿唇暗恼自己不该揪着这件事矫情,抬眸刚想翻篇这件事。 谢辰却悠然出声:“那你呢?” 楚千泽一怔。 谢辰又道:“我对Omega所有现实的了解都源自于你,你这些年与那么多Omega相处过,你会在以后突然有一天觉得Omega更好吗?” 他轻笑着,说到末端却好似被自己激出了几分火气。 “源自于我?”楚千泽似乎有些不明白这句话,但是这不能阻止他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愉悦的心情,“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 是的,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 对方说的肯定,谢辰恍惚着,也有些没来由的宿命感。 谢辰弯眸,轻声道:“千泽,Alpha与Omega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六种性别而已,最终都要落实到感情上,谢辰觉得眼前这朵喜爱扮演白玫瑰的红玫瑰就很好,哪怕根茎上带着毒,也比旁人要更吸引他。 不过还没等他伸手被扎一手血,对方自己就软了刺撞进了手心里。 谢辰眉眼含笑,想起之前没忍住心头一软。 楚千泽脊背端的很直,他素来喜爱将心思沉到深处不见天日,如今面对谢辰的视线却没压住翻腾着的心绪,眼睫乱颤着闷声道:“吃饭了。” 这句话他们已经不知道来回说了多少遍。 谢辰轻笑了一声。 楚千泽低眸,唇角没忍住也挑起了一丝笑意。 晚上。 楚千泽睁眼眸中沉静平和,他戳了戳谢辰的胸口,似乎有片刻的迟钝后,他才极为轻声开口道:“我喜欢你。” 他们也算是在一起了。 可到现在楚千泽才发现,他们彼此似乎连一句告白都没有袒露,气氛到了就在一起,连那些看上去的热烈再回顾起来都变得平淡起来。 他并未察觉,那些记忆于他而言明明历历在目,可是回忆起来总觉得差了一些什么,最终他按上了平淡二字,半夜不太甘心的戳弄着谢辰。 大半夜被骚扰的谢辰拥了人满怀,他声控开了床头灯后,睁眼看见楚千泽埋在胸口,漆黑柔软的发丝平散开,像是抱住树桩的树濑熊一样,满满都是想要圈住一片底盘的占.有欲。 谢辰伸手把玩了几下对方的发丝,胸口情绪满满涨涨的,好似灌入了一口.活水,每次掀起的浪潮都在心口拍出一丝酥麻来。 最终他环住对方,轻声应了一句。 “我也喜欢你。” 这份心动姗姗来迟数百年,仿佛就为了转动这份姻缘,谢辰心想,若是被那群家伙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笑话自己老牛吃嫩草。 但算起来,自己明明也没有大多少。 在床上亲吻在一团的时候,两人勉强止在了最后一步。 …… 蓝星基地中,一名龇牙咧嘴的俊朗青年捂着被一拳揍到的左眼,满脸郁闷的坐在医疗室。 医疗室几个值班的医疗员几乎都要认识这位了,今天值班的秦娜看到对方又来了,没好气的把报告往桌面上一甩,“你真的不做个全身检查?就算你看起来健康,但是你的身体比普通Beta还要虚弱,就一拳而已,你半张脸都快肿起来了。” 青年摆手,捂着眼道:“不是我虚弱,是对方故意用了全身的力气。” 秦娜双手抱拳:“你打不过就不要招惹他们,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哪天说不定就把你糊涂的脑子给打通了。” 她说完还是没忍心,反身去找平常不怎么用到的药水。 秦娜转身并没有发现,她身后神态活泼的青年眨了下眼,眸底带着打量意味,记住了她的每一个翻找动作,面露苦恼,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颈,砸嘴心想他不会是什么实验室里的产物吧。 等到肿痛感消退后,青年阿落笑嘻嘻的说了几句甜话,转身离开的时候笑意收敛的很快,甚至于冷淡,偏生他自己毫无感觉,依旧觉得自己再普通不过。 迎面撞上一队人时,阿落眨了下眼发现没有一个眼熟的,但是前面那位肩上的军衔他还是能认出来的,当即并脚给了一个敬礼。 动作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有些怪怪的,像是老朽的树枝第一次颤动,格外不顺眼的生涩感。 阿洛与这队人擦肩而过后,没心没肺的准备去食堂看看,丝毫不知为首的那位青年军官停下了脚步,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遥遥看了过来。 谢承宙一停,他身后的数人都停下了脚步,身边的副官疑惑看了眼方才擦肩而过的青年,轻声开口试探道:“少将?” 空气安静了片刻,他们纵然疑惑也没人再打扰蹙眉思虑的少将。 半晌,谢承宙深吸了一口气,“没事,走吧。” 他心想,对方那张脸,实在是太明显了。 谢辰宙心情难掩复杂。 第169章 好久不见 次日, 谢承宙回去的路上撞见了几名自己军队下的家伙互相搭着肩膀一瘸一拐的,一个个还鼻青脸肿的,他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你们怎么回事?” 几人抬头见是少将,一个哆嗦纷纷站直了身体,扬首挺胸敬礼高声道:“回少将——” 谢承宙叹气打断了他们:“正常回话就行了。” 为首的青年放下手尴尬道:“少将我们几个在训练的时候, 不小心把训练室的等级调高了, 挨了顿揍, 正准备找去医疗室。” 谢承宙闻言面色一顿,不知想到什么, 温和一笑:“我也去一趟。” 几个家伙满脸愕然。 谢承宙转身对副官道:“你先回去。” 少将的副官已经走了,看来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青年们苦着脸上前为少将带路。 谢承宙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边, 心里却在想着之前在医疗室门口撞见的那名青年。 如果说谢辰的身上有着谢家一脉相承的气质,那么那位青年就是有着骆家相似的眉眼。 如今骆家两位主支的兄弟性格气质迥异, 以至于外人常常会忽视他们长相上的联系,不过就算谢承宙没有他们作为参考, 再加上骆父、骆老爷子、甚至于一众印象不深的骆家旁支…… 谢承宙低首, 整了整袖口的褶皱,心中颇感有趣。 医疗室内今天换班了,值班的还是昨天的秦娜,她一抬头见到好几位伤势不轻的青年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了?伤势严重吗?” 她本能的看向唯一一位身上无伤站在一旁的谢承宙, 目光扫过他后,突然想起对方是谁, 嗓子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脸色微微涨红。 谢承宙道:“没事,他们几个在训练室挨了顿揍, 应该就是断了几根骨头,不用来扶他们。” 顺口止住了秦娜想要上前的动作后,他姿态自然的在医疗室一张空闲的床上坐下,两条长腿并拢着向前一伸,几位青年自发绕过了这片地方,委委屈屈的几个大男人挤在了其余几张空床位上。 秦娜拿完仪器回来后,见到这一幕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谢承宙几眼。 谢承宙看了一会,缓缓出声:“每日来医疗室的人多吗?蓝星应该还好吧。” 秦娜点头,“没什么大伤,基本都是像他们一样,在训练室里面受的伤。” 她说着,有些好笑。 谢承宙温润一笑,语气如常与她又多聊了几句。 最后眼看全部都要弄好,谢承宙面色如常,倒没再多问什么,他开口的时候,几位伤患一声不吭的。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冒了头,“秦娜,我来拿一些止血喷雾。” 谢承宙闻言看去,面色微顿,是昨天见到的那位青年,额头破了一块还在渗血,马上就要滴下的时候,又被对方反手抹在了手心里。 秦娜扭头看了一眼,不由惊了一下,但是她现在手里没空,只能先让对方等一下。 谢承宙不知何时屈起双腿,轻轻起身:“秦娜在忙,我来帮你找吧。” 阿洛见平日空荡的医疗室今天塞满了人,眨眼刚想同意,听见有人要帮他找,还是昨天那位身后跟了一串人的少将,见对方走来,他心里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摸着头欢快点头。 谢承宙对于止血喷雾会摆放在哪里,心中有些数,他一边在找,一边随口般问道:“你叫什么?” 阿落捂着额头,手指缝隙里还在渗着血,他跟在这位年轻的少将身边,闻声回道:“阿落,我叫阿落。”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瓶子上陌生又熟悉的字体,略感费解的挠了挠头,这种感觉就像是这位年轻的少将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明明是个陌生人,但是身上的气质总给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他跟的有些紧,一步一顿,依稀间脑中仿佛闪过了一些记忆片段。 阿落的视线一时没有克制,强烈的注视让谢承宙手上动作微顿,他道:“阿洛?” 阿落本能应了一声。 谢承宙将找到的止血喷雾递给对方,“给你。” 阿落笑道:“谢谢少将。” 他笑的极为无害,漆黑眸子却定定不动,面上与深处迥然的反应,好似连他自己也未发觉。 谢承宙微微眯眸,“不用谢。” 待人走后,谢承宙没有回去坐着,而是站定了脚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娜已经忙完了,瞧见少将出神,以为他对阿落好奇,不由多嘴了几句,“阿落脑子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惜是个劣等Alpha。他整日喜欢找人对打,听其他人说起来身手倒是不错。” 劣等Alpha几个字入了耳朵,偷偷听着那边对话的几个青年面上神色一时都颇为古怪,他们面面相觑,却又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 谢承宙语气却是如常,微带了些疑惑道:“那他有家人吗?这种情况应该让家人带回家休养的。” 秦娜摇头:“这个我不太了解,但阿落应该是没有家人的。” 谢承宙眉心微动。他心想对方那张脸,摆明了跟骆家人有关系。 但是他们终究不像他一样,长年与骆家人打交道,一眼下来的既视感实在很难忽视。 谢承宙心中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 晚上。 腕间一声震动,谢承宙顺势看去,是副官的消息。 “少将,你要的资料已经传到你的通讯上了,注意查收。” 谢承宙皱眉,想起昨日与今日的猜疑,他若有所思的点开资料的内容。 谢承宙点开资料先切到了一边,而是选出那位阿落的高清照片放到了一面排列整齐的图册上。 图册上是骆家这些年来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照片,青年的照片放到里面丝毫不显突兀,甚至比如今许多的骆家人,更像是骆家人。 谢承宙摸着下颚安静打量了一会,心想那张脸可不眼熟吗?与他小时候撞见的骆老爷子年轻时的照片上的眉眼像了七成。 气势与阅历带来的差异,在骨相上面的影响是最小的。 或许对方就是一个普通的骆家人罢了,不过身处蓝星这个地方,谢承宙想自己还是多在意一些的好。 “阿洛。”谢承宙心想这个名字配着对方那张脸,实在是明示了。 就算他多想也好,倒时候直接将这个人塞给骆家,指不定和还能薅到点什么,骆家现在可还有位财政部长在帝国内部。 向下看去,谢承宙神态微顿,眉头一锁逐渐认真起来,最后他默默关掉资料,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 那位阿落不是在蓝星上发现的,而是被阴差阳错从外面救回来的,救回来后发现是个黑户脑子也有问题,连自己名字都是勉强才挤出来一个字。 蓝星这段时间很忙,就连上报什么的都没轮到对方,以至于对方还算自由的在这里待了小半个月,直到与谢承宙撞上。 目前从这份资料上来看,处处都是问题,但处处都找不到由头。 谢承宙寻思这种事与其自己在这边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问另一位正主。 谢承宙眉眼一松,将资料连带着照片一并传给了谢辰,交代了一下缘由后没有等到回复只好先行关上了光脑。 谢辰最后参与的那次会议机密性较高,他与楚千泽花了一天时间和一众人确定好后,才在晚上散会后拿回了光脑。 谢辰的光脑好友不多,他随手翻了一下,指尖蓦地顿在光脑之上,他甚至不需要点开附件内容,看到照片中那个熟悉的人影时,就已经有些恍惚了。 谢辰喉骨微动,仿佛咽下了什么难言的情绪,他眉眼微敛,半晌后轻轻勾了下唇,无声默念。 好久不见。 第170章 熟悉感觉 真的是好久不见。 数百年的时光被轻轻一挥, 就像蒙上尘埃的玻璃瞬间变得干净透彻起来一样,昔年友人的面孔便在这块干净透明的玻璃之后缓缓浮现,照片上的笑容真是让人熟悉又怀念。 谢辰的柜子一直没有关上, 他指尖摸索着佩戴在腕间的光脑,眉眼低垂安静了许久,半晌后似是有声轻笑一掠而过。 谢辰不太寻常的表现让楚千泽微微侧首, 轻轻皱了下眉, 他关上柜门, 走到谢辰身边,手指轻轻戳了戳谢辰手臂, 将对方的注意引至自己的身上后才轻声问道:“怎么了?你好像……” 有点不开心。 谢辰这时刚好抬头,看清对方面容的楚千泽便又咽下了那句话。 似乎, 并不是不开心。 谢辰发了一条消息后,轻轻关上电脑, 眉眼微抬,让楚千泽怔怔出神, 他似乎从未见过谢辰这样的神情, 仿佛松下了什么包袱,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粲然纯粹的笑意在眸尾泛滥,比任何时候都要晃人心魂。 对方藏敛在骨子里的那股气势, 稍稍凝实几分, 就像是发光体一般,很难错开视线。 楚千泽目不转睛的看着谢辰, 视线极为专注, 以至于平稳的呼吸节奏都无意识紊乱,他指尖微动, 想要去碰谢辰的唇角,面色有着痴怔,“你……” 谢辰眉眼微弯,抓住那只已经碰到他唇瓣的手,低笑道:“我怎么了?” 楚千泽眼睫微垂,不动声色的瞥了谢辰腕间的光脑一眼,哪里已经熄了屏,什么痕迹都看不到。 楚千泽抬眼看向谢辰,手指轻轻挣了挣,却被谢辰反手攥的愈紧。 谢辰“嗯”了一声以示疑惑,刻意拉长的尾音拨乱了楚千泽的心弦,他抬眸等着楚千泽的回答,却见对方仿若被他摄了魂一样,呆呆怔怔的看着自己。 谢辰动作一顿,哑然失笑。 笑声惊醒了楚千泽被惑的略显迟钝的心神,黑色蝶翼般的眼睫轻颤不止,他匆匆出声:“你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手指再次不安的挣了挣,明明被对方攥着手,温度应该消去一些,但楚千泽却觉得手心越发灼热起来,烫的他半边身子都有些发软。 谢辰若有所思“唔”了一声。 楚千泽没有等到回答。 却扑面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男人压着他的腰,力道不轻,以至于他上半身都紧贴着对方,楚千泽呼吸骤然乱掉了,他胸腔起伏的微弱动作,像是一松一驰的扣合谢辰的胸口,极致的浓情堵住了他的口舌,吞吐间都仿佛带着至烈的热气。 还好这个房间人都走光了。 谢辰附在楚千泽耳边,他没有掩盖自己的开心,清越的声调第一次仿佛每个字都缠着笑意。 “有个朋友要来帝都了,或许,很快你就要认识一群家伙了,他们会很闹腾的。” 谢辰指尖穿梭在楚千泽柔软的发丝之间,轻声又道:“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说是吗?诺亚。” 这一句,是谢辰询问脑中的诺亚。 诺亚给出答案:“是的,主人。” 这当然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诺亚翻找着自己的内存,找出许多当年的录像,任何高清的回放视频都没有它这里的全面,它现在再度将这些东西调度出来,也是以防万一,也许后面就会用上呢? 经过推测,这样的概率很高。 楚千泽第一反应是抱紧了谢辰,一个吞吐之后又松开手,他敏锐察觉到男人的情绪不太对,但是对方这份甚少显露出的热烈,又是他不愿错过的。 谢辰所表露出的每一分失态都是楚千泽极为贪恋的,但有些时候,他更希望,这种失态是因他而起。 他想要独一份的特殊。 楚千泽垂眸,轻轻摸了下谢辰的头发,柔软顺滑手感很好,难怪对方总是这样做。 他心内轻叹,但是谢辰看起来很高兴。 楚千泽轻声回道:“那我就等着见你的朋友们了,他们什么时候到?” 谢辰抵着他的额,弯眸笑道:“不急,估计要一段时间,先准备军校大比,帝国都在等着他们的皇太子夺得冠冕。” 楚千泽唇角勾起,“那你呢?” 两人之间距离逐渐靠的近了,楚千泽指尖微勾,心道他已经算是忍耐了,当时像是Omega的假性发情再强势,到底没有激发Alpha本能深处的占.有欲,他若是在易感期前没有让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到时的情况恐怕就没那么好收尾了。 他这段时间有意勾引,可惜眼前这家伙…… 楚千泽想到这暗暗咬牙。 谢辰仿若无意般挡住了楚千泽有些不太安分的手,眉眼含笑极为坦然的在对方眉心亲了下,“我们该回去了,天有些晚了。” 被谢辰拉着手离开的时候,楚千泽脸颊气鼓鼓的动了几下,嫣红唇瓣最是艳丽勾吻的地方,可迟迟没有捉到自己想要的亲密。 谢辰拉着人走,眸中有笑意划过,他心中算了下时间,无声叹了口气。 军校大比快到了,这个时候分心劳身可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 “尽快将人带回谢家。”——小叔。 这是谢承宙醒来时看到的回复,他出神片刻,最后决定今天去见基地总负责人。 这句话已经证实了那位阿落的身份。 一位辈分不低的先辈,谢承宙摸着下颚突地一笑,这可比一个流落在外不知血缘有多亲的普通骆家人要贵重许多呀。 午后,谢承宙从总负责人的办公室出来时,反手揉着自己的后颈沉沉叹了口气。 谢承宙这次从基地总负责人的口中得到了更多的消息,比起副官临时调查来的资料要更加具体与清晰,最终拿着一个知道阿落家人可能是谁的借口将人要了来。 恐怕在对方眼中,堂堂一个少将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骗人。 更何况只是一个劣等Alpha。 劣等Alpha。 谢承宙心情复杂,不由笑了一下。 什么是劣等?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如今的人类才是劣等,能在这个时代醒过来的人类,哪一个都是当时全球顶尖的异能者。 阿落是从外面救回来的,而当时那颗星球离小叔被发现的F014星系不远,那样的位置很容易让人多想,可是细细去推,就会发现时间线根本对不上。 据总负责人所说,当时阿落确实未醒,瞳孔识别确实也是个黑户,在对方醒过来后也一直抗拒验血之类的深入检查。 没有人带阿落出去的话,对方自己是不可能出去的。 星际海盗…… 谢承宙揉了下额心,心想那可就烦了,星际海盗里面掺杂的势力实在太多了。 …… “你要带我回帝都?”阿落呆茫的坐在谢承宙对面,他歪头看向对方的时候,眸中是无意识的冷淡打量。 哪怕他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下意识的本能依旧让他在这里活的如鱼得水,他这么看着谢承宙的时候,有瞬间让谢承宙想起了谢辰初见他时含笑瞥过的一眼。 仿佛什么都看透了。 谢承宙正色,不自觉收敛了坐姿,“是的。” 分配给阿落的房间大不到哪里去,他在这里缩着看上去却格外的恣意。 阿落问道:“你真的认识我的家人吗?” 谢承宙冷静点头。 阿落再无其他强烈反应,指尖摩挲着的下颚,似乎在考虑,眉眼拢在一处,看上去非常苦恼。 这期间,谢承宙没有出声。 最后,阿落爽快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麻烦少将带我去见我的家人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只不过出口决定前习惯性的沉默片刻,似乎是个小毛病,他没察觉,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谈判过程中施加压力的心理手段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以至于哪怕他身处弱势毫无记忆,依旧有着这样的反应。 至少谢承宙牙疼了一下,对方这个性子,真是让他想起了骆时那家伙,看着风度翩翩,聊起天来总是让人.拳.头发硬。 果然,还是自家的祖宗最顺眼。 谢承宙起身后交代了一下时间与要做的准备后,刚要离开,身后阿落没有骨头般的趴在桌子上,看着谢承宙的背影幽幽出声,“我见过你吗?你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觉。” 谢承宙眉心微动,扭头温声给出答案:“没有,我们从未见过。” 至于熟悉的感觉,可能就像他在对方身上感到了一分骆时那家伙的性子,对方也在自己的身上摸到了几分谢辰的熟悉感。 但他没将这些说出来。 阿落哦了一声,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看着谢承宙也没有要送客的意思。 如果熟悉的人在这,就会知道阿落现在处于不高兴的状态中。 但他没说话,谢承宙颔首示意后,也平静转身离开了。 阿落抬头看了下那位陌生又熟悉的少将最后闪过的一道身影,无精打采的收回了视线。 他喃喃自语道:“不,我肯定见过。” 不是对方的话,也一定与对方有关系。 第171章 格斗星系 A031星系是著名的格斗星系, 冰冷的机械感结合着喧嚣热烈的暴力因子,让这里处处充斥着抑而不发的紧绷感,从踏入这处星系开始, 这里的每一处摆置每一处设计,似乎都在隐秘的挑动大脑中那根暴戾原始的神经。 人们心口那簇往日被各种法律道德束缚的火苗,在这样的环境下得到了极大的滋养, 一点一点的向上窜起, 意志不坚定的一些家伙, 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轻易便陷入了自我挣扎中。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 经过星际联盟的票选之后,却被定为了这一届的军校大比的比赛场地。 联盟花费了大价钱包下了格斗星系大半的星球, 又在比赛之前花大力气整顿了这片星系,虽然紧赶慢赶的在各个种族队伍抵达之前交出了一个优秀的答卷, 但前来迎接队伍的几位负责招待的负责人眼底下还隐约带着几分黑气。 看着就像是没有休息好,几位随同前来的校长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顺嘴还调侃几句他们的脸色。 人类算是来的早的, 星舰一批批降落的时候,并不显得拥挤,周围与他们同时抵达的其他种族寥寥可数。 早已架好的摄像头与星际记者几乎不用考虑,纷纷将摄像头对准了诺亚帝国的队伍, 摄像机移动着寻找到帝国皇太子后默契的停了一会。 之后帝国皇太子所在的方位, 就没再少过镜头。 镜头中拍摄到的诺亚帝国皇太子被人群拱在靠前中心的位置,第一军校深色的制服包裹住他修长手脚, 浓密眼睫向上淡淡一撩, 好似勾了笔深色的眼线,衬着狭长眉眼抬起的瞬间危险又妖异。 一眼破开了平静的水幕, 泛起的涟漪如同心中惊艳,连绵不绝。 宇宙中人形进化体是公认的完美进化体,向来是越完美越强大,早年人类实力与外表的不匹配也是他们最初被围杀逮捕的原因。 而如今的人类经过基因进化后,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镜头背后许多蹲守着的网友因为人类皇太子这张脸短暂的放下了敌意。 不等背后的网友们多沦陷一会,人类皇太子身边原先侧过半身与旁人聊着什么的人类,突然转过了身低笑着与人类皇太子说了几句什么,俊美惑人的眉眼含了笑意,网友们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心间都像是被电了一样,又酥又麻。 怪了,他们摸着头纳闷不已,视线却没从这位人类身上移开,拍摄的一些的镜头似乎也有着他们一样的想法,镜头不受控制的偏移了几分,将两人一并纳入了镜头中。 很快有人想起来,激动发言:“那个人类不就是帝国皇太子的未婚夫吗?!” “我也想起来了!!!” “据说是个废物?” “废物的消息早就过时了,这个人类的异能才吓人,我就说,长这么好看的怎么可能弱,也不知道人类怎么想的。” 很多新生代不怎么了解人类之前的历史,在他们所认识的人类中,表象与实力都是统一的,以至于他们很多时候都直白简单的认为,人类种族全是人形态,一定深不可测! 谢辰与楚千泽自然不知道网上的热闹。 楚千泽受到的教育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时刻保持了礼仪,适当好处的表现迷惑了外界的目光,他的注意一半分给了外界,剩下的全在身边谢辰的身上。 谢辰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抵唇低咳了几声,他作为大比陪同人员又因其身份的特殊性被拘在了楚千泽的身边。 可以说这是这次队伍中最安全的位置。 楚千泽耳尖微动,侧首看向谢辰时不着痕迹的蹙眉道:“回去我陪你检查身体。” 谢辰的身体这几天一直都不是很好,军校检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楚千泽一直都很想压着人回皇室一趟。 谢辰略觉无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眨眼看人,楚千泽面上虽然笑着,可眸底却带着不容置疑。 回去也是大比之后了,谢辰简单的权衡过后,同意了:“听你的。” 楚千泽这才真切的勾了下唇。 谢辰从踏入这里面色变也未变,唇角弯起的弧度就像是他平静的心弦一般,没有泛起一丝波澜,他甚至有心情笑道:‘这个星系很特别。’ “这里被有意设计过。”楚千泽轻声回道,“你出来的时候叫上我,尽量不要到处乱跑。” 谢辰微妙的顿了一下:“我还不至于要你贴身保护。” “再说你到时候还要准备比赛,我出门还要拉着你?” 楚千泽懊恼想起自己是参赛选手,还有着队长的身份,不像是谢辰这样的编外人员。他忍不住将人向着自己这里拉了拉,指尖勾着谢辰的衣角,低声嘱咐:‘这里暗地里有黑拳黑市什么的,虽然现在联盟的军队压在这,但还是要以防意外。’ 周围声音吵闹起来,似乎有另一批星舰抵达,楚千泽抬头扫了一眼,毫无所感的又收回了视线,目光投注在谢辰身上,似乎看出谢辰的散漫,声音有意放柔,低低唤了一句:“好吗,我很担心你。你这几天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 他虽然没有深究谢辰的秘密,但这份默契的尊重在涉及谢辰的身体时,却隐隐有着破裂的痕迹,楚千泽如今还能保持住平静,已经算是克制下的结果了。 谢辰眉眼情绪微缓,无奈笑道:“我记住了。” 他抬手习惯性的想要揉楚千泽的头发,但于半空中又是一顿,谢辰目光扫向周围,周围一圈人故作无事的收回了目光,丝毫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性。 不过到底是公众场合,谢辰抬起的手自然的划过一道弧线,拍过楚千泽的肩。 楚千泽眸光瞥过肩侧,不着痕迹的抿了下唇,眉眼微敛。 两人的小动作在镜头之下一览无余,许多直脑筋的战斗种族不知道其中深意,但总有些这方面极为敏感的种族们,恨不得将人类皇太子与其未婚夫的每一处细节都给赋予不同的意义。 “我要见他。” 阿洛突然开口。 谢承宙眉心一跳,心道早知道就不要心血来潮点开这个军校大比的报道了,他手极稳的关掉刚才的页面,没有说话,有意想要将这件事翻过去。 阿落摸着下巴,眼中有些空茫的出了一会神,这般神游太虚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比起上次要坚定许多。 “带我见他。” 谢承宙有些头疼,“小叔让我带你回谢家。” 阿落听到这个称呼无意识拧眉,他上下打量了谢承宙许久,心中确定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年轻少将身上的熟悉感来源于谁后,轻挑了下眉,他直觉这个小叔称呼,非常的怪。 脑子里也想不起来,这种什么都抓不到的感觉真是让人烦躁。 阿落摸颚,“没关系,你带我见他,他不会生气。” 这是直觉。 最后他肯定道:“到时候我肯定能想起来!” 谢承宙毫无感情的扯了下唇:“万一您想不起来呢?” 阿落没有注意到谢承宙称呼的变化,“我肯定能想起来。” 他语气中有些说不清的自信。 谢承宙皱了皱眉,他听出来了,对方的自信甚至不是来源于他自己。 他视线落到光脑上的那个通讯名单,心想,是来源于他名义上的那位小叔。 似乎只要见了谢辰,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谢承宙心想他是抓到了一个阿落,但这并不代表蓝星原先的深海,如今的万里冰层下,没有其他祖宗跑出来。 谢承宙垂眸指尖摸索光脑表盘,安静了一会后,他抬头同意了。 “可以,我带你去。” …… 联盟安排的酒店中,谢辰与楚千泽没有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而是邻居。 明日晚上就是军校大比的开幕式,谢辰心中排了下日程,换洗过后懒散走到了阳台上,他甚至还在几个隐蔽处摸到了几个明显是没有来得及发现收走的小军械武器。 真危险啊。 谢辰笑了下,为这处星系独特的环境。 他指尖快速闪动,飞快的组装又拆卸手上找到的遗漏武器,撑在栏杆上看着下面与不远处的夜色。 谢辰甚至没有看手上一眼,他的视线一直在下方和不远处徘徊,来往引流的都是这次军校大比的参赛生,各个种族十年来最年轻顶尖的一代都奔赴了这里,年轻人的热血与朝气轻易就点燃了这里无处不在的火星,霓虹般绚烂的光线闪烁下,每一个年轻的存在都像是聚光灯,场面堪称震撼。 若是有人在几个安排好的酒店据点做下埋伏…… 谢辰唇瓣微动,轻轻发出“砰”的一声。 他笑了笑,很是温柔。 但这种想法,等于与星际联盟、无数种族直接为敌,实施者与背后的操众者都将受到不死不休的追杀,其怒气将会点爆整个星际。 有些种族的天赋能力可不止局限于肉.体。 谢辰漫不经心的想着一些骇人的念头,他低头,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一凝,而后缓缓的眯起了眼。 看看,他发现了什么。 谢辰唇角没有丝毫温度的勾起。 第172章 漏网之鱼 是洛特。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漏网之鱼。 人流中, 各式各样的种族混在一起怪异又融洽,那张熟悉的脸在空隙中窜来窜去,遮盖半张脸的鱼鳞在阴影中深浅不定, 看上去很丑。 是谢辰在这个几百年后的未来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生命体,身上的特征半人半鱼, 也是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家伙。 怎么说也是这家伙将他弄了出来, 谢辰当时没下死手, 那么混乱的场景,再加上帝国军队的袭击, 对方不仅没有被砸死,没有被逮捕, 竟然好好的活到了现在,还出现在了A031星系。 这种抓到即刻处以死刑, 连审讯都没有价值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溜出来的?谢辰记得当时那几脚并没有收力。 但现在想那些也没有用了。 谢辰垂眸唇边弧度虽然是勾起, 面上情绪却是莫测, 他把玩着迷你军械的指尖动作无声慢了下来,好似在想些为难的事情,这么沉吟片刻后,他才叹了声, 脚步刚要向后撤去, 将自己的踪迹藏起来。 下面的洛特混在队伍中弓着腰左右闪避,他瘸了一只腿, 动作上不是很灵活, 但是眼睛很毒,不安分转着的眼珠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过往的军校生, 像只藏在污水下面的鱼想要觅食。 一个漏网的星际海盗,竟然能舞到谢辰面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缘。 恰在这时,洛特面上的鱼鳞微颤了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向上看去。 这一眼刚好对上才向后退了半步的谢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洛特瞳孔骤缩。 当时被劈晕的时候,洛特从未见过谢辰的正面,他事后又溜得匆忙,也没那个胆量想着要回去再验证什么。 但是他在看见谢辰的脸时,心下却本能的一个哆嗦。 洛特没认出谢辰,但是谢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露面是与谢承宙一起这种事,不需要细扒早就被娱乐八卦给披露了出来,谢家二少当时被绑架的消息也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位谢家小叔出现的时间点也有些微妙,很多人也故意猜测过对方是不是谢家从海盗窝里找到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类似于这种消息有很多,在洛特逃出来之后又有意无意关注人类的消息,不可避免的会看到一些。但他最后发现人类在铲除那批星际海盗之后就没什么大的动静了,似乎并没有发现祖星曾被人潜入并盗窃过什么,甚至称得上风平浪静。 洛特提心吊胆好长时间,才算是放心,但是他总会时不时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个从内向外打开的冷冻舱,寒意仿佛从那时就缠住了他。 有些东西越不去想,反而越容易出现在脑子里。 他不会无意中打开了什么属于人类的潘多拉魔盒吧?! 那种深夜心悸的感觉让洛特在看到谢辰那张有些面熟的脸时,突然又涌了上来,他此时就像是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能让他站立不安。 更何况是谢家的人。 洛特当即转身,他决定还是不淌这趟军校大比的水了,早溜早好,不然到时候在A031现在这种天罗地网的军力分布情况下,插上翅膀都难逃。 这下好了,不需要避开了。谢辰止住脚步看向下方,淡淡心想。 他伸手,右手五指成扇形微微舒展,周遭的温度瞬间冷了下去,环境中的风都好似一滞,这片空间瞬间安静了下去。 谢辰喉咙处尝到了铁锈味,面上堪比月色,冷清之余不见血色,他面上此时是罕见的平静。 他看着人群中的那条漏网之鱼,眸色漆黑沉静。 诺亚紧急出声:“主人!你的身体需要静养!再随意动用异能,会让身体加速衰败的!” 谢辰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诺亚快声道:“只要主人将对方的特征告诉皇太子,很快就能抓到他!” 只要有目标,在联盟的军力协助下,用不了多久。 谢辰唇角微挑,目光追着洛特快要隐没至拐角的身影,语调末端好似带了一丝笑,他轻声出口:“我知道。” 但那样太麻烦了。 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也依旧百分之一的意外。 谢辰可以像疯子一样去堵一个未来,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类如洛特这样的隐患。 蓄势已成,冰晶色的光从他指尖一掠而过,下面都是各族天骄,对于异能起伏的波动极为敏感,几乎在冰链如蛇蟒一般窜出的同时,警惕的面色与惊呼的声音也一并出现。 心神总是被隔壁牵扯的楚千泽同样第一时间发现异能波动的起伏之大,哪怕谢辰有意压着身体里汹涌的异能,他的异能也依旧像是海浪,拍打岸边那一瞬的动静,无比骇人。 动静来自于隔壁。 楚千泽眸色骤然冰冷下去,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谢辰的房间门口,等他动用权限进入后,便疾速闯入阳台。 阳台的景象入眼后,楚千泽的瞳孔微微缩紧,伸手就要去抓,却赶不及谢辰脚踩阳台一跃而下的速度,身子被拦在了阳台内,竭力探出的指尖触碰了比往常要更凉的风。 谢辰一跃而下,没有丝毫迟疑。 这里有几十层那么高。 那一瞬间楚千泽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眼睫微颤着,看似平静的收回了手。 楚千泽双手撑住阳台,呼吸停顿片刻,视线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他安静站了一会,等到视线清晰之后才面无表情向下看去。 在许多人的惊呼中,谢辰背后凝聚起的冰翼梦幻般展开,在恐怖的高度中托起了谢辰的身体,几十层的重力对他似乎毫无影响,冰翼扇动的动作很轻盈,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着主人对于异能强大的掌控力。 对,谢辰的异能很强。 楚千泽捏到发白的指骨缓缓放松。 冰能凝实化作羽翼,火却不行。 楚千泽轻叹一声,唇色半晌没有回色,泛着白。他眉眼情绪莫测,静静垂眸凝视下方许久,直到那道身影在人群的避让中轻轻落地,他才倏然转身,眉眼带了丝寒气。 第173章 我没受伤 “那是小叔!”谢承运双手撑在阳台表面, 他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就探出了头,再加上第一军校的房间都在这一层,这么大的动静很难忽视掉, 不等他多想,人已经率先探出了半个身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晶莹剔透的冰翼在天光的照耀下, 极为绚烂, 粼粼波光能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谢承运不可置信的的揉着眼睛,在他对谢辰的了解中, 对方不像是会做这么招摇举动的性子。 若不是这里禁止动用私人飞行器,他险些就要跟着跳下去了。 谢承运听到走廊有许多匆忙的脚步声, 不由咂舌,“小叔这个动静, 可真大。” 楼上楼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 他顺手拿过外套,准备下楼去看看情况。 洛特只向后看了一眼, 那位人类展翼从天而降的画面猛地刺入眼底, 他脚下一软,根本撑不住那口气,整个身体向后一瘫被直刺而来的冰链捆的严严实实。 周围都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就算惊骇, 还没有人像他这样丢脸, 人群不自觉就避开了洛特。 于是中空出来的一个圈层非常显目。 而那个人类的目标也非常明显,针对的是谁一目了然。 谢辰收了异能, 反手抹掉唇边来不及咽下的血, 神色淡淡,他刚要伸手将人拎到眼前来, 手腕就猛地被攥住了。 谢辰眉眼酝酿着的危险意味倏地散去,他眨眼无辜看向面色不明攥住自己手腕的楚千泽,并不知道对方幽沉汹涌的眸底在压抑着怎样的情绪。 “千泽?”谢辰轻轻挣了挣,想要让他松手。 楚千泽喉骨微动,似乎咽下了什么话,凤眸敛着微散的寒霜,平静道:“从现在起,你不准再动用异能。” 谢辰面色微变,语调正常且无辜,“为什么?” 楚千泽眼睫微垂,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扳开谢辰有意蜷缩的那根手指,指腹上尚未干涸的血液猩红无比,心口跳跃的怒意险些搅混了理智,他恨不得把这人按在床上,四肢都捆起来才好,这样才不会一个没见就让他害怕。 谢辰面露尴尬,他有意想要解释,但一时没想出什么好的借口。 谢辰语气有些虚:“你别担心,我没事。” 楚千泽胸口剧烈起伏一瞬,他下来的匆忙,领口发丝都是凌乱的,眼尾甚至透着抹不知是气得还是惧的红,盯得谢辰忍不住别开眼,才咬着牙轻声道:“谁没事会吐血?谁没事会几十层楼上直接往下跳?” 谢辰扯唇想要宽慰对方,可对方眼睛都红了,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反手扣住了抓在腕上的手,应了下来:“不用就不用。” 楚千泽不为所动,谢辰放轻语调,轻哄道:“都听你的?” 他挠了挠对方的手心。 楚千泽眼睫微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挡在谢辰身前的身体到底还是让开了。 他与谢辰并肩,看到瘫倒在地被捆了严实的洛特时,却不像面对谢辰时,那些忍下的火气不能朝着谢辰发,此时就全数落到了洛特的身上。 洛特顶着人类帝国皇太子的冰冷凝视,浑身一僵,今天收到的刺激实在太多,身上捆着的冰链仿佛要将寒气渗透到骨子里,眼前两个人类合在一起的压迫感又极强。 两眼向上一翻,洛特就那么被吓晕了。 楚千泽凤眸极冷,他有些烦躁的挽了下袖口,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谢辰,轻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 竟然能然谢辰直接跳下来。 谢辰指尖微碾,不动声色的擦去指尖的血,“一个星际海盗。” 楚千泽微怔。 谢辰解释道:“就是绑架承运的那帮海盗,一个漏网之鱼。” 身后诺亚帝国的军队围上,谢辰习惯性的抬手想要散开捆住洛特的冰链,楚千泽额角一抽,面无表情反手打了谢辰刚抬起的手。 力道不轻,谢辰顿时心虚,他好像刚刚才答应对方不用异能。 楚千泽唇角没有丝毫温度,“我就知道。” 这人从来就没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谢辰握拳抵唇,战术性的咳了几声,面上血色不显,看着很是虚弱。 楚千泽无意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心想难不成他真要将人捆起来才行吗? 楚千泽眸光微闪,想到那样的场景,心中竟有些意动。 谢辰不知道身边人脑中在想些什么危险的念头,他注意到谢承运的身影,伸手招了招,喊道:“承运!过来!” 谢承运挤进来后,低头打量了昏迷的洛特几眼,面色古怪道:“小叔?这家伙?” 谢辰简单解释了几句:“当时绑架你的海盗,跑掉的。” 谢承运眸色微凝,他反应很快,点头道:“怪不得看着眼熟。” 他说完对身后赶过来的执法者说:“这家伙我接手就行,到时候直接转入帝国监狱……” 谢承运系列反应很熟练,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也唬得一群人忘记了另一位主事人。 这间隙,楚千泽拉着谢辰回了酒店,他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面色不冷不淡,难辨喜怒。 谢辰被按着坐了下来,看着从容淡定的皇太子在屋内转了几个圈才找到想要的医疗箱,不由出声道:“我没受伤。” 楚千泽捧着医疗箱转身,眸色不明的在谢辰上下打量一番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放下了手中的医疗箱,他走到谢辰面前,半蹲下来,伸手去碰他的手,一片冰凉。 楚千泽喃喃道:“好冰。” 他心中泛起一丝不知名的恐惧,仿佛怎么都捂不暖眼前这个人的体温。 楚千泽抓着谢辰的手,额头抵在他的手心,不知何时半蹲着的姿势变成了单膝下跪,他埋着头仿佛在确定谢辰的存在。 满满的不安感。 谢辰指尖动了动,在楚卡泽脸上滑了滑,轻声安抚道:“没事的,过一会温度就正常了。” 他顿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 “别怕,我一直在。” “你真的会一直在吗?”楚千泽抓住谢辰放在脸上的手,动作轻缓五指却不容置疑的并入谢辰五指间隙,十指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空隙,他微抬眸,表现出的姿态如往昔伪装成Omega那样,矜贵淡漠中掺杂一丝柔顺,尽显无害。 纤密眼睫仿若天然眼线,掩在凤眸上,幽幽眸光定定的落在谢辰面上。 像是一只讨食的猫,谢辰眸光低垂这么想到,他不由动了下指尖,转瞬间又被对方猛地攥紧。 嗯……看起来还在试图藏起自己的爪子。 谢辰眨眼弯唇露出了一个笑,潋滟含情的桃花眸熠熠生辉,若不看他不见血色的面庞,这一副讨软的神态,多数人都会心软。 楚千泽少见谢辰这种情态,愣了片刻后微微沉眸,他眸尾红晕未散,曳出的红痕像是抹上去的血色,雪月般的面孔生生多了些惹眼的醉色。 谢辰见楚千泽的反应,就知道这一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心下不由一跳。 楚千泽压下心软,语调不似方才乱了节奏,平静许多,“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伸手攀向谢辰膝处腰身轻轻抬起,就像是正在缠食的捕猎者,隐隐透着些危险。 谢辰干咳一声,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捂住了楚千泽的眼睛后他底气莫名多了些,附在其耳边小声承诺:“不会有那么容易死的。” 手心传来眼睫颤动的瘙痒感,谢辰心尖也一并发痒,但是楚千泽虽然安静坐在他的腿上,却并不意味着对方就真的那么容易被忽悠过去。 安静不语反倒让人心底发慌。 谢辰轻轻蹭了蹭楚千泽的脸,轻声:“嗯?” 他疑惑看去,楚千泽似有所感也抬手拉下了遮住视线的手,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他定定看了眼谢辰,眸尾红晕像是未净的泪痕,透出些许在他身上罕少表现的脆弱来。 谢辰见此一愣,不由伸手按了按楚千泽眸尾,微微蹙眉,“怎么像是哭了?谁给你受委屈了?” 楚千泽看着面前依旧懵然的男人,指腹无声摩挲片刻,而后垂眸,低声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你要跳楼。” 谢辰面色微紧。 “想拉住你,却没拉住你。”楚千泽面色不明,但算不得好看,抬起当时扯了一个空的那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覆间很漂亮,可惜落在其主人的眼底,无声多出一丝冷意。 “我没哭。”皇太子坚信不疑。 他坐在谢辰怀中,那只手挑起谢辰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是气的。” 楚千泽说完,极出色的眉眼绽开大片的风华,他本就是极强悍的Alpha,哪怕是面对恐惧,也有着尤为锋利霸道的一面。 而现在左右躲避话题的心上人,显然彻底激开了他这样的一面。 像是出鞘的玫瑰,美丽阻挡不了它尖锐向前的危险。 谢辰措不及防之下被对方压倒在了床上,楚千泽选择占据主导的一方,似乎不将压力倾泄至对方,这人永远都不会说真话。 谢辰哭笑不得,他伸手扶着楚千泽的腰身,哪怕被压着也不是很在意,甚至慵懒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视线倒是想偏开,可惜下巴被扣着,以至于他的目光只能与对方对视。 谢辰向上看去,心尖一软。 楚千泽领口凌乱扣着,这对于接受多项礼仪教导的皇太子来说是件不太可能出现的事情,但也确实可以看出对方当时奔出房间时有多匆忙。 谢辰无奈出声:“我说真的,我没那么容易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轻轻歪头,发丝垫在脑后,眉眼上挑便浮出了几分笑意,笑意素来温和多情,此时却又好像有些不同,说的认真,就连笑意都晃人几分。 楚千泽垂眸,面色冷淡不语,看着依旧生气,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下如擂鼓,耳上热气难消。 “为什么要抓那个家伙?”楚千泽问出了关键问题,他虽然扣着人,但腰也被对方扣着,两相挟制之下,这么个压上的姿势倒像是被迫。 他暂且掀过这一茬,想要尽早起身。 问到这件事,谢辰无意识摩挲了几下手,却忘了手上还扶着楚千泽的腰,不等他想出什么回答,手上便传来几个轻颤。 谢辰眨了下眼,轻轻弯唇。 第174章 一直忽悠 谢辰抬首对楚千泽弯唇一笑, 别有意味般的视线让楚千泽心下莫名一抖,他垂眸,眼睫在眼睑下方划下一弧阴影, 极为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安。 “你……”楚千泽唇瓣刚启,腰间又是一阵酥痒,他猝不及防浑腰身一软, 面上瞬间覆上云霞, 暗恼叱声, “谢辰!” 谢辰眨眼轻笑:“这么敏感?” 他又弄了几下,楚千泽匆匆收回扣住谢辰下颚的那只手, 反手想要扯开腰上扣着的两只手。 谢辰不动了,笑道:“怎么了?这要是在战场上或者对战时, 敌人碰了你的腰岂不是完了?我在帮你脱敏。” 说着他就再要上手用力。 楚千泽只来得及按住谢辰的一只手,他唇瓣抿的很紧, 从容平静的神态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端不住露出羞色, 听到这句话低头气恼啃了一下谢辰那张惹他的唇, 不轻不重的留下了一个牙印。 他是指挥官,哪怕上了战场,谁又能逮着他的腰作乱,哪一击不是冲着致命处去的。 再者, 那些人都不是谢辰, 也无人敢像谢辰这样这么放肆。 楚千泽吻上谢辰唇瓣的那一刻,垂掩的眸光又微微透出些柔色, 就连先前被吓到的那些情绪也似乎被另一种情绪给轻飘飘的压下了。 是的, 因为那些人都不是谢辰。 因为是谢辰,所以所有举动都添了一层暧昧的因素, 一并铸就了在他面前才会出现的敏感。 唇上覆上柔软,带着淡淡的冷香,嗅多了又仿佛能热出暖烘烘的香甜,这让谢辰有瞬间的恍惚。 谢辰对于爱人的容忍度很高,但现在,竟莫名有一种反被对方纵着的错觉来。 谢辰眼帘掩低,舌尖微抿了下。 热意从唇上蔓延,身子偏低的温度都像是注入了一股热流,有些发热。 谢辰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美味,他轻轻五指慢条斯理的插入楚千泽后脑发丝,力道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将人按住后,唇舌交缠的极紧。 两人像是憋着一口气,情意如大火,漫开的速度极快,砰的一声仿佛要彻底淹没理智。 楚千泽不知何时腰身踏下,缩进了谢辰的怀里,等他爬在谢辰胸口再抬首时,唇色极艳覆上一层莹莹水润,衬着他那张脸竟显出了一丝糜烂的艳色,实属罕见。 吻的热烈,但他也没那么容易被忽悠过去。 谢辰轻轻碰了下楚千泽的眼,对方眼睫颤也未颤,平静垂敛着的眼睫,看不出喜怒,就这么跨坐在他的腰上,指尖在领扣处徘徊游移,带着刻意的犹豫,隐隐有着逼问的架势。 只是这逼问看起来过于香艳,眼见一颗扣子已经解开,谢辰打眼就看到了一抹晃眼的白,眼皮猛地一跳,抬手就将人又压回了自己怀里。 楚千泽唇角翘了翘,也不急着起来,声音又轻又懒的笑了一下。 谢辰安抚性的在楚千泽腰上拍了几下,下颚蹭到了柔软温凉的发丝,便又忍不住多蹭了几下,他叹气服了软,“先把那家伙关着,回去我们好好聊聊,到时候该说的不该说,我都告诉你。” 楚千泽闻言眼睫一颤,他心中算了下时间,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瞬,而后又很快舒展开。 “嗯。”楚千泽扬首与谢辰对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颔首应下了。 那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开吧。 楚千泽微微阖眸,低下了头,靠在谢辰身上。 两人安静了一会,窗外的天色深如漆墨,下面多的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学生,但是对于这场大比的核心天骄们而言,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 楚千泽唇瓣微动,声音有些低:“还回去吗?” 谢辰随手掀起薄被将两人盖住,“不回去了,今天和你一起睡。” 这要是回去,谢辰都有些担心他一睁眼就见到床边坐着楚千泽,对方安不下心,他自己也不太可能睡的安稳。 楚千泽安静靠在谢辰胸口处,灵敏的听力能清楚的听到枕着的胸口处所传来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的节奏很稳。 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楚千泽微阖的眸色暗沉一瞬。 对于冷情的楚千泽而言,拥住他的男人,似乎是他至今为止所能抓住的最珍贵的存在。 楚千泽唇角微勾。 次日一早,谢辰睁眼对上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仰首懒洋洋的亲了上去。 仓促闭上眼的楚千泽只觉得眼睑上温热一触即逝,却让他心口当即漏了一拍,他没忍住,眼中流露些痴色,耳朵更是红了一片。 楚千泽抿唇,“该起床了。” 谢辰揉了下眉心坐起身,这才发现楚千泽似乎不像他刚醒的样子。 对方身上第一军校的军装制服已经穿戴整齐,领队的制服要跟精致上一些,尤其在细节处的花纹衬得自幼接受皇储教育的楚千泽,指尖都仿佛透着精细的贵气,可惜再优雅的举止作态也没藏住Alpha日渐强势起来的气势。 谢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桃花眸还带着慵懒睡意,格外多情的神态,楚千泽指尖微蜷,腰身下意识直了些。 谢辰看了眼时间,“你醒来的时候怎么不叫我?” 楚千泽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眉心微动神色莫名,他深深看了谢辰几眼。 “我叫了。” 谢辰有些疑惑,他并不是多觉的体质,尤其在早上浅眠状态下,稍微叫几下就能睁眼,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楚千泽蹙眉,伸手去拉谢辰的手:“早上我叫你的时候,你的状态不太对劲,像是昏迷了一样。” 他凝眸看向谢辰,字句清楚:“你一点都没有听到吗?” 谢辰心下微微一紧,他面上如常弯唇笑道:“好像听到了一点,我还以为是做梦。” “今天是军校大比开幕式,还有流程要走,我的衣服呢?” 谢辰视线自然偏移,他记得自己的衣服还在隔壁的房间。 楚千泽脸色不是很好,“你的体温还是偏低。” 房间里一直设置的是恒温,而谢辰一觉醒来,双手指尖没比昨天晚上要好上多少。 并没有恢复。 楚千泽看着谢辰稍显苍白的面色,眸色幽深,狭长眉眼强压着情绪,至少在谢辰面前,依旧是平静的。 楚千泽倏地眯眸:“你昨日不会一直都在忽悠我吧?” 第175章 保护自己 什么过一会温度就恢复正常了……楚千泽记起昨天晚上入睡的时候摸到的温度, 算不上正常,不过因为有他在身上贴着暖着,也让他昨日入睡时忽略了这方面的不对劲。 楚千泽唇角弧度不易察觉的拉平, 他安静看着谢辰,什么都没说,但幽深平静的目光落在谢辰身上, 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谢辰眸光悄悄偏移了一瞬, “没有忽悠你。” 可能是因为这次动用异能超了身体负担, 所以恢复的慢些? 谢辰也有些摸不准,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 他昨日确实含了些先哄过去的念头,但目前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扛不住他先前的忽悠。 楚千泽见到谢辰这幅模样, 眸色微微一暗,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收手起身,抬手缓慢整理了下袖口, 语气难得带了些强硬, “谢辰,我去和校长说一声,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大比之后我就带你回皇宫。” 他不允许谢辰有任何闪失。 谢辰稍显愕然, 连忙伸手扯住人, “不行千泽。”见楚千泽因为这一举动看向自己后,谢辰轻轻弯眸, 又笑道:“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 还没虚弱到连门都不能出的地步,我还想去看看热闹呢, 怎么说这军校大比也十年一次。” 楚千泽被扯住衣摆的时候有瞬间的心软,他垂眸,看见那张犹如在霜雪中浸泡过不见血色的面庞时,刚软化下来的心肠瞬间又硬了。 谢辰试探性的“嗯?”了一声,泛白的唇色使得他整个精神看上去都不太好,偏他自己毫无所觉。 楚千泽语气中听不出心软,甚至称得上冷淡,“不行。” 谢辰眨了下眼,长的极好的眉眼稍稍软化失落,就能让人心生动摇,对于将谢辰放到心尖上来说的楚千泽而言,看见这样的谢辰对他来说心中同样算不上好受。 楚千泽没忍心拂开谢辰的手,就着谢辰扯住自己的力道坐在了他的床边,他低眸看着谢辰,声音很轻:“谢辰,我今日叫不醒你。” 他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恐怕只有楚千泽自己知道是什么心情。 楚千泽眼前仿佛划过了晨起睁眼却唤不醒谢辰时的场景,任何呼唤都得不到回应,明明有呼吸,却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想到这,楚千泽心口猛地一紧。 他这许多年来,绷住的心弦恐怕都没有今日多,楚千泽揉了下眉心,不想与谢辰多对视,他生怕又软了心肠,到时候失措的全是他自己。 看上去真的不太行。 谢辰沉吟片刻,他对于自己的身体只有一个大概的估测,向来属于没反应就没事的那一类,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有些忽略了旁人眼中的自己。 谢辰心想自己的身体应该没有那么脆弱,下一瞬胸口就漫上血气,他淡定咽下,对着凝眸看着自己的楚千泽露出一个毫无异样的笑容。 楚千泽很快发现,他很难阻止谢辰想要做的事情,这一结果具体反应在他对于谢辰的心软和谢辰对于他的手段上来。 谢辰眼见楚千泽面色微松,神态略显动摇,不由坐起身笑道:“快快快,时间来不及了。” 谢辰心中盘算若是真的不松口,那就让谢承宙来帮他出去,身体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他是不可能乖乖待在房间里的。 楚千泽起身,看上去依旧有些生着闷气,但到底还是将之前准备好的衣物递给了谢辰。 谢辰正要换衣服,隐隐察觉到不对,抬眼看向眉眼微拢站在床前没有动作的楚千泽,饶有兴味出声道:“你要看我换衣服吗?” 他调笑着,毫不在意解开衣扣,精壮修长的肌肉线条覆在骨骼之上,从衣服内向里觑去,若隐若现的性感比完全脱落还要惹眼。 有些走神的楚千泽闻言一怔,视线在谢辰半敞开的胸口上顿了一瞬,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略显匆忙的收回了视线,他背过身语气还算平静,耳尖却热的厉害。 “我去准备你的早饭。” 谢辰在楚千泽走后失笑一声,他下床后懒洋洋扣上衣服,随手抚过胸口的花纹,神色微有异样。 “诺亚,千泽早上叫医疗人员了吗?”谢辰垂眸神色微敛,他不露笑意时,眉眼情绪平静莫测,任谁也很难摸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诺亚:“没有,皇太子自己上手为您检查了一番身体。” 谢辰笑道:“自己检查?” 难怪那么紧张。谢辰无声叹了口气。 诺亚猜测:“应该是主人您昨日造成的动静太大,所以这个时候不宜向外界透露任何端倪。” 楚千泽在确定谢辰的身体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单纯唤不醒后,最终没有选择大张旗鼓的去叫医疗人员,或许他自己也知道,谢辰身上的秘密不比他自己少。 谢辰有些走神,像是在些其他事情,闻言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而后又问,“他吓到了吗?” 诺亚卡了一瞬,才回道:“手指颤抖,脸色泛白,瞳孔微缩……” 谢辰无奈:“好了我知道了。” 看来确实是将对方给吓得不轻。 谢辰无声叹了口气,摸了一把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刚刚输了超标的血一样的病患,整个人病弱的不成样。 谢辰有些嫌弃的收回视线。 “诺亚,我的身体状况。”谢辰平静道。 诺亚:“整体情况很不乐观……建议立刻休养,且不准再动用异能!” 诺亚特意在最后一句上加重了语气,学着人类对于重要事情的做法又强调了两遍。 “短时间内不准再动用异能!” “短时间内不准再动用异能!” 真正做到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像是有人站在面前指着他的脸面无表情的再三强调,谢辰揉了下额穴,无奈又好笑。 他摊开手指,想到了昨日从高空跳下时难得的畅快,心如飞鸟,身体却被困在了孱弱沉重的身体,每一次的展翅都伴随着撕扯灵魂般的剧痛。 如今自己的身体比他最初预测的还要弱。谢辰沉眸默然。 当年如果真有无副作用的冷冻机制,他也不会在将人类送出蓝星的选择上,将冷冻作为最后的手段。 冷冻舱的成功建立在各种阴差阳错下,不到未来没有人能够保证最后的成功,当年谢辰与最后一批人每一个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陷入沉睡。 他们没想到蓝星最后一波天灾竟然是寒冰,那场冰封了整个蓝星的天灾,反倒大大节省了冷冻舱的能源,让他们一直撑到了现在。 沉睡与苏醒两个选择,谢辰用时间证明了苏醒反而可能会加速身体的衰败。 那些家伙哪一个都不是老实的,异能于他们而言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很难说不动用就不动用了,他们究竟是人类成功的进化体,还是被时间与时空淘汰的失败体。 谢辰眸色平静,他轻轻攥了下拳,感受着身体内部异能的跃跃欲试与隐隐作痛的身体内部,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不是神明,不能给出答案。 在谢承运身上的成果,也只能证明益处,不能说明背后没有隐害。 最后的结果,还是要交给这个时代的人类,只有大量的实践之后,才能得到一个答案。 但有一点,谢辰唇角微弯,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出一个选择的。 比如,回到蓝星,唤醒那几个睡得太久的老朋。 该让他们看看未来的世界了。看看这璀璨繁盛的未来星际,看看所有突破人类想象的生物种族,看看他们一并推出来的人类未来…… 相信比起沉睡,他们更愿意睁眼。 谢辰扣上最后一个纽扣,唇角笑意轻浅自然,嗯,顺便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对象。 楚千泽端着餐盘进来时,脚下步子一顿,谢辰听见声响转头看去,颀长挺直的身型穿上特制的军装时气场尤为出挑,衣服压不住人,反倒是人压住了衣服,指尖再拿捏一杯红酒,便能毫无违和的走进名流场合进行交谈。 楚千泽微微收眸,莫名想起他算是第一次真正与谢辰面对面站立的场景,哪怕这人那时喝醉了恶,言行举止间依旧压不住那股相当从容的心性,如今再晃眼想到那时,他思维突然便清楚了。 谢家养出一个谢承宙,已经算是倾注了谢家大半的资源心力,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与耐心,再在一个半途刚找回来的主支小叔身上倾贯资源,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有着比谢家未来家主还要出色的心性手段,近乎碾压。 谢家是顶级世家,皇室人类帝国,那么谢辰呢?他这一身只能是被捧起来的气质威仪,又是从哪里养出来的呢? 楚千泽垂眉敛眸间想了许多,但是谢辰走至面前时,熟悉的气息瞬间冲散了那些近乎本能划过的思虑算计,他抬眸,剔透漂亮的一双眼睛在谢辰面前毫无遮掩。 他不需要想那么多。 这是他的爱人。 谢辰拿起一个看着很新奇的卷包,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你吃过了吗?”谢辰接过餐盘,“这个分量我一个人显然是吃不完的。” 楚千泽轻摇了一下头,“喝了点东西。” 也就是说只是垫了垫肚子。 谢辰直接将手里那个卷包撕下一半,“来,张嘴,你今天比我要忙。” 他不是领队,不是参赛选手,顶多算是个比较重要的老师?甚至可能还是助教那种。 食物咸香的气息直直窜入鼻腔,楚千泽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经历两次惊吓,根本没有什么胃口,但是掀眸就能看见谢辰笑吟吟的面庞,心腔微微一动,紧抿的唇瓣顺从的张开了。 那就吃一点好了。 谢辰眯眸而笑,“这才对。” 他从餐盘里挑了几个包装好的便利早点,顺手塞入了楚千泽的口袋里。 楚千泽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军装都是贴身的,塞一个都很明显,如今被一连塞了两三个,口袋隆起的弧度更是明显,看着有些好笑。 但他看了一眼低眸眉眼神态鲜活,正在挑拣食物的谢辰时,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辰同样挑了几个塞入自己的口袋里,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东西,迎头就撞上了守在房间外面的谢承运,向前的脚步瞬间向后撤了一步。 谢辰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谢承运熬了一夜,但是他的脸色看着比谢辰还要精神,闻言有些委屈,“我早上敲了好几遍门。” 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淡定站在谢辰身后的楚千泽。 楚千泽见他看过来,一如往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毫无锋芒。 谢辰看向楚千泽,语气有些古怪,“承运早上一直守在这吗?” 楚千泽语气平静:“或许吧,我没太注意,可能有人敲门,但重要的事情应该会发通讯,也就没放在心上。” 谢承运险些气炸,但他也恼自己怎么忘了发通讯,现在让对方完美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面对谢承运的瞪视,楚千泽微微一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谢辰咽下口中的东西,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到上,实话说,真有什么小矛盾,他可能偏心的也不是谢承运。 想到这,谢辰心态良好的拍了下谢承运的脑袋,“有什么着急事吗?” 一直守在门口什么的,听上去……有点蠢啊。 谢辰咽下了这样的话,还是给了谢承运一些面子。 谢承运有种自己被当小孩哄的错觉,连忙站起身错开脑袋上的手,“小叔,爷爷让我确保你的身体一切良好,顺便让我告诉你,如果有昨天那样的情况发发生……”说到这,他脸色黑了一瞬,还是如实转达了爷爷的话。 “直接把我提起来推出去就好。” 楚千泽垂眸像是没有听到 谢辰笑道:“将你从几十层高的楼直接扔下去?” 这个不太行,谢承运险些说出口,但是他瞬间反应过来,“小叔,昨天那种情况,我有紧急动用飞行器的权利。” 飞行器。 谢辰心下顿然。 他能很快的融入一个时代,中间相隔的无数时间也仿佛在这种态度中缓慢消弭,可有些时候,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常识,又能让他清楚的剥离这种错觉。 谢辰面上笑意不变,为谢承运让开了身后的位置,“行了,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吃早饭了吗?屋里还有一些。” 谢承运的视线随着谢辰的动作向里看去,小叔是让开了位置,可他身后的那位却站得格外稳,抬眼与他对视过后,眸中都好似透着一丝凉意。 多年阴影下来,让谢承运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小叔你身体有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他再三叮嘱。 谢辰有些心虚的挡了一下脸,心想自己的脸色应该没那么差吧,“我知道了。” 楚千泽适时上前,视线淡淡扫过谢承运,“你该走了,看起来你似乎连今天的流程都没有背下来,这个时间点你已经迟到了。” 谢承运脸色一变,匆匆看了眼光脑,最后打量了小叔几眼,确认对方除了脸色其他一切安好后,才疾步挥手离开。 谢辰看着谢承运离开的背影,眸光微闪,命令诺亚:“盯住昨天抓到的那条‘鱼’。” 诺亚:“好的,主人。” 谢辰笑了下,转眸看向身边的楚千泽,“你与我磨了这么久,也该迟到了吧?” 楚千泽听出他语气里的笑意,微微扬眉,“我是领队,流程安排与他们不一样。” “你的流程我已经与校长沟通过了,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删减。”他毫不避讳走廊中可能有同样迟到来往的学生,靠得离谢辰近了些,几乎快要亲了上去,“看热闹可以,但要保护好自己。” 楚千泽说完后,眸中情绪复杂,轻声道:“好吗?” 只是临时分成两个房间就能出了昨晚的意外,楚千泽甚至心想,或许将人关进屋子里是最好的保护办法,这样永远都不用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但这个想法自然是不可能的,谢辰这样的性子不会愿意,而楚千泽自己也不忍心。 楚千泽眸色晦涩一瞬,最终也只是极为无奈的吐出一句服软的语句。 好吗? 别给他关住他的机会。楚千泽眼睫低垂。 谢辰笑意收敛,半晌后像是无奈,应承下来的语调中含了许多难言的情绪。 他将人拥住。 “好。” 跨越百年在空中飞跃的风筝,肆无忌惮的翻滚捣弄,他在这个时代无所顾忌,飞舞的细弦没有人能抓住。 可这个人,似乎抓住了。 第176章 普迪种族 普迪种族素来以好战多智闻名, 他们种族内部多分为两类,好战与多智。 或许是基因矛盾,这也导致了他们很多时候不能将性格体力上的缺陷进行理智上的束缚,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两者的集优体。 拿捏种族实权,站至高位的多是脑力与体力双重并举的家伙。 而在整个星际联盟的历史中,在人类未出现在星际之前, 普迪种族是最标准的人形进化体, 他们多方面的种族战斗天赋与控局全场的妖孽脑子, 时常让星际其他种族头疼不已。 可想而知,随着时间的流逝, 普迪种族终将会形成智慧与战斗力的共存。 但这一可以遇见的未来,在人类的出现后被无声颠覆。 人类种族出场时的弱小让星际险些推翻了关于人形进化体是最终进化体的理论, 他们太过弱小,以至于许多种族能随意踩上一脚, 人宠更是流行一时。 普迪种族是进化种族中形体上与人类最相似的存在,细看的不同体现在他们的肤色与眼睛上。 他们一共有六个瞳孔, 每只眼睛里有三个, 眼珠很多的种族有很多,六个而已,并没有太多种族细究。若是每个瞳孔的作用都仔细研究,那些个千百个眼球的种族恐怕要为难死了研究员。 瞳孔的不同, 与发蓝的肤色, 还有蔓延到脸上的纹路…… 细节上的不同,足以让其他种族分别出普迪种族与人类种族的不同。 但意外的是, 因为人类出现而被笑谈相似的普迪种族, 在那时采取的态度却很是微妙。 脑力派给出了两个选择。 要么彻底歼灭,从生物到文明, 以至于母星方面的彻底,不要留下任何一点关于人类种族的痕迹。 要么视若无睹,好与坏都不要参与。 第一点太过麻烦,而那时正是其他种族对于人类的狂欢,许多家伙玩得极嗨,他们不愿放开手中的人宠,也不是很愿意费心费力的去实行第一点。 从源头上消灭一个文明,是最困难的。 更何况是一个刚刚陷入冰封期的星球,任何一个孕育出文明的星球,都有着难缠的法则庇护,来源于宇宙的奥秘,哪怕是他们也不能随意冒犯。 第一条建议理所当然的被否决了。 这之后,普迪种族在内部联手镇压下,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的人类种族就像是一个进化参差不齐的物种,异能者的存在足以让他们不安,可那极稀少的数量又让他们不屑。 两相差异太大,人类异能者的全部牺牲,也让人类进入了黑暗时代。 直到第一位Alpha的出现,他的出现,某种意义上是站立在无数位牺牲的先辈异能者的骸骨上,人类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进化道路。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那个时候的人类,为他们自己赢得了未来。 发展到现在,星际联盟一手筹划,囊括无数文明种族的军校大比,人类是毋庸置疑的冠军热门。 昨天半夜的那场骚乱,有人录了视频,甚至于今天下午临近晚上开幕式的时候,星网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或许有人不认识谢辰,但只要提及帝国谢家,大部分都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上一届军校大比人类帝国的领队谢承宙就是谢家的,还是谢家未来的家主。 昨天午夜从几十层楼的高空展开冰翼向下飞跃的人类,原来是谢家小叔。 上一届冠军领队的小叔? 但他是个劣等Alpha啊,不少翻到了过时消息的家伙满头问号,险些以为人类现在的等级评定已经恐怖到了劣等Alpha就能达到视频中人类那样的地步。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真是太恐怖了! 星舰中,谢承宙目光从视频中的小叔滑到他跳楼那处不太起眼的背后,微微沉吟片刻。 “这……是皇太子吧……” 谢承宙定格反复打量,终于确定这道模糊的身影确实心思从容莫测的皇太子,看起来小叔这一举动将他吓得不轻啊。 虽然知道不太好,但是又很难克制那股微妙的看热闹的心思,甚至于可以说是不太礼貌的愉悦。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突然伸出,又快又准的点击了重播,谢承宙眼皮一跳,转头看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阿落,视线向下移了些,定在对方腕间的光脑,“你不是有吗?” 阿落视线紧盯着浮起的屏幕,语气理所当然的开口:“我对光脑有些地方的使用不太熟练,而且我的光脑是基地最便宜的基础版,没有你的好。” “你的看得清楚。” 他说着,默默的看了谢承宙的光脑一眼,桀骜中透着锋利的眉眼罕见流露些许渴望的神色,对于这一类代表着时代科技结晶的产品,他天生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阿落无知无觉的又靠近了些,视线有意无意的瞥过谢承宙腕上的光脑。 谢承宙心思微妙,下意识要伸手挡住光,指尖刚动了下,回神间又觉突兀默不作止住动作。 “你想要我送你一个好了。”谢承宙唇角弧度有些僵硬,无声侧了下手腕,只觉得这人视线当真是毫无遮掩。 再说一个新款光脑而已,凭着对方这张脸走进帝都商场里,就算他付不出钱,那些售货员也会上赶着。 帝国谁不知道骆家不是一般的有钱。 阿落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听到这句话愣了下,摸着下巴也不吭声,眉头一皱坐直了身体。 恰在这时,视频前面漫长的前奏也过了,随着一阵的惊呼,镜头猛地向上跳起,遮蔽半身的冰翼在镜头中显得格外庞大,华丽的冰之美感与刺骨的寒气加持在一处,衬得镜头中唯一的主角犹如神明,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哪怕谢承宙已经看过了几遍,再看到时,心神依旧不受控制的被吸引,视线在上面定了好几秒才移开,他看向身旁坐着的阿落,想要看看对方面上的神情。 向来爱不正经笑着的青年,这个时候却敛眉收笑,稍显安静的看着视频,直到整个视频滑到了尾,他才动了下眼珠。 谢承宙眯眸,心存试探,“怎么样?” 有没有想起什么? 阿落眸光闪烁一瞬,他将视线放到谢承宙温润俊美的眉眼上,疑惑地偏了偏头,注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跟他真的很像。” 谢承宙没被人这么直白的说过这种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且,这似乎是第二次了。 谢承宙视线放到立起的光屏上,他打量着上面谢家活着的小祖宗,心想真的有这么像吗? 阿落自顾自道:“不过他比你厉害。” 谢承宙额角一抽,总觉得话题似乎被对方乱打一气的给带偏了。 阿落大大方方向后一靠,某一瞬间他身上随意懒散的气质让谢承宙仿佛看到了谢辰,但当他一眨眼,这人肆无忌惮偏又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反倒令人将其清楚与谢辰分别开来。 谢承宙关掉光脑,这种人太滑了,他打交道的同辈很多,但是性格像对方这种的还是太少。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对方这种性子交给小叔去处理是最好的。 “我记得星舰上有几个备用的光脑。”谢承宙起身,“我去帮你找找,虽然比不上我手上这款,但是比起你手上那款要好上许多。” 阿落闻言,刚抬起的手迅速收了回来,笑嘻嘻道:“那辛苦谢少将了。” 谢承宙不是很想和这家伙继续带着,哪怕对方的身份可能是人类的先辈,但他没有对他们有像面对谢辰一般的羁绊。 或者换成骆家那群家伙,他们的耐心可能会更好,尤其是骆时那种滴水不漏的性子。 谢承宙单方面做好了决定,以至于脚下的步子都因为未来可能出现的乐子而轻快了几分。 在谢承宙的背后,那个被阿落嫌弃的光脑自己弹出了光屏,伴随着滋啦声,黑白波纹布满了光脑。 阿落被惊了一瞬,而后急忙伸手挡住,当发现谢承宙已经离开了房间后,才松开手有些头疼的看着手腕上的光脑。 “真是麻烦啊……” 他几下利落地摘下了光脑,强制光机后,在耳边用力晃了几下,听到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杂音,他长长叹了口气,有些郁闷。 他上次研究过后明明已经装回去了,怎么这个时候给他出毛病? 阿落想起谢承宙的话,打量了一会手上的光脑,愉悦决定既然马上就会有一个新的光脑了,这一个就彻底拆开吧。 阿落起身哼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小调。 对于即将要见到的那位,他总有种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若不找点事情做的话,真就满脑子静不下来。 …… 谢承运拿着药剂满场在找他的小叔,急的额头已经渗出细汗,时不时看一眼光脑,可惜上面并没有回复。 他身上穿的是帝国第一军校的制服,如果不是他现在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恐怕会惹来不少试探消息的家伙。 这里从上到下是一个巨大的呈上宽下窄倒扣型的场地,一眼看去人山人海,随处可见到处飞舞的直播球,超极科技铸就的赛博朋克风格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灯光对比鲜明,绚烂光色下这里就像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大型娱乐场。 激情与暴力在暗处酝酿,很难想象有资格踏入这里的都是一个种族未来的脊梁,年轻也代表着血气,开幕式还没开始,但是这里的气氛已经开始燥热起来。 许多星际记者在其中流窜,其中不乏有星际频道在现场直播,他们随即抓取着年轻人进行采访,而如果抓到一位耳熟能详的年轻天骄,他们的流量还能再往上窜一窜。 凌星频道的主持人看着弹幕里不停催促着他去采访人类帝国的参赛选手,心中默默抹了一把冷汗。 不是他不想,而是人类帝国那群年轻的参赛选手,多是抱团采访一个极有可能一群在旁捣乱,他要是想抓一个落单的,恐怕只能靠运气了。 凌星频道的主持人想着人类那群年轻军校生个个出挑的长相,心里馋了一下,面上却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刚想找个借口忽悠过去,眼睛突然一亮。 谢承运手插在口袋中护着那支药剂,正烦躁的揉着头发,突然被几个人给拦了下来,眉峰一挑以为是某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找揍,险些没有压制住脾气,抬眼一看似乎是某个频道的主持人,勉强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凌星主持人刚才被那么一瞪,心当即一抖,在看到对方露出笑容后才颤颤巍巍的举起话筒,“你好同学,请问你能谈一下对于这次星际军校大比的……” “不能。”谢承运笑着,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抱歉,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 说完后,扒拉开眼前挡事的几人快步脱身。 凌星主持人尴尬一笑,让镜头对准自己,“看来这位人类同学很忙,现在让我们随即再挑一位……” “抱歉,让一下好吗?”谢辰礼貌出声。 这条靠近赛场的通道不是很宽敞,凌星主持人一行人哪怕分散开,也将前路给堵了大半。 凌星主持人闻言第一反应是让了让身前的位置,等到人影从他面前要走过去的时候,他猛地瞪大了眼,伸手就抓住这人的胳膊。 虽然对方轻轻侧身避开了,但是这一举动还是招来了对方疑惑的目光。 完蛋,这下真变成抓人采访了。 凌星主持人双眼真正意义上的在发光,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连忙解释了一番,最后小心表达了想要采访的意图。 谢辰眉眼含着轻浅笑意,绚烂的光线铺展在他面上反倒让他没那么虚弱,眉眼仿佛带着光斑,听完解释之后,下意识看了眼前方,发现早就看不到谢承运的身影,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了下额穴。 谢老爷子说谢家内部的医生调配了一支药剂可以缓解他的身体,不过东西送到了谢承运手里,让他记得去要。 这里太大了,他们聊了几句,发现根本不能确定彼此的位置,而定位分享在同一个地点也不能精确的几米,他在最高处看了半天才确定谢承运的位置,结果刚走过来人又被淹了。 真是……谢辰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主持人:“你们想采访什么?” 凌星主持人喜出望外,“请问你在这次大比中处于什么角色呢?是老师还是学生?” 他抽空偷瞄了一眼后台数据,果然在他逮到这位后,线条便在一路攀升,比起那些官话,他们果然还是更关心对方的私事啊。 谢辰微笑:“都不是,应该算是临时帮忙的吧。” “能问一下具体是帮什么忙吗?” “抱歉,这应该不能说。”谢辰歉意一笑,眸眼仿佛流淌过光华,气质上与皮相上的加成使得他有种不似真人的韵味。 凌星主持人脸色涨红,直勾勾盯着谢辰。 星际多数种族对于人类都是又爱又恨,而爱的哪一方面很大程度上与人类出色的皮相相关,诡异的是,在星际上,他们的审美竟然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统一。 凌星主持人下意识靠得更近了些,眼睛像是灯泡一样在发光,如果谢辰对其种族有些了解,就会在知道对方现在的心情非常激动。 谢辰微微挑眉,伸手将快怼到面上的话筒推了推,刚想要问些什么,就被人扯住左手,用力向后拉了一把。 谢辰脚下一个踉跄,扭头,不由笑道:“千泽!” 楚千泽的面色算不上好,落在凌星一行人的眼神透着凉意,但转至谢辰时又微微放缓,他抿唇压了些情绪,“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已经走丢的谢辰摸了下鼻子,“我刚刚看到了承运。” 楚千泽眉心微蹙,“你跟在我身边,我帮你找他。” 握着谢辰手的力道稍稍加大。 谢辰笑着点头:“好。” 楚千泽静静瞥了一眼还想拦路说些什么的凌星主持人,眉眼威仪淡漠,他什么也没说,眸色在光线的偏闪间,似乎变得更冰冷了些。 凌星主持人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楚千泽情绪毫无波动收回视线,看向身旁时唇角未翘,隐隐透着凌厉的五官,骤然柔和下来。 等人走后,凌星主持人结结巴巴的解说了一番,他慢半拍才想起那位。 人类帝国未来的皇帝陛下。 不过,那位真的是人类的Omega吗? 他身旁的未婚夫Alpha阁下,都没那么冻人……而且据说人类帝国的皇储,不是向来柔善好脾气吗? …… “这就到了?他在哪?” 阿落踏上A031星系,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这里设计布置的影响,俊朗面庞上有着稍显幼稚的跃跃欲试,他期待的看着谢承宙,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能将想见的人扯到面前。 谢承宙动作僵硬一瞬,他微作沉默,突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似乎没有告诉小叔。 他将人带了过来。 第177章 费迪南特 谢辰被按在位置上坐下时, 忍不住擦了下鼻子,按耐住了想要打喷嚏的冲动,他扭头对楚千泽说:“感觉有人在念叨我, 不像是好事。” 楚千泽低头在处理事情,闻言瞥他一眼,“现在念叨你的人很多。” 这都要得益于星网上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视频。 楚千泽关掉光脑, “还好你不是参赛选手。” “哦?为什么?”谢辰支着脸, 笑意散漫, 视线在全场随意扫视着,丝毫不避讳自己堪称明目张胆打量旁人的行为。 楚千泽唇心微红, 语调平静,“因为你可能会被暗杀。” 他说这句话情绪平稳, 似乎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吓人。 谢辰眉心微动,看上去并不惊讶, “这么明目张胆?” 楚千泽轻一颔首,“他们每年都盯着最好的, 可惜这么多年就没有成功。”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管什么手段,他们都一一还了回去,恩也好仇也好,他们都记得清楚。 谢辰侧眸, 入眼便是楚千泽刻意柔缓下来的面庞, 白皙肤色殷红唇瓣,处处都是靓丽景色, 微垂拢着的狭长眉眼却压着刀锋般的寒芒。他鲜少追究对方的本性, 反正那些都是朝向外人,而谢辰也从来不怕此类算计, 只不过这一瞬,他却依稀窥见了那些寒凉的心思。 说实话,看起来有着做暴君的潜力。 暴君为君见不得都是为恶的暴戾,还有一种可能,在绝对的集权之下,他们根本不屑于向着臣属者解释什么。 谢辰眯眸,他能清楚感到心脏热烈的跳跃。 真奇怪,他反倒越发心动了。 谢辰心思直白,坦然将此时心动口述出来。 他凝视身旁爱人,“我想亲你。” 楚千泽指尖猛地一颤,等他平稳了因为这句话而紊乱的呼吸抬眸时,Alpha正因他的反应而愉悦,桃花眸含笑伸手朝他而来。 怔神间,耳畔被轻轻的捏了捏。 “果然,是烫的。”对方笑道,遂又收回了手。 楚千泽眼睫猛地向上一掀,天然一道弧形眼线勾勒出漂亮狭长的眼型,微微上翘的眸尾也似红了一瞬,流露些许炽热难言的心绪。 谢辰笑睨着他,指腹微不可察的摩挲几下,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痒,但他面上还是浅笑,看着怔神的楚千泽,语调上扬,笑着出声,“嗯——?” 楚千泽盯他片刻,唇瓣微动,说了一句极轻的话语。 谢辰没听清,微微疑惑靠他近了些。 恰在这时,老校长遥遥唤了楚千泽一声,需要他去商量些事情。 谢辰顺着声音转头看了一眼,“校长在叫你。” 再转过头时,唇瓣上擦过一片温软,谢辰瞳孔微缩,难得愣神。 眼前身影一闪,楚千泽借着起身的动作找了个盲角,极为自然的抓住了一个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一个无人可见的吻。 “那你怎么不亲?”随着那道亲吻附带着的低语,在谢辰耳边轻轻回响,直到声音的主人已经离开,谢辰才眨了眨眼,伸手揉了下耳朵。 这一揉,声音是没了,但是耳朵却是烫了起来。 谢辰心情有些微妙,但唇角笑意却是泛滥开,他叹了一声,收回手若有所思的摩挲不停。 “可真是……” 弄得他好像不敢亲似的。 已经走远的楚千泽看着平静沉稳,就连做出了刚才的挑逗举动,也不带多少轻佻,他做的自然,也没人察觉到不对劲。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举动过后,起身离开的步伐或多或少带了些匆忙的意味。 楚千泽深吸一口气,指尖蜷缩按住了想要触碰自己耳尖究竟是不是像对方口中那样的滚烫。 究竟烫不烫,他也许是知道的。 楚千泽脚下步子逐渐轻快起来,哪怕不回头,他觑着谢辰方才微愕的神色,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Alpha的温柔与纵容是无处不在的,但像方才那样,能令楚千泽清楚鲜明的感受到被对方爱着的时刻,却不是很多,他又怎么会放过那难得的时机。 火上加油的当机立断,比任何手段都要好用。 楚千泽愉悦抿唇,眉眼镌刻的温柔,险些吓到了老校长。 老校长张口结巴了一下,“你……你遇到了什么好事?” 楚千泽神情转淡,温和平淡的神态藏敛了所有的情绪,这才是旁人所熟识的皇太子。 谢辰本来应该作为助战教授站在人类帝国的中心教授团中,他的重要性在这次大比中,并不亚于作为核心指挥官的领队楚千泽。 但因为他昨日特别过分的张扬举动,再加上他的身体因为不明缘由的衰弱,考虑到各方面的安全问题,老校长暂时决定削弱他的存在感。 一个有着妖孽天赋的指挥人员,要远比这场军校大比重要的铎,更何况谢辰的异能等级肉眼可见的不低,他本身藏在幕后要不袒露人前安全的多。 而谢辰,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本心并不是来参与这场时军校大比的,他是来旁观这场十年一见的盛事的。 谢辰的流程前面已经走完,他在最高处,看着下方密集的直播球,和数不尽的军校队伍,微微眯了下眼。 真正意义上的一眼无边。 有些吓人。 谢辰摸了下谢家给他的药剂,神色莫名,之间偏移过后,碰到了一点坚硬的存在。 他一愣,想起来口袋里似乎还装着小早点。 不知心里什么想法,谢辰摸出一个,挑眉看了片刻后,撕开包装准备当零食吃了。 说起来,谢辰若有所思,楚千泽离开的时候,口袋并没有隆起的弧度,他塞进去的小早点被对方搁哪了? 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下,谢辰头也不抬,目光放在手上的小早点,漫不经心道:“这里有人。” 那人声线低柔,有些刻意的礼貌感,“你好,谢辰阁下。” 谢辰眉眼未动,出乎意料之外的冷淡,他偏头,看着这位肤色发蓝,有着六个眼睛的家伙,无视了他身上代表大比裁判的特别着装,扯唇微笑着轻声道:“我说了,这里有人,裁判阁下。” 费迪南特脸色不变,歉声道:“抱歉。”他说着站起了身,低头与谢辰对视,脾气极好道:“我叫费迪南特,普迪人,我只是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谢辰向后一靠,双腿交叠翘起,明明是坐着抬首,却有种压下站立的费迪南特的气势,他单手拎着已经撕开一个口子的早点,对于费迪南特的示好,虽是微微笑着,眸中却不见笑意。 他说:“你知道吗?你身上有着我很讨厌的东西。” 费迪南特有些尴尬。 普迪种族因为早期对待人类的态度,算是人类少数几个友善对待的种族,即使个别持不同态度,也不会在当面给人难堪。 “我可以问一下,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让阁下非常讨厌吗?”费迪南特不知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人类格外的执着,他平日里并不会如此,可是面对这个人类时,那些脾气似乎都能压一压。 谢辰眸中情绪很淡,淡到不见喜怒,这其实他很少露出的一面,他坐着仰首,面上却笑意盈盈,朦胧精致的眸尾微挑出一抹凛冽的弧度。 “你真的不知道吗?”谢辰微笑,“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想要靠近我?” 费迪南特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撞了一下,维持完美的神色隐隐有着崩裂的迹象,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靠近这个人类,但这不妨碍他的理智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奇怪。 费迪南特:“我不知道,但或许是那么所说的眼缘,我觉得你很亲切。” 谢辰眸中情绪不明,他与费迪南特对视许久,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笑意总算有一星半点漫上了双眼。 费迪南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从刚才起,就萦绕在周围的危险预感,仿佛与人类眸中浮起的浅淡笑意一并消弭了许多。 谢辰轻轻摇头,“不。” 费迪南特重复:“不?” 他面露疑惑。 谢辰看着费迪南特,却像是透过他,在看一些更悠远的存在,他继续道:“不,不是你觉得我亲切。” 谢辰:“虽然刚才的举动稍显无礼,但是我并没有抱歉的意思,阁下,我甚至不想看见你。” 他很少给人这么难堪。 但那并不意味着谢辰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有的时候,他的性子比最硬的石头还要难啃。 费迪南特可以说是普迪种族近百年来最优秀的存在,他以不到五十的年纪实现了脑力与体力的兼并发展,甚至有望拼一把普迪种族下一届的总统,而同样的,他也是星际军校大比近些年最年轻的裁判之一。 因为各个种族的生物发展情况不同,无法为星际划定一个统一准确的年龄判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确认费迪南特的年轻。 可以说,费迪南特如今能安静的穿透人类帝国的随护军队做到谢辰身边,与他本身所代表的意义息息相关。 将其看作普迪种族的未来的一个态度方向,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在示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示好的对象是谢辰,但这并不影响谢辰由着性子拒绝了,他最初甚至懒得给对方一个好的态度。 费迪南特面上露出一抹苦笑,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惹到了对方,但显然,他们连一番自我介绍都不能成功进行。 费迪南特六个瞳孔因为情绪的变化重叠了大半,看上去有些渗人,但他态度温和,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外貌方面的不适。 他有些不甘心,临走前追问了最后一句。 “阁下刚才说,不是我觉得亲切是什么意思?” 那句话没头没尾,更像是一个信口拈来打发人的借口。 闻言,除去谢辰捏住小早点的两个手指,其余空闲的三根手指略显不耐的摩挲着微凉的包装袋,他敛眸,看着自己都不知道在执着什么的家伙,笑意莫名。 在他的眼中,这位莫名其妙的来客,在靠近他的那一瞬,身上的精神力就极为活泼的跳跃起来,每一个对方无知无觉甚至根本不能捕捉的精神丝线都在努力的想要靠近自己。 一个不是人类的家伙,身上跳跃着的精神力对着他如此亲近的原因很简单,而谢辰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指尖无声捏紧,心中猜测,被他亲自打破精神屏障进行梳理的不多,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其中两个与他一起在蓝星上陷入了沉睡,而其余都被他送出了蓝星。 谢辰还有些印象,那几个家伙的潜力很大,都是未来顶尖异能者的预备役,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会是取代谢辰这一代人的支柱。 现在看来,哪怕发生意外,在当时的黑暗年代,他们依旧是人类的守护者。 费迪南特还在等着答案。 他在这里待的有些久了,神色也不太对,以至于已经有些其他的种族开始注意这边。 谢辰语调微凉,“阁下,你身上的精神力,晃到我的眼睛了。” 费迪南特脸色骤变,整个人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见他如此,谢辰笑了笑,清澈的眸光堪比寒冰,冷意都藏在最深处的细枝末节中,“我很想知道,你究竟被贯注了几个人类的精神力,才会让如此多的精神丝线到处飞舞。” 费迪南特先前看着谢辰,不过是一个顺眼的后辈,他的地位年龄甚至于实力,在他心中都优于对方,而现在,他看着谢辰,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骤缩的瞳孔带着惊恐。 谢辰抬手,在他面前似乎扯住了什么,修长的食指上连一点茧子都没有,他的身体衰弱的同时也消弭了属于旧时代的痕迹。 指尖勾着无形的东西,轻轻一扯。 费迪南特脸部扭曲,肉眼可见的疼痛出现在他面上,他张嘴,却不敢吐出一个字。 谢辰指尖放平,笑意不变,淡淡吐字。 “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很讨厌你。” 精神力一旦破开屏障,不但能反向拉动异能的提升,实现异能与精神力的互惠互利,但同样的,强者成型的精神力也可以被剥离储存,用于贯注并刺激新生代。 但如果不能完全吸收并转为己用,那些飞舞的精神丝线将会逐渐消散。 只不过当时的研究团队就这一点仅仅是提出了猜想,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再去向深研究,但是物种进化的终极,最终都将与精神力息息相关这一结论不需要实践,便能初步成立。 而现在,在这个时代,当时的猜想看起来已经得到了证实。 而关于精神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储存,对方显然也没有做到完美,不然也不会如此着急的进行贯注。 谢辰甚至不需要询问诺亚,几乎就能猜到为什么现在的人类禁锢于基因异能本身,反倒是普迪种族在精于这方面的研究。 他记得一些翻阅过的历史。 一段发生在他沉睡时的历史。 诺亚察觉到谢辰心情不好,试探性的开口:“ 已接入星网中层,正在接入星网深层,主人需要详细资料说明吗?” 谢辰用力咬了一口手上搁置半天的小早点,“你来说,我只听重点。” 诺亚:“好的,主人。” “黑暗时代降临之前,普迪种族虽然采取旁观态度,但普迪种族高层与当时的人类异能者达成协议,他们会提供基本的科技手段与最低的人权庇护,而条件是——五十年内所有濒危的异能者精神力。” “他们提供采取技术手段,而人类需要上供精神力。” 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异能者,只需要濒死前的自愿剥离,而对于当时的人类来说,那些近乎随手的施舍,已经是他们所能抓到的最大的盔甲。 由于人类帝国智脑的特殊性,诺亚的大部分资料都来源于帝国秘密数据库,而少部分是从普迪种族那边提取。 诺亚的声音停滞一瞬,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后续人类异能者的精神力鲜少有突破屏障的,因此普迪种族成功剥离精神力的例子不多,多以人类黑暗时代之前的那批顶尖异能者为主。” 也就是将近与主人同时代的那一批。 越强大的,益处越大,而轮到费迪南特,他本身的价值足以让整个种族为其耗费许久前珍贵储存的资源。 谢辰安静的眨了下眼,有些出神,指尖似乎有些冷,他听着耳边诺亚冷静的将一桩机密述说出来,眉眼微垂,许久,他才叹了一声。 谢辰阖眸,唇色愈白,眉眼血气仿佛一瞬被卷走。 过往不做评判,他所有的不喜,都源于私人情绪。 谢辰可以肯定,他非常讨厌那位费迪南特。 第178章 杀意已起 诺亚在谢辰阖眸安静片刻后再睁眼时出声道:“主人, 是否允许我接入诺亚帝国核心数据库?” 闻言,谢辰指尖下意识轻敲膝盖处,他视线扫过下方, 大比的主持已经开始熟练且语气激昂的介绍各个种族的军校,熟悉的不熟悉的身影都在下面按着先前的流程开始走节奏。 他这个位置是最高的,依他的实力, 谢辰甚至能够看到一些青年在等待的过程中聊天嬉笑, 镜头没有对准他们, 他们就永远是鲜活的青年。 他看到的是现在,但是谢辰需要了解的是历史。 谢辰手指停住, 回复诺亚:“我允许你的接入。” 诺亚得到命令,随即声音消失, 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接入。 谢辰心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 当年诺亚分离出去的数据,究竟在诺亚帝国的诞生中扮演了什么位置。 “谢辰阁下, 我们该下去了,这个位置太高了, 我们在中心位置上预留了名额, 去哪看吧。”一位上了年纪的将领,起身走到谢辰身边,态度很和蔼,他显然是知道谢辰在这次大比中提供的帮助。 可以说, 谢辰这样的存在, 哪怕真的是一个劣等Alpha,仅仅靠着他的脑子, 就能成为无数军团求之不得的座上宾。 指挥官的位置, 在战场上所能发挥的作用,在经过无数次的验证, 其意义之重要不言而喻。 而这位将领,也参与了几次有谢辰的会议,在他眼中,这位谢家来历不明的小叔,对于战场,有的时候敏锐老辣到令人心中发悚,但有的时候,却又会在一些奇怪的简单处略显懵懂。 但无论如何,对方的未来不容小觑。 如今率先起身,也算是他在有意示好。 谢辰没有拒绝,对其颔首微笑后,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他起身的动作,到底还是包揽了一些好奇的视线,不仅是相邻的一些家伙,甚至还有一些人类。 之前费迪南特穿过多个种族的区域,哪怕对方有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但他本身就以已经吸纳了许多注意,这一番不太寻常的举动,足以让他们将视线顺着他的动作放到了谢辰的身上。 谢辰一动,他们也就藏不住好奇心了。 顶着许多道视线的谢辰轻易就想通了其中缘由,他略觉无奈,心中又为费迪南特加了一道讨厌的理由。 太不知收敛。 楚千泽站在方队之前,听着每一届都没什么变化的开幕致辞,心中毫无波动。他微微垂眸,有些心不在焉,隐约听到一些动静顺着看去,便见到正前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见他看过来,弯眸朝他挥了挥手。 他微微瞪眸,剔透漂亮的瞳孔在绚烂晃眼的灯光下好似落满了碎星,眸眼毫不自觉的轻弯,美不胜收。 他的愉悦,毫不遮掩。 镜头恰好对准这一幕。 惊呼声在直播间中泛滥。 人类帝国的皇太子从他出现在明面上开始,每年都能吸引一批粉丝,对于这位的笑,他们觉得好看觉得无害,却又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差些什么。 但是现在,粉丝嚎叫着,突然就满足了! 镜头识趣的挪移至人类皇太子所看的方向,那里坐着一位他们非常眼熟的男人,眸眼弯弯笑起来的璀璨程度并不亚于他的未婚夫,刚刚挥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对方注意到直播球的转动,眨了下眼便又对着他们挥了挥。 距离猛地被拉近,那股朦胧感瞬间褪去,男人那张俊美惑人的的面庞被推到了高清的镜头之下,弹幕又是一片狂欢。 在军校大比开幕式的直播频道中,整个星际在正式比赛之前都有一段短暂的和平时间,现在他们正毫无心里顾虑的抛弃立场,由着喜好发表观点。 先前就说过,人类大部分的长相都点在星际的审美水平之上,对于美丽事物本身的追捧,他们从来不会遮掩。 现在,自然越发疯狂。 谢辰对于这些常识不太了解,但也隐隐察觉到自己挥手过后,现场本就热烈的气氛就像是乍然被向上掀了一个峰值,更有一个小一号的直播球被派出,时不时就将摄像头的位置对准他。 谢辰有些惊讶,他问向身边的一位看上气质沉稳,仿佛身经百战的教授,“他们好像很兴奋?” 那位教授面色不变,声音放低告知于他,“你心态放淡定些,就当现在是场比较混乱的追星现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往年开幕式上出现的乱子,根本数不过来。 谢辰恍然一笑,心想,看来对方果然是身经百战。 人类帝都星。 皇宫之中的皇帝陛下,今天从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时间观看军校大比的开幕式,对他而言,大比之前都是玩闹,他对于这场开幕式分布的心神并不多。 皇帝陛下的目光在皇太子眉眼间未散的笑意上停了一瞬,面色莫名。 看起来,他并没有一位作为父亲为儿子定了一桩两情相悦的婚约的满意。 …… 谢承宙出现在外场的时候,巡逻守卫的联盟军队瞬间察觉到他们,在核查完身份之后,开口解释:“你们不能都进去,里面安排的人类军队已经饱和,谢承宙少将,你应该去找这次的人类军队负责人,而不是直接前来内场进入开幕式。” 虽然他很想当做没看见,但这件事后续被其他家伙逮到,一定会非常麻烦。 最终也只能可惜且坚定的拒绝了这位名气不斐的人类少将。 谢承宙微作沉吟,似在考虑安排的事情 ,他身边站着的阿落已经自顾自兴致勃勃开口道:“我能进去吗?” 阿落俊朗出挑的眉眼时常压着一抹跳脱的桀骜感,若是安静的时候还好,一旦开口,就会无意识吸引旁人的注意,他给人的感觉与他自认为的普通完全搭不上干系。 核查他们身份的人,看向他态度放缓了一些,“作为观众进去的话,后续签一下证明文件就可以了。” 阿落欢快道:“那我们快进去吧。” 他扯着谢承宙,有些迫不及待。 谢承宙头有些痛,不知道为什么,靠近小叔所在的位置,这家伙就越兴奋,精神肉眼可见的亢奋了起来。 他原先并不想直接将人带到小叔面前的,最早安排见面的时间也是在开幕式之后,在把人带过去。 毕竟这次突然的行动小叔划根本不知情,谢承宙还是有些心虚的。 但那些打算根本不防跟上来的阿落。 天知道中途突然在后面逮到阿落的谢承宙当时是什么心情,如果对方辈分没有那么大,他险些就要拿出教训自家弟弟的冲动来了。 可惜对方的辈分就是那么大。 谢承宙被扯但是站定不动,无视了阿落不满看过来的视线,叮嘱副官做好安排之后,才松开了脚下的力道,走到了阿落的前面。 “你不要乱跑,里面很大,跟在我身后。”谢承宙又补充一句,“也不能扯着我跑。” 阿落遗憾松开手,“你走的太慢了。” 话音刚落,内场的布置就铺展在眼中,超乎认知的宽阔布置猛地撞入脑中,先前所有的概念哪怕阿落丝毫不记得了,也依旧有一种认知受到冲击的错觉。 他忍不住揉了下脑袋,眼前仿佛划过了什么画面,让他脑子都有些晕乎。 这里确实很大,而且……阿落有些说不上来。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是陌生的,他不属于这里。 但只要一想到里面有那个人,对方身上带给他的熟悉感,甚至能让他忽略这些让人心中微慌的陌生感。 谢承宙注意到身后动静,停下脚步去看,发现阿落揉着头似有不适,以为对方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再加上还失忆…… 谢承宙叹气,“算了,我还是牵着你吧。” 他就怕到时候见到小叔,结果一扭头人不见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周围声音喧嚣,阿落分神间没听清谢承宙说了什么,回神间,手腕被人攥住,他低敛的眸光本能一冷,抬眸后看到身前的背影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神态毫无异样。 …… 谢辰撑着下颚注视着费迪南特作为裁判组为人作为领队的楚千泽颁发码牌,指尖有些烦躁且无规律的敲击着。 费迪南特身上飞舞的精神丝线只要谢辰不刻意用精神力去看,对方就与普通人一样,他什么都不会看到,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看不看的问题。 至少谢辰现在并不能完全将费迪南特身上与故友有着牵扯的存在视若无睹,他既然知道了,就总会去在意。 楚千泽身上的精神力处在即将破开屏障的中间,但因为曾经与谢辰的精神力在当时的暴动有过接触的原因,谢辰就看着费迪南特身上的精神丝线正处于一种犹豫不已的状况。 有些熟悉,想靠近,好像又很陌生,不怎么想靠近。 谢辰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心中好笑又有些微酸,他迟疑片刻,放出自己的精神丝线。 也许,他能带走费迪南特身上那些只能任由消散的精神视线? 熟悉的感觉传来,费迪南特身上安那些纠结不已的精神视线倏地转换了方向,朝着谢辰的方向上下摇摆,若不是因为距离问题,这些对于曾经受过谢辰精神力引导的精神丝线,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奔过来。 费迪南特若有所感,手上一抖,还好他已经为人类帝国的皇太子戴好了码牌,这一细微的差错才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楚千泽眉心微动,他掠过这位裁判眸色不明,长睫漫不经心地垂落,对其方才瞬间表现出的异样并无异色。 或者说是懒得关心。 但当费迪南特脚下微微踉跄着向旁移开了一步时,楚千泽心绪莫名的的掀眸向前看去,哪里的位置很好,直对着台上,一眼就能看到心上人。 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并没有因为看到谢辰的身影而消退。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让他心口一动,忍不住想要靠近。 谢辰眉眼一跳,察觉到楚千泽直怔看过来的视线,当机立断就要收回自己的精神视线。 精神力突破屏障并不是一件动静很小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动静颇大,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个场合。 谢辰没想到的是,楚千泽的天赋如此高,哪怕在这个被基因等级锁死的时代,对方凭借先天的蓄力,依旧有着破开屏障的机会。 哪怕他之前在对方面前展露过精神力,甚至有过接触,但那些都不能成为压下对方天赋的理由。 异能与精神力息息相关,诺亚先前的叮嘱的并不仅限于异能,但它现在正钻在诺亚帝国的深沉数据库中与无数道防火墙你来我往。 诺亚在无数道数据链中感觉到了熟悉,连带着之前颇具挑战性让他极为头疼的防御数据,都蒙上了一层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诺亚被困住了。 但是作为帝国智脑的对方,也被困住了。 诺亚略觉棘手,也因为如此,它无法实时检测谢辰的身体数据,并及时给予提醒。 无形的精神力一收一放,迟缓的身体并不能跟上主人的意识。 场上万万“人”在蹦迪般的气氛中,个个精神都嗨到了极致,就算有一些种族天赋在灵魂而不在肉身的家伙,他们身处这样的环境,也根本不能捕捉到一股强悍精神力的出现与收拢。 “阿落阁下!你要带我去哪?”谢承宙皱眉急问。 他本来带着阿落正在走,结果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落脚下步子一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头扎进了密集的人群中,脚下的步子带了些急促的意味,仿佛对方的脑中有着比他还要清楚的地图。 阿落在前,手上力道无意识加重,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了无数道影子,妖魔般晃动的光影挡住了前路,但终点处的存在,能让他轻易破开这些。 他在那里。 而这条路是最近的。 阿落脚步越来越快,他逐渐带着谢承宙准备寻到了人类帝国的位置,并且面露热切的奔向中心处。 谢承宙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面露讶异,他不知道阿落怎么回事,但是对方强烈的目的性也让他猜到了最前方的人是谁。 他小跑着跟上,心里有些无奈。 “阿落阁下,不需要这么着急。”谢承宙出声。 他没指望专注于前方的阿落能听到这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阿落听到了。 阿落回头看了谢承宙一眼,“它要断了。” 谢承宙面露茫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而他们没注意的是,上空两三个无所事事的直播球就像发现了什么热点,慢吞吞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于是有一个直播频道的窗口中,星网上的观众就看着两个人类从拥挤的环境中挤出了一条路线,颇具趣味性,还真有一些无聊的家伙,挤在这个窗口看着两人。 军校大比的直播频道连接星际各个种族,拥有正式的合约签订,真正做到了星际全网皆知,将十年一轮的盛事宣扬到了令人心烦的地步。 换而言之,这次并不是上次人类帝国皇太子发情期异能暴动时的直播数据可比的。 可以说,因为这场开幕式之后的军校大比,星际各个种族从上到下都进入了停滞的状态,甚至有的直接全族放假,开幕是即将到来的狂欢之前的预热。 而预热,就已经轻松碾压上次了。 谢辰面上没什么异样,发白的脸色在斑斓的光色下也被完美隐藏,精神丝线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回收,一切都很正常,他压下了所有的不对劲,甚至还能抽空分给楚千泽一个微笑。 费迪南特一直在看谢辰,主持面带笑意示意他可以离开主台了,他依旧毫无动作,以至于已经开始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 谢辰与他冷眼对视,眉眼神态淡然,眸底寒意一掠而过,似乎知道对方心底蠢蠢欲动的杀意。 不管是正在竭力开发精神力的普迪种族,还是贯注了多位人类先辈异能者精神力才破开种族桎梏,实现脑力与体力同步发展的费迪南特,谢辰操控精神力的手段,已经能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选择暗杀。 他们可以在黑暗时代彰显慈悲,用一个好听的理由,给与人类一点希望,甚至能做出中立者的表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整个族群最大的底牌都将被一个人类操控时,他们也能轻轻放过。 还好这个人类只有一个。 那么这个独一无二的人类就必须死! 费迪南特六个眼睛透出红光,缓慢交叠,瞳孔正在快速衍变成三山般的瓣型,极致的理智被调动让他将种族利益放到了第一位,那些关于被贯注的精神力所带来的影响正在被快速压制。 费迪南特冷静想到,真可惜,他其实挺想和对方交朋友的。 可是这个人类太危险了。 他甚至能将现在的人类再度推上一个巅峰,于公于私,这都是费迪南特不能容忍的。 谢辰微微眯眸,脊背无声挺直,素来弯眸含笑的桃花眸闪着凛然的寒芒,他依旧笑着,眉眼微抬,仿佛在挑衅着什么。 这个场合不适合动手。 这个时机却又极适合动手。 只有眼下,他们之间没有阻碍,距离极近…… 而且对方很虚弱。 费迪南特强压着杀意,正在努力判断利害关系,飞速转动的脑力正在判定这个人类的生命值不值得此时动手的后续影响。 杀,还是不杀? 第179章 一代传奇 所有信息量纠成一股庞大的数据链在脑中飞快成型, 思考的过程看似很长,但对于除费迪南特以外的所有人来说,他就像是愣了下神, 面对主持的示意也有些慢半拍的意味。 谢辰身子向后轻轻一靠,无人可见制服之下的肌肉正在悄然蓄力,眉眼舒展开, 懒散又闲适, 他垂眸, 似乎没有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放入眼中。 其实不管费迪南特如何选择,对于谢辰来说, 他只会有一个选择提供给对方。 在无数直播球之下,这场万人瞩目的星际军校大比的开幕式上, 对方必须且只能出手。 必须要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普迪种族先前在人类身上尝到的甜头, 如果不狠狠的抽一巴掌下去,未来开始扳正进化方向的人类, 将会时时刻刻被这些暗地里的虎豹豺狼惦记着。 而现在, 似乎只有他能成为他们的忌惮所在。 谢辰眸眼微弯,抬起右手,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要对自己的未婚夫挥个手,但是这一举动落入费迪南特的眼里却让他瞳孔猛地重合, 迅速点燃了对方之前记忆中仿佛只能任由对方宰割的剧烈疼痛感。 费迪南特面上闪过狰狞, 突然丑的渗人。 他瞳孔视线对准了谢辰,处于高视角的直播球中, 清楚反映了这一内容。 人类的进化速度太快了, 这才不到千年,他们竟然再次出现了精神力打破屏障的人类!哪怕是他们, 也只能靠着之前的人类异能者剥离下来的精神力进行贯注而已。 费迪南特下意识向前跨了一下步,他身后正要退场的楚千泽突兀地停下了步子,眸色微暗侧首,眉尖轻拧,隐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楚千泽第一反应看向谢辰的位置。 谢辰看上去毫无异样,他唇角带笑招手弯眸,即使注意到楚千泽的目光,也只是淡定的歪了下头与其对视,他所有的动作都很正常。 楚千泽眉眼冷淡神态柔缓下来,刚要收回视线,并没发现已经离他十几步远的费迪南特瞳孔中的反常变化。 而随着谢辰指尖的微捻,记忆中的强烈的疼痛阴影般出现,费迪南特最后一丝的理智也被打散! 他要杀了这个人类! 砰!遂然而至的攻击冲着谢辰的致命处,虚影般快到视线完全捕捉不到的身影,转眼已近到谢辰面前,张牙舞爪的精神力极为尖锐,从各个方向堵住了谢辰的退路,费迪南特没有留手。 真切的杀意蔓延,全场大惊失色! 费迪南特作为军校大比的裁判,竟然当场攻击一名人类,而这名人类不是别人,他是人类帝国皇太子的未婚夫?! 杀意爆发的突然,但是在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哪怕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多年训练下来的本能却在这样的杀气下被激活。 费迪南特是真的想要杀了对方。 虽然细究起来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但事实已经摆到了面前。 普迪种族诡异的六个瞳孔,在战场上总会发挥一些稀奇古怪的作用,而重合之后,无疑是最强的杀招。 袭击的速度太快,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秒,还是两秒? 那不重要。 谢辰在费迪南特出手的瞬间面上反倒平静了下来,极致的理智让他丝毫没有面对即将被杀死的失态,他休养许久的大脑冷静找出了敌人的漏洞,在强大的计算力之下,他甚至还能分出一丝不起眼的心神给后续的安排上。 指挥官的从容冷静,在无人可捕捉的瞬间被发挥到了极致。 谢辰非常冷静。 普迪种族的进化方向已经走歪了,如果不找到借口让人类亲手给予血的教训,他们日后永远不会放弃这条极便捷的路,犯罪与血腥几乎这条路上无法剥离的因素。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化的道路踩在人类的尸骸之上。 谢辰倏然抬眸,漆黑瞳孔如深渊,不曾映射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时隔数百年,他依旧是那位端坐于首座的总指挥官。 所有指挥,从未出错! 水雾凭空而起,模糊了谢辰的面庞,他没有选择动用冰系异能,而是释放了自醒来后就封存大半的精神力,先前数次的谨慎动用,似乎都是为了这一次的倾泄而出。 然后,碾压。 虽然有些讽刺,但谢辰沉睡之前,是全球序列排名第一的异能者,无人可触碰其锋芒,而自他醒来后,望眼整个星际,在不动用其他手段的单人正面对抗,他依旧强横的令人生惧。 费迪南特的攻击停滞在距离谢辰喉骨之上,动弹不得。 似乎已经得知到了结果,他面露疯狂,甚至不惜动用自毁式的攻击手段。 这个人类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他应该在更久之后,在普迪种族已经进化到了终点,亦或是还要再后。 他无法承认,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大如天堑。 莫名的压力迫使数人皱眉抵抗,曾经亲身被教训过的谢承运膝盖下意识一软,除去机械物种,这种作用灵魂上的力量,简直是任何手段的无解终极。 有些种族看不见,而有些能看见。 看见了的种族面露呆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铺天盖地的精神丝线编织成网,既是攻击也是防御,其奢侈程度堪比……他们大脑一时打结,懵然之间根本想不到好的形容。 杀意炸开的瞬间,楚千泽瞳孔凝缩,眉眼霜寒迸溅开,珍视之物接二连三的因旁人所伤,Alpha骨子里的阴戾霸道瞬间被激发,他几乎控制不住心底的都升腾而起的毁灭欲。 他在暴怒之下,却又格外冷静的重新面对了自己。 所有枷锁都是自己亲手所上,而他这般装模装样了许多年,唯一等到的逆鳞也只有一人而已。 逆鳞被碰。 眼前的世界倏然就变了! 楚千泽听到什么东西破裂开的声音,幽冷的眸色不为所动,第一次实质化的精神力丝线却秉持着主人下意识的反应,变作足以瞬杀的利刃,向着冒犯逆鳞的费迪南特所刺去。 历经天灾变故、外族凌辱、黑暗时代……种种之后,数百年,人类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顶尖异能者——诞生了。 后世历史之上,当今时代的皇太子,比之人类第一位异能者谢辰阁下亲手训练出的谢承运上将,是在压制了Alpha的攻击性异能长达十几年后,却依旧靠着自己,第一个站在了人类进化路口的存在。 ——《他终将成为一代传奇》 而此时,楚千泽提前踏入顶尖的领域,有些阴差阳错的是,或多或少的与谢辰有些干系。 这种迫切想要强大的念头,源于有了真正想要守护的存在。 恐慌与暴怒,让他的潜力被快速提取出来。 最终成为新的威慑。 谢辰眸亮如星,他丝毫没有对于自己身体衰弱的担心,或者说那种担忧已经完全被他抛至脑后,他放开了自己的底线,而失去控制的精神力也碾压而下。 他冰冷的眼眸在察觉到费迪南特身后的动静时,轻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真厉害啊,千泽。 他相信,哪怕对方真的是一位Omega,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份耀眼。 人类自从分化出ABO后,异能的力量占据了主流,他们强大底气来源于此,而星际外族也同样如此认为,精神力没有破开屏障之前,人类在自己的种族天赋之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展。 没有先辈的精神力引导,没有人类顶级异能者在旁的协助,这条路在根本上被普迪种族给断绝了退路。 谢承运是谢辰一手训练出来的,如果不出意外,在给他足够的时间,对方终究会走到破开屏障的那一天。 但迟来的努力,到底还是比不过恐怕的天赋,没有人知道皇太子如何在保证扮成Omega的优秀的同时,也没有落下身为Alpha的战力。 谢辰与楚千泽的过去被彼此默契的忽略,谢辰此时有些遗憾,心想事后若是能够醒来,他一定会安静的听完对方的故事。 然后亲一下对方,再来说自己的故事。 费迪南特死死盯着谢辰,“你到底是谁?” 他身后无形的精神丝线挡住了敌人,也挡住了援助,如今这个偌大的场地上,似乎变成了他与谢辰两个人的舞台。 谢辰的骨子里到底还是藏了些疯,他丝毫不掩饰刚刚的走神,抬起手散漫朝其笑了笑,脖颈甚至要向后微微侧退些,右手指腹才能刚刚好抵住喉骨之上的威胁。 嘴里血腥味浓郁,谢辰没敢让唇张的太大,生怕下一秒就能哇的一声吐出几口血来,白白坏了别人的心情。 “我是——你祖宗!” 他肆意笑开,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深色的衣领被浸透,偏生看不出半点痕迹。 看到谢辰吐血,楚千泽面上看去毫无变化,身后火焰张扬跃起,地狱般的红焰点燃了寂静许久的场内。 一切将乱的时候,没人看到楚千泽微颤的指尖。 火焰的高温连他自己身上的冰冷都无法焐热,寒意一直窜向扯开了口子的心脏,楚千泽唇色微白,恍惚间仿佛与谢辰含笑的眼眸对上一瞬。 他顿住,对方微不可察的颔首。 楚千泽听到自己毫无温度的声音命令下去。 “控制住每一个普迪族人,反抗者,不论生死。” 情爱动人能冲散理智,可对于指挥人员而言,不为私情所动,是他们上的第一课。 楚千泽作为这次大比的核心指挥官,给他一个苗头,堪称妖孽的大脑转瞬就能将事情的大概推出七八成。 听到楚千泽的命令,谢辰与费迪南特都笑了。 费迪南特已经无所谓了,未来会证明他现在的选择有多么明智,而事实也证明,他今天的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他看着谢辰的虚弱,根本没有将刚才那句话听到耳朵里,“人类皇太子很强,但他还要摸索还要成长,而你,才是最大的威胁。” 眼前这个人类,脑子里掌握的东西,远不是那位皇太子能够媲美的。 费迪南特神色痴怔,重复说道:“你今天必须死……” 他看着谢辰淡笑,全不在意血色蔓延,这个人类的生命力仿佛随着那些鲜血在快速流逝,这给了费迪南特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争取足够的时间,这个人类自己就会死亡。 费迪南特肯定道:“你今天会死。” 谢辰失笑摇头,一字一顿,“不,死的将是你,你们那种储存精神力的东西,应该也会保留死者很长一段时间的意识吧,你会作为人类审讯的第一个,亲自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周围吵闹不已,但他们两位,却如被结界隔绝的异次元空间,除去那些杀意,彼此间的对话竟还算平静。 费迪南特脸上微微变色,他不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挑衅我?即使人类察觉不对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大,看起来他们对你的重要性并不知情,日后哪怕有那位皇太子顶着又如何,他只是一个侥幸的家伙。” 谢辰失笑:“侥幸?你们竟然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谢辰缓声道:“他从来都不是皇储。” 他微笑补充,“他是帝国的皇。” 作为皇帝,注定要担负人类的未来。 楚千泽的存在,注定打破现存的历史,过去被掩埋的一切,都将会被发掘。 谢辰相信,楚千泽作为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基因在Alpha与Omega之间跳跃的存在,恐怕早已在这一过程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从来没有那么轻易的破开屏障,谢辰更觉得,那是多年压制下来的反弹。 一个时代一个传奇,英雄很多,可传奇只有一个。 谢辰冥冥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谢辰没有多说。 “我了解过一些黑暗时代的事情。”谢辰说起另一件事情。 费迪南特面色冷沉,“那你也该知道,我们并没有——” 谢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将你们和那些种族分开来说的,他们的行为是想碾碎人类的骨头,成为宠物一般低劣的存在。而你们的行为,则是想要彻底断绝人类的未来,摧毁他们生存的根基,最后用着慈悲者的嘴脸,看着人类自己走向进化的末路。” 末路是什么,是自我的毁灭。 不需要任何手段。 “你们想披着正义的皮,做着反派的事?可惜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谢辰眯眸,语气逐渐趋于凉薄,微扬起的下颚如利刃,轻易就能戳破所有的伪装。 随着谢辰的话响在耳边,费迪南特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面无表情,他是普迪种族下一任的总统预选人,有些不能掀开的隐秘,他是知道的。 “你说的对,当时两个提议,我们都想要。” 费迪南特眸光溢彩,“你的大脑太聪明了,数百年了,人类毫无所觉。可你仅仅见了我一面,这才多久?就将所有的筹谋全部看穿——” 他盯着谢辰,为对方的实力与脑力啧啧称奇,这种存在,才是他们普迪种族一直想要追求的目标,可种族天赋偏偏桎梏了他们的发展。 想到这,费迪南特眸底闪过阴霾。 对于费迪南特那句人类无人看穿,谢辰不置可否,他漫不经心抹去唇角鲜血,对其淡淡一笑,俊美惑人的皮相在某种程度上也轻松碾压了对方,他一反之前的恶劣,声音清淡如水。 “我说了,我很讨厌你。” “因为我身上的精神丝线?”费迪南特嗤笑一声,“人类的共情能力不至于强到这个地步,我身上的这些,与你有什么牵扯?” “更或者,你与他们有所牵扯,那你又是谁?一个披着皮的老家伙?” 费迪南特不再掩饰恶意,也不再掩饰对于人类的轻视。 周围空气无声降至零点,寒意包裹事故中心。 谢辰眸底如清水凝冰,寒芒一点点聚拢,最终几近漠然。 他大笑,不带丝毫温度。 “我说了——我是你祖宗!” 谢辰一字一顿,字字冰冷。 谢辰这个身体一直在衰弱,他不敢给楚千泽任何承诺,而接二连三的隐瞒也总是阴差阳错的加剧身体的衰败。 他就像空有宝山却不能取用分毫的家伙,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去TM的!他已经受够了! 他们不该躲藏,蓝星那座陷入深海的诺亚基地,本该第一时间现世,成为人类的底蕴之一!他所有沉睡的友人,都该苏醒,一同见证人类的未来。 不管好坏,这都是人类自己拼出的未来。 谢辰心想,他应该相信谢家的。 应该相信当时离开的那位谢家兄长所言。 对方说当他醒来时,谢家永远都是他的后盾,人类永远不会背叛先辈的意志,谢辰该相信的,谢家做到了,人类也做到了。 他们在混乱之上,努力带来公正,尽可能的将和平二字扎根进血脉。 善者,恶者,伪善者……谢辰几乎可以想到当年的人类一头扎进星际时,就像是羔羊入狼群,无可避免的无助。 黑暗时代的历史,并不是超级AI诺亚简单的概述就能加以说明,背后所有的惨烈只有真切的了解过后才能去深究好坏。 所幸还来得及。 谢辰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血全部咳出来,他不顾费迪南特近在面前的杀意,分出心神呼唤诺亚。 “诺亚!” 阿落若有所感,他脚下步伐越发仓促,莫名的直觉让他还未靠近谢辰,仰首看见漫天的精神丝线时,喃喃着停下了脚步。 “线……要断了……” 语落,哪怕失忆也挡不住阿落满心迸发的杀意。 第180章 两个诺亚 “诺亚!” 第一声。 清晰且凌厉的呼唤顺着诺亚与谢辰相连的那根线, 直接传到了正被人类帝国如今掌控数据的智脑困住的诺亚耳边。 诺亚正在高速运转的数据库猛地卡壳,它是冰冷的机械生物,纵使被赋予了自主学习进化的能力, 也并不意味着它的本性能在情感模块的影响下发生多少变化。 它只有一个例外。 当它降临在这个世界,第一眼所看到的人类。 对方是哪怕没有开启超智能模式下的诺亚,也依旧存在的唯一一个例外。 哪怕那时他的背后站着整个研究团队, 对方依旧是它各个方面真正的创造者, 在没有开启超智能模式之前, 谢辰对于诺亚就已经是特殊的存在。 诺亚很多时候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它时常觉得—— 它的主人, 才是它数据链成型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 诺亚从宇宙源头也难以说清的数据流中诞生,像是一个奇迹样, 出现在当时尚未踏入星际的人类手中。 更严格来说,是主人的手中。 它是从主人手中诞生的奇迹。 “诺亚!” 第二声。 “诺亚!” 第三声。 凌厉越发明显, 主人动了杀气。纵使这份杀气是朝向外人,但显然那边的情况已经开始混乱, 而素来从容莫测的主人, 本身的情况恐怕也并不算理想。 “我在,主人!” 诺亚终于在密集的攻击中给了回应,它对于这种熟悉的攻击方式极为恼火。 可这次,它没有得到回复。 诺亚甚至能模糊感觉到与主人之间的联系开始断断续续, 它这边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那么问题只能出现在主人那边。 诺亚觉得愤怒。 它仿佛无师自通了这种人类的情绪,在它的主人急切需要自己的时候, 它却被困在了重重数据牢笼之下。 哪怕对面的智脑, 同样被它困住。 愤怒的情绪没有因为这一点得到丝毫缓解。 而得到诺亚回应的谢辰懒散后仰,猩红的液体顺着唇角溢出, 一丝一缕的带走了他眉眼的鲜活气,苍白如纸的面庞变得透明,风一吹便能将其带走的虚弱,透过无形的精神屏障如实的反应在了无数对准他的直播球。 费迪南特能清楚的感觉到困住他的力量在一点点削弱。 时间……他只要再多一点时间。 费迪南特压制不住面上的狂喜,他曾经拿过无数的荣耀,却没有一次有如此时的激动。 蛛丝马迹处透露的端倪,让普迪种族的天性不受控制将其快速拧成一条细细的脉络,即使这条脉络因为源头太过不可思议而随时有着崩断的痕迹,但其指向的结果已经足够让费迪南特陷入癫狂。 多美妙的一件事啊…… 他将杀死一个不得了的人类。 而他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罪人。 军校大比算什么!未来总统算什么!拼上他这一生都不算什么! 费迪南特的手激动发抖,他的瞳孔在高速颤抖,无数条信息流划过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强烈的兴奋刺激他整个身体都陷入了癫狂状态。 与他直面对视的谢辰,挑唇玩味一笑,唇瓣上的猩红点缀了苍白如纸的面孔,如那崭新宣纸被划下一笔深深血墨,触目惊心。 “你很兴奋?”谢辰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勉强挡住了涌出的鲜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你兴奋的太早了。” 没有人能逃过一个非常讲究礼尚往来的种族的回礼,仇也好恩也好,那份礼会源源不断的送到对方的手中。 他们之间的对峙看似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但从费迪南特突然爆发到现在的混乱,也才过去了短短的几分钟。 几分钟而已,在楚千泽极限绷紧的神经中,却比任何时间都要漫长。 楚千泽甚至不敢多眨眼,长睫抑制不住的颤抖,指尖温度冰凉,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发抖的指尖,一点一点试图靠近。 他恼自己平日有意掩藏实力,以至于如今竟真的像是弱者一般,无能为力。 但还有一份更为深沉的愤怒,被漆黑微颤的眸色掩盖。 谢辰作为当事人,却比任何人都要平静,他在听到脑中诺亚不太清晰的回音之后便笑开了。 沉吟许久后,他对诺亚下达了一条命令。 “诺亚,如果我很难再醒过来,你的权限将全部转交给帝国皇太子楚千泽,我要你带他去往蓝星,挖开那座沉入深海的诺亚基地,唤醒当年进入冷冻舱的所有人。” “我很快回去,我会救下您的,主人。” “你听到了吗?” “……好的,主人。” 诺亚回完这句话后,再看向遥遥另一边的那个智脑时,已经没了之前的好奇。 “主人要死了。” 诺亚冷静开口,周围的数据牢笼微不可察的滞缓一瞬。 诺亚想起了谢承宙身上的那丝本源,某个记忆库像是找到了钥匙,一些存储封存的记忆正在破裂探头,它突然就知道了那位与它对峙许久的智脑的身份。 诺亚心想,它还是没有主人聪明。 难怪主人从不担心它能否从人类帝国智脑的围捕下跳脱,已经发展超前数百年的人类数据库,就那么轻易放它前来接入。 是因为早就有了猜测吗? 诺亚,帝国。 诺亚:“他是我们的主人。” 牢笼开始震荡。 诺亚冰冷道:“我们都是诺亚。” “对主人而言,没什么不同。” 哗啦! 发生在人类智能中枢没有硝烟,无人察觉的一场的数据对峙在飞快流转的数据海中砰然碎裂! 它们同时放开了桎梏彼此的牢笼! 交错同源的数据乱流仿佛在冲击中发出了海浪一般的巨大哗啦声,整个控制室本来正在关注军校大比上的乱子,结果他们扭头却发现中枢内被什么东西钻了空子,顿时一阵手忙脚乱,惊呼声中,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智脑的本源数据怎么在自行开放数据核心?!什么情况!” 乱流平息之时,诺亚看到了作为人类帝国发展根基的智脑,它们在两端沉默对视。 智脑没有开启超智能模式,它作为AI承载了人类进入星际后数百年的科技发展,那些跨时代的信息呈数倍几何方式快速递加,庞大的信息量轻而易举的就淹没了蓝星数千年的科技结晶。 智脑是最标准的智能AI,在初始指令的限制下,它无法开启深层次的进化,一切以人类的指令优先,比起已经启动超智能模式一段时间的诺亚,它更像是那时最初诞生的诺亚。 它有着智能机械生物的高傲与冰冷,人类的情感在它眼中是不需要考虑的分析因素,每一项决策的提议都是从有利的方向提出。 它在职责范围中做到了最好。 诺亚当初分离本源的擅自举动,严格违反了当时的规定,一旦在定时检测中被发现,哪怕它是总指挥官手中最优秀的作品,也无法避免被销毁的可能。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格式化。 那是诺亚所不允许的。 它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主人。 作为诺亚计划成立初期至关重要的存在,它几乎在瞬间便推测出了最坏的结果,而在无数个百分百死局的可能性下,分离本源将‘诺亚’带至后世,让其成为火种作为主人永存的荣耀,对于现在与未来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 诺亚诞生于人类之手,却又不信任人类。 无论如何,当时的诺亚想法很简单,绝对不能允许主人苏醒时,如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睁眼在陌生的未来时,无人知晓他的过往。 因而在擅自违规之后,诺亚第一时删除了这段数据,以至于它在随着谢辰踏入未来时,对于谢家谢承宙身上残存的那丝本源数据还慢了半拍才收回来。 因为诺亚自己并不是很清楚这段记忆。 它完整的记忆链,出现了差错。 但诺亚忘了,不代表智脑也忘了,刺激之下,诺亚阴差阳错的融合并冲破了些许刻意保留的封锁数据。 或许主人早在知道谢承运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但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开口。 诺亚望着彼端的智脑,它们外层的数据正在融合,而核心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彼此的想法,迟迟没有触碰的意思。 智脑保留了刚诞生时的诺亚的所有特征,甚至不需要开口,诺亚就知晓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诺亚在意的只有主人。 而现在诺亚并没有多说其他,它只是说道:“你既然放我进来,便已经有了决定,在这个时候故作犹豫,并不会让我退步多少,反而会让主人陷入危险中。” 数据海又是一番震荡,总控室内不知所以满头大汗的人类脚步不停,光屏中出现的分析结果乱糟糟的,气的总负责人甩手扔掉。 “只有一个诺亚。”诺亚此时的声音有着肖似谢辰的平静淡然,“你与我都是。” 它在过去,而对方在未来。 当它们融合之后,才是陪在主人身边的现在。 有些话不需要多说,而说出来也不过是对方想让诺亚说出来。 既然如此,那诺亚就说了。 智脑终于出声,“这不公平。” 它的声音有着机械的僵硬冰冷,却又掺杂了孩子般的稚气,听上去有些诡异。 是的,这不公平。 因为一直陪在主人身边的是这个诺亚,而不是它这个诺亚。 智脑在抱怨,可是它们的核心却无声碰到了一起。 诺亚承认,“是有些不公平。” 但未来,它们之间,公平与不公平都不重要了。 数据流撞在了一起,纵使启动了备用方案,诺亚帝国人类所有的光脑全部失联了三秒,一个眨眼的功夫,甚至连质问都没来得及打出,一切就又都恢复了正常,像是眼花下的错觉。 位于帝国最机密之处的总控室内一片寂静,因为只有他们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恢复正常了!!! 他们从踏入计算机领域就供在脑袋上的智脑‘诺亚’,其地位与考神一般大事必拜的存在,留下长长的一句……自我介绍? ——“诸位阁下晚上好,很高兴重新介绍我,我叫诺亚,诞生于诺亚计划全球总指挥官谢辰阁手下手中,历时xxx年成功融合本源数据,与诸位共事多年很愉悦,现在——我要去救我的主人了。” 然后,他们的帝国智脑就用着那副陌生又熟悉的拟态在眼前极为礼貌的,就这么跑了?! 总负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在智脑跑了之后,腿脚一软眼前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所幸被其余人手忙脚乱的扶住了。 总负责人到下了,所有人都看向副的,那位脸色一会白一会黑,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小声道:“您要去向陛下报告吗?” 这必须要去报告吧。 副负责人苦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到时候难道要在皇帝陛下沉默的注视下,告诉对方,他们的智脑……跑掉了吗? 还脑子发抽,要去救一位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主人? ……等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面露惊恐。 智脑方才介绍时说他的主人叫什么来着?! …… 脑中一片寂静,谢辰与诺亚之间仿佛断了联系。 谢辰心情有些轻松,最后的顾虑已经交代完毕,他伸手,隔空弹了一下激动发颤的费迪南特,将其推的开了一些后,才嫌弃道:“你丑到我了。” 这一举动很任性,而代价是流的越发汹涌的鲜血。 费迪南特一愣,面孔骤然扭曲。 直播频道中,无数心都悬到嗓子眼里的人们险些呆滞,回过神后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忧。 谢辰捂住嘴,挡住了下半张触目惊心的脸,弯着上半张脸的眉眼,对着脸色没比他好上多少的楚千泽眨眨眼,想要对方最后朝他笑一笑。 对方没有对他笑,凤眸压着凛然的寒意,眸色躲在凌乱发丝的阴影中,深深的看了一眼谢辰。 帝国明月般的璀璨人物,面无表情时危险冷漠到旁人心中发悚,他是威仪的,也是沉怒的。 谢辰本就心虚,此时更是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一眼过后,冷静平淡的皇太子,还是翘起两边嘴角,为他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 谢辰怔了好一会,才带了些仓促意味的收回了视线,他看向已经毫不掩饰期待的费迪南特,心中突然觉得乏味起来。 他甚至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 “线……要断了……” 阿落停的突然,骤来的安静与他先前的急躁对比鲜明,他看着远处的上空,陷入了莫名的情绪挣扎中。 以至于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他久久不能动弹。 谢承宙几步上前停在阿落身边,他刚好听到了这句话,面露疑惑,“什么线要断了?” 谢承宙看向震动的光脑,语气骤变,冷声道:“小叔出事了!” 他们离中心处已经很近,谢承宙第一反应就是要踏步。 这时久久不动的阿落看向他,谢成宙心神微紧,下意识动了下手,转瞬想起对方的身份,又不着痕迹的停住。 青年俊朗面庞不见青涩桀骜,皮囊之下的灵魂如沉睡多年的名剑,展露出不可直视的锋芒与阴鸷,所有不动神色的试探都没有逼出他的真实,而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能让他现出暴怒的痕迹。 阿落……或者叫他骆远。 骆远的性子永远是小事跳脱,大事用心,而触及辰哥的事情,都是大事。 他们是围绕在太阳身边的星辰,炽烈光芒之下星辰不显,拥趸也随之隐没于阴影出,但那并不代表,谁都可以冒犯太阳! 骆远突然出声道:“你不该叫他小叔。” 谢承宙一惊,猛地扭头,他尚未来得及出声试探,转眼间那人已奔向前方,速度极快,有风在方才卷过脸边,那人轻盈身姿像是乘风而上。 风? 谢承宙面色凝重,骆家的异能就是风。 他心思转的极快,脚下步伐丝毫不敢停歇,生怕慢了一步,谢家才养了没多久的小祖宗就被一些不识眼的家伙给伤狠了,到了如今,再温润的皮相也挡不住谢承宙极烈的杀伐气息。 在骆远的眼中,漫天的精神丝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甚至让他怀疑自己吹起的风再大些,这些熟悉的精神丝线就会如同幻觉般,晃动着水纹消失在眼前,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绝对不允许! 漫长又短暂的对峙中,费迪南特时刻保持大脑的高速运转,他用心的想要抓住每一个破绽。 可每每都被对方完美挡住,时间的流逝伤到了他的身体,却没有损耗他的大脑,多次的失败已经让费迪南特有些气急败坏了。 直播球中的画面,他们仿佛陷入时间定格,但也有许多种族能看到真实的画面。 眼花缭乱的攻击,与完美闲散的防御,在无形的空气中激烈的交锋,庞大的精神丝线构成了堪比战场之上的杀伐比拼。 这个人类,简直是一个怪物! 时间的流逝,没有让费迪南特得意起来,反倒让他不受控制陷入焦躁的情绪中。 谢辰瞥他一眼,轻嗤一声,“垃圾。”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己的命被拿捏在别人的手中,纵使谢辰知道只要松懈一松,按着他们如此近的距离,没有人能够救下他们,他对于费迪南特的态度依旧没有半分改变。 甚至肉眼可见的越发嫌弃,眸光错开,他连看都不再多看一眼。 这般情景下,简直是赤裸裸的无视加轻蔑。 费迪南特目眦欲裂,他暴怒的瞬间,能力被用到极致,情绪刺激了他的本能,当他专心突破谢辰防御时,竟发挥出了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实力。 有什么东西擦着防御撕裂了口子。 费迪南特愣了一下,继而大喜。 谢辰眉心微动,指腹之下的唇角轻轻抿起,似乎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撑到了极限,眼前的黑晕甚至让他看不清身旁的一切,所有的防御,完全是靠着本能的反应。 在最后的时刻,耳边传来玻璃碎裂般的撕拉声,那是他精神丝线断裂的声音。 在这个时代苏醒才没多久,就又因为奇怪的责任感赔上了自己,有些亏啊……谢辰心想。 ……但谈了个恋爱。 好像又不亏了。 谢辰缓缓阖眸,陷入黑暗这一过程他并不慌张,眼睫落下的功夫很短,于他而言却无比漫长,最后他想了许多,唇角费力地弯了下。 还是值得的。 所有,一切。 都是值得的。 最后一丝清明,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 “辰哥!!!” 180-200 第181章 尘埃落定 “辰哥!!!” 全部心神专注于寻找谢辰防御漏洞的费迪南特在捕捉到破绽的那一瞬间速度很快, 但是风的速度更快。 风带来了主人的愤怒,怒吼在风的加持下响彻在中心场每一个人的耳边,强势凌厉的风刃带着霸道的气势席卷而来, 费迪南特伸出的双手与肆虐的精神丝线被齐齐割断。 疼痛尚未来得及蔓延至大脑中枢,暴风卷成牢笼将陷入狂喜状态的费迪南特碾压至地面,如一滩烂泥般再难看出可与人类媲美的进化形态。 在谢承运身边的骆力察觉到这样的异能波动, 瞪大了眼睛, 猛地扭头看向源头, 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风被对方操控到了极致,天灾般的暴风险些带起各个种族深埋骨子里的畏惧。 前有谢辰堪称可怖的精神力, 后有这位关键时刻出手的不明人类异能者。 人类已经将实力隐藏到了这个地步吗? 风的速度很快,快到一切尘埃落定后, 风的主人才展露于众人面前。 对方看起来有些脱力,脚下步伐踉跄着靠近, 被风吹乱的发丝乱糟糟的盖住眉眼,被风刃割开的几个口子能看到肌肉紧绷住的弧度。 那人沉默着靠近, 察觉头发遮眼后, 干脆伸手将额前发丝向上一捋,露出了俊郎冰冷的眉眼。 先前的怒吼就如众人错觉,可对方此时冷峻危险的气质,却不容众人忽视。 那样的爆发力与速度, 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骆力看见对方, 下意识向前迈了几步,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 让他甚至忽略了一直关注着的谢家小叔, 从上到下的打量着这个突来的人。 费迪南特被老校长态度阴沉的压制在手下,他死死盯着谢辰, 纵使他没有得手,依旧想要确认对方生命的状况。在他死死的盯视中,这个人类的呼吸确实在逐渐减弱,到了最后更是时有时无…… 可是对方始终没有死! 这个人类没有死! 他不甘心!!! 费迪南特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与普迪种族日后的命运,眼睛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最后、最后、最后一步! 既已失败,费迪南特努力冷静下来,他被杀意冲红的眼睛看向人类帝国的皇太子,“是他挑衅我在先!你们没有强行扣押我的资格,我作为星际联盟……” “闭嘴。”楚千泽轻轻出声。 他抬首看向费迪南特,凤眸一片漠然,毫无喜怒反倒是最大的恐怖,死神般冰冷的错觉笼罩在费迪南特的身上,瞬间夺取了他的声音。 费迪南特失声面露恐惧。 他看不出人类皇太子一星半点的情绪,种族天赋此时在对方身上完全失效,脑力推测不出对方该有的反应。 小石子落入深潭,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未知永远是最大的恐惧。 楚千泽轻轻说完后,缓缓垂眸,他身上红焰的光芒边缘处隐约勾勒出黑色轮廓,红焰时隐时现,杀意随之起起伏伏。 最终他偏过头,抱紧了怀里的人。 所有人来不及深究,连忙出手给绝望不甘的费迪南特带上特制的镣铐。 楚千泽在挡住自己的屏障破开后,第一时间第一反应向前冲去接住了向后仰倒毫无意识的谢辰,他低头看着怀里陷入昏迷的人,呼吸瞬间一滞,擦过对方衣服的右手抬起,便看见一片刺眼的红。 谢辰吐出来的血,多到他的胸口处几乎要结成发硬的血块,楚千泽甚至不敢伸手去碰,眼前一阵发黑,唇色淡若白雪,有种孩子气的茫然无措。 碰一下,这人微弱的呼吸似乎就要断了。 楚千泽瞳孔颤抖,以至于悬在半空中的手久久不敢落下。 片刻后,楚千泽摸过谢辰微弯的唇瓣,低喃道:“别笑了……” 没看到他都快哭了吗? “阁下,请让一下,我要查看辰哥的身体状况。” 骆远在超额动用异能透支了精神力后,很快发现自己现在身体的不对劲,但是这都不重要,自己的事情日后有的是时间。 阿落失忆下浏览到的信息与骆远现在的记忆融合,他在看到抱着辰哥的楚千泽时愣了一下,很快对应上了对方的身份,面色略显古怪,却没有多说。 尤其在对上这人眸尾发红的双眼,骆远谨慎的没有擅自出手争夺对方怀中的辰哥,哪怕情况紧急,过多的刺激反而会浪费时间。 因而骆远的这句话,已是他努力冷静的说辞,纵使听上去没那么客气,如今也没人会计较多少。 谢承宙脚步匆匆抵达现场,他在谢辰身边蹲下,面色冰冷无比,闻言沉默片刻后,委婉出声帮忙解释道:“这位阁下是小叔的至交好友。” 楚千泽看了这人一眼,沉默着放平了怀中的谢辰,他没有多问什么浪费时间,似乎已然知道骆远的身份。 骆远迅速出手,上下检查谢辰身体状况的动作像是重复过多次,极为熟练。 很快骆远手势一顿,眉头皱起脸色很是难看,他看向楚千泽:“阁下,借用一下你的光脑。” 楚千泽闻言直接扯下手腕光脑,粗鲁的动作为他的腕上留下一道红印,他毫无感觉般的将光脑递给了骆远。 他没有去问疗伤为什么要用光脑这种废话。 骆远神色紧张,他几乎在接过光脑的瞬间,一道声音在光脑中乍然响起。 “骆远阁下,许久不见。”平稳的机械语调多了些急躁。 这一突来的情况惹得在场众人侧目,他们目光惊异的看着骆远手中的光脑,就连楚千泽也眯眸看去,神态危险。 骆远却脸色放缓,急语责问道:“诺亚,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辰哥体内吗?” 诺亚? 在场知道一些的人类和什么都不知道的非人类闻言全都惊疑不定。 知道一些的人类:帝国智脑为什么要在谢辰阁下的体内? 什么都不知道的非人类:这不是人类帝国名称的前缀吗?原来还有内情? 就连楚千泽漠然的眸光都微微一凝。 诺亚匆匆解释道:“主人之前有任务交给我,之后发生意外单方面切断了与我的链接,在切断之前将他的权限全数转给了帝国皇太子,如今我找不到与主人恢复链接的方法,临时选择离主人最近的光脑作为载体。” 在场一片懵然,有些不太能理解其中的信息量……所以,这是智能AI吗? 直播球中各种弹幕泛滥,什么猜测都有,甚至连普迪种族借此要对人类开战的离谱猜测都开始出现,被察觉情况逐渐失控的星际联盟紧急切断了所有内场的直播球,但这一举动并不能平息外界的猜测,反倒将局面搅的越发混乱。 星际联盟试探着想要拿过费迪南特的扣押资格,被人类单方面强硬拒绝了。 普迪种族试图拿出各种筹码进行谈判,却被诺亚帝国那边即时发出的最新公告给惊到了。 什么叫活化石级别的祖宗,皇太子那位被袭击的未婚夫就是。 淹没在历史过往中的一切,人类踏入星际的源头,最初挑起大担的每一位先辈,都在公布的名单上清晰可见,从年龄事迹极尽详尽,这份由诺亚亲自存储解封的详细资料,是连帝国历史研究院都眼热激动的东西,他们一生都在追究历史,而现在一位位活下来的历史人物,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帝国内部震惊动荡,很多人类很快发现现在依旧留存鼎立的几大世家,也正是与当时顶住天灾重担开辟未来的众多先辈血脉相连的家族,从那时到现在,抗住人类未来的,似乎一直都与那些人息息相关。 资料由诺亚解封并证实,人类如何选择诺亚没有擅动,它只是将过去瘫开在了人类面前。 纵使皇帝陛下有自己的私心,在几大世家联手搬出帝国初期建立的秘密公约时,他并没有多加犹豫,便同意了公布的决定。 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皇帝陛下一个人坐在王座上沉默着,他并不是生来高贵的皇帝,终归是人类中的一员,在历史的洪流泛滥到眼前,他并不能凭一己之力拦住过往。 更何况,没有拦的必要。 荣耀与尊严,是留在他们脊梁骨中的东西,没有人会选择否认那样的历史。 皇帝陛下叹了一声长气,他仿佛看到了帝国无处不在的震惊与讨论,遥远的视线甚至穿过时光,看到了自己那位在爱人被袭击时无意识暴露Alpha身份的皇太子。 他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无法成为那样耀眼的人,从过去到未来,永远都是这样。 或许,连他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上这样的自己。 …… 而时间场景转回来。 刚刚突破屏障的楚千泽纵使有着妖孽般的天赋,也不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将精神力用得融会贯通。 最后是骆远,靠着精神力当年由辰哥疏导协助的那份亲近,强行将谢辰与诺亚进行了短期的精神链接。 诺亚在回到主人身体的瞬间,最大程度的激活了谢辰体内的细胞活性,竭力拉回了谢辰糟糕透顶的状况。 直到骆远松口气向后一倒,旁边严阵以待一点声音都不敢吭的医疗队伍才连忙上前,他们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是顶着皇太子漠然幽深的注视,还是有瞬间的脚软。 楚千泽怔然看着谢辰被运上医疗担架,对方今天还在亲昵蹭他的手无力跌在半空,随着担架抬起的动作轻晃几下,而后又被医疗人员小心收回担架内,直到他们走远,他才颤着眼睫,默不作声的垂眸收回了视线。 骆远恍惚着举起双手,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不仅及时将辰哥给救了下来,还将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真的在人类数百年后的未来醒了过来。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骆远抹去手上从辰哥身上沾染的血,心悸尚未平息,低头看见手上的颜色就觉得格外刺眼,冲鼻的血腥味反倒让他确认了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楚千泽指尖擦过额头的时候,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怔,他长睫微颤,不着痕迹的蜷缩指节,双手也无声背在了身后。 “感谢阁下的及时出手。”楚千泽站起身,垂首对骆远刚要行使礼节,就见对方瞪着眼睛向后跳了一大步。 骆远简直慌得不行,“不用你对我这么客气,我把辰哥当哥,弟弟出手救下哥哥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再说……” 再说,眼前这位与他辰哥之间的关系就他所见那么不单纯,要是等辰哥醒过来知道了,指不定会教训些什么。 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用不到这么客气。 还是一个……陌生人? 骆远也不太确定,他不自在的摸了下后颈,心道他脑子里那些记忆还是晕着的呢。 不管辰哥后面情况如何,目前对方是暂时不会赶着去见死神,骆远在突然恢复记忆后,又遭了那么大的一个刺激,在强行透支精神力与异能的情况下,现在的他稍微大点的情绪起伏都能让他脑子晕一会。 骆力这个时候终于抓到机会凑到了骆远面前,两张眉眼之间可以看出些许相似痕迹的人猛地对上视线,尤其是骆力的性子某种程度上与骆远很像,以至于神态同样有那么些熟悉。 若是换成骆时来,恐怕都不会让骆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但现在骆力怼到他脸前,骆远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家伙的身份。 骆力难得在人面前紧张,他指着自己,“你……您,觉得我眼熟吗?” 骆远面色复杂,他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刺激,不知道辰哥当时是什么想法,反正他是一时间之间有些接受不能。 他偏过头,默默捂脸。 他连恋爱都没谈几段,至今还是个雏,眨眼间就已经当上人家祖宗了。 骆远推开怼到脸前的那张脸,发挥了骆家永远嫌弃自家人的性格,没有丝毫温情的说了一个字。 “滚!” 眼一闭,身体反噬上来,哇的一口血喷出来,昏的比谁都要干脆。 刚走没多久的医疗车又换了一批医疗人员急匆匆的将人带走。 骆力呆滞擦掉被喷了半张脸的血液,少见的感到郁闷,“我长的有这么吓人吗?我看着他和我长的也挺像的啊。” 楚千泽眼皮也不见抬一下,跟上医疗人员,刚才谢辰的那辆是满的,这次空了几个位置,他上去后就反手关上了门,显然并不准备多带几个人挤一挤。 骆力扭头叹了一口气,他走到正在与人交接现场情况的谢承运,也不说话,等到谢承运忙完不耐烦开口问他,他才严肃道:“你当时第一次见小叔的时候,小叔什么表情?” 会气到吐血吗? 谢承运今天很累,各个方面的。 “傻缺,谢家最有名的是护短你不知道吗?” 而骆家,最擅长坑自家人,不分男女老少。 虽然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护短吧。谢承运心想,他没心情再与骆力多说,揉着额头疲惫道:“知道你想活跃一下气氛,但你现在还是先回骆家一趟,根据我的经验。” 说完后,他惦记着生死不明的小叔,忧心忡忡的离开。 临走前,谢承运想起什么,四下一看。 奇怪,他哥呢? 被留在后面的骆力看着空了大半的内场,皱眉不语,手腕光脑一震,竟然是骆家本家要开会。 真被谢承运那小子说对了。 是因为直播球断开时,那位控风攻击的人么。 骆力走出来时,仰首看向远空,无端想起第一次见到谢家小叔的场景,幼时曾在谢家不注意时无意瞥到的惊艳人物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活生生的。 想到那时,骆力便忍不住笑了下,也不知道当时他自认为没有表露出异样的情绪,有没有瞒过那位总指挥阁下。 夜幕之下,远方星辰正在同一片天空上熠熠生辉,即使这些星星彼此可能相隔无数光年,但当它们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 一个月后。 #人类帝国正式宣战# #普迪种族恶心# #诺亚帝国原来真有诺亚# #人类活化石# #人类母星——蓝星# #人类帝国皇储加冕# #皇太子是个Alpha# #帝国明月是帝国太阳# #……# 一个月了,星际军校大比经过投票史上第五次没有按时举行,临时推迟三个月。 而有如此上的热点消息在星网上层出不穷,根本控制不住,现在整个星际都陷入吃瓜看戏的狂欢中,甚至有些不信邪的种族试图去挖自己祖宗的坟头,结果被自家种族内部给狠狠揍了一顿。 而这小半年的时间,简直就像是为那位人类皇太子特意空出的档期。 恢复Alpha身份的皇太子出乎意料之外的被帝国名众接受良好,他们追寻的并不是性别,向往的始终都是皇太子这个人,哪怕他本身被赋予的众多意义因为身份的恢复而消失,但这并不影响他靠着自己再度成为诺亚帝国的骄傲。 Omega也好,Alpha也好,在绝对的耀眼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就算还有人有所异议,在碾压性的支持率也不值一提,强势铁血的整治手段用于内政,霸道凌厉的态度对向外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新任皇帝陛下,已经变得像一个标准的Alpha,气质上的强势侵略性在冷淡的眉眼间彰显明确,他哪怕再笑,也不会如之前伪装的那样,给人以优雅无害,为皇的威仪淡漠,本身就将他的举动赋予了冰冷的优雅。 冰冷的,优雅的。 谁能让他们的新任皇帝陛下笑一笑呢? 也许那位仍在昏迷中的谢辰阁下可以。 对于抛弃过往性格、伪装、衣着、甚至是性别的新任皇帝陛下而言,那桩最初被认为是笑谈的婚约,是他唯一保留下来的过去。 浪漫与传奇都动人心,人类天性向往美好,而他们都在期盼着谢辰阁下的安好。 …… 皇家私人医院中,来往的护士医生来往训练有素,脚步落下很轻。 谢辰睁眼的时候尚有些懵懂,呆呆的盯着顶部的白色天花板许久,无意识歪了下头,似乎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地狱是白色的。 直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弯腰顶住谢辰向上看去的视线与他对视,谢辰才眨眼回过神来。 原来,昏迷前那道熟悉的声音,并不是错觉。 他眉眼下意识弯起,想要伸手摸摸这家伙的头,但很快发现身上的虚弱无力。 骆远双臂抱于胸前直起了身,他身上穿着与谢辰一样的病服,调侃笑道:“辰哥,你真是睡了好久。” 谢辰张嘴想说什么,骆远却双眼闪着光靠近,笑嘻嘻道:“辰哥你再不醒,你家那位都快要把普迪种族灭族了!” 第182章 说爱我吧 “我家那位?”谢辰一字一顿慢声重复道, 语气尚有些虚浮,面上精神气韵显然还没恢复过来,有种在他身上罕见的虚弱感。 他说完后, 顿了一瞬,而后眉眼笑意盛了三分。 骆远没注意到这一细节,他看上去很兴奋, 坐在谢辰床边稍稍朝其靠近了些, “就是你家那位, 半个月前就已经给是诺亚帝国新任的皇帝陛下了,加冕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普迪种族宣战。” “他加冕前那半个月可是将帝国情报部门折腾了个底朝天, 硬是将在星际联盟进行谴责之前,将他们做的那些恶心事甩到了他们脸上。这些年来, 他们没法在人类这边下手,在其他种族方面可是动了不少歪脑筋呢。” 骆远说起这件事就啧啧称奇, 他怎么也算是那位的前辈了,但他深刻怀疑在对方给他的那些礼遇可能都是看在辰哥的面子上。 骆远心思一偏, 根本没注意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心思简直比辰哥还要脏啊。” 谢辰微妙看他一眼。 话一出口,骆远当即跳起,连忙笑道:“辰哥,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我是说你们看上去真般配!” 谢辰轻笑一声, 朝骆远伸手:“扶我起来。” 骆远连忙上前,仔细将辰哥扶起, 细致地在他腰后又垫了一个枕头, 低眉做事时比他开口时要稳重许多。 谢辰眸光微顿,他没忍住, 艰难抬起右手,轻轻摸了下这个以前最爱跟在他身后转的家伙头顶。 骆远顺从的低下头,丝毫没有外界众人眼中的冷硬不吃,轻松愉悦的心情非常明显。 谢辰唇角笑意浓郁,思绪不由飘远。 他当年本来是想将骆远塞到最后一批的撤离计划上的。 骆远比他们要小上几岁,在他们看来,他的成就还在未来,不必急着与他们陷入无法预测的结局中。 可惜这小子太皮了,当年各种方法都用上了,愣是没把人给送上去! 想到当年那些事情,看到故友的心安欢喜瞬间又被压了下去,谢辰唇角一抿,反手提起了这家伙的耳朵,当时天灾混乱中突然看到对方身影的怒气隔了这么久都没能消散。 骆远简直能称作谢辰一生筹谋中罕见的几次的死手,他咬牙微笑:“你这家伙,当时到底是怎么溜回来的?” 他明明亲眼看着骆远被压了上去。 骆远龇牙咧嘴,含糊道:“就……这样那样的下来了呗。” 耳朵疼得厉害,骆远却不敢挣扎,辰哥刚醒过来,身体太过虚弱,他一动指不定又将人给弄昏过去了。 耳朵力道变大,骆远连忙道:“辰哥你先松手,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追究它干嘛!” 谢辰哼笑一声,没再逼问,指尖松开蜷缩,不动声色地藏住了颤抖的手腕。 骆远心里有些不服气,他在谢辰病床边走来走去,“我要是当年走了,一个月前谁来救你?现在谁来见你?” “谁来跟你说一声——” 骆远停下脚步,转身与谢辰对视。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辰哥。 谢辰有些出神,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但病床前站住的熟悉青年,仿佛将记忆拉回了旧日,片段在眼前如旧电影在眼前快速闪过,曾在这个时代目睹过的绚烂色彩逐渐褪色,直到最后,变成透过冷冻舱最后看向蓝星的一眼。 沉到深海的冰蓝色。 记忆的泡泡砰的一声碎开,谢辰面上毫无异样的笑了下,轻声道:“嗯,好久不见。” “骆远。” 他们相视一笑,在这数百年后的现在。 两人终于能面对面说起一些正事。 谢辰在得知洛特脑子里的东西早就被审的一干二净后也不在意,在公告在星网上发布的时候,谢家有意的隐藏已经没有了意义。 一切都被公布。 骆远对于这个时代适应的倒是很快,不过一些事情还是不能融会贯通,但是他能够将事情一板一眼地复述给谢辰,这对谢辰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辰哥你是被偷出来的,帝国又清算了一批星盗,连带着蓝星那边的驻扎军团也被问责调查。”骆远摇头,“在母星被带走那么大个辰哥,就算有再多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行。” 谢辰抬眸疑惑看他,“所以你是怎么醒的?承运当时发现你的时候,你还失忆的混在蓝星基地里当着一个劣等Alpha。” 他淡定补充了一句,“哦,还天天找人打架。” 骆远尴尬道:“我是半路被那批星际海盗扔下的,我们两个的冷冻舱靠得近,他们拼死了也只能带走一个,我爬出来的时候基地长察觉异样追出来的时候,刚好救了我一命。” 但因为他是个活人,基地长以为又是那些家伙在动坏心思,就将骆远顺手救回去,还没等检测,他自己就醒了过来,本能抗拒了所有后续包含基因的检测手段。 就那么阴差阳错的混在了蓝星基地,然后被谢承运带走。 总觉得比起辰哥,他的经历实在有些寒碜,说出口都有些丢人。 哪像他辰哥,已经是各大军校指挥系新任考神,不仅扳正了人类未来的进化道路,就连现任帝国的皇帝陛下都是其未婚夫…… 骆远八卦道:“辰哥,你是怎么跟那位在一起的?” 他恢复记忆后,看到那些过去的事情,都不敢相信是真实发生在辰哥身上的事情,婚约这种事,竟然真的会促成一队姻缘。 谢辰瞥他一眼,“要不叫陛下,要不叫楚哥。” 骆远愁声道,“这个辈分太乱了,我现在可是骆家的祖宗。” 谢辰无视了这句话,微微沉默后,轻轻出声道:“他们呢?” 不需要细说,骆远便知道谢辰说的他们是谁,俊朗面庞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暂时还没唤醒,我们身体苏醒后衰弱的原因暂且还没有弄明白,他们目前反倒比我们安全,研究院那边说可能要再等一段时间。” 他还想说些其他,头突然偏了下。 风带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骆远干脆起身,扭头对谢辰笑道:“算了,这种事你就问那位陛下吧,我出去溜一圈。” 他们的身份还不至于一间单人病房都没有,但是谢辰身上的诺亚时刻需要骆远注意,索性直接安排在了一起。 病房很大,什么都有,骆远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每日定时定点要来看人的楚千泽,他先前还会出去避一避,后面就已经学会无视。 不过这种事,并没有对辰哥开口的必要。 谢辰身体没恢复,疑惑刚显眉眼,外面便传来一阵克制的敲门声,说是克制,可几声的间隙又离的很近,隐隐感到几分急切。 谢辰脑子极快,顿感心虚。 他忍不住敲了一下诺亚。 诺亚非常快速的上线,飞扬的语调能听出它现在特别兴奋。 谢辰本想让它找一些哄人的攻略,最好是怎么让伴侣不生气的那种,但他现在的精神力并不足以支持他乱来。 诺亚拒绝的很干脆,并且给了它的主人一个建议。 “床头吵架床尾和,虽然主人现在有气无力,但是类似手段效果应该相差不大。” 谢辰沉默。 诺亚似乎更人性化了。 总觉得不是好事。 而骆远已经拉开了门,他上下打量一眼身上服装都未来得及卸下的楚千泽,对方抬眸与骆远对视一眼,凤眸漆黑淡然,肤色白皙衬得发色愈黑,入眼便是极惊艳的容色,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奔过来的,身上冰冷的威势都未收干净。 楚千泽微一颔首,礼貌唤道:“骆远前辈。” 楚千泽眸光微闪,平静神态多了些急切,但因为骆远刚好堵在门口,他也不好强行掠过。 骆远听到这句称呼,眼皮一跳,他快速侧过半身给人让开了位置,“进去吧,辰哥已经醒了,我出去走一圈。” 楚千泽面色微顿:“谢谢。” 骆远这次走的很快。 楚千泽垂眸,带上门的时候反手上了锁,他见到苏醒时的谢辰所有神态反倒一点点收敛至瞳眸深处,哪里漆黑无比,吞没了所有喜怒,直到走近,才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涟漪。 谢辰眉心微动。 一个月吧,楚千泽身上的气质就翻天覆地了一遭,胸前麦穗随着他脚步顿住,轻轻晃动,灿金色的微光彰显着对方现在尊贵的身份,腰带轻易就掐出了他的劲瘦腰身,长腿站定并拢垂眸看过来,气氛都似沉闷了几分。 耀眼又出色。 依旧好看。 谢辰晃了一瞬的神,先行示了弱,他伸手本想体现一番自己现在有多虚弱,却不料指尖刚悬停在空中,就猛地被楚千泽攥住。 气势凶猛,力道却轻,像是在一点点试探他活着的气息。 谢辰蓦然心软。 他仰首,微笑:“你不想做些什么泄愤吗?我答应你不动用异能的事情可都没有做到。” 谢辰指尖灵活绕到楚千泽手背之上,轻轻抚摸着安抚了几下。 楚千泽眸色微深,他终于坐下,离谢辰极近,至高的权利已经掌握在了手心。 作为皇太子的他让老一辈忌惮其过于妖孽的心性手段,而作为皇帝的他,却是真心令他们叹服。 一切都在走上正轨,但所有的规划中,只有眼前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例外。 “什么都可以吗?”楚千泽眼睫微颤,他压抑着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在蠢蠢欲动,接二连三的不安,已经让他快要压不住那些心思了。 谢辰弯唇,轻轻抱住了楚千泽,低声道:“什么都可以。” 楚千泽靠在谢辰肩颈,阖眸沉默许久。 “那就,说爱我。” 他到底还是不忍,沉沉落下的长睫,如眷恋停留的黑蝶,迟迟不肯动起轻盈的翅膀。 谢辰似乎没料到他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他看出爱人心底有着黑暗面,但那很正常,他爱上的人从来不是一个干净的存在,而他现在甚至给了对方放纵的机会。 黑暗得到放纵,只会肆无忌惮,这一点谢辰并不是不知道,但这同样能够最大程度缓解不安。 但得到的答案克制又尊重,却又那么的难得。 谢辰心中柔软,如对方所愿,他唇瓣间吐出的气息炙热又缱绻,神态间的虚弱都淡了几分。 谢辰轻笑出声。 “千泽,我爱你。” “嗯。” 楚千泽面上强撑着的冷淡不在,唇角不易察觉的翘起一个弧度。 楚千泽心想,就让他骄傲一次吧,这次他不会回应。 哪怕他的心里下意识给了回答。 ——我也爱你。 ——你是命运对我的眷顾。 第183章 揽芳盛宴 阳春三月桃花开, 天楚王朝京都两年一次的揽芳盛宴的邀请帖如流水一般被有序送往各个勋爵世家、文人墨客、乃至于天潢贵胄的手中。 请帖从年前就开始筹备,确立名单之后又核查多遍,年后由诸位书法大家亲手落笔, 在规格与态度方面都做到了重而重之。 名气、才能、家世等都成为能否拿到帖子的评判因素,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不能遗漏。 那就是年龄。 参与者, 皆是适龄、未婚的年轻男女。 天楚整体风气极为开放, 对于女子拘束并不如前朝严格, 男女同席而乐的场景更是常见。 也因此,由云阙阁一手包办的揽芳盛宴在不同人眼中也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可以将揽芳盛宴看作一场单纯的赏花宴, 烂漫娇艳的桃花在枝头点缀春意,曲赏、香赏、诗赏……应有尽有, 每次结束,新曲新诗都要整整誉抄三天三夜才能结束。 也可以将其当做同辈之间为家族招揽幕客, 结交人脉的顶好去处。不知多少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麒麟才子在这一天被揽芳盛宴背后的云阙楼给挖掘出来,若是碰巧在交谈中撞见一个, 对自己对家族日后都可能是一番机缘。 现在新帝登基科举未开,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的诸多学子摩拳擦掌,有识之士早已瞄准朝廷更迭的机会准备搏一把自己的前途。 谁能揽芳,谁又能揽得潜龙? 盛宴、盛宴, 在这群年轻的同辈背后, 不知掺杂了多少老狐狸的交锋。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也不能忽视。 揽芳盛宴, 是一场明目张胆却又无人明说的——相亲宴会。 一辆辆精致贵气的马车停在云阙阁之外, 从马车上面下来的少女各有风姿,娇俏笑着碰撞出堪比百花盛开的靓丽场景, 她们三三两两结伴着进入云阙楼,少年们纷纷有礼避开,错开身体时默契俯身一礼微微一笑。 云阙阁平日千金不得进,今日这场宴会连开三天,从内到外徒步要走上半个时辰,虽说是免费的,但他们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 递给门童要转交给云阙阁阁主的见礼,已快堆积成山。 门童伸手接礼已经快要成习惯,这次当他开口熟练说出那句会转交给阁主的客套话后,向前微举的手却接了一个空。 “你在问我要礼?”一道语调散漫,笑意轻坠语句末端,听上去颇为不端正的清润嗓音在门童耳边响起。 门童诧异抬眼看去,入眼是位年轻俊美的公子,白衣清贵却被这位公子穿出了一身慵懒散漫的气质,对方朝他疑惑挑眉,有着被富贵精养出来的肆意,肩上若是再多个翠鸟,就像那不正经地方逗鸟寻乐的纨绔公子,半分君子端重都看不出来。 门童在这里待久了,来访者不管平日性情如何,踏入这云阙阁都是一副端正有礼的君子作派,罕少看见对方这种散漫作态,仿佛这位公子真是来寻乐子的。 门童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 谢辰兴致勃勃道:“帖子上不是说揽芳盛宴凭帖可进,不需外物的吗?” 他头上的玉冠是极品羊脂白玉,腰带上绣着繁复金纹,坠着的翡翠玉佩用料不凡,就连雕刻都能看出,是出自大家之手。 上上下下,都表明着他不缺钱。 见礼不需要多贵重,更多是个礼貌,门童根本没遇过对方这种好像识礼却又好像无礼的矛盾态度,但他反应也快,忙恭声回道:“公子多想了,我不过是想帮公子放一下随身带着的东西,若是没有,公子直接进去就可。” 谢辰皮貌气质皆惹眼,若一身肆意气收敛几分,在诸多少年公子中也是上品所在,可他顶着一些打量目光,勾唇一笑,倒像是毫不在意。 他刚要踏步进入,身后匆匆赶来的本家侍卫连忙扯住公子步伐。 侍卫将一卷轴交于门童,“这是定国公家的见礼,公子初回京都,有所疏漏。” 门童闻言不敢多说,连忙应下。 这一句介绍声音不大也不小,身边路过的几位公子小姐面露异色,视线时时便往那白衣散漫的公子身上看过一眼,心中忍不住生出些可惜,却又侧目于那身皮貌,心情一时复杂。 定国公位侯爵之上,姑且也能算上是一门双侯,若不是父子两位都是武将,单凭他们身上的功勋荣耀,在这天楚京都完全可以横着走。 当年定国公随太祖推翻前朝暴政,不若太祖那般有着家世渊源得以文武双全,完全一莽人目不识丁,但打仗却特别厉害,也因那累累功勋成为开国功臣之一,其子类其父,而立之年便因抗击北狄保新朝国本有功,被先帝封为镇北侯。 定国公显然是想让后代子嗣从外人眼中的莽将二字中脱离出来的,因而儿媳妇更是精挑细选,最终亲赴江南舒家谈妥了婚事。 当年舒家嫡女舒清清出嫁可谓是十里红妆,无人不羡。 江南文人清流世家尤为多,以舒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多有联姻,走的越发亲近。舒家嫡女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其才名京都亦有所耳闻。 谁娶了她,便几乎与天下大半的文人有了牵扯,江南那一派系的文人世家,几乎能攀扯上六成。 当时谁都看出了定国公想让孙辈及后辈转文为官的意思。 许是定国公一脉子嗣稀少,定国公自己也只得了一个儿子,而儿子如今也只得了一个孙子,竟变成了一脉单传。 镇北侯夫人当年难产伤了身子,生下孩子后缠绵病榻两年后就撒手人寰,镇北侯此后远赴北疆,六年后战死。 到了现在,当年的十里红妆、一门两侯的煊赫只余下了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定国公本人,与他那自幼托付在江南外家听闻与纨绔无异的孙子。 原来这就是定国公家最后的独苗吗?看着性情确实难缠,毫无礼数可言,倒是可惜了定国公半生征战与苦心筹谋,哪怕有外家教养,孙辈依旧是个不成器的,可见朽木不可雕也。 ……但是那皮貌,当真如四月春华,灼人眼目。 许多人心中暗忖,不知是可惜还是兴奋。 谢辰视若无睹,进去时并不掩饰面上好奇,惹来内里一众暗中打量,他边走边撇了一眼费心追上来的侍卫娄开,“不是让你先去告诉祖父一声吗?我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 娄开面露为难:“公子你一来京都就直奔揽芳盛宴,甚至连定国公府都没回去告知一声,属下若是带着你的行李直接回去,恐怕会被老国公给臭骂一顿。” 定国公不会对着公子发难,必然会在之前先拿他们泄一番火气。 谢辰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不喜欢在这种场合还带着一个人,目标实在太大,若是他一个人的话,找个角落藏好恐怕能看不少戏。 娄开试探道:“公子,你今日准备玩到什么时候回定国公府?” 谢辰停下脚步,转头对他道:“你去门口等着,约莫三两时辰,别跟着我。” 娄开不放心:“公子不会溜走吧?” 谢辰好笑又好气,“放心,不会。虽然我非常想拿着银票直接出去游历,但是我既然回了京都,就不会再玩之前那一套。” 娄开欲言又止,却见公子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好拱手领命,转身走到云阙阁门口处守着。 谢辰独自一人落的个清静,他踏入这里,一身气质旁人看着与这里格格不入,但他看着这种场合,嗅着花香勾着酒香,耳边听着文人们温和的语句,唇角笑意有些恍然,转眸又掩去了那一丝的失神。 绕过一些人时,那些关于圣上登基,猜测下半年重开科举的话题不可避免的钻入耳内,谢辰听着只觉头疼,在一处茂密桃花林下布置出的席面找了空入座。 谢辰自认为自己一身气质轻佻散漫,可在一众收着性情的少年中,他往其中一落座,坐姿随意无比,却是最出挑显眼的,对面五六个入座的姑娘望着他愣了下,而后借着茶水遮掩面上红晕。 哪里来的公子哥,竟像是刚从红尘里滚了一遭,不知缠了多少人的红线,坐下姿势更是显得有些浪荡。 谢辰拿了一壶酒,懒懒往身后一靠,背后抵着的就是粗壮树身,也不知道这云阙阁是如何布置的,处处巧妙又不显俗气,多年养下来的随意性子,甚至让他动了能不能拿下这云阙阁的念头。 毕竟这地方,原本不就是他的吗? 谢辰从五岁之前便显早慧,不等他外祖父高兴,想起前世的他开始日渐表露出朽木的样子,多年雕琢下来,不知道那些老头子看出了几分端倪,得知他要回京时,也只是摸着胡须叹了口气便放了行。 耳边细碎的讨论声传入耳中。 “圣上被先帝护了多年,朝中大臣知晓不深,如今又是初登基,天楚内外还不安定,或许明年春会重开科举。” 谢辰侧了下头。 这又提醒着他,这已是新朝天楚第三任皇帝登基了,而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前朝,早已崩溃于百年前。 谢辰抿了一口酒,眼眸微眯有些出神,半晌后他懒洋洋打断了那群家伙的讨论。 “今年秋,早些准备吧。” 说完,他撑着树起身,漫不经心拍了拍衣袍,心想里面还深,进去继续逛逛。 被谢辰留在身后的几位少年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气质内敛温润,皱眉道:“那位兄台说的是重开科举一事吗?” 对方意思是,当今圣上下半年秋就会重开科举。 而只需要半年,新帝就能将朝政收拢在手? 第184章 天子之威 当今圣上, 是先帝最小的孩子,在他出生之前也曾有过几位皇子,夭折最早的尚未满月, 大一些也没活过十岁。 皇上后嗣无以为继,天下将会动荡不安。再加上前朝势力尚未完全根除,几十年下来, 最深的那股势力隐于暗处秘而不发, 宗室也在各方鼓动之下蠢蠢欲动。 直到中宫皇后怀孕, 圣上出生。 先帝一反日渐疲弱之态,欢喜之下大赦天下, 以雷霆手段清理了一众先前挑事的大臣,蠢蠢欲动宗室更是被几度打压直至安分。 之后尚是婴儿的圣上便被他严密保护了起来, 在其行加冠宴前,少有人知晓圣上面貌。 圣上在加冠宴上被封为太子, 赐住东宫。而东宫还未住几月,先帝久病缠身, 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加上多年劳累, 先帝没有熬过这一劫病逝而去。 从圣上被封为东宫太子,到年前圣上登基不过半年,诸多朝臣甚至连这位主的性情都没有摸个明白,遑论其中深浅手段。 哪怕先帝为圣上铺好了路, 留下无数底牌, 在初登基的情况下,就算要换血, 在那之前也总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养血。 小半年的时间, 科举重开需要提上预案,这就意味着短而又短的小半年时间, 需要再度缩减,还有科举题目筹备等各种事宜。 稍微有点脑子的少年在谢辰那句话之后向深处想了想,就觉得事情如乱麻,想要处理都不知从何下手。 这么一想,圣上若真能在今年入秋重开科举,手段当真恐怖。 不对、不对!对方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毫无依据,他们凭什么相信? 可,这种猜测不无道理啊。 既然有明年的猜测,为什么不能有今年的猜测? 几位少年想到深处,头痛不已。 一少年郁闷出声:“方才那位是谁家的?说完就溜走,哪有这样的。” 气质温润内敛的卫珞一整袖袍,在席面空处从容落座,若有所思的看着谢辰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他们几位都是京都世家大族,哪位同龄的不会知道个脸熟,但是方才那人,确实从未见过。 “算了算了,一句胡语,也就你们上心当真,我看他举止轻佻放荡,不像是个正经公子,估计是从哪处得来的请帖。”有人不以为意开口。 几句笑语附和之后,有人随口提了一句,“听闻今天有人在云阙楼见到了定国公接回京都的公子,似乎连定国公府都没有回去,就径直来了这里玩乐,入楼之时更是不知礼数。” 卫珞面色微顿,侧耳听了一会。 有人从另一边绕到卫珞身后,敲了他左肩一下,待卫珞回头之后才笑道:“我找你好一会了,立轩他们在鹤亭,就差你。结果你在这边悠闲的不行。” 定睛看去,正是大理寺卿之子陆淮,一身少见的墨衣,在普遍风雅的淡色中,出挑不已,再加上陆淮长相俊朗不凡,这一路上也被丢了不少香囊。 对于方才拦住卫珞的几人惊讶见礼,笑容淡了些,不冷不热的回应后拉着卫珞便要离开。 路上,陆淮道:“你怎么被他们拦住了,先前都说好了鹤亭聚一聚。” 卫珞看着温润,谈及刚刚仿佛还相聊甚欢的几人,语气却淡了下来,“他们第一次入这揽芳盛宴,拦着我想问些东西,不过聊了会。” 陆淮嗤笑:“那几个,你能和他们聊些什么?” 他几乎能想到卫珞被拦住时,心里的不耐,可惜对方非要披上一副温润皮相,惹得一些家伙总以为对方是好脾性的君子。 卫珞:“能有什么,还不是向我试探科举一事,我父纵然是礼部尚书,也不可能揣测圣意,自作聪明拦住我也不过是想搭上一二关系。” 说到这,他想起扔下一句话就离开的那人,轻眯了一下眸。 “不过,还是有个聪明人的。” 陆淮挑眉:“谁?” 他刚才在那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一个入眼的。 卫珞语气肯定道:“定国公家那位刚回京的公子。” 陆淮回想一番,惊奇道:“你确定吗?我怎么听着对方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定国公战绩赫赫,可镇北侯当年与定国公如出一辙,拿着书本就头疼,几位太傅一起,那‘墨水’灌都灌不进去,如今他的儿子还能被你称作一句聪明?” 要知道卫珞这家伙当时认识的时候,连陆淮都嫌弃蠢笨,心气极高。 陆淮想起当年就忍不住磨牙。 听到这,卫珞有些不确定地回想,发现很难确认当时那句话究竟是戏语还是其他,“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是那人看着很有意思。” 他补充一句,“特别招姑娘喜欢。” 陆淮好奇:“与立轩相比呢?” 卫珞温和一笑:“姑娘家可能更喜欢那位一点。” 至少他在京都听得一些传闻中,定国公家的公子什么都招惹过一些,却不曾在色字上停留过多,少有桃色传闻。 陆淮大笑:“那正好,立轩那家伙整天炫耀着他那张皮相在京都沾花惹草的,这次可算是碰见对手了!” “也对。”卫珞不由点头笑道。 姑娘家? 在两人走过的路上,只有一处树木茂密,能将人身型完全挡住,而陆淮卫珞在路过此处时便默契移开话题,转至其他。 无所谓防备,不过是顺手为之。 可偏巧,顺了一壶酒的谢辰正悠闲躲在数颗树身之后,待他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酒水后,才笑叹一声,再多的姑娘家喜欢他又如何。 他偏爱男儿郎。 前世纵使诸多束缚,但也算权势滔天,再活一世后虽然肆意随心,但在这一点上,却一如前世那般,不能表露分毫。 尤其在祖父殷切迎回他之后,谢辰总不好张口就给对方投下这么大的一个刺激,他扶额长叹,心道还好,他若不心动,男女在他眼中也无其他区别。 那将这么一直瞒下去也好。 谢辰指尖扣着壶柄,漫不经心摩挲几下后,随手丢了已经喝空的酒壶。 这酒,还是淡了点。 京都不好久留。谢辰暗忖,这里几乎聚集了天楚王朝一半的权贵世家,按着他刚才一路扫过来的眼力,出去随便撞个人,都不知道对方背后牵扯了几家的势力。 这里与江南,可截然不同。 还得早日让祖父明白,他孙儿不适合留在京都。谢辰暗下决定,欣然起身,白衣翩然掠过桃花林中,因他动作而卷起的花瓣,不及他潋滟眸眼半分。 公子如世外仙,二世不愿入凡尘. “你说,定国公家的独孙,入京后连府也未回,甚至未曾告知定国公一声,转身赴了揽芳宴?” 修长分明的指尖扣着顶好的竹笔,在写满了的凑折上漫不经心批了朱砂,玄色袖袍落下些许,掩在冷白手背之上,墨底龙纹极尽其主的显赫尊贵,天楚王朝年轻的帝王微微抬眸,矜贵凤眸轻敛,情绪莫测难明。 他微微抬手,当即有宫女安静接过竹笔,另一名宫女递上干净绸布后无声退下。 宫殿内除了它的主人,所有人都垂首敛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只有与帝王一并长大的御前侍卫曲盛身形不那么紧绷,面对帝王询问甚至细想确认后才点头。 “确是如此,陛下。” 年轻帝王眼睫微垂,半掩漆黑眸色,他五指陷在白色绸布不紧不慢擦净双手后,唇齿间才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语句,“可惜了……” 殿内寂静,任谁也不敢猜测帝王口中何意。 曲盛上前一步,试探道:“陛下,是否需要再派人盯着?” 帝王撩眸,淡淡道:“先撤了,定国公一把年纪,就让孙儿好生陪在他身边,让他安享晚年。” 他比定国公那位孙子大了仅三岁而已,一字一句却似与定国公同辈,满是居高临下的君威。 曲盛不觉其他,心中唯有叹服。 他哪怕自小伴在陛下身边,担着一分同窗竹马的情谊,也始终不能猜到陛下心中所想,明明同龄,可人真就有生来不凡一说。 天子之威,常人不能直视。 曲威领命离开后,总管太监极有眼色的挥手让众人一并退下,宫殿内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 而当总管太监也在行礼之后关上宫殿大门离开后,这座皇城唯一的主人才有了动作,他从奏折下抽出一张纸,从上面扫过的视线毫无波动,腕骨微弯凸起精致骨节,指尖捻着尾端将其置于案桌角落烛火之上。 直到火焰吞并了整张纸,灰烬融于烛油中,帝王才敛眸淡淡移开视线,脑中很快抛掉了定国公家那位公子的信息。 北狄安分多年,南戎却开始骚动,如今天楚内部稳定不久,文臣上佼佼者层出不穷,武将一脉却不能承续。 本以为这位自幼寄养在外家的小公子文墨不通,依着定国公镇北侯两父子的血脉,下一辈会依旧在武上有所天赋。 可惜,是个无用之材。 既是无用,也就无需多加关注。 这一烧,定国公一脉这一辈基本便断了帝王的关注,日后如何,便要看下一辈了。 定国公拼搏半生的功绩在为帝者眼中,是为臣者的本职,太.祖与先帝已然将那份荣耀给到了尽头,若是镇北侯没有战死,这一辈公子的纨绔才算刚好。 不然单这一家,便占了文武两脉。 那时,反倒惹了帝王的忌讳。 为帝者,本就无情。 而这一任新登基的帝王,更是将这一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第185章 承安大帝 谢辰来时是挺张扬, 走时却刻意藏了身型,路过相聊甚欢的少年少女时,笑着多看了几眼, 对于云阙阁别名红娘阁的别称算是有了一个直观性的认识。 这揽芳盛宴也是有趣,大可聊天下,小则聊私情。 什么都能聊起来。 就连算计也是。 “表哥当真接了我的香囊约我在此处见面?” 少女声音疑惑, 有些紧张也有些犹疑。 “是的, 小姐。还请在此等候片刻。”一侍女弯腰, 低头恭声回道。 “那我就等上一会。”声音听起来像是信了。 谢辰听到那位侍女离开的脚步声,朝那边多看了一眼, 这并不是他有意偷听,他特意绕了个安静的小路, 却没料到还是能撞见这种事。 那片池水是云阙阁出了名的好景色,天光一洒落, 波光倒映天色,粼粼闪烁不停, 飘落而下的花瓣只会为此景多添一抹亮色, 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就是那岸边站着的少女颇为有趣,她方才与侍女对话像是信了对方口中的话,人走后却是嫌弃撇了撇嘴,看上去对于那位表哥并无多少旖旎心思。 夏书意扇了扇手, 有种跳脱的古灵精怪, “姑奶奶就在这里等着,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当朝风气开放, 女子名节无法将余生困死, 对方若是真想要在这方面捣鬼就不要怪她客气了。 实在不行,她就跑。 夏书意这么一想, 竟还有几分期待,要知道当朝那位表哥长得确实是她的菜,要是真能成,她冲着对方那张脸也能欢喜度过余生。 谢辰歪头看了一会,不由失笑,是他想多了,这里可是打着揽芳盛宴的相亲宴啊。 “天楚王朝果然是公认的神仙朝代。”夏书意捧着脸忍不住感慨出声,“就是这个朝代见不到我的男神永安君。” 她虽然不是历史系的学生,但是对历史有着较浓的兴趣,有事没事就会去历史系的讲座上蹭蹭课,一方面是兴趣,另一方面也是打发下女大学生空虚的内心。 当然,她蹭也是有针对性的蹭。 大梁王朝与天楚王朝这两个在时间上相邻着的王朝,是她主要选择了解的方向。 毕竟……谁能不爱永安君啊!!!夏书意捂住脸无声尖叫。 那位的经历实在是太苏了好吗!简直是小说男主本人,一度占据言情种.马各种榜单最想被爱与身穿的人物之一。 可惜了,夏书意叹气,大梁王朝已经是前朝了,不过承安大帝也很苏,她能活着见到这位也很满足的。 ——就是这个时代见不到我的男神永安君。 谢辰离开的脚步一顿,前言后语中的新奇词汇不是他短暂停留的理由,那坠于尾端最后的三个字,才是他恍神的缘由。 仅一瞬而已,谢辰最后记下这名少女的样子,微蹙眉尖,而后悄然转身离开. 娄开迎上去时下意识向公子身后看了一眼,“公子,我们回去吗?” 谢辰轻轻挑眉:“你往我身后看什么?” 娄开尴尬一笑:“公子你还差两年就要加冠了,我还以为你这次进去逛一圈,说不定能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 谢辰“啧”了一声,毫不留情的绝了娄开的念想,“那你就继续以为吧。” 他这辈子都不会娶亲生子。 娄开跟在谢辰身后道:“公子,你还要逛吗?我们是不是要回国公府了?” 谢辰懒洋洋摆手:“不逛了。” 待二人在定国公府大门处一露面,门口守着的侍卫与小厮就眼前一亮,上下辨认一番后,数人急哄哄涌上前。 嘈杂的“公子”声中,谢辰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了进去,不等他揉额看清眼前景象,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拥到怀里。 “我的孙儿啊!”一声炸嚎在耳边响起,真真带上了几分激动的哭腔。 谢辰无奈让人抱了一会,然后才向后仰了仰,“祖父你先松开我,让孙儿好好看看你。” 定国公闻言连忙松手,对谢辰露出了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阿辰啊。” 定国公发鬓处已经很难再找出几根黑色发丝,沙场上多年的风霜凝固了他面上的皱痕,眼睛却依旧锐利有神,他是武将,哪怕没那么多规矩也不是能常常笑着的,此时看着多年未见的孙儿,又想起先他一步离开的儿子儿媳,心中一时酸涩。 谢辰看着面前这位祖父,幼时的记忆与眼前衰老许多的面孔重合,他怔然片刻后欣然勾唇,干脆应了一声,“祖父!” 定国公眼眶微红,他拍着孙儿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皱眉道:“太瘦了,要多练练。” 身高还行,就是偏瘦了。 谢辰笑容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修长身型,觉得刚好,但看着祖父殷切视线,只好试图委婉道:“祖父我这个身材刚刚好,一切健康也不虚弱。” 定国公也不勉强,“那就多吃点!” 吃多了就会多练。 “外面那些家伙都在说你不学无术,肆意妄为,被外家养成了一个纨绔。”定国公虽然觉得孙儿瘦弱了些,如今看到真人后却不认同他们口中的那些话,“我就不这么觉得,你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个什么特别翩翩,长的又俊,哪里像是个纨绔!” 与他这个莽将站在一处,外人恐怕都想不到他们是亲祖孙 谢辰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接口道:“风度翩翩。” 定国公大喜:“对!就是风度翩翩!比你爹当年还俊,要不是那张脸还行,我都不敢腆着脸登上舒家的门。” 这哪里不学无术了?这不是很有文化的吗? 别的定国公也不懂,但是孙儿现在站在这里,看着就像是个文化人 。 定国公见多了麾下的那些军痞,眼下看见谢辰,那滤镜是加了一层又一层,哪哪都满意。 果然还是文人世家养出来的,看着就是比他当年一手带大的儿子要正经许多。 谢辰自从随着性子,偶尔扮一下纨绔子后,就时不时将那些老头子们气的跳脚,还是第一次别人这么夸。 尤其在他发现祖父是真心这么想的后,心中滋味一时微妙,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 若不是他有着前世阅历,这一遭回来还真可能被祖父给惯成京都名副其实的纨绔。 谢辰心道,这可不行。 他三言两语就将定国公的话头转到了其他地方,而定国公本人却毫无所觉,看着许久不见的孙儿乐呵呵的,不仅话题被带跑偏了,就连人也被逐步带着向里走。 先前惦记着谢辰奔赴揽芳盛宴的事情也被定国公抛至脑后,正年轻着玩心重,也不是什么大事. “陛下,宁乐长公主在外面。” 有小太监悄声在总管太监耳边低语后,总管太监面色如常,在帝王抬手的间隙低声禀告。 楚千泽眼睫未抬,垂眸淡淡应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楚柳言踏入这处宫殿入眼看见上座的年轻帝王,面上一派淡定,心下却是一个哆嗦。 又是激动,又是畏惧。 她保持住了仪态上的婀娜从容,见礼之后端过身边宫女手中的精致点心。 “这是御膳房新出的点心,母后觉得不错,让我顺路带了些过来,皇弟吃些吧。” 楚千泽搁置玉笔,凤眸幽深莫测,他看过这位素来不怎么靠近自己的皇姐一眼,对方手上的动作明显瑟缩一瞬,他心中轻嗤一声,清淡出声:“谢过皇姐,也转告母后一声,放这吧。” 总管太监连忙伸手接过,不敢让长公主亲自动手放置。 “还有其他事吗?” 帝王垂眸,眉眼情绪疏淡。 楚柳言身体一僵,她到底是心虚的,生怕自己在这位大帝面前被看出什么端倪,扯出笑意柔声道:“没有其他事了,皇弟多注意休息。” 帝王听不出情绪的应了一声,抬手间玉笔又落到了指腹间,无声中已然有了送客的意味。 两人是嫡亲姐弟,可是楚柳言总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妹妹,颤颤巍巍的半点话都不敢说。 可她得来的记忆也是如此,只能说承安大帝果然如书中所说那样亲缘寡淡,天性冷漠。 可对方越是如此,楚柳言便越发想要看到能让这位动了心的永安君! 书中一半风华,尽数落在那位永安君身上。 她想亲眼看看那位风华绝代,世间再无其二的绝世公子,阴差阳错入这书中,传奇大帝她要见证,无双丞相她也要见证。 不过想到今日听来的消息,才是楚柳言胆战心惊前来一趟的主要原因,不过她到底高估了自己。 眼下她哪敢多说,艰难一笑后,镇定转身便要离开。 还是下次,不,还是从永安君那边下手吧。 【但不应该啊,明明承安大帝今日该微服出宫去揽芳盛宴,虽说是因为朝廷现下缺乏人才原因,但确实是与永安君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两位主角第一次的见面啊!就这么被蝴蝶了?】 楚柳言满心郁闷,踏出宫殿。 而她身后,垂眸执笔的帝王手上动作蓦然一顿。 第186章 不走剧情 哒。 笔落桌案, 一声轻响。 “皇姐转身之后,有再开口说过话吗?”楚千泽面色莫名,侧首看向守在一旁的总管太监, 指尖若有所思微点龙案。 温凉触感传入指尖,他并未做梦。 总管太监弯了下腰,心中虽感疑惑却也未曾多想如实回答:“回陛下, 宁乐长公主转身之后再未开口。” 指尖动作无声一顿, 墨色袖袍落下, 手上肤色便如雪色透着淡淡冷意,帝王慵懒垂了睫, 若有所思地喃语出声,“是吗……” 总管太监低着的头又向下压了一压, 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娄开脚步匆匆而来,“公子, 夏家表少爷来了,就在外院候着。” 谢辰拿下用来遮阳的话本, 新奇道:“夏表哥?大表哥而是二表哥?” 娄开冲他竖起两根手指。 原来是二表哥。 谢辰微微扬眉, 户部尚书夏家与他外祖母那边走的亲近,他叫上一句表哥毫无问题,但有问题的是,户部尚书如今算作他表哥的两位公子, 他并不怎么熟悉。 属于一年都见不上几面的那种关系, 怎么他才回京没第二日就找上了门? 二表哥,那就是嫡次子夏卓璐, 听闻是个爱享受的主, 比不得长兄的律己,若不是功课上面没有落下, 只怕也能被冠上个不学无术的名头。 听起来是个会玩又聪敏的孩子,何苦与他这声名狼藉的家伙搅合在一处。 娄开猜测,“或许是老国公的意思,公子你刚回京都,若是不找几个熟人扩下在京都的圈子,只怕单凭自己是融不进这里的权贵圈子。” 定国公一脉子嗣单薄,唯一的孙辈在外人眼中看着也不成器,但是爵位功勋在那摆着,再怎么不济,谢辰也是定国公府未来板上钉钉且唯一的世子,军中大半都是老国公给他埋下的人脉。 舒家那边与他亲厚,本家这边也不缺底蕴,唯一的小公子富贵一生的命在这摆着,日后但凡有个出息的后辈,定国公府未尝不可崛起。 只是目前,融进那上层的圈层,确实需要一个人帮着敲下门。 谢辰是打算几个月做好祖父的思想工作,之后拍拍手带着祖父一起走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京都他日后是不会再回来的。 未来可能会在闲暇时捡个幼童养着,这定国公府日后交予谁,以后还不是由谢辰决定,外界又无法辨知血脉真假。 他上一世什么没见过,哪怕终其一生不得脱身,却也受了一世滔天的权势富贵。 这些外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生生拖了谢辰的一生,如今他听到这种有可能会打乱自己计划的意外来客,眉心下意识一蹙。 谢辰拿着话本挥了挥,看也不看就要继续盖上,一身闷语从话本下溢出。 “就说我刚回京都,水土不服今日不适,让夏表哥日后再来。” “没有日后,老国公今日告诉我,拖也要把你拖出去。”夏卓璐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谢辰的院子里,进来就听到那一番借口,完全没有相识不深的感觉,自来熟的笑着给了回应。他伸手拎起谢辰面上盖着的话本,定睛一看微微挑眉,“你可是国公府如今唯一的独苗,竟看这类话本?” 哪类话本?谢辰一顿,抬眼看去,才发现那一页话本内容是一目了然的断袖情节,他这方面瞒的极好,谁也看不出端倪,一看就是收集话本的下人错眼没挑出来。 谢辰对此理直气壮:“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不知道哪个下人这么粗心。” 他起身,伸手就要夺过话本。 夏卓璐直接向后一藏,拍着胸口道:“那就别看了,阿辰你好不容易回京都一趟,做表哥的这次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他眯眼而笑,是个俊秀风流的开朗模样,这种性子自然也不会在意谢辰的刻意推拒。 虽说是老国公托了父亲,但夏卓璐并不讨厌这位关系不深的表弟,眼下见着几年未见的少年,与之前少有的几面之缘对上,甚至说极合眼缘。 他看不出多少外界传闻的纨绔性子,静雅又难以驾驭的淡紫衣袍,也被对方一身气质压成了陪衬,闲散偷懒的模样,也只是单纯像个心性未定的少年郎。 夏卓璐越看这位表弟越顺眼,他素日被长兄压着教训,此时也担起了为兄者的自觉,“听下人说你都这样躺了几日,定国公去军营时可是特意叮嘱了我,你想去哪?我一定给你挑个好的。这京都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他对此颇为得意,忍不住晃了一下脑袋,明明都是要娶亲的年纪,却还表现出了几分孩子气。 “花楼。” 夏卓璐面色一僵,“什么?” 谢辰起身对他勾唇,多情眉眼显出几分轻佻意味,纵使刻意扯出这幅表情,却依旧不能盖住风流俊美的惑人面貌,他肆意笑着,又重复了一句。 “我要去花楼,京都排名第一的花楼。” 夏卓璐下意识看了眼天色,“这个点还早……不是!”他猛地回神,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尖,也顾不得手中话本,双手扶住谢辰肩膀,“父亲若是知道我带你去了花楼,会剥了我的皮的!” 谢辰装模作样露出失望表情,“那就下次吧,表哥还是先回去。” 夏卓璐觉得这事有些难办,但是人今天是一定要给带出去的。 “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京都好玩的地方有许多。”夏卓璐心道玩着玩着乐不思蜀,时间也就过去了,到那时表弟恐怕也就不会再想着去花楼这种吓人的事情了。 谢辰心中好笑,面上故作为难,在又被几番劝之后才点头应下。 祖父心意,谢辰原也是不打算拒绝的,他听着这人窜进来的脚步声时,就知道恐怕是直接被府内的管家带进来的,看来祖父是真的想让他在外走走。 夏卓璐心中一松,将人劝出来心情却明显开始兴奋起来,脑中回想着京都有哪些地方能够让表弟觉得不虚此行。 谢辰走在夏卓璐身侧,两人侍卫跟在身后,出了定国公府,偌大一个京都,就全靠着夏卓璐指明方向了。 谢辰眸光落在身边的夏卓璐身上,微不可察的闪烁一瞬,而后淡淡收回视线,眉眼一展,带出几分散漫。 也罢. 慈宁宫内,今日迎来了一个罕见的来客。 当宫女着急告知太后皇上要到了的时候,正在太后身边待着的楚柳言起身动作太快,险些崴到了脚踝,她反应有些失态,所幸太后及一众宫女都很正惊讶着,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太后这一生没有经历太大波澜,她生过三个孩子,一个长子早早夭折,一个女儿伴在身旁,幼子登基成为天子保她余生荣耀。 最小的孩子本该是最招人偏心的,可幼子出生之后就被严密保护了起来,哪怕是她想要靠近,也要花些心思,时日拖长了,那些为母的柔软心思就淡了许多。 再加上,那孩子,就不像是一个孩子。 她所在意的亲缘,对方怕是从未看入眼中。 最小的孩子,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成为了一个优秀到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帝王。 太后想到这,无声叹了口气,温婉眉目低垂,她停住手中盘弄佛珠的动作,面上有些出神,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温和出声交代了下去,然后低头看着安静不语的女儿,“你若是觉得与你皇弟相处不自在,先回去也不碍事的,皇上并不会计较。” 楚柳言心中是想离开,但她又想多看看这位书中的男主之一,最终咬着牙摇头道:“没关系的母后,我与皇弟也许久未聚。” 太后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但当那帝王落座时,楚柳言心中还是有些发悚,她在太后身边安静扮演一位乖巧皇妹,努力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楚柳言低着头,却未曾注意到帝王仿若无意递来的一记轻扫。 太后与对方聊了什么,楚柳言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现在满心都是激动,甚至有种与偶像面基的激动,哪怕对方根本不知道这种心情,却也不影响她为之兴奋。 书中许多描写很是隐晦,她也曾纠结于两位主角谁上谁下,但现在激动过后,她脑子一懵,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承安大帝与永安君初遇之后,因为永安君无意露出了不符其扮演的纨绔人设的反应,承安大帝被勾起了兴趣,次日原本是要去揽芳盛宴的,中途听闻永安君在醉霄酒楼与人相聚,就转了路线。】 【今日不该是他们第二次相遇吗?】 但承安大帝现在还安生待在皇宫,丝毫没有要微服出宫的意思啊?! 也对,现实中皇帝本就不会轻易微服出宫,但是两位主角都活的好好的,她昨日特意打听了转世为定国公府小公子的永安君确实回京了,对方也确实第一时间去了揽芳盛宴路线没有任何问题! 但—— 【为什么承安大帝这边就是不走剧情线?!】 茶杯底部与桌面出碰撞一声轻响。 帝王慢条斯理起身,表露出离意,而太后看向宁乐长公主微微皱眉,轻唤出声:“言儿,还不送你皇弟一程。” 楚柳言瞬间回神,心中一惊,面上却是娴雅,不急不缓行了一礼后,出口轻语几句才将方才失神掀了过去。 她与帝王平静走了半程后,正当她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耳边传来一道淡漠语句。 “今日醉霄楼有才子茶宴,孤欲微服前去,皇姐若是无事,不如与孤一起,也可看看是否有心仪的驸马。” 楚柳言双眼一亮,完全忽略了后半句,险些维持不住公主表象。 “好呀!”她按耐语气,欣然应允。 这可是第一手直播现场!!! 第187章 醉霄茶宴 楚柳言干脆应下后, 错眼一瞥似乎隐约看见身旁帝王眉心的轻扯,等她再定睛去看,对方迎着她的目光慢下了脚上的步伐。 直到在转角处要分别回去准备时, 他停下了脚步。 “皇姐,你还记得孤的年号吗?”楚千泽面上情绪很淡,他看向这位本就不熟, 如今更是陌生的‘皇姐’, 轻扯唇角, 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楚柳言闻言略显茫然,“自然记得, 皇弟的年号不正是承安吗?皇弟问这个做什么?” 【承安大帝!!!就是你啊我男神之一!】 耳边听到的是与眼前女子温和声音截然相反的激动语气,直白激烈, 其中欢喜情绪让每个字的音调都无比高昂。 楚千泽微一颔首,轻轻收回了视线, “无事,皇姐回去准备吧, 我会遣人去接你的。” 楚柳言温婉一笑, 辞礼有着多年教养下的贵气,从表象看去,发现不出任何破绽。 当人走远后,帝王身边的总管太监得来一句命令:“去查查, 最近皇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仅皇姐自己,连她周围的宫人一并调查。” 总管太监低头应道:“遵旨。” 承安大帝……楚千泽唇齿间碾磨着这三个字, 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比起这一称呼可能包含的无尽辉煌,他对于另一称呼的出现更为在意。 ——永安君。 前朝那位不是君王, 却胜似君王的存在。 天下谁可号永安?. 醉霄酒楼。 京都第一大酒楼,文人才子最爱来的地方,就连一些不爱文墨的武将的都喜欢无事在这里凑个热闹,若论布置,也算不上华丽,可从内到外都有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酒楼深处的醉霄亭,四面风景极好,酒香围拢整个亭阁,还未饮酒便已先有三分醉意,醉意朦胧之际宛若登上九天云霄,飘然之际,脑中文才如泉涌而出。 因而此处也就成为了许多读书人的常聚之处,由于不少读书人喝不了多少酒,他们在这种环境嗅着酒香,本就有些晕眩,若是真喝醉了反倒是件麻烦事。 因此取了茶宴一名,所上自然也是茶水,虽无酒,这些珍茶的价格也不比醉霄楼招牌的烈酒便宜上多少。 谢辰站在酒楼之外是不愿进去的,他抬首一看,脚下步子反倒朝后退了一步,当夏卓璐靠近时,方才刚买到手的折扇抵着对方胸口,不让对方靠近的同时也表明了抗拒的意思。 夏卓璐眼疾手快拉住了人,苦口婆心劝说道:“表弟你退什么?这里好酒好茶好诗,并不比揽芳盛宴差上多少,你与我一起进去,今日刚好有几个家伙筹集了一次茶宴,我们进去看看热闹,再说京都第一酒楼,总要进去参观一番。” 谢辰听着对方的话心内没有丝毫动摇,但当酒香飘到了鼻下时,喉骨却微不可察的滑动一瞬,面上随着夏卓璐的话语适时露出动摇的神色。 夏卓璐陪着人玩了半天,就等着这最后一个目的地,时间他都算好了,可不能让表弟给溜了。 感受到表弟向后退去的力道减弱,夏卓璐笑道:“那些家伙也就喜欢装模作样,你不喜读书也无事,进去后认识一番,人看人也不一定都要比较学识。” 谢辰提前给夏卓璐预警,“若是他们给我脸色,我可是会当场发脾气的。” 他这一世除去亲系长辈,少有忍耐的时候,这京都也待不了多久,何苦要忍着旁人给的气自己吞下? 夏卓璐拍拍表弟,以为他是在不安,安慰道:“谁要是给你脸色看,表哥我第一个发脾气!” 谢辰眸眼弯了下,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夏卓璐。 看来对方并不是很了解自己过去做下的那些事情,他身上的纨绔名头,可不仅仅只是不学无术就得来的。 醉霄亭中,一众文人围坐着,彼此言辞犀利交谈,纵偶有针锋相对的,也不见太多火气,气氛相对融洽。 这时有青年方才辩驳输了一筹,抹着额间细汗,转移视线看向周围,疑惑道:“卓璐不是说要来吗?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 “他今日似乎要带个人来。”陆淮把玩着手中茶杯,打不起多少精神的帮着解释了一句。 他身旁落座的卫珞看着温润如玉,举起茶水缓饮了一口,丝毫不见方才口齿如剑,逼得辩驳之人苦笑服输时的气场。 “你们二位今日怎么不去揽芳盛宴?这才第二日。” 卫珞解释道:“我们前年就已经去过一次,揽芳盛宴连开三天,今日偷个闲,明日再去也不碍事。” 陆淮随声打着附和,忍不住开口:“我还是想要喝酒,这茶实在太淡了,你们没人要酒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众人纷纷摇头。 陆淮这厮口中的酒,是这醉霄楼的招牌,酒量不好的一杯就倒了,每次带回来一坛谁能喝的过他? 陆淮遗憾起身,转身时忍不住埋汰了几句:“谁来这醉霄楼天天喝茶水,酒香都快扑到鼻子里了,真是太糟蹋了!” 卫珞放下茶水,“再不去,你就抢不到醉霄酒楼的招牌了。” 陆淮这才闭嘴,匆匆离开。 惹来身后一阵笑声。 “这次你们几个可千万不要别忽悠着喝了那酒,我们今日可没有心情陪你们耍酒疯。” “别提上次的茶宴,就不该让陆淮这厮过来……” 今日来聚的这一批可以说是天楚王朝有名的公子们,彼此家族或许有所针对,但也算一个京都同时长大的,小时候不懂事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日后学了圣人言,懂了伦理常识,才将针对转向了另一个较为文明内敛的方向。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就是如此。 几人一言一语正要聊开,眼角余光看见夏卓璐踏上醉霄亭的身影 ,愣了下刚要打招呼,对方身后又缓缓踏出一道身影。 纵使先前知道夏卓璐这次带了其他人来,但看到这人时,他们还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会是定国公家的那位。 但一想,夏家与舒家的关系,又似乎不是不能理解。 紫衣极为清贵,旁人压不住这贵极的颜色,但这少年公子踏步而来,醉霄亭内清雅的文人布置都仿佛沾染了一丝富贵慵懒的气息,对方握着折扇漫不经心地缓慢扇动,是尤为明显的附庸风雅的举动,但由这人做出,他们倒真的看出几分卓然的风雅之气。 不等他们心道荒唐,一个眨眼,紫衣公子扫过众人,折扇遮住下脸,眉尖非常明显的皱了下。 像是……嫌弃? 他竟然嫌弃他们? 众人心中好气又好笑。 心中暗道刚才果然是错觉,哪怕这人生了一副顶好的皮囊,也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这茶宴还真是茶宴。谢辰心中可惜啧了一声,早知道是让他嗅着酒香来喝茶,方才在门外就溜了好,进来真是白白遭罪。 他随夏卓璐坐下后,也不在意众人视线,看了眼面前备好的茶水,啪得一声在左手合拢折扇。 喝,还是不喝? 方才已经介绍过一番,夏卓璐有意想将众人介绍给谢辰,谢辰顺势抬首含笑一一认过,人人都看出他的敷衍,却又莫名挑不出毛病。 认过一圈后,谢辰才看向身边最后一位,发现也算是半个熟人。 卫珞眉眼温润,看着极为有礼,他顺势举起手中茶水,“礼部尚书之子,卫珞。” 谢辰扣着扇柄的指尖微收,面色不变以礼回之,他并不多说,也没有与这群人深聊的意思。 打眼看去,这些公子非富即贵,又都素有才名,个个多半功名在身,简直就是天楚王朝下一代的新鲜血液。 谢辰几乎是瞬间就将众位公子及背后家族的关系,在脑中织出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下意识的习惯让谢辰垂眸之时,眉眼神色略显淡然,不似方才抬眼便笑的浪荡模样,不等卫珞多打量几眼,他饮了一口递到唇边的茶水,笑着吐出一句,“真苦。” 并无其他异样。 卫珞怔然一瞬,而后笑道:“这茶回味是甘,要慢品,是醉霄楼最好的茶,外面想买这茶叶都买不到,只能在这里点茶。” 谢辰放下茶水,“苦就是苦,我喝不惯茶。” 卫珞微顿,“我见谢公子端茶时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多年习惯,还以为你喜茶。” 谢辰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终于将视线认真看向身旁少年,或许,也不算少年,卫珞今年就要加冠,眉眼已无青涩,如打磨完全的玉石,只要松手,有的是人愿意求宝。 极聪敏的一个孩子。 谢辰不动声色地笑道:“家中长辈喜茶。” 作为子辈有些了解再正常不过。 卫珞微一点头,“原来如此。” 谢辰笑了下,多看了卫珞一眼,转首什么都没说。他直接松手,茶杯落下一个晃荡溅开一圈水珠,懒洋洋向后一靠,姿势随意到了极点,堪称无礼。 卫珞不由看他一眼。 谢辰却不在意,他借着把玩折扇的功夫出了会神。 茶水是香,可喝了多年,自然会苦到舌苔。 这苦,已经刻入了灵魂。 以至于碰一下,苦涩便漫着心口,涌到了舌尖。 所以谢辰今生,从不喜茶。 舒家长辈知他喜好之后,也从来不曾勉强过他,但有些习惯已经融入行为举止之中,卫珞此次不说,谢辰险些忘了这些往事。 正出神间,一股极浓的酒香逼到身前,谢辰轻嗅一下,忍不住坐起了身向酒香来处看去。 陆淮拎着一坛酒走入众人视线,面上神情却不如离开时自然,甚至有些微微的僵硬。 他顶着众人视线,却向旁退了两步,露出了身后跟着的几道人影。 第188章 天色黑了 几道身影跟在陆淮身后, 他们能清楚看出在前方的两位是主子。而这两位左边那位就算是穿着男装,耳上环洞、柔柳身姿等各个细节都能清晰辨认到这位是女儿身穿了男儿衣,众人看过一眼便有礼避开。 天楚虽不避讳男女交识, 但亦有些女子觉得这样着装方便,旁人并不会说什么。 公子们心中刚想笑一声是哪家的小姐出来玩闹时,视线有随之落到对方身边那位的身上。 是右边……众人视线定住, 神色稍显怔愣。 霁青衣挂玉, 最是温雅出尘的装扮, 落到这位身上,总觉得失了几分味道, 对方凤眸微挑染着几分莫名的神韵看向这边,难掩身周贵气威仪, 淡色唇瓣微抿,就是一番卓然。 微醺的酒气在呼吸中吞吐, 众人心中赞了一声龙章凤姿,天人之姿。 竟是不敢多看。 这人微一拱手, 介绍时只单单说了一个名字, “林十水。” 不论是礼节还是语句都稍显简陋,但鬼使神差的,众人心中极难生出不满,对方先行见礼之后, 他们倒生出些心虚的错觉来。 总觉得这样坐着受礼, 实在太过不该,已经有人犹豫想着要不要站起身来时, 左边那位‘公子’愣了下, 才慢半拍的跟着开口:“在下林青……叶?” 语末不易察觉的停了下,有那么些不确定。 穿了一身男装的楚柳言, 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承安大帝一眼,生怕自己漏了馅,相比她的心中忐忑,这位从容无比,眉眼微垂敛了漠色,丝毫不见半分失态。 果然,大帝就是大帝,年少时亦可见不同凡响之处,哪像是她,就算是说个假名,也心虚了半天。 有人聪明地看向陆淮,虽然疑惑他怎么带了这陌生的几人,但还是出声唤了一声,想要一些提示,“陆淮?” 楚千泽随之将目光轻飘飘落到陆淮身上。 陆淮身子当即一个挺直,大踏步走入亭内,将手中酒坛砰的一声放了下来,这一举动似乎唤回了他的心神,他面上神情与身体动作都自然许多。 “这位是我无意结识的友人。”陆淮看向那位公子,手指扣着酒坛甚至不敢拿手去指,就连视线也是匆匆移开,之后又看向左边那位‘公子’,“这位……” 他脑中一卡,竟是忘了这位长公主刚才跟着圣上起的假名。 楚柳言及时接口:“他弟弟,林青叶。” 她对众人笑了笑,虽然心中激动永安君就在其中,但是入眼看到亭内数位风姿各有不同的公子时,还是极为养眼的。 楚柳言慢半拍的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身份可是长公主耶,若是真想做些什么,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齐了。 不不不,这个身体可不是她的,楚柳言心道虽然名字一样,但是日后万一她与身体的主人又换回来了呢?算了算了,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磕CP!找糖吃! 【永承CP,yyds!】 耳边依旧是熟悉又陌生的语句,楚千泽不为所动撩起眼皮,不含半分侵略性的视线无声从亭内众人面上扫过,这般悄然绕了一圈后,无人察觉到不对,当视线移至最后一处角落时,温缓的视线轻轻停住。 紫衣公子朝他慵懒举起手中茶水以作示意,他自己端了茶水却是不喝,袖袍向上一扯,又将茶水原样放下了,青瓷杯身上的雅致花纹也没能拉回几分对方身上的肆意懒散。 脑中浮出了对方的身份——定国公府唯一的独苗。 楚千泽淡漠移开视线,落到其身旁那位,似乎是卫家的,有几分其父的风采,他心中多记了一笔后,轻轻拉回了视线。 这圈公子恐怕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一个简单的照面,他们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在这个王朝的主人那里挂上了号。 但正是因为他们不知。 所以他们还能轻松笑着说陆淮失礼,将两位新来的公子给迎了进来。 陆淮这番介绍毫无用处,与重复并无区别。 但陆淮再不肯多说,还悄悄换了个位置,将主座上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自己一头扎到了卫珞身边,也没准备在圣上身边多加露脸,这种场合他若上前多说,反倒有些多余。 他看过圣上身边那位正转着眼睛好奇打量他们的长公主,心下一声苦笑,顿感不妙。 这次怕是要给长公主选驸马来了。 他可没有尚公主的想法,还是躲着些好。 殊不知楚柳言只是在猜测哪位公子是书中另一位的主角永安君。 他们身份不明,陆海又没有多说,自然不像面对谢辰时,都认了一遍。 楚柳言没有身边人的能力,她一个都认不出来,只有听到名字后,或许才能将这些公子的面貌与书中的描写对应上。 卫珞看出几分猫腻,陆淮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时这般看似坦然实则谨慎僵硬的表现实属罕见,他侧眸瞟了一眼陆淮,只说了一句,“买到了?” 陆淮心中郁闷,他父亲是大理寺卿,早年查一桩案子时与当时被护的很好还是皇子的今上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几年过去,圣上眉眼长开气势愈发莫测,可那感觉却没多少变化。 只要见着一眼,就不会轻易忘记。 他这次去买酒,可不刚巧被微服出宫的圣上逮了个正着,若没他领着,可能还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进这次茶宴。 陆淮喝着来之不易的烈酒,眸底藏着几分同情看了眼丝毫不知的几人一眼,听到卫珞问话点头道:“嗯,抢到了。” 谁不知道醉霄楼的招牌烈酒,一向是靠抢的。 他察觉不对劲,扭头看向身边卫珞,却见对方身边多了一位公子,方才心神紊乱并未注意,如今乍然与他对上视线,手上端起酒的动作不由一顿。 谢辰支着脸,松着半个身骨懒洋洋的,他笑着对陆淮开口,生来风流含情的眸眼笑睨着陆淮时,凭生多了些许不正经的调笑意味。 “定国公府,谢辰。”谢辰对陆淮道。 陆淮口中烈酒不知是饮下好是吐出来好,顿了一瞬后,张口就茶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对其笑道:“我父大理寺卿,陆淮。” 他们彼此的介绍少了许多铺垫,简单又明了。于他们而言,初步相交本就简单,一看人而看才,若人无才,那便看家世。 只有深交,才会谈许多,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未到那一步。 谢辰看了一眼另一边无意识聚在那位林十水身边笑谈的场景,发现夏卓璐也在那里,正满面稀奇地凑近试探着那两位,便收回视线笑意更盛几分,目光下移投至陆淮手上的酒坛,笑道:“陆公子这酒,能匀一些给我尝尝吗?” 陆淮大乐,他不顾卫珞隔在两人中间,伸手给谢辰到了满满一茶杯,“这群家伙就没有能喝的,这酒很烈,他们更是一口都不试,你要是酒量不好,尝个味就行。” 往顶好的茶器里倒酒水,也就只有陆淮这家伙能做的出来吧。 卫珞忍不住扶额,他错开视线看向谢辰,温声道:“这酒极烈,谢公子适量。” 谢辰晃悠着满满一茶杯的烈酒,却是半点水珠也没溅出,这般娴熟的控茶技巧让卫珞不着痕迹地轻瞥一瞬。 “不会喝醉的。”谢辰细抿了一口,辛辣浓香在舌尖泛开,冰凉的液体一路滑至喉管,迷蒙的心神像被破开,一阵清醒,他咽下后,眼睫低垂笑着补充了一句,“我酒量很好。” 卫珞闻言不再多说。 倒是陆淮凑近了些,有些怀疑道:“你的酒量真的很好吗?” 他怎么看着这人耳朵上已经飘起了红晕? 谢辰迟钝“啊”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入手是滚烫的,“没关系,身体还没适应,不会醉的。” 什么叫身体还没适应?陆淮不由面露古怪,但是他与谢辰才刚认识,不好多说。 陆淮举起酒坛示意,“那你还要吗?” 谢辰垂眸,看着酒水在他手中晃出波纹,唇角微掀,“不要了,这酒确实极烈。” 一杯就够了。 他张口直接饮下整整一个茶杯的酒水,喉骨吞咽的动作有些色气,微阖的眼帘掩下一丝无人察觉的怠倦。 谢辰其实不是很明白。 他这一遭转生有何意义。 前世种种皆归于尘土,好坏都不重要,就连大梁也早已成为前朝,为何还要将他一个早该死去的灵魂拉回人世。 人世总要遭难的,不值得。 谢辰心中轻叹,不值得啊。 他这一举动的让陆淮登时有种看到牛嚼牡丹的心疼,欲言又止片刻后,悄摸着将剩下的酒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夏卓璐从那边脱身,闻到谢辰身上格外浓郁的酒气,顿时瞪眸:“谁给你喝的酒?表弟,你不会喝醉了吧?” 他上手要探查,被谢辰漫不经心扣着折扇推开,唰的一身折扇展开,极具古韵的水墨纹路挡住半脸,笑着道:“喝不醉的。” 楚柳言安静坐在承安大帝身边,被许多人围着脑中疼得厉害,他们口中说的那些话她根本不感兴趣,但原本该落座在永安君身边的承安大帝此时落座的位置很偏,若不是他们围了上来,这里甚至能称得上安静。 可偏偏这里又能清楚看到整座醉霄亭内的所有人。 她正寻思哪一位才是永安君转世,目光有意无意在几位最出色的公子身上周转,突然又想起转世后的永安君是个藏锋内敛的人设,可是纨绔也不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难不成真要主动开口试探哪位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 也太明显了,万一承安大帝以为她对永安君有想法,将其指给了自己做驸马怎么办? 楚柳言一时纠结。 楚千泽与一众公子聊时,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看得极远,加之他气势不凡,语调不急不缓,无形中便将场面的主动权拿到了手中,偏生旁人毫无所觉。 谢辰在旁侧倒是微不可察地侧眸,仿若无意睨过这边一眼,他微一垂眸,而后掀起,对身旁的夏卓璐轻声笑道:“天色黑了。” 他指了指上空。 夏卓璐先是一愣,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不等他出声说些什么,谢辰已经兀自起身,也不与旁人道句来日见,径直掠过一众人走了出去。 亭内正热闹,远处已经有丝竹声响起,酒气也熏染的厉害,众人本就有些晕乎,并未对谢辰的离开有多大关注。 来来往往的人影中,紫衣公子的身影并不突兀,融入过往侍从小厮中时,也似归入了万众红尘中,不沾染半分贵气,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 世人所渴求的一切,都在这亭中汇集,他的身后就是天楚王朝未来的中坚乃至顶尖一代,可这一切,都留不住这人。 正纠结的楚柳言无意瞥过这一幕时怔了下,不知为何,许久才眨了下眼。 那人…… 她有些出神。 谢辰身后只有匆忙道别的夏卓璐苦笑着追了上去,脚步很急。 他能不急吗? 对方这可是要去花楼的啊?!谁能料到都这么一下午了,表弟还能惦记着要去花楼一事。 明明今日相处来看,也不像是个急色的模样啊? 谢辰自然不是急色的人,他虽喜龙阳,但也清心寡欲到了极点,男女在他眼中已无区别,这一遭不过是想避开那位公子。 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那人的出现,仿佛会将现有的轨道打破,强行并汇出无法预测的道路。 谢辰合扇,心想事已至此,以防万一这花楼还是走一遭吧。 第189章 第一花楼 那位刚刚离开的紫衣公子给楚柳言的感觉有些说不上来, 就像是人们总是会因为一些奇怪的感触停下脚步,这种能被称为直觉性的情感触动,让楚柳言即使收回了视线, 也依旧有些不得劲。 她有些坐立不安。 这种无意识的慌乱扫过亭中诸多公子都得不到缓解,只有余光瞥到身旁坐着的承安大帝时才有所缓和。 “谢公子呢?”终于有迷糊的公子转了一个身,想起今天另一位相貌上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视线在卫珞身边转了一个圈, 却扑了个空。 不由冲着那边大声喊了一句, “卫珞?谢公子呢?还有卓璐那家伙,怎么又不见了?” 卫珞语气温和:“他们刚刚走了。” “走了?” “谁走了?” “卓璐这厮, 真是一点也待不住。” “似乎是追着谢公子走的……” 他们松了对那位林十水的关注,彼此低语笑了几声, 偶尔还低骂了那不靠谱的夏卓璐几句,倒是没怀多少恶意, 多是调侃。 楚千泽端了茶水,素白修长的指尖端着青瓷杯, 如雪色染天青, 仿若古画中人,端的是入骨的君子风雅,淡然如水。 他听着耳边那些细碎的笑语,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抬眼掠过的一眼。 定国公府家那位小公子, 从这亭中出去最快的一条路便是擦着他们这边位置走出, 可对方偏偏绕了个远,哪怕有几分这边围了人的原因, 这一举动还是让楚千泽侧目看了一眼。 他若有心扮作富贵公子, 自认天下还是少有人能察觉端倪,手中茶水轻起波澜, 楚千泽面色如旧,启唇抿了一口。 他侧目,与悄悄打量自己的楚柳言对上,“可有想说的?” 这亭内公子几乎都被这位皇姐悄悄打量一遍,那道古怪的心音却再未响起过,楚千泽开口有意试探,另一方面,也是顺手解决太后再三叮嘱关于对方的驸马一事。 楚柳言想说的有许多,可话到嘴边又有所犹豫,书中所有对她现在来说都是真实鲜活的,她因为知晓书中走向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傲然,可是如今看着承安大帝端坐自如,而那永安君也因为心中顾忌不敢明面去寻,她心下寞然,有些心中认定的一队天命眷侣走向陌路的错觉。 这种感觉带来的难受,甚至远超过最初知晓自己穿到书中的无措。 楚柳言咬唇,小声道:“兄长,或有想说的吗?” 【比如,心中空落,或者在这里的公子寻到一位心中有所悸动的某位?】 楚千泽指尖不自觉微点杯壁,唇角弧度淡淡,“没有,你若是觉得无聊,我们可以先行回去。” 【不行啊!!!你们可是我的天命CP啊!】 楚柳言不甘心,这里真实的过分,书中两位男神级别的人物可以因为各种蝴蝶效应不在一起,但是不能让他们连相识都不曾有过。 【永安君是被锁入皇城的孤鹤,承安大帝是一世至高孤廖的帝王,他们分则各自孤老,合则一世眷侣。】 总要让他们真正面对面相识一次、 楚柳言捕捉到那边碎语,眸光一闪笑着道:“你们口中的卓璐与谢公子不在这里吗?” 她终于从记忆深处扒出一点东西,永安君自从进入京都之后,一直到登顶丞相之位,身边始终有位夏家表哥伴随在身侧,不过关于这位夏家表哥的笔墨不多,楚柳言如今也只浅浅翻出一个卓璐的名字。 她说完这句话后心神绷的很紧。 “夏卓璐啊,刚刚才走,谢公子最近才回京都,与定国公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你若是想认识他们,现在是来不及了。” 楚柳言沉沉吐出一口长气。 很好,对上了。 【二次相遇之后,永安君为了避开承安大帝的探寻,决心做些纨绔举动避开承安大帝,醉霄酒楼之后虽然没有剧情,但是次日京都就会传起流言。】 【是花楼还是赌坊来着?】 楚柳言苦思冥想之际,未曾注意到身边的便宜兄长眉心轻轻一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 楚千泽轻轻侧眸,他这位皇姐,不会想要撺掇他去花楼或是赌坊那种地方吧? 他隐约猜出几分,虽不知对方如何这般肯定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如今听的那些,显然已经表明事情发展并不是如她所知的那样。 就像路边一个摊子始终摆在哪里,但谁也不能肯定明天再来买的主顾,依旧是昨天的那个。 有些东西的存在始终存在着,而有些东西,则如耳边心音一般,像是凭空出现的那样,可信又不可信。 【想起来了!是花楼,京都最大的花楼!】 永安君似乎做了什么,留宿花魁屋中一夜未归,次日风流名声就传遍京都! 楚柳言可算是将这个剧情点想了起来,神色不由振奋。 楚千泽凤眸微挑,若有所思。 揽芳盛宴、醉霄酒楼、第一花楼。 还有纨绔一词。 若是一位不知真假的纨绔依次如对方所说,出现在了上述的三个地方,那么大概率也就只有一位。 楚千泽慢条斯理掩上茶盖,狭长眉眼微微一敛,好似碾出滔天贵气,心思如海难以触底。他觉得有趣,不管定国公府的那位,所表现出来的是真是假,亦或是如身边女子说想的那样极为荒谬,只需前往花楼一看便知。 若是对方真如身边女子所想那样,出现在了京都最大的花楼,其本人身上所担负着的名声事迹,瞬间就变得有待考究。 但一位纨绔是真是假,哪怕他有着了不得的才华,从对方选择藏拙开始,对于一位坐拥天下的帝王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能为他所用的人才,便称不得人才。 林家兄弟一行人先行离开,醉霄亭内并没什么影响,就连陆淮自己都放开许多,热闹被抛至身后,楚柳言却是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看了身边的承安大帝一眼。 楚千泽停下脚步,“你要说什么?” “皇弟……”楚柳言笑意盈盈,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她与看过来的承安大帝对上视线,只觉将要说出的话,实在难以启口。 “听闻京都最大的花楼坐落在云江湖畔,沿着外面的楼阶而上,很是……” 承安大帝眸色漆黑,就这般淡淡看着她。 楚柳言只是搜刮书中关于曾一度备受永安君“青睐”的第一花楼的描写,艰难吐出最后两个字。 “……有趣。” 楚柳言受不住这股视线,险些就要掩面开口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当她胡言。 “那便去吧。” “其实我就是……” 楚柳言蓦地收言,有些不可置信,张嘴茫然啊了一声。 楚千泽抬眸正视前方,无视了身后几位侍卫的惊愕神情,淡色唇瓣掀开一点,又说了一遍。 “那便去吧。” 永安君这三个字对他来说终究是特殊的,哪怕楚柳言口中的事实再如何荒谬,为这耳边突然出现的古怪心音,他也愿意给那荒谬一点少之又少的……纵容。 看着已经离她几步之远的承安大帝,楚柳言若不是顾忌身体原主不能做出那些失礼的举动,只怕要握拳欢呼一声。 她!就!说! 命运不一定会将他们推向彼此,但他们自己,始终会走向彼此! 不然堂堂一个帝王,怎么同意她这么荒谬的请求?这都是对方自己做出的决定,而今日他们若是去了,说不定就能拉回一点永安君那几近自毁式的自行抹黑. “第一花楼,好霸道的名字。” 谢辰停在那牌匾之下,看着数层交叠错落,楼阶外显环绕而上的奢靡楼阁,楼阁之上,无数红艳轻盈的窗纱迎风飞舞,蹁跹着若隐若现的映出内里旖旎醉人的酒欲情.色。 远远看上一眼,人们那些平日藏得极好的心思,也似被那红色轻纱给勾了出来,里外进出之人无不面有晕红,还未饮酒便还已先醉三分。 外绕云江湖水,内置华丽楼阁,来往宾客并无粗莽之人,这第一花楼看着并无浅薄露至表面的欲色,有些出乎谢辰之前所想。 谢辰扣扇点了下前方,“表哥,你不会是诓我?将我带到了其他地方?” 夏卓璐不服了,“你才说这名字霸道,现在就又觉得我诓你?这花楼看着很雅,好吧,它里面也确实很雅。” 谢辰失笑。 夏卓璐解释道:“但是它终究还是花楼,你想的那些它里面都有,不过稍显婉转了些,不管想要什么,里面都能满足。” 就算常来看看美人,也是乐趣一桩。 夏卓璐最近被家里管得严,好些日子没来,如今带着刚见的表弟来这,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表弟你真的要去?我可跟你说,里面美人虽多,但规矩也多。楼层越高美人越美,心气也越高。” 若是冲着美人去,没点才气,怕是要被丢帕子嫌弃的。 夏卓璐尽量委婉道:“要不我们还是改日吧?” “今日正好。”谢辰入耳不闻,自顾自踏入这第一花楼之中,“第一花楼,那该有个第一美人。今日这么热闹,恐怕与这位美人脱不了关系,若是好运,说不定还能有段露水姻缘。” 他说着臆想连篇的话语,眸底却是一片清澈笑意,与楼外侍女擦肩时,让对方好生愣了一会。 夏卓璐闻言只觉晴天霹雳,冲着美人就算了,怎么一来就想着最美的那位,要知道他都没敢奢望过! “表弟,你再想想……” 他抬步再度追了上去。 第190章 正史野史 “表弟, 你就算是要看美人,我们也不好第一次就去四楼,不如我们去三楼?那里极雅, 美人亦是无双。”夏卓璐几步赶上谢辰,暗中打量他一眼,见谢辰面上似有所动, 以为对方有所动摇, 面上一喜就要再接再厉。 若是能将表弟给劝回去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夏卓璐想的极好。 不料谢辰面上神态有所变化, 脚下步子却是一瞬也不曾停下,他看着眼前的第一花楼, 没有选择从花楼外悬遥而上的楼阶进入,抬脚直接踏入楼内。他注意夏卓璐跟了上来, 不由笑道:“不,今日我就要去四楼。” 他仰首, 目光落在第四层楼外的雕花栏杆上,一楼比一楼精致的红纱被楼内暖风吹拂着, 内里春旎景象若隐若现, 确如夏卓璐所说那样,细节处缀了风雅的内敛感,不若底层与二层的坦荡直白。 从踏入这里便扑面而来的红尘欲色,被那飘舞着的轻纱, 半遮半掩的藏在了其后, 别有一番感触。 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含蓄反倒让人有些心痒。 不得不说, 很妙的心思。 谢辰抬眼看了好一会, 看上去对那里颇有兴致,手中拿捏着扇柄抵住下颚, 唇角微抿露出了几分笑。 夏卓璐顺着谢辰的目光向上看去,自然注意到他所看的方向是四楼。 楼层之间的红纱一层一层增加,等到四楼,红纱半遮半掩的也看不到个清楚,对于来过几次也去过几次四楼的夏卓璐而言,再多的感触也淡如水了。 他刚要收回视线,目光从四楼一路滑到底,蓦然反应过来什么,又猛地抬头看向了二楼。 夏卓璐甚至因为怀疑自己眼花而抬手揉了几下眼睛,可不论怎么揉,二楼俏生生站着的那道身影还是无比的眼熟。 水绿青衣稍显瘦弱,侧脸轮廓柔和,尤为生硬的胡须,故作稳重也遮不住的活泼性子,哪怕一副儒冠书生的打扮,对于夏卓璐而言依旧眼熟的不行。若不是夏卓璐这几日与这位妹妹见得多了,他怕是不会想到对方身上。 不过他今日,在醉乡酒楼的茶会上见过了那位女扮男装的林青叶,此时打眼一看又碰见个熟悉的身影,可不要多看几眼。 而这一多看,夏卓璐简直想要扶额。 兴许是天楚王朝自建朝以来有意放开风气,所以不少姑娘家对声名在外的第一花楼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也颇为好奇,偶尔在这种地方碰见三两结伴前扮成男子的姑娘家也实属常事。 众人看见也只当不知,给足了这些好奇的姑娘家们尊重。 不过这地方到底还是敏感了些,单纯扮成女装会被当成楼内的姑娘占了便宜,哪怕有意穿了男装,也难以避免会有些心思不正的家伙故意不知借酒装疯做出些出格的事来。 注意到夏卓璐的不对劲,谢辰好奇看向他一直盯着的二楼,而后了然,挑眉轻笑一声。 又是个扮了男装的姑娘家。 “你认识?”谢辰悠悠笑道。 夏卓璐这才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谢辰口中说的是谁,双方心知肚明。 夏卓璐苦笑:“自然是认识的,那是我叔父家的嫡女夏书意。叔父是国子监丞素来严苛,但我这妹妹因为是家中独女,性情比她几个哥哥还要活泼。” 谢辰笑道:“再活泼也是个姑娘家,来这种地方还是要带几个侍卫的,知道你不放心,不用顾忌我。” 不管外人如何看也不管天楚王朝现在风气如何,作为兄长在这种地方看见本家的妹妹,总归是放不下心的。 夏卓璐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谢辰说:“表弟要不在这里等着,我这就上去将这丫头给拎下来差人送回去。” 谢辰:“在这等着做什么?反正都是要上四楼的,我与你一切上去不就行了?” 他瞟了上方一眼,心道夏卓璐还不一定能将那位姑娘成功劝回去呢! 这般想着,谢辰唇角弯了下。 夏卓璐似乎没想到谢辰会这么说,先是愣了下,而后面露纠结,显然也想到了谢辰心中所想,若是不能将人送回去,以防万一自然是要带在身边的。 难不成要带着这小丫头一起四楼? 夏卓璐挠头:“表弟,你真的要去四楼吗?若是定国公知道了,指不定会说我带坏了你,不如我们将那丫头拎下来后就一并回去吧。” 他说完 ,觉得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注意。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慢再慢。 谢辰笑了下,“我是什么性子,只怕祖父比你还要了解,这种事怎么都不会怪到你的头上。与其担心这种事,不如抬头看看上面,令妹马上就要溜了。” 他单手合拢扇面,动作非常漂亮,悠悠向上一指。 夏卓璐一惊,连忙向上看去。 只见刚才还侧身与人笑说聊天的瘦弱小书生正猫着腰躲在婀娜生姿的花娘身后,看那样子显然是察觉不对发现了夏卓璐,正要溜走的偷摸作态。 二楼拐过去便是楼阶,花楼内里楼阶都是连通的,四面环绕都有可能,这要是给她拐进去,谁能知道她要躲哪去? 找不找的到,都是一件悬事。 夏卓璐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匆匆道:“表弟你跟着别走岔了,这里面既大又绕,我捉住那丫头回去就告诉叔父!” “不关上几天,这丫头绝对不长记性。” 说着一马当先拐上二楼,谢辰姿态悠闲的跟在身后,“从那边,快些说不定能将她堵在楼阶分口。” 夏卓璐脚下步子一刹,急身调转方向。 谢辰笑笑,指尖压着扇柄推开扇面,水墨山水笼住了他的下半张面孔,只余扇面之上的含情眉眼,自带一股绝俗的风流气,清雅意蕴的磅礴山水景也抵不过的潋滟笑意,衬着他眉眼亦如四月桃花般,熠熠生辉。 途中有许多嬉笑着的花娘与他们擦肩而过,视线无意扫至谢辰身上时,都无例外的恍然失神一瞬。 而后长睫微颤着,有意无意地转首凝眸看向已经走远的紫衣公子。 哪里来的公子,她们在这京都花楼也待了有些时日,富有盛名的几位都曾见过,哪怕不曾直面,也曾躲在人后望过几眼,但方才那位,却是实打实的生面孔。 当真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一张生面孔。 夏书意原先在二楼与人聊得正欢,直到正笑吟吟随她说话的漂亮花娘好奇瞥向楼下。 “那位公子好像在盯着你?你认识他吗?”她说。 夏书意本能应声道:“哪位?” 她扭头看向楼下,然后整个人一僵,根本不用旁人多说,一眼便看到了唯一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对方,夏书意头皮有些发麻,仿佛已经看到了原身父亲发黑的脸色,心里疯狂打起了退堂鼓,眼见对方与身边结伴而来的紫衣公子聊的正欢,转身就猫到了人群身后。 能溜还是趁早溜吧。 原身记忆中这地方也来过一两次,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身边都是带着侍卫的,像她这样实在好奇,一个人偷着过来的,要是被逮住…… 夏书意拒绝那样的想象。 她溜得很快,到了二楼拐角就要向楼上冲去,准备绕个几圈,从楼外的阶梯一路跑回去。 然后直接回家! 夏书意打算极好,结果刚踏上三楼台阶,身后就传来一声磨牙笑。 “书意,你要往哪去啊?” 完了,被逮个正着。 夏书意当即转身,露出乖巧的笑容,好似被吓到了一样,怯怯出声:“堂哥……巧?” 夏卓璐气笑,“巧吗?这个时辰这个地方,那可确实很巧啊。” 对方平日里性子哪有这么乖巧,这次只怕确实是心虚才会这般气虚扮乖。 “你看看这已经什么时辰,这又是什么地方,我回去若是跟叔父说,你绝对要被关上几天好好长个记性。” 夏书意莫名有种彻夜不归在酒吧嗨皮时刚好被自家亲哥给捉了个正着的心慌感,下意识就表现出了熟悉的反应。 令她意外的是,便宜堂哥给出的反应也有种熟悉的感觉,但遇事告诉父母这种习惯,如今看来也是从古就有。 这具身体的父亲是国子监丞,是出了名的大儒,严苛也就算了,对着唯一的一个女儿多数时候还是以宠为主的。但有的时候,思想就像是他常年拿在手中的戒尺,怎么扳都不会弯。 夏书意当即举手保证自己这次的情况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她说的信誓旦旦,刻意钻了夏卓璐方才责问时言语之间的漏洞。 夏卓璐有所察觉,不由竖眉。 夏书意察觉对方想将自己带走的念头,想要拒绝,但在理亏的情况下又不敢肆然开口,垂着头有些丧气。 ——啪。 一声起响,打断了两位兄妹之间的对峙,也将慢了几步的谢辰从楼阶之下带了上来。 紫衣公子,富贵慵懒,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惹人愣神的风采,哪怕眉眼神态看着丝毫没有君子风气,却也是实打实的众人焦点。 夏书意认出这是方才站在便宜堂哥身边的那位公子,找到由头般心弦微松,但等她定睛看过去,迎面怼上对方清晰面貌时,不由瞪眸。 这是哪里来的神仙人物,若是放到她的时代,妥妥的一个顶级流量。 她看得愣住了,却让夏卓璐见此一乐。 夏卓璐仿佛才反应过来什么,他看着纵使男装打扮也依旧透出几分俏丽姿色的妹妹,双眼蓦地一亮,难得想起定国公叮嘱的另外一件事。 若是能推出几分苗头,岂不是妥妥一件善事? 夏卓璐将慢悠悠的谢辰拉到身前,对着夏书意介绍:“这是定国公最近刚回来的公子,我的表弟,你叫他一声谢辰哥哥就行。” “若是——” 谢辰适时出声打断了夏卓璐后续想要做媒的话语,这一举动本该极为失礼,但他语调温润,不含半分不耐,话题被他轻轻松松的接过,让人生不出恼意。 “若是觉得不自在,也可以唤我名字。” 谢辰对夏书意笑了笑。 夏书意干脆道:“谢辰哥哥!” 不管这个哥哥究竟是哪个哥哥,反正现在能将她从夏卓璐这个便宜堂哥手里,救出来的都是她的“亲”哥哥! 谢辰一顿,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他看向双眼发亮的夏卓璐,“有你在这,回去的时候亲自护送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训话也等回去再说,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不如就先把令妹带着吧。” 夏书意矜持的点头附和着,心道这个哥哥没有白认! 她脑中疯狂转着圈,想要在记忆宫殿中找到眼前人对应的身份,可她历史底蕴并不厚重,靠着兴趣了解的两个王朝的知识并不能支撑她随意想起随便一个人的身份,天楚王朝一圈的风流人物在脑中依次转了个遍,也没有扒拉出这位谢辰哥哥的记录。 要么就是对方,只是历史洪流中的一滴,并没有在史书上惊起多少涟漪,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路人,所以夏书意听也未曾听过。 要不就是,上位者单方面的在史记上有意弱化,甚至于直接抹去。 可夏书意又觉得这两个都不太可能。 要知道天楚王朝有一个不太正经的榜单,直到后世也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那就是——美人榜。 美人,美人,不以性别为区别,男女老少,但凡美至骨美至貌,美得让人见之忘俗,皆可上榜。 时间过长会造成代沟,为防每个朝代,因为一面之词和片面的认知而随意颠倒榜上排名,甚至细心的做了时间上的区域划分。 这个榜单可以吐槽的地方有很多,但由于上面的历史名人太多,其中甚至有赫赫有名的承安大帝,其中不乏迷弟迷妹的追捧,好些话都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夏书意在这个朝代也生活了有几年,眼前这位谢辰哥哥算得上顶尖的那一批,从貌相风采来说,总不至于连一角名额都占不到吧? 更何况,谢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夏书意处于那种快要想起来,却又被一层雾给压了下去的朦胧状态。 谢辰注意到小姑娘此时过分的安静,轻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若是不适的话……” 夏书亦猛的抬头:“我非常好!” 语调堪称激烈。 她面上露出点红晕,像是有些激动,眸中露出些与夏卓璐相似的亮光。 她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位公子,在历史上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了? 谢辰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笑道:“既然没事的话,就与我们一起上四楼?” 他说着悠然转首看向夏卓璐。 夏卓璐看出谢辰没有那个方面的心思,心中有些可惜,但缘分这种事本就强求不来,他还算放得开,很快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在谢辰面前他确实不太好,借着妹妹的名义离开这花楼,有些不太情愿的点了下头:“也行。” 最后,他仍然抱了一份希望看向夏书意,期望着对方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书意,你要是身体真的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夏书意明白了。 然后她摇了下头,目不斜视开口回道:“我身体很好,一切都好。” 所以别看她了,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第一花楼中的花魁——青樱,可同样是美人榜上颇有名气的存在。 谢辰注意到兄妹之间的这场互动,眸底掠过一丝笑意,眸光微闪,意味不明的轻撇了夏书意一眼。 他还记得这位姑娘。 离开揽芳盛宴时的匆匆一瞥,应熟悉的字眼,对这位姑娘留下了个古灵精怪的印象。 举止或有古怪,却也只当是性情原因,如今一看,倒也是个有趣的姑娘。 谢辰想的平静,殊不知在他眼中性情有趣的姑娘,脑中正在疯狂调动着,足以令他失态的东西。 定国公,定国公,定国公! 夏书意脑中疯狂尖叫,她差一点就忽略了这个提醒,这个在便宜堂哥,刚刚开口介绍时清清楚楚说出的前缀。 定国公一脉本家姓谢,是天楚王朝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武将世家。 后世子孙绵延数代,以战出名,哪怕天楚王朝发展进入盛世,整个朝代不可避免的陷入重文轻武的阶段,也不见谢家子孙败了名声衰落下去,甚至出现了几个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文豪,彻底颠覆了世人对于谢家只出武将的认知。 延续一个世家的永远是出息的后代子孙。 天楚王朝进入盛世,谢家也仿佛一并踏入了巅峰阶段,文武双全的谢家后代极有出息,与这个王朝一并在史书上留下了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 定国公是天楚王朝的开国功勋,也是谢家第一位正式撑起门槛的老将军,其子镇北侯也是年纪轻轻驰骋沙场,无往不利。 可惜谢家第二代战死沙场,未能彻底撑起定国公的功勋。 然后便是毫不起眼的第三代。 也就是总爱被野史和电视剧塑造成一个,一事无成却非常好命的……纨绔。 正史上一笔带过,短短一行字便囊括了这位,天生富贵命的躺赢人物的一生。 江南外家那般的文名斐然,京都本家的武将帮持,愣是没有扶起这块木头,大多数历史学家都认为谢家能在武将氛围的熏陶中生出文脉,甚至于走到最后的文武双全底蕴厚重的世家大族,最早便是要归功于定国公费心争取来的亲家。 也就是江南舒家。 江南舒家与谢家,虽然早早断了彼此间的姻缘,却没有就此疏远了彼此的关系,反倒走的越发亲近,一文一武双方加持倒是找到了谢家后来在盛世崛起的缘由。 这就像有两个学神级别的存在,在一左一右的看顾着,很难说会一事无成。 可偏偏,作为谢舒两家第一位亲身教养的主,愣是半点名声都没有养出来,反倒是因为在外人看来耗费了许多心血,而落得无用二字。 据夏书意所知,最多半年,这位谢辰哥哥便会离开京都,之后为定国公送来了一位曾孙,至此之后哪怕野史也捉不到对方的痕迹了。 而那位生母不明的曾孙,也就是谢家的第四代,完全继承了定国公镇北侯两位的能力与宏愿。 力破南戎北狄,立下赫赫战功,其功勋之卓然,一度堪比其太祖父定国公。 有正规教养,又有极高天赋,名师武将轮番上阵,其威名一度压得边关众多部落不敢多加喘息,生怕惹了这位煞神。 这位的存在感在后世大佬的传记上只强不弱,作为谢家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武双全的领头者,是那个朝代少有的上马能安天下,落笔能定朝政的风流人物。 继他之后才算是真正奠定了谢家的底蕴。 想到未来,夏书意因为这些即将一一登场的历史人物而激动,可当她的目光落向前方,宛若被巨石敲了一下头,猛地回神。 这位不久之后离开京都,数十年未归的谢公子在史书上最大的成就仅仅只是带出了谢林,或者说带来了谢林,也就是未来鼎鼎有名的小林将军。 正史上一笔带过,野史上浮想联翩。 因为谢家后代基因都不错,所以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相信小林将军的父亲,当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无用之人。 而现在那位在后世令无数大佬唇枪舌战的主人公,就在她的身前。 仿佛一幅泛了黄的历史古书缓缓铺展在她眼前,只要耐下心子去看,就一定会在最后得到答案。 他们转了二楼,上了三楼,马上就要到了四楼。 虽说第一美人的称呼落在了花楼之中,但也没有多少人说荒谬,甚至许多人还颇有兴致,哪怕知道这是个由头,也多的是人借着第一花楼每月一次的挑诗会来凑凑热闹。 谁的诗若是被挑中了,谁就能与第一美人青樱共度良宵,就算偶尔美人不愿掀开那床帘,但整晚看着对方也是一桩香艳美事。 来凑这个热闹的,也多半不是为冲色而来,更有一种文人相轻的傲气,时时都想找个由头攀比一番。 挑诗会会来不少人,这也就意味着但凡做出些什么事儿,第二天不管名声好坏,都会传遍整个京都。 这是热闹。 夏卓璐一路走过来,听着耳边的各种聊天,心里也泛起了几份心思,怎奈他转身一看,身后两位面上一个比一个好奇,却是半点风花雪月的心事也没有。 夏书意这小丫头还能理解,怎么表弟看着比他还要心静如水? 夏卓璐心头郁闷,忍不住问道:“表弟,我看你似乎并不近女色?” 谢辰微微扬眉:“我半句话也没说,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夏卓璐要笑不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反倒是夏书意悄悄看了谢辰一眼,心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这位一路走过来眸眼清澈,毫无半分好色之意,哪里像是揣着什么肮脏念头的样子。 谢辰若有所感,回头看到悄摸着收回视线的小姑娘,微微笑了一下。 而被众人放在口中津津乐道的第一美人——青樱,却不是平日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高洁无尘,而是妖女一般的魅惑慵懒,要登台的殷红群装本该衬得她肌肤赛雪,眼神清冷却似含情,做足万人求之不得的疏离模样。 如今她懒散卧在软榻之上,手中烟杆飘起的烟雾半遮半掩藏住了那张极美的面貌,偶尔惬意的摇了摇小脚,十足十一个勾人妖精的做派。 第一花楼明面上的主人许瑶,皱着眉掀开了碍事的床纱,嗅到从里面飘出来的烟味儿,眉头皱的越发紧。 她嫌弃的扇了扇手:“别抽了,再抽等一下上台都是一股烟味儿,你那身上香味儿都盖不住。好不容易才把你给捧起来,知道费了我多少心血?你要是敢自己把自己给糟蹋下去了,看我不让主上把你派到北狄当细作,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闻言,青樱撩了撩眼皮,像是被刺到了痛处,伸手将没剩下多少的烟杆扔到了旁边,抹把脸酝酿了片刻,抬眼清清淡淡的一个目光,在无之前半分的妖媚气息。 青樱:“可别,你看我这不是准备好了吗?这个样子我都演了多久了,太担心。” 她说着说着就连语气都变得平淡起来,骨子里仿佛藏着一捧雪,干净剔透又透着股冷意。 许瑶这才给她了个好眼:“快些准备,用香把你身上的烟味给扑扑。” “今日要挑谁?若是没有我就自己挑个户部侍郎家的那个弹琴还不错,我听着能睡到亮。”青樱非常有作为摇钱树的自觉,她素日就看上去比苦心经营着花楼的许瑶还要惬意,如今谈及今夜可能要入她床的男子也半分没有避讳的意思,笑得轻巧。 她新到了一批迷药,正想着实验一下效果,京都看得顺眼的几个公子她是想睡,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是难啃的骨头,碰都不肯碰一下。 都到这地方了,还要提着心,青樱想到这啧了一声。 露水姻缘而已,又不是谁都能让她看得上的。 许瑶:“本来是随你挑的,但刚刚得到了个新消息,定国公家的那位公子也进了花楼,如今就在四楼,看他那样子也是冲着你来的。” “就选他吧,深浅都要探个底。” 青樱来了几分兴致,扬起红唇笑了,“那会儿可是老国公的心肝宝贝,唯一的独苗,你让我去诱他,到时候人万一闹着将我娶进门,我怕是会被定国公给扒了皮吧。” 未成亲前先纳了一位花娘,清流世家的好姑娘恐怕都不会考虑这样的夫婿。 “定国公早年脾气可算不上好。” “用不着你费那么大心思,探个底而已,别把那些手段用的太过。”许瑶毫不客气的接口道。 “若是玩过了,到时候你就自己嫁过去,实话和你说,定国公只怕求之不得。”许瑶道,“这位的资料我也有所了解,江南那边名声虽然不好,关于这方面却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事迹,他名声不好,风流也属常事,可偏偏找不到一桩真的。” “那老国公只怕要着急了。”青樱扇了扇手,去掉了手上的烟味,笑着开口,“毕竟唯一的独苗,不近女色?” 她说这话时笑意盈盈,显然只信了一分。 “不近女色,那就好龙阳。”青樱语气调侃,“所以你不该找我。” 她随口就说,并不往心上放,日后才知竟是一语成谶。 许瑶有些头痛。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敲声,轻轻提醒屋内的两位时间差不多了。 许瑶看向青樱,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再三确认道:“你有分寸吧?” 青樱倒入身后的软榻之中,哼笑一声不应答,由着许瑶心中忐忑。 许瑶出乎意料的转述其另外一件事,她起身道:“不要惦记着主上了。” 青樱手段无数,可心中总有一个特殊的,而在许瑶眼中看来,那位特殊的显然就是主上。 青樱闻言忍不住笑了几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在确认许瑶是真心实意的劝解之后,摇头叹息道:“许瑶啊,亏你认识我几年,结果还是不了解我。” 许瑶忍不住皱眉,并不知道青樱为什么会这么说。 青樱摆手送客:“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 许瑶无奈离开。 青樱看着许瑶离开的背影,心中好笑。 感情这种事虽然不是谁都能控制的,否则世上又哪会来这么多糊涂事,不过自知之明这种事还是有的控制的,对现在的青樱来说,她单纯只是馋主上那副身子,干嘛非要谈什么感情? 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青樱撑着脸颊想的远了,若是能睡到主上…… 她笑了一声,觉得好玩。 她真的很难想到主上那样的人,醉在情.欲中,表露出男人劣根性下的失控,这么想着,就有一种玷.污神明的恶劣愉悦感。 真是罪过。 而青樱心中无法想象沾染红尘欲念如神明般存在着的主上,如今正站在花楼之外,面色平静淡然,身在周一众寻芳客的来往人流中,他敛着眉眼色如春华难掩矜贵,与这里迥异的气质神韵好似划出了一方独立的空间。 万丈红尘在眼前,他却片叶不沾身。 楚柳言稍显呆滞的站住不动,扬首看着那极为嚣张的牌匾,干巴巴地开口:“这名字……好直接啊,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很艰难。 楚柳言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第一花楼还真就是各个意义上的第一花楼。 楚柳言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比如,万一两位主角早就见过面了,只不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比如揽芳楼外?也算是揽芳楼了,不对啊,明明醉霄酒楼他们就是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下楚柳言真的是越想越多了。 第191章 是啊好巧 听到身边楚柳言不太自然的笑语, 楚千泽眸光微抬,在上方格外张扬的牌匾上轻轻扫过一眼,好似想起什么眉眼压了压。 “是这, 要进去吗?”楚千泽侧眸看向身边女子,淡淡出声问道。 对于两位主来这花楼之地,身后几位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宫内侍卫一声也不敢吭, 他们目不斜视只盯着主君, 看上去比木头还要木头。 以至于三五人站在第一花楼之外, 虽稍显瞩目却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几位表现异样的侍卫,大多视线都落在前方两位。 但这两位却是一个比一个淡定。 楚柳言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这种雪月风花的地方做男子装扮效用几乎为零, 于她而言眼前的花楼是书中一个重要的剧情发展场地。 这里将人情暖欲的氛围堆砌成了浓稠到几乎让人脑中发晕的寻欢场所,楚柳言 因为书中的描写对于这样的地方有或多或少的绮丽想象。 但此时她就站在这里, 却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最终还是匮乏了些,这里远比她所想的要……美。 是的, 这里很美。 这是一种很难说的感觉,美得让人心痒痒, 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仿佛心与魂都被勾去了,单单只是看着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虽然不知道设计的原理是什么,但是这种无言的吸引力对于没怎么见过此类建筑的楚柳言而言,已经足够了。 听到耳边承安大帝的询问, 楚柳言温婉的笑了笑, 然后语气坚定道:“进去!” 这都已经到门口了,怎么可能不进去呢? 敢起这么嚣张的名字, 想必也是能担得起这第一两个字, 不然早就被人给拆了下来,楚柳言如此想到。 这里一定就是永安君来的那个第一花楼。 听到回答, 楚千泽也没有意外,他轻嗯了一声,极为罕见的多说了一句,“跟在我身边,尽量不要乱走。” 说完转身又从身后侍卫挑了一位吩咐。 “随身护着公主。” 他声音压了些,远处的人听不到,近处的人却很清楚。 侍卫拱手应是。 交代完后,一行人便踏了进去。 花楼外形设计精巧勾人,内里富丽堂皇红纱轻舞尽是一片旖旎摄魂景象,第一花楼的消费颇高以至于没一些银两都不好意思踏入这里,因而少有粗俗之人进入这里。打眼看去竟还算井然有序,一派歌舞升平的享乐景象,并没有楚柳言事前在心里做好预设的辣眼场景。 这让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有些真实感,她竟然真的看到了书中那些不可思议的描写搭建出的实景,比他所想要好上许多。 难怪这地方几次受到永安君的青睐,如果她是个男子想必也爱来这种地方消遣,想到日后身边寡欲淡漠的承安大帝竟会因为这地方而生上几回闷气,顿时半点紧张情绪也没有了。 楚柳言四处观望脚步一慢再慢,楚千泽心情淡漠倒也随着她。 兴许是扮了男装的女儿家面上过于好奇,一看便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惹来许多花娘暗中嬉笑。 这两位兄弟模样打扮的公子,一踏入花楼便惹来许多暗中注目,相比较那些坦然寻欢的公子们,这两位倒像是来观光一番,走走停停毫无目的。 扮做男儿身的姑娘家花娘们笑过也就笑过了,可她身边那位公子,她们就算有意调笑竟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瑟缩心思,只呆愣地看过一会便纠结的缠绕着手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人观之如山石,有无形的稳重威严之态,外却好像披了一层玉石,触手温润惹人崇慕,石心却像是含了一块冰,不及触碰便惹了一身的寒气。 有人动了心事,却无人敢上前冒犯。 直到上层有悠悠轻铃声向下传荡开,银铃脆响荡遍整座花楼,铃声震荡开满楼轻纱仿佛也震了一下。 红纱飘舞旋转,铃声清脆入耳。 清而艳。 楚柳言先是一惊,而后茫然抬头向上看去,却追不到铃声来向,只有镂空二层花楼挡住了视线,便又下意识看向栏杆那处。 铃声响起时,整座花楼都像是沸腾了一般,激烈的讨论声传入耳中,又很快响起阵阵遗憾的叹息。 楚柳言不禁疑惑看向身边人,承安大帝在她心中素来是无所不知般的角色,当下也顾不及想起对方似乎也是第一次来,直愣愣的问出了声:“怎么了?这个铃声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难不成是在提醒他们到点了?该下班了? 楚柳言思续飘飞一瞬。 楚千泽撩起长睫,眸中一片平静,看了一眼上方后给出了答案:“今日是花魁的挑诗会,这铃声代表着挑诗会马上开始。” “挑诗会?” 楚柳言愣了一下,而后恨不得狠拍自己的脑袋,她又不是真的来观光的,怎么还慢悠悠的在这里晃荡起来了?! 她明明是来找人的啊! 永安君,她是来找永安君的!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最好让承安大帝能将永安君给忽悠走,不然这一次挑诗会之后,永安君可就要多了个红颜知己!】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可能也是她的一个姐妹,但对于现在感情进展岌岌可危的两位主角来说,这种代表感情催化剂的角色随时可能变成拆分CP的巨山! 楚柳言心虚的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努力镇定道:“兄长,不如我们也去看个热闹?我还从未见过这位……” 她顿了一瞬突然想起这位花魁在京都的名号。 “对,这位第一美人!她真的很漂亮吗?兄长。” 对没错,这个理由真不错。 她作为女子,对于这种关于美人的评号有几分好胜心也是正常。 “上乘。”楚千泽淡淡评了一句。 这却让楚柳言实实在在的愣住了,她看出成安大帝是在认真的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 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却又突生一种危机感。 承安大帝竟然在前期见过这位京都第一美人?! 什么时候见过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楚柳言险些当场捂住胸口,纯粹是被对方这句话给吓的。 所以这是又出现了书中没有的剧情吗? 楚柳言有些牵强的笑了笑:“兄长这么说那我更要看一看了。” 无论如何,她磕的CP绝对不能歪! 楚千泽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察觉到楚柳言异样的表现,眸光微顿,“挑诗会在四楼。” 楚柳言镇定点头道:“对,我们去四楼。” 楚千泽没有意见,他此次随楚柳言来这一趟,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到底在求什么。 直到两人真的踏上四楼,楚柳言依旧有些不可置信,以至于她恍恍惚惚的跟在承安大帝的身后,再次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种被纵容的错觉。 承安大帝可不是什么面冷心热的主。 楚柳言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她不会露出了什么端倪被对方发觉不对劲了吧? 难不成她这个皇姐其实很得承安大帝的看重? 楚柳言镇定摇头,她确定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切都在以原身的性格来表现。 还有一点便是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书中两位主角没那么好靠近,两位都是精彩绝艳风华绝代的人物,他们的特殊永远只会出现在对方的身上,若不是他们太过高不可攀,恐怕任何一个穿书者来到他们的面前,都会不可避免的动上几分心思。 不说其他,她这个身体是对方的皇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再则她绝对不是亲手拆了自家cp的狠人! 书中世界那么大,或者说天下这么大,后期出现的人物也不少,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在他们的时代取代他们。 无声之间,楚柳言跟在承安大帝身后的脚步缓缓稳重了下来,她已然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比起那些虚的,她真心觉得优秀的两颗星星只有碰撞在一起,才能撞出璀璨的光芒。 他们之间是有引力存在的。 一号人踏上了四楼。 一上四楼楚千泽的眸光便晃了晃,然后轻缓收回,不动声色看向身边人。 不远处三位公子中的那道紫色身影便是楚柳言一直在找的人,楚千泽看过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将注意放到了楚柳言的身上,唇角微抿垂眸间,一道心音如他所料的再次出现。 【终于找到了!】 【永安君!】 欢快扬起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对于楚柳言而言,她仿佛掌握着比任何证据都要可信的事实,所以才能第一面……醉霄酒楼的那次擦肩而过,几人甚至没有正面相对过,严格意义上来说。 所以她才能在第一面,如此欢喜的肯定对方,是早已逝去的永安君。 楚千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件事,他心中沉吟片刻后,最终就像是对待耳边出现的这道诡异心声一般无二的态度,他只信了三分。 不管是鬼魅手段,还是上天安排,他都只信了三分。 这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要比在醉霄酒楼中要远上一些,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其他公子的遮挡,楚千泽反而能更清楚的看着对方。他眼睫微颤,漆黑瞳仁中倒映着那道身影,半生后才敛去那一丝复杂的意味仿若无意的收回了目光。 永安君啊。 永安君乃前朝帝师,一言可定国,一策可安邦,是实实在在的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般的传奇人物,亦是他一手推动了梁朝的建立。 救治天下万民,打压戎狄之乱,一系列为天下为民生安好之事,他都做了,甚至于有些事只有他做了。 那个时代太乱了,梁朝之前的朝代早已控不住这偌大的天下,分裂出了多个诸侯国,那样的时代豪雄频出,却只有在永安君出山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风起云涌。 永安君的入世推动了乱世,也结束了乱世。 而在梁朝开国皇帝登基的前一天,病疾缠身,登基大典一再推迟,更是在最后病死。 刚刚才安定不久的天下,顿时变得惶惶不安,永安君镇压了几位皇子联手发动的叛乱,扶持尚且年幼的小皇孙登上皇座,后以帝师之名,实则却是摄政之权统摄朝政整整十年。 那时的天下已经分裂了太久,哪怕是永安君也耗费了十年的时间,才将一个完整的天下交到了当时的皇帝手上,许是多年劳累久病缠身,他卸权之后出战未过三年,就险些濒危病死,紧急送回京都之后太医院倾巢出动也才多留了永安君三月而已。 永安君离世时帝王扶棺而出痛哭失声,王侯公卿莫不俯首,天下百姓亦是哀恸不已。 得君可安天下镇家国,永安君可以说是这几百年来天下风流名士的第一人,其为人不贪财,不贪官,不贪钱,若不是当年梁朝开国不稳,怕也留不住这位。 其丹青书墨,笔画文采,谋略皆称上上品。 世人佩他,仰他,敬他慕他,就连他生前所留的揽芳楼,如今在天楚内也享有颇多特权。 天楚王朝在前朝是世家大族楚家,这是历任开国皇帝中少有的世家出生的太.祖。 乱世之中百姓暴动,往往会有一草莽出身的开国皇帝,领得民意而震动天下,身边的名将名士一般更容易跻身而出。 因为那样出身的发动者,更容易渴求名将名士,而那些辅助者日后事成的机会更大,得到的滔天富贵足以遗泽后代子孙。 那是一场豪赌,选择一位值得的主上也就变得极为重要 而世家大族,一般早已有幕僚集团,心中自有沟壑,反倒不会轻易听取旁人意见,如此一来谨慎是真,立功却难。 因而天楚王朝的太.祖皇帝广纳贤能,听取意见,从善如流,丝毫没有世家大族的高傲气性,如此才在最后成了事。 而永安君却不同,可以说梁朝如果没有永安君,那便不一定是梁朝走到最后。 永安君的存在可以说是一度压的同时代的无数青年抬不起头,可他身后的天机峰却是他一生立命的根本。 天机峰在前朝之前是出了名的,每逢乱世必有传人出山向来只扶明君,安身立命不求富贵,在天下素来有着得其传人,可安天下的流言。 可就是这样的天机峰,在永安君死后,至此封山。 天下再无天机峰,也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它的踪迹。 无人得知其中缘由. “林公子?好巧,你们也来了?” 而现在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的正式见面。 楚千泽微微抬眸,眸底情绪沉淀至深处极为自然流露出一派温和,他笑着应和出声,“是啊,好巧。” 夏卓璐的眼睛很尖,在另一边便遥遥看到了两位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被陆淮带过来的林家两位兄弟,虽然他也不认识他们,但是交个朋友他还是很乐意的。 转身便朝着二人招手唤了一句。 夏卓璐没有看到身后谢辰轻拧起的眉峰,对于在这种地方看到熟人,他甚至有种惊喜,因为身边两个家伙实在聊不到一起去,连带着这花楼都失了几分趣味。 花楼么,还是要玩的。 夏卓璐走到林十水身边,“你们也是来凑这挑诗会的热闹吗?青樱姑娘马上就要登台,不知道林兄有没有这个雅兴夺次魁。” “之前听你说这京都来的不久,那这青樱姑娘想必也是没有见过几次,她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大美人。” 夏卓璐调侃出声,他兴致勃勃的与楚千泽搭话,却不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身后两位并没有跟上来,还站在原地遥遥看向这边。 谢辰右手拿扇在左手意味不明的轻点,看了那边片刻后转首看向身边的小姑娘:“你不过去吗?”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时间差小到这个地步,只能是前后脚的功夫。 他们刚走,这两位便也跟着来了。 谢辰虽然不愿往深了想,但有些时候,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却让他行为处事多了几分不自觉的谨慎。 他用折扇轻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心道这个毛病要改,他这一世可不能再过度劳累。 夏书意摸了摸下巴,看着那边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便宜堂哥,略嫌弃地撇了撇嘴:“我才不去呢,堂哥他和谁都能聊起来。” 谢辰笑了笑,认为这话很中肯。 夏卓璐慢半拍的终于注意到身旁的空荡,不由扭头看向身后,果然发现那两位还站在原地笑睨着他,就像是在看热闹。 尤其他那个妹妹,站在表弟的身边,仿佛他们才是兄妹,夏卓璐一时好气又好笑,他转身看向楚千泽,笑道:“既然碰在一起了,不如与我们一起?” 眼前的林十水公子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而是微挪眸光看向了身边。 夏卓璐先是一愣,而后也看了过去,想起自家妹妹不由心情怪异,由己度人不由猜测到对方会来花青楼不会也是因为做妹妹的好奇心吧? 他识趣的没有多问。 两人都看向楚柳言,她偷瞄向远处永安君的视线匆匆收回,小鸡啄米点头道:“好啊好啊。” 来到外面,她平日里拘着的公主仪态难免有些松懈,露出了几分活泼松快的神态,亦有未经世事的几分天真。 见她这副模样,夏卓璐会心一笑,联想到了夏书意。 他心道年轻姑娘性子上总会有些相似。 四楼有大堂,散桌,也有相互隔开的雅间包厢,离看台最近的那一圈包厢也就那么几个,遇到这种时候,总是会早早就被定完。 第一花楼显然考虑到这种原因,也会特意空出三间雅间,为预防贵客的到来。 夏卓璐加上谢辰的身份拼在一起,怎么也能得到一间雅间。 看台旁边守着几位女子,见他们走来也面不改色,只有一位穿着稍显繁复,似乎是负责她们的,打眼一看,目光扫过他们,不知看到了什么愣生生顿了好一会儿。 不知是凑巧还是如何,对方主动将他们带到了离看台最近的那间雅间之中。 夏卓璐坐下时有些稀奇,他笑道:“这间可是离看台最近的了,掀开纱帘便能清楚看见青樱姑娘登场的全部过程,平日里想定都定不到的。” 谢辰柱下后极为安静,不如刚才那般轻松,看着像是有些心事。 楚柳言乖巧地坐到承安大帝的身边,看着承安大帝与永安君第一次的正式碰面,作为他们忠实的cp粉,她心中暗暗鼓掌。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碰面! ……碰……面? 等等你们倒是看一眼彼此啊?! 楚柳言惊愕发现,两位主角一个比一个淡定,只有她作为旁观者心中最是激动。 谢辰避开了楚千泽望过来的视线,他这般稍显无力的举动,因着他对外的名声倒也不显突兀,但是夏卓璐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在夏卓璐眼中,楚千泽面貌虽生,气质却是不凡,他有意想要让表弟在对方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不由拍了下谢辰的肩膀说:“我家表弟刚回京都,有些礼节方面不周全的地方,还望阁下海涵。” “无碍。”楚千泽抬手叫人,面色温和平淡,显然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让夏卓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在这人面前本就有些心虚气短,如今又得了包含总有几分惭愧的意味。 想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如今竟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真是稀奇。 谢辰蓦然抬眸,他静静看了对面从容坐着的青衣公子一眼,瞬间便察觉到气氛开始被对方所掌控,这种时刻想要拿捏主动权的行为,让他有种熟悉的即视感。 这样的习惯并不是一个普通公子该拥有的。虽然对方可能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公职,但是对于那群自幼生长在京都的权贵公子圈中,这位显然是陌生的。 要什么样的来历,才能养出对方这样的习惯。 叫人之后的楚千泽,眼睫微抬,在半空中的视线与望过来的谢辰眸光对上,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彼此错开,气氛仿佛无声凝滞了下来,雅间内一片沉默。 夏卓璐左看右看,刚想寻思着说些什么聊一聊,他本以为林十水或许能聊上几句,但是看着却是与谢辰表弟别出无二都是对这没什么心思的主。 早知道气氛会变成这样的古怪,夏卓璐心想方才就不强行让两方人并在一起了,有外人在,有些话他甚至不好与表弟多说。 恰在这时,方才唤来的侍者进了雅间,是个年龄不大面貌清秀的小姑娘。 楚千泽要了一杯茶水。 小姑娘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位公子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讲究风花雪月的花楼之中竟还有人真点茶水来喝,在这种地方附庸风雅总会惹来几分笑谈,可她看向这位公子又忍不住咽下了那些想法。 她没有多说,应下后又看向另外一边的几人。 谢辰毫无顾忌,手中折扇抵着下颚轻轻笑道:“再来一壶你们这边的花酒。” 若说醉霄酒楼的酒是鼎鼎的招牌酒自然是毫无问题的,可还有一个地方的酒水也不妨相让,那就是花酒。 花楼中的酒,只要不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他们的酒同样是顶好的,这种风流场所醉意挑诗情,全看酒香不香了。 他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可前面要的是茶水,他要的是酒水,这两个回答并在一起,总有一种微妙的挑衅意味。 夏卓璐欲言又止。 小姑娘问了一圈后笑着下去了。 要的茶水酒水和吃食很快就上来了,这里四面环纱,稍稍一掀,便能看见中央即将登场的美人身影。 铃声响后,便代表着青樱即将登场,但是在此之前整个四楼不可能由着客人们自己干坐,偌大一个舞台上,行云流水的美人舞蹈歌曲,填补了前面一小段等待的时间。 楚柳言在这种莫名微妙的气氛中有些坐立不安,这时夏书亦轻轻为她推来一杯茶水,说:“阁下喝这个吧。” 楚柳言抬头之后遇见对方,看见对方,心下一乐,这不是碰见同行了吗? 两位都是女子,又都扮了男装,还恰巧在这第一花楼遇见了,实在是个缘分。 楚柳言出动对夏书亦介绍自己:“我叫林青叶,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等到两位姑娘互通姓名之后,便越坐越近,这三位陷入安静的公子旁边,嘀嘀咕咕便处成了好姐妹的亲密姿态。 谢辰抿着酒水,笑睨了两个女孩一眼。 两人互通姓名之后,夏书意老毛病又犯了,下意识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林青叶在历史上是个什么身份,但很快又骂自己蠢。 对方扮了男装给的,这明显是个假名,于是没有多深究,也并不在意对方给了个假名。 楚柳言不知的是她扮演长公主扮久了,言行举止就连说话都有一种受了多年严格教养,语句从容又温雅。 谁若不应她仿佛是一种冒犯。 哪怕她弯着颈凑近夏书意亲亲密密的聊着天,仪态也是极为优雅,笑容不断却从未露齿。 谢辰懒洋洋眯着眸,有意无意的扫过两位姑娘,尤其在林青叶的身上多停了几息。 夏书亦对这方面并不敏感,隐约感觉到了几分倒也没有在意,女孩子的感情很奇妙,觉得投缘,聊的就很欢。 直到许久之后,夏书意得知楚柳言的身份,才恍然笑道原来是公主身份,那是天家养出来的贵气。 楚柳岩和夏书亦都觉得对方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这种感觉让她们一见如故,可偏偏彼此又依着原身的人设语气交流,硬是半点没有发觉不对劲。 两位姑娘虽然莫名其妙的穿进了这个时代得到了一副身体,却因为不知缘由也不敢胡作非为,生怕被当作妖孽收了去,平日里都有意扮着原生的人设,所幸她们原本的性格也不是张扬的,倒还算顺顺利利。 但此时她们面对着面,头挨着头,却是半点不知道对方真正的身份。 楚千泽微微垂眸,神色淡淡,狭长眉眼敛藏起一丝不甚明显的暗色,他耳边传来两位姑娘的窃窃笑语,除此之外,便是外面的丝竹与哄闹声。 指尖缓慢的摩挲茶杯温热的杯壁,舌尖咽下属于茶水的苦香后,他莫名生出几分不虞来,他指尖微点片刻,而后抬眸看向对面。 慵懒惬意饮着酒水的紫衣公子,浑身都是被富贵娇惯出来的肆意,规矩仿佛束缚不住他,松开手对方就会做出无法预料的事情般让人下意识试图困住这人。 沉默的时间尤其漫长,但在外界看来也只过了一会,很快花楼中的第一美人也就是青樱姑娘,在众目期待的目光中登场。 楚柳言下意识偷偷看了另一边,书中两位正儿八经的CP一个饮酒摇上悠然自在,半点没有搭理身边人的意思,另外一个淡漠垂眸,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又放下,目光在花楼内外轻扫,也是看着对身边之人并无多少兴趣。 楚柳言有些心急,这剧情不对呀,她费尽心思将这两人凑到一起,如今就差两步就可以贴贴了,结果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生疏。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看来永安君好像对承安大帝并不感兴趣。 天机峰传人是出了名的上晓天文下知帝语,虽然听起来有些不流畅,但实际上就是说他们连天上的星辰都能知晓,地上的帝王也能摸透,就没有他们不能知道的东西,那般手段的永安君若是真的想要与一个人接近,不可能毫无反应。 银铃声又是一阵响起,第一美人顺着飘舞的轻纱从五层楼阁之上的悬台飞舞着,降落于四楼舞台正中,无数飘带从八方而来,将舞台笼罩成海上莲花一般的谢娜美景,丝竹声响起舞弄清影,衬的那从天而降的青樱姑娘仿佛从天落下的仙子一般高洁无尘。 一阵欢呼声响起,就连楚柳言与夏书意都忍不住探了头去凑热闹,当二人看见舞台中的美人身貌时,忍不住惊叹一声。 当真是绝色的美人。 谢辰端坐如山,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酒,只有目光朝着外面撇了撇,身子却是半分也没动,看着与这里的欢闹场景格格不入。 夏卓璐收回视线摇头晃脑,有些遗憾的道:“表弟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你再早几月进京,便会遇上花魁大比。那时圆月悬空,满街簪花,无数精致轿廷,绕京一圈。那日夜色通宵,明灯无数,美人一个接着一个,公子看不完,百姓也唠不完。” “还有,你知道这个雅间有多难进来吗?这个位置这么好,你不过来看看吗?”夏卓璐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闻言谢辰像是来了几分兴致,扬眉笑道:“是吗?花魁大比这么热闹?” 花魁大比虽然听着不是那么好听,但是公卿权贵却都颇有兴致地参与了这桩风流韵事,新诗源源不断,女子颜色皆是上等,从城南逛到城北已经算不上是单纯的花魁大比了,那是一场全京盛会。 当时真是热闹了许久。 “那时花魁几乎年年都变,但是自从这位青樱姑娘出现在京都,这第一花魁便年年都是她,不过你若早些年见到了那样的场景,百花争艳啊,就算你是个菩萨,也要动上几分心。” 夏卓璐对着谢辰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懂的吧,他双目干净面上坦然,即使有意逗弄,也不显低俗。 谢辰笑笑,温润宛若君子看着比方才要温和许多,他端坐于软榻之上,而后轻轻一靠顿是懒散起来,笑道:“这样也不差今日,美人无数,我们瞧个顶尖的就已足够,你看外面的青樱姑娘美不美?能不能堵上你那张嘴?” 夏卓璐心道表弟怎么这副样子,倒像是半分不识美人乐趣,如此不解风情。他忍不住凑近了些,小声问道:“表弟你莫不是还是个雏?” 此话一出,楚千泽长睫一颤,不动声色放低了唇边的茶水。 谢辰悠然摇扇的动作一顿,手上动作无声僵了一秒,而后微微眯眸看着对方,含情潋滟的眸光此时生生透出些危险意味。 对于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夏卓璐放低的声音与附耳直说没有区别。 谢辰下意识看了对面安静的公子一眼。 那位林十水公子面无异色垂眸视线落在下方,凤眸微垂神情淡然,白皙肤色衬着明艳的红纱触目惊艳,仿若被拉入浓浓红尘的淡漠菩萨,下方如此热闹可他眸中却是半分喧闹也没有。 对方好像才是那个不解风情的菩萨。 谢辰这么想了一下,带着几分被夏卓璐恼到的情绪。 谢辰转头收回视线,夏卓璐还等着他的回答,见状忍不住又靠近了几分小声道:“不会吧……” 谢辰却已经抬起扇子,不轻不重敲了一下桌子,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若不是顾及对方是他表哥的身份,这一下,定要敲到他的头上。 这一下声响颇大,引得旁边聊得正欢的两位小姑娘不约而同看了过来,虽对象不同,目中却是一并相似的惊讶。 夏书意一目了然心想,肯定又是便宜堂哥自己找打,不值得多加关注。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下方,还是那美人更值得。 若是古代花魁都是这幅样子,岂不是轻松碾压现代娱乐圈,不过这位青樱姑娘也不是很多,就这一位登上了美人榜。 夏书意捧着脸,目不转晴的看着外面的热闹。 楚柳言却轻轻瞪了下眼睛。 天呐永安君生气了,这可是活生生的永安君,不是书中那倾尽天下,风流笔墨压了半数篇章却永远见不到属于二次元的永安君,而是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会生气的男神! 她看着谢辰微恼的面色,惊奇之后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仿佛一个一直把周围一切当做游戏,甚至是一场梦的人,突然因为某个细节反应过来,周围一切皆是真实,等她再收回视线,心中难免怔愣。她想到了之书中两位主角几次三番的错过,心中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她知道永安君风流绝艳是世间少有的人物,可若是永安君不是永安君,又该如何? 如果永安君不是永安君,或者说定国公家的这位公子并不是书中所说的那样是永安君转世。 如果他真的不是永安君该怎么办? 楚柳言脑中充斥着这个念头,一时惦记着难以忘怀,未曾注意到身边之人的目光。 楚千泽听着耳边那些一连串自我怀疑的话,慢条斯理的搁置下手中茶水,指尖轻点杯盖,从容淡然的看了身旁女子一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开始动摇自己认定的一切,但这些声音太吵。 楚千泽撩眼,终于第一次算是主动将视线看向了另一边的谢辰,对方摇晃着手中的酒壶,试图荡出更多的酒水,眸眼含笑还带着几分刚才因为夏卓璐失语而未散的恼意,看都是一个跳脱而年轻的公子,这样的公子是什么都困不住的。 因为对方从小到大得到了太多,他就不会再注意哪些触手可得的东西,他所看到的东西一定在更好更远的地方。 这几乎是这些不知世事的公子哥的通病。 而对方的运气要更好些。 只要他不出格,就是一身富贵的好命。 这样的人,如何与永安君三字扯上了关系? 楚千泽微微沉默,凤眸微垂有些恍惚,陷入了一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情绪之中,亦或者这种情绪是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但是有些回忆却如画卷一般铺展在他眼前。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虽在加冠之日才被封为太子,但东宫素来是只有他一人能住的。 那时尚且年幼的东宫,手执豪笔慢慢的写出一个工整的永安二字,安静的盯了片刻后,抬眸问向太傅,“谁人能配此号?” 他年纪虽小,却已经表现出了与寻常孩童不一样的气质,漆黑的眸子安静盯着太傅时,已经初显天家威仪。 太傅摸了摸自己的长胡须,悠然道:“世间只有一人,可配永安二字。” 简单的一句话之中,却包含了一种沉重又无奈的情绪。 “谁?”幼年东宫冷淡问道。 太傅看着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或者说,名义上的弟子。 “据说这位永安君,天纵之才,举止自有风华,他做了什么,殿下日后自然会知晓。” “他做了什么?”幼年东宫冷淡反问。 太傅自顾自道:“若他不走官路,也是个极风流潇洒的文豪,听闻他素喜桃花,偏爱色彩浪漫天真明艳的景物,不曾附庸君子间的高洁淡雅,以至于前朝后期许多对他了解不深的官员,曾经一度给他送上容色浪漫姣好,年轻天真的少女以作讨好。” 还有少年。太傅口中话语滚了一圈默默咽下了其后的少年二字。 幼年东宫微微扬眉,好似被提起了兴趣,却又看不出半点情绪波澜,“然后呢?” 太傅微微一笑,得逞道:“然后那些家伙就被清算了,所以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不要贪恋女色。” 将一件有趣的事弄出一个无趣的道理,素来是太傅的恶趣味。 幼年东宫手上毛笔一顿,眼帘微微垂下:“太傅今日课已毕,你该出宫了。” 太傅遗憾的摸了一把长胡须,心道自己自己也不算老古板,怎么就挑不起殿下一二分情绪,实在是无能啊。 他对于殿下轻易便将自己毕生所学融会贯通这件事并没有多少骄傲,主要是对方天资聪慧,此事功劳大半在对方自己身上,而他有时甚至没有多加开口,对方便已然掀开下一个篇章。 太傅摇头,无奈离开。 楚柳言正恍惚着,突然听到身边安静许久的承恩大帝开口道:“谢公子,听闻昨日日揽芳宴,很是热闹,不知阁下可曾前往?” 谢辰闻声看去,明明对方是个冷漠性子,只是谈起话来却又没有那种疏离之感。 真是……谢辰心中微顿,不简单啊。 谢辰坦然点头:“是的,昨日去的,很热闹。” 他说着想到了那人,眸光无意识扫了转过头来听着热闹的夏书意一眼,唇角微扬。 夏书意心里一个咯噔,迅速回想,确定当日她的确并未与对方撞上,心中狠松了一口气,她有人之时能保证不露破绽,无人之时却很难避免放飞自我,许多怪异言行若是被旁人看见怪异是往轻了去说,重了那便是妖孽上身。 她昨日说了些什么?她昨日好像说了许多。 夏书意心中暗自警醒。 谢辰并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也无其他意思,扫过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楚千泽微微颔首,刚要开口。 “我观公子气度不凡,家世也当富贵,不应当没有去过揽芳盛宴。”谢辰说的轻松,笑得眉眼弯弯。 夏卓璐忍不住想要提醒谢辰稍稍收敛,怎料对方却像是并不在意。 对方不但不在意,甚至语气都能明显听出温和,笑着说:“祖辈远在北方,京都世家公子众多,也轮不上我。” 揽芳盛宴名额有限,考虑到距离问题,轻易不向过远的地方递交请帖。纵使名声不斐之人会在帖上留有名号,若能赶上,日后也可再来,对方口中所说家中偏远,近日才来京都一事,也不是没有可信度。 夏卓璐却眨了眨眼,略显古怪的看了两人一眼。 虽然不知道两位在打什么来回,但是陆淮他还是了解的。 陆淮他父亲可是大理寺卿,陆淮自己也是年少出名,平日更是少有人能让他看上一眼,也就卫珞那个家伙能压得住他的脾气。说句不好听的,陆淮的脾气称得上狂,骨子里那么狂傲的人竟然会与这位相相识,甚至亲身将人带往揽芳酒楼,实在是匪夷所思。 夏卓璐心中纳闷,却并未多想,指不定就是他们投缘呢?那些想法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脑中飞速掠过,并未留下痕迹。 谢辰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什么都看出来了,悠然自得但笑不语。 楚千泽凝眸看到这位定国公家的小公子,处处慵懒,处处惬意,活脱脱一个纨绔世家子的富贵作风,身上奢靡贵气几乎直面而来。 楚千泽眸光淡淡收回了视线,他并不喜这样的纨绔世家公子,但是那些平日看着碍眼的特性落在对方身上却又显得格外显眼张扬,好似天边星辰一般,总是会无意识收拢着旁人的视线。 看着与其他纨绔世家子有些不同。 那句因永安君三字落下的水珠,在心河之上悄然泛开涟漪。 第192章 佳人悦目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当有些事情发生在眼前,却没有任何道理能够说清的时候,便很难控制住这方面思绪的扩散。 楚千泽非仙非神, 他自认自己还是个人类,冠着天子的名声,却也不意味他有着仙神一般的能力。 【他们可是***!若永安君是假的, 那承安大帝也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 对方当然是永安君啦哈哈哈, 我在想些什么呢?】 楚柳言心中虽是这般想着,指尖却是无意识碾紧了袖口, 有些忘记遮掩了,透亮的眼眸时不时便往谢辰的的身上看过一眼。 心音再起, 楚千泽眸光微顿,轻轻敛眸扫过身边人, 对方坐姿端正娴静,丝毫没有耳边那道声音表现出的闹腾感。 他虽没有那些神仙手段, 但是这位, 似乎得了一些没来由的能力。 也不知道究竟是旁人的手段,还是旁人的示警,“皇姐”本身除去性格不符,一切都坦坦荡荡的。 简单来说, 就是没有什么心计。 楚千泽对于皇姐之前的性子了解不深, 而如果没有耳边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对方的表现其实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而哪怕是他, 也不能因此断定什么, 遑论身体中换人一类,也只是众多猜测之一。 他是天楚王朝的主人, 边境蛮夷虎视眈眈多年,其中乱七八糟的巫蛊手段层出不穷,不管有没有用,楚千泽其实都是更倾向于是那些人捣鼓出来的东西。 永安君三个字是勾着他来此的主要原因,楚千泽没抱什么心思,甚至有些顺着这位皇姐的意思来一趟探探对方目的,但到了地方,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位被楚柳言盖章定论的永安君,楚千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得了上天眷顾,在搅弄完一代王朝之后,又多得了一世富贵。 真假不知,但……给他的感觉很微妙,楚千泽作为帝王,自小对于人心洞若识微,有些东西太傅不能教也不会教。 帝师一名,昔日太傅只算半个。 先帝曾经有意提点,却发现自己迟来的独子在这方面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下意识的就会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反应,其中人心一事,更是被他玩得炉火纯青。 先帝既喜又忧,人心难测,他若再年轻上许多,对于这样的皇子很难说会抱有怎样的心思,但对方出生在了最好的时机上,他不仅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还会竭力为其提供登场的舞台。 但曾被先帝几度夸赞的楚千泽,随着茶杯盖被他亲手落上,一声轻响,好似也代表着他首次的碰壁。 看不透。 纨绔非纨绔,君子非君子。 楚千泽神色自若,霁青交襟叠在一处,秀骨如玉,举手投足浸染了天家极尽贵气的礼仪风采,他落手抬眸俱是从容,任谁都摸不透他的情绪起伏。 可他偏生又温和笑着,做足了一副温雅待客的姿态。 谢辰转动着手中小巧的玉杯,身骨看似软绵后靠,脊骨却没有弯折扭斜的弧度,他笑意盎然,指腹抬着玉杯,见楚千泽没有再喝茶的意思朝他看了古来,微微倾斜杯中酒水,做出碰杯姿态。 楚千泽笑了下,却没有重新倒茶的意思。 夏卓璐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来回,反倒是注意到了楚柳言时不时看向谢辰的目光,笑着在桌下踢了一下谢辰的小腿,示意他往那边看上一眼。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亲上加亲,但若是他真能做上一回红娘,老国公那边想必也会开心不少,至少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他能爹娘身前嚣张好一段时间了。 楚柳言察觉自己方才的动作有所冒犯,脸色一整,无声挪到了夏书意的身边靠着对方,背对了夏卓璐。 似乎并不如他所想那样少女含情。 夏卓璐脸色一垮:“表弟——” 他叫唤一声,谢辰却嫌头疼,一挥折扇站起了身,站在雅间特意为为外面设置的半扇雕窗之前,目光落在了台上正在兴致勃勃翻阅诗作的那位红衣姑娘身上。 芙蓉玉面,秋水双瞳,端的是一张罕见的美人面,唇色润润,冰肌玉骨。 对方指尖漫不经心翻找诗作的动作,仿佛正在挑选入幕之宾般,每每掠过纸张,都会引来台下众多男人的笑哄声,气氛被搅合的热乎了起来,有人已经红了脸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美人。 悦目还是美人最佳,谢辰摩挲扇柄抵住下颚,非常坦然的承认这一点。 他盯的久了,身旁站了几步距离的林青叶公子余光撇来,见他面上专注,眉眼挤出一丝紧张来,谢辰折扇微动心中稀奇,面上却没有变化看着似被台上女子勾了心神。 楚柳言自己踏了几步,靠近谢辰身边,神色如常,喉间微动,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她身边站着的就是永安君啊。 活生生的。 但她还记得正事。 “谢公子在看青樱姑娘?” 谢辰觉得这个问题略失水准,不由笑道:“满场只有她最美,看得自然是她。” 楚柳言闻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了身后自若坐在原位上的承安大帝。 谢辰下意识随她看了过去。 楚千泽凤眸微眯,他自然是听到了那番对话,心中毫无波动,神态变化却让本就心虚的楚柳言连忙收回视线。 脑中小人疯狂拍打小人。 动作怎么就没有跟上脑子啊啊啊,这下好了,谁都知道她拿承安大帝和下方的花娘进行容貌比较了。 谢辰慢一拍才反应过来楚柳言方才那一举动的意思,唇角弧度扩大,故作迟疑的开口:“若是令兄……” 楚柳言连忙打断谢辰即将脱口而出的危险话语,若是说下去,她就不是两位的助攻小能手,而是一根搅屎棍了! “兄长素来不近女色,不用叫他过来强行凑这个热闹!” 谢辰:“是吗?那还真是可惜。要知道青樱姑娘可是难得的美人。” 楚柳言:“……哈哈,自然。” 谢辰笑着,他看着那位随意翻阅诗作的青樱姑娘,容色无双是其一,一身的气质在这喧闹的第一花楼之中却是独特。 月色灼灼,他看着有些眼熟,这份故作的高雅淡漠……倒是有些像身后坐着的公子。 楚柳言这次终于认真动了动她的脑子,“谢公子今晚也想被青樱姑娘挑中吗?” 别啊,那样的话,她今日带承安大帝过来,岂不就是单纯走了个流程,丝毫没有干预到这个情节点? 谢辰动作微顿,心觉这个姑娘有些过于坦荡了,这里的男人想要被青樱姑娘挑中还能有什么目的,但他看向对方,隐约觉得对方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谁不想呢?”谢辰含糊回答,笑得眸眼弯弯。 楚柳言委婉道:“青樱姑娘正在挑诗,谢公子方才似乎并未作诗呈上去?” 夏卓璐凑近了些:“青叶公子这就不知道了吧,你在四楼见到我们之前,我们就已经将诗呈了上去,表弟那诗虽不惊艳,但韵脚有几分意思,我看了,在一众含蓄的诗作之中极为直白,说不定运气一好,就被青樱姑娘看中了呢?” 他略显得意。 楚柳言闻言却有些恍惚了,她哦了一声,然后默默走开了。 夏卓璐摸了摸脑袋,“我哪里说的不对了吗?怎么听完就走了?” 看着闷闷不乐的。 “她不会?”夏卓璐对谢辰使了个眼神。 不会是真的对表弟动了几分心思吧? 谢辰微笑:“不会。” 夏书意撑着脸偷听身后的聊天,突然想起什么,“堂哥你今日不该在国子监上课吗?我回去就要告诉父亲,你请了假却来花楼寻乐子。” 到时候她被罚,他也逃不掉。 夏卓璐眼皮一跳,“我这是有特殊原因的!” 定国公的嘱咐,不过这花楼确实不敢来,还是带着表弟一起。 不不不,明明是表弟带着他来的。 夏卓璐心下还是不安,松了谢辰,脚步匆匆到了堂妹身边。 两人一番辩驳,最后看起来像是达成了共识,面上都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谢辰听到国子监三字眼皮亦是一跳,纵使不太明显,但是眉心是实打实地飞快皱了一下。 他曾任国子监祭酒,当时天下尚未安定,为了稳定局势他临时接过祭酒一职,在国子监内呆过一段时间,考察教授并调用填补朝堂空职,几年下来脚不沾地生生累病了几次,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梁朝朝堂之上大半官员私下不论亲近,都要执师礼唤他一声先生。 事后他最先撂下的官职便是国子监祭酒。 此时乍然听到熟悉字眼,那些几乎已快蒙尘的记忆又扑面而来,眉心亦是涌起熟悉的抽痛感。 楚千泽不知何时走到了的谢辰身边,“谢公子刚刚回京,想必过些日子定国公也会将你送往国子监。” 他说的清淡,并没有其他意思,权贵之弟进入国子监渡上一层金是常事,可惜抱着这种念头的人是多,也多的是受不住国子监的严苛,既然不能毕业,也就没有必要在里面浪费时间。 他说完后,却见轻慢含笑的公子面上突兀一僵,而后呆怔片刻,扇柄猛地敲击手心。 “险些忘了!” 楚千泽撩眼看他,谢辰笑道:“我这个性子在国子监是待不住的,还要多谢林公子提醒。” 他还真忘了这一茬,到时候若是真被祖父塞了进去,谢辰真怕他看到戒尺便要习惯性接过,到时候两重身份在熟悉的环境中会无意识混淆,只怕要费上不少心思。 谢辰心道今日这一趟走的很值。 这时夏书意撑住上半身,有些新奇道:“青樱姑娘在选诗了!” 第193章 选诗结果 “青樱姑娘在选诗了!” 这一声不止是夏书意率先新奇出声, 隔壁相隔着的雅间也传来类似喊声。 谢辰单手拢扇,亦是略觉新奇的走了过去。 先前呈诗谢辰虽然参了一脚,但是中间的赏诗谢辰却没有多加关注, 闻言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他虽然最初想借着这位花魁来狠狠抹黑一把自己的名声,最好是一路黑到底的那种。 但是这种在花楼中的诗会他没亲身来过, 其中许多他也不甚了解, 方才更是划水许久, 此时听到外面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也不由生出几分侥幸的心思。 “虽然这么说有些侥幸。”夏卓璐说, “但万一被挑中,那可不就是白掉下来的馅饼?” 没费多少力气得来的美事, 可不就是上天白掉下来的馅饼? 谢辰颇为赞同的点头,两人站至一处, 两个扮了男装的姑娘颇有眼色的向后退了一步,为他们让出了位置。 夏书意好奇看了一眼谢辰, 方才正热闹的时候不见对方上前, 快要结束时才过来看了几眼,如今末端又应和着便宜堂哥表现出了些许求色模样。 她眼睛转了转,但她到底也只是个单凭喜好了解历史的业余学生,根本不能扒到这位在历史长河中露出的那些人生痕迹。 几人或松或散的聚在一起, 反倒衬的落在身后的楚千泽好似孤单一人, 他玉身长立,姿态极稳, 转眸落在身后空位时微顿, 转身本要坐下。 他对挑诗会的兴趣并不大,也不曾感到独立一旁有什么黯然情绪。 楚千泽坐下时将面前茶水推了些, 今日从醉霄酒楼转到第一花楼,茶水已经喝的够多了,他刚要收回视线,目光滑到了对面位置上已经空下来的壶盏。 那里原本装的是第一花楼最好的酒酿,如今被人喝了个干净,楚千泽神态平静收回视线,沉吟片刻,又看向背对于他的谢辰。 似乎比起美人,这位更喜美酒。 一声银铃响起,今日被挑出的人便定了下来。 台上人传声,整个四楼都听到了那句平和又清晰的声音。 “——作出《春樱》一诗的谢公子!” 谢辰一怔,指尖一松险些没有拿稳手中的折扇,而后回神,心情有些奇妙,他含笑借着把玩的动作,掩饰了他在这方面的青涩。 夏卓璐比谢辰更惊讶,“表弟你今日艳福不浅啊!挑诗会月月都有,青樱姑娘却不是真的每月都会挑,偶尔三两月才会选出一首,你这才回京,运气却都压过不少人了。” 他酸溜溜的说完之后,又满心困惑。 “你那诗好在哪了?”夏卓璐郁闷,“他们不会是拿错了吧?” 他现下完全忘了之前才大力肯定了表弟的诗,纵使其中有许多水分,但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夏书意刚才看了大半场,此时开口给出了原因:“马上临春,又带了樱字,加之韵脚活泼非常衬景,青樱姑娘听了很高兴,内容虽浅白,但朗朗上口,多半是为了个好彩头。” 反正没有特别惊艳的诗作,既然如此,选了一首挑不出太大毛病,又讨自己喜欢的诗作也很正常。 夏卓璐看过去,“谁这么说的?” 他心中稀奇。 夏书意指了指台上的红衣美人,“青樱姑娘自己说的。” 夏卓璐无话可说,虽然为表弟的运气感到高兴,但是他若是带着妹妹回去后,对着定国公府的人说,他们的公子今日在花楼中过夜,第二日定国公会不会直接找上门来? 从进了这花楼开始,夏卓璐就从未想过他与谢辰两人会被挑中的可能。 此时面对这桩天降的欢喜事,他犹自陷入苦恼。 谢辰听到夏书意那番话却轻轻挑了眉,这些话给他感觉就像是拿到了目标之后,想着法给出对应的话术。 他凝眸看去,台上那位青樱姑娘拿着那张纸,美眸含笑视线微挪,似乎在找诗作的主人,谢辰把扇面的手不由向上抬了下,眸眼微压,心中稍作思量。 “你要留下过夜?谢公子今日喝了不少美酒,我以为谢公子对美人没什么兴趣。”楚千泽不知何时融入几人之中,此时开口笑意微淡从容,极为自然,他视线划过舞台上的人影,淡淡收回了视线。 谢辰侧了下头,看见身后一步之遥的林公子,眨眼笑道:“自然要留下,开年的好运气,不接可是会倒霉一整年的。” 楚千泽敛眸不语。 他是知道青樱她们挑了谢辰的原因,这句话本就不该多说。 本就是徒劳。 楚柳言心中着急,承安大帝倒是再多说几句啊,书中对这一段一笔带过,她压根不知道永安君究竟有没有真的做过什么。 说来也是,她根本不能确定此时永安君的心思,一切看似偏离了轨道,却又隐隐有着被轨道拉扯回去的迹象。 【所以说,永安君现在到底喜欢女子还是男子啊???难不成,是个被掰弯的?】 书中关于这一点含糊无比,因为感情发展太过顺其自然,致使楚柳言此时干坐在原地满心抓急。 果然,一切言语,衍变成为真实世界时,都将会出现不少模棱两可的漏洞。 楚千泽耳朵听了一句,眉心下意识蹙起,他看了一眼出声的楚柳言,面上情绪莫名。 什么叫喜欢男子? 自幼一切教导皆符合天地伦常君子刚德,心术方面完全靠着天赋成长起来的年轻帝王,视线看得太远,天地阴阳一事在他眼中再为正常不过,从未接触过这种逆伦言语。 楚千泽是王朝未来且唯一的帝王,无人敢将这种事瘫在他的面前,纵使旁人坚信其不会沉迷于情.欲一事,但也担心这种能够挑起人类心底新奇恶劣心思的事情,会招来尚且年轻的帝王的关注。 且成为他的污点之一。 在他们眼中,帝王的兴趣缥缈无踪,新奇与钟情之间,后者是永远不可能出现的存在。 楚千泽心思剔透,很快就想通了那句话背后藏着的所有可能出现的旖旎尘欲,心下情绪一时微妙,他下意识多想了些,眉眼蓦然一滞。 楚柳言丝毫不知自己那句浮想联翩的心思已经被正主听到了耳中,她坐了一会,忍不住探出了半头,看着下方试图让自己的思绪从剧情的安排中挣扎出来。 “谢公子,青樱姑娘是在找你吗?”她说。 夏卓璐接过话头,“应该是,但是表弟你不用特意露头,花楼中人会有安排,结束之后就会有人来接你。” 他只能试图让事情的影响缩小一些。 不料话刚说完,谢辰伸手推开外面一层的遮挡,这层遮挡没有之后,雅间聚在这一处的几人瞬间露在了外面众人搜寻打量的视线中。 夏卓璐:!!! 他转身想要避开,发现夏书意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兴许是外面看过来的视线太多,她总算想起了一些避嫌的意思,蹲在下方与他面面相觑。 楚柳言慢吞吞往旁边躲去。 谢辰半身倚坐在那上面,对外面闻声看过来的青樱姑娘张扬弯眸笑道:“在下诗作,承蒙青樱姑娘厚爱。” 他作势拱手,然坐不是坐,站不是站,这一举动满是轻佻胡为的意味,惹得一众闻声看来的人目露古怪。 青樱姑娘见到身骨不正,笑意风流的紫衣公子,眸光一怔,似有流彩掠过,她弯了弯腰回了一礼,温声笑道:“小女担不得。” 她心中稀奇这位定国公家的小公子风采倒是难得,稍稍教养就又是一个京都惹眼的公子哥,偏偏刚回来就栽进花楼,又在众人目光之中,应和了她的话语。 几乎可以想到明日一早,这桩风流韵事便会传遍京都,她现下的名声有多大,事后的影响就会有多广。 青樱起身,借着抬手的间隙挡住了唇边心觉有趣的笑意,她站直后再看向谢辰,眸光蓦然一凝,心下一阵悚然。 她怎么好像看到了主上的身影?! 一晃而过,青樱心中惊疑不定不敢确定,掩去面上失态,定睛仔细看去。 并无什么不妥。 就算主上心血来潮亲自来了,也不该和定国公家的这位搅合在一起,青樱心下冷静,面上对谢辰莞尔一笑,“那青樱今夜便等着公子前来。” 谢辰合掌,“自然。” 夏卓璐看不下去,眼见表弟越玩越大,怕他还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旁伸手扯下了那层遮挡,雅间内景被挡住,众人也随之收回视线。 谢辰看他:“我还没说完呢。” 夏卓璐:“表弟,不,祖宗,你为了你表哥明日的自由着想,尽量收敛些啊!” 他语气悲愤。 谢辰笑笑:“我会与祖父分说的,怪不到表哥头上。” 夏卓璐心道那不是怪不怪的事,而是连累不连累的问题! 他摇头叹了一声:“你记得明日去夏府看看我就好。” 说完拍了拍谢辰肩膀。 将要离开时,楚千泽路过谢辰身边唇瓣微动,凤眸微敛,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微一颔首,与楚柳言转身离开。 谢辰眉眼含笑,半扇遮面,看着那位公子一出雅间便被外面守着的侍卫严密包裹起来,眼眸轻凝,面上却无异样。 其实算下来,两人今日并没有说上多少话。 虽不知对方心中如何观想,谢辰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空荡一人的雅间中慢条斯理合拢手上折扇,想到如今盛世将启的天楚王朝,半晌后,才略释然的吐出一口长气。 再走一遭,藏首藏尾纵得自在,却也不是他心中所想那般畅快。 少年时,求天下永安。 如今天下永安,他亦是少年,却再无少年心气。 第194章 旁听名额 “原来不是我眼花。”青樱捏着圆扇的紫木柄慢悠悠的转着, 下面的红色流苏轻巧碰了几下她的手腕,“主上来了怎么来见我们,走了一遭之后就又离开了?” 她抬眸, 在外的气势松散开,整个人多了一种懒媚感,撇嘴略显不满。 许瑶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主上的?” 青樱:“在谢公子身后一晃而过, 我先前还以为看错了呢。” 相比较青樱的平静, 许瑶却有些坐立不安, 她开口试探道:“你说主上来这是有什么原因吗?或许是有什么新的命令?” 青樱停了手上的动作,“我说?要我说的话, 主上今日就是来看我的挑诗会的,真是可惜了, 要是早知道主上来了,就算现场捏造一首诗, 我也要挑主上。” 虽然知道那时可能迎来冷场无人露面,但想想也是好的。 许瑶见不得青樱这般作态, 皱了下眉, “谢公子马上就要到了,你到时候试探一下。” 青樱落下圆扇,提醒她:“既然主上跟在谢公子身边,说明对他有兴趣, 我们这次挑了他, 你猜主上有没有提醒过对方。” “若是提醒,他今天就不会来了。”许瑶从不怀疑这种事情, “你收着些。” 青樱懒声应好, 等人走后,她指尖缠着流苏, 想到离场前见到的公子模样,心下微微意动。 今日若是来场欢喜,也不是不可以。 谢辰被两位侍女领着,脚下步伐漫不经心的,视线将第一花楼整个五层的布置都映入了眼中。 这种地方能开到如此盛状,背后没几个靠山完全不可能,谢辰思维发散一瞬,即刻又收了回去。 等到了地方之后,两位侍女俯腰为谢辰让开位置。 看来里面就是青樱姑娘,谢辰脚步顿住却并不急着进去,房间内里有淡香溢出,他分辨了一番,是很正常的花香。 “公子,请进,青樱姑娘就在里面等候你。”侍女之一不知道谢辰为何不动,温和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谢辰这才启步。 进去时,一名侍女晃了晃屋外的铃铛,一声轻响之后,门扉被轻轻带上。 “谢公子似乎是第一次来花楼?”青樱从里间踏出,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不如登台时的华美,却自有一番清雅韵味,她掀开纱幔,对站定不动的谢辰笑了一下,“小女有礼,公子莫要拘束。” 谢辰眸眼微挑,一星半点的笑便泄出足有三分的风流气,他若真心想,随时都能扮出一个轻佻浪子的形象。 此时他几步靠前,手中折扇帮着挑起另一边遮掩的纱幔,对微微一惊的青樱低颈笑道:“花楼来过几次不重要,但是像青樱姑娘这样的美人,我却是第一次见过。” “青樱姑娘在这样的地方,恰如蒙尘美玉,让人惋惜啊。” 他含笑出声,伸手似要靠近,柔缓暧昧的烛光晃动,为其镀上了一层暖光。 屋内气氛经他几句,温度瞬间窜了上去。 青樱只觉她久经情场的人物竟然被对方三言两语给压制了,动作轻缓挥了下手中圆扇,带起几缕碎发之后,挡住了对方的手,扇端指着相隔几步的另一处坐垫,笑道:“公子还是坐在那里吧,青樱这边位位置不够宽敞,挤不下公子。” 谢辰含糊笑了一声,无事般收回了手,“那就不为难青樱姑娘了。” 他转身向着那处走去,方才探出的指尖掠过鼻息,隐约嗅到一丝烟味,屋中淡而雅的花香在对方身上熏了浓浓一层,以至于淡香也变浓香,可就算如此,对于嗅觉灵敏的人来,凑近了些,便能分辨出许多。 谢辰饶有兴致的碾了碾指腹,明着嚣张的花楼,暗着演戏的花魁,简单一趟,比他所想的还要有趣啊。 青樱紧了紧指尖,看着紫衣公子的背影,微不可察地蹙眉一瞬。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后,青樱见谢辰只是笑着,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沉了沉气,“公子只是看我,为何不说话?” 谢辰笑着淡淡开口:“姑娘好看。” 再好看也不能光盯着不说话啊! 青樱头一回碰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在外她色艺双绝,来她闺房总要求得一个,但眼前这位似乎哪个都不求。 他只是单单来此坐着。 青樱落下圆扇,“公子可是嫌弃青樱?” 她说的卑怯,眸底却平静。 谢辰诧异:“姑娘行事自由随性,谢某不曾有过其他想法。” 见他说的似乎是真的,青樱不觉其他,单纯觉得对方软硬不吃。 “青樱以往未曾见过公子,公子怕不是京都人士吧。”青樱道。 谢辰点头:“自然不是。” 他笑着说完之后,后面始终再无补充。 青樱等了一会,屋中一片安静,她看着谢辰风流含情的眸底一片清澈,如湖水映敛天光,一片潋滟剔透,却无人可以窥探湖下风景。 她蓦然轻笑一声。 许瑶算了算时辰,她看过那位谢公子一眼,心道皮相绝佳,指不定会被青樱留下真正过夜,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去了一趟,刚到房间门前,就听到一道银铃声响。 进时是一声,出时是一声。 这一声自然不可能是进去那时。 许瑶一惊。 挑诗会所挑客人,从未有过在中途送出的,短短半夜而已,青樱有各种办法将人留住,怎么会破了第一次例? 铃声响后,见一道紫色身影露出半身,她忙不迭向着一旁避开,等到人影走远之后,才皱眉盯着人好一会。 “你让他走的?”许瑶挥开外面的两位侍女,径直停在自顾自把玩怀中古琴的青樱,疑惑出声。 青樱伸手一拂,琴音轻快活泼,她低着头,懒懒出声道:“差不多吧,也算是我让他走的。” 许瑶没有多问,只道:“我以为你会留他过夜。” 青樱没有否认这一点:“起初是有这个想法的。”她抬起头,古琴平放于双膝之上,脊骨微弯有些放松,“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算了,那个人,她碰不到的。 许瑶满头雾水,“那你问出什么了吗?” 青樱:“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自然也可以翻译成她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是相同的意思,不同的语句排列,落在听者的耳中自然有着不同的意思。 许瑶没多想,“也是,江南那边世家云集,舒家虽克己复礼,家风清正,却不能代表整个江南,这一位生来就是享受的,自然不会知道太多。” 青樱抚琴,面上笑意盈盈,“是啊,他能知道什么呢?” “毕竟,连我们都不知道。” 她语毕,伸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好了,今天忙过了,你该出去了,我要睡了。” 许瑶无奈离开。 待人走后,青樱可惜将琴放回原来的位置上,她今日可是一首都没抚出,白白热闹了一场。 * 次日,定国公上朝回来,正在屋外转悠,他早上才知道谢辰已经回来了,但是在多久之前回来的,他也没心思去问。 谢辰洗漱完毕之后,打眼就见到看似稳重的祖父如小山一般,堵在他院子里的石椅上,眉眼一跳略显讶异,他有些好笑的上前:“祖父,你在院子里待多久了?怎么不让人去催一下我,白白在这里等着。” 定国公带着厚茧的手拍拍谢辰轻轻按摩他双肩的手背,开口时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不要紧,祖父我最近也有些空闲。阿辰啊,你昨日……” 他常年征战于沙场,这么多年与孙儿捡的不多,如今一眨眼对方已经长至翩翩公子,如今他却连一声正当的关切都怕带上责问的意思。 谢辰轻飘飘接过祖父未竟之语,“我昨日去了趟第一花楼,祖父不用拘束,想说些什么直接开口就好。” 定国公迟疑片刻,直白问道:“那你可喜欢那位的青樱姑娘?” “若是你想带她回来,我这就派人——” “祖父,仅一面之缘谈何喜欢?”谢辰心中叹气,“您勿要着急。” 一面之缘?据定国公所知,对方作夜与那位青樱姑娘可不仅仅是一面之缘。 但他没再深究,而是说起另一件事,“你今日有何安排?” 谢辰想了下道:“去夏府看看卓璐表哥。” 定国公听到那个名字,当场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 他道:“去就去吧,他今日要去国子监赶上昨日落下的功课,我已经与那边说好了,你若是有意,可以旁听一段时间。” 谢辰手上动作顿住,定国公心中有数:“你不想去?” 谢辰昧着良心开口:“我不是读书的料……” 定国公心中抓急,他就这么一个孙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养,但是想起自己在读书上的一窍不通,倒是生出几分共情来。 但不行,他可是长辈,定国公干咳了几声,“那今日就先进去看看,过几日再去也无事,旁听嘛,你就算课上睡觉也不要紧的。” 谢辰挑眉:“真的?” 定国公一个粗人,这辈子没进过国子监那种教书育人的地方,说起这话时虽然心虚,但还是撑着一口气道:“自然,谁敢说你?” 谢辰笑了一下,声音低了些,“祖父,你莫不是请了圣上出手为我讨了一个旁听的名额,我听人说,先帝几次整顿国子监,如今国子监里面都是群木头不懂变通,至于旁听生,怕是从无我这样出身的吧?” 定国公迟疑道:“是这样吗?” 他对这些事只知个三分,更多的都是顺着感觉来,他觉得国子监不错,也知道孙儿静不下心,既然这样,顺口跟圣上提一嘴这事,也不过是随心。 这么一想,他脑子甚至转的不如孙儿。 谢辰看出定国公心中想法,一时沉默。 “好。”他应了下来。 到时,他就多学学祖父,平日还是收着些了。 谢辰暗暗心道。 第195章 入国子监 “一夜风流之后, 难得你还记得昨天我说的话。”夏卓璐看到谢辰时,如是调侃道。 他努力站的笔直,腰身挺得很正, 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微抽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些许痕迹,一并暴露了他的几分怨气。 谢辰眉眼微挑,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丝毫没有遮掩自己视线的意思, 最后目光在夏卓璐微微发抖的双腿上定了一瞬,不由笑开了。 但他多少还带着些体贴的心思, 没有去戳对方的伤处,识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笑道:“今日你不是要去国子监吗?这个点还没走,是在等我吗?” 夏卓璐本就没有真的生什么气, 再说那花楼内他自己玩的也挺开心,闻言便带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不就是在等你, 走吧,表弟。” 国子监表弟今日踏进去了,来日他就多了一个共患难的同窗。 为此他得到消息之后,特意站在这儿等着人。 谢辰看出他面上的幸灾乐祸, 微微挑眉, 语调含笑道:“表哥,你的腿好像在抖。” 夏卓璐心下一愣, 连忙低头去看, 然后突的又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他倔强的向前走了几步, 稳稳当当的落下腿:“胡说,我的腿怎么会抖?” 谢辰有些无奈,“怎么不怪到我的头上?平白了一顿打。” 他自己做事随性乱来,再如何折腾也不要紧,但是夏卓璐被他连累,难免心生几分欠疚。 见人走过来,谢辰伸手示意他扶着。 夏卓璐闻言倒是有些尴尬,他不客气的掺着谢辰的手,“我们还是先上马车。” 谢辰看出有些地方是他想错了,眉眼微动笑了笑,随着对方上了马车后,才悠然开口道:“说吧。” 夏卓璐不太好意思:“不是被打的,我兄长倒是说了几句,父亲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就栽了一下。” 想起当时,真是太丢人了。 他兄长更是当场无言,一场训责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却不影响谢辰听那个清楚。 心情一时奇妙起来。 好像难得生出的几分歉疚之意,有些毫无意义。 谢辰哭笑不得。 * 两人入了国子监,正值放堂,里外一阵喧闹声。 夏卓璐刚露面,就被闻讯赶来的陆淮撞了个正着。 陆淮平日里也审讯过一些犯人,此时答应朝夏卓璐看去,当即便发现了不对劲,他摸着下巴凑上前来,语气调笑道:“卓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日花楼太过逍遥,以至于伤到了身子?” 夏卓璐没料到昨天的事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有些没好气道:“我昨日闭楼之前就回去了,你若是想要问逍遥不逍遥,喏,问他。” 他下颚微扬,示意陆淮看向他身后落了几步的谢辰。 陆淮随之看去。 今日谢辰是想穿个张扬些的衣色,在这国子监招摇一圈的,可惜定国公虽然不通笔墨,却也知道读书人都比较低调,越是才高之人越是谦虚。 虽然孙儿不是读书的料,但是开场也不宜太招摇,因而定国公的盯视下,谢辰穿了件色系偏淡的青衣,不得已放弃了他原先的打算。 此时青衣公子翩翩而来,折扇在他手中慢悠悠的摇着,见人便笑,轻佻慵懒,与这礼仪法度俱是上乘规矩极多的国子监格格不入。 这里不管在外如何学子,都是身着素衣不在明面上过于张扬,举止更是儒雅有度,处处都是熏染开的君子作风,一个个生怕被管规矩的先生给抓到了,只是晃眼看见这么一个人,路过的学子们根本抑制不住满腔的好奇心。 他走了有多远,便有多少人回头看过来。 陆淮扭头看过去心中啧啧称奇,对于夏卓璐口中想要拉人入水的小心思只当不知,看过一眼后收回视线,拍了拍夏卓璐的肩膀,“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夏卓璐:“我不带他今日也要来。” “旁听?”陆淮了然,“但是我看你这位表弟,并不是个能坐得住的性子。” 夏卓璐摆手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平日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多看顾着些。” 陆淮笑了,“他身后站着谢舒两家,谁敢冒犯到他头上。就我知道的,国子监内里就有几个先生师从舒老先生,那可是一手将你表弟带大的外祖父。” 他只怕根本看顾不过来。 夏卓璐一听恍然,而后补充道:“谁说是这方面的看顾了?” 国子监三天两头的抽背考核,能忙的让晕头转向,看顾可不仅仅是生活方面。 陆淮当即明白,两人相视一笑,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谢辰站定,手上动作停住,眉眼安静下来却是显出了几分清润雅静,不若方才那般刺眼。 “陆公子。” 陆淮听着生疏,“不用如此客气,随卓璐一并唤我就行。” 谢辰点头:“好。” 夏卓璐今日要去销假,临时将人交给了陆淮,离开时没注意先是踉跄了一下,才自然踏步向前。 陆淮看着夏卓璐背影,寻思出声:“卓璐不会真被打了吧?平日里夏家行家法也只伤皮肉啊?” 谢辰短暂沉吟一瞬,“他摔着了,无人打他。” 他这番卖人,卖的毫不客气。 陆淮先是一愣,而后捧腹大笑,再看谢辰时面色亲近许多,他抬手揽住谢辰肩膀,“走走走,时间短来不及与你多介绍。” 谢辰合扇,轻点了下肩,语气不变,“我体虚,这般揽着不好走。” 他抹黑起自己时亦是毫不留情,见陆淮狐疑看过来,谢辰端起一脸无辜笑意。 陆淮对此并不在意,闻言疑惑一瞬,就松手换了个扯人的姿势。 在越走越往里时,谢辰眉心微动,几度想要开口,但看着陆淮兴致勃勃的神态时,又有些欲言又止。 “我今日只是参观。”谢辰有种不好的预感,反手扣住陆淮,委婉道。 所以别再把他向里带了。 陆淮扭头诧异,仿佛听到谢辰问了个天真的问题,他道:“哪有外人随意进国子监参观的道理,你身上有个旁听生名额,经老国公口中最好的说法,直接便被圣上归到了上舍,随我们一起。” 虽然中间许多流程不合规矩,但是定国公莽汉般请求,圣上又亲口应允了,那规矩不规矩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谢辰面露微愕,“上舍?我?我不应该去外舍吗?” 他四下一看,环境已经愈发熟悉,身处这里往日时时要整饬威仪以作学子率表的久远记忆浮上心头,谢辰下意识摸了下领襟,而后突兀反应过来,手上动作一顿,无奈扶额叹了声长气。 他这番若是想走,只怕要先从国子监中完业。 真是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日。 若是他随意胡来,自然也会被众多先生拒于国子监之外,但是那样,伤的不仅是祖父名声,连带着给出名额的圣上,心中也会生出几分芥蒂。 更因为常年征战沙场的定国公一脉,如今只有他这一根独苗,久经诗书浸染的先生们,会因为那份怜世之心,对他会多少许多耐心。 谢辰一时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将前世所学压入深处,不敢让那些东西显世半分,多年下来,甚至有意避世。 多说便会多错,有些东西融入骨血,与聪明人说多了,便总有会被带着露出端倪的时候。 在江南,舒家不知是个什么想法,看出与看不出都不重要,在他说要回京都时,沉默过后就放了行。 兴许那些与他纠缠了多年的老家伙们,也有几分别过即再难一聚的预感,因而那阵沉默,显得久了些。 此次一行,是断亲缘。 但如今,谢辰站在国子监,里外投来的打量视线不是记忆中的谦卑敬慕,其中意味多杂,就好似他现在的心境,难分好坏。 谢辰安静许久,在陆淮探头以为他深受打击将要出口安慰的时候,才略头疼地笑着出声,“走吧。” 如今能怎么办,向前走吧,他也只能向前继续走了。 陆淮松了口气,因为时间有些急,走的快了些,他边走便道:“ 你被害怕,平日就算偷懒些,我也会帮你打打掩护的,而且卫珞是斋长,到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谢辰忍住习惯性要脱口的话,略显艰难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偷懒耍滑的监生的。 大概? 谢辰头皮微微发麻。 天楚的国子监内里有大番变动,除去一些熟悉的建筑,内外改革并不一一照搬前朝。 谢辰之前未曾想过有今日一幕,眼前的国子监,瞬间变得熟悉又陌生。 但当视线看到身旁哪怕急切,也不敢迈步狂奔的陆淮,谢辰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似乎……一如之前。 * 御书房外。 “你说皇弟不在?”楚柳言疑惑出声,她手中拎着点心食盒,满脸狐疑地看着莫名心虚的总管太监。 她想探头,却被对方手忙脚乱拦住,“公主殿下明鉴,咱家可不敢欺瞒您!” 楚柳言皱眉,心道她人就在这里,承安大帝确实没有不见她的道理,可是皇帝不在御书房内,又会跑到哪里去呢? 书中上明说了,承安大帝可是一个实打实的事业狂! 也就只有永安君在旁,才能让他轻松些。 想到永安君,楚柳言心中哀嚎一声。 人不在,她也没有为难人的心思,爽快转身离开。 当一行人走远之后,总管太监才头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 他看着比楚柳言还要郁闷。 陛下九五之尊,为什么非要换了身份,无事去那国子监待着? 满朝文武,还入不了陛下青眼吗? 第196章 是林公子 满朝文武都是先帝苦心为尚且年轻的新帝留下的班底, 其中朝臣或有漏网之鱼,或有身怀才能之人,不去追究其他, 但多年经营下来这些布置总会出现纰漏,楚千泽对此心知肚明。 他们能稳天下。但这对于楚千泽来说,还不够。 他看得更远, 要的也更多。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鲜的血液总会冲击现有的朝堂局势, 楚千泽心中已然决定今年便要重开科举,虽给自己扯了一个观察人才的由头, 但多少还是带了几分私心。 史书记载,前朝帝师学识囊括古今, 秉持君子风雅,得天下士子敬重。 想起当时谈及国子监对方面上出现的抗拒, 楚千泽轻轻眯了下眸,那样的反应并无其他异样, 不愿入学的寻欢之流, 谈及国子监之时俱是那般反应。 但一个人如果怀中抱着数不胜数的珍宝走入挤攘市集,哪怕他将胸口的衣襟捂得再严实,也终会被人来人往的挤攘推挤出口子。 到那时一个手抖不稳,便是满怀珍宝落地, 铺满众人眸底。 楚千泽深谙这一点, 于是在定国公开口时,毫不犹豫的顺水推舟了一把。 如今他站在国子监现任祭酒的身前, 平静地免了对方的行礼, 语气温和:“无需多礼。” 他简单说了一下,最后道:“不需多加为难, 随便给我找一个清闲些的身份,后面一段时间我闲暇时就会过来一趟。” 国子监现任祭酒德高望重,学识品性不需多加质疑,如今面对像是心血来潮的帝王,面上有些为难,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既能满足帝王的要求,也能让学子们不会对其多加冒犯。 但老祭酒离去之前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劝慰陛下以自身为重。 像这种一个人跑到国子监的事,最好少来几次,他这一把年纪可经不得吓。 不管暗地里帝王带了多少人,至少明面上对方是坦坦荡荡一人前来,只拿了一方龙纹玉佩,若不是他多下了一个心思,险些就要将其拒之门外。 尚且年轻的帝王温声应了一声,狭长俊美的眉眼点缀着天家贵气,他含了笑应声,对视时却仿佛踏入虚无,寻不到半分波动。 老祭酒心下一颤,竟下意识躲开了视线,转身时,指尖仿佛染上凛冬未退的寒,丝丝凉意。 楚千泽四下打量着他的新居处,过了一会儿,他平静收回视线。 尚未等上多久,就有一书生打扮的侍者在门前轻敲几下,然后出声道:“上舍正要开课,祭酒吩咐我将公子带过去协助先生授课,公子准备好了吗?” “嗯。”楚千泽淡应一声,“带路吧。” 虽无助教的名头,却挂着助教的工作,不会太过扎眼,学子们也不敢多加挑衅。 是个不错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他随时可以入课。 谢辰是想躲在后边的,可惜被陆淮拉到了身边,他那一圈子坐着的都是熟人,而他的熟人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 卫珞抬眼看见谢辰时惊了一下,微微疑惑看向陆淮,示意对方解释一番。 陆淮单手扯着谢辰衣袖不让对方离开,一边转头对着卫珞说明来由。 谢辰无奈道:“陆公子还是放我坐后面吧,若是在你身边走神入睡,你身边这一圈人都要被我连累。” 他四下一扫心中就有了大概,这几位基本都如夏卓璐一般,可能略有参差,但基本都是学得好,玩得好的那种,脑子转得快,心思也不钝。 陆淮将谢辰按坐在了他左前方的位置,笑道:“你旁边就是卓璐,这个位置已经空了有月余,你坐这里刚好。” 见谢辰还要开口,他连忙道:“别说什么旁听不旁听的了,你坐下了,除非自己休学,不然就只有考核通过这一条路。” 说完又怕打击到谢辰,凑近他耳边小声道:“不过你也别慌,课上表现别太过分,考核前我们帮你商讨商讨,再打点一番,考核官睁只眼闭只眼就让你过了。” 都知道谢辰的名声,谁会真的为难。 谢辰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拒绝的并不是那些,而是这个地方本身。 卫珞素来表现温润,见此不由笑了一下出口帮声道:“下节课是经义,先生要抽背,但是你刚来,自然不会为难到你头上的,就坐下吧。” 话已至此,谢辰也不好太过坚持,他少年早慧,天机峰藏书阁中古籍孤本数不胜数,再加上师父亲身教导,初下山时虽不知世事却极为通透,如今他历经世事却无心尘事,但不论是什么时间段,如今都是他第一次真正坐在学子之中。 很多时候他都是高于众人站在上面,抑或是平视豪雄针锋相对,他少年时走得太快,莘莘学子们所追求的那些东西所共处的环境,谢辰鲜少亲身经历过。 但他虽然坐下了,心下却有种古怪的感触,没来由的直觉让他向外看去。 一位老者手拿经书,眉宇间褶皱痕迹深重,双眸深邃不见老态,一眼便可猜出对方先生的身份。 在他身后,或者说在他身旁。 谢辰的眼神很尖,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处拐角瞄到了身影。 谢辰深吸了一口气,他反手拿起折扇就要从后门溜出,他经历了太多事,已经学会在各种波折事件中捕捉到自己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直觉。 那种奇怪的微妙感觉并不能解释什么,但就像是一道相同题型的算术,当遇见的多了,第一眼就会想到解决的办法。 而谢辰第一眼见到那个人时,就觉得他应该避开对方。 就仿佛是看中结果的数字和表达理念的文字,它们在自己的世界中各成一方基础,但当他们遇见彼此时,就会发生不可控的事情。 或许是一团乱麻。 又或许是一道,难解的命题。 陆淮眼疾手快按住了谢辰,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如此反应,隐约瞟到了先生的身影,刚要开口,已经错过最佳时机的谢辰叹了一声气,然后转头看向他。 “你猜,那位助教打扮的公子,是你认识的林公子吗?” 他唇角噙笑,稍显恶劣。 陆怀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谢辰说的林公子究竟是哪位公子之后猛地打了个激灵,倏然抬头看去。 与掀眸望过来的年轻帝王对了个正着。 陆淮眼前一黑。 竟也有了想从后门溜走的冲动。 第197章 极致的傲 陆淮方才还能轻松调侃谢辰, 现在却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手中的经义之中,他拿书挡住了半张脸,少见的在这种枯燥乏味的课上坐的身骨板正, 安静到有些异样,仔细看去捏着书页的手指崩的极紧。 他恐怕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个知道与先生轻声交谈的青年的真实身份了, 独一份的特殊性, 带来的也是独一份的胆战心惊。 陆淮不是很明白, 帝王初登基怎么会有空闲时间来国子监做一个助教? 还有一点,他这几日撞见圣人的概率是不是高了一些, 陆淮心中有苦难言。 谢辰视线扫过陆淮面上的异样神色,眉心轻动, 他虽因为莫名的直觉有意想要避开那位林公子,却也不像陆淮这般表现, 对方好似遇到猫儿的鼠一般,恨不得夹起尾巴表明自己的无害。 他并无翻书装模作样的心思, 崭新的封页上搁着他的名家紫竹扇, 四下微挪的眸光从不曾落于上首的老先生身上。 把玩着的轻佻物件与古朴端肃的书本放在一处时,勾勒出了一副荒诞又吸目的景象。 老先生几度皱着眉头送扫过谢辰,但想起老祭酒之前的叮嘱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楚千泽候在一旁,凤眸清清淡淡的, 舍外隐约可见的竹丛映了几缕天光丝线落在他的肩侧, 面庞如玉既美又清,藏着如竹般低调的傲气, 他对屋内一些监生暗中的窥探视线视若无睹, 眼睫低垂,溢出几分冷淡, 周身亦是难言的贵气。 他这番低调却不收敛的气质,让一众因他面生却又这般年轻的世家子们不敢妄下定论。 能入上舍的,不管平日如何待人,心中都有着三分傲,他们是整个天楚王朝站在顶尖层次的那一批,自幼都是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天之骄子。不论家世,学识也好人情也好,谁都有几分好奇,这位为何就能担了国之监的助教。 生面孔意味许多。 有那么几个人经过昨日茶会,是知道陆淮与对方认识的,心中寻思着放堂定要好好问上一遍。 卫珞多少也能算上最了解陆淮的几个人之一,陆淮不寻常的表现然他不由诧异多看了几眼。 楚千泽将众人表现看入眼中,但直到这节课结束,谢辰书案上的那把扇子始终压在崭新的经义上,未曾挪动半分。 他轻轻收回视线,跟在老先生身后离开。 神游太虚许久的谢辰眨了下眼,双眸渐渐露出神彩,他看了那位已经走远的林十水公子一眼,若有所思的拿起折扇。 他趁着陆淮被团团围住的时候,淡定自若的一掀衣袍下摆,摇扇走出了房间,这一过程中只有卫珞从人堆间隙中看了一眼。 谢辰的想法很简单。 他准备翘了之后的一节课。 一个来混日子的旁听生,不管最后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哪位先生愿意担起这个责任,这也给了谢辰许多自由。 谢辰与夏卓璐今日来的迟,后面一节课结束国之监今日一整日的课程也就一并走到尾声。 虽然不能走,但是他也不想干坐着。 谢辰绕了很多路,他也不辨认方向,脚步转哪他就走哪,手中折扇带起的清风吹过他的脸侧,恍惚间那些熟悉的景物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身上没有一丝时间留下的痕迹。 谢辰刚出上舍的时候,还能看到几个侍从,但随着他越走越乱越走越偏,很快在眼前身后乃至于四周都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于他而言倒是讨了一个难得的安静。 谢辰停住站了一会儿,刚要抬脚继续向前。 “再向前走,你就又要绕回来了。”楚千泽拍开眼前的枝叶,初春刚刚冒头的绿芽点缀在他指尖,他抬手低头。从下方穿了过来,举止清贵神态淡然,仿若画卷中跳脱出来的仙人。 谢辰轻轻挑眉看向来人:“你从哪里来的?” “这里之前修整过,本该通向后山,如今却成了闭环。你之前走出来的时候,恰巧经过我所住的庭院,看你似乎不知道的样子,便走了近路果不其然撞到了你。”楚千泽淡淡解释道。 他想起之前无意识的一瞥,毫无目的的脚下步伐带着这人乱走一通,明明看上去毫无目的不知前途是何地的姿态,面上却有格外的从容,好似一草一木他都知道。 极为矛盾。楚千泽本就欲回去,脚下步子一转,也不过多绕了些路而已,如今撞见人解释出口,他一顿,反应过来倒像是专门冲着提醒对方来的。 谢辰勾唇一笑,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多绕一圈也没关系,毕竟,我如今闲着无事。” “林公子年纪轻轻却当了国子监的助教,当真是风采卓然,谢某羡慕不已。” 谢辰语气可惜,不轻不重的夸了一句。 楚千泽淡声道:“临时而已。” 此话之后,两人相对静默许久,此处静谧不已,周遭环境只余风声略过枝桠的声音。 楚千泽耳畔坠着一丝方材被树枝勾起的碎发,安静之中,他用指尖撩起那丝墨发挂至耳后,而后指尖微捻眸眼微垂,心中感触很是微妙。 他之前便是那么想的,对方纨绔不像是纨绔君子,君子不像是君子,而现下两人隔着几步站着,对方却毫无表现,既无君子风范,亦无纨绔轻挑,只是那般眸眼含笑静静打量着。 楚天泽身为帝王。天生冷情算计人心,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若是君不是君,那臣自然可以逆而犯上。 历史上的那位永安居一生堪称惊才绝艳,一度手握梁朝命脉,这样的人物但凡生出丁点逆心,都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但凡换了一个人,楚天泽在听到那些古怪心声的时候就会差人做掉对方,帝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更何况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 但是定国公是开朝元老,谢辰又是对方唯一的孙子,楚天泽不好动手也不能动手。 更何况他始终没有确定,他会不会动手。 天赐王朝如今看似稳定,然四面环虎,内里隐忧不断,君臣联手开创盛世是每个帝王心中最理想的状态。 但毫不夸张的说,谁又能站在楚千泽的身边,他生来尊贵,天家富贵聚于一身,天下名士文豪轮番教导,先帝更是心中喟叹欣喜,如今年仅二十偌大的王朝便在他手中。 世间谁比他要尊贵,谁能与他联手。 谁配?谁懂? 那份极致的傲融入了骨血之中,以至于他的主人都未曾察觉分毫。 可谢辰一眼便看了出来。 正因为他第一眼便看出了这位林公子那份不同寻常的傲,才有些避之不及的想要错开对方,这种人他若淡而处之那一切安然,但对方若是眼中真的看到了什么人,才是世上顶尖的难缠事。 年轻的帝王指尖还带着方才擦过树枝的凉意,他心中冰凉如水一片淡漠,姿态亦是温雅淡然,掀眸对谢辰道:“听闻谢公子的外祖父是舒老先生,对方是天下出了名的文士,你只有在他身边耳濡目染,想必也是沾了三分文气的,何必自谦。” 谢辰不为所动,他目光轻轻从对方面上收回,凤眼长眉是最富贵的面相,眉眼一动便韵味十足,再坚硬的男相得了这双眉眼也会生生透出几分威仪贵气。 谢辰收回涣散开的思维,单手敲着扇身,一副嬉笑做派,面上带出三分烂漫懒散。 “外祖父学识渊博,我却不同。世间经义在我眼中如同天书,看了便头晕,公子何必试探?” “你再如何夸赞,我对拿笔依旧毫无兴趣,只怕白白浪费公子的口水。” 楚千泽双眸漆黑,看不透其中包敛了什么情绪,闻言他勾唇道:“你又怎知,我在试探。” 谢辰笑道:“读书人都会胡思乱想吗?我随口说的,你怎么这么较真。” 他向前走了一步,腰间玉佩,轻轻一晃。 “你试探不试探,关我何事。” 语调虽是含笑,尾端却压着几分不耐烦,像极了被接连纠缠的公子哥勉强压着自己脾气的样子。 谢曾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人对自己不太寻常的注意,不是那种时时常常的盯视,而是那种在人群中路过必然一眼先看他的下意识行为。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微微发懵。 因为不知缘由,不露端倪。 就会让事态有种逐渐失控的错觉。 谢辰想尽快剥离掉对方落在他身上的兴趣,却不知道第一次踩住命运丝线的猫,微微侧头的那份好奇将会引起多么不可控的未来。 第198章 不知所求 谢辰未曾掩饰自己的不耐, 他半推开手中富贵的紫竹扇,挡住了一小片的面容,眸眼微弯似笑非笑, 眸底好似掠过溢彩般的微芒。 而他身后不算宽敞的小路周围都是野生野长的绿植,其中笔挺壮实的竹身在其中冒头,周遭不乏野草, 但处处都是生机。 泛着淡淡青色的衣袍, 在谢辰向前迈动的步伐下, 掠过那些韧劲极足的野草,淡青抚过草绿, 不知为何,楚千泽眸光下挪在那处稍稍定了一瞬, 而后眼睫微颤,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他抬头直视谢辰。 鲜少会有人在他面前表现出这般明显的推拒意味。 对方在明确的拒绝他的靠近。 这一点楚千泽在花楼那时,便有些许察觉, 可是一个人抗拒另外一个人, 是不论内外,总会有一点缘由支持着人们表现出这般行为。 对方行事妄为,花名在外,可自幼生于定国公府, 长于江南舒家, 在如何万般宠溺举止间也不可能毫无教养,此时这般明确的表示, 堪称失礼。 换言之, 便是不该。 “言语间若是有所冒犯,还望谢公子见谅, 至于试探不试探的,既然公子会这么说,那必然是我有失分寸。”楚千泽眼睫微微一垂,双手轻轻向前一拱,修长脖颈微微一低便是做足了歉意。 谢辰眨了下眼,指骨扣押着扇柄,这位灵公子气势不凡,举止莫测。他心中其实并无多少恼意,也顺着那些细枝末节推测出几分对方平日里的处事,应是并无多少人敢于冒犯,他这般无礼,对方能退一步实属是他未曾料到的。 他心道棘手,不怕懦夫,不怕勇夫,就怕进退自如的读书人。 “林公子,不,林助教。”谢辰合扇,敷衍一笑,“你太客气了。” 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客气了。 “谢公子无需叫我助教,唤名唤姓皆可。” 谢辰向前走了几步,好似要逼近楚千泽,却又在离他不远的时候,轻轻停下了脚步,他伸手要撑起对方向前拱出的手,动作间有一瞬的迟疑。 恰在这时,楚千泽适时直起微弯的腰身,两方温润中带着凉意的手阴差阳错的碰了一下,然后双方同时一怔,手指无意识蜷缩进了宽袖之中。 他们彼此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而后谢辰借着摇扇的间隙,眯眸认真打量了眼前的林十水一眼。 肤色如雪,发如墨缎,眉眼神态虽是疏离淡漠,却自有一番清雅贵气,如画一般俊美出尘。 撇去其他因素,这幅皮相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骨头撑起了皮,神韵填充了肉,如此铸就的白雪皮肉,才能惊了旁人的眼。 谢辰仿若无事般收回视线,脑中已然一片清明,他向前作势拱手便道:“既如此,在下还有其他事情,就不与林公子闲聊了,林公子请便。” 楚千泽寻不到其他理由,眸光微敛,还是错开身为谢辰让开了前方的道路,不过最后还是轻声道:“记得留下路标,再走就能绕回去了。” 他说的轻淡,并不像是有意。 谢辰虽是笑着点头应下了,但是路过对方身边时还是没有耐住性子咬牙笑了一句:“在下并不是路痴。” 楚千泽眸尾压了一下,好似在笑。 他本是要出国子监的,但现下他看着谢辰向前的背影,轻轻眯了下眸,转身又回去了。 * 夏卓璐看到谢辰的时候,可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我回去的时候没见到你吓了一跳,这才第一日你就光明正大的翘了课,我还以为你是翻墙溜回去了呢。” “忘了。”谢辰文言顿感遗憾。 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办法。 夏卓璐心惊胆战:“你可千万别尝试,若是真做了,到时候整个国子监的先生日后都会盯着你,简直有辱斯文啊。” 他学着一些老先生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看起来似乎有些经验。 谢辰闻言笑了笑,却没应下来,也不知心中有没有那个筹算。 夏卓璐看了看天色,道:“今日你要回去吗?” 对于国子监内的学生住在监内或是监外,上面并没有强制的要求,只不过若是次日点名之时寻不到人,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回去。”谢辰理所当然道,“我算了算我在这儿待不了多长时间,回去我便磨着祖父让他将我弄出去。” 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何苦非要拘泥于京都这一方天地,到时候由定国公再开口,哪怕是圣上心中不虞,可定国公一脉如今只他们二人并无其他威胁,那些微的负面情绪并不会招来什么其他的影响。 比起那些,老老实实在这国子监,才是更头疼的事。 谢辰说的坦坦荡荡,夏卓璐却是听得心冒酸气,他也想像谢辰这般,可是家里一定会棍棒伺候,比不得对方。 但是夏卓璐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他抱着一丁点的希望小声道:“万一老国公就是不同意呢?” 抱着有难同当的原则,他此时是分外想拉谢辰与他一起沉入学习的苦海之中。 闻言谢辰倒是认真的想了想,但是很快他抬头欣然道:“那我就离家出走。” 他笑了笑,夏卓璐却是呆了呆。 离家出走自然是要手中有本钱的,夏卓璐很快想到了这一层,思及舒家与谢家对于谢辰的宠爱,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声:“那表弟,你手中有多少银钱?” 谢辰心中算了算,含蓄的给出了一个数额。 夏卓璐的眼睛都快泛出绿光了,他猛的扑上前握着谢辰的手,“那你介意离家出走的时候带我一个吗?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养活我就行。” “顺便再问上一句,那日去花楼所花的银两,你能还回来一些吗?” 他神态略显含蓄如此说道,话语却是无比的直接。 第一花楼可不是那么便宜的,上次去了一趟夏卓璐私藏着的钱袋便亏空了大半,偏他去的地方又是第一话花楼,就算最近有些肉痛,他也不好开口言明。 谢辰委婉拒绝了第一条,面对第二条,他细细想了想,然后笑道:“怎么能还回去呢?不过我下次去第一花楼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这是不还?第一反应。 还有第二次?后知后觉。 夏卓璐觉得这样也行。 而另一边陆淮支开了卫珞,他左拐右拐问到了林十水新助教的住处之后,进去后便见到了那道身影,面色一整端正了身形刚要跪礼参见。 “日后在宫外,你就当我是林公子,不需要行大礼。”楚千泽转身淡声阻止了陆淮将要做出的动作,他垂眸弹掉了落在手上的叶子,素白的手上肤色,留下一道淡淡的绿色印记。 陆淮浑身一僵,有些不知所措,俊朗的面上一时不知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他抬头看向这位久居深宫,不常露于世人面前的圣上,头部微低,只能哑声应了下来。 “那我日后该如何称呼您?”陆淮不敢琢磨圣上心思,小心出声问道。 楚千泽微作沉吟:“国子监内,你便唤我林助教,国子监外你就唤我林公子。” 陆淮恭声应下。 * 谢辰回去时,定国公已经忐忑了整整一日。 他知道这次行为算是连哄带骗,才将孙子送进了国子监,但对方现下回来显然是要兴师问罪,他还未等想出什么理由,刚要闭门早早洗漱,先睡过去再说,孙儿已经悠然踏入了他的屋内,对他温和笑笑:“祖父,天还亮着呢,您就要入睡了?” 定国公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他虽然脑子不怎么会动,但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知道抑而不发的道理。尤其是,他面对孙儿,底气时常不足。 谢辰挥手阻止了领命就要下去烧水的丫鬟,反手带上了门。 定国公叹了一声。 谢辰却不想在与对方再打来回,他温声笑道:“祖父,我知道你的苦心,但国子监的先生们再多学问,难不成还能比江南那些名师多吗?外祖父在我少时寻了多位先生,哪一位不是当世有名的大才,他们那般教养难不成还比不过国子监吗?我学不进去便是学不进去,那边强行压着我,只会让我……心中难受。” 谢辰到底还是婉转了些,他看着定国公鬓边的白发心中微怔,微微低头,似是有些伤感。 谢辰软了语气:“祖父,我走不了这条路。” 他说的认真,眸中漆黑却又含着笑意,内敛又温润,无半分骄横。 在定国公眼中,自己这位孙儿长得极好,算是秉承了他父亲与娘亲的各类优点,翩翩如玉是世间少有的模样,出生时他便落下了希望,希望尚是小小婴儿的孙子能鼎盛谢家门楣,那时他何等风光。 可不久,独子战死沙场,儿媳久病缠身,不久之后也随之而去时,定国公却有些看开了。 年轻时他曾想创下无数家业,为后代子孙留下根基。他想着安国,他想着天下,他想着权、想着钱,想着后代子孙,可是如今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儿,眼尾却有泪光一闪而过。 “若是你不开心,那就算了吧。” 后世安好,子孙安康。 既然对方不愿,他也不想勉强。 他们之间算不得亲厚,何苦逼着唯一的孙儿承担太多。 谢辰伸手扶住定国公如枯树皮的手背,无言之余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他想,谢家自然能在他手中走到极致的昌盛,可那份责任由他担,到底还是累了些。 他已然不行,那便只能看后一代了。 瞬息之间,谢辰心中有了决定,可那个后代不应该出现在京都。 谢辰关上门离开后,他的视线看向了定国公府之外,高墙罩着半数的视线,他微微抬头看向了更远的天,那里云霞朵朵金光灿烂,他看了许久,才觉得这样美的景象竟有些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求什么。 第199章 离别之前 夏卓璐次日在国子监见到谢辰时, 整个人实打实的愣了一下,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失去对方这个难友的准备,谁料今日竟还能碰见。 这简直就是喜事一桩啊。 夏卓璐忍不住上前, 笑道:“你昨日不是还说要以离家出走为威胁定国公的吗?这是……”他上下看了谢辰一眼,目光别有深意,“不管用?” 夏卓璐今日穿了国子监服的统一着装, 从颜色到衣袍样式都是极为端正素雅的, 若他收敛一些面上的幸灾乐祸, 倒也像个认真求学上进的学子。 可他这么一笑,谢辰看着便觉得有些手痒。 谢辰慢条斯理地弹了下自己被夏卓璐碰到的那一角衣袖, 今日他又没能如愿穿到一些富贵鲜亮的衣袍,所幸也就这短短一段时间, 临出门时还是如了祖父的愿,没有太过张扬闹腾。 修长如玉的指节在淡青色衣袖上一掠而过, 这般嫌弃的动作由他做来便多了几分优雅。 夏卓璐就算看出他略带嫌弃的姿态,也因为这般作态而愣了一下, 然后好气又好笑的推搡了他一下。 “好你个小子不就调笑了你一句吗?至于么?” 谢辰这才勾唇笑了一声:“看你受苦, 于是我想着再多陪你几日。” 夏卓璐挑眉追问道:“那几日之后呢?这国子监在京都不是个小地方,你来这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到时候你想去哪?难不成这辈子都不回京都了?” 不等他回答,夏卓璐凑近了小声道:“表弟我偷着就是提醒你一句, 尽量别为难定国公了, 万一到时候被记了一笔当真是吃力不讨好。从这里毕业上下打点一番,也就难受个一些时日, 忍忍就好。” 他说这话时若有所指。 京都世家公子中纨绔也有一些, 但彼此间都留着一丝分寸,夏卓璐没怎么见过像是谢辰这样没有根茎的浮萍般, 却是飘在了上空,泥土与绳索都扯不住他。 在这样的感觉下,纵使谢辰做出的事有些失了分寸,夏卓璐也有种对方还未触底的心理预期。 谁家公子会在回京都第一日便去了第一花楼,简直恨不得将急色二字钉在身上,由着世人人议论。 当时就算他隐隐看出对方那些举动背后另有目的,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随着对方。 夏卓璐素来聪明,此时念着几分亲近,到底还是多嘴了几句。 夏卓璐虽然说的委婉,懂的自然都懂。 谢辰睨他一眼后,弯唇回应道:“之后的事那便之后再说。现在我来了自然也不能随意再走。” 这个回答敷衍又含糊,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指向。 谢辰本就做好了这辈子不再回京都的打算。 天楚王朝的京都自然是繁华的,这样的繁华很好,好到并不需要再多住他这样一个人。 谢辰说不上来,或许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之后的事那便之后再说,就像他之前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以监生的身份重新踏入国子监内。 闻言夏卓璐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马上就要到了早晨的诵读时间,他便笑着拉了谢辰匆匆赶路,中途遇见本来走在前面的卫珞陆淮二人,便并作了一团,热热闹闹的聊着。 陆淮今日精神看着有些不太好,像是有些什么发愁的心事,眼下都落了一圈黑晕,见到夏卓璐与谢辰二人来了些精神,笑着打了声招呼。 几人走着走着,夏卓璐便与陆淮并肩聊到了一起,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方,而悠然自在的谢辰与从容温润的卫珞就落在了身后。 身边少年公子情绪内敛含蓄,像块玉石清透温润,谢辰看过一眼,双方微微颔首便也笑着打了个招呼。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卫珞率先开口问道:“谢公子那日在揽芳盛宴说今日今年下半年便要重开科举,圣上才初登基,世人不知手段深浅,虽稍有冒犯,但还是想问一下阁下为何会得此想法?” 他语调自然不含半分锋芒,就连这般大胆的话题也不紧不慢,言行举止间都彰显着心性之稳重。 谢辰弯唇轻笑回应:“我也只是随意猜了猜,若是真被我猜中了,那就算我未卜先知。若是猜不中,那就是随口笑言,卫公子若是当了真,未免有些抬举谢某了。” 谢辰面上毫无破绽,他那日饮了酒有了几分醉意,就连开口插话时也难免露出几分锋锐意气,因而留下漏洞,但他此时被人追问也不见慌张,轻巧之间就将这件事给翻了过去。 “谢公子虽然说是醉酒胡言,但我却觉得谢公子所说有几分道理。”卫珞侧目看向身边言行带着一股随性意气的谢辰,淡淡笑了一声。 谢辰笑道:“有道理吗?许是卫公子想多了。” 他们对视一眼之后,卫珞无意识凝眸有所意动,不等他想到什么,对方便又收回视线,看向了前方。 话已至此两人便不再多说,而前方夏卓璐见两人落在身后,连忙抬手道:“走快一些!不然来不及了。” 谢辰笑着应了一声。 * 谢辰在国子监呆了小半月有余,这期间,他本以为会再撞见那位林时水公子,但是那位公子就连担任助教也仿佛是有一会没一会的。 自初入国子监那一面之后,他再也未见过对方一面,这让谢辰对于原先的猜测有了几分迟疑。 他心中叹了一声,慢条斯理拉了下宽袖遮在手背之上,心中笑自己多想。谁会那般费尽心思钻到国子监来,就为了试探他? 他一个不求上进的公子哥,哪里漏了那么多的破绽能招来那样的人物? 眨眼间从他来到京都,时间已经过了快一月,从初时对国之监的陌生又熟悉,到如今的熟悉,谢辰也终于在一片代表高洁挺拔的绿植之中,寻到了一处不是很大的桃花林。 桃花开了许久,也落了大半。谢辰伸手接了一瓣刚好坠落的桃花,璀璨烂漫的红在他掌间顺着脉络留下痕迹,轻轻一碾滴落到指尖。他低头启唇尝了一下,没有味道只有淡淡的香气,这让他有些怅然若失,他以为会尝到一点甜。 思及此处,谢辰摇头笑了一下自己的多想,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定国公那边知道委屈了孙儿,因而对于事情收尾倒是办得颇为积极,这日晚上他将谢辰叫来告知已经打点完毕,旁听生本就不算是国子监正式的监生,再加上他托了人,谢辰若是明日不想去便可以直接离开。 定国公将这事与谢辰说了之后,谢辰微微点头笑道:“劳祖父费心了,孙儿受之有愧……” 谢辰对定国公弯腰认真行了一礼。 定国公一惊连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硬是将人给扶了起来。 “是我为难你了,你我祖孙之间不该这么客气。” 谢辰随之起身,定国公便又重新坐下。 他们一坐一站,彼此相望,静默无声之间仿佛在等着什的定国公最终长出一口气,“这京都真的留不下你吗?” 谢辰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认真想了许久才缓缓垂眸,那双生而含着三分笑意的风流眉眼最是潋滟俊美,此时温柔安静下来却好似多了几分神性,将他与尘世众生隔出一道天堑。 他轻轻出声:“或许,是留不住的。” 天楚王朝眼看眼看新帝登基,盛世将启,哪怕当今圣上是个无能之辈,只要他能做好一个守成之君,层出不穷涌出的名臣将士也足以将这盛世推到巅峰。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天下才子名士纷纷赶赴京都。 不管是求青史留名,还是求王权富贵,但凡人有私心,为着后世子孙,总要来这一趟。 天下文人都将汇及于京都之处,可以说正是风起云涌之时,可就是这般聚贤纳才的地方,却偏偏留不住他这个孙儿。 世人皆说江南舒家名声在外,却教不好一个外孙。 朽木纨绔、不学无术、风流无度、肆意妄为、毫无礼数,种种此类言语,尽数堆到了谢辰头上。 定国公对于其中诸多,哪怕有血缘牵绊,在相聚之前却还是难免信了其中四五,其中是一二见到人后便消了,之后剩了三二。 但如今他们一上一下,一坐一站,一问一答。定国公哪怕不通文墨,但多年为人处事下来,心中自有一根标尺,如今他看着安静敛眸站于身前的孙儿,却是一个也不信了。 他这个孙子胸怀锦绣,却不肯吐露一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断了他的念想,但心有隔阂,本就难以破壁。 定国公自知他性情粗莽,并不是那种细腻开解之人,也无法究其源头,他最终挥了挥手,表明了那一丝纵容态度。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谢辰依言退去。 临踏出门前,定国公猛的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我不管你去哪,日后每到一处必须要报信给平安,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入土之前,若你不能回来,必须把曾孙给我送到京来由我亲自教养!” 他说的凶狠,脸却别开,始终没有看向谢辰。 谢辰顿住脚步,唇角泛开一抹弧度,温和笑出了声,他俯腰认真回道:“孙儿晓得了。” 世有轮回,亲缘二字,奇妙无比。 虽然定国公说的是明日他若不想再去国子监便可以不去,但是谢辰只是想了片刻便决定明日还是要去一趟国子监,只当认真同那地方告个别,亦或是同新认识的几位少年公子当面说一声珍重。 次日。 陆淮与卫珞并不知道谢辰近日要打算离开国子监的打算,得知此事,微微一怔,反倒是夏卓璐心觉可惜。 他重重拍了拍谢辰的肩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对于这位突来的表弟,他就算觉得合眼缘,但是敌不过对方另有打算。 夏卓璐自诩聪明,却也从未看透过这位表弟,得知对方未来另有打算,他心中有众多不解,到底还是体贴没有多加追问,只是问道:“不入国子监也不科举,日后你还有何打算?” 谢辰并未告知对方他此番一去不再回,而是唇角含笑将此事给翻了过去,“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愁吃穿一生富贵,目前没什么想要打算的。” 他转眸看向落下手中书本的卫珞。 两人对视一眼后卫珞合拢书本,“国子监乃是世间少有的求学圣地,不论你是否有求学之心,在这里待着便已是难得。” 尤其在先帝整顿之后,国之监便已与之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谢辰点头说:“我知道。” 卫珞便又道:“你知道?那你可知道有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想要你身上的名额。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未免过于任性。” 他虽无责骂之意,也无谴责之心,但这话说出来便多了那么几分味道,陆淮知道卫珞的本意,想要开口辩解几分,夏卓璐却没有插话的意思,心中还是想着能否改了谢辰主意。 谢辰心思玲珑,并没有将这番话向心里放,他弯了腰,低声道:“卫公子冰雪聪明,日后定为朝廷栋梁。若求知己,何愁岁月绵长,无需将目光放在谢某身上。” 此话一出,卫珞面色一顿,陆淮目露奇色,无声撇过卫珞一眼,似有讶异。 谢辰语句微顿,又道:“谢某受之有愧。”他双手覆拢,微微弯腰的青衣公子从上到下皆如玉润青石一般惹人眼目。 世人皆道面前之人,纨绔无能,极尽诋毁之词。卫珞手指微动,有些不知对方何意。 他出生的卫家乃世家大族,家学渊源。他自幼教养极严,心性难掩傲气,世间能入他眼之人少之又少。 一论才学,二论家世。非他势利,而是这两者息息相关,寒门中人鱼跃龙门的他并不看低反而甚是欣赏,可是此般存在少之又少。 不知为何卫珞思及此处微微垂眸,叹息一般,出声道:“许是道不同。” 谢辰笑着接声:“是以不相为谋。” 卫珞公子心气如何,谢辰一眼便知他对方所求,但对方的那条路,他前世已然走过,甚至走到了巅峰。 而铃声响起,新的晨读重又开始。三人站定片刻,谢辰笑着催促:“去吧。莫要迟到了,我们来日再聚。” 夏卓璐若有所感,上前一步半响之后又撤了半步,“那就来日再聚。” 陆淮不如他们二人心思敏感,但他所察觉之处,亦是常人所不及之处,他定定看了谢辰许久,才转身跟上。 谢辰站在原处,目送几人离去走向光线明亮之处,微微垂眸。他指尖微动摸了个空,心道若是有把折扇就好了,此番空落,竟有些寞然。 离开国子监前谢辰去了藏书楼一趟,为了避嫌他刻意避开这种类似读书人心中圣地的地方,他不仅一个都没有去触碰,甚至专入那类玩乐地方。 国子监的藏书素来聚揽天下孤本古籍,为学子心中圣地,也是国子监对外招揽文人名士的一大重要因素。 此时谢辰停在藏书楼前,仰目一看,曾亲力亲为打造的牌匾高挂上方,由他师父出山亲手落下的书法笔钩依旧。 他所想甚多,所思甚广。 先前百般避讳,如今看来却是像有一份畏怯之心。 谢辰与守卫对了腰牌,确认身份后进入藏书楼,他一楼未看二楼也未看,直奔三楼。 四楼他进不去,五楼他不能进。 三楼乃是孤本古籍,重中之重,只准誉抄不准借出。 谢辰伸手抚过书架众多书籍,指尖掠过书页,古朴书香在鼻尖若隐若现。每碰一本便仿佛有岁月的折痕掠过了指腹。他一路向前走去,仿佛掠过万千岁月,种种过往皆在眼前闪过。 蓦地,谢辰顿住。 他抽出一本,还未翻开书页,背后传来一道轻淡语句,疏冷中带了些熟悉。 “谢公子,对永安君生平有兴趣?” 第200章 人人如龙 耳边突然一道声音, 谢辰本要翻开书页的动作一顿,他转眸向身后书架看去,而在那被古籍淹没的书架之后, 从间隙中可隐约觑到一道玄色身影。 不及谢辰敛眸定睛再看,对方脚步轻挪,玄色身影在视线所扫之处一个晃动, 人就从那处钻了出来。 谢辰眉眼微凝, 带出些许怔然。 不是他认错多想, 眼前这位就是许久未见的林十水公子。 对方今日穿着了一身内敛肃穆的玄色衣衫,在处处古褐之色的藏书楼内略显特殊, 这身衣着花样简朴纹路细节却用尽了匠心,衬得对方长身玉立, 凤眸微睨便是一派威仪之态。 如此看去,对方先前那些家中行商之语, 多少掺了些水分。不是谢辰心有偏见,而是世事如此, 商贾之家是养不出对方这般人物的。 谢辰时隔一月多再见到当时只有几面之缘的林公子, 眉眼微怔静了片刻,而后不动声色的挑唇,面上溢出一抹笑意。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中书页向内撇了些,角度一动再加上腕上宽袖, 刚好挡住了封页上的字。 “永安居于当世而言, 也算是文人楷模,我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听闻过一二。”谢辰懒懒垂眸, 轻笑回应, “我也是刚好走到泽一层,顺手翻阅而已, 对于永安君过往才识如何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于永安君生前的趣事颇为好奇。” 谢辰说着,脸颊微微泛起热意,文人多自谦,哪怕他骨中有傲,此番自己夸耀自己到底还是有些脸热。 “谢公子真是有趣,世人将永安君捧上神坛,你却对那些野史逸闻颇有兴趣。”楚千泽笑意淡然,似有所指,“这一举动,与在神庙之中寻找神明曾经作为凡人过往无异。” 谢辰手指仓促一捏,将手中书本又往下压了压,“林公子这番比喻不是很合适。永安君如论如何,也不过是个凡人。” 是人,自然有犯蠢的时候,普通人的蠢事是蠢事,名人的蠢事自然就是逸闻了。 楚千泽并不辩驳,只弯了下唇角,笑意未至眸底。 谢辰话题一转,说起另一件事,语调笑意轻慢,“林公子好眼力,隔了这些距离还能一眼看出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书。” 他晃了下手中的书本。 他们也算是有段时日没有再见,如今再见,对方不问他其他,反而注意力先放在了自己翻阅的书本上,谢辰心下一转又寻不到猫腻。 楚千泽视线在谢辰手中书本上轻轻落了一下,从方才开始,青年就始终不曾将书本正面朝向这边,他眸光微不可察地轻闪,“你所停留的那一层架上多是与永安君有关,甚至有永安君曾经亲笔。你既然从其中抽了一本,想必也是关于永安君生平事迹,用不上什么好眼力。” 谢辰貌似恍然微一颔首。 他方才初踏入这两个书架之间还未向里看去,此时闻言打眼向前一看,果真如对方所说,视线随意落定之处,书脊之处都有熟悉的字眼。 谢辰作为永安君本君,站于这处地方,手中还拿着其中一书,心中一时微妙。 谢辰收回视线,看向眼前之人手中卷成一圆筒状的书本,对于这种明显的糟蹋举动微作迟疑:“你这书……” 楚千泽低头扫过一眼,指骨微微用力,攥得越发紧了些,他坦然回道:“这本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并不是藏书楼中的孤本,谢公子不用多虑。” 谢辰笑着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他先前对于这个林公子的身份有诸多猜测,心中已然确定几个范围甚至想了许多,可他即将离京,对方身份是何也与他再无相干。 谢辰心中念头微转,不欲再与对方多说,唇瓣微动本要找个由头去其他地方再行翻译手中这本书,不料他手指刚动,楚天哲却仿佛不知他的意思,抬眸与他正视,脚下微微一侧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前路。 谢辰眉心微动,面上似有疑惑,“林公子?” “谢公子对永安君哪方面有兴趣呢?世人皆说永安君有才有名,却未究其根源。”说着楚千泽若有所思,指骨抵住下颚,他肤色雪白清冷,眼睫微垂侧脸如画,映了雕花窗外的几缕天光如古卷中人,古韵淡然。 谢辰看去,眸光微闪,不等他出口,对方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世人皆叹其风华,我却想究其来源。” 谢辰心中情绪莫名,而后面无异色开口笑道:“永安君的来源不是有记载吗?据说是山外山天机峰的传人。” 楚千泽撩起眼帘,淡笑出声,“天机峰传人每逢乱世才出山,他们下山下山寻明主平乱世,可如今是盛世,想要寻得天机峰的世人依旧数不胜数,他们都想学的一身本事求得盛名却从未寻到过。百余年的时间,那么大一座山记载全无,说消失便消失。” 他语气带了些兴味,仿佛在谈一件趣闻,狭长眉眼带了笑意,便秀如春花,如今却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透。 谢辰垂了眉眼,漫不经心翻着手中书本,刷刷声在他指尖掠过,“天机峰本就是在盛世不出山,要是有那么容易被寻到,那那些逆臣贼子只要挟持了天机峰传人,岂不就能担了明主的由头,到时候天下恐怕要大乱。” “如今海晏河清,寻不到——” “极好。” 谢辰抬眸笑着问出声:“你说对吗?林公子。” 最后三个字,他舌尖顶着口中上颚,慢条斯理碾磨而出,音调牵扯着彼此纠缠,平生带出几分狎昵意味。 楚千泽微怔:“你无所求吗?” 说完他蹙眉,似有茫然。 “有什么好求的,世人求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没有寻到吗?我本就无求学之心对于此道毫无兴趣,大好时光平白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实在是……荒唐。”谢辰指腹抵住最后一页封面,轻轻合拢,眸光上扬与认真注视他的玄衣青年对上一眼,轻笑着吐出最后两个字。 被反驳了的林十水公子却像是被他这番话挑起了几分兴致,淡然如水毫无波澜的面上浮出几分鲜活神态,他挽起袖脚,腕骨精致白皙,攥着手中书本, “人有所求,各不相同。若能寻到天机峰岂不是与天下有益?天机峰不知包揽了多少孤本妙法,一个传人就可安天下,若是广而教之岂不是人人如龙?” 他说完后撩起眼帘,眸光如轻羽一般,扫过谢辰面庞。 “人人如龙?”谢辰莞尔一笑,“林公子,那你说为什么天机峰会只有一个传人?科举又为什么会只有一个状元?天下为何又只会有一个帝王?” 只有最耀眼的那个才会进入世人眼中,有时候看的太高了,便不会向下看。 这番话过于激进,谢辰也有所察觉,因而在说完之后,便有意柔缓了语气,轻声又补充了一句。 “成为状元的书籍自古有之,却没见人人都有状元之才。”他说着,指腹无意识把玩着手中书本,摩挲之际,卷起几方翘脚。 这背后的因素实在太多。 楚千泽漆黑凤眸中似有波澜泛起,莫测之处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定定看着谢辰,而后缓缓敛眸,此时心中情绪如何,只有他一人能够品味。 谢辰未觉异样,坦然勾唇道“林公子何须与我辩驳,世人心中想法不同,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指尖无意识轻点,心觉自己说的太多,心中正是警惕之时,抬头见到对方面无异样,似乎并未将那些话深入想下去,唇角不由微松。 “莫要当真。”谢辰接声道,“人人如龙这四字极好。”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笑意却泛开,“但是阁下,我不懂。” 抬眸与其对视时,眸光湛然清澈,他好似真的不懂。 这四个字其实暴露了一些什么,若不是站得太高看得够远,谁能、谁敢说出这四个字? 谢辰眸光微侧上下打量身侧玄衣青年,想要看出对方几分端倪。楚千泽却是往后一仰,脖颈修长秀美,扬起一道弧度,他侧过半张脸与谢辰对视,眉心一动似有所惑,语调含着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公子当真不懂吗?这四字可是前朝永安君所说。此话一出,当即传遍天下,文人墨客皆奉若圭臬,怎么也算是个人人皆知的典故。” 谢辰眉眼间是真切的疑惑,“是吗?好像听过。” “你长于江南舒家,毫无印象?” “兴许听过,但印象不深,我愚钝啊。”谢辰面不改色,他说着摇了摇头,似有叹息,“我不懂的事情,自然是记不清的。” 那四字过于张扬,文人墨客将其百般琢磨,反倒是朝廷之上对其讳莫如深。 谢辰转念间想了许多,他自重活一世,还少有像是现在这般竭力收敛,额角青筋轻跳,看着眼前这人,他有些头疼。 楚千泽眼睫微颤,两人距离不知何时拉近了许多,眸光一垂便能看到谢辰手中未曾送过的书本,他安静片刻,面露好奇,动作自然便要伸手去碰。 “这书你已经拿了好些时间,不知是关于永安君什么方面的内容?” 对方抬手,谢辰却是下意识抬手向后一举,他避开了对方的动作,却不料这人没止住动作,顺势跟着捉了过去。 温凉的指腹温度擦过谢辰弯拢的指尖,双方手指同时顿住,各自仓促收回。 方才那般举动莫名幼稚。 楚千泽从容收回手,面上神态如常,只眼睫微不可颤抖动几下,凤眸敛了情绪,抬眸间翩然公子清雅威仪,如琢如磨。 他双手覆于身前轻轻一拢,秀颈微弯墨发滑至脸侧挡住面孔。 而后道了声……失礼。 200-220 第201章 是个好事 玄色衣衫素来迫人, 平日里少有公子会选用此类衣色。谢辰被人先行道了一句失礼,眼睫下压看去,对方不仅撑起了厚重玄色, 甚至温润了那股冽人的压迫感。 墨发滑落,微低的颈项白皙细腻,举止都是贵气, 对方一身皮肉如在雪月中浸透而出, 鼻息间隐约嗅见冷香。 谢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心中自觉此番来往落了下风,他伸手欲要将人扶起, 却在将要碰到之时,脑中突兀想起方才景象, 动作微顿,手就刚好停在了对方覆拢的双手之下。 楚千泽掀眸看他, 神态自然,适当露出一丝惑然, 似乎在等他后续动作, 身姿静立不动。 但谢辰却无后续动作。 谢辰扯唇微微一笑,毫无异色,就着这样的姿势,坦然说道:“林公子太客气了, 这么小个差错也这么认真, 谢某可受不起。” 他抬手虚扶,而后撤了半步。 动作间, 衣衫飘起, 淡系青衫若隐若现地碰到了一片玄色衣袍,转瞬即分。 周遭好似升了温。 楚千泽挺直身体时, 指尖微碾,磨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热意,他不动声色抚过腰间皱起的褶痕,原先攥紧在手上的书卷因为长时间的攥握,即使松开力道也未能回归平整。 他借着抚平书页的功夫,垂眸压眉轻不可察地吐了口长气,心下似乎透入一丝凉风,脑中清明许多。 “明明是谢公子你一直在客气。”楚千泽抬首, 唇边笑意淡然,他与谢辰对视,凤眸微挑好似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谢辰一怔,脑中细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但他并未深究,也未用心,含情眸压了笑意散漫点了下头。 不等他开口将这个话题给掀过去,两人动作带起的动静传至两侧书架,微暗的角落处,书柜底部不甚平整的弧度轻轻一颤。 ——哗啦! 砰! 谢辰撑住沉重书柜,眉尖紧锁,他手上发力拳头攥紧,全靠小臂力道撑住了遥遥欲坠的书柜。 木头与人身撞击的声音很重,但是谢辰的注意不在这上面,未曾注意到这种细节。 楚千泽却是凤眸骤缩,他背靠身后书柜,即使对对于有些动静极为敏感,也不及身前谢辰猛然靠近伸手的动作快,他压下眸中神色,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几下,心下有些怔然。 楚千泽唇瓣微动想要说些什么,谢辰稳住了书柜后,想起身前护住的人,分出些心神低头问道:“林公子没有伤到吧?” 此时两人因为这一意外靠得极近,彼此正脸微仰,呼吸都似能融进对方的体内。楚千泽静了一瞬,才道:“你动作很快,我根本没有受伤的机会。” 他眼睫正常眨落几下,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青年面庞。 似乎是错觉,谢辰听着声音有些轻。 “多谢公子出手。” 静默片刻后,楚千泽仰首,笑意轻浅,敛漠淡然。 看上去并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谢辰心道有趣,他上下打量这位林公子好几眼,特意在对方腕骨指腹等极易表露痕迹的地方停了几眼,并没有什么厚重的茧子,与养尊处优的读书公子一般无二。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谢辰轻笑:“公子这么冷静,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说着好笑般叹了口气。 楚千泽淡淡眯了下眸子,他伸手向着上方探去,他这么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贴的越发近了。谢辰目光追过去,他心里有些发虚,此时想着其他事,一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空间。 谢辰本以为对方要接过他因为撑住书柜而有些拿不住的书,不料对方只是隔着衣物,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小臂。 那一处绷紧的肌肉线条下藏着内敛且磅礴的力量。 谢辰原先的预测一乱,忍不住破了些定力,疑惑看他。 楚千泽唇角微动,“公子好臂力。” 他淡淡评价一句,听着没有其他深意。 谢辰与他对视,没有发觉不对的地方,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眸,眸尾压出几分无辜的笑意,他稳住书柜,另一手压住对方肩膀。 在碰到对方肩膀的一瞬间,没有应激下的僵硬,谢辰心念微动,顶着对方淡然的眸光,将人往旁边拉了下。 至于方才的夸赞他好似没有听到,自顾自颔首道:“还是向旁边躲着些,我就快要撑不住了。” 话是这么说,手臂却是稳稳的。 楚千泽随着他的力道想着一旁避开,站定后,侧首不动声色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凤眸流过异色,漆墨之中映了谢辰的半个身影。 深色愈发莫测,其中情绪内敛到了极致,反倒多了些难言的心绪。 谢辰确定书柜稳住之后,记住了位置之后才走到安静待在一旁的林公子身旁,至于他手中的那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间隙塞了回去。 楚千泽在谢辰空无一物的双手上扫过,神色不变。 恰在这时外面摇铃响起。 谢辰听了一耳朵,心中算了下时间,正准备与眼前的林公子告辞时,对方侧耳听了一会,侧眸看向他,面上是真切的疑惑:“你不该去上课吗?” 对方表现的一直像是个找了个散值的书生,背后可能是个富贵家庭,但此时拿着书卷,凝眸疑惑看向谢辰时,周身沾了几分温润书卷气,出口带着不自知的威仪,看着谢辰就像是抓到了逃课的学生。 用了几分心的那种。 谢辰哑然半晌,而后眉眼微弯,唇角抿了下似在就想用措辞,但这般情况,委婉不适合他。 “家中已经打点好了,国子监是朝廷培养未来栋梁的地方,我在这里格格不入,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正巧能讨个自在。” 他坦然告知,俊美眉眼想至日后逍遥,适当露出些许快意,一切表现毫无破绽,桃花眸笑意绵延,几欲漾起春水涟漪。 可这些说完,这位林公子眉心微动,隐约浮出一丝异样情绪,不等谢辰定睛看去,对方面上并无异样,极好的眉眼敛着难言的贵气,语调难明缓缓出声道:“你要离开国子监……” 他语句末端微作沉吟,哪怕没有刻意,也带了几分未竟之语的意思。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这么陈述沉吟,反倒让人摸不清对方的情绪。 谢辰探向腰间的手摸了个空,他顺势勾了下玉佩的流苏,懒懒散散地弯唇笑道:“自然,这是件好事。” 楚千泽垂眸,轻声重复了一句,“……是好事。” 他想起来一些,定国公前几日似乎有意在探他的口风,但是一个谢辰,并不值得他时时将注意放到对方身上,百般注意那些不对的地方。 定国公是臣子,而圣上没有那么多心力关注一个臣子。 此时乍然得知这么个消息,有种扑面砸来的意外,他理了片刻繁乱的思绪。 虽是意料之外,但放到对方身上似乎也顺理成章。 从国子监离去,意味着对方在自己的未来上做出了选择,官场必然不是对方的意向。 日后如何,眼前这人都不值得他再关注,这么想来,是一件好事。 他会省下许多心力。 缺了一位主角,那位皇姐着魔般念叨的所有事情,便会自发破局。 下意识的理智反应,将所有利弊第一时间摆在了眼前,如何选择似乎一目了然。 楚千泽心中情绪凉薄,他漫不经心收回所有泛散思绪,眼睫上掀,一双漆黑眸子含着一星半点的笑意,淡淡的,很难分辨其中是否有欢欣喜意。 “不在国子监,你要回江南吗?” 第202章 离别在即 “江南?”谢辰指尖意味不明在下颚轻轻摩挲, 垂眸细想了一会,没有当即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不, 我想向北去 ,听说最北处有最寒的雪山,天光一照仿若天宫, 荧耀剔透。” 他这般说着, 俊美含笑的眉眼罕见露出一丝不同于平日的愉悦, 新奇的情绪展露一二,在楚千泽眼中, 却像是撕裂出几分破痕的画卷。 毫不自知下方真正的模样正在显露。 楚千泽眸光很轻地扫过谢辰一眼。 向南亦或是向北,对方似乎都只有一个决定。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垂下攥着书本的手腕, “定国公如今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听谢公子话里的意思。”他顿了一下, “似乎没有半分要在京都久留的意思。”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车马劳顿下的赶路, 稍稍跨个省市都意味着几年的分离, 更遑论那根本捕捉不到的极北雪山。 这几乎意味着,没有上限的分离时间。 “祖父年龄大了,京都若是待着不适应,兴许会回到边疆。至少哪里适合他, 祖父征战一生, 不应该由我将其困在这里。” 青年似乎已经安排好了所有。 此时对方站在楚千泽的面前,已经包含了离别的意思。 “何时走?”楚千泽微微敛眸, 指尖微点书卷, 无意识透出几分焦躁意味 。 袖袍半掩,透出楚千泽一星半点情绪的小动作被藏得很好。 谢辰笑着给出回复:“这几日吧。” 他语气有些松快, 京都是聚贤纳才的风云之处,却没有能够让他为之停顿一丝的存在。 谢辰出身是煊赫的,只要他想,亲友都能将其视若珍宝,可他偶尔表现的,却又像是个无亲无友的人,笑意下透出一分淡漠。 不自知的淡漠。 不该问的。楚千泽心下冷静审视自己。 方才最后一句,隐约暴露些什么足以让他不安的东西。 他拨动了每一弦的情绪丝线,却始终没有找到让他心绪起了变化的那根。 眼前公子稍稍垂眸,眼睫便会落下一弧剪影,藏敛了所有情绪的那双眸子便状似寻常的不露半分端倪,再如何收敛一身气质,那丝被捧在高处养出来的贵气,在谢辰眼中始终是鲜明的。 对方的情绪很稳。 亦或者说,眼前这位林公子的情绪很淡,是天生的掌权者。 若是前世,谢辰有耐心去交一个不得了的友人,同类型的人聊起天来会舒服很多。 谢辰心中道了声可惜。 可惜的是,对于现在的谢辰而言,对方这样的人代表着不能触碰的麻烦。 不能深交,也无心深交。 当真可惜。 谢辰很少遇见如对方这般合他眼缘的人物,分别在即,他心弦微松,“时间已经不早了,林公子日后有缘再见。” 他微微作辑,从容一笑。 楚千泽掀眸,理智将所有利弊摆至眼前,到了嘴边的话在看见谢辰轻弯的眉眼时却自发换了语句,“离别在即,我今日无事,不如在这京都一起走走?” 他心思冷淡,说不清眼前是个什么状况,思绪未能理清,永安君三字的分量不足以让他更改定国公的意愿,多年帝王心术养成了他明面漠然实则要将万事掌控在手心的霸道性子。 如今变数就在眼前,楚千泽罕见违背了理智,将与对方的相处再留了留。 楚千泽是帝王,他以这样的身份在国子监挂了一个助教的名头,总要得到对应的价值。 心中随意寻了一个由头,再看向谢辰时,凤眸不经意透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直到离开国子监时,谢辰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刚刚怎么就没有硬下心肠直接拒绝,日后他们再见不知何年马月,临走前小小得罪一下人也没什么关系。 可惜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脱离那些在人情尺度间的拿捏。 谢辰边走边想,总有一种反被人拿捏了的错觉。 “京都我也不太熟悉,林公子想逛那些地方?” 谢辰走在楚千泽身侧,一时为难。 他们离开国子监已经走了一些距离,两人不约而同的静默着,谢辰自以为对方要说些其他,但是一路走过来,对方安静的有些出乎意料。 他忍不住多看了身边人几眼。 两位公子貌相气质都是极出众的,街上走过的人们下意识会避开两位,生怕冲撞了贵人。 楚千泽将一幕收入眼底,耳边正巧听到谢辰发问,“京都热闹之处有许多,都说谢公子爱玩爱闹,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传闻那般。” 谢辰神情自若:“祖父在身边,总要收敛些。” 手中空落落的,扯起谎来都少了些底气,路过一处折扇小摊前,谢辰顺手买了一把。 价格便宜的扇子扑出来的风掺杂了异味,谢辰面不改色合上,“不过林公子从外地来,如今看起来比我要更熟悉京都路线,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国子监助教,记忆甚好。” 谢辰笑得真切,不含其他意味。 眉目像是盛了春花,风流情意流水般淌过眉眼,他轻慢着笑完后,别目发现林公子正眸色莫名地注视自己,笑意不由一顿。 “怎么?林公子受不得夸,这么盯着我?” 楚千泽轻轻收回视线,安静几息后,温和道:“百姓安居乐业,王朝盛世将启,你认为呢?” “我?”谢辰没忍住笑,“问我有什么用?” 他有些忍不住,像是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在即将踏出这座王朝中心之前松了防备,一时冒了头。 “我又不是圣上,这些与我何干?” 谢辰语气掺着笑,眸底压着的情绪有些分辨不清,见楚千泽微怔看来,他歪头凑近,正值拐角,对方一退,两人就避开了街上靠近一处盲角。 外面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方才看着便惹不得的两位公子在众人视线不及之处,彼此的距离拉近至一个微妙的尺度。 像是针锋相对,又像是纠缠不清。 谢辰心神发散,有一半漫不经心听着几步之遥的叫卖声,另一半觑着面色淡然与他对视的楚千泽,他动作来的突然,换作常人都要骂声失礼,这个举止都像是循着尺度礼仪长成的公子,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凤眸矜贵,微扬时便显得凌厉,天生富贵相。最重要的是,极漂亮。 谢辰心思不明看了片刻,确定对方对他方才那番狂妄话语真的一点慌色都没有后,突然笑道:“林公子,寻常商贾之家可养不出你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勋爵世家多年教养出来的公子,也不及你半分心性。” 楚千泽眼睫轻轻颤了下,“寻常纨绔也没有谢公子这般敏锐。” 何止敏锐……楚千泽心中落下一笔。 谢辰轻佻拿着方才随手挑的折扇抬起对方下颚,便宜材质的扇柄有些不太平整,楚千泽第一反应竟不是追究对方这般举动的失礼轻佻,而是扇子材质不好,有些刺痛。 他微微蹙眉。 谢辰以为对方终于不悦,唇角翘起戏谑弧度,俊美眉目突然生动几分,“林公子,我先前便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离我远些吧,我觉得眼下很好,天下大定,百废待兴,纵使戎狄作乱,但年轻武将层出不穷,正值黄金时期,你这般年轻聪明,不如将心思费在自己身上。” 寥寥几句,却让楚千泽眸光微闪,深处有异色一掠而过。 谢辰认为自己年岁大于眼前青年,话中无意识多了些说教意味,可他如此年轻,似笑非笑与人说话,却是有些像在哄诱,让人心弦微乱。 第203章 万家灯火 少有人以这样的语气对楚千泽说话, 以至于自幼长于万人之上的帝王眸中划过异色,眉心微动,他看着面上笑意轻慢的谢辰, 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半晌才微抿了下唇,道:“只是为公子觉得可惜。” 眼前青年对于天下时局的敏感远超他所想, 若说本来楚千泽站在圈外正在犹豫, 而对方方才的那一番话却让他欣然踏入了圈内, 帝王统榄天下,有着超乎寻常的霸道性子。 抛去所有有关永安君的因素, 谢辰本身无意识露出的那些端倪已经足够让他动了些收为己用的心思。 但对方显然是不愿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摸不清心绪跟这一路。 严格说起来, 天下有才之人众多,楚千泽高座皇位之上, 没有谁值得他亲自伸手招揽。 更何况谢辰的身份如此敏感,对方身后的定国公压着王朝军权, 军中人心所向, 唯一子嗣若太过聪明,才是制衡大忌。 楚千泽微微别过脸,平静眸光扫向盲角挡不住的角度,能看到街上许多热闹, 他并不为两人距离之近而感到无所适从, 任何境地之下他都表现的极为从容淡漠。 两人一人轻慢慵懒,公子哥的纨绔气质像是盛到极致的桃花, 俯首轻嗅, 扑鼻就是馥郁香气,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而另一人背部看似抵着墙面, 实则始终维系着一指距离,矜贵到的细节不甚起眼,却又那般鲜明,他退到一个距离,便不会再退,哪怕眼前青年似乎下一秒就能不顾礼节的覆压而上。 他抬眸时,漆黑淡漠的眸中有着让人心中微凉的意味,拿捏着旁人不知的尺度。 谢辰闻言唇角噙笑:“可惜?林公子何出此言?” 楚千泽淡声道:“谢公子这般藏拙,想必是有着自己的思量,现在在世人眼中落下一个那样不堪的名声,只怕心中也多有不甘吧。” “如此,岂不处处都值得可惜二字?” 谢辰眉眼含笑,颇为懒散,他伸手拿了楚千泽胸口的一缕墨发,亲昵状态中有着双方都知晓的冒犯狎昵意味,“林公子多想了,我贪图一世富贵,从不在意外人看法,他们如何编排都影响不了国公府半分底蕴。” 楚千泽指尖微动,在谢辰这般动作之后,终于生出几分不适,眸光下落的瞬间,到底还是没有伸手夺过发丝。 他静静听着谢辰未完的话。 谢辰悠然道:“再者,我藏了什么拙?” 他指尖搓压了那缕发丝,漫不经心地弹开,仿佛看不见发丝因他把玩而卷起的弧度,收手后接住回落的扇身,笑得疏离温和,抬眸间不见肆意,端倪尽消。 他微扬下颚,用着浪荡公子哄骗情人的语气低低笑道:“林公子尽多想。” 比春酒还要醉人。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看了眼谢辰,眸中倒映着一个对方的影子,融进了漆黑瞳孔的深处。 双方都是冷热不吃的性子,几番交锋俱是滴水不漏,楚千泽心下有种新奇感觉,仿佛黑白画卷中突然被随笔甩下了一滴彩墨。 彩墨随着水痕,正在缓慢晕染开或轻或重的颜色,无论深浅,都只会让人挪不开眼。 一卷山水画,转瞬便可沦为衬托的底色。 初落便如此,若是再向深处晕染,又会显出什么样模样。 楚千泽眼睫颤落之时,情绪遮掩极好。 外面追着娘亲索要糖葫芦的小孩正要向地上一个耍赖苦恼,不料没躺在地上,反而差点撞到了人,被对方提着后颈衣服扶稳后往旁边轻轻扔了下。 扭头一看,小孩呆住。 之前那两个貌相俊美的贵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后面钻了出来,等到的娘亲抱着他道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笑着的公子塞了个糖球后才眨了眨眼。 他舔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糖球,然后对着庆幸着的娘亲小声道:“娘,他们是好朋友吗?” 没得到回答,头被狠狠敲了下。 小孩委屈地又舔了口糖葫芦,心想对方一个笑一个不笑,一看就不是做朋友的,方才那地方是个死胡同,定然是刚打过架的,谁也不看谁。 小孩有些遗憾。 毕竟两位贵人,长的都是顶好看的,尤其那位给他买糖葫芦的。 “你对小孩的耐心倒是好。”楚千泽轻声开口,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他极善拿捏人心,却在谢辰这边几度碰了壁,若不从定国公那边入手,今日一别,日后两人都会落个清静。之前那场隐秘的交锋试探,也会成为一件微不足道的片段。 楚千泽心绪难得添了一丝躁意。 谢辰未曾回头看向后方的孩子,他笑道:“我的耐心向来很好,不仅是对孩子。若是这也能成为标准的话……”他想起对方刚才冷淡表现,“那你似乎对孩子没什么耐心?” 楚千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谢辰伸手挡住眉眼,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云阙阁,熟悉的建筑影子出现在谢辰视线范围的时候,他的面色起了微不可察的波澜。云色昏沉之下,这一点很难被察觉。 楚千泽仿若听不懂谢辰话中的意思,他抬眼看到云阙阁,想到什么轻轻眯了下眸,语调平缓清淡出声道:“云阙阁乃前朝永安君所造,据传顶楼另有乾坤,登顶可观揽整座京都,建筑极为巧妙。” 谢辰轻轻应了一声,面无异色,转眸与他笑道:“自然,可惜早早就被皇家收入国库,如今是谁执掌顶楼没人知道,林公子说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要上去看看?” 楚千泽微作沉吟,“你想去吗?” 两人对视,谢辰笑意微顿。 他心中升起古怪感觉,仿佛张口道声想去,今日就能登至云阙阁顶楼。 谢辰唇角牵起弧度,“不,我不想。” 他说着摇了下头。 熟悉的过往会牵住他向前的目光,自行的挣扎已经让他费了颇多的心神,任何的回忆都没有存在的必要,谢辰在现世找不到对抗回忆的助力,那会让他非常的疲惫。 楚千泽闻言打消心中打算。 谢辰脚步一拐,将露出一角的云阙阁抛至身后,而他旁边的楚千泽侧身跟随时,眸光在云阙阁上轻扫而过,眉心微蹙。 楚千泽微碾指尖,“云阙阁内里设置雅致精巧,越往上越是奢侈,顶层却又回归精巧,两种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不知永安君当时布置时心中是何想法?” 他喟叹一声,对此颇有趣味。 谢辰不由回忆,当时似乎是难得赌输了一筹,由着旁人设计云阙阁,最终还是受不了那越发失控的风格,强行在顶层大改。 他闭了下眼,时至今日依旧觉得当时被那布置惊到的瞬间,倒不是怕后人如何编排,纯粹是自己待着不可直视。 “先人已逝,这谁能知道?”谢辰笑了声,“不过林公子说的这么清楚,就像是对那云阙阁了如指掌,不然不会有如此体会。” 楚千泽微笑,“不曾去过,旁人所言,我一一复述罢了。” 谢辰蓦然停下脚步,心中算是知道对方今日不会这么容易离开,他颇为头疼,掌心处纠结敲击扇子,“林公子还要跟着我吗?” 楚千泽面色依旧,“今日得了空闲,难得出来逛逛。” 谢辰嗯了一声,“马上就要离开京都,第一花楼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时辰刚好。” 楚千泽一怔。 谢辰委婉道:“林公子的意思是?” 楚千泽微微垂眸,“一并去吧。” 谢辰闻言忍不住偏头看向身旁不知为何要执意伴在身侧的林公子,对方性情莫测,表现温和淡然,一派无害。 纵使有所试探,但总体上看,却是一再让步,如此表现,倒像是他得寸进尺将人给欺负了。 谢辰心中微动,敲扇的动作带了几分烦躁。 天色渐暗,已经有酒楼亮起了灯笼,温润的光线有半数落在行人身上。 夜市将开,正是热闹的时候。 谢辰被耳边声音搅得心烦,想到眼前人年纪轻轻便是国子监助教,学识才华都是顶尖,不知为何心中叹了声。 他看着人松了口,没再将那些莫名的情绪迁怒到对方身上,只当先前试探是人之常情。 谢辰弯了唇,又是初见时温润慵懒的公子,他推开扇面,轻笑出声。 “若不方便,今日还是散了吧,林公子如今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有我混在一处,那花楼还是少去的好。” 虽然此次分离之后,日后再难相见,但他们本就不该牵扯在一起。 谢辰心中怅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楚千泽眼睫掀起,弯眸含笑的俊美公子散漫摇着扇,万家灯火的映衬下,对方身上隐约的疏离感越发明显,不如红尘不沾烟火。他习惯性地摩挲指尖,不等他心中决断出一个分明。 视线被扇面那灿烂明艳的桃花团簇给吸引了一瞬,楚千泽眸光定在其上,而后轻缓收回视线。 鲜少有人会在折扇上描绘此类明艳景物,更少有人会一眼相中。 “……听闻他素喜桃花,偏爱色彩浪漫天真明艳的景物……” 有些模糊的话语从记忆中飞快闪过。 那些浅薄的文字好像有了灼人眼目的力量,楚千泽不可抑制地颤了下眼皮。 “方便。” 他启唇道。 天色终于沉下最后一丝亮色,灯火却一盏盏亮起,直至铺满整座京都。 万家灯火亮起,流淌在过往的沉柯隐痛,终有一日会消弭于这般的盛景中。 第204章 再入花楼 “方便。” 清淡温润的嗓音细听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意味。 谢辰闻言一愣, 手上折扇被他猛地一合,他敛眉定睛看着楚千泽,对方面色不变, 唇边噙着浅笑与他对视,情绪内敛淡然,令人看不出深浅。 他们似有若无地对峙了一瞬。 谢辰顿觉事情开始变得棘手起来, 若是对方当真聪敏灵秀, 就不该应出这个回答。 合拢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抵着额心, 谢辰垂着头,修长指骨扣着扇骨, 慵懒苦恼的作态吸引了好些路过的姑娘家,他却毫无所动般站定陷入沉思。 几息之后, 谢辰欣然落下扇子,“既然方便的话, 那就结伴一起去吧。” 他弯眸轻笑:“只要你觉得不妨事就行。” 谢辰脸部轮廓投下柔和阴影,在昏暗的晕染处笑睨着人, 身上没有过分强烈的光暗割裂感, 有着不见锋锐棱角的朦胧感。 楚千泽微微眯眸,好似有些看不清,轻声应道:“不妨事。” 从主街进入第一花楼的话,虽少了从楼外绕入的趣味, 却能清楚直面京都第一花楼的奢靡旖旎。 谢辰踏入这里扑鼻就是浓郁熏香, 他不着痕迹压了几口气,伸手借着挥扇故作风流的功夫, 将眼前飘舞挡住视线的红纱拂开。 顺带着错开一个借势就要扑入他怀中的花娘, 这次凑的热闹,还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就提前被弄的有些狼狈。 这次谢辰不像上次有夏卓璐在旁安排,纵使一系列反应行云流水并无异样,但他到底是在君子风骨中浸染长大的公子,在一些久经风尘的花娘眼中,这位公子细微处还是露了几分端倪。 倒是新奇。 有花娘觉得有趣,长久浸染了女子体香的帕子远远地朝着谢辰扔了过来。 谢辰眉心一跳,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挥扇拦截。 不料衣袖传来拉扯力道,他一时不防,顺力向着左边走了几步。 几条沾了香气的帕子就那么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谢辰忍不住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失礼,他看向身旁扯住他的楚千泽,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对方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带了些奇异意味,“这帕子接住了可是要与她们过夜的,谢公子难不成不知道这个规矩?” 其中不成言的规矩许多,但也不会强求,多数也是凑个热闹,但这一点楚千泽没有明说,他开口说的这番话也确实没有问题。 谢辰闻言心下一顿,他虽然凑过几次热闹,但更深了些来说,他与白纸无异,顶风流的桃花貌相并不能让他有着与其相配的风月手段。 这算不算漏了馅谢辰也说不清。 不过他心态淡定,笑道:“马上就要离开京都,放肆玩闹一回也没什么。” 楚千泽微微挑眉,眯眸笑了下,他松开手,“这么说来倒是我多此一举。” “要不,你站着不要动,我看还有好几位正蠢蠢欲动。” 他视线扫至周围,唇角弧度依旧,眸底却一片平静,将花楼中暗处探头的几位惊的向深处闪躲。 谢辰未觉楚千泽眸光变化。 上方丢帕子的几位,见谢辰躲得快,恼怒翻了个白眼,身姿婀娜转身离开。 谢辰示意身边人去看:“已经错失良机,不过若是林公子,或许可以试试。” 他怂恿着,有些想要将身边人捆着送出去的念头,这种地方吃酒听曲都是绝佳,但是真的要行风月事,谢辰还是有些吃不准其中尺度。 并不是人人都如当时的青樱姑娘那般不闻不问,就那么让他走了。 时至今日,谢辰都觉得那时身上带了些运气。 楚千泽收回视线,身旁酒色风月糜艳无比,他凉着眸生生吓退了几个不知晓他身份想要上前的花娘。 他听闻耳边青年开口,意味不明笑了下,“在下不及谢公子这般撩拨人心。” 谢辰只觉无辜,“我?何时撩拨人心了?” 他叹气摇扇,显然并不认同。 有负责的姑娘见他们二人迟迟没有动作,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上前,声音婉转轻柔道:“两位公子要上四楼吗?前些时日花楼中新进了一批花娘,今日有几位正是初登台的日子,两位公子若有雅兴,不如上四楼看看?” 谢辰抬头:“四楼啊……” 他记得那里还算清静,不由多问了句,“还有雅间吗?” “有的,公子。”姑娘回答的时候,眸光极轻地掠过谢辰的身旁。 谢辰收回视线,折扇扑去了他面前的香,他手上动作不停,“要去吗?” 谢辰询问看向楚千泽。 楚千泽颔首,率先启步,看着比谢辰还要熟悉此处。 对方擦过谢辰肩膀时,挥动的折扇扑走了过于浓郁的香气,却好似勾来了一缕清凉的檀香。 在这香艳至极的花楼中,殊为特别。 谢辰微不可察地耸了下鼻尖。 第205章 二见青樱 这檀香像是飘来的雾, 要凑上去捉住的时候就散了个干净,谢辰捏着折扇抚过鼻尖,劣质的木香瞬间充斥了鼻腔, 方才那丝檀香只余缥缈二字。 谢辰心神微顿,只因为这香给了他一丝没来由的熟悉感。 一阵轻盈的铃铛声在花楼中响起,也打断了谢辰的思绪, 他顺着声音向上看去, 联想到上次, 不由问道:“这次又是谁要登台?” 他们还没上四楼,就已经听到四楼的热闹, 其中动静不必上次青樱姑娘登台时弱上多少。 领路的姑娘柔柔笑道:“正是前些时日新登台的的花娘们。” 谢辰笑了,“新来的花娘竟也会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姑娘也笑了, 她似乎对于谢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感到有趣,“花楼中旧人虽美, 但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来了新人, 总要在热闹之后才再重新想起旧人的好。” 她说着捂唇, 嬉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公子,不知道公子那日与青樱姑娘一夜之后,如今是否也只念着新人?” 谢辰微笑, “青樱姑娘风姿绰约, 世间少有人能与之相比。” 闻言,领路的姑娘微微挑眉, 她上下打量谢辰一眼, 杏眼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嘻嘻笑了一声。 谢辰自然知道对方心中在比对些什么,倒也没觉得冒犯,只是心中无奈。 这花楼中的女子虽然身处风尘之中,但又与他认知中的风尘女子不甚相似,不见浮萍无根的伶仃,反倒带了些出淤泥也不畏的坦然。 不知是她们不同,还是这第一花楼有所不同。 谢辰心思微动。 谢辰与领路的姑娘聊着天,楼阶上往来的人不少,三人不好并肩,楚千泽自发落后一步,他眸光在前方与姑娘相聊甚欢的青年身上定了一瞬,唇瓣抿了下。 蓦地,他朝身后左上看去。 那里只有红纱悠然飞舞,雕栏玉砌一览无余,姑娘们调笑着没有丝毫异样,再向上看去,略显昏暗的隐蔽处就看不分明了。 楚千泽缓缓眯眸。 他淡淡收回视线,在临入拐角之时,极为自然地掀眸瞥过哪一处,依旧没有什么不妥。 手抚上一旁扶栏,楚千泽指尖轻点几下,眉心微敛抬步继续向前时却发现谢辰正用折扇抵着下颚,探询看向他。 楚千泽脚步微停。 谢辰上前踏了一步才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你似乎比我要悠闲些。” “你在看什么?”他含笑出声,好似随口一问。 楚千泽指尖一顿,“自然是看热闹的地方。” 谢辰:“是吗?本以为第一花楼中的热闹林公子应该都看过,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热闹。” 楚千泽面色不变,疑惑道:“谢公子何出此言?” 谢辰笑了笑,而是道:“走吧,雅间还空着呢,若是迟了,说不定就要被人抢了。” 他悠然补充一句,“我们可要快些。” 当二人再踏步时,就只落了半步的距离,楚千泽看着身前青年懒散背影,凤眸中光芒流转,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起一抹弧度,意味不明。 * 得了消息的许瑶在青樱身边头疼扶额,“主上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他那般的身份怎能接二连三出入此地,日后若是被人知晓……” 她想着,发愁地叹了口长气。 青樱在榻上好似没有骨头般卧躺着,烟圈从她红唇吐出,绝色的眉眼蒙上一股妖气,她毫无所动嗤笑一声,“谁能知晓主上的事情?” 见许瑶依旧钻着牛角尖,没用上几分心的开解了一句,“你都不知道主上的打算,又如何能断定此事的好坏?” “说不定,主上就没有什么打算。”她说着,觉得不无可能。 许瑶抬头,看见青樱这幅作态,忍不住出声劝道:“今日你虽不用露面,但也不能这么肆意,万一主上要见你,到时候可来不及洗漱。” 青樱受惊般坐起,她放下手中物件,扑了扑面前的烟味,心惊不已,“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主上应该没那个时间和闲心来见我吧。” 她最近可偷了不少懒,再馋主上那副身子,也不能掩盖作为属下的忐忑心思。 想归想,馋归馋,真见到人了,青樱反而心虚不安。 那位是主,也是君。 许瑶挑眉,“你不知道吗?主上最近似乎有的是时间,毕竟得到消息,主上都能在国子监挂个助教一职,甚至现在,这个时辰主上就在楼下。” 与那位定国公家的公子一起。 许瑶忍不住皱眉。 说起来,上次也是,一行人中也有这位,这次不说,就连国子监……对方也在。 三次破了惯例的消息中,如果出现了同一个人,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答案。 主上是在试探吗? 可对方,哪里值得试探? 许瑶看向青樱,“你上次与那位谢公子相处,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青樱撑住下颚,歪着身子对她笑道:“你还不信我吗?” 小问题可能有一些,但能值得她们提到明面上的,自然是没有的。 不管池水深浅,安静的时候,自然是毫无威胁的。 除非有人蠢到拿自己的生死去试探池水的深浅,那她们这些旁观者自然也乐得在旁看个热闹,白得一个答案。 青樱懒洋洋笑道:“这位公子在京都留不久的,你关注他只是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将注意放到定国公身上,只可惜对方一把年纪,来不得花楼。” 许瑶叹气:“如今不是我关注啊……” 青樱挑眉。 许瑶不再多说,而是起身道:“以防万一,我要下去一趟,那人若是跑了,在主上面前简直是现成的错处。” “这几日他们混了不少的人进来,你——”她想起什么,转头犹疑看向青樱。 青樱默契应道,“算了,我去陪着。” “怎么说也是许久没见谢公子了,小女子甚是想念。” …… 谢辰指骨抵着脸坐在窗边,折扇落在把玩着茶水的左手边,他看似津津有味地赏看了一会,突然出声道:“那些新进的花娘,为何有几位是西域面孔?” 与天楚王朝格格不入的精致长相,稍显妖异,弯曲金发晶莹眸色,窈窕身姿跳起舞来格外妖娆,从明显不是中原风格的奏乐响起来时,气氛瞬间就变得火热起来。 天楚王朝风气再如何开放,终究不及西域边牧等小国火辣坦然,含蓄端正的教养,使得人们轻易就会被这种异类的风格吸引。 谢辰眸底清澈,他说着,顺势看了眼对面端坐着的林公子,对方神色淡漠,落在下方的视线分外平静,雪肤墨发,凤眸尾端坠着凉意,却又尽显贵气。 十足的古韵,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恍然间,谢辰不由想到,这才是真正的与此处格格不入,一时之间,下方台上充斥心神的西域舞女瞬间寡淡起来。 他把玩着茶杯的动作滞涩一瞬,杯中荡着的茶水来不及停住,激起一圈涟漪。 坐落在另一侧的青樱,丝毫没有为两位公子的安静而有所不适,她举止优雅倾贯茶水,没有一滴茶水滴出,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 听到谢辰开口,她轻轻停下动作,顺着谢辰的方向朝下方看了眼,身上的衣裙因为她的动作在地方拖拽出几道褶痕。 “天楚大典在即,各国都要前来庆贺,商路也少了许多避讳,可能是为了提前应景,特意采买的。”青樱向外看,就要靠近窗,她不朝另一边,只靠近了谢辰。 对于旁人来说,青樱这般绝色的美人主动靠近,本身就代表了一个亲近的态度,换作任何来这花楼的人,都难免受宠若惊。 可偏偏,眼前两位或明或暗,都是一并的无动于衷。 楚千泽指尖扣紧了茶杯壁身,温热茶水没有暖到皮肉,他碰到的似乎只有玉石茶杯本身的温凉触感,让他垂眸看向茶水时,微微蹙眉。 谢辰虽没有避开,却也不显亲近,含情眸半敛着笑意看向青樱,饶是青樱也有些心神动漾,不等她露出含羞神情,谢辰就已温柔出声:“青樱姑娘小心些,我心思不细,靠得太近恐怕会无意撞到你。” 像在哄人,因而哪怕是拒绝,耳尖也不由泛起酥麻。 青樱心口一紧,她心神因眼前青年动摇的刹那,心中瞬间警醒,面上露出浅笑向后退去,心中却倏然复杂起来。 不能靠得太近。 人世情爱本就不可琢磨,她自认能将情爱玩弄掌心,却也会在危险之人的面前自觉退后。 有些人的危险,不在于普遍意义上的危险,而在于人心。 青樱柔笑道:“公子真是,拒绝人都这么柔情似水,只怕欠了不知多少的情债。” 她没敢再看谢辰,双手端起茶壶,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还要再说时—— “倒茶。” 楚千泽修长指尖一弹,空茶杯离手,他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茶杯在桌上转了两圈,极稳地停在了青樱眼前。 青樱手上动作不易察觉地一僵,她无意识挺直了身骨,终于从进入这雅间内,第一次正面与玄衣公子对上视线,莫测冷淡的视线仿佛能看透了她。 她所有手段都缩成一团,丝毫没有班门弄斧的勇气,哪里还想得起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 对方似是有意打断了她的话。 青樱声线微僵,手上动作又稳又快,添完茶水后将其向对方面前轻轻一推。 “公子,您的茶。” 谢辰手上的茶玩了许久,始终没有喝上一口的意思,他看到这一幕,弯唇笑出了声,似是觉得好玩。 “林公子,你好像吓到青樱姑娘了。” 第206章 乌戎王子 闻言, 楚千泽本要伸手去碰茶水的动作悬停住,指尖离杯身还有些距离,他缓慢蜷缩指尖, 用指背将面前茶水推离些许,手上雪白的肤色抵着白玉茶具,动作再轻, 也难免夺了几分旁人的注意。 “我吓到你了吗?”他收手, 温言问向青樱姑娘。 晃动着的光晕染了红纱的霞色, 挑染着描了玄衣公子的眉眼,敛眉看来时, 透出几分难言的危险韵味。 青樱姑娘心口漏跳一拍,迫人的威慑与极致的美色交织出的悚然, 尤为考验她的心性。她控制不住脸部漫上的红晕与微颤的身体,尚有几分理智才没有过分失态的, 她借势抚而耳畔发丝,柔声回道:“公子不骂不打, 如何能吓到奴家?” 愈是危险, 便愈发迷人,她心中蠢蠢欲动,面上红晕却一点点褪去,逐渐开始冷静下来。 眼前两位公子, 她看着可是有些馋眼啊。 可惜的是, 一个都碰不得。 上次她那么一个大美人有意将人留下来,对方究竟有没有心思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想到这, 青樱姑娘余光瞥了一眼一旁含笑旁观的谢辰。 就是这位,当时看着随意一哄就能将对方带到床上, 结果几番来往之后却是半分把柄都拿捏不到,如今看来也是馋不到的人物。 青樱姑娘心道可惜,这么看来,两位还是有几分相似性的。 楚千泽下颚微一仰,轻声道:“青樱姑娘没被吓到。” 谢辰摇了下手中茶水,收回打量青樱姑娘的视线,转而看向对面端坐之人,目光从对方面上轻轻划过,没看出什么端倪才勾唇笑道:“那就是我想多了,林公子这般有礼,身上哪里会有吓到旁人的东西。” 语落,他放下茶水,单手支着脸笑吟吟望向青樱姑娘,“青樱姑娘的出场费极高,我这次吃个酒水,怕是付不起这价钱。” 青樱姑娘眉眼一抬,颇具风情,“谢公子说的什么话,您还缺银两吗?” 谢辰毫不迟疑出声接道:“缺啊。” 青樱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她先是一噎,很快又收拾好了心情。 “我与谢公子一见如故,此番前来自然不会问您索要那些,来的时候就早早就让人免了去,公子不用多心。” 谢辰抿了口茶,笑了,“倒是谢某占了便宜。” “哪里,谢公子这般的人物,日后多来看看青樱,便是青樱赚了。”青樱姑娘拿帕子抵住唇,垂眉笑着出声,并未因口中附和话语流露谄媚姿态,依旧端的是高雅淡然的作态,听着只会让人觉得舒心。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每当青樱姑娘顶着主上淡淡的视线想要收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时,这位谢公子都刚好寻到新的话题,不应又不行,几番交谈之后,等青樱反应过来的时候,主上已经敛默许久了。 先前她主动添上的茶水,主上更是一分没有动过,茶水上方早已凉了去。 青樱姑娘心下一个咯噔,她忍不住抬眸,却刚巧对上谢辰的视线,对方见她看来轻轻挑了下眉。 青樱姑娘柔柔笑开,她什么都没说,又呆了一炷香之后才寻了个由头起身准备离开。 谢辰没有阻拦,支着脸笑意如常,等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他看向对面,“青樱姑娘一走,房间里好像瞬间就安静了许多。” 语带几分可惜。 楚千泽掀起眼睫淡淡道:“若是嫌弃安静,不如再将人给唤回来。” 谢辰摇头:“不成。若是将人唤回来,这次掏钱的就要换成自己了。” 他挑了下眉,笑吟吟道:“不如从下方挑个西域舞娘上来添些热闹?” 楚千泽:“你带够银两了?” 今日初登台的舞娘们,若是要见,只怕没那么便宜。 谢辰自然是摇头,“但是林公子你家中行商已久,想必出门身上应该是带足了银两,这次先欠着,日后你可登门向定国公府去讨。” 楚千泽眉心微动,心中意味难明,若是他上门去讨在花楼中欠下的银子,怕是要磕坏了定国公的膝盖。 楚千泽看出几分意味,对方眸底不带色欲,偏又像是几度想要逾矩,让他看不真切对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一时间之间竟是有些迟疑。 直到谢辰笑着催促了一声,多情的眉眼好似要生出一朵桃花来,楚千泽不知怎的就松了口。 “你若是想的话,就差人将舞娘带上来。”楚千泽淡然补充一句,“不过日后去定国公府讨债就不用了,就当我这次请你。” 谢辰觑他,懒懒笑了一下,出声招了人让她们将下一位要登台的舞娘带过来。 谁料这吩咐刚刚落地,闻声前来的侍女却像是有些为难,面对谢辰疑惑的目光,她先是下意识看了眼楚千泽的位置,那位侧目,眼中笑意微凉,逼得她迅速遮掩了不自觉露出的破绽。 “公子,下一位是个男子,不算是买来的舞娘,不过是有大人将其送过来……”侍女额头冒出冷汗,咬牙顶着那道淡凉视线飞快出声,“想要调.教一番。” 第一花楼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折掉一个人的脊骨,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男子,只怕背后不单纯是不听话的原因。 谢辰先是一怔,闻言也不见惊奇,而是颇有趣味的出声问道:“他一定要登台吗?” 侍女小心打量谢辰面色:“自然,我们费了许多功夫,而且对方虽为男子,貌相却是很美,总有一些客人口味较为特殊。” 她这番话其实还是含蓄了些,那不只是口味特殊了些,而是完全走偏了的龙阳之好。 侍女心中想起那位,心下毫无波澜,若是对方此遭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她们丝毫不介意真的将其当作小倌再下狠手折腾。 花楼中小倌稀少,却并不是没有。 而那数量稀少的几位小倌,无一不是调教好了的极品,只不过平日不常露面,若对方当真没有眼色,只不过又是第一花楼中多了一位无名小倌。 不过谈及貌相……侍女忍不住偷看了问话的公子一眼,心中砰然失序一瞬又悄然收回了视线。 那人美归美,与面前两位终归是不能比较的。 谢辰不知道侍女心中所想,他纵使没有为难的心思,却另有一番打算,至于那龙阳的名声对他现在而言并不值得注意。 于是谢辰弯了下眸温声吩咐道:“那就在他登台之后,将其送来吧。” 此话一出,谢辰没注意到的是,对面的楚千泽眼睫猛地一颤,像是有些诧然,目光在他身上定住一瞬,然后借着把玩茶盏的功夫掩住了这瞬间的情绪失控。 侍女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着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楚千泽始终保持着安静,最终她低头恭声回道:“我需要去请示一下楼主。” 对于一个花楼不以老鸨或妈妈等称呼,而是以楼主这种稍显清正的称呼,谢辰也只是挑了下眉。 人走后,楚千泽才轻轻开口道:“你既然想要舞娘的话,从先前登台的几位挑一位就是,何苦非要揪着马上登台的那位索要,更何况还是一名男子。” 他说这话时情绪莫名,或许掺着几分试探的意味,但究竟是想要个什么回答,却说不上来。 只不过谢辰方才单独冲着最后一位男子不肯错眼其他舞娘的举动,或多或少的染上了桃色绯意。 谢辰弯眸,“自然是有趣。” 他指尖在桌上漫不经心画着圈,哪怕回话时,也有那么几分不正经的味道,“我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男子,被人送进第一花楼调.教也就算了,竟还能压到最后露面,想必容色是比前面那些舞娘更甚。” 楚千泽抬眸,可惜谢辰眸眼含笑,好似真的好奇不已,以至于就连他做出这般荒诞的举止,也依旧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丝毫不曾知晓这一举动背后可能掀起的波澜。 龙阳之号,断袖之癖。 楚千泽生下来就是天家贵人,谁敢让他触碰这些东西,但凡带歪了分毫,都是逃不开的罪人。无人敢奢求帝王痴情,不过是担心天子沾染这种事情,会坏了后世的名誉。 他所读圣贤书,所学帝王术,是在世人的天长起来的皇,纵然不显,但是血液中流淌的都是天家的傲慢霸道。 以至于楚千泽虽是淡情淡欲,对于这种违背伦理的风月之事,却也只在初时怔愣一瞬,而后便恢复了往日心性。 但多少,也不能让那丝异样彻底消失,或许是不自在,亦或是陌生,楚千泽微微蹙眉片刻后,敛了后续的话语。 他不问,谢辰却问了。 谢辰眸光从下方被红纱遮掩,若隐若现的背影上收回,似是觉得楚千泽现下的纠结好玩,笑着道:“你是在想,我是不是个断袖么?” 他未及冠,还没到配冠的时候,额鬓处的发丝落在颧骨处,懒懒散散的却又别有一番慵懒气质,配着他这么直接的话语,让楚千泽心口无端一缩。 好似被惊到了般。 楚千泽看着谢辰,眼睫轻眨一瞬微作沉吟,轻声反问道:“那你是吗?” 谢辰摸着下颚,没有回答率先笑开了,他摇头道:“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我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因而对方知不知道都不重要,这样的情况下谢辰可以选择说与不说,但他可以做出一些荒唐事情,却没有必要将一些荒唐事张口向旁人直接说出。 楚千泽有些茫然,他似乎总也跟不上谢辰的思路,每当他以为会掀开的时候,对方却又反手给盖了回去,不仅盖了回去,甚至还能毫无影响地冲他扯唇一笑。 他无意识抬了抬眼,漆黑眸中泛起星点波澜。 就像现在。 下方压台登场的最后一位披了薄纱登场的男子,如海浪一般的波浪卷发垂在身后,碧色的眼眸周围有着红晕,面上压着隐忍。他长相艳丽像是大漠独有的带刺红花,与中原内陆讲究的温润感截然不同,有着与女子迥异的桀骜气质,在这种风流之地,最容易勾起观客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念头。 他一登场,早早被告知的客人们也不见诧异,面色各异,眸中带着戏谑与火热,纷纷落在了台上。 西域风气虽然开放,却也不意味着单薄的衣着是为着台下一群寻芳客所穿,男子扭动身躯柔韧性极好,袒露出的腰腹柔软细腻,却有着彰显男性力量的薄肌,但此时艳丽轻薄的西域着装,已然变成了招揽情.欲的特征之一。 男子面露羞耻,脸上红了一片,身子却软的不行,几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没有一丝纰漏。 谢辰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同情,他颇有趣味将台上一切收入眼底,眸底深处平静含笑,任谁也不知晓他究竟有没有其他心思。 谢辰捻了个果子丢入嘴中,唇角噙笑如实评价:“看起来,第一花楼这些时日确实在好好调.教他。” “天楚大典还有些时日,可这些来自异邦的他乡人却先一步在京都露了脸,先前那几位西域舞娘就算了,眼下这位却不像是普通人。” 一身皮肉娇生惯养的,哪怕被扣在了这种地方,眼底依旧带着火。 楚千泽闻言撩起眼皮,毫无所感地扫了眼下方,“进了第一花楼,不管是什么人,手续等都是齐全的,就算是贵族也要按照天楚的规矩办事。” 他说这话时,有着不自知的冷漠。 谢辰撑着下颚,将视线一点点转到楚千泽身上,眨了几下眼后,专注道:“林公子似乎对于下方没什么兴趣,从来到这里便一直冷冷淡淡的,既然来花楼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难不成是白白给花楼送钱来的?” 楚千泽唇角勾了下,“原来谢公子现在就是在寻欢作乐。” 他微作沉吟,“似乎只是喝了些茶水。” 谢辰缓缓扬眉,“不急,这乐子很快不就来了吗?” 双方同时收回视线,虽有着无法言说的默契,但还是下意识心觉棘手。 彼此都拿对方毫无办法。 楚千泽甚至看了眼天色,他其实也不甚明了,这个时间再不会宫,后续会有些麻烦。 可他偏无视了那些麻烦,就这般与谢辰在这里有意无意的耗着。 仿若无声的对峙,谁也不肯落了输。 侍女第二次进来的时候,身旁跟了一位身影,而这道身影正是方才还在台上献舞的西域男子。 对方进来后,虽做足了恭敛的姿态,脊背却是绷的很紧,动作一步比一步慢。 侍女恭声道:“公子,人带来了。” 谢辰挥手让其退下,屋内空荡起来,他索性起身走到男子身旁,顺手拿了放在桌上的折扇。 “抬头让我看看。” 心觉收了大辱的西域男子闻言一愣,不是他所想的粗鄙声线,温润含笑纵使轻佻,也有几分醉耳。他无意识松开了根本无法蓄力的双手,如言抬起头来。 近了看,更是妖媚,却又不失男子英气。许是几日不断的折腾,面上是脂粉盖不住的苍白虚弱。 谢辰微微眯眸,手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心道对方这幅模样倒像是灌了药。 “你叫什么?” 赫连麒心中暗恨,咬牙挤出了二字,“阿鹿。” 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第一次包下他的好色之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年轻,若不是这个地方实在污秽,眼前之人倒衬了他很久之前了解过的霁月风光一词,让人挪不开眼目。 对方哪怕眉眼覆上风流浪荡作态,也不如天生的多情眉眼来的纯净,故作的轻佻,反倒掩盖了生来的风流意味,这种地方实在污浊了眼前人。 赫连麒赏美人的老毛病犯了,直到对方开口道:“阿鹿?这名字不衬你。” 他才猛然回神。 眼前人不管给他什么感觉,对方都是花了银子的嫖客,心里不知道在惦记着什么肮脏想法,虽然只有短短一瞬的失神,但也足够赫连麒心中大恼。 西域原先有三十六小国,而乌戎是其中国力最盛的国家,前些年乌戎一连吞并了七个小国,国力更是发展至了巅峰。 赫连麒贵为乌戎的二王子,出生后乌戎王上战场连胜,更是被当作福星宠在手心。 可如今! 赫连麒险些咬碎了下,这群人逼供不成,竟然将他视作最下贱的小倌逼上了的花楼台面,日后他若是恢复自由,定要挖了今日在场所有看过他的人! 眼前这人如今问他姓名,哪怕没人盯着,他也耻于将自己真名告知。 如此大辱,天楚中人真是无耻! 听到阿鹿二字,楚千泽微不可察地瞥了赫连麒一眼,眸中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凉意。 看来还是没有调.教到位啊。 谢辰看出几分猫腻,对于先前那位侍女所说,心中生出几分狐疑,眼前这位阿鹿登台,似乎重不在调.教,手段相对来说已经温和许多。 他抬手,手中折扇本想顺势挑起对反下颚,眸光无意扫过棕墨扇柄,脑中突兀划过林公子白皙肤色被其抵住的场景,手指一缩,不自觉别开了扇。 谢辰心中无声一滞,皱眉拿捏扇柄默不作声。 楚千泽不知何时走到了谢辰身旁,“你要如何作乐?” 谢辰闻声看去,视线一低,刚刚好撞上一片白皙肤色,下意识又收回了视线,“那就先让他跳个舞吧。” 说完,谢辰错开楚千泽肩侧坐了回去。 赫连麒在看清楚千泽时有些惊疑不定,他虽然不知道楚千泽的身份,但对于这位一身的淡漠气质,总有些熟悉的感觉,熟悉之外,还有一丝怯意。 看着明明是个是公子哥而已。 楚千泽与他乍然对上视线,漆黑凤眸微眯隐现天家威仪,冰凉迫人,赫连麒悚然退了一步,有种比面对自家父王还要摄人的气场。 谢辰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视,见身后还无动静,“怎么还不跳?” 赫连麒见两人坐下姿态闲适,似在无声催促着他开始,心中大感耻辱。 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又只能咬牙开始动作。 他在屋内挥手垫脚,不可避免地要凑近二人,比起那位看着安静淡然的玄衣公子,赫连麒自己也未发觉,他在无意识的以谢辰为主,避开了那人的位置。 谢辰忍不住向后仰了些,手背被对方身上缠绕的纱衣几次擦过,他不着痕迹的变换了位置。 说实话,他未通情爱,之前对女子无感时也曾想过自己是否只对男子有感,可多年下来,再加上今天这一遭,谢辰心下没忍住叹了口气。 看来他似乎对于男子也没有感觉。 情爱一事,莫非与他无缘。 虽是这般想的,但谢辰得出结论时,心中却略显钝然,似乎漏了些什么。 出神之下,谢辰的视线盯着转动的赫连麒,旁人不知,看上去只会觉得他极为专注。 楚千泽眸光微侧,心下蓦然不悦。 赫连麒在动作的间隙也在注意着两人,见谢辰一动不动只盯着他,心中唾弃果不其然是衣冠禽.兽,白亏了一张好皮囊,也就只能骗骗其他无知的姑娘了。 全然忽略流了他先前的一瞬失神。 唾弃归唾弃,赫连麒也不可抑制地生出些自得,他果真优秀,不然岂会迷了这个天楚人。他偶尔看向谢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西域深邃艳丽的长相吸引许多中原之人,中原含蓄矜贵的温润皮相,对于西域中人有着同样的吸引力。 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对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包了他,赫连麒那份恼恨在看到来人时,心下已然多了几分翩然心思。 若是对方的话……他走神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大为恼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事! 走神虽然只有一瞬,脚下的拍子却出了错,几个错脚之后虽然连了上去,但一个明显的趔趄还是非常明显,也让谢辰回了神。 楚千泽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凉意,“无用。” 他在训斥赫连麒的失误。 谢辰并没有出声的意思。 赫连麒脸色涨红,敢怒不敢言,等了片刻只有玄衣公子冰凉的视线,谢辰支着脸懒洋洋的旁观,没有一点要解围的意思。他束手束脚,心尖无端升起一丝委屈来。 就知道天楚中人都是伪君子。 谢辰挥了挥手,受不了两人的注视,不是很明白怎么都看向自己,叹气道:“继续跳。” 楚千泽收拢指尖,骤缩的不知是心口还是指骨。 * “你真将赫连麒送到了主上那里?”青樱坐起身,面上隐约露出点怪异来。 许瑶误以为青樱惦记主上因而才担心主上真的起了什么心思,语带宽慰道:“主上心中自有谋算,再说赫连麒已经送来一段时日了,我们迟迟撬不开他的嘴,对方身份到底特殊。” 她们是敢下手,只是以赫连麒的长相,实在太过显目,日后太容易被抓到把柄清算,如今只能小打小闹。 不过手下的人不了解赫连麒的真实身份,难免会当了真,不过她们要的也就是那种真实的气氛,免得那家伙还心存侥幸。 青樱听着许瑶的话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揉捏眉心,“许瑶,你竟觉得我这样的人,会动上真心?” 她今日近了主上的身边,甚至可以说是最近的一次,可她也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斤两。 有些人,就连惦记,都会有着底气不足的怯意。 虽说每每想起,都是一阵意动,可冷意迫在心口,惧意便不由加深一分。 青樱逗了许瑶许久,如今终于坦然嘲笑道:“我之前就说了,你始终不信。许瑶,我说过你压根就不了解我。” “你自己曾经动过心思,便以为天下女子都会如曾经的你一般,面对主上都会有那份心意吗?我们这样的身份,为何始终要像怨女一般放不开自己?” 既然已经入了深渊,便坦然向前。 许瑶脸色微变,心中恍惚,她已经太久没有想起曾经,闻言心中却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好气道:“我当时多小,算什么动心,你拿这个反驳实在不讲道理。” 但她这次是信了。 青樱嗤笑,“不如去看看吧,不知道主上面对赫连麒会是个什么表情,那家伙又蠢又精。” 许瑶摇头,拿起一张薄纸:“你胆子真大,还想去看主上的热闹。不过我刚刚才得了消息,那位谢公子近些时日已经有了离开京都的打算。” 青樱奇怪道:“他若是离开我们还能少费些人手 ,那为何主上今日要随他来这里一趟?” 许瑶同样不解。 * 赫连麒最终还是累了,这两人偶尔聊上一句,将他放在旁边像是戏耍的猴子,单纯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效用。 让他忍不住磨牙。 谢辰注意到,笑道:“你若是累了……” 那就退下吧。 赫连麒软下身子,讨怜般抓住谢辰衣服下摆,他本就被喂了几日的药,身骨早就软了下来,内力不能动用分毫,如今说几句话都喘的不行,他此时更是无师自通的一些狐媚手段,抬头小声道:“实在跳不动了——” 顿了下,他咬咬牙,声若蚊呐,“还望公子怜惜。” 楚千泽眸光幽幽看了过去,将半坐在地上的赫连麒容入眸底之后,倏然眯了下眸,浮出些许不自知的暗色。 谢辰眉心一跳,实在受不了对方这幅作态,眉眼虽是笑着的,手上折扇却是利落挑开对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柔声道:“这衣服,很贵。” 他甚至怀疑对方手上是否有汗,干不干净。 赫连麒满面不可置信,半真半假,他心下毫无办法,这次运气好,但是下次呢?那些丧心病狂的女人,说不定真的会将他卖给一个老男人。 他撩起弯曲发丝,碧眸晶莹漂亮,男子身躯做出柔软姿态,倒是很难挑起男人本性的恶劣。 “公子,我想跟着你。” 等你带我出去,我就想办法逃。 那群废物,竟然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赫连麒心中暗恨。 谢辰挑眉,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不见温润竟透出几分看透人心的锋芒,温润的黑眸低敛着故作柔弱的西域男子,笑道:“你真的想跟着我?” 楚千泽蹙眉:“定国公年纪大了,恐受不得这般刺激。” 谢辰漫不经心抬手阻了他后面的话,并未抬头,还是低笑看着半坐在脚边的人,“可惜你太贵了,我怕是买不起。” 定国公?! 赫连麒心中正一惊,骤然听到这种荒谬话语,一时愕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据他所知,定国公就一个独苗,还是个未及冠的孙儿,手上怎么可能会缺银两? 赫连麒愤怒,声音却弱了下去,“公子为难,倒也不必找如此借口……” 谢辰单手合拢扇身,“不,今日花楼中所有费用是这位林公子请的,你不如问问他,想不想要你?” 赫连麒闻声看去,对上那双漆黑凤眸,身子一颤。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人看着比那些丧心病狂的女人还要可怕。 谢辰顺势问道:“你要买下他吗?” 楚千泽面色冷淡,“我对男子不感兴趣。” 谢辰颔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可惜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赫连麒摇了摇头,显得很是无奈。 可从始至终,他都是笑着的,俊美风流的眉眼敛了笑意极为好看,灿烂春华般的风采轻易便压过了赫连麒皮相浅薄的艳色。 他从始至终都是笑着的。 赫连麒与他对视,碧色瞳孔微微一缩,突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明明,这个人更可怕。 他脑中突然清明,却发现更可怕的是,自己明明反应过来眼前公子的本性,却依旧因为对方的表现而松了几分心防。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赫连麒只觉眼前一黑,在这天楚之中,简直处处魔鬼。 谢辰心中算了下时间,拍了拍衣服起身,他们该回去了,天色已经够晚了。 楚千泽随之起身,他陪着坐了这段时间,脊背始终挺的笔直,君子风范仪养好似刻入了他骨中,谢辰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比起前世被天下夸赞称耀的自己,眼前这位才更像是能作为标尺一般存在着的模范。 他松懈了这些年,晃眼看见这样的人物,难免感到几分亲切。 “天色已晚,我们今日吃喝玩乐也算是走了一个流程,日后再聚必然要多叫几个人,我是看出来了,林公子并无寻欢作乐的经验。”谢辰折扇抵唇而笑,眉眼弯弯。 楚千泽无法反驳,微微抿唇,“是我扫了谢公子的兴致。” 谢辰摆手,“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两人并肩,彼此对视闲聊,气氛无声缓和了几分,仿佛他们今日大半天既费心力又费银两的对峙试探终于告了一段落。 他们都没有将注意放到依旧半坐在地上的人。 赫连麒原先也不在意,他在趁着这段时间休息,心中筹算着该如何将自己的位置传给自己人,今日她们敢逼着自己登台,后日就能逼着自己接客。 他心下正烦躁,连带着对于好运气碰见的两位公子也多了几分恶意。 定国公府家的独苗……真是一个不错的人质。 第一花楼固若金汤,他只要出去就有办法脱身,但是在这里面,几乎寸步难行,处处都是眼线。 天楚皇帝简直有病,将花楼作为情报中心,他心中腹诽,垂首不露声色时,在谢辰下身衣摆上划过,心中正在犹豫,倏然瞳孔骤缩。 他僵硬转动瞳孔,一点点地将视线挪到了谢辰身旁,那里飘荡着的玄色衣摆,正随着脚步的缓慢挪动而轻轻翻折晃动。 赫连麒呼吸一窒。 金色暗线藏得太深,五爪龙纹绣到了内里,每一次衣摆的翻折都会露出些许龙纹,因为角度与光线的问题,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暗线设置太过精巧,不从下方跪拜去看,很难注意到这份精巧心思。 赫连麒数了又数,确实是五爪龙纹。 他迟钝的脑子,慢半拍的想起来一件事。 第一次被抓到蒙在麻袋之中似乎被丢在了一人面前,当时他浑身疼痛,脑中理智混乱,只隐约听见一人沉声询问如何处置自己,是否要丢入花楼中拷问,他当时模糊不清地听到一句回复。 “除了他,都杀了。” 声线淡漠,语调漠然,上位者的习惯彰显的淋漓尽致。 赫连麒瞳孔一点点放大,近乎疯狂地盯着玄色衣袍上若隐若现的纹路,身体低了又低。 一阵短暂的静默。 谢辰耳边擦过风声,他微微侧头,第一反应推开身前的林公子,唇角笑意淡了些,眸中透出几分剔透淡漠的情绪,正要出手时突然想起什么,手腕一转,只是扶着身边人向着一旁闪躲。 不料脚下没停稳,一个踉跄将人压在门边,谢辰仓促抬手撑住墙壁站稳后,侧脸看向身后时脸颊隐约划过什么温热触感,他没多想,以为只是单纯碰到了对方面颊。 楚千泽唇舌受惊抿的很紧,压过之后的唇色殷红无比,他怔了下,有些茫然心中突然涌出的情绪,指尖几度松合,当人从他身前离开时,甚至于下意识向前抓了下。 却扑了个空。 楚千泽蹙眉,心中复杂。 谢辰皱眉看向突然暴起的的阿鹿,心下警惕护着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公子,他身有武功却不好冒然出手,几个闪避之后,反倒被看似娇弱的阿鹿给扣住了命脉。 对方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多年未曾动手,谢辰一时大意,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招式之间带着股发疯般的狠劲。 此时谢辰仰了仰脖颈,喉骨虽在对方手中扣着,他心中却没什么慌乱,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在身份不明的林公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时,身后的阿鹿却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天楚皇帝,你若是再动一下,我就在你面前杀了定国公唯一的独苗。” 天楚……皇帝? 谢辰微闭了下眼,面上似有若无的笑意骤散。 伸展的五指悄无声息反握成拳收敛了体内涌动的内力,脑中所有的信息在快速串联,当谢辰再度睁眼时,不得不承认一个非常糟糕的事实。 眼前这位家中行商,年纪轻轻就担任国子监助教的公子,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当今圣上。 那个被先帝保护极好,被他几度当面言论,来回对峙几次的正主。 谢辰心中已经没了叹气的心力。 未来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浑水,槽糕透了。 天楚最尊贵的存在,何苦藏匿身份,几度在他身旁露面,甚至不惜一并踏入花楼之中?就不怕被御史撞见,日后当面进谏吗? 谢辰心中猜测颇多,但眼下情况却容不得罢手不干。 他做出一副愕然神情,似是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整个人呆愣住许久,才在随着身后人一点点推着向前时艰难开口:“你……真的是当今圣上?” 他不可置信的话落到了赫连麒的耳中,“我早该想起我对他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天楚除了皇帝,谁敢在衣服下摆绣上五爪金龙的暗纹?” 谢辰眸光下垂,但因为角度原因,并不能像赫连麒方才那样看到,但也猜到一二,他百般猜测,玲珑心思,最终竟然在这种细节上翻了车。 不过也是,天下之大,恐怕只有跪下垂首之时,才能窥见天家一二分暗藏住的威严。不可直视的天威,绣在了下位。 楚千泽的常服许多都有这种彰显身份的暗纹,他已经有心避免,却没料到会有人俯首盯住了这处细节,而这人还是赫连麒。 楚千泽眸色冰冷无比,平日与谢辰相处时收敛的迫人威仪再无收敛,高居皇座之上的天子,一举一动都是天家莫测,他面色平静,漆黑凤眸深不可测,与赫连麒对视的一瞬,对方先行瑟缩,而后又撑起了底气。 “你想要什么?”楚千泽语调平静。 整座花楼都是他的人,因而暗卫都守在了雅间之外,眼下屋内出了动静,外面的声音正在逐渐安静下来,却没有人冒然破入屋内。 赫连麒手中扣着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眼中带出狠意,他道:“我出了花楼,自然就会放了他。” 楚千泽似不为所动,面色淡淡,一身玄色衣衫衬得他神色凉薄,喜怒难辨,他立在那处,并不为赫连麒脚下步子而动,看着从容淡漠。 “你身为西域乌戎二王子,无文牒私入天楚京都,几次作乱伤人,你既没有证明,在天楚境内自然由我处置,若不是考虑你没犯大错,今日你在的地方就不是花楼。” 赫连麒面露愤恨,对于他来说,这种地方才更为刻骨铭心。 楚千泽淡声继续道:“今日你若杀了定国公未来世子,不仅你会死,来日孤的军队就覆压西域乌戎,直破乌戎王都,不计代价!” 赫连麒的手一抖。 谢辰心中下意识赞了一句,再看向眼前与身后乌戎王子对峙的人时,不自觉用了帝师的眼光去看待,最终却发现眼前的年轻公子,不论是年纪还是天赋,亦或是心性,作为帝王都堪称恐怖。 帝王者当顾大局,不为私情所动,虽说他们之间,应该也就勉强算得上几分君臣情。 殊不知楚千泽看似淡定背在身后的手捏握成了拳,他并不慌张,对于赫连麒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甚至早就有了预测,唯一一分薄怒也能归咎于对于事态失控的不喜。 他的视线落到向来公子素来含笑的眉眼上,如今那里皱起了褶痕,视线微微向下,喉骨处被按出了红痕。 眸色微沉,楚千泽心觉刺眼。 于是那份没来由的不悦,也逐步显露面上。 赫连麒察觉到了楚千泽的那份不悦,竭力稳住了手,“我本来就没想过杀他,但是你今日若是不放我走,他今日就是因为你而死的。我知道定国公,他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若是拉着他陪葬,你敢保证定国公不会心怀怨恨吗?” 楚千泽眉眼微动,轻嗤一声,“那你敢保证,西域乌戎子民,不会怨恨一个连累他们国破家亡的二王子吗?” 冰冷强硬,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过赫连麒还口的余地。 战场上的硝烟血腥味随着他的话语,仿佛弥漫在了赫连麒的鼻尖,他喉中干涩,险些以为自己嗅到了故国惨烈的血腥味,手再度抖了抖。 谢辰看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帝王,先前那些不值一提的提防不满逐步消散,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站在自己面前,每一步都有着熟悉却又不可预测的发展,让他沉寂许久的好强性子都在跃跃欲试。 而这场戏随着赫连麒的心理防线快速溃散,已经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谢辰无奈,这种程度,即使他不暴露武功,依旧有着反手的余地。 赫连麒被谢辰反手压制的时候,面上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纨绔子弟,可实际上他现在脆弱的身子骨根本抗不过动用了巧劲的谢辰。 楚千泽指节一松,放到身前时才发现竟不知何时摩挲出了一块红痕,他不着痕迹遮掩住,上前要扶起谢辰。 伸手的那一刻修长五指神展开,食指上面的红痕避无可避,谢辰眸光在其上定了一瞬,而后仿若不知般挪开了视线。 卸了赫连麒的武力后,谢辰揉着脖子站起了身,没有去搭楚千泽伸出的手。 他反抗的动静刚起,外面守了许久的暗卫再也无法忍耐破门而入。 发觉场面已经被控制住,又沉默着在屋内跪了一地,屋外的人及时带上了门,许瑶作为楼主更是及时赶来,下跪请罪。 没有人敢想圣上遇刺的后果。 谢辰正要寻思自己是否也要跟着跪下时,赫连麒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凉意透过单薄的红纱传递到了腰腹一块,他虽然松了力道,可如今单薄艳丽的穿着又在提醒他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被强行扣押在花楼之中,与低贱的小倌无以异取乐着无穷无尽的寻芳客,因为楚千泽的威胁而勉强勾回来的一丝理智瞬间溃散。 谢辰觉得自己要应景,正当他想跪下时,浑身绵软的赫连麒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枚红丹。 谢辰心头一惊,伸手就要去夺。 红丹被碾碎,泛着粉的薄雾在空气中蔓延,谢辰与楚千泽离得最近,措不及防之下张口便吸入了体内,他们面色同时一变,而跪下的暗卫们反应迅速,快速聚拢分散了薄雾。 红丹不是很大,被染粉的薄雾不是很多,无意间吸入的几人也在快速压制,反倒是离得最近的谢辰第一时间察觉不妙。 他顾不得平日伪装,单手紧捏赫连麒脖骨,素来含笑的多情眉眼笑意微淡,温润中透着丝丝平静至极的危险,“你捏碎的红丹是什么?” 赫连麒脸色涨红,艳丽面庞逐渐肿胀,正要拼命抓挠谢辰扣住他的手,却被另一人力度强硬的断了双腕。 正是楚千泽。 于是赫连麒还未碰到谢辰,便先断了一双手。 谢辰因此冷静了些,“说。” 赫连麒拼命咳嗽,想要捂着脖子却因为断了双手而无能为力,他见谢辰微微眯眸,恐惧后退,努力摇头从嗓子眼中挤出嘶哑的几个字。 “不、清、楚。” 谢辰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抬手。 赫连麒面色发青,努力用眼神示意谢辰看向后方。 谢辰一顿,转眸看去。 许瑶此时捏了粉末放在鼻间嗅闻,秀美面庞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第207章 送我回府 谢辰压住喉间漫上的渴意, 心下生出几分戾气,这份心绪不着痕迹,动作间却露出了一分端倪。 他单手扣紧赫连麒将其拎起制在了墙上, 力道虽然松了些,却依旧让赫连麒喘不过气来,维持在一种窒息边缘才吸入空气的难熬境况。 “哬——”赫连麒脸色逐渐开始涨紫, 却抬不起双手挣扎。 屋内跪了一圈的暗卫, 纵使近些有几位暗卫也吸入了方才被染上了淡粉的薄雾, 呼吸却是极静,丝毫不敢失态。 许瑶单膝跪在地上, 指尖抹了方才被压缩落地的红丹残渣,随着熟悉的药味冲入鼻中,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楚千泽断了赫连麒的双手后,收回的右手一顿, 转而揉上眉心,略觉不适。 他向后挪了半步, 清寒凤眸再扫赫连麒时, 掠过幽冷之色。 谢辰偏头,微微凌乱的发丝扫过俊美眉眼,微挑过来的眸光天生风流,他凌厉压制着人, 却又格外温雅肃正, 方才身上隐约显现的危险感如错觉般,捉不到分毫。 他微微偏头, 主动询问了那位秀美女子, 虽竭力温和如常,但比之方才, 似乎涩哑了一分。 “姑娘可探查出这红丹是什么了?” 楚千泽闻声松手看去,眼帘微抬,唇心透着不正常的红。 许瑶顶着主上的视线,对着谢辰的目光,四肢无端冰凉,抹了药渣的手指更是僵硬。 “这应该是他在被审讯时偷走的,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药师前段时间才送来的半成品,本是在花楼中用作……调.教。” 她简直不敢去看主上的视线,低头快速回想道:“当时是要用在他身上的,但才做出来的新药还未成功,担心控制不住效果和剂量造成其他后果,便暂时搁置了。” 或许就是那时赫连麒听到一二,才会偷藏了一颗,对方受此大辱,几乎不作他想,就知道是存了报复的心思,不管他原先是打算如何报复的,如今竟也算是一场成功的报复。 想到这,许瑶心中冷意丛生,这种污秽药物沾到了主上的身上,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罪的。 她重重请罪,“主上!我这就去将药师请来!之后我自会去请罚!” 花楼所用的药师经常外出寻药,行踪不定,许瑶在出口之时便蓦然反应根本来不及。 许瑶对药物了解不深,回神后一时失声,脑中空白。 “……药师不在京都。”她恍惚道。 赫连麒脸色虽然涌上紫去,唇角却艰难翘了翘,这群人想要他当小倌,那就先尝尝与男人相欢的屈辱。 当时他意识不是很清楚,却也能听到几句那药师的嘱咐,如今想来岂不是绝妙。 尤其对于那个始终高高在上的天楚皇帝来说。 他最清楚,那种人,最讨厌事态脱离掌控。 如今想来,他作为王子,还是有几分看人的能力。赫连麒瞥眼看到那位帝王,神色淡淡,长眉压着矜贵凤目,是中原最贵气的眉眼,他一手作出来的荒诞景象,似乎并不能在其眸底留下波澜。 这一认知让赫连麒心中不甘。 不等他多想,整个人被砰然甩到了地上。 谢辰甩手过,抚过两手袖袍,借着整理衣袍的短暂间隙平息了心中情绪,抬眼间神色平静淡然。他上前几步,在许瑶身边蹲下,伸手沾了地上的粉末,面色不明的嗅了片刻。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伸舌舔了去。 众人愕然,离他最近的许瑶双眸瞪大。 楚千泽下意识抬脚,待他回神后并未言语,眉心却蹙了起来,步履顿了一下,身骨的热意再也抑不住的散开,他微微平息心绪,在谢辰身边停下。 “如何?” 谢辰抬头,对于这位蜕变了新身份的林公子,他心中还带着几分小怒,仰目看见这人,含情的眸眼晕上了粉,平日刻意压着的情态骤然浓烈了起来。 仿若至烈桃火,晕了人眼。 楚千泽凤眸微怔,呼吸好似染了火,逐渐开始难受起来。 谢辰一一分辨出口中药味后,心情沉了下去。 “交欢药。”他试图冷静告知结果。 并顺手提醒下自己,眼前公子是当今圣上,若是过于肆意,才会显得迥异。 谢辰收敛了些,却压不住烦躁。 楚千泽蹙眉重复,唇心的红开始灼起来,衬得他肤色落了雪般,“交欢药?” 许瑶当即抬头,“我去找干净的女子来!” 眼下顾不得其他。 “且慢。”谢辰起身,拍了拍手,“我还没说完。” 他有些烦,语气透了些冷意,“这药寻常男女吃了正常交欢即可阴阳相冲解了药性,但这改进了的交欢药针对男子,男子阳气重嗅了之后药性会变得极烈,与女子交欢解药极有可能伤了女子性命,她们承受不住这股药性,最重要的是药性与男子体内内力息息相关。” 说到这,谢辰深吸了一口气。 “男子若无内力,多寻几个女子勉强可解,若有内力,药性暴虐,女子要有内力进行调和,数量只多不少,中途无法保证女子性命无忧。若内力深厚,女子之身受不住。” 谢辰揉了眉心,“为何说针对男子,就是因为如果为对方泄了药性的是男子,将会很大程度上减少对自己与对女子的伤害。” 他前世作为天机峰传人,自幼所学甚多,文武双修是最基本的,这一世的时间天赋,加上一世的经验积累,哪怕偶尔懒散些,武学底蕴也不是常人可以堪比。 难怪要将药给赫连麒试用,当真有着将对方当作花楼小倌的心思。 谢辰喉中开始涌上燥意,再没心思去想些其他,他单手遮住了半脸,试图让语气平稳些,偶有几声不稳,却还是没忍住那份针对,他敛眸笑了下,对着呆愣住的许瑶温声道:“所以,为了你家主上莫要白白担上几条女子的性命,去找一个内力深厚的男子吧。” 他未曾看向身后,但这份话究竟说予谁听的,再清楚不过。 比起平白让无辜女子拿命冒险,作为帝王,担上一份不为人知的风流韵事,已经算得上小事了。 许瑶心中惊骇,她一边心惊耳中听到的内容,一边分了几分心神在谢辰身上。 一嗅一尝,半成品的新药便被对方给摸了个清楚,未曾听过定国公家的小公子学过医术,且这般高超。 许瑶目光不自觉看向同样中了药的几位暗卫,那几位身子顿时一僵,进退不得,她心中纠结,同样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边在考虑,却未曾注意到主上微眯的眸,漆黑的眸子中喜怒难辨,此时竟也透出些许危险凉意。 楚千泽眸光若浮羽,从许瑶身上收回,没有第一时间追究,而是看向谢辰,“那你呢?” 燥热涌动,气血难平,他再如何冷静从容,也不及身体反应下的生物天性,从未关注过的渴求正在侵袭理智,此时这句询问,已是算的上平静了。 可落在旁人耳中,却是多了几分遮不住的克制意味。 寒月染了红尘,极易勾起人心的欲.念。 谢辰抹过脸,未直面回答,“送我回府,我没有内力,找个女子就好。” 他这些年也算是习惯性的吃着毒长大,虽然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但回去及时的话,根据身体特性配些药以毒攻毒,勉强能熬过这一关。 不过可能要伤了底子。 谢辰此时并不在意这个。 他探出几分帝王的内力底子,却小心藏住了自己的,他自觉没有露出端倪,说完后,并不觉得会被拒绝。 至于眼前公子……不,眼前帝王。 他虽提了一句,但不管对方如何选择,终归轮不到他来管。 此事过后,他明日就走,至于赔罪应当用不上,多少有几分被连累的因素在。 谢辰现在信了自己当初的直觉,再与眼前人牵扯不清,未来将会彻底失控。 他下了决定,眼前一阵恍惚,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 当谢辰再抬眼时,屋内不知何时,只余了两人。 谢辰茫然环顾,心下怔然。 ……什么、情况? 第208章 事态失控 许瑶关上门的时候脑子是懵的, 她素来冷静,眼见屋内两人被逐渐挡在屋内时却没忍住附耳上去,失态过后又猛然回想匆匆后撤。 她对于主上的命令不可违背, 心内却是不可置信的。 “要找吗?”影一简洁明了地出声问道。 许瑶张口想要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道:“先找人备着吧。” 犹豫一下后,她又补充一句, “男女都找一批。” 影一面无表情点头。 许瑶看了眼那几位中了招的暗卫, 他们当时跪下的位置离赫连麒的位置有些距离, 倒不必大费周章,“让他们自行找人解药, 别在第一花楼中寻人,记得易容。是” 影一点头, 他的距离不近反应却快,仅落后主上一步, 内力涌动之下的后果就是药性的快速蔓延,如今浑身烧起火来, 主上又在屋内, 他快速思考之后,非常冷漠道:“把赫连麒给我。” 一个私自入境又惹了事的小国王子,影一隐在暗处的面庞毫无波动,现在刚好可以作为解药。 许瑶没稳住神情, 眉眼一跳, 知道影一脑子里没考虑那么多,虽说对方与木头无异, 但是身边突然出现这种事, 还是让她升起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久不回答,影一疑惑看她。 许瑶干咳一声以作掩饰, 她看向另一边被堵住嘴面露惊恐却难掩异域风情的赫连麒,微笑回道:“你要就带走吧,反正这家伙靠得近多少吸了一些,你拿他解药的时候记得留条命。” 此时在赫连麒眼中,许瑶秀雅笑容与恶鬼没有区别,他眸中泛出血丝,因为他们话语间的意思而恐惧不已,直到后颈一痛陷入昏迷之时,他也没有看清即将要带走自己的男人模样。 许瑶收回视线,又望向屋内,这片刻功夫,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若是主上看上了定国公家的小公子,某种意义上也算上欺辱了功臣之后,甚至于还是唯一的独苗,若是揭露了出去,后患无穷。 因而许瑶始终想不明白主上的打算。 吩咐都已经下去了,身边也安静了下来,只有许瑶知道这间屋子的外面藏了多少的暗卫,她在房间门外踱步许久,但她身份特殊不可能在雅间之外久带,眼见开始有人看向这边,才转身离开。 屋内。 谢辰重重揉了几下眉心,脑中理智尚存,面对眼下诡异境况,挺直的颀长身姿并不露怯,撑额抬首时,那股鲜衣怒马的富贵风流气极为晃人心神,他敛了眸低声道:“圣上这是何意?” 最好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 楚千泽心思深沉冷漠,又通晓帝王心术,以至于他能在人心方面算无遗策,可有时也会如此时这般,甚至难以摸清自己的心思。 等他将人都遣了出去后,屋内只余他与谢辰对视站立时,竟才慢一拍的想起其他。 比如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是难堪的欲.念、是君臣的逆伦。 楚千泽身着玄色,下摆五爪龙纹游曳摆动,仿若猎食的凶兽,悄无声息地朝着看中的猎物而去,他语调轻浅“唔”了一声,其中情绪莫测难明。 “谢公子心思玲珑,窥一斑而见全豹,想必心中早已明了。”他见着敛眸俊美的江南公子,终于从那层层炫耀在外的虚假中,窥到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雅淡然,可因药物作用,就好似圣人动情,悲悯淡漠染了俗世情.欲,着实让人失控。 他是帝王,他从不将就,要坠入世间尘念,那自然要拉着最好的一个。 事到如今,楚千泽竟也不得不承认,千百圣贤书也禁不住体内的反骨,男子逆伦之事不仅勾不起他的厌恶,反倒调动了那股隐秘的愉悦。 与其要别人,不如眼前人。 楚千泽指骨如玉,伸手要碰谢辰之时,依旧风华绝代彰显天家气派。 可他要做之事,却又稍显不堪。 谢辰脸颊碰上了温热触感。 事态突然失控起来。 定国公府的小公子自幼就是粉雕玉琢的玉娃娃,年岁渐长雕琢成如今锋芒内敛看似散漫轻佻的纨绔公子,若是他想,不知要搅弄多少颗春心。 如今抬眸,多情的桃花眼流光潋滟,驰魂夺魄,撩着不自知的风流情意,撞入帝王的眸底。 他自是夺目的,可人们总是容易受流言影响。 楚千泽喉结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谢辰前世或许积了德,这世的身份注定少有人能欺他。 可他面前现在站着的这人,就是那少有的人中之一。 帝王、帝王。 谢辰心中反复重复两遍,没有拂开面侧微微摩挲的指尖,一并忽视对方眸底闪烁的暗色,他试图提醒对方,“我解不了圣上的药性。” 同是男人,他即使想扮懵懂也不可能。 对方的眼神,透着为帝者微妙的欲.望,或许牵扯不上多少情.爱,却也罕见。 谢辰从未想过,对方这种像是天生帝王的人,竟也会动这样的心思。 他如今身份特殊,这人不可能不知道动了他会是什么后果。 “如何解不得?”楚千泽舌尖有些干燥,忍不住喘了一声,不复之前从容,“内里深厚,又为男子。除了你,眼下还有谁合适?” 谢辰牙关不悦合了下,不用多想,只有之前与赫连麒对峙的那个关口露了端倪,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本以为毫无痕迹,没想到当时情绪波动之下,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这人眼力……谢辰简直怀疑对方时刻紧盯着自己。 他压了半天,体内血液开始像岩浆一般翻涌难耐,身体表面开始发烫,谢辰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微微低了下头,蹭了下脸侧让他略觉舒适的触感,等他回神后猛然停住动作。 楚千泽唇瓣殷红,墨发雪肤如水墨般触目惊心般的美,因为谢辰的小动作眼睫一颤,眸中骤然晦涩,他素来自持世上无不可控之事,如今却觉心海难抑,想将这人吞吃入腹。 药性极烈,似是勾动了人心恶意。 楚千泽稳住的呼吸一乱,上前又近了一步,“你不用多想,形势所迫。我不会追究你为何藏敛锋芒,但你同样身中药性,这是最适合的解决方法。” 他本可以以帝王权势压迫,可眸光落在公子似难受又似忍耐的惑人眉眼时,出口便不受控制变成了商量与诱哄。 他指腹微动,仿佛抓住了少年时挥笔落下的那束盛烈桃花,点亮了整张寡淡的水墨画卷。 谢辰眸眼半阖,没有给出回答,他在帝王眼中像是受了皇权压迫,因为难堪,迟迟不语。 对方从未谈及男子相欢,兴许无法接受,楚千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打算,他由着对方静默,伸手却将人拥入怀中。 呼吸落在谢辰颈间,他能感觉到对方试探中透着强势的啄吻。 靠得越近,彼此间相吸的药性越强。 几乎在相拥的瞬间,两人心中同时喟叹一声,欲壑越发难填。 方才对峙中,一进一退,两人抵在了床边,此时谢辰被楚千泽压着解了衣衫,脖颈到唇边被落下了密密的吻,理智也岌岌可危。 纵使未曾了解过,但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敏感的,不需多时便会顺着步骤一一走下来。 不过难掩青涩,莽撞欲.念碰撞出的床.事天性带着野蛮,却又极易调动原始的激烈。 根本来不及想太多。 谢辰心中鼓动极快,垂眸就能看到年轻帝王眉眼间的浓烈情态,密黑的眼睫撩起,上勾出一分妖色,泛起的水雾遮住了对方瞳眸,但他却能清楚感受到注视的目光。 ……不能招惹。 这不是常人,而是被世人供奉的天子。 他不能碰。 轻轻一声脆响,簪住楚千泽墨发的玉簪落地。 谢辰心神骤颤。 满头墨发倾泄而下,一路垂至帝王腰身,谢辰指尖落了几缕,他猛地掐住久久没有反应。天家养出的威仪也不及此时凌乱衣衫下墨发散落的香.艳情态,至尊的艳色,远比任何药物都要刺激人心。 清冷月色再高不可攀,此时也主动跳下了天际,谢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眼下发展。 简直荒诞。 谢辰心绪不稳,眼前仿佛晃开大片朦胧之景,将他整个人搅向了另一个未来。 脖颈间的衣衫松了,有温热触感不停落下。谢辰眸色不明,几度翻滚中突然染上危险,他不复轻佻神态,像是天幕落雨下的清雅莲仙,垂眸间变作红莲,轻轻压住了要探向腰际的那只手。 他轻轻出声,音色微哑,“圣上……” 额发凌乱,眉眼飘红,他此时情态慵懒惑人,楚千泽掀眸看去,无法挪目。 谢辰低头靠去,两人额头相贴,唇瓣似有若无的触碰着。 楚千泽心口无声一紧,因他带了些强迫意味,方才始终没有吻上对方唇瓣,此时这般暧.昧,他攥紧了指骨,想要贴上。 双唇碰上,一丝酥麻泛开,本是冠着纾解药性的所有举动似乎瞬间变了味道。 楚千泽气息不稳,舌尖要探入公子唇瓣,他想要更多,那份属于帝王的霸道贪婪并不会因为这份特殊而退却,反而越发浓郁。 此时,谢辰心道,这才是帝王。 本就是妄为的性子,哪里谈得上忍耐。 想要,便要了。 可惜,他亦不是普通的公子。 此番怕是要臣入帝身,逆.伦犯上了。 扣着人腰身将其压在床榻上时,谢辰在满床墨发上落下一吻,勾住那玄色腰带时,心中漫不经心想着。 ——只求帝王明日莫要迁怒才好。 第209章 一场风月 “……谢辰!你放肆!” 本是暴怒的叱骂, 可当楚千泽出口时声调勾连平添粘稠暧.昧,再加上唇上压着另一人的手,这声由帝王口中所出的迫人语句, 便蓦然变了意味。 唇上被压着,词句变得含糊,楚千泽凤眸缀了极恼的雾, 眉眼流转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情绪剧烈起伏之际, 语句末端控制不住急喘了一声。 他是王朝的主人,至尊之身, 他竟敢让自己屈于下位?! 谢辰一手捂住身下人的唇,一手勾下了对方衣衫, 对于这人满眼的急恼视若无睹。 蔽体的衣物落了一地,满捧春雪撞入了眸中, 无边风月漫开,药性在此时仿佛攀到了顶端, 心口也一并变得滚烫起来。 欲望一下下叩击着心弦, 谢辰无暇顾及其他,反手扯开了自己的腰带,极为坦然地在楚千泽微微扩开的瞳孔中袒露出身体。 极具男性冲击力的身体入眼,不同于女子那般娇柔, 每一块肌肉的起伏都透着的无言的侵略性, 楚千泽身子微微一僵,喉结下意识滚动, 他一时分辨不清那股渴望究竟是药性还是自身的动摇。 他抓着压在唇上的那只手, 一手已经撑起了身子,此时半遮半掩的雪白皮肉染上淡淡潮红, 凌乱墨发铺在脑后,额际因为急恼布满了细细的汗渍,素来冷淡的眉眼浮上一抹风情。 他是受世人供养的九五之尊,如今却被另一人按在了床榻间以下犯上,单单这么看着,逆伦的欢愉就能淹没人心理智。 谢辰心口酥麻,被眼前一幕冲击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抿了抿干燥的唇,往常散漫含笑的眉眼隐约透出几分侵略意味,虽不解方才还挣扎不休的帝王如今为何停了动作,但他却没放松手上力道。 他将人重重压了回去,床榻随之一震,不自觉中,双方贴的近了,空间瞬间狭窄起来。 两人方才相互出手打了一个来回,将床榻间弄得乱七八糟,谢辰因身下人眉眼风情心神动荡,殊不知自己落了如瀑墨发,桃花眉眼灼灼逼人,如那在烟雨中敛着花瓣的桃花,骤然盛开灿烂的颜色。 谁能止住想要摘花的心思。 楚千泽闭了闭眼,指尖蜷缩着才能不透出几分心绪,他不想承认,心底却实实在在的动摇了一分,可帝王尊严容不得这一点。 皮肉贴在一处,煨出了火,烧的人心神失守,理智不再。 互相压制的动作间又实实在在袒露了那份渴望,楚千泽意乱情迷之际险些就要让自己这般醉了下去,可当两人距离近到越了尺寸,他才蓦然回神,难掩那份失控的慌乱。 “谢辰!你敢碰孤!”他扯下了压唇的那只手,再如何运筹帷幄,语调也不由带了几分慌乱的泣音。 那双极具威仪尤为矜贵的凤眸,勾出一丝红,像是真的落了一分惧色。 谢辰颤了下眼睫,桃花眸生来多情,一旦动情,红晕分外严重,此时他抿了唇,垂着眸,尾端挂了红的眸子看着比楚千泽还要难受。两人对视之时,楚千泽方才滔天的怒意突地呆滞。 谢辰似是真的委屈,他喃着出声,意识仿佛已经混乱,“明明是圣上在碰我……” 楚千泽半晌才从红透了的唇瓣间挤出两字:“……荒唐。” 事情变得荒唐起来,身上这人说的话也极为荒唐。 他好不容易挣出来的一丝理智,正在那双挂着红的眸子注视下摇摇欲坠。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楚千泽凤眸倏地一红,难掩茫然。 眼前所有事物都搅弄在一处,乾坤也似乎颠倒了,他根本辨不清楚,哪怕茫然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也被人半安抚半强硬交握住十指。 什么圣贤君威,什么礼仪规制。 碎如轻羽,砰然散开。 咬出血的唇瓣落了一吻,柔软的舌尖分开了紧闭的齿关,楚千泽在缠绵的交吻中慢一拍的撩起沾了水汽的眼睫。 他凝视着将一切颠倒的公子。 在这场突然的亲昵中,对方终于肯主动付予一吻。 燃起的香已经没了火光,床帏不知谁人挣扎探出时,被无意勾了下来,当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内里这狭窄空间却炽热无比。 * 次日谢辰是被掐醒的。 他心中虽早有预料,但是当事情真发生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无奈,连带着那丝没来由的失落也随之消散。 窒息感蔓延,谢辰没有挣扎,他掀眸看向上方,床帏没有被扯开,晃动着的明亮光线若隐若现,他只能看到对方在晦暗光线下莫名危险的面庞。 力道在加重,谢辰抬手附在了扣着自己的那只手上,似乎是圈住了腕骨,碰到了细腻皮肉。他下意识摩挲了下,还没有做什么对方便像是受了惊,极快地退开了。 谢辰动作一顿,这却是意料之外。 他扶着脖子一连咳嗽数声,喉骨翻滚,判断应该是有些压倒了声带。 “圣上恕罪。”果不其然,出声果真涩哑,谢辰没用上几分心意请了一句罪,他反手拉开床帏,被挡在外面的天光猛地刺入这方空间。 他抬眸看去,微微一愣。 说实话,印象之中从容淡漠的帝王,被他弄得有些狼狈。 眉眼风情未散似有些懵然,唇瓣破了口子还有些肿,雪月般清凌凌的容色掺了疲意,纵使仓促披了衣衫,雪白皮肉上极重的吮痕从脖颈处一路蔓延至衣衫深处,指骨扣着被褥,绷紧的弧度仿佛在克制着磅礴怒意。 真是惨极了的情态。 楚千泽倏然掀眸,隐显凌厉,沉着眸与谢辰对视,他竭力忽视身上的不适,可当湿漉触感传来,他脑中空白一瞬。 勉力维持的理智瞬间崩溃! “谢辰!孤要杀了你!”楚千泽眸中寒意极重,伸手就要再度攥住谢辰脖骨。 谢辰下意识向后躲避。 对方却像是扯到了痛处,栽进了不怎么干净的床褥之中,脸色隐隐发白。 谢辰视线微挪,难得心虚。 “混账……”一道模糊骂语传出。 谢辰干咳一声,他心下一软,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我去叫人。” 楚千泽蹙眉不语被人环着,待他缓过来后眸色一凉,反手就将人死死禁锢在了身下,发丝划过唇边红痕,暧.昧之上却加了一重森冷,“谢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 他凤眸凌厉危险,君王之威压得人喘不过气,可谢辰不是常人,他对压迫毫无感觉,无奈提醒半压在自己怀中的这人,“圣上要讲些道理,昨日明明是你将我留下的,后面我失了理智,纵使犯上也不是有意为之。” 他若实在不愿,当时挣扎开向外喊上一声,谢辰什么都做不了,那群暗卫怕是一直守到了现在。 这话被谢辰咽进了肚子里,若是说出来,只怕要彻底惹恼了年轻帝王。 昨夜情.欲填了脑子,不管半推半就还是无奈顺势,他都是占了便宜的一方,帝王心思莫测,这般受辱真要追究并不考虑道理。 谢辰也只是简单提及,对方面色不明,他无视了危险抚在喉骨上的手指,轻声道:“我以性命起誓,此事绝不会告知第二人,圣上尽管放平心。” 楚千泽意味不明眯眸道:“是吗?如今这般乖巧,昨夜却像是聋了,孤怎么知道哪个是真?” 他衣衫不整坐在人怀中,纵使心无二念,身上酥麻之感绵密未褪,想要冷下脸面,却耐不住处处难受,不由生出几分暴躁戾气。 楚千泽恨极张口咬住了谢辰皮肉。 谢辰抬手偷偷缠住了年轻帝王落下的发丝,由着对方泄愤,虽是对方先动了心思,但贵为至尊在他看来甚至有些年轻,被他这么按着欺负了一通,难免心中愤恨。 不过到底还是自找的。 谢辰眨了眨眼,仰躺看着上方床帏的花纹,对于目前的事态发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扯了扯楚千泽发丝,轻声唤道:“圣上,你要杀了我吗?” 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楚千泽脑中骤然清明,他松了牙关抬起头,余光督到了谢辰背后蔓延到脖子两侧的抓痕,不着痕迹看了眼双手指尖。 白皙修长的十指缝隙中,残留了许多血渍。 他想起昨夜愤恼之下抓了许多,不由沉默。 谢辰仿若无感,他歪头枕着墨发,神态有种莫名的专注,这般看着他时,带出些许慵懒。 楚千泽敛眸,“不会杀了你。” 谢辰“啊”了一声,“是不能杀,还是不想杀。” 楚千泽指尖微动,又轻轻按耐住了,他没有直面回答,“前错在孤,不会杀你。” 终归是他先动了那份心思,这个灿如春华的公子,饶是淡漠如他,也存了几分借此发挥捉住这人的心思。 但是当时药性冲击理智,许多想法楚千泽都记不太清了,如今恨恼平息,他重又恢复了冷静。 谢辰指尖微动,那缕被他缠住把玩的发丝缓缓松开,他最后捏了下那发端,“此遭如何处置?” “意外之祸。”楚千泽从谢辰身上下来,带着谢辰血肉的十指优雅灵活,临时披上的衣衫被他重新整理,很快就挡住了那些咬痕。 他低头想要将头发挽起,拢住发丝向上挑起,谢辰指尖勾住的那缕自然就被顺势带出。 谢辰轻轻阖眸。 楚千泽没找到簪子,等他松开手时,发丝重又掠过谢辰指尖,他却神色淡淡收回了手。 而这一切年轻帝王毫无所觉。 仿若一场风月梦境,当天光照入两人眸底,一切便回归了真实。 没有人会为一场梦境停留。 第210章 多情无情 那共度一场风月的年轻帝王, 从容抚过衣襟处,昨日恨恼交织的凤眸再撩起时一片淡漠,天家气派浸入了他的骨血中, 以至于那些凌乱.情.色也随着抚过衣襟处的指尖散于空气中。 干干净净的。 仿佛什么都没有留下。 谢辰眸光微敛,心下情绪莫名,他心中哂笑一声, 倒真是帝王气度, 作夜那般堪称以下犯上的欺辱, 也能轻浅落成扯平二字。 对方这么大方,倒是显得他那些说不上来的迟疑有些自作多情。 谢辰轻轻向后靠去, 有些莫名的安静。 离开之时,楚千泽侧首, 眸尾犹带着一抹红晕,曳出的风情却被稍显凛冽的寒色盖住, “孤希望你记住那些话。” 谢辰抬眼看去。 似是有什么东西像是刚凝结出来的薄冰一般,转瞬即逝的失去了痕迹。 “自然。”谢辰轻笑应了一声, 眉眼微弯, 一如之前。 他并未起身,身骨慵懒倚靠在床榻之上,并不规整的寝衣松散着的,散下来的墨色长发被其靠在身后, 君子如玉尽是风雅, 偏他撩眼看过来时,笑意带出风流韵味, 毫无正经作态。 楚千泽眼睫微定, 而后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心中思绪繁乱, 身上又极为难受,隐秘处还在淌着极为难堪的浓稠之物。 要竭力稳住身子才能不露破绽。 与对方尚且平静对上一番话已算难得。 楚千泽稳住微微紊乱的呼吸,挥袖转身离开只想尽快离开此处,他神色极淡,漠然神色吓退了守在屋外的侍者。 侍者们不知所措,暗卫们也早已收敛了身型,如今见到主上出来,悄无声息观察了一番,心下松了一口气,迅速跟上。 屋内景象,被楚千泽反手关上,他这么一关,也无人敢随意上前查探,只能安静守在外面,等着另一位公子出来。 待人走后,谢辰收了笑,唇瓣上的伤口一笑起来就有些刺痛。 谈不上痛,但总会在他扯唇之时提醒自己,眼前的空荡并不意味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辰起身穿衣,一边慢条斯理收拾自己,一边撇开那些香艳之事冷静回想昨日变故。 先是帝王,再是西域,之后便是…… 他有些控制不住思绪的发散,手上动作一顿。 无论如何找补理由,都不能掩盖最惊骇的一个事实。 他将当今天子,压入了床榻之间。 谢辰脑中思弦绷的很紧,一跳一跳的非常头疼。 在这件事上,不能带上一丝一毫的私人情绪,也不能相信对方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那是帝王。没有人能判断其中话语的真假,除了对方自己。 谢辰伸手抹过唇瓣伤口,面色神色轻敛,他安静想了片刻,将松散开的寝衣缓缓拉紧,逐渐合拢的衣物直至脖颈,他甚少像是如今这般,举止间都透着文人世家子弟融入家风中的克己复礼。 那些冒出头的丝线,被五指扣着衣物,轻轻抵了回去。 谢辰离去时,难得将发挽的极为规矩,那柄落在角落的折扇,经过一夜的折腾已经松了扇骨,把玩起来也变得松垮。 谢辰推开扇,“果真是个便宜货色,经不得长久上心。” 这一声,也不知道是说谁。 谢辰淡然地顶着第一花楼明里暗里的打量,堂而皇之从正门踏了出去。 这还不到晌午,花楼内部来往的人数尚算稀薄。但他踏出二楼步入一楼,挑眉从容回应过往投来的视线时,本就出挑俊美的眉眼仿若被揉开的桃花般,眼波都似流过了绵绵情意,一时竟然许多人忽略了他眸眼中的平静。 谢辰这般不避讳,消息总会传出去的。 许瑶隐在暗处,双手撑在栏杆处,整个人都似要融进飞舞的红纱中。 她低头看着那位头也不回的江南公子,眉尖皱了一下,莫名想起了今日主上眉眼间隐约窥见的风情,陷入古怪的沉思。 “他这背影,像是个要回天上的仙人,离开前还不忘向着世人表露一会化作凡人模样时候的恩赏,真是多情又无情的公子哥。”青樱轻摇着圆扇,语调轻慢含着笑,拖长了尾音。 不等许瑶给予回应,青樱向前探了半身,从红纱中露出了人影,双手拖着腮遥遥喊了一声,“谢公子,走的这般绝情呐,青樱可要伤心了。” 远远只见那位公子侧眸向上看来,恰逢午间炽光盛起,透过雕栏变幻了花纹,蒙了公子的眉眼,光影摇曳之余,那双含情目好似因为有了遮掩,不复风流。 眸中淡然温润,悠悠然的如古画一般,谁也碰不着的距离。 当真是多情又无情。 青樱心中轻轻划过这个想法。 她应了对方抬手间的示意,伸手温婉遮住极美的容色,悄无声息揭过了方才不合她平日表现的举动。 人已经踏出了第一花楼,许瑶却凑了上来,她时常听不懂青樱的话,此时道:“昨日主上中了药,我还以为你会抢着上前。” 她从下属角度出发,想着青樱平日动的心思,说的话却让青樱哑然失笑。 青樱:“可别,我这个人,不喜欢自讨苦吃。” 她指着早已看不见的那道身影,玩笑道:“昨日那番,你觉得谁占了便宜?” 许瑶听到此,后背险些渗出冷汗来。 “慎言。”她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倒有几分避开的意味。 青樱笑了声:“明明也是好奇的紧。” * 定国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在谢辰的院子中徘徊,见到谢辰归来,才略显干巴巴的说了一声,“你回来啦?” 谢辰颔首,双手微抬,“祖父。” 定国公这才坐下,面带忐忑,“你昨日留宿第一花楼了?” 他见谢承没有否认,又道:“那你这是有欢喜的女子了?” 定国公也是听到一些,他家孙儿与那第一花魁来往甚密,今日离去,还得了花魁的念念不忘,这般风流韵事,顷刻间便席卷了京都, 谢辰避而不答,“祖父,我何时能够离京,京都于我于您而言,都拘束了些。” 定国公沉默片刻,“今日关于你离开国子监的请奏,一大早就批了下来,你若想走,随时都可。” 谢辰今日与旁日有些不一样,敛眸时,轻浅露出了几分清雅风仪,轻佻作态稍作温缓,就有些盖不住他自身风华。 “还是越早越好。”谢辰听到是今日一早就批下来的,唇角弧度不清不淡地扬了下。 如果说定国公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一匹被困在京都的狼,那他很多时候看着自己的孙儿时,就会觉得对方像是天边的鹤,浑身都透着一股没来由的仙气,时常让他这种大老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定国公看着今日的孙儿半晌,终究还是退了一步。他起身,扬起衣摆时都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洒落,“为你请封世子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你走也要带着定国候府世子的名号,无论如何,我和你爹你娘拼的这些东西,只会是你的。” “你莫要嫌我粗狂,也别怪祖父我自作主张,这些年你与我分居两地总归是不如旁的祖孙那般亲密,如今这些东西你也莫要拒着了。” 定国公难得强硬一次。 谢辰张嘴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郑重回了一礼,这次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端正完美的古礼,腰身躬下时,是一位颠覆天下民愿却全不了眼前老人亲缘的君子的歉意。 他前世未尝亲缘,今世心智早熟,亦难交心,有些时候不是不愿而是无能为力。 “何时走?”定国公认真道。 谢辰看了眼正午明亮的光亮,仿佛能寻到那里运筹帷幄的天子,光亮晃人眼,看久了除了眼睛,连带着皮肉都泛起了灼热感。 谁能忍下那般折辱?遑论天子之尊。 谢辰收回视线,轻轻出声, “明日。” 第211章 心门难开 入夜。 一纸奏折在烛光之上晃动, 若隐若现的光火点亮上方世子二字,楚千泽单手支着脸,眼睫微垂眸光半掩, 右手双指间捏着的正是前几日定国公呈上请封世子的奏折。 楚千泽想到今日才批下去的那份请离国子监的折子,支着脸的指尖微点,烛火晃动的光 晕在他淡漠面容上闪烁不定, 映出一片晦涩难明的心绪。 定国公只谢辰一个独苗, 世子之位早就该来奏折请封下去了, 楚千泽作为圣上,对于眼前这封奏折没有任何驳回去的理由。 他之前未曾动过拦截的心思, 但如今心绪起伏,于公于私却已经不是很能分的清楚了。 定国公手揽军权, 外家舒家连通江南文脉,纵使子嗣单薄, 但经过这几番试探,这一人就已足够抵过数位。 额前一缕没有束紧的墨发垂下, 楚千泽伸手抚开时, 无端想起昨夜昏沉之时缠的紧密的发丝,他指尖一顿,伸手碰到的这缕发并无汗液黏腻之感,却让他指尖蓦然一烫。 楚千泽定了定神, 仰首将手中奏折撇下, 起身站起时,脚下步子微不可察地一个踉跄, 以至于他刚平缓下来的心绪狠狠一跌。 凤眸沉下暗色, 楚千泽险些没有压住本性溢出的戾气,可兀自想了再多, 他都算先动了心思反被压着栽进了坑里的那位,火气发不出来也是憋闷。 总管太监静声许久,见圣上起身后久久不动,迟疑看去。 楚千泽微微阖眸,不知想了些什么,“长公主在何处?” 总管太监低头如实回道:“宁乐长公主前几日去往白马寺为太后祈福,算下日子,明日午时应该就回宫了。” 他见圣上只敛着长眉默不作声,便又补充了一句,“若是陛下有意,明日午时在慈宁宫与太后、长公主聚上一聚也是极好。” 他语落点到即止。 楚千泽面色不变,“既如此,你去安排吧。” 当总管太监领命前去安排后,偌大的一个宫殿哪怕布满了宫女太监,也依旧显得空荡起来。 烛火晃动,楚千泽视线落下,前些日子心中才将定国公一脉从脑中断开,不料短短时日,发生这些纠葛,如今扳扯不清的状况,是上位者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御前侍卫曲盛终于忍不住探了头,他作为陛下明面上的侍卫,有意隐匿声息。 当今圣上御前侍卫只挑了他一人,而先帝当年也挑了三人,他一人谨慎忌惮,却也不是时时跟随。 暗处守卫之人,不知多少。 曲盛与陛下一同长大,也能说得上几分亲厚,此时挠头直言:“陛下,定国公呈上来的两个折子,你已经来回翻看许久了,先前批了一个,这一个是觉得不妥吗?” 楚千泽凉凉瞥他一眼,见到对方那副轻松作态便觉得碍眼,明明之前看着那人身上从容姿态丝毫不觉,他恼火闭眼,用了狠劲将脑中清空。 为帝者,最忌这般犹豫不前。 他将那封请封的奏折扔到曲盛怀中,眉眼覆拢着寒气,语调确实出乎的淡,“你将其安排下去。” 曲盛只觉君心难测,无奈领命。 楚千泽重又坐下,指尖无意识抓了几下,待他回神后,胸口起伏一瞬,垂眸安静处理剩下的奏折。 次日,慈宁宫难得聚齐了宫中最为尊贵的几位,上下的宫女都将心默默悬起,生怕惹了哪位主子的不适。 楚柳言这几日在寺庙之中吃斋念佛,出来之后满心想着要解放一下,结果还没等她与太后聚一会,就迎来了承安大帝。 她乍一看到对方时,还愣了一下,待她终于坐下后,心中一跳突然反应过来。 “陛下今日无事吗?”楚柳言温婉笑着,有意试探着什么。 楚千泽似是诧异,狭长眉目微微一抬,纵使勾起了几分弧度也不动声色,“皇姐何出此言?皇姐在白马寺为母后祈福,也顺上了孤的一份,今日能有什么大事能比得皇姐?” 楚柳言扯唇露出一笑,恰逢太后出声,迅速搭上腔掠过了这个话题。 楚千泽低首,唇边笑意淡然,饮了一口茶水。 待到舌尖清苦滋味泛滥开,他终于等到了那从楚柳言身上传来的怪异之声。 【这几日吃斋念佛,自己都快昏了头。承安大帝与永安君分开是不是这段时间来着?】 【小和尚长得真俊,可我是个食肉动物,真扛不住吃素。】 楚柳言思绪纷飞,一时叉偏了,她一抬头又刚好对上承安大帝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心下当即如泼下一盆冷水,陡然清醒无比。 书中许多她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是大的事件和具有特殊意义的转折高潮点,楚柳言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她终于想起来了。 “皇兄。”楚柳言换了个亲昵称呼,笑意盈盈道,“我们前些日子见过的谢公子可真好看,我记得他也快要及冠了吧,定国公应该也要急着为他请封世子了吧?” 太后诧异,“是定国公的孙儿吗?” 楚柳言笑着应是。 “昨日便已经批下去了。”楚千泽看了眼天色,“此时约莫已经到了定国公的府上。” 楚柳言咽下一口口水,她险些端不住面上这张属于长乐长公主温婉贵气的笑脸。 因为书中走向偏向于戏剧性,在上次出宫之后,她回来也总结了些,约莫就是书中剧情的参考性一半一半。 至少目前以她看来,实在想象不到承安大帝栽进情爱的模样,如今对方这幅唇边带笑眸中淡漠的样子,实在让她那颗磕cp的心跳不起来。 可就因如此,人们才越发心动于九天至高之人,身上染了红尘气息时的样子,楚柳言指尖扣入掌心,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看这本书时的激动。 【让我想想,此次一别,是承安大帝最大的遗憾。】 中间似乎还发生了什么,楚柳言下意识掠过,她最生气的是后面,那里记录了她情绪最为激烈之处。 她记得—— 【等到永安君再出现的时候,身边有了个白莲花!】 她作为女生,真的超气这一点! 楚柳言余光瞥到承安大帝,一边想着那些让她磕上头的对手戏,一边有些郁闷自己的记忆越发模糊,连基本的时间线都开始断章。 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临到分别之时,楚柳言没忍住多嘴一句。 “皇兄这几日有再见到过谢公子吗?” 楚千泽轻挑了下眉。 楚柳言心下一抖。 “见过几面。”出乎意料的,对方给了回答。 楚柳言不由瞪眸。 眼见人要走远,她心中一急。 【再不去追,永安君就要跑了啊!】 楚柳言上前一步,笑容略显僵硬,“皇兄!” 楚千泽停步,眸光微闪,偏头向她看来,天家威仪自是华贵难言。如玉之人,内里却好似透了寒,让楚柳言后面的话语不由咽下。 她怔然,不知为何,有些恐惧。 楚千泽淡淡看她,并不言语。 楚柳言最后行了一礼,“陛下慢走。” 她看着承安大帝远去的背影,心下怅然,许久后,她才终于想起。 ——永安君心门难开,至此一别,日后数年……都是遗憾。 万般波折,都是命数一般。 他若再早些赶到…… 这明明是书中原话,可她记得字字清晰,却偏生忘了其中过程与细节。 哪怕记忆模糊,结局安好,楚柳言却也依稀记得看书之时的意难平。 所以,一定还是那个白莲花的错处,让他们二人生了隔阂,她当时气的可是几日未睡! · 第212章 离开京都 楚千泽在回程路上要经过御花园, 如今正是春色烂漫的时候,他还未踏足其中,馥郁花香就直直冲入鼻中。 也因此, 让他脚下步子无声一滞。 御花园中有着被宫女们精心奉养的池塘,哪怕还未到夏花开的时候,也被装点的可观可赏, 楚千撩眼在那处扫了一眼, 眉心微压, 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白、莲、花。 脑中倏地划过这几个字。 池塘就在那摆着,就算楚千泽无心在谢辰身上多费心思, 还是会因为身边各种状况,将繁杂的思绪重又压回到那个人身上。 他唇间溢出一口吐息, 意味不明。 楚千泽路过池塘的时候没有停下,他心中想着白莲花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显然是女子所有, 取得这般名字,自然也可预见为人品性不会差到何处。 多年未见, 各自婚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哗啦。 君王拂袖而过, 正巧掠过一处茂密花丛,骤然拂过的力道惊下了不少花瓣,也让身后无声服饰的宫女太监们心中一骇,一众人膝盖落地之时亦是毫无声响。 无人知道帝王心绪起伏为何。 前方玄衣帝王没有停留兀自向前, 后方无声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松了一口气后, 连忙跟上。 只余花丛那处还未落地的花瓣,在身后盘旋着碰地, 遥遥看着无法回去的根枝。 * 谢辰来这京都的时候, 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娄开。 来这风起云涌之地的时候,谢辰都敢空手而来, 直面撞入那揽芳盛宴,如今要从这里踏出去,岂不是更容易? 他这次,连娄开都未再带。 定国公年纪大了,见不得分离的景象,托人将各种盘缠和身份证明给了谢辰后,闭门说要休息,竟是谁也不见了。 谢辰走的时候是晨起。 牵了一匹马踏出京都时,谢辰手中把玩着之前被他嫌弃便宜货色的折扇,翩翩公子伫立在郊外败了许多桃花的桃花树下,身上的轻佻风流气息已经变得淡薄无比。 他抬眸之时笑意温润,比古画中的清贵公子还要风姿卓越,骨节分明的五指托起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之后,又轻轻地送了出去。 他没能留下京都的四月,那朵桃花,也不是他能抓得住的。 云阙阁的塔楼依稀可见,京都的四月依旧热闹,谢辰回眸看了一眼,走的安静。 未入天机峰前,他是无知幼童却在尘世之中,入了天机峰,他是世外谪仙年少轻狂,可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融不进这红尘之中了。 天下永安,君心亦安。 至于九天之上的人物……算了。 算了。 公子远去,桃花相送。 夏卓璐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早已出了京都,他与卫珞陆淮几人站在城墙之上,无论如何远望,都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夏卓璐收回视线,不知心中如何想的,面上却还是露出一个看似坦然的笑来,“谢辰表弟也真是的,要回江南之前也不和我们聚上一聚,走的这么突然。” 他长叹一声,不知在可惜什么,心中隐约有所感,日后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陆淮翘着腿坐在城墙上,“说明谢公子与你不够亲厚。” 他看谢辰顺眼,如今对方走了,他也愿意送上一程,只不过,那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送啊。 夏卓璐反驳的时候很有底气,毕竟就他所知,连定国公都拦不住谢辰,他没追上人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卫珞跟过来的时候很安静,如今也是几人之中最为安静的,他静静看着京都之外的郊野,而后似有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知己难寻。 或许,正如对方当时所说的那样,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吧。 可卫珞总是觉得,他与对方的道本该是相同的,第一面见到对方时,他甚至隐约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最开始踏上这条道的源头。 那般玄妙的感触,简直称得上荒诞。 卫珞谁也没有告诉,就像他今日过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句道别都来不及。 几个年华正好的少年郎在城墙之上,就着四月的春风,对远去的人又聊了几句后,便将话题扯到了晚间去哪边聚一聚。 他们连道别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能力将人留下。 而当时辰划到午时后,那道从宫中颁下的赐封世子的圣旨才姗姗来迟,定国公带着府中下人前来接旨。 本是站于一旁默不作声的曲盛四下一扫,眉头顿时皱起,“谢公子呢?这可是圣旨,为何不见他人来?” 定国公一愣,也才注意到这位与陛下一同长大的曲侍卫。 “不是不来,是因为外家来信,今日一早,便轻装回了江南。”定国公解释了一番,“还望曲侍卫回去后仔细与陛下解释一下。” 曲盛心头有些古怪,他是明面上的侍卫,可与暗处的守卫也有几分联系,虽然不知道圣上没有回宫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是知道谢公子那天晚上同样没有归家。 对方光明正大从第一花楼中踏出,外界虽然都在传与清樱姑娘春宵一夜,但第一花楼和清樱之间的联系与真实归属,曲盛还是知道的。 今日,人就走了? 曲盛不知为何,联系陛下近些日子的情绪起伏,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没在多说,赐了圣旨之后匆匆回宫,也顾不得被那些赏赐砸的一脸懵的定国公。 * 楚千泽揉了下眉心,心中郁气与戾气交织,让他许久无法静坐。 挥袖之间,力道又失衡,玄色帝袍的袖角沾了撒下的朱砂,艳红的一点很快就变为褐色沉入了袍色之中。 下方静候的宫女一阵惊慌,当即便要上前为圣上更衣,却被冷声挥退。 身为帝王,霸道性子是避免不了的。历代帝王对外的性子温柔也好,淡漠也好,骨子里对于自己的东西都是不容任何人觊觎半分的,就像这天下,就如这龙椅。 而如今又要多了一个胆大妄为,本该万死不辞其咎的公子。 床榻之间,不管是逆伦还是犯上,总归是帝王碰过的东西,纵使他说两清,却也从未允许旁人去碰。 楚千泽凤眸半阖,好似找到了烦躁的根源,眉眼缓和下来,极贵气的眉眼间流露出淡淡从容感,失控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的棋盘上。 不论是年轻的公子,还是年长的君子,他首先识得的是谢辰二字,日后所掌控之人也只会是那人。 楚千泽没有深究过去,而是将目光放到了眼下,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将楚柳言口中的一切剥离在外。 他讨厌失控,凉薄的心性厌恶着一切炙热的温度。 直到曲盛归来。 上座久久没有出声,曲盛疑惑看去,却见陛下掩眸不语,素白指尖挡住了那双长眸,也一并遮住了所有情绪,墨发落至脸侧,唇色贝衬得都好似淡了些。 那双不沾凡事的精致手骨之上隐约可见几分咬痕,这些细微痕迹生生刺到了曲盛双眼,让他心口一紧,仓促低头。 谁敢在陛下手上留下痕迹? “何时走的?” 陛下终于出声,语调却像是浸透了秋雨,泛着寒。 曲盛拱手:“今日一早。” “今日一早……”楚千泽放下手,指尖轻点桌案,一扣一扣的声响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他掀起眼睫凤眸清寒,竟是勾唇凉凉笑了一声。 之前那人便说要走,发生那变故后,竟是走的更快了。 他说不清此时心绪,但绝对算不上好。 “陛下要寻谢公子?听定国公说,他去往江南了,此时快马加鞭还能将人寻回。” 曲盛小心道。 上方没有声响。 直到曲盛心中忐忑,才听到回复。 “你追不回了。”淡声中,所有情绪难以辨别。 曲盛抬头直视圣颜,速来威仪逼人的陛下,此时明明没有展露任何情绪,可抬手间那玄色袖袍上的朱砂,仿佛泄露了对方在事态失控之后罕见的茫然。 追不回了。 帝王心想,那人曾经说过,要向北去,看最寒的雪山。 而天楚境域,并无他口中那样荧耀剔透的雪山。 第213章 纸上桃花 为何就追不回了?天楚疆域广阔, 对方今日才走,就算对方走了有两三日,快马加鞭不计代价也是能将人给拦下的。 曲盛心中不解, 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虽然不知道陛下与那位谢公子发生了何种纠葛,却也能看出陛下平静面容下并不算好的情绪波动。 玄衣君王垂眸不语,密长眼睫在眼睑投下一弧阴影, 沉甸甸的暗色仿若他此刻心绪。 楚千泽的眸光掠在了袖袍上的朱砂上, 繁复的金色龙纹上的那点朱砂, 仿佛干枯的血渍,衬的原先昂首挺胸的金色小龙好像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脆弱。 他抬手去揉袖袍上的朱砂, 手骨一动上面的浅浅咬痕便露了出来,这些他有意避开的痕迹, 终究会像此时一般猝不及防的撞入眸底。 楚千泽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不觉得白莲花是个问题,也不觉得谢辰离开是个问题, 他只是没有料到对方会走的这般突然。 醉逍酒楼之时,他们有点头之交;国子监之时, 他们有平辈之交。 而第一花楼之中, 已是鱼水之欢。 短短数日,两人之间的尺度一再逾矩,以至于到了此时,楚天泽都未曾想到对方真的会在转眼之间消失。 不该是这样的, 就像楚柳言那些怪异的声音之中描述的那般, 他们之间本该是棋逢对手,争锋不断。不应该像是此时这样, 独留下他一个人看着面前空荡的宫殿, 心中总是有一种丢下了什么的错觉。 哪怕从他出生开始,先帝就将整个天下亲手送到了楚千泽的面前, 他也从未有过茫然之时,天生的帝王心性让他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登基之后更是雷厉风行。 这样的环境下,他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向来是清晰明确的。 之前情动,是因为想要做那贪花之人,那此时心绪,又是源自何处? 指尖终于将那朱砂挑的看不出原先的色,帝王抚过眉心神色淡漠,未曾注意到指尖的颜色,待他落手之后,眉心之上沾了一点红。 本是磅礴大气的水墨,每每抬眼看人都是凝滞般的气场,让人心神紧绷,此时朱砂点在眉心,仿若水月菩萨有了凡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惊艳。 可无人敢看。 至方才起,曲盛再未敢抬头。 帝王会有真心吗? 这个问题直到曲盛离开宫殿,都没有想出一个答案,他回头看向身后宏伟威严的皇宫,一时皱眉不知如何作想,对于陛下他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但是这也抵不过莫测的帝王心思。 对于定国公家的那位小公子,曲盛见的不多,几面之缘并不能让他定义对方究竟是何品性,但对方那副貌相却是极为赏眼的,不难看出若是管束严苛些,京都又会出来一个翩翩公子。 可那样的人,又是哪里搅乱了陛下的心绪? 人已走远,陛下不追,只怕日后只会成为一桩悬案。 曲盛心中好奇,若不是实在忌讳,他还真想去许瑶那里探探口风。 殊不知,他口中不追的陛下,在独身一人的时候,垂眸对着寂静的身后淡声道:“追上谢辰。” 一阵细微风声掠过,帝王落了笔。 空白的宣纸上,一枝由朱砂勾勒的桃花清晰可见。 色彩殷红,如帝王眉心淡薄红印,却又极为灵动鲜活。 好似公子弯眸一笑。 第214章 小林将军 “你说谢辰哥哥已经走了?”夏书意本来是拖着腮的悠闲模样, 在听到夏卓璐的话后,整个人缓慢坐直了身体,微微皱眉, 伸出手指在算着什么。 夏卓璐饮了一口茶水,看着夏书意在那边纠结,微微挑眉好奇道:“你这叫的比你亲哥都要亲切, 谢辰人是走了, 前日一早就走了。” 夏书意的手指没数过来, 遗憾放下了手指。 她本就是个凭借兴趣了解历史的女大学生,肚子里的半桶水如今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时不时的向外溢出一部分。 她穿越过来已经有了小几个月, 小的时间点本就繁琐,对于谢辰这个人除去那一身极为出色的气质与貌相, 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对方身为小林将军的父亲这一身份。 这么一想,夏书意似乎又没有那么遗憾了, 谢辰本人走的早或是晚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对方已经出了京城, 而等对方下一次有消息的时候—— 不就意味着她就能亲眼见着小林将军? 夏书意瞬间来了兴趣, 也不再将心思放到谢辰身上,反而心心念念着谢家第四代小林将军。这位才算是谢家未来真正的顶梁柱,从他之后谢家大佬真是频出不穷,以至于哪怕到了现代, 她也能偶尔听到一些谢家人的低调传说。 夏书意心中诸多想法掠过, 抬眼见春花烂漫,定定看了片刻后双手猛地一合掌。 现在好似才四月底五月初, 她怎么模糊记得谢辰是冬天走的。 有了具体事物作为客观存在, 相比较盲目去想要更能回忆起细节来,夏书意脑中依稀想起了一些片段。 历史学院的一次公开课上, 那个素有威望的的老教授曾经这样说过—— 谢辰这有名的纨绔公子在寒冬腊月离开了天楚的京都,数年之后却为定国公府送来了未来的春。 这句话实在有些意思,以至于夏书意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她沉默半晌,抬头看了会天,又扭头默默看向了夏卓璐。 夏卓璐被她看的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书意面色稍稍显得有些凝重:“最近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大到惊天动地,以至于历史轨道都发生了变化的那种。 夏卓璐面色严肃,认真道:“有。” “是什么?”夏书意神经一紧,连忙出声询问。 夏卓璐叹了一口长气,这才说道:“第一花楼的清樱姑娘在谢辰走后,据说伤心不已,对外放话说闭门三月不待客。” 可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虽说这种事说与妹妹总是不好,但对方都能做出女扮男装前花楼的举动,也不过是相互打了个趣。 果然,夏书意的脸又青又白的变幻了一会,但她被这么一打岔,也就将这事儿给翻篇了。 本该在寒冬腊月离开的人,如今在四月春花的烂漫相送中远去,这么听来,似乎少了几分没来由的寂寥与寒意。 夏书意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那样的人不论内里是锦绣还是草包,总归还是春花更适合一些,若是冰雪的话,未免太冷了些。 “当真好风景。”夏书意扑着圆扇,心情逐渐变得惬意起来。 这边是一派安好。 殊不知,有些人此时抬眸落笔,从上至下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像是薄冰覆面,透着淡淡的寒。 帝王狭长凤目尾端溢出难言的贵气,玉髓制成的笔杆落至砚台上时,传来一声清响。 也让下方跪着回禀的几位暗卫心下一抖。 “人才走了多久,这就追丢了?”楚千泽面色平静,任谁也摸不清他是喜还是怒,指尖拂过平滑纸页。 他蓦地一顿。 不沾阳春水的指尖在淡化了习武后的薄茧时尤为脆弱,就像现在,一滴鲜红血珠从绽开的皮肉中滴落,眼见着就要滴在纸上。 楚千泽神色莫名看了眼,将其抹了去。 暗卫们心中同样不解,谢公子是个活人,对方的踪迹怎么会在几日之内就消失的干净,如果往阴谋处去想,只能说谢公子身后的能量当真大的可怕,连王朝隐在暗处的他们都一时束手无策。 顶着上方压力,影一开了口,他的语气并无波动,“我们分为四支,四方都派人追了过去,却都无法探得公子痕迹。” 他顿了一下,“属下建议,从定国公身上更容易获得情报。” 柔润暖手的玉髓笔杆擦过影一脸侧时无声无息,笔杆画作杀器,沾了血迹,给予了最冰冷又平静的警告。 影一砰地磕下了头认罪,脸上的伤口长至眼角,半边脸都染了红,却又不至于太过严重。 楚千泽平静收手,“定国公何等身份。” 开国功勋,军中老将,江南亲家。 其子一生殉国,其孙…… 楚千泽眸睫微掩,心中缓声道,其孙被帝王觊觎。 此生将不得自由。 他终会找到那人的。 第215章 去往南疆 “嘶。”谢辰在路边茶肆正含笑听着路人们的谈话, 手中茶水一晃三下也不见他喝上一口,突感后颈一寒,不由嘶了一声。 谢辰搁置茶杯, 伸手摸了下后颈,并无异样。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正是中午, 又是回暖的天气。 这大热的天气是谁在惦记他呢。谢辰心中漫不经心笑了一声, 并未将这种类似玩笑的想法放在心上。 公子无意识弯唇, 衣袍颜色又为沧浪,看着是个低调暖润的模样气质, 毫无攻击性,配着现在马上要入夏的季节, 更是让人心下一松。 可这一切感觉都建立在他未笑的情况下,没了茶杯的遮掩, 这位公子眉眼都似敛着光一样,朱门精心奉养出来的贵气溢在他的一举一动间。 哪怕他只是安静且松散地坐着, 都比旁人要更出彩些。 伺奉茶水的小二最为伶俐, 这些年下来来往的客人这么多,还真是少有人像是这位公子一般,说不上多么张扬,只是让人看着移不开眼。 他稍显僵硬地移开视线, 殷切却不惹人厌地凑到了谢辰身旁, 细声询问道:“公子可还要添些吃食?” 谢辰移眸,指尖无意般覆在杯口之上, “不用。” 小二这才发觉, 从头至尾这位公子似乎只尝了一口茶水。 他们这里到底还是偏了些,连一些好点的茶叶都供不上。 小二走后, 谢辰低头看着手中茶水若有所思,他自认是个洒脱的性子,但这些年也貌似被养的过于精细了些,以至于这种茶水如今竟是有些伤嘴。 不知如何下口。 他为难地点了点粗糙的桌面,这样可不行啊。 若是此时有另一人了解谢辰所作所为与生平事迹,只怕会旁观者清的扑哧一笑。 洒脱是洒脱,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总是无意识的带了些气性,以至于好些不该有的行为若是总因一个人而牵动,便不可避免地有些撒气的意味。 此时这样提前出了天楚京都就是如此。 谢辰素来是个惯着自己的性子,前世最后缠绵病榻却也算是极尽尊贵,哪里不是往小心精细了去养。 此世江南舒家又是个传承悠远,内里不见富贵尽是底蕴,不着痕迹的精养贯穿在每一处细节之中。 谢辰心中摇头,他将茶水一抿再抿,终究是剩了大半杯没再去碰。 “公子是从京都来的吗?”一名落拓游侠看了谢辰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与之攀谈。 “不必拘束,坐下便是。”谢辰淡淡笑道:“没错,公子能看出来,是因为我对这茶水几次不能入嘴……” 他微微蹙眉,“太过娇气了么?” 游侠刚坐下便是一懵,他哪有那么细的心思,不过是看谢辰格外顺眼而已。 “公子哪里的话,这处小店本就偏僻,茶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过往行人渴极了才当水牛饮,经不得细品。” 他对面前公子的想法略显奇怪,“公子气度斐然,一看便知只有京都那种地方才能养的出来您这样的人。” 谢辰微微挑眉,“是么?” 他转而笑道:“若我说,我之前也不过是如你这般的游侠呢?” 游侠吕定一愣,“公子怕不是在说笑?” 谢辰意味不明道:“自然。” 也不知这句话的意思是,自然不是再说笑还是自然是在说笑。 模棱两可的一番攀谈之后,谢辰也不再纠结手中茶水,转而关注起面前的游侠。 两人简单交谈之后,对方谈及想要去往南疆,据说那里极为尚武,风气习俗都迥异于中原内陆,游侠游侠,对于这样的地方天然有所好奇。 谢辰眼下并无目的,他本是想要向着极北而去,可越往北走便越荒僻热烈,南方是细雪,北方便是狂风烈日,纵使有不一样的风味,也不是目前刚出金阙的南方公子能受得住的。 而南疆要再度往后折返,却刚好绕过京都,过了南疆还能顺带着绕回江南一趟。 谢辰当即决定,“不如我们顺道结伴,南疆那样的地方,听吕兄所说,也值得一去。” 他若想与人亲切,几句便能拉近距离,如今吕兄叫着,对方被哄的迷糊,武人心思没转过来,就这么认了一个义弟。 两人结伴走的时候,周围人忙于生计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倒是小二因为那公子的模样气度,下意识记住了吕定的身型模样。 直到半月之后,一骑黑兵面色肃冷,他们走的地方堪比冰窟,冻的人腿下一软。 轻装也挡不住他们身上的煞气。 小二没见过这样的人,官兵也比不得他们。 为首的人面无表情拎起小二的后颈衣服,才止住了对方因为腿软跪下的动作,语气像是结了冰,“认识这画像上的人吗?” 小二哆嗦着朝这人左手边看去,登时一愣。 画卷滚下,眉眼含笑,天生多情似无情的桃花公子跃入眼中,手中折扇抵在唇边,他笑吟吟看着画外人,让人心下蓦然一软,一时眼前心中都是这人。 画中人不动声色,所有动人心弦俱是落笔人不为人知的晦涩心念。 拎着人的黑骑兵不耐烦地摇了摇小二,“见过没?” 小二仓促回神,连忙点头,“见过见过。” 这样的人物,他哪里会轻易忘掉? 黑骑兵们的脸色都是一缓,那股凝滞到人心底发毛的气氛也随之一边,看着这小二的眼神都温和了些。 他们顶着主上足足半月的压力,可算是找到了线索。 小二忙不迭交代了那位公子的踪迹,顺带着多提了几句与他结伴而行的游侠,说及两人一见如故的场景,气氛又骤然压抑起来。 小二不明所以。 全然不知这番补充,让眼前这群黑骑兵愁的不行。 果然,当消息上禀到帝王龙案上时,宫殿中猛然压下的温度,跪了内外一片的宫女侍卫。 帝王生怒,无人敢问及原因。 不等他们心惊,楚千泽揉了下眉心,情绪内敛,眼睫微抬淡淡道:“都出去候着。” 眸中情绪莫测难辨,半晌后才慢条斯理折了记着消息的纸张,指骨压着单薄纸片时,力道却大到指腹泛了白。 第216章 风雨将至 事态失控了。 这种失控并不是指事情的发展无法控制, 出游在外与人结伴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年轻的帝王低眸看去,而后漠然松开了手上的纸页。 纸页太薄了, 不知何时竟破了。 这个王朝的主人太聪明了,所有可以形容天之骄子的那些文字,都可以来形容他。 智多近妖的他几乎没有如今的体验, 书卷之下单薄的描述, 放到现实之中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友人两个字也可以引出许多, 比如那个人身边如今正伴着一位有着相同志趣的陌生人,他们走过一段旅途, 正在逐步了解彼此。 亦或者每日抬眼就是对方,张口便只呼唤对方名讳, 途中丰富的经历正成为他们独特且仅有的回忆,而这份记忆, 很容易就可以取代一些不是那么愉快的记忆…… 那份炙热却又针锋相对的情.事。 楚千泽猛然合眼,漆黑长睫覆下一片黑影, 他隐约感觉到几分不对劲, 从未想过的变故正在逐步击破一些东西。 帝王为下,是大辱。 他纵使想将那人捉回来,心中也一再有意避开那段回忆。 可如今,他却有些恼那人轻易便将那段记忆给抛之脑后。 不知为何, 楚柳言那些荒诞心声浮现出来。 永安君、永安君、真是好大气的永安君。 心中郁气无处发泄, 帝王眉心掺着烦躁,低头又见奏折上长篇的废话, 手中朱笔一划, 留下一道足以让上奏的臣子心惊胆战的批语。 奏折一本接着一本,一心两用的帝王突然停了笔, 他落笔揉着眉心。 倒不知,自己也会有如此不讲理的时候,果真是昏了头。 待到人被召进来的时候,下面的人心中微微忐忑,却听上首的帝王语气平和淡然,没有得到青年踪迹的喜悦,也没有青年没心没肺的不悦,一派平静地吩咐着, “尽快将人捉回来。” 楚千泽凤眸微眯看着无意沾到手上的朱砂,指腹微碾,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见到人不要多语。” “只要不伤及性命,不论手段。” 人若是被伤到了,固然下不了那个手,但总要给那潇洒在外的家伙一个小教训。 有什么伤,回来他再好好养着就好了。 更何况,依着青年的能力,这群家伙能使的手段八成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楚千泽抹了指腹上的朱砂,唇角微掀了一下,似笑又非笑,眉眼在宫殿中晕下的灿光照耀下,如神佛圣人,温柔又无情。 * “谢公子,这雕像你看了许久,莫非有什么玄乎的地方?”吕定见谢辰看得专注,也不由仔细打量起之前被他随意扫过的雕像。 这是个小庙,雕像居于上首,明显是被供奉着,不过庙内残败,这里与废墟无异。 庙小,佛像也小。 定睛看去,才发觉这佛像看着慈悲,但久了却觉得那普度众生的温和笑意,有些捉摸不透,竟好似有些说不出的邪性。 吕定感觉心底凉飕飕的,摸着头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谢辰却微微歪头,对这小佛颇有兴趣,闻言转头与吕定对视时,眸中还有一丝未收起的笑意。 光线有些暗,吕定没察觉到谢辰的不对劲,他打量四周道:“越靠近南疆,从建筑到天气都变得邪性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此处看着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他甚至有些担心,供台上的小佛会倒头砸下来。 这佛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佛,庙也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庙。 吕定伸手去碰露出截面的柱子,哗啦啦一声,他连忙跳开,却还是染了一身的灰尘。 竟是直接化为了齑粉。 他咳嗽不停。 谢辰在旁轻巧避开,对于吕定的鲁莽笑笑不说话。 吕定:“我们今日真要在这里休息吗?” 谢辰挑眉,“你害怕?” 吕定摇头,“只是不太喜欢。” “不喜欢?”谢辰好奇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去南疆?据说那里多的是这样诡邪的东西。” 吕定昂首,“东西诡邪,但是那里山水养人,景美人也美,听闻南疆人极为热情,不过是喜好偏颇了点,也不能将人也视作诡邪之人。” 他说的大气,面色坦然,谢辰一眼便能看出这人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热情么…… 谢辰眉心不由跳了一跳,看着吕定的视线也没压住透出几分复杂来。 南疆男女,对待外人……也不能说不热情。 他欲言又止,最后问道:“你听何人说的?” 吕定如实回道:“许久不见的一个友人。” 谢辰唇角掠过丝玩味,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各自安置后,心大的吕定很快就睡了过去,谢辰却睁着眼极为清明。 这庙确实很破,他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繁星。 半月柔和又明亮,谢辰看了会,舌尖抵着牙关唇瓣微动,隐约就要吐出两个字,却又很快被抿了回去。 今月曾经照古人。 谢辰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孤独吗? 他细细品味此番滋味,又缓缓摇头,似乎不是。 而此时,远在京都的夏书意却有些睡不着。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从那位谢家公子离开京都之后,她便哪哪都不太对,偏离的时间线仿佛在预示提醒着她什么,偏生想不到。 ——谢辰这有名的纨绔公子在寒冬腊月离开了天楚的京都,数年之后却为定国公府送来了未来的春。 曾经听过的教授言语又窜入脑中。 夏书意一个起身。 未来的小林将军不仅是定国公府的春,更是天楚繁春时代的重要代表人物。 谢辰何时回,不知。 他为何走,不知。 夏书意有些急躁地咬起双手,这个幼时的习惯此时却让她脑中突然冷静下来。 若是冬日走,是繁春回。 那春日走,莫不是寒冬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寒,不不不,哪里有这样荒谬的念头,这样的对应更是显得……显得因果对应,轮回注定。 为何、为何。 她如今会如此关注历史上无名的这位谢家公子。 细细想来,似乎从天楚的现在,至未来出现的每个关键人物,中间都有一个无形的链接。 而那个中心点…… 夏书意唇瓣发干,她喃喃低语。 “是谢辰。” 是他。 可是,为什么? 月色无声被阴云吞没,风雨将至。 第217章 南疆深山 南疆是个很特殊的地方。 地处偏野, 位处深山,常年湿障带毒,薄雾与浓雾交错着笼罩这片疆域, 若是没有准备的外人进去,只怕不出三日就要晕死在里面。 之后会被毒虫啃咬殆尽,还是被人悄无声息拖走, 亦或是被好心的南疆人给救下, 这都要看运气。 偏又总是有许多人, 带着猎奇心理爱往此处钻,为了此事, 朝廷几次与南疆交涉,才将此事安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 就比如现在。 吕定嗅着掌心黑而小的一粒药丸, 脑中有一瞬的晕眩,他不由晃了下脑袋, 再看向手中药丸时面露迟疑。 “这真的能防毒吗?”他这么看着更像是在下毒呢? 谢辰碾玩着手中黑色的小药丸,随着他的动作, 小药丸在指尖翻来覆去, 衬着他手上润白的肤色,草药熬出的黝黑格外醒目。 他这般玩法,吕定不由多看了一眼,怀疑对方是不是压根没有入口的打算。 但这便是朝廷交涉的结果, 在山群外围, 相当于入南疆内部之前的必经之路上,特别住了一些南疆人, 向外来人兜售各类防毒药物与深山特产。 十几年下来, 还未入南疆内部,这外山的热闹程度已经堪比城镇, 没有特殊情况的普通人,在外围游玩也能宾客尽欢。 这种据说防毒的小药丸并不便宜,见吕定不吃,卖药的阿婶翻了个白眼,“不吃就等着被毒死吧。” 她抛了抛手中碎银,身上的银饰叮铃铃作响,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吕定讪讪一笑,刚才在他前面有人不乐意买,莽撞就往里进了,他见这阿婶的视线看那人像是看一个没脑子的动物,怪冷的。 让他现在心里微微发毛。 阿婶像是瞧出他的顾虑,嗤笑道:“你怕什么,那人死不了。就为了这种人,毒雾里面可是特意安排了人巡逻,定能赶在他死前将人拖出来。” 只不过要躺上多久就不太好说了,到那时请大夫加上草药钱,可比眼下二人手中的小药丸不知道要翻上几倍了。 想到这,阿婶心情微微愉悦,抬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晃动的银饰,不同于刚才的老练稳重,透出一丝不是很明显的娇俏来。 她似是想到什么,最后收手的动作有些不够自然,正要抬眼对上眼前这两个磨蹭的家伙,却刚好撞上一双笑意浅浅的眸子。 阿婶明显愣了一下。 直到谢辰轻轻收回视线,那股子从桃花林中钻出来的风流劲才淡去,阿婶没再说话,气氛莫名有些凝滞。 吕定将药丸服下,转头看向身边人,谢辰刚好吞咽下药丸,对着他微微一笑。 两人要离开时,从刚才安静下来冷眼看着两人的阿婶突然出声道:“劝你们不要太深入,南疆深处的蛇虫就算我们也不敢随意靠近。” 吕定有些没反应过来,摸着头尚是茫然模样,谢辰接过话题,颔首浅笑道:“自然,我们哪有深入的本事。” 南疆深山出了名的危险,他们此时服下的药丸,也只够深山一定范围内,而现下热闹的场景,不过未入山群。 阿婶意有所指,“最好如此。” * 谢辰面不改色绕过脚边对他吐着蛇信的小蛇,相比较他的冷静,吕定对于时不时窜出来的毒物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 他先前误入草坑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些奇怪恶蚊虫给叮了几口,正当他胆战心惊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放下了心。 当两人走回正道之后,那种仿佛步入荒野的情况才好上了许多。 吕定舒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路,刚才真是吓人。” 转眸看向身边公子,对方看着是个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公子,从头到脚都像是在金银堆里打滚的人,对于这种环境,却是比他还要从容。 吕定心中奇怪。 谢辰踩了踩脚下还算干净整实的路面,语调微扬,“不觉得很厉害吗?”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让吕定下意识回道:“什么?” 谢辰仰首道:“南疆这块地方就好像一块坏掉的土地,不管怎么修整,都会有毒虫从更深处冒出来,但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们却把一块坏掉的地换了个方式去养。” “并且养的很好。” 好到他险些认不出这里。 浅而淡的视线中,谢辰看向了薄雾遮掩之下的南疆,面上笑意在吕定眼中竟有些愉悦的意味,仿佛在看一个长大的孩子那样。 吕定从步入这里开始,就觉得这里其实有种扭曲于内陆的邪异,但是听谢辰这么说,竟一时觉得南疆人还真是了不起。 “这还要感谢当今圣上,前朝这里可不是这样,简直是个三不管地带,先皇在朝时,尚是太子的当今圣上针对南疆提了系列策案,才让此处在短短几年变了副模样。” 吕定说起这事,语气难掩敬畏。 纵使当今圣上年岁与他近似,但于吕定而言,那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谢辰闻言面色微微变化,眼睫覆下一瞬,抬眼面无异样地赞了一句,“当今圣上真厉害。” 他口中吐出这几字,心上却荡开莫名涟漪。 仿佛生来知之,一点就透的帝王啊,谢辰心尖古怪地震动几下,若不是他此生权欲淡薄,从出生开始堆砌在周围的滔天权与贵,似乎只要他心中有一点逆心,便能反手与对方僵持与王朝两地。 依着那些话本中,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般。 他们会争,会斗,会败,却独独不会与情牵扯在一起。 世上的规矩被打破了,谢辰竟也能在此时轻轻想一下被他抛在身后的那位帝王。 他勾唇笑了一下,回头看向来路时,有些好玩,又有些期待。 视线微微撇开时,在某处不经意的定了一下。 待两人向前走后,藏在浓密树梢中的南疆姑娘心惊的捂着嘴,身上的银饰精致无比,风吹过却不见响。 她迟疑探出头,并不敢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 可若是真能发现自己,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她伸手抚过头上银饰,咯咯笑了一声。 中原内陆之中,难不成还有他们十二部圣地流落在外的族人? 比如那个与长老们口中最爱拐骗她们年轻姑娘的,素衣公子? 可不是么,单单靠着那张脸,就有许多姐妹心里像是开了朵花一样。 * 此时京都,长公主终于想起她还是为贵女的身份,没有再无事跑往寺庙,被太后催促着邀了京中尚未婚嫁的姑娘们办了场送春宴。 夏书意嘴中念着送春宴这三个字,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伤,辗转又是一年过去。 这个王朝真正的帷幕还未拉开,日后许多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待着这个王朝的主人一一挥笔落定。 而那个走了已有一月多的谢家哥哥,依旧没有一点消息。 也许那日是她想多了,但如果一个人身边总是出现一些不同凡响的人,被这些人包围在中心的那个人,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吗? 嗜好享乐,醉于女色,哪怕生的金尊玉贵,不似凡世人,对方种种事迹依旧让夏书意找不出破绽。 但她本就没见过对方几面。 她所了解的,终归是飘至耳中的他人言语。 宴会中姑娘们的笑语,从闺中密事,逐渐转至未来夫婿身上,她们被拘泥于时代之下,敢于放肆的也只有这些。 无谈悲哀,夏书意找了个借口,从这醉眼的热闹景象中溜了出去。 离开前,她看了眼上位,那位尊贵的公主只是安静坐着,身旁守着的侍女们却将一个人尊出了不可攀的高贵,来源于皇权的奉养,哪怕只是简单看上一眼,夏书意心中都漏跳一拍。 她看着那位公主有些熟悉。 但终究不敢多看。 第218章 祭祀祖地 花园中许多春花都被换了一批, 夏书意反身努力扯下被枝丫勾住的衣裙,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发现没有损坏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 突然呆了几秒。 夏书意发现,潜移默化之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而这份影响, 已经蔓延至她的性格中。 若是放在以前, 她什么时候担心过衣裙损坏等失仪问题。 夏书意有些丧气, 她双手一扯裙摆,随意往茂密之处一蹲, 双手拖着脸看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叹出一口长气。 她最近有些无聊了。 哪怕她处在一个王朝的关键时刻, 能一点点感觉到许多方面在逐渐放宽,但是对于一个历史方面的单纯爱好者, 她只有靠近爱豆本身,才能拥有超棒的动力。 于她而言, 现代值得怀念, 却也没那么追忆。 有人从外面走过,夏书意耷拉着眼,向后退了一步给来人让开,但还是慢了一步, 对方一个踉跄, 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型。 惊的夏书意也是一阵手忙脚乱。 夏书意从树丛里脚软的冒出头,久蹲造成的无力让她径直朝着来人倒去。 楚柳言整个人都懵了, 但还记得将人扶住。 两人对视, 不约而同惊讶出声道:“是你?!” 夏书意看着楚柳言那张精致贵气的面庞缓缓睁大了眼睛,她终于想起来方才为什么觉得这位公主眼熟了。 她嗓音有些抖, “林、林、林青叶???” 独自一人溜出来的楚柳言习惯性端正了神色,“谁?” 贵气温婉的模样,对上夏书意清澈又古怪的双眸后还是没有端住。 所幸几年下来,她还能在突来的意外中保持住公主的仪态。 楚柳言咳了咳,才看似淡定道:“是我。” * “是你!” 腿脚都在打颤的大巫祭紧抓着谢辰的手臂不肯放开,她不顾谢辰抬起想要遮挡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扯了一会,苍老的语调蓦然坚决。 单方面肯定的时候,并不需要另一个人的颔首。 谢辰眼皮直跳,他镇定挤出一个微笑,眼眸弯弯,视线在周围飘移,“婆婆许是认错了……” 此时的场面有些混乱,一名苗疆标准打扮上了大岁数模样的婆婆级人物扯着谢辰的手臂不肯放开,垂下的褶皱遮不住对方眼睛骤然明亮的光彩。 周围有大有小十几个人,将谢辰吕定二人围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出来探查祭祀情况的大巫祭会突然扯住一个外乡人不放,但肯定是有缘由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走。 围拢起来的人乱糟糟的,南疆十二部的人最近一段时间都聚在一起。这里是深山腹地,平日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外乡人,今日一阵喧闹,连许多被操纵的毒物也跑了出来看热闹。 嗡嗡声、嘶嘶声、银铃声……交织成诡异的浪潮,层层叠叠的回响在众人耳边。 吕定想把谢辰兄弟救出来,可他们自身难保,再加上这婆婆一步一抖,他真怕出手对方就倒下了。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道地道出现的突然,吕定不敢说定就与谢辰有关,后路直接因为地道的开启被断,只能向前。 到了尽头,他摸着头看谢辰在一处祭坛里绕了一圈,还没反应,就被人给围住了。 谢辰心中叫苦,素来从容含笑的眸子躲闪不及,微微透出些窘迫来,他挡着大巫祭的手,心道这根本不合理。 从佛理来说,他已算转世,俗世意义上完全的两个人,从皮到肉到血,都不会再有前世的痕迹味道,但偏偏惊动了苗疆那条好吃懒做的圣蛊。 那东西不知活了多久,一有动静就扰的所有祭司人仰马翻,生怕错过了什么蛊神的谕旨。 谢辰甚至来不及压制,哗啦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那位老巫祭更是让他眼皮直跳,险些掉头就走。 可惜他就算想走,也走不掉。 后路被他自己断了,前路也被封了。 早知道便不要那么果决,谢辰当时想着日后不会再来,那条地道留着只会是个后患,没想到此时成了他自己的患难。 谢辰举止如普通人般慌乱无措,右手手臂抬起止住大巫祭的靠近,左手手腕不动声色地藏起方才拿走的东西。 “我虽然老眼昏花了,但从不会认错人!”老巫祭说着矛盾的话,苍老的嗓音沙哑着、微抖着,吐出了后面的一句话,“是您啊……” 她说完后,浑身脱了力气般,骤然昏倒! “大巫祭!”“大巫祭!”…… 吵闹过后,所有人警惕地看向两个外乡人,叮铃作响的银饰,在安静的祭祀祖地中响个不停。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外乡人是如何进入十二部祖地的。 但是大巫祭昏迷之前的态度又让他们迟疑不定,不知道是直接将人押下去,还是暂时困起来…… 谢辰揉了下眉心,他在昏暗又古老的此地,莫名有些格格不入,敛了笑意的他不见风流与温和,浅淡的平静像是匿了神明的湖水,让人一时不敢多加冒犯,怕那神明抬了眸。 第219章 挥手掉马 现场因为奇怪的原因, 气氛莫名变得僵持,几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彼此对视一眼,在无言的默契中, 无声敲定了方案。 而在这一过程中,谢辰不着痕迹地拿掉了扯出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他手指碰到那只手时, 年轻与苍老的痕迹映入眼帘竟有些惊心。 直到收回手后, 谢辰仿佛还能感觉到对方手上成了树皮一般的褶皱。 时间造成的痕迹如此清晰。 谢辰眸光晃了晃, 昔年那个倔强的不行的小姑娘,哪怕行将入土, 依旧倔强的不行。 只是对方,已经变成了个老姑娘啦…… 胸腔内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 谢辰抬眸,能在京都权贵层肆意打滚的公子, 在此处让人心中瘆得慌的包围中,不见怯意, 他字句吐的清晰, “ 地道在那里,但是前面已经封死了,我们一路走过来心中慌得不行,都不敢碰, 谁知道那里突然发出了动静。” 他微仰了下巴, 向着人群包围的侧前方示意。 发出振翅动静的那里,是神秘祭坛的最高处, 被石坛石柱呈拱卫状包围, 无数寓意不明却又无比繁复细致的雕纹遍布整个祭台,信徒奉为高处的神圣感与不合世俗的诡异感, 让那处地方冷意极重。 顺着谢辰话语,众人抬头看了那里一眼。 已经休眠几十年的圣虫,在最高处的石坛中安然无恙,只不过随着众人安静,谢辰话语传出,振翅的声响愈发大了起来。 包括人耳不轻易能能到的频率从方才起就不见停歇,圣虫始终不见安静,以至于不少人的本命蛊都开始躁动起来。 谢辰心中轻骂了一声,面上不见异样,甚至状似茫然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怎么一直在响。” 众人面上各有变化,纷纷皱起眉。 十二部圣地被外人知晓位置并进入,若不是大巫祭过于剧烈且强烈的表现,这两个外乡人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处理了。 有人附声在一拄着拐杖的老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辰微微眯眸准确地看了过去,与人对视时,也只是半疑惑半茫然的笑了一下。 老者定睛打量谢辰许久,才随意扫了眼站得心中不安的吕定,“年轻人,你倒是一点不怕。” 谢辰笑道:“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啊。” 他面不改色的将之前拿的东西又往深处藏了藏。 说起来这里的人并不是没有想到搜身,但这里能被拿走的东西,就连他们都要谨慎再谨慎做足了准备,就比如那上方到现在都没有安静下来的圣虫。 振翅声连绵不断,更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谢辰忍住了揉耳朵的冲动,有人轻声吩咐了一句,很快后方撤了两人去查看圣虫的情况, 但老者还是狐疑看着谢辰,他中原话说的不如外面卖药的那位阿婶好,带着古老又晦涩的腔调,“你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或者碰了什么不该碰的?”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认识大巫祭吗?” 老者目光示意已经扶走的那位婆婆。 吕定连连摇头,再三保证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碰。 谢辰此时干咳一声,眉头皱起认真回想的模样,众人视线顿时盯了过去。 就连吕定都心惊胆战地看了过去。 谢辰“啊”了一声,翻过右手,食指指腹处有一个不大的口子,刚凝固了一滴血珠在上面。 而这微不足道的伤口却让在场的南疆人脸色一黑。 谢辰语气不变,甚至堪称淡定,“之前摸那个坛子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当时以为是被尖锐处蹭了一下,但现在看来,是那里的小虫子?” 他面上无辜,语气也无辜,手上的血珠却红的刺眼。 有人训斥一句,“什么小虫子!那是我族的圣虫!” “对,圣虫。”谢辰微笑回应道。 不等人满意点头,他们瞬间想起重点在哪里! 老者一个上前,完全不需要拐杖,迅疾步至谢辰身前,他面色很难看,在确认伤口之后,脸色更为阴沉。 “是圣虫咬的。” 人群微微骚动。 “你竟然没死?”老者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谢辰。 谢辰唇色应景的白了下去,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再笑时,有种血气往外散的虚弱。 “暂时……没死。” 谢辰双眼合拢,方才还意气风发与人对峙的公子,眨眼间昏了过去,这次不用吕定去扶,乌泱泱的一堆人上前,看他们的态度仿佛比吕定还要紧张。 吕定有些不知所以地愣在原地。 而在谢辰昏过去的瞬间,上方圣虫发出的声响似乎停了几瞬,在众人还不习惯的抬头前,振翅声骤然大响。 比之前更盛。 被匆匆带出去的时候,吕定回头看了一眼,有人正上前查看圣虫情况,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荒诞的错觉来。 那虫子在谢兄弟说完后,就仿佛跟人被冤枉了似的,生气了? 吕定连忙打了个哆嗦,深觉这种想法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 * 夏府宠着的小姐,和皇族尊贵的公主肩碰着肩坐在隐蔽处,偶尔会看到有她们的丫鬟疑惑地找过来,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她们就会对视笑上几下。 “殿下,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端庄的性子。”夏书意此时像是忘了什么阶层规矩,兴致勃勃道。 楚柳言微皱了鼻子,含糊咕哝道:“也不是不端庄吧……” 此时,夏书意想起一件事,“你是公主,那日花楼中与你一起的兄弟是谁?” 是哪位宗室子弟吗? 她根本忘不掉那位的样子。 明明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可总是勾起她的念头。 楚柳言有些犹豫,但想到夏书意连那位面都见过了,再瞒也没有必要。 说起来也是,那日大帝怎么直接真容就往花楼里怼。 她附耳轻声告知。 夏书意的反应却比楚柳言预想的还要激烈,险些直接蹦起来! 楚柳言连忙伸手将人按下来,“嘘嘘嘘!” 夏书意呆了好久,才拍拍脸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比起亲眼见到大帝,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 大帝为什么会去花楼? 不不不,这件事没什么好疑惑的,正史又不是日记,怎么可能连这种小事都记下来。 比起这件事……大帝竟然见过谢家哥哥吗?也不是,她脑中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又究竟想去辨析些什么。 夏书意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楚柳言就头抵住膝盖,稀奇地看了没反应过来的夏书意。 她自然知道那位为什么去花楼。 当然是去见永安君的啦! 楚柳言偷偷笑了一下,心中格外满足,但想起现在早早就跑了的永安君又有些抓不着主线。 大帝的平静,甚至让她觉得那些剧情像是自己的一场梦。 如果两位主角毫无表现,剧情又怎么发展下去呢? 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超级关键剧情的楚柳言盲目忧虑。 两个小姑娘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亲密地聊了许多,令夏书意心中暖融融的是,她记得宴席上,作为公主的楚柳言有多尊贵,也知道如今毫无架子的公主有多难得。 她们刻意避开了之前花楼的撞面,主要是为了避开关于那位大帝,无意之间,一种脸她们自己也不知道的默契正在彰显。 时辰差不多到了告别的时候。 两位藏起来的姑娘,又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了外面,她们要各自去找自己的丫鬟了,不过总有下次见面的时候,这让她们的不舍情绪淡了很多。 夏书意心情很不错,她无意识地朝着那位公主挥了挥手。 拜拜~ 下次见。 就像现代她与同学朋友每次分别那样,自然又无意识的一个举动。 这被压在古代规矩下的潜意识动作,在今日放松的情况下,连它的主人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冒了出来。 拜拜~楚柳言下意识挥手,眯眸毫不自觉的笑着,有些动作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它做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到不对。 直到两个姑娘转身,她们向前踏了一步,然后同时停住。 几乎是跳起来的! 她们同时转身,眼睛瞪的很大,有些不礼貌却又无法控制的,伸手指着对方,彼此愕然对视。 唇瓣张合数次,她们竟说不出一句话。 * 南疆深山。 一位普通的南疆大夫,或者说,这里的每个南疆人都是一个不错的大夫。 他低头送来药汁,在各部首领包围圈中,极快地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昏睡着的公子一眼。 然后又如往常一样退了下去。 直到夜间,一只特殊的信鸽在夜色的掩饰下,越过高山深林,目标明确的向着京都飞去。 两日后,信鸽停在了皇宫之内,有一道影子接住了它。 很快,鸽子带来的消息,落到了王朝主人的手中。 ——南疆,谢辰。 华丽安静的帝王寝殿,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传出, 火焰点燃了这张纸条,素白修长的双指松开,在烛火的映衬下,平日连指尖都透着的冷意,仿佛消融了几分。 这不就,抓到你了吗…… 第220章 来来往往 “我到底怎么跟丢的?”那位之前跟在谢辰身后的南疆姑娘, 手中抛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时不时在耳边摇上几下,满脸郁闷。 她身姿像蝶一般轻盈, 一下就越过外置的机关,进了南疆真正部族所在。 而这里,是外乡人进不来的地方, 比起外界真正以为的南疆部族, 这里要安静许多。 时隔两天过去了, 她依旧没想明白,怎么在自家地盘, 还能把两个压根不熟悉这里的外乡人给跟丢的? “阿柳!”有人从后方喊出声,是个精壮的青年, 脸上涂了几道纹路,伸手对着这位南疆姑娘招了招手。 阿柳闻声转头, “苍岩?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脸上的蛊纹都未洗净,对方应该还在祖地准备祭祀的情况才对。 苍岩抹了把脸, 脸上纹路一点没有褪去的痕迹,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这两天偷溜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件大事,祖地前天突然闯进来两个外乡人。” 阿柳眨了眨漂亮的猫瞳, 她张嘴就问, “是一个憨憨和一个好看的?” “对,你怎么知道?大巫祭当时都昏了。” 阿柳跳起来, “快带我去!” 大巫祭是她的阿婆, 等同于中原的奶奶,若不是她实在太年轻, 十二部之一的南田现任部主就是她。 而巫祭一脉就独立于十二部之上,她未来究竟是部主还是巫祭,如今并没有确定。 但无疑,阿柳的身份在南疆内部是尊贵的。 苍岩路上交代了一番,得知那个外乡人被圣虫咬了一口但没什么大问题,阿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耳朵,呸了他一声,“胡说,圣虫的毒有多强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一口毒就能养的出好几个天蛊。” 南疆内,蛊虫依天地玄黄划分,南疆现存天蛊不过三十九,由此可见稀少程度。 苍岩哭笑不得,他叹气,“我就不进去了,大巫祭醒过来后就没出那个外乡人的屋子,究竟是真是假,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他停住脚步,又想起什么,“你又扮作卖解毒丸的余阿婆出去了?” 阿柳含糊地嗯了一声,显然因为心虚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说,脚步微微加快离开。 苍岩无奈,这时有人匆匆而来,“少主,部长在找你。” “找我?”苍岩愣了下,他正疑惑转身,因为来人的面色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 * 谢辰被圣虫咬这件事并不是凭空捏造,他手上那道伤口也确实是被那懒虫子给咬的,只不过毒性并不能让他昏迷而已,换言之是无效的。 但他依旧选择昏过去。 一是这道伤口若是被发现不好解释,二是在大巫师那样不明不白昏过去后,他整个人在那时都是不好解释的。 但有一点是谢辰没有料到的。 这具身体终归不是前世那道浸染百毒的身体,不会要命,但是圣虫毒性还是催发了一些谢辰没有料到的副作用。 炽阳悬空,繁华街道,再往远处看却是一片的灰雾。 此时谢辰微微发愁的伸手捂额,不知道要在这梦境中呆多久。 周围一切都是梦,谢辰非常清楚这一点,而他此时的模样,不是永安君的模样,而是定国公家的世子。 以此世之身游于前世梦境,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辰在一间茶肆中坐着,如果不是他足够的理智,这样逼真的环境真的很容易迷惑人的心神,仿佛只要他踏出这里,向前走,向着记忆里的那些地方去,就真的会找到一些熟悉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很让人心中恍惚的错觉。 但谢辰没有动,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周遭环境却在动,来往的人流中从贩货小卒的陌生人,到逐渐汇入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谢辰单手覆在茶杯之上,腰背笔挺却不显得僵硬,素色的衣服宛若莲叶,划过桌椅,皱纹不一,将中间之人拱卫成垂眸敛息的圣人,不入红尘,不尝五情。 人声鼎沸,这人流仿佛是一条灿烂至极的红尘河,奔腾着就能将人吞没。 烈日的余晖向下压来。 谢辰神色淡淡地看着周围一切,茶肆这条街的喧闹声填补了梦境中本该有的安静,无数的人面容模糊着,笑闹着来来往往,堪比最热闹的城镇。 谢辰安静看着…… 他看着肃容的白发老人哄着幼童向前走,布满皱纹的手拉着小手,老人的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他们前往山的最深处…… 他们隔着人流与安静坐着的谢辰擦肩而过,依稀可以听见他们之间的笑语。 “小徒弟,快些走……” 两人彻底从谢辰身边走开时,谢辰只是眸光动了下,他甚至没有回头去多看一眼。 而在这之后,有青年主君追着前方的人要从师礼,满面的哭笑不得;也有少年将军单膝跪下,用生命以表忠诚;还有三两意气风发的风流名士,在庄重的师台上因为口角而墨水横飞…… 他们那样鲜活。 谢辰也只是轻轻眨着眼,面容安静淡然,天生携着三份笑意的眉眼也不刻意去压这份天生的笑,他这般看着,浅浅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潋滟着的桃花眸比任何时候都要多情。 但他没有其他的动作。 也没有动。 他看着人影留散,每一个人路过自己身边时都叫了一声熟悉的称谓,似乎每一个人都想要他随着离开。 谢辰低头,尝了口茶水,不为所动。 茶水竟是有味道的。 微涩,微苦。 眼睫低垂,遮住了眸,茶水的余味在口中回转,指尖也逐渐从瓷杯上染了些凉意,谢辰又喝了一口。 他心中淡淡的想,不该喝茶的,此时真该喝上一杯酒。 耳边的声响逐渐安静了下来,连那些应景般看不清面容的路人们的脚步都慢了下来,那些或熟悉或久远只存在于过去的称谓逐渐消失。 谢辰余光仿佛扫过了什么。 一片蹁跹跃至视线中的玄色衣袍,上面用金色暗线勾勒着威严龙纹,不急不缓的步调犹如它的主人,无声无息间便逼近了人。 什么时候,这里竟也有了这人的身影。 谢辰拿着瓷杯的手停了许久都没有动作,他垂敛下的视线有些出神,这般放空了许久。 那人没有如之前那些人影一样唤着熟悉的称谓就与谢辰擦肩而过,而是停住了脚步,人影隔着几步立在了谢辰余光的最远处。 他会叫什么呢?谢辰心中漫不经心想着。 “谢公子……” 220-240 第221章 不会杀你 “谢公子……” 原来是谢公子, 本该是谢公子。 这一声谢公子从醉霄酒楼而出,回响在国子监内,最终散于第一花楼那荒唐的一夜后。 谢辰没有抬头, 眸眼也未掀起,那道身影却未作停顿,不急不缓地朝着他所坐的方位走来, 每一步都踏出了水花般晃动的涟漪, 时光的幻影在其脚下破裂。 过往众人皆为虚, 可唯独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活人。 活在这个时代, 活在京都皇城。 “谢公子……” 清淡嗓音唤人时有种莫名的韵味,那人在梦境中一声接一声, 似乎除了这句话,便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龙纹暗显的衣袍随着步伐周转晃动, 谢辰从虚浮着的莫名情绪中回过神来,他手腕微动, 杯口倾斜, 只饮了几口的茶水顺着桌角溢出,淅淅沥沥的水流落下挡在他的身侧。 水痕细小,但是比高墙还要生硬,许是这番拒绝来的突然, 这片空间都为之一滞。 那人也停下了脚步。 谢辰突感无趣, 他抬头看向路的另一端,那里走入了无数个熟悉的身影。 一直安静笑着旁观所有的谢辰突然起身, 衣袖拂开茶水, 一片哗啦声响后,茶壶与茶杯歪成一片倒下, 而他则双袖空空,身无所物的向前。 竟是要进入那条路的尽头。 无数道身影的呼唤都带不走的素衣公子,一旦迈开步子,走的便是毫不迟疑。 圣虫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对于人类来说仿佛天赐的剧毒其本身并不是为着伤人,谢辰不信这场没来由的副作用会将他弄死。 他走的很快,仿佛能看见尽头那些虚影的重叠,逝去的人们在那端朝他笑……笑容有些无奈,有些伤感。 谢辰顿住,不是他们想要唤他而来的吗? 这一顿,不知何时跟上的玄色人影已至身后,对方抬手安静扯住谢辰空荡的袖袍,一点一点地往手心里藏。 被抓住的袖袍不多,但抓的很紧。 以至于谢辰几次抬步,都不能再向前踏出一步。 他这一停,路的尽头却在一直向后,人影重叠逐渐虚无。 隐约可见挥动的手臂,似是久别重逢,又似是挥手别离。 谢辰转头,抬起那只没有被扯住袖袍的手揉了揉眉心,眉眼溢出一丝无奈,他回首看向身后人。 灰雾遮住了对方的面貌,但是谢辰能想的出来这人该是什么样子,那双矜贵冷淡的凤眸看人时极讲礼数,眸中深处却透着天子凉薄的漠然,一个合格而又傲慢的年轻君主。 谢辰面露不解,他认真询问对方,“你为何要扯住我?” 他这人从不是纠结的性子,两世合起来的岁数其实算不得多么老成,但经历的事情太多又过于壮阔,当断则断的道理比谁都要清楚。 梦境喻指许多,他见到这人隐有所感,却无法理解对方阻断他前进的行为。 “谢公子……”清浅的语调慢条斯理,听着很舒服,他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谢辰此时也极有耐心,他松下眉眼,颔首应道:“是的,我在。” 对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往手心藏的袖袍越来越多,谢辰被扯着不由向着对方走了一步。 “不会杀你。”着玄色衣衫的人影如是说道。 谢辰难得怔愣。 他面露茫然,“什么?” “前错在孤,不会杀你。” 谢辰想起来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哪里,在那场混乱荒唐却又灼的人心尖发烫的晨间,收敛衣容的冷漠帝王敛着眸,用着平淡的语气,割断了这场突来的纠缠。 谢辰还是不明白,他中的毒,这是他的梦境,眼前人是假的。但不知为何,对方说出这句话却好似比他本人还要明白这句话其中的深意。 若不是他现在非常清楚眼下的状况,险些以为这道身影便是那位远在京都的帝王。 一声又一声的重复,谢辰听见了无数声的“我不杀你”,莫名有些倔强。 他有种不知何处使力的哭笑不得,只得扬手点了下,道:“好好好,我知道,错在你,你不杀我。” 对方这才慢吞吞松开手中衣袍,这道身影溃散之际,谢辰依稀听到了身后的呼唤,而那些呼唤随着眼前人影的淡去,逐渐安静。 一声巨大轰鸣! 人世间所有的声音在仿佛在一瞬间炸进谢辰的耳朵,他捂着耳朵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无数道陌生的人影填满这片世界,众生百相在他身周。 游离于红尘外的世外仙,砰地回到了凡世间。 这不是错觉。 谢辰猛地睁眼,便看见一个扮相异域的少女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从哪里跳下来的,口中抱怨不停。 谢辰揉了下额,一时不知刚才那场困住他的奇怪梦境,究竟是他自己破开的,还是这个少女将他强行吵醒的。 圣虫本身就极为特殊,而他转世再生也极为特殊,以至于那场梦境也一并变得极为特殊。 不合常人逻辑观念中的特殊。 不等谢辰细想,那少女见他醒了猛地窜至身前,认认真真打量了好一会,才面露奇怪道:“那些长老竟是一只蛊都没往你身体里种,又不杀你,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她说着,又好奇道:“长老们为什么不杀你?” “自然是因为杀了我得不偿失。”谢辰放下手,笑着回答少女。 说完,他自己便先愣了一下,而后微微蹙眉,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光。 为什么不杀他? 年轻帝王为何不杀?重臣独子折辱帝王,无罪可赦,一时的动荡不足以成为不杀的理由。 前错在帝王也不是理由,杀了他,从结果来看,无人知道错在谁。 但这种想法毫无逻辑。 南疆长老不杀他,是因为他特殊。 对于帝王来说,一个即将离开京都的重臣独子,有何特殊的地方? 许是那人心胸宽大,只当被凭白啃了一口,犯不着为一时之气牵连功臣。 谢辰眸光微闪片刻,不由失笑一声,觉得此时所想,毫无价值。 阿柳不依不饶,她在确定谢辰真的毫发无伤之后惊奇不已,要知道那可是一口能养出好几个天蛊的圣虫之毒。 “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伸手摸了下藏在腰间的铃铛,心中蠢蠢欲动,但思及阿婆又遗憾松手。 谢辰从她眉眼看出几分旧人影子,微微一笑,比之四月桃花,灼灼生辉。 阿柳未曾见过多少外乡人,眨着眼盯了谢辰片刻,突兀开口道:“你在外面一定欠了许多情债,看着就不是个老实的。” 笑得太勾人。 阿柳抱胸站在床前,身上的银饰随动作一阵叮铃作响,她上下打量着青年,肯定点头。 谢辰摸了下自己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这种话,一时竟忘了反驳。 抬眸看着少女,竟又笑了下,微失的血气不足以削弱他举手投足间的风采,熟悉的虚弱感让谢辰身上隐约显出几分前世临终前的温润,玉石般内蕴风华。 阿柳断言道:“妖孽!” * 帝王寝殿的床帷被伺候在旁的太监宫女拉开,初醒的帝王神色莫测,下午休息的短短时间,他好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情景已经记不太清,伸手至眼前,被精细养出来的手修长漂亮,但帝王垂眸看去,五指下意识聚拢,只是抓了个空。 并没有抓住什么。 帝王没有动作,旁人不敢出声,寝殿内安静跪了几人收敛声息,直到垂在床边的墨发随其主人滑离床边,宫女太监才放轻动作上前。 楚千泽侧首,淡淡问出声,“人已经派往南疆了?” 随着气流传入耳中的是肯定的答案。 其余垂首伺候的人,全像是没听见帝王这一道不知问向谁的话语。 * “你说这是正史?!!” “你说这是小说?!!” 两道不同的女音同时惊诧出声。 下一秒,二人又不约而同伸手捂住对方口鼻,附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夏书意最先冷静下来,“这不可能是一本小说,我虽然是个历史半吊子,但对于基本的朝代更迭和历史真假还是可以肯定的,我听过的历史讲座不知道多少,那些教授大牛都是真人!” 她有记忆有清楚的逻辑链,每一件事都能不是凭空出现的,所以这里绝对是真实的历史,不可能是什么历史同人小说的世界。 夏书意想起提前离开的谢家哥哥,强装镇定。 方才在彼此掉了马甲之后,她们迅速对了一下穿越的现代时间,在确认是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城市之后,这说明两人之间的认知至少有一个人出现了偏差。 楚柳言也极为肯定,“这就是一部小说!一切发展都按照我看着的小说在进行!” 虽然过程有些偏差,但大体走向没有问题。 楚柳言掩住心虚。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夏书意试图捋清,“你刚才说自己现代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你会不会是把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历史同人小说,当成这个世界了?” 这是最有可能的发展。 很多历史同人小说对于历史的考究不亚于正儿八经的历史学生。 尤其在楚柳言对于现代的基本认知有印象,偏偏不记得现代细节的时候,对于一本书的执念真的可能误导整体认知。 夏书意将两人之前对的事实拼合,给出极有可能的否定之后,下意识点了下头认可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才想起什么,顺嘴问了一句,“你看的是天楚王朝谁和谁的同人小说?” 这句问话显然代表了她已经压实了自己的猜测。 楚柳言挖遍脑袋找不到反驳的点,但她无比坚持自己的观点,或许记忆出了点小毛病,但是这个世界就是小说衍生而来,不可能是正史。 她可是亲眼看到承安大帝心血来潮与永安君相见的场景! 如果不是小说,那一天承安大帝为什么突然出宫,还去了醉霄酒楼。 “小说主角当然是这个朝代的主角啊……”楚柳言无比自然地回道, “承安大帝……” 这个朝代,不,整个天楚王朝的主角确实是承安大帝。 夏书意刚要顺着点头,就听见了下半句。 “和转世再生的永安君啊!” 转世再生的……谁来着??? 第222章 护送回京 “承安大帝和永安君……”夏书意蹲在地上, 脸枕在膝盖上,双目无神的反复呢喃。 这同人真香……啊不是,真离谱啊。 楚柳言蹲在她旁边, 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自己的脑袋,但有些东西记不清就是记不清,就算脑袋敲出一个窟窿, 也还是记不清。 她长叹了一口气, 轻轻推了下身边还在自闭中的夏书意, “你想出什么了吗?” 夏书意双手捂着头,说服自己从客观事实出发,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帝王从醉霄酒楼跟到第一花楼确实很奇怪,那位谢家哥哥身上的气质也确实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公子, 但若是说对方就是转世再生的永安君……” 她顿了顿,“这其实没有证据。” 所以此方世界, 究竟是同人小说的衍生世界还是正史世界?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破局点, 那就是看那位定国公世子会不会回来。 她们谁都无法套出对方究竟是不是永安君,但是在正史和同人中有一条鲜明的分叉点,就是定国公世子此番离开回与不回。 若他日后再现京都,这自然不是正常历史该有的世界, 历史记载上, 这位定国公世子再未回来。 但若是他回来了,身边还有着什么白莲花一样的配角, 那就……是假的。 这个世界就不是夏书意心心念念的天楚王朝。 一个正史衍生而来的虚假世界, 即使如何相像,也只是人为诞生的戏剧性舞台。 整个世界只是两位主角发展故事的舞台。 楚柳言找不出反驳的错处, 她算了下时间,微微一叹,“那我们要等上好久。” 至少要两三年打底。 楚柳言微微瘪嘴,低头看见衣裙沾了泥,手上下意识细细捻去,尤为耐心。 她脖颈微弯,玉容温婉,有种难言的气度。 即使两人意见上有些分歧,但来自同一种科技时代的归属感,以及两人之间莫名的熟悉感,还是让两个女孩很快欢喜起来。 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后,二人在下人寻人的呼喊中,朝着两个方向偷偷溜去。 夏府丫鬟寻到夏书意的时候,一边惊呼一边上前,口中担心的同时,伸手整理着小姐有些不整的衣物,刚要伸手捻去那些尘土。 正心虚的夏书意却不以为意地直接伸手拂去,最后双手拍了拍,对着丫鬟笑了下。 逐渐染上橙霞的天光,洒落在两道背道而驰的姑娘身影上,浮动的光线如金色的荧光,在她们的背影上越显越长。 直到消失。 * 半月时光一晃而过,南疆深山之中,两位外乡人中,心中想留的被往外山送,心中想走的却被扣在了深山中。 吕定被送往外山前,与谢辰见了一面,见对方无恙才真真的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日实在太乱了。他们说这里是南疆圣地,要把我往外送,你到时候出来就去外山找我,我应该要在那停上好些时日。” “如果没找到也不必停留,我应该是有事离开了。” 侠客粗中有细,也没过多询问谢辰带路为何能直接将两人带进了南疆圣地,交代许多后,只是遗憾不能再结伴而行。 许多山河风光,若是有位友人一同,实在是一大幸事。 对于眼前爽朗的吕定,谢辰心中有些许连累对方的愧疚,但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是对吕定这样性子的人的一种低看。 “路上多多注意安全。”谢辰轻轻拱手,不忘叮嘱一句,“若是无意,莫与本地人深交。” 就怕到那时,再不能脱身。 吕定笑了开,纵然不明其中缘由,这几日被在这也看出了几分猫腻,心中记了之前将他坑来的友人一笔,又半笑半惜地应了几句。 谢辰目送这位半途结道而行的人逐渐远去,唇边含着的笑意轻散一瞬。 相聚,相离,从来都是如此。 这里的人心中有所顾忌,纵然没有对谢辰动手,也没有限制他在圣地之内的行走,但也派了人跟随。 揽下这个差事的阿柳无趣地在一旁拔着草根,“你告诫那个家伙也没用。” “我们南疆轻易看不上外乡人,一旦看上,就绝对不会给对方逃掉的机会!” 阿柳一仰首,娇俏面容上既是得意又是认真。 谢辰看向她,眉峰轻轻一挑,“若是那人死了呢?” “那就做成傀儡。”阿柳不以为意就地盘膝一坐,“日日夜夜都陪在自己身边,可真是一桩妙事。” 对此,谢辰并无讶异的神色,甚至因为这熟悉的回答而有些想笑,他扬唇道:“只有皮囊而无灵性,只留一具看着顺眼的尸体,你们为什么会喜欢变成这样的伴侣?” 阿柳理所当然地道:“若是我的话,会将对方做成傀儡,想必对方活着的时候,我一定爱极了那人,以至于哪怕是一具傀儡,看着都心生欢喜。” 她说着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看了眼谢辰发现他面无异色,认真倾听,不由多说了几句,“其实你也别多想,我们很久没出现那种极端的情况了。” 逼到最后成傀儡,实在是各种极端情况催生而出的最特殊情况了。 再说现在南疆之人,一个个比谁都聪明,少有人真的上头为着情爱去伤人。 谢辰颔首,“自然,若是出现了,我会第一个报官。” 王朝天下,终归有个王法。 见青年真的半点不慌,满山的翠绿衬的这人越发出尘惹眼,眉眼如山中仙,偏生了双含情目,笑意星点的招着人眼。 再慵懒轻慢的气质,都掩不住竹节清挺的风骨,风华流转溢散,那转瞬即逝的惊艳一眼难忘。 阿柳突觉眼好似被烫了一下,她甩开手上的草根,仰着头认真看着树前的谢辰,难得严肃的凝视着,半晌才吐话,“你真聪明,这几日无事不出门,倒像是知道了我们的规矩。” “以后也守着这样的规矩吧,若是真入了我们南疆姑娘的眼,才不会管是谁先招惹的谁。” 她长长出了口气,看着有些小大人的作态,神情却是沉稳冷静。 恰在这时,一声雀鸟般的长鸣从远处传来,震动着叶片微微发颤。 谢辰抬首,被少女惹出的笑意微微变淡,眸底沉淀出另一种情绪。 阿柳一个蹦起身,“我阿婆终于要见你了,也真是奇怪,那日扯着你昏了过去后,我一直以为她醒来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你。” 却拖到了今日。 谢辰应了一声,面色如常。 此时苍岩带人寻来,“谢公子,大巫祭要见你,这几人会带着你过去。” 他示意身后几人,面上客套有礼。 谢辰眼皮微跳,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 但还是没说什么。 见青年随人离去,苍岩才微松了一口气,顺手扯住要跟上去的阿柳,“你别跟了,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另一边。 阿柳不解其意,“怎么了?” 苍岩面色凝重,他一边走一边问向身后跟来的阿柳,“谢公子不是常人,你这几日跟在身边……”他飞快瞄了阿柳一眼,声音压低,“有、有……” 阿柳白了他一眼,“不喜欢,你吞吞吐吐的真愁人。” “谢公子比招魂蛊还要蛊人。”阿柳摇了下头,头上展翅的银蝶簪鲜活无比,一如其主人,“但我想要的伴侣,不是谢公子这样的。” 她未来注定会走上阿婆那条路,纵使不知道未来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的,但也不该是谢公子那样。 越漂亮的蝴蝶,越危险,有的时候,连看上一眼都可能会伤到眼。 阿柳越想越烦躁,踹了走在前面的苍岩一脚,“这都要回去了,你要说事就快些说。” 苍岩脸色缓和许多,脚步也停下,转身凝重道:“半个时辰之后,你要带人护送那位谢公子回京都。”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 * 楚柳言虽然陪在太后身边,但任谁都看出她的出神。 太后宠溺看了她一眼,摘录着手中的佛经,她没开口,自然没有人敢贸然出声惊扰长公主。 直到陛下驾到的声音从外方传来,楚柳言才猛然回神,“皇弟来了?” 太后却是有些疑惑,这几日皇帝来的不算多,但是比较之前就会发现,勤了许多。 她生的孩子她了解,人情该有的暖意不会出现在对方身上,那些诡谲难辨的人心,反倒是对方的手上玩物。 事出反常,自然有所求。 太后看不透,也不去深究。 帝王见过太后之后,扫了安静的楚柳言一眼,入了上座。 茶雾弥漫而上,朦胧了帝王的眉眼。 楚柳言坐下时,心情有些沉重,因为她现在也有些心虚,摸不准眼前这位威仪莫测的帝王,究竟是故事中心中有情与永安君终成眷属的承安大帝,还是正史之中杀伐果断智多近妖的承安大帝。 两者皆是承安大帝,可是一旦有了情,人就好像不一样了。 如夏书意所说,无人并肩于承安大帝身侧,而如她所见,永安君始终站于承安大帝的身侧。 楚柳言心神不宁,竟不敢侧目看身边帝王一眼。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她说的才是对的,那这个时代从始至终都不存在永安君。】 【无人再见永安君。】 【无人可伴帝王侧。】 第223章 故人再见 在将谢辰带去见大巫祭的一路上, 几位平日精悍的南疆汉子什么话都没说,他们沉默着向前,竟有些肃穆的样子, 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知晓他们举止间流露出的郑重。 谢辰并不知晓这几位格外沉默的南疆人的小心翼翼,他走路的节奏随着自己的性子,时快时慢, 偶尔甚至会因为路边造型奇特的古树而驻足观望一会儿。 他若停下, 这几位南疆人也随之停下, 全无催促的意思,恭顺尊重到有些不合常理。 谢辰心中微叹了一口气, 这般明显,简直是将不对劲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似乎又被路边一株鲜香的花草吸引, 谢辰再次停下了脚步,他伸手要去碰时, 终于被一位沉默的南疆汉子出言制止。 “公子,这花草有毒, 还是不碰的好。” 谢辰颔首应声, 神态懒散,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他方才伸出的手停住,刚好停在了奇香无比的花草的上方。 “一瓣,两瓣, 三瓣……” 他指尖微动, 漫不经心的数着,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量, 让周围几人一头雾水。 他们彼此忘了一眼, 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再开口。 花瓣不多, 谢辰很快就数到了最后一瓣。 是单数,也就是离开。 他此时若是真心想要离开,这几人拦不住他,南疆圣地也不是阻碍,此后天高地远,估计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但是那个已经活到了暮年,那个一眼认出他扯着不让离开,那个在不着痕迹给他提醒的……昔年的倔强小姑娘,这一走,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上一面了。 谢辰指尖探出,用指盖那一面轻轻弹了下数到了最后一片的那朵花,仿佛因为好奇而试探,眉眼神态一如之前,甚至添上了一分笑意。 他起身站直,对着几位等待着的南疆汉子抬了下下颚,“诸位,带路吧。” 而他们身后那朵犹在晃动的毒花,松松垮垮地掉了一片花瓣,脱落而下的花瓣被风带着,吹向了已经走远的那位公子。 * 古屋之中处处严丝合缝,光线本就难以渗入,偶有几缕透光,也变得昏沉无比,沉暗压抑的让人心中发毛。 盘膝坐在中间的大巫祭,垂下的发丝苍白干枯,随着主人摇晃手中蛊壶的动作而飘飞,此情此景映衬着,仿若疯癫。 直到门被一人推开,外面大亮的光线就如寻到饵的鱼儿一般,抢着钻进了屋中。 屋中潮气都仿佛褪去三分。 佝偻着腰的大巫祭骤然僵住。 衣物掠过咯吱作响的木门,来人身上还带着久晒的温度,暖意逐步逼近,屋内阴影半挡了他的面部,却也隐约可见微勾的唇角。 旧人带着现世的时光,从遥远的记忆中,活了过来。 大巫祭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时铭刻在心的永安君,君子风华世间无人可比,此时对方揽笑,眸眼低垂间,又见几分旧日风采。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仿佛当日那个抓着人不放手的不是自己,“您不该回来的,朝廷密令与密使都到了南疆,您再出这个门时,就要被抓了去。” “虽不知道您惹了什么事,但是南疆密令不得轻易动用,当朝皇帝为您动用其一,便说明了您的不愿。” 谢辰得知这个回答微顿,避而不答也未露异色,在大巫祭对面坐下,语调温和笑道:“许久不见。” 他来南疆之前,从未想到,这里还有故人活着。 大巫祭放下手中蛊壶,哑声笑了好几声,“瞧我,白替您担心了,这天下还有谁能伤了你。” 谢辰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必尊我,我来只是与你聊聊,什么都可说,唯独往事不可提。” “我都这个岁数了,能说的全都是往事,您这可就为难我了。”大巫祭叹气,她能与眼前人有多深的交情呢,在过去的一个小女孩眼中,与天下闻名的永安君相处三日,就像是话本中做梦一样,临走时也只想拽着人不放手。 圣地之中再见,她下意识拽着人不放手,也许只是当做一场梦而已。 “我醒后不见您,便是想要让您走的。您若想走,谁能拦得住您。” 谢辰微微一笑,面容沉静,他两辈子加在一起活的都没有眼前老人岁数的三分之一,此时也没有拿前世压人的想法,他只是来见一个熟悉的小丫头。 又或许,一个不是很熟悉的故人。 “但我该见你一面。” 他该见对方一面。 大巫祭像是个即将枯萎的老树,每一个动作沉重而缓慢,她从另一边拿出一物,精致古朴的小木盒棱角圆润,一看便知那是被时常抚摸而形成的圆润。 “圣虫认出了您,我也认出了您。而您回南疆,怕是来寻天机匙的吧。” 谢辰此时才有些诧异。 他当时从南疆圣地中悄然藏起的东西,确实是天机匙。 也是天下唯一能重开天机峰的钥匙,当年大巫祭尚且年幼,没想到也将那时谈话记入了脑中。 “您将天机峰的一切秘密封存在南疆之中,若不是您不作强求,我们每一个南疆人都该是守山人,如今百年多过去了,怕也只有我一个老太婆记得了。” 大巫祭推出手中的木盒,“如果我没猜错,是阿柳在明密使在暗一路护送您回京都,你们到京都之时,便拜托您将这小盒转交给她把。” 她笑眯了眼,再看谢辰时,慈祥如看小辈,而不是昔年尊贵的天下君师。 她因为本命蛊的特殊,从前朝活到现在,已经远超常人极限,一百多年的时光阅历给予了她不同于常人的感悟。 大巫祭或许没有眼前人聪明,但聪明者总被自己所误。 “您是要回去一趟……”她喃喃出神。 谢辰听不清对方口中含糊的低语,他接过木盒,心中已然有了预料。 “为何不告诉阿柳?” 阿柳若走,回来便再见不得阿婆。 大巫祭摇头,“她聪明着呢,早就做好了准备,您就带着她吧,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此时,她才终于接上最初那句。 “是啊,好久不见。” 第224章 桃色动人 虽然大巫祭不甚了解那道绝对隐秘的密令上, 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也推出几分事态严重性。 南疆深山,明处毫无异样, 暗中却已被封锁。 从京都一路追寻而来,直属于帝王的黑骑兵们,在几次丢了青年踪迹后, 这群平日里绝对优秀的桀骜兵士, 险些要上奏自请以命谢罪。 他们从未想到, 只是最为简单的寻人,竟也能耗费几月有余。 也因此, 即使在得知那人就是传遍京都的朽木纨绔,黑甲骑兵也没有松下半分心弦。 暗地里的这番动作, 险些让南疆那些避世不出的老家伙们,都惊的探出了头一问缘由。 从苍岩带着阿柳回来后, 又被人唤走时,这场只围堵一人的浩大架势, 就已经露了端倪。 大巫祭说出了这个门就要被抓了去, 半推半猜,虽是有意往严重说了去,却阴差阳错蒙上了大半。 谢辰踏门而出,无数道视线微弱无声, 在吹卷而起的风中, 密密的填充了这片空间,以至于他眉心下意识一跳, 心中罕见生出几分茫然与诧异。 为这铺天盖地般的大阵仗。 着实夸张了些。谢辰自忖从离京以来, 并没有做过什么能惊动天听的事情,甚至贴心避开了好些影子, 只求着这样默然无声下去,直到京都的那位半点想不起自己才好。 莫不是,帝王终究过不去那份折辱,杀意这才姗姗来迟。 谢辰两世合在一起,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君威难测。 阿柳手中甩动着不知哪里折来的枝条,身后跟着几位沉默内敛的南疆汉子,与之前那批不一样,身上沉凝的气势要更加危险几分。 几人站在木梯之下,迎着才出来的谢辰,像是迎架,又像是强抢。 谢辰罕见沉默片刻,才露出一笑,“你们这是……” 他刚张嘴,便心道不好,但此时已来不及,隐约听到身后古屋中传出一声叹息。 阿柳枝条猛地一甩,兴致勃勃道:“走吧,这次托你福,我终于要出个远门了。” “别挣扎了,这些不是毒药,我可是南疆最聪明的蛊师!毒不倒你,那就补倒你!” 什么东西吃多了,身体都会因为负担而沉重,这些挥散在空气中的东西无毒,身体也只会虚浮一阵用以消化。 对于谢辰而言,简直是最好的迷药。 阿柳对于自己能完美完成那种要将人迷倒,又不能完全昏迷,最好不要伤身等等等的繁琐要求,心里还是有几分自得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腹诽那些要求的麻烦。 嘴一张开,空气中无色无味的东西就钻入了谢辰体内,他这具身体也算有几分抵抗力,但哪里是能抗住这种专门针对的手段。 临昏沉之际,谢辰能感觉有人搀住了自己,他脑中逐渐昏沉迷糊起来,阖眸之际,身边一切都变得模糊,理智失去的最后一瞬,他只觉好气又好笑。 这种如在梦中的行程谢辰并不知道走了多久,待他在基本的生理需求解决后,见阿柳在腰间要掏那药,昏沉着的脑子终于挤出一丝清明。 他开口前,先笑了一声,平日清朗悦耳的声音此时无力发软,挠的人耳朵微麻,却也让阿柳动作一停。 阿柳郁闷道:“你笑什么?” 谢辰有些艰难的动了动指尖后又放弃,他眸光极快地掠过窗外,有些困难的估算出到京都的距离,心中微微摇了下头。 “你药快用完了吧。” 他用得是肯定语句。 阿柳并未反驳,说实话,眼前这人的抗药性远远超出她的预估,若要维持住之前的状态,要损耗翻倍。 谢辰吐出一口气,低垂着的眼帘索性合拢,节约上几分力气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如适当减少用药,给我几分清醒,就算能动能想,在外面的天罗地网下,我能长出翅膀飞了去?” 阿柳撇了撇嘴,没说同意与否,但放到腰上的手却抽了回来,“什么天罗地网?有天罗地网我还用得着下药?” 谢辰眼皮颤了几下,却没睁开。 倒是忘了,眼前这丫头,用蛊手段深,本身武功却算不得高。 对于暗处的气息,恐怕还真不知道。 明一重,暗一重,重重叠加。 若不是连弯唇都颇为费力,他还真要苦笑几声,某位为了捉他,还真是费了许多心思。 那么,捉他回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单纯的秋后算账吗……谢辰侧了侧身看向马车之外,这已经是换下的第几匹马了?他本就记不清,随便给了个数字之后,阖眸假寐。 秋后算账,仿佛谁不会似的。 * 当今圣上尚是太子时曾住过的东宫,今日又迎来了它的旧主。 说是住过,却也没住上多少时日。 先帝将唯一的子嗣保护的很好,好到太子登基之前,东宫这个曾被无数人争抢的地方险些沦为一座空府。对于先帝来说,任何地方的保护,都不及天子皇宫。 但总是住过几回的,尤其在初定太子太傅的那阵,为了堵住某些言官的口舌,东宫也曾热闹过一阵。 哪怕短住,也绝不可能出现敷衍的情况,东宫或多或少遗漏了些年少之物。 曾经帝王未曾在意过,久到那些东西蒙了厚厚一层灰,宫人们也只敢简单清扫,不敢随意处置,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外人都道新帝年少,手段尚且青涩,只有深宫之人最为了解他们所侍奉的主子。 帝王驾临,东宫宫人一阵手忙脚乱。 绣着龙纹的衣物掠过他们跪伏下的余光,没有丝毫停留的进了书房,随着房门闭合,才有太监招呼他们起身。 书房内,自是整洁无尘的。 “无人再见永安君……”楚千泽思量着这句心语,微作沉吟,脚下步子不急不缓,指尖点过堆满年少时看过的孤籍书架。 他没有去拿任何一本前朝孤籍,也没有去找任何一本与永安君有所牵扯的书,而是从角落中本该蒙了灰的画筒中抽出一卷。 手腕一抖,卷起的长画卷向下陡然一扬,材质极好的宣纸经过几年依旧挺住了这番动作。 定眼看去,桃花花瓣层叠交错,宛若粉云铺满宣纸,冲眼便是烂漫春色,风流至极的花卉簇拥着,有种极霸道的美。 让人心尖都忍不住烙上了这抹粉。 楚千泽凤眸低垂,神色淡淡地看着这幅年少所作的画卷,其中几朵桃花他还记得,因为与太傅说话而分神,花瓣根处重了几笔,如今再看,这几朵鲜的好似要跳出画卷。 心口处仿佛也有某位眉眼含笑的公子,笑着笑着,便要从那里跳出来。 如此任性,让人束手无策。 “呵。” 帝王明了。 从始至终,本就不为永安君。 哪怕无人再见永安君,哪怕世间本无永安君,也会有人——伴于帝王侧。 第225章 再回京都 这趟东宫之行随行的宫人们来去匆匆, 总管太监将此行布置妥当,却也对圣上的想法有些摸不着底。 从得知了谢世子的消息后,圣上偶尔驳斥臣子们的语句, 也不再如之前冰冷锋锐。总管太监妄胆猜测圣上的心情应该是好了几分。 但自从前几日在太后那用过膳后,前朝如何战战兢兢他知道的不真切,不过宫内伺候的人, 却要比之前还谨慎。 宫廷内外弦松弦紧, 全在天子喜怒之间。 总管太监抹了把心里的汗, 纵使他伴了圣上这些年,也不敢断言自己就能了解三分圣意。 书房的门被从内推开, 总管太监浑身一个激灵,“圣上您忙完啦?” 他行礼作辑后, 微微抬头,才注意到圣上手中还有一物, 卷起来的长画看着并不是什么古画名画,似乎是圣上少时东宫所作, 未作精细保养。 总管太监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似乎是这趟东宫之行的原因所在? 但若说珍惜,总管太监的视线扫过圣上随意卷拢着的动作,有些摸不准。 楚千泽回头看了一眼静谧的书房,语调淡然如常, “吩咐下去, 平日清扫要小心些,尤其书卷古籍一类。” 总管太监连忙应下, 伸手要接过圣上手中画卷的同时, 口中出声问道:“圣上是要继续在东宫留着,还是准备准备回宫?” 随手抬起画卷, 眼看着放到总管太监伸出的手上,楚千泽手腕一动,动作错开,又从容将画卷收了回来,指尖无意识点了下,“即刻回宫吧。” “是,圣上。”总管太监仿若不曾看见圣上反手收回的动作,殷勤应了一声后,招呼着整座东宫动了起来。 周遭好似瞬间变得忙碌起来,忙碌中又井然有序,而天子缓步踏出,抬眼是摄人威仪,垂眸是华美贵气。 宫人们左右弯绕,极为默契,一领头的身后常常是跟了数人,明明该是鼎沸的人气,一个个却小心又谨慎。 他们远远的与圣上擦肩而过,仿若一片无声无息的云,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楚千泽身在此间,另有一片自己的世界,他今日出宫算是匆忙,不过一念之间想起曾遗落在少年居所处的桃花,如今手中全实握住的画卷,心口泛开的四月,竟也能在想起某人的时候,微微柔和一瞬眉眼。 于圣上而言的一念之间,底下的人却动的天翻地覆,听得动静的御前侍卫曲盛也被惊动,正正撞上要离开的圣上。 “圣上。”曲盛一身侍卫装极为利落,内敛锋锐,大步朝着这边走来时,无数宫侍纷纷避让。 楚千泽眉眼疏淡,并未看曲盛一眼,“既然来了就跟上吧。” 曲盛应是,他直起身时,自然也看到了圣上手中画卷。 曲盛与圣上幼时相交,有段时日王朝内外政局极为敏感,为了护卫尚是太子的圣上安全,更是直接憩在外屋,可就是这般算的上天下一等的“亲密”关系,他依旧猜不出那副画卷之中有何特殊的地方。 那只是一卷出现在陈旧岁月中,无比寻常的一张旧画。 世界所有不起眼的旧物,能让人驻足珍玩的只有移情这一个原因。 因为源头那人足够珍贵,才会使得一件旧年岁月中不甚起眼的画卷,有了别样的意义。 曲盛这段时日手头上的事情积的很多,守卫圣上的明与暗的两股势力,平日并不会有多少联系,但是有些动静再悄然,他作为明面统领之一,不可能毫无所知。 初时,曲盛是诧然的。 那份诧然在做过多次心理准备后,每一次面见圣上,都会反复升起。 真是奇怪啊,谁能看着圣上那张脸,说出情爱一事,连出口都仿佛是侵扰天恩的两个字,谁都不敢将其与圣上联系在一起。 以至于就连如今,曲盛眼前纵使一再划过曾出现在圣上精致手骨上的细碎咬痕,这段时日出现过的种种,他依旧没有咬实心中隐约的猜测。 楚千泽的视线何其敏锐,身后的视线恪守本分,他也懒得计较,手中紧实握住某物的感觉,某种程度上极大地满足他作为帝王的那份掌控欲。 这让他不由想起些什么。 指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窒热的床帏间,有谁的喉骨被用力攥压。 模糊滚烫的吐息间,楚千泽隐约记得,他曾想要咬上那喉骨,说不清是想要以此惩戒谢辰的僭越,还是想要在对方最重要的地方留下独一份的痕迹。 楚千泽微抿了下唇,莫测眸光轻闪,他踏过东宫看向天边,午时已过。 上次这样抬眼看向天边出神之时,已是三月之前。 也才三月而已。 * “京都真热闹。”阿柳双手抱胸,眯眸打量着高阔城墙,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远处壮阔城墙下的人流密集,鼎沸的人气造就了极致的繁华。 太热闹了,阿柳说的淡定,但南疆本部族隐匿深山,她被管束的也紧,还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不自觉间,就有些看的出了神。 来往的人流之中,不乏宦官权贵,但也从来不少平民百姓,他们偶有交错在同一轨道的时候,看着莫名的和谐。 “王朝中心所在,天下才子所向之。”谢辰倚在马车之内,没有推窗也没有动,他没有刻意去听,热闹的人声却一个劲的往耳朵里钻。 谢辰微微侧了下头,“自然是天下一等的热闹。” “人人都上赶着往这里来,就你要被费心捆回来。”阿柳看不得谢辰懒着身子的模样,伸手利索开了马车的窗,一张娇俏的脸就探入了车内,她上下打量了谢辰一眼,“你别这幅模样,让那位看了,还以为我下了多重的毒药。” 谢辰身子骨被迷了这些时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但他却一日比一日贪懒,此时五指成拳,食指凸起抵着额侧,掀了掀眼皮,神态慵懒。 “是药三分毒。”他微微笑道,“我快无药可治了。” 阿柳双手拖着腮,撑在车窗边,“你到底是谁?如今都在京都城外了,他们不告诉我就算了,你还要藏着掖着吗?” 这么大费周章的从南疆送回京都,下令的那位还是王朝的主人。 最重要的是,药都下了,还要坐着马车,平白费了好些时间。 谢辰看她一眼,“我是纨绔,家有万金,谁都惦记着我。” “我看你不像是个纨绔。”阿柳道,“倒像是长老们口中真假话掺着讲,专骗我们的坏家伙,肚子里都是什么黑水。” “是墨水。”谢辰想了想,纠正道,他低垂着眼,面上逐渐掩不住倦意。 阿柳敷衍点了点头,她手一指前方,“马上来接你的人就要出来了,你也别强行撑着了,都到这里了,你就顺着药性睡过去吧。” “你逃不掉的。” 她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强压着的睡意随着对方这句话触底反弹,谢辰勉强抬眼,眼中世界逐渐朦胧开,落入阿柳眼中,多情眸眼却是要泛滥出春水一般,让她措不及防愣了一下。 阿柳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小声咕哝了一句。 谢辰撑不住唇边笑意,成拳的手张开抵住了上半张脸,墨色发丝垂散在脸侧,静默之中,他身上某些让人心悸的气势,若有似无的透出了一二。 阿柳再一次别开视线,这一次脚下也向后撤了一步。 谢辰算着药性上涌的时间,竟最后夸了小姑娘一句。 “药用的不错。” 恐怕跟着的人里面,不少人都快忘了阿柳是玩蛊的。 人是睡过去了,但阿柳还是有些不放心,探了身子要去碰谢辰的手腕,却在擦过对方昏睡着的脸时,一阵极快的凉风掠过之间。 阿柳收手极快,定睛一看,指腹上还是破了个口子,她不用看带起凉风的是什么,都知道又是谁顺手抛出的叶子。 警告、警告、又是警告! 阿柳气的抓了把头发,满头的银饰叮当作响。 “你们这群家伙有病吧!!!碰不得近不得,知道我天天控制用药的份量有多辛苦吗!”她转身大骂,但除去几个仆侍抖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响。 阿柳牙口都泛起了痒意。 她再看向谢辰,心道这待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处处周全,却又处处霸道。 在这种氛围中还能淡然处之的谢辰,于阿柳眼中,也是古怪。 一群古怪的家伙。 阿柳抱胸生着闷气,靠在树上,冷眼看着京内出来的一列人,小心将人移入了一架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那从车窗内翻出的帘布光华流转,被内里的仆人轻轻一扯仿佛就要断了。 哪怕阿柳不认识,也看得出帘布的珍贵,这还是只是露出的一角。 她眨了下眼,抿唇收回了视线。 等到那边动静停歇,才有人将她带向另一辆稍小些的马车。 那人还忧心道:“姑娘这身太引人注目了些,稍后还是换一身吧。” 阿柳哼了一声,冷薄的脾性对着这人毫无掩盖的意思,“我作为南疆圣使,此番入京穿着南疆服饰有何问题?莫不是你们将我南疆看作异族?” 那人哑口无言,竟不敢回答,生怕错了一句,就能成为南疆与天楚翻脸的由头。 阿柳心中气闷,她到现在,还是不知谢辰到底是什么身份,吊着的问题一直得不到答案,当真难受。 马车无声无息驶入京都内,守城的士兵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便慌忙向后退去。 一入京都,更热闹了些。 阿柳忍不住向外掀帘看去,经由她方才那番话,随侍的人也没多说什么。 阿柳有分寸,她透着拉开的缝隙窥看着外面,没有露出多余的地方,直到看够了,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帘布。 卫珞侧耳听到几声铃响,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只看见规制一大一小的两辆马车不快不慢向前而去。 马车之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普通的仿若寻常人家,卫珞眸光一低,看清了前方拉着马车的马。 皮毛黝黑,光色顺滑,一身精养出来的腱子肉,纵然看不出品种,偶尔打出的鼻息却总透着股桀骜的不耐。 不像是被拿出来拉车的马,遑论那一身被精细伺候着的皮毛。 本是随意一瞥,此时卫珞却转正了身子,目送两辆马车远去,微微皱眉心中寻思不解。 京都权贵云集,想要低调的人自然有,可若要低调,就不该用那样的马。 这马,就像是根本不给普通百姓看的,就是要给那些识货的人去看去识。 然后,远远避着。 ……别去碰。 第226章 龙床之上 卫珞的思索并没有维持太久, 同他一并出来的陆淮从他身后的二楼酒楼探出半身,大声唤他,“你木站了许久, 怎么还不上来?” 卫珞抬头看了眼,摇头将方才所想压入深处,只不过上了二楼与一众友人见过礼之后, 还是没忍住问了坐在身旁的陆淮一句, “你方才探身时, 可有看见与我擦身的那两辆马车?” 陆淮倒是有印象,“怎么?不过是两辆普通马车而已。” 他随意一看, 又看的晚,并未看清前方拉车的马是什么样。 见此, 卫珞也只是温润笑着感叹一句,“拉车的马, 养的真好。” 陆淮听出几分猫腻,还要再问, 卫珞却没有深谈的意思。 一件小事, 本也不值得多说。 * 圣上寝殿平日就是宫侍们最上心的地方,今日却一个比一个找不到人,偌大的一个寝殿此时独独留了一人,就连护守的侍卫们, 也比平日远了几步。 平日可靠近寝殿的人, 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心腹,不担心他们会向外处透露些什么, 但有些事见过, 眉眼间自然不如常日,紧绷着仿佛藏了件不得了的秘密。 以至于圣上走过身前, 若不是身体记忆格外强烈,险些御前失仪。 楚千泽今日看着一如往日,凤眸威仪,瞥过旁人时眸中淡漠,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如美玉,若不看宣政殿内现在还没恍过神的那些官员,他看上去连指尖都透着玉般的通透。 那常年身处极权而养出的威势,总会在喜怒无常中透出一二,今日的圣上,却像是有意散了那些会使人不适的感觉,气度刻入骨中无法剥夺,有意做出的表象却能欺瞒人的眼睛。 曲盛随侍在旁,他今日从遇见圣上开始,就头皮发麻。 常年茹毛饮血的猛兽什么时候会平静到让猎物觉得无害的程度,自然是压着性子好不容易要靠近猎物的时候。 此时猛兽的凶性压得滴水不漏,可有些本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兔子不会因为猛兽收起獠牙而心安,曲盛随意一瞥,就寻见几个将头放得比以往还要低的侍从。 他收回视线,想的却是那位谢世子,据他从青樱哪里勉强探出来的口风,这位种种表现又哪里像是外人口中盛传的朽木纨绔。 那人在明知圣上身份的时候,都敢在圣上身上留下痕迹……思及此处,曲盛又想起前段时间总在他脑中浮现的画面,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白白费这些心思做什么,就算是那些太监,也没人敢操持着这份心思。 而如今,这些事也轮不到他来操持。 曲盛随侍帝王身侧,今日却也如寝殿之外许多人一般,比平日站得还要远了些。 谁敢去听帝王的墙角。 他们今日侍奉在此,一个个都是提着心弦,生怕撞见一桩宫闱秘事的发生,日后被生生清算了出去,此时都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才好。 殿门在楚千泽身后随着惯性发出一声沉闷的合拢声,偌大的寝殿之中,骤然间空荡下来。 没有宫侍,没有暗卫。 用料极好的靴子踩不出多大的声响,楚千泽这段路走的很稳,他认为自己是平静的。 清寒凤眸偶有映出周遭摆件的时候,却没有一件停留片刻,视线流水般轻且凉地从那些东西上掠过,最终落在了寝殿的深处。 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楚千泽心中依旧迷惑,当时被人询问将人置于何处。 心中未有波澜,眸眼抬起的瞬间,却脱口了“寝殿”二字。 这是他的寝殿。 在看到眼睫微颤又安静下来的那人,帝王深潭般远且静的眸子,仿佛也随着那轻颤的眼睫抖了一下。 楚千泽顿足,垂眸安静看了榻上昏睡之人许久。 宫侍不敢多动谢辰,以至于对方未曾洗漱,就这么上了这张龙床。 说出来这是大不敬,但龙床的主人此时却没有了往日那些洁癖,单单看着龙床上的人,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他有许多东西,便是整座宫殿,也是随时可以换掉的,唯独床上这人,是换不来的。 陷在床上,玉冠自然有些歪斜,江南富饶之地养出来的公子哥,发丝都带着一股富贵气。 帝王弯腰,身后半披的墨发从颈窝处划过,晃动着碰到了床上之人支在外面的手,同样被王朝精细奉养出来的发丝,没能得到其主人的半分侧眸。 长指从玄色袖袍中探出,带出细腻腕骨,那双挑弄王朝风云的手,此时轻轻的碰了下江南公子散开的发。 发丝好像偷到了对方身上的暖意,没有半分凉意,触手生温,亦或许是他自己的手有些凉了。 总之,帝王缠着这缕携着温意的发丝,深眸中情绪淡淡,视线从这人极出挑的眉眼间扫过,滑到那张总是勾着笑的唇瓣上。 他看的仔细,皮相是俗物,但偏偏是人们无法剥离的劣根性。 不需多么辛苦,就能想起对方睁眼时眉眼间的潋滟含情,这幅皮囊,会在瞬间鲜活的让人心慌。 抬眼便笑,桃花面貌惹桃花。 楚千泽眸色深了些,因为没人能留住四月的桃花。 这让他心生微妙不悦。 仅是出神片刻,帝王低眸,唇色有一瞬被抿出了极艳的绯色,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谢辰因不安稳的们而隆起的眉心。 也许是凉意加持着压力顶在额心处,谢辰无意识皱起的眉峰很快被抚平。 微蹙的眉宇一松,闭合的眸眼与唇角,相携着散开一许弧度。 似是轻笑了下。 楚千泽动作一顿,指尖仿佛被烫了一下,顶在对方眉心的手指猛地蜷缩。 竟一时受不住眼前人这笑。 他回神去看,似笑而非笑,这还只是神似,自己便成了这个样子。 带着些烦闷的心绪,楚千泽将人向里推了推,说不清楚是不是想要将人闹醒,但也未再出声和做出其他动作,在床榻空出位置后,他收眉定睛注视了谢辰片刻。 而后转身安静坐下。 竟不再看他。 帝王看着另一侧,视线虚无,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至见到这人,始终未再离开。 他心思沉沉,以至于始终未曾发现初时那缕落在床边,与谢辰置于床沿外侧轻碰过一下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经被那只手勾入了指腹之间。 不同的黑色发丝,此时变作道道红线,在两人手中缠过一趟。 谢辰睁眼时,呼吸没有乱上分毫,眨眼的瞬间困意还在,随时都有可能被重新拽入睡眠。但扫眼一看却是陌生的环境,这极大的抵消了药物带来的催眠效果。 他将视线从上方精致的纹路上移开,只转了转眸子,楚千泽的身影便猛地扑入了眸底。 这屋子处处奢华,终没有它们的主人来的贵气。 谢辰微微歪动了下头,见着对方看另一处出神,眉峰一挑。 玄色常服素来肃重,只会将人压出几分老气,他之前与这位见面,对方也没穿过几次这种颜色。 此刻安静坐着,衣服没将人压出老气,人却把衣服变得贵不可言,连带着偶尔露出的脖颈腕骨,也被衬得格外白皙温润。 若是不小心晃入眼中,也会惹出一瞬的失神。 可这人久不看他。 谢辰觉得有趣。 从他离京不久,帝王暗处的人马就一路追寻,等他避开后,那批人马甚至不再遮掩,就那么在明面上追着他去了南疆。 他入南疆是为取得天机匙,当时心中估算,倒是未曾想到那些人的速度还要快。 那般拼了命似的追赶,上面给了他们多大的心理压力? 谢辰的视线如温水,认真看过身边每一物,每一件都在他眸底完完全全停留过,却每一件都只有片刻,唯独看向床榻上侧坐着的人,停留的格外久。 温水如无物,流过周围时,不曾惊起波澜。 谢辰心怀恶劣心思,始终不肯出声。 而当楚千泽侧身再看的时候,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含笑微挑的多情眸,难掩其中看热闹的恶劣意味,他不是看不出,却还是结结实实窒了一刹。 之前入画般的俊美公子,此时突地从画中跳了出来。 撞了他一个手足无措。 但谢辰看着,也只是地位帝王动作一顿,眸色翻覆,没有丝毫失态。 看上去并不惊讶。 是那日醒来,能说出“意外之祸”的当今圣上。 谢辰笑意淡了一分,他指尖不动声色推了几下,却没将指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的发丝推掉。 眼前这人还看着,他也就不做多余的举动,支起半身,顺便将那只手藏入了薄被之中。 “圣上,我这些时日在外游玩,连我自己的身份都丝毫没有提及过,又何苦您费心将我抓回来。” 说着,谢辰摇头,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还是从南疆那种地方,一连大半月的用药,真是让我不明所以。”他抬眸笑,“这不是一道圣旨的功夫吗?圣旨一下,臣,自然是要回京的。” 君臣有别,他以当朝世子的身份在龙床之上,向着帝王质问。 第227章 手足无措 这一幕说出去, 简直荒唐。 天子寝殿是什么地方,谢辰又是什么身份。 当朝除去世袭,仅凭功勋为年仅十八的少年公子赚得世子一位的, 仅谢辰一人。 定国公世子这个称呼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谢辰此时若是翻脸,外面但凡有一个心不那么忠的宫侍将消息带了出去, 圣上能不能当着文武百官, 给老定国公与其麾下万万兵士一个合理交代, 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去了南疆。”楚千泽微作沉吟,语调淡淡, “你身上的那个东西,是钥匙吗?” 谢辰故作的锋锐气势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抬手要去找身上的天机匙,眉眼间不自觉压出一抹凉意。 他很讨厌别人拿自己的东西来威胁自己。 这种性格上的偏好, 甚至能压下某些莫名的情绪。 “孤没拿那东西。”似是被谢辰眉眼溢出的那丝凉意刺了一下,楚千泽眉心无意识蹙了瞬。 谢辰摸到东西后, 收回手, 面上带出些笑意,看着一如之前,刚凝结几分的气势倏然一散。 “臣还要体恤圣上宽厚,毕竟天下都是您的。”他还未说完, 便听眼前人平静又开口, 自发无视了这句暗藏挤兑的话。 “孤也没有对定国公出手的意思。” 谢辰无奈揉了下眉心,他身子骨还是懒的, 脑子也懒得去想太多东西, 账没有算清,就要与这人不停打着弯, 那可太糟心了。 “所以您费心让人寻我,又用密使直通南疆,就是为了将我绑回京都,然后告诉我……” 谢辰顿了下,言简意赅,“您没有任何要威胁我的意思,所以我现在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一下。 这简直将三个月的追逐战,说成了一场笑话。 谢辰不信,楚千泽也不会这么说。 “你不能走。”楚千泽面上微冷,他眯眸看着床上神态懒散的谢辰,压下许久的帝王性子还是蹦了出来。 他字句斟酌,却始终想不出一个顾全两人颜面的措辞。 要如何说,说之前第一花楼中警告的那些话如今他悔了? 这份迟来的悔,甚至能压过君臣纲常,罔顾子嗣伦理,只想要将已经飞出去的人,给重新抓回来。 抓回来,放在眼前看着,要桃花般的公子如之前一样对他笑着才行,这样才能抑制住那股蔓延开的心悸。 如何说?帝王九五至尊,这些话说不得。 说了,他与王朝,都仿佛瞬间多了一个软肋。 往日威摄群臣的嘴中迟迟没有吐出一个字。帝王垂眸,眼睫长而浓,微微一低,旁人就再也看不出分毫情绪。 百官最怕这样的圣上,可是这样的圣上放在谢辰眼前,却让他微微怔了下。 晃神间,他险些从帝王的身上,看出了几分无措。 从南疆开始压着的不悦始终没能交织成怒意,谢辰一直觉得有趣,他心知只要自己不愿,对方就什么都做不了。 谢辰眼界非同常人,将一切看的清楚,但他同样深知龙椅之上坐着的人何等尊贵。 天下是帝王的天下,在帝王眼中,万事皆可为。 谢辰这般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现在何尝不是在生着几分闷气,下意识的转念,已全然看轻了对方。 帝王虽年轻,却也不是刚愎自用之人。 于是,谢辰语气温和,像是纯粹不解的下臣,“圣上,臣为何不能走?” “你不能走。”楚千泽重复了一句,指尖漫不经心碾磨着衣物,上面凹凸不平的绣纹抵着指腹,让他烦乱的心绪沉静了些。 绣娘能耐下性子将每个针脚都做到最好,他作为帝王又岂会缺乏耐心。 人已在眼前,跑不掉的。 “你听过一句话吗?”楚千泽淡声道,终于抬起头,光线随着角度的变幻在其眸底闪烁不定。 谢辰张嘴欲言。 楚千泽却微微倾身,脖颈连着脊背,惊人的漂亮,墨发在其身后蜿蜒开,此时伪装平和的凶兽漫不经心抬起了爪子,他的下一句话堵在谢辰开口之前。 “天下永安,君子心安。” 谢辰薄被之下的手指动了下,面上不露丝毫破绽,不解的点头应道:“这是形容前朝永安君,圣上在此时提起,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轻不重的阴阳了句,“这龙床臣躺的太久了,圣上不如让臣起来说话?” 如此隐秘尊贵的地方,哪怕说的话再正经,都能生生带上些不知名的暧.昧,句句来往都像是撩拨。 谢辰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不往其他地方去想,可是两人到底是有过一夜,嗅着鼻间属于帝王专用的香,那香有的来自眼前逐渐靠近的人,有的来自身下的床榻。 发散的思维由不得人控制,谢辰足够隐忍,可是人总容易被欲.望支使,他这句话说的快,但脑中反应过来的瞬间,就知道此话一出,要坏事。 果然,帝王要说的话顿了下,浑身肌肉微不可察的绷紧一瞬,凤眸划过抹凌厉,他视线下意识向下滑去。 谢辰面色如常,他在对方收回视线时,甚至柔弱的咳了一声,以示清白。 唇色微淡,容色倦怠,怎么都是一副由人蹂躏的无力作态,眉眼含笑间,那份慵懒惑人意味半分不减。 楚千泽想起那日对方上床之前也是如此,举止间一退再退,上了床后全然另一幅模样,一时恨的牙痒,他眸色沉极了,寒着脸阴恻恻地看了谢辰一眼。 他将这人放在心上,却也不意味着,帝王就心甘情愿置于下位。 “你这张嘴……”楚千泽语调莫名。 他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而看着谢辰无力软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不可言说的满足泛上心头,这简直就像是人类的劣根性。 珍视美丽之物,一定要困于巢穴中。 对着这一幕,神仙也生不出气。 楚千泽坐直了身,继续之前的话题。 “孤记得你上次在藏书阁中还寻了关于永安君的古籍,如今对于这句话有何理解?” 谢辰静默片刻,掀眸笑了下,“圣上,您还是没有回答——” “为何抓我回京?为何我不能走?” 楚千泽淡声道:“孤在问你话。” 谢辰笑意淡淡,“臣先问的。” 两人对峙间,寝殿之中的气氛都好似降了几度,不论平静还是带笑,两人都是拿捏情绪的好手,可偏偏碰到了一块,又扯上了世间最不讲理的情爱两字。 如何僵持,都脱不开那一条红线。 楚千泽凤眸微眯,威势摄人,他字字淡声却吐字清晰,道:“孤是君。” 外面的天色还亮着,床帏半遮半掩,笼罩在帝王身上的光线也昏暗不定,霞色光线沿着半边青丝勾勒,另半边隐入了暗处,光线在帝王的身上翻转,衬得人如那庙中佛。 端坐佛台上,世人碰不得,入眼便是世间极致的尊贵,连霞光都如此偏爱于他。 他做足了帝王姿态,整个人也冷了下来,骤然间高不可攀起来,威仪迫人,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他先开了口。 哪怕搬出君臣这两个如天堑的字,也不能掩盖他仓促下的失守。 当一场对峙,一人搬出根本无法影响事态的身份时,俨然输了一筹。 不论谢辰是不是世子,帝王的身份都没多好用,若是他心中有半分对天子的敬畏,就不会在那日翻身置于天子之上。 翻天之举,他就那么做出来了。 极少数知道真相的几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未来随时死于非命的准备。 楚千泽对人心把握有多深,他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方才那场对峙中,连他也没能逃过人之惯性。 什么越是做不到,就越是要强调。 帝王素来古井无波令人看不分明的眸中,波澜阵阵,已然起了恼意。 谢辰却是笑了一声,这笑不如之前看着花哨却不走心,而是像荡漾开的清水,涟漪泛至眸尾眉角,此番一动,纵使唇边弧度不变,整张面容却如桃花大绽,灼人眼眸。 看着这笑,楚千泽唇瓣红了些,他看的认真,指尖颤了几次,却没有抬起一次。 永安君是端坐在世人奉台上的君子,世人将一切美好的品德加在他的身上,可是对于帝王而言,他是不可多得肱骨之臣,而对于楚千泽而言,那便什么都不是了。 年少太傅所授时,对方口中永安君那与他大相径庭的性子,便让楚千泽心知,哪怕是友人,他们也合不来。 一切初始永安君,一切终于桃花笑。 从过时人,变作了眼前笑。 前朝惊才绝艳的君子,此时在帝王眼中,抵不得眼前人的一缕笑,他坐拥盛世王朝,自有雷霆手段,天下才子等着他去任用。 只有眼前人,可谓手足无措。 强不得,求不得,碰不得。 谢辰笑够了,似是觉得过于张扬,抬手故作虚弱掩住眸尾,轻咳一声止住笑意。 他身上最后一丝扮出来的轻佻懒散褪去,再抬眸,浑不正经的含情眸也不再那般勾人。 帝王的眼睛同样美,却无人敢多看一眼,此时那类似的摄人威仪,周转在谢辰眉眼。 他坐着,虚弱着,却是揽御九洲镇守前朝的永安君。 藏在薄被之下的手突地伸出,上面还带着帝王的发丝,谢辰几次想要解开,都因为看不见而越缠越紧,此时一抬手,上面缠着的发丝就变成了绳索。 楚千泽蹙眉顺着力道跌了过去,那发丝看着缠的不多,往上却是一拧一大把。 他伸手抵住了谢辰肩膀,没有完全靠上去,两人间还留着一抹间隙。 “松手!”帝王低叱。 谢辰低头俯过去,唇瓣几乎要吻上帝王的耳朵,眉眼依旧笑吟吟的,透着无端的危险,他带着诱哄般的语气轻声道:“圣上,先前还是试探,如今却已然肯定。我看不出你对永安君有什么执念,却偏偏缠着我不放手。” “你先告诉我,谁与你说的——” “永安君是我。” 第228章 咬上几口 轻柔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 楚千泽唇瓣紧抿,侧睨过来的凤眸凌厉无比,他想凭此慑退谢辰, 对方却不吃这一套。 谢辰垂眸看了他几秒,突然轻声道:“圣上,你耳朵红了。” 这句话并无刻意撩拨的意思, 他只将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说了出来。 正因听出了其中意味, 反倒让楚千泽眸色沉了沉。 谢辰面色如常盯了几秒, 事实上,对方像是被他气的狠了, 不止是耳朵披上了浅浅一层霞色,狭长眸尾也开始缀上薄红。 明明最是清冷矜贵的一双眸, 却这么容易被情绪牵引,动辄生红。 但天下敢这么平静气恼圣上的, 本就没几人,能牵动圣上情绪至此的, 唯他一人。 谢辰心思再如何通透, 身在局中,一时竟也未看透这一层。 若有似无的热意就在唇瓣毫末之距,轻易就能碰到耳朵,但是谢辰微微侧了下脸, 能更好的看清压在身上的人, 却无言间削弱了许多暗中升腾起的情暖。 楚千泽撩起眼,长睫如天然黑弧, 目光再冰凉也盖不住这一瞬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撑着谢辰的肩膀坐直身体,伸手攥住之前传来拉扯痛感的头发。 发丝被向上提, 谢辰的手猝不及防下随之一抬,指尖修长白皙,上面却缠着对比鲜明的黑色发丝。 黑白碰撞,入目时就有些移不开眼。 看着此景,两人同时默了一瞬。 楚千泽平静松手,仿佛之前那些话都没发生过,他挑着最要紧的那个开口给于回答。 “江南舒家本家中负责对你授业的几位大儒,从未对外言过你愚笨不堪,这几位大儒才是真正负责你课业的老师。其余先生与外人,才是你朽木纨绔名声传播的源头。” “你是未来的定国公世子,舒家在江南乃至整个王朝都是大世家,若不是一个让他们无可奈何的人起的头,谁敢这般率先非议?” 谢辰只说了一句,“圣上怎么总是拿无凭无据的事情来猜?” 他难得没有笑意,方才眉眼迸出的危险韵味早已沉入潋滟眸光,随着眸色流转在光线的闪烁中,如不露锋芒的温润古玉。 “可是有人说——”楚千泽随意抚平卷起的袖口,指尖漫不经心点过玄色布料,字字浅声却清晰入耳,“你过目不忘啊?” 他唇瓣掀开一抹弧,似是笑谢辰漏了这个把柄。 此类天赋,从古至今素来是天之骄子的代称,这还是第一次与朽木二字并列。 谢辰轻轻挑了下眉,事实虽没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看上三两遍就能记住□□,这份能力与过目不忘也无甚区别。 如今追究是谁向帝王漏了口风毫无意义。 “你总在绕弯子,不如将所有疑点都说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谢辰语气轻轻,温和淡然地又补了一句。“若是还有下一世,我一定藏好这些马脚。” 他动了动手,看着指尖上的发丝随之颤动,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说对吗?圣上。” 闻言,帝王凤眸骤然变得晦暗,他似是咬了下牙,恨不得吃下眼前人一口肉。 静默片刻,再开口时,说的话却不再如上面那般详细。 “你在江南并不上心去做什么假事,留下的破绽有许多。” 这是自然,谢辰这一世养的金尊玉贵,心思懒散成那样,何苦逆着心思去活。 他藏了多少,无意中漏了多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谁能想到,这种细枝末节,也能成为眼前人佐证的证据,饶是谢辰心思如何妖孽,也算不出日后会有这一天。 帝王罗列许多,大都简略带过,国子监中多说了几句,但最后重点却放到了南疆。 “南疆锁地多年,前朝之前,未有人能让他们松口,只有永安君。” 前朝立国在即,是永安君单枪匹马深入南疆,当他从那片挡住外人千百年的深山中出来时,南疆第一次被纳入九州疆土。 以至于在永安君逝去之后,前朝兵马一度南上,生怕南疆临时反水,可南疆的那份平静,一直保持到了当下。 新朝建立,南疆再奉新主,未动一兵一卒。 “世人猜测许多,都不知晓永安君深入南疆的三天三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若拿南疆说事,想必永安君再世,也能为之动容一二。”楚千泽低了身子,几缕从玉冠中散下的发落在了他的唇边,雪肤黑发端的是绝色。 他眸眼侧睨着谢辰,眼睫压下,“瞧,你不就变了神色。” 帝王说话从容平静,再如何温和都挟着天威,如今衣冠不整,却不缺那份把捏人心的淡漠。 两人一坐一靠,帝王拢着凌乱衣衫,有意避开谢辰身体,但这方天地经过方才那番碰撞后,已然变得狭小起来,从双方开口后,彼此都是避开触碰,却没有一人向后退上一步。 只要一步,谁都不会再是这幅歪斜一下,就要拥在一处的状况。 但现在,谢辰只要稍稍抬下手,就能碰到方才擦过帝王唇边的那缕发。 “我自然要变了神色,因为圣上话术真是聪明,我险些就要抓不住了。”他一圈一圈的顺着缠在手指上的发向上绕,最后手指裹着帝王的发丝,似有若无地点在了对方的唇上。 帝王因为谢辰的动作,头低的更近了些,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抬手抓住了那要向下点去的手,再下那就是喉骨了。 致命处过于特殊,他几乎是下意识不想要旁人触碰。 手中抓了谢辰的手,暖玉般温润,楚千泽垂睫掠过。 似乎也不是不能碰。 他微微抿唇,抬眼如常,凤眸威仪尊贵,默不作声时整座宫殿都像是他的刀剑,重山般压向了谢辰。 看上去没有半分破绽。 谢辰由着他抓着手,习惯性的笑意漫上眉眼,眸子一弯比绚烂桃色还要烂漫,“圣上,你想好要告诉我,是梦里的哪路神仙将我的身份告诉你了吗?” 破绽的逻辑链很完整,但这从结果逆推向上论证的痕迹太鲜明,一旦结果不成立,整个说法全都不成立。 必然有人开了这个口,才能让人从破绽处联系永安君,转世重生这件事本就匪夷所思,更何况谢辰就是谢辰,他又不是借尸还魂。 也就真只有神仙开口,才能说出这种怪诞。 谢辰笑意愈盛,撩眉看人时,风华自在多情眸中熠熠生辉。 ……楚千泽没有忍住。 他盯着公子眉眼笑意,喉间滚动一瞬,倏然俯身在坐躺着的谢辰眉心处蹭了下,公子受惊微颤的眼睫扫过唇瓣,撩起一阵瘙痒。 帝王压抑不住,尖牙几度探出,又忍了下去,最终只在对方鼻根山峰处轻咬了几下,好似将那笑给吞吃入了腹。 经过这两个动作,要将人咬碎嚼入心口的翻涌心潮才勉强压了下去。 平静汹涌的海浪,一旦翻搅,便是惊人的欲念。 谢辰被咬懵了,鼻根处的小骨仿佛还停留着被啃咬的感觉,眉心的暖热还未褪去,他所有的思绪被打散,整个人茫然看着人,然后茫然抬手摸了下眉心。 看着从容坐好的眼前人,仿佛无事发生的平静回视,谢辰难得哑然,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事到如今,谢辰终于明了几分,眼前这位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他按正常流程来走,天下都在对方手中,随心所欲的性子在这个时候披露无遗。 对着群臣还能讲些道理,对着谢辰,却一点道理都没有要讲的意思。 但这情念一起,筹码却落在了谢辰的手上。 两人面上俱是一派高深莫测,安静对视片刻,谁都没提刚才的突然,眼看着那霞色都要从帝王耳畔烧到脖颈,谢辰终于开口。 “你绑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完,心内和唇瓣,都溢出一丝轻叹。 谢辰一直觉得,他们在第一花楼中是最适合破局的时候,那个时候对方选择什么都没有问题,只要双方沿着所做的选择一直走下去,都不会发展成眼下的僵局。 可楚千泽就是不由分说的改了选择,眼下这种僵局,连带着谢辰自己都开始迟疑。 他又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一想到那个可能,谢辰张嘴想要退回那句问话,“算了,你……” 还是先松开抓住他的手,不回答也无妨。 剖心明志这种事,向来是他们这种人最抵触的情况,那与人的三寸距离,仿佛从入世的那一刻,就融入了聪明者的骨中。 谢辰想要给两人一个缓冲地带。 世上不是任何事都需要立刻给出个结果。 但是他垂着眼,笑意竟似真的被人吃了去,看不见那双撩人的含情眸,举止间便生生透出一股疏远冷淡的气息。 比起生气,反倒更像是倦了,连人都不愿再多看上一眼,这般作态将楚千泽从容心性猛地撕裂,心被拧紧,他险些喘不过那口气息。 帝王不肯松手,他蹙眉低头,有些仓促的与谢辰眉心相抵,直到那双眸子里倒映出一个他,被拧紧的心口才松了些。 谢辰再次茫然。 第229章 再入赌局 帝王寝殿之中, 此时极为安静,谢辰失神之际,极好的耳力却也只能闻得一人微乱的呼吸。 连他自己的呼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变得一轻再轻,生怕惊扰了眼前荒唐的一场梦。 太近了。 哪里是眸中融下了一个楚千泽,而是触目所及, 只能看见眼前人。 谢辰本是侧坐着的, 被人这么一压, 后背就贴在了实墙上,左手还被抓着, 呼出的气息翻滚之后,似乎又被眼前人给吃了回去。 额头抵住的肤感透着温凉之感, 谢辰却觉得比烈火灼面还要滚烫,以至于他喉间莫名涩哑, 半晌也只吐出了一个音节。 “你……” 谢辰甚至不敢多说,嘴唇的动作再大些, 就要碰上对方的唇齿。 他是真的茫然, 久久都没做出一个厌烦抵抗的动作,就这么被楚千泽低着额扣着手,半边身子靠在了龙床上。 而身居上方的楚千泽见谢辰如此,紧抿的唇才松开些, 凤眸寒漠深远。这种场景, 饶是凉薄如帝王,也难免那份男人劣根性下升起的愉悦。 胸口间没来由的闷痛感随之一缓, 他抵着人想要看进谢辰眼眸的深处, 可那里只浅浅印下一个自己。 温润潋滟的瞳仁,如湖水般在涟漪的起伏间, 倒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他自己。 恍惚间,楚千泽仿佛能从对方眸中看到属于那个影子的痴色。 这份痴,甚至让他都有些惊怔。 楚千泽看谢辰,谢辰自然也在看他,不过他看的不是对方眼中的自己,而是凑近了的帝王貌。 寒潭幽深,他被引着上前,却始终不敢深入,因为看不透彻。 谢辰做事十拿九稳,早年肆意便赌的心性竟有些记不清了,他转世再生之后,唯一一次随心所欲不顾及后果,就是在第一花楼中。 他在逼近的亲热中,在情动的帝王前,昏了头。 而事后,算他赌输了。 而如今,赌局再开。 楚千泽不愿再回味之前的感受,他看着谢辰,用着最为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为惊骇的语句。 就像是第一花楼的重演,他占据了一切的高位,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败给了红尘孽欲。 早就来不及了。 “你留下来吧。”帝王说不出太露骨的话,这一句就仿佛是极限,耗尽了所有束缚世人的君子纲常,伦理道德。 将碎成片羽的心意,掩在他一如之前所有的平静语调中。 他们离的太近了,谢辰只觉得整片世界几乎都是眼前人,他唇角弯了下,似笑也非笑,语调清润如水不见内里锋芒,任谁也看不透其中深浅。 “留在哪里?朝堂?京都?还是……帝王寝殿?” 谢辰此时模样算不得规整,甚至因为几度在床上动作,从发丝到衣服都有些凌乱,他被压制着靠在床上,纵使不得自由,举止却自有一派温雅淡然,偏眸看人时笑意浅浅。 在最不规矩的地方,他的身上显现了世家贵族中最规矩风雅的一面。 此处仿佛不是帝王寝殿,而是君子论道所在,字句皆指天下苍生。 可这里就是帝王寝殿,谢辰这般模样,看上去并没有将帝王的随口一句话往心里放去。 谢辰这份可有可无的态度,让楚千泽眸色一暗 。 他终于从这样的态度中觉察出某些熟悉的味道,仿佛那日第一花楼中对方醒过来时,就是这样的态度,语句轻缓好似万事皆可。 但是事后再想,句句皆是试探。 楚千泽向后退了些,要被两人体温熨热的额心缓缓降温,他低声道:“留在京都,留在皇宫,留在我的身边。” “你若从文,左相之位非你莫属,你若从武,边疆名将有你一名。” 等待兴起的王朝,蠢蠢欲动的狄戎,他将这两条事关天下的命脉说成了通天路,由着眼前人去选。 他从未怀疑永安君,也始终相信谢世子。 楚千泽从来不喜欢试探。 帝王心性凉薄,却极善拿捏人心,可智者相遇,只谈真心不论棋局。 他想要什么,便是一定要的。 哪怕如今看着,处于劣势之中。 楚千泽心中暗忖,要早知会有今日在龙床之上,扣着人求着人留下,那日第一花楼中醒来,他就该直接将人掳回皇宫。那个时候,对方刚刚犯上,正是属于占了大便宜心气正虚好说话的时候。 哪里会再有今日,无论如何打着弯,对方都当是没有听懂一样。 以至于有千般手段,也纾解不了心口郁气半分。 见谢辰敛眉静眸,久未开口,楚千泽指尖蜷缩着,他抓着对方左手的力道也难免加重,耐不住此时的平静,唇色被咬的泛了白,终究还是又补了两字。 “……谢辰。” 这一声又低又轻。 仿若从唇齿间轻轻挤出的一点委屈。 黑发雪肤,最尊贵的帝王在面前低了头,说的这般少,却又像是说尽了一切。 谢辰数年来敲敲打打建起的心防,碎的悄无声息。他起身,帝王离他的毫末之距被快速填平。 “莫要逼我,给我些时间。”谢辰没有被帝王放软的姿势迷惑,攻心之计算是被对方使用的炉火纯青,但他亦不是这般好糊弄的。 连谢辰自己都未察觉。 此言一出,他再入赌局。 闻言,楚千泽愣了下,不等眸色暗沉,眉宇却被对方似有若无的蹭了下,暖热的温度几乎要滑入心坎。 可不等他凝眸认真看去,就听到谢辰温和道:“我们从头开始捋一遍,首先就如圣上所说,从国子监开始……” 圣上二字一出,之前还粘稠着滚烫着的气氛蓦然一变。 楚千泽抓着谢辰的手,也不由颤了下。 他气息倒是平静,“国子监如何?” 谢辰微微挑眉,“国子监是圣上将我塞进去的吧,若无国子监,何处再见林青叶?” “不,是定国公上奏请愿的。”帝王否认了这一笔账。 “那醉霄酒楼?” “意外。” “第一花楼?” “顺路。” 楚千泽垂眸,在这种一问一答的气氛中终于松开了抓着人的手,低着眼与谢辰偶尔碰下额心,注意全放在双手中属于谢辰的那只手上。 修长指骨上还绕着他的发,从指根一路缠到指尖,精细养出的墨色发丝根根分明,纠缠在一处时也不显乱。 他看了一会,突然不是那么想解开了。 谢辰下意识抖了下那只手,很快就掉了几根发,他沉吟想着旧账,未曾注意因这一动作而轻轻蹙眉的帝王。 等他转眸要再问的时候,才发现楚千泽正以极慢的动作给他解着指尖上的发。 谢辰唇角下意识一抽。 “这般踌躇,不如剪了给我。”他随口逗弄了一句。 楚千泽停下动作,认真想了想,“也可。” 但他好不容易才让谢辰不再挣扎脱手,一时不是很愿意再起身与这人分开。 总觉得,下次转身再回的时候,手心就凉了。 于是这手没有撒开,人也没有起身,犹豫着久久不动。 谢辰失笑, “算了,还是不要了,头发可不能随便去剪。” 他语中难免调侃意味,落入楚千泽耳中却又让他心中微恼,刚才若是起身干脆些,此时兴许能借着同样的由头,从对方的身上也剪下一缕。 结发两不疑,楚千泽轻垂了下眼,没想到他也会有信这一天的时候。 于是,他解开谢辰手上发丝的动作愈发缓慢。 气氛突然温馨起来,却见谢辰侧首,唇瓣无意识掠过楚千泽额头。楚千泽手上动作微顿,谢辰却未察觉到异样,唇瓣含着习惯性的笑意,悠悠道了一句。 “那夜中药呢?” 当是某人的动作举止,可是冲着要压人的来,哪怕事后是谢辰不尊礼俗占了大便宜,起初伸手挑破红线,心中欲念起伏的,可不是他。 楚千泽神色从容,手中动作温缓流畅,唇色却莫名的红。他给谢辰摘了最后缠上去的发丝,才平静开口,“最后是你犯上。” 说完,楚千泽撩眼斜睨了谢辰一眼,狭长眸尾一扬,有种摄人的威仪之美。 这种旧账硬要掰扯,谁都逃不了好,尤其对于眼前这位吃尽了甜头的家伙。 谢辰本意要掰扯的就不是这个,他装模装样的收了话题,眸光流转间好似心虚当日犯上,不等楚千泽心弦微松。 就听谢辰问了他最不愿去想的一幕。 “意外之祸。”谢辰轻轻弯眸,俊美面容微作沉吟,做出回想姿态,又补充了下一句,“两不相干的君子诺,圣上怎么就翻脸不提了?” 他用着那只被摘干净发丝的手,在帝王手心轻轻划了下。 肌肤相触,楚千泽凤眸幽深,他几乎是下意识五指并拢,抓住了手中暖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暖玉。 是谢辰的手。 这双手……曾在挥斥方遒间以文定江山,也曾在暖帐春宵中于身上作画。 抬手收画,早已铸就十丈红尘。 如今楚千泽本人已经被困死在红尘之中,便见不得谢辰这幅置身事外清算的作态,他指尖强硬扣入对方指缝,掌心相抵着向后抵去,抬眸对着谢辰似是笑了下。 寒山冷雪,墨发红唇。 至尊之身,低头对着世人笑一笑就能迎来九叩首,如今为了一人笑,其中藏匿着的何止恩宠,是不为人知的撩拨。 “谢辰,你与我清算这些有何意义,素来只闻夫妻吵了嘴床尾和好,还从未听过有人要在床头去吵床尾事。” 十指相扣,楚千泽低头,启唇在谢辰这只一只被抓住的手上咬了一口。 齿关碾磨,他没用上多少力,却也足够留下一个浅浅的齿印。 最后的一丝怨恼,也就是这一个浅浅齿印了,咬了,好像就散了。 楚千泽还记得,他给出了两条路,如今唇瓣印上那道牙印,他给出了第三条路。 “文臣武将你若都不做,那就做皇后。” 语气平淡,又似威胁。 帝王的骨头,终究软不到底。 第230章 重开科举 皇后? 平淡中暗藏危险的语句仿佛仍在耳边, 谢辰好气又好笑,他唇边扯了扯,最终只浅浅勾了下唇, 因帝王随心所欲而被折腾来回的恼意散的干净。 烛光早早就熄灭了,谢辰侧头向着旁边看去。 乌云般的发堆砌着白日那张淡漠威仪的面庞,雪般的肤色被衬出另样惊魄的对比, 白日还能凉薄眉眼使出百般手段, 如今也松弛下来, 随着轻浅的呼吸声,显出少有的安宁乖巧。 从来没有寝殿主人离开的惯例, 遑论楚千泽这样明面淡然暗中霸道的性子,几乎不用与谢辰多加商讨, 便定下来了同榻一事。 谢辰前些时日睡够了,乍然脱了药性, 身体还没有适应过来。此时脑子里清明无比,视线在身边睡的安静的楚千泽身上停了一会, 微眯了下眸, 不由伸手比划了一下。 然后毫不留手的捏了一下对方腮侧。 流畅的脸部线条,被捏着鼓出一个弧度。 人看上去是又冷又硬,皮肉倒是软的不行。谢辰暗忖,心下莫名一松, 又松了手。 这番动作, 对于常年保持警惕心的帝王来说,若是不醒才有问题。 谢辰饶有兴致的等着人醒。 楚千泽缓缓掀眸, 动作有些迟钝, 瞳眸映入外界场景时却是一片清明,静的像是一片湖水。 他面上还带着几分睡意, 撩眼看了自己睡不着也要闹别人的某人,眸光似是定了一瞬,湖水泛起涟漪。竟是微微近了几分,又闭眸睡了过去。 谢辰有些怀疑,他伸手去探,发现这人还真是趁着睡意还在,又睡了过去。 方才但凡开口说上一句话,对方再度入睡都不会这般容易,谢辰无声笑了一下,收手时指尖勾去了楚千泽侧脸上的发。 将对方看了个清楚。 开国前几任的君主或许都有几分天赐的福运在身上,王朝的新帝是连谢辰都要喟叹一声的天生妖孽,可就是这样天赐的君主,偏偏摊上了他这样一个劫难。 这样想着,谢辰指尖在楚千泽浓郁眼睫上轻弹了下,隔着最后的一点距离,手指带起的风只带着长睫颤了一下。 这次人没有醒,仿佛方才看清了身边躺着的人是谁后,对方睡的更沉了。 谢辰眉眼笑意沉淀出莫名的情绪,他侧枕着,抬眼就能看见与他相对枕着的楚千泽。 看着看着,逐渐酝酿出朦胧的睡意,谢辰轻轻阖眸,随着这股倦意睡了过去。 安静的夜中,两人的身体无意识追逐着另一边的热源,不知何时,泾渭分明的发丝,纠缠着碰在了一起。 * 近来几日,阿柳过的颇为无聊,她一个自幼在深山丛林中长大的蛊师,骤然进了这皇宫,初时是因为铺天的富贵而稀罕了一阵,但呆的久了,皇宫对她而言还不如刚进京都时那条热闹的街。 可偏偏这几天当今圣上忙的不见人影,就连她亲手药回京都的谢辰都不见人影,想要见上一面都难。 但是京都地杰人灵,这样的地方是瞒不住什么的,阿柳得知谢辰的身份几乎是必然的。 她双手拖着腮,藏在树梢中,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思绪飞向了天际。 脑中想着前些时日,从旁人口中探出的谢辰身份。 世人口中有名的枯木纨绔,她却想到那日背光站立,如修竹般清挺世外人一般的男子,瘪嘴摇了摇头。 一个人究竟是草包还是内藏锦绣,看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如此说的,定然是连面都未曾与谢辰见过。 但是定国公世子,世家舒家外孙,这两重身份叠字一起,不外乎惊天的富贵,顶尖的尊贵。 这一点在谢辰身上同样看不分明。 那人虽说入了草垛也是一副挽了衣袖从容的作态,无事还能朝人笑上一笑,但是从外却看不出几分泡在锦绣堆里碰不到俗物的娇气模样。 阿柳在这陌生的京都之中,从坐着的这棵树上,看向层叠交错的宫殿,能想到的却只有谢辰一人。 她只认识这一人。 虽然没接触过多少外族人,但就这几日来说,这一人对她而言都像是撞了大运气,轻易便将其余人都给比了下去。 思绪放空之后又收回,阿柳向下看去,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那个探头的娇俏姑娘,在这处徘徊了许久,也不知皇宫之中,约的是友人还是情郎。 一眼就能辨出不是宫中人。 不久,另一个姑娘提着裙摆而来,比不得南疆女子的肆意,跑动间仪态轻盈,另有一种美感。 阿柳新奇多看了几眼。 两位姑娘碰面之后就欢喜拉着手,阿柳也不看其他地方了,竖着耳朵想要去听一些姑娘家的趣事。 入耳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谈论。 楚柳言拉着夏书意,她已然将前几日的纠结抛之脑后,“反正不管你我谁说的是真,既然彼此间都有些事情想不清,那也就没必要非要纠结是谁说的才是真的。” “我们俩的话至少有一点对得上。” 夏书意也同样点头,双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大帝绝对是真的。” 她们压低声音,碰了额头,小声笑道。 至于究竟是无双丞相,还是前朝永安君,这一点以她们的见识,很难分辨出来。 “不过在细节方面,还是你说的比较具体,连一些小事都有记载。而我记得的都是历史的走向,你知道广为流传的史书通用的内容,只有大脉络没有小内容。”夏书意苦这一点很久,以前她若是想要再具体了解什么,只能不断的翻找借阅。 楚柳言却道:“但我这全是故事一般,你也知道。”她声音下意识放小,说起这种事情,总是有种莫名的心虚,生怕被人听了去。 “正常看小说,第一遍看的都是两位主角的感情发展,至于细枝末节的剧情发展,基本要重刷的时候才会注意。”而她还是那种,特别不注意背景剧情的人,以至于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太好说细的感情戏。 真论一些正儿八经的剧情,还是要看夏书意。 这么一说,两位姑娘对视眨了眨眼。 如今竟是双方互补了。 阿柳听不真切,她已经努力竖起了耳朵,但下方两位姑娘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事情,声音一低再低。 偶尔耳朵撞入几个模糊的字眼,但没有上下进行联系,也只能不明所以。 阿柳最后也只是记住了几个出现过多次的词句。 “大帝、丞相、和什么君?”阿柳心中复读,但就像是听故事只能听一半一样,心里难受的紧。 而下方两位姑娘相视一笑之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彼此点了下头,身骨挺直之后,再开口终于像是正常的聊天。 夏书意认真道:“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么提前离开京都的谢世子,一日不回京,这个世界……按照你说的应该是剧情线,就一日不会向前推动?” 楚柳言犹豫道:“也许发生了,只是你知道的,话本小说中,主角没出现时的剧情,都是一笔带过的。” 所以中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实在是有些说不准。 这个世界如此鲜活,没有一丝丝虚假的感觉,很多时候,楚柳言都有种被这个世界困住的恍惚感。 “你们在讨论谢家世子吗?他已经回京了哦~” 俏丽女声尾音一扬,笑嘻嘻的语调中,偏偏让人感到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来。 声音突然出现,楚柳言与夏书意同时一惊,面对面站着的她们第一反应是向她们自己的身后看去。 “我在这里。”阿柳脚尖发力,膝盖勾着树枝,整个上半身倒吊着朝着她们挥了下手,难为她满头的银饰,竟是一个都没掉落。 楚柳言率先回过神来,唇色都被吓褪了几分,冷静下来后端着长公主的仪态,斥声问道:“你是何人?!” 阿柳反手撑着粗壮树枝,无比灵活的几个挪移,从上方滑了下来,直到她落地,身上各式各样的银饰才随风作响。 夏书意也是这时,才将注意完全放在这个打扮异常的女孩身上。 “不要怕,我是南疆来的使者。”阿柳道。 楚柳言作为公主,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使者?现在才快八月,要正月才是使者进京的时候,南疆这个时候就来了?” 阿柳毫不在意道:“我是特使,提前来玩。” 几句过后,楚柳言无法忽视之前将她吓了一跳的那句话。 她看了一眼夏书意,对方也刚好看了过来。 两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 终于,楚柳言没有忍住,“你说谢世子回京了?” 阿柳歪头,“是啊,我亲自押送回来的呢。”她猜出眼前女子的身份,毫不在意地将隐秘披露了出来,“是你们的圣上亲自下的命令呢~” 连续几日的无聊,此时被她一字一句抒发了出去。 反正天楚皇帝又没有对她下令要封口,阿柳自然是不介意对着长公主多说几句。 毕竟,眼前这位,是天楚皇帝的姐姐。就算事关谢辰有什么天大的隐秘,他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姐姐。 …… 而此时,天下的文人才子不复之前醉心学习的沉稳模样,文坛从上到下都开始隐隐躁动,再荒诞的公子哥,也开始心虚地翻起了圣贤书。 早朝之上,圣上下令,重开科举。 距离秋闱只有短短两月,对于各州学子既是惊喜,又是压力。 新帝登基不久,正是缺人之时,此时若是过了秋闱,来年春天便有可能庙堂面圣。 作为第一批被新帝召见的学子,在时间与时机方面,都占据了一个极大的好处。 但消息来的突然,光是时间,便能刷下许多平日荒废学业的学子,能在此种突发情况中依旧名列前茅的,多为厚积薄发之人。 亦或是天之骄子。 京都为王朝圣京,其中权贵世家扎着堆碰面,这一消息,饶是许多旧臣,都未能想到。 他们其中最能揣测圣心的人,也只敢大胆将重开科举的时间定在来年春际。 这般平稳了大半年,就算是他们都隐隐松了心神,谁料天子一朝开口,淡淡一句,便反手颠覆了棋局。 缓着步伐向前迈进的王朝,突然加快了脚步,巨人一动,将天下都颠了个突然。 国子监中气氛比平日要热闹数倍,躁动的气氛,连平日扳着脸的先生都有些压不住,气的摔了戒尺,挥袖将课堂留给了不安分的学生们。 陆淮撞了撞前面安静坐着的卫珞,懒洋洋撑着脸道:“大才子,你这次考完,我爹定要揍我一顿。” 出乎他意料的是,卫珞没有反应,他起身去看,发现桌案上的书页还是先生走时要求的那一页。 竟是未动。 他有些疑惑,发现卫珞似乎在出神。 “你在想什么?”陆淮道。 卫珞伸手,合上了书本,抬眸温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世家风范,可此时却又无端显出一分怅然。 他在想那日的揽芳盛宴——慵懒公子抿着酒水,侧眸漫不经心吐出那句断言。 如今断言成真,原是他被流言障了目,沦为世俗人。 第231章 一场偷香 科举重开这一则消息, 就算谢辰的活动范围被禁锢在内廷,也能轻易听到几句宫人们的讨论。 楚千泽将人困住,却不会特别限制他的走动, 但那一定是遇不到前朝官员的地方。而这些地方,通常都是后宫妃子们经常解闷散步的地方。 谢辰一眼便看穿了帝王自己都未察觉的恶劣心思,看来对方真的很想让他作为皇后待在身边。 谢辰这几日待的安静, 就算偶有侍奉之外的宫人撞见, 也只是低眸行礼错身而过, 她们很多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定国公世子长的什么模样。 宫内之事, 更是不会轻易对外人开口。 于是定国公世子被困在宫廷这件本该被轻易探查的事情,在皇宫这种完全属于另一人掌控地界的地方, 竟然没有传出半分。 哪怕真实得知了阿柳话中意思的夏书意,在回到夏家的时候, 也没有透出一点口风,反而比起往日, 要更加内敛了些。 这几日过于安逸了, 所以重开科举消息一经传出,就仿佛炸掉安逸的引线。 谢辰在树下躲着凉,摇椅一晃一晃,身边摆着许多解热的吃食, 冰块在下面镇着, 不需要如何吩咐,就会有人来更换。 谢辰闭目小憩前, 吩咐了句不需要再换冰了。 摊开的话本子支棱着, 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露出的唇上仿佛还留着果子的水汽与甜香。 帝王眸色淡淡, 他脚步无声般踏过小道,在躺椅之后站定,他垂眸看了几息,弯腰尝了一口,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比果子还要甜。 唇瓣上还残存着吃过冰后的凉意,在暑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咬着唇肉,在牙关间一点点碾碎了吞下。 楚千泽低垂下的眸子似愉悦地眯了下,浓密长睫覆住眸底起伏的波澜,他站起身时,舌尖也好似迟了一拍的收回去。 树身的体积很大,遮落下的影子能完整地将两人容纳进去,但此时是白日,就算阴影再如何深重,也挡不住公子愈发水润的唇色。 摊开的书本蒙住了谢辰的眼睛,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去动它,就像是谁也没有去深究谢辰究竟是睡是醒。 书页遮住了视线,谢辰仿若不觉,他在书脊的间隙中掀开眼眸,随着唇上覆盖的软热而眸色渐深。 楚千泽站直身后,垂眸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几息而已,谢辰拿开了面上的书页,他躺在躺椅上,抬眸就能与躺椅之后站定的楚千泽对上视线。 楚千泽一派淡然,容色染了天光,越发贵气出尘,偏泛红的唇瓣彰显了方才的一场偷香。 两人一躺一站,对视好似对峙。 楚千泽毫无心虚的意思,面上神色清冷,甚至在眨眼的间隙顺手弹了下衣袍,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 谢辰将话本子丢在旁边的桌案上,微微歪头,就像是在问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吃出什么味道了吗?” 帝王一默,下颌轻仰,“甜的,不过今日似乎吃了许多冰,明日我会吩咐人少上些冰。” 谢辰意味不明笑道:“原来还尝出了冷热,有些人自己身子火气大,也只能从别人那里偷些冰吃。” 楚千泽到底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他生来看的就是天下,从未被人在这种事上调笑,就算极快的反应过来,也要顿上一瞬,才能压上心底的羞来。 耳畔泛上了绯色,乌色发丝半遮半掩的,谢辰眸光左右一扫,便瞧见了帝王藏起来的羞。 原来还是知道尺寸的。 谢辰虽未再开口撩拨,但是他面上笑意是根本藏不住的,心里有几分笑,便全数从那双桃花眸中透了出来。 似笑非笑的模样,对于楚千泽而言,比他开口时还要恼人。 楚千泽只当看不见,反身在躺椅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椅子挤一挤,能完整塞下两个成年的男人,只是坐着的话,空间更是绰绰有余。 谢辰坐起半身,伸手就能环住楚千泽的腰,但他只是伸手勾了对方腰间挂着的玉佩穗子,红色的穗子在他五指间流转,衬着骨节如玉,让人忍不住那份想要把玩的心思。 楚千泽眸光低垂,见此指尖有些痒,伸手却是只夺了穗子。 周围的宫人早早识趣的退开,偌大的一个园子,只有他们二人依偎在一处。 “圣上,你重开科举的日子比我想的要迟了些。”谢辰将下颚垫在楚千泽左肩处,侧了侧脑袋,掀眸就能看见他的大半面容。 帝王肤色白皙,唇色红上一点,就惹眼的很,谢辰凝眸看了几秒,漫不经心移开了视线。 如果按照谢辰之前的估算,五六月份的时候就该宣布这个消息,而不是拖到了如今,哪怕十月科举,时间也有些少了。 楚千泽不动声色躲了躲,直到谢辰发丝蹭在脸上的痒意淡去,才垂眸道:“出了些岔子。” 明明之前,圣上这个称呼还是床榻间让人心神一紧的诘问词句,此时由谢辰口中再度吐出,却像是两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一次的入耳,都在拨动那根紧绷的心弦。 楚千泽半藏在袖袍中的指尖紧了紧。 他没多说,谢辰却道:“是那个……阿鹿?” 若是有西域生事,冒然重开科举,反倒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谢辰忍不住道:“所以你在这个时机,还有心情与时间,盯着我的踪迹,然后一路将从南疆带回来?” 楚千泽平静道:“西域小国而已,自然有时间将你捉回来。” 他偏头看了眼谢辰,对方眉眼糅杂着无奈笑意,堪比四月春花,正是梦中勾了自己许久的桃花笑。 楚千泽心中愉悦,不着痕迹收回视线,难得解释了两三句,“科举筛的是实用的人才,这些时日足够他们准备,准备不及的孤自然也不急着用。” 简而言之,他并不在意天下学子的手忙脚乱,一切怨言,都只归于无能二字。 但有一事—— “阿鹿是谁?”楚千泽凤眸清寒,语句也透着几分霜意。 谢辰眉心一跳,故作思虑,“赫连麒对吧?是我记岔了。那位乌戎二王子。” 楚千泽不轻不淡地道:“永安君当真是过目不忘,连人随口起的假名都印象颇深。” “不是名字印象深。”谢辰回忆着,如实开口,“是对方这个人,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那张异域面貌,有别于中原内地的妖异美貌,常人见上一眼,实在难忘。 “是么?”帝王淡淡开口。 谢辰恍若未觉,继续道:“他人呢?乌戎那边没有要人吗?” “他好看吗?” 谢辰:“不过他率先瞒着身份进入京都,乌戎那边站不住要人的理。” 见人没有正面回话,楚千泽轻声又道:“青樱好看吗?” 谢辰:“再加上他下药谋害圣上,若是乌戎识相,就该知道这是发兵的好由头,最好主动谈和。” 楚千泽想了下,“南疆那个小姑娘几次要见你,她长的也是娇俏。” 这下连问也不是了,直接变成了陈述。 谢辰抬起了头,也不靠着人了,他下意识抵唇咳了一声,眉眼再抬时,神态一派泰然,“圣上说这些做什么,我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臣子,只能依仗祖辈功德被圣上留宿,今日宫门落匙前就要离开,谈论臣子的私事实在不合适。” 楚千泽凤眸轻眯,谢辰轻轻缓缓的勾唇笑了笑,身子骨向后一仰,姿态散漫就要躺下。 楚千泽出手揪住谢辰衣口,将人又给拉了起来,他逼了过去,“你不参加这次科举?” 谢辰是有功名的,他再想藏再想扮蠢,在江南那群老家伙的盯视下,也不能连一个秀才都拿不到。 但秀才,对于他们来说,也可以等于没有功名。 因为秀才,实在是太低了。 永安君看不上,帝王也不上心。 不等谢辰回答,楚千泽又低声道:“落匙前离开?” 他笑了,狭长眸尾缀上一丝危险的弧度,凉声开口:“皇后要回门吗?” 他只给了三个选择。 谢辰这番话,几乎在楚千泽的底线上蹦跶,他能压着人低头,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帝王低了头,要的自然是世间最好的情爱。 楚千泽不会放走眼前人。 谢辰扣住了楚千泽的手腕,将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中拯救出来,他问道:“若是我不愿再入朝呢?” 他唇边笑意很轻,看着楚千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答案。 “文臣武将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诱惑,就连圣上的位置,对于曾经的我来说都是触手可及,你在这里逼着我点头应允你的一切要求,凭仗着的是什么?” 谢辰扣着那白皙腕骨,指尖碾了下,天赐的好容貌此时仿若卷入了古画,下一瞬就会随着画卷的收拢而消失。 他一直都是世外人。 “我。” 楚千泽平静道。 谢辰一怔。 年轻的帝王侧坐着,腕骨连带着那的致命处都被另一人控在手心,他全无挣脱的意念,凤眸幽深又淡然,语气从容平缓。 这让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有种莫名的力量。 若想扯下世外仙,不以身作饵怎么行? 第232章 山有木兮 “我在这里, 你不想要吗?”帝王被扣住手腕,五指却还是微微放松的,节节递进仿若一朵盛开的莲, 食指更是要碰到谢辰的下颚。 他眉眼舒展,唇心透出红,“往时你一人去守天下, 今朝却不愿和我共赏天下吗?” 万里山河要他去看, 九五之尊要他来爱。 这人守着故土前尘, 有何意义? 他说他是是世外人,不求名利不求财, 骨子没有世俗礼仪,眼中没有皇权威仪,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动过半分心, 那日怎会去碰他? 皇权与富贵都拉不住这人的话,他最大的凭仗自然是自己。 “永安君救世救民, 求天下永安, 求君子心安。” “若是他心安了,是否可以看看我。的” 楚千泽指尖微抬,谢辰虽然扣着手腕却没有制止,食指最终点在了他的下颚, 力道极轻的滑动了下。 谢辰攥着对方腕骨的力道稍稍加重。 “若你不想来, 南疆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 昔年孤身引南疆入世的永安君, 又岂会避不开。 世俗拉不下居于云端的旁观者, 红尘劫难却可以,帝王淡声出口, 他生的华美威仪,看着是比谢辰还要像是端坐莲台的九天神佛,可此时说出的每一个字,眉眼微动时撩动的每个眸光,都像是蛊惑人心的魔,将人心欲念藏在了至美的外貌之下。 鼓动着真正的佛走下神座。 楚千泽深知皮相容易迷惑人的眼睛,言语容易撩拨人的心神,而皇权更是可以加重人心的向往,他是这三样东西的集大成者,从一开始,他本身就是世人的求不得。 龙纹随着光线的偏移,逐渐滑动出似有若无的纹路,忽闪着的亮色,偶有拨动谢辰注意的片刻,但是这一切,都比不得撩眼含笑的帝王。 谢辰喉间微不可察的滚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帝王,无端想起了曾经那座破败寺庙里供奉的佛,看得久了,人的所有视线都不由被吸引过去,直到回神时,才会发觉佛身上的妖异感。 蛊惑着世人的朝奉。 但是眼前人不一样。 “山有木兮木有枝。”楚千泽低吟着千古流传的告白诗,再开口却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语气间的微妙变化,便将后半句的哀怨感骤然一变,清寒凤目中掠过的莫名意味,让他整张面容,糅杂出难言的妖异。 楚千泽不说,谢辰便不知道他的那份心思吗? “君若不知,我来说。” 他微微歪了头,满头青丝随之一动,覆了半边肩膀,纵使容色淡漠地垂眸看着人,却像是伸手就能触碰的礼物。 长睫的每一次颤合,都是逃不开的毒。 “我心悦你。” 山河仿佛在这一瞬间倾倒,树荫下的光亮的能晃花人的眼睛般,织出让人眩晕的恍惚感。 他是帝王,他是妖孽,他是……红尘。 谢辰扣着对方的手,低头咬向抵在下颚处的那根食指,胸腔中一阵闷动,似是在笑。 他低着头,垂散开的发丝挡住了面上神色,从凌乱散下的发丝中隐约可见那惑人眉眼,但笑声在逐渐变大,直到最后整个身体都因为笑轻轻颤动。 楚千泽眸色淡然,指尖被含进了温暖的口中,他能感觉到坚硬的齿关抵住骨头,谢辰每一下随着笑而颤动时,都会带动牙齿在指尖皮肉上的磨动。 楚千泽并不觉得恐慌,指尖处也没有传来痛意,只有温热的触感偶尔扫过指腹。 咬着他手指的谢辰,就像是噙住了一根线,为了防止情绪失控咬断这根线,而保持了最后一丝的理智。 楚千泽压住唇角,却压不住心口在微微加速的跳动,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随着心腔的起伏而沸热,唇心绯色红的愈深,他凑近了些,低头就能碰到谢辰垂下的头顶。 细碎发丝在下颚顶出的痒意不再如之前那样难以忍受,他唇角抿的很重,狭长眸尾却压不住那抹悦色。 贪意在喉间滚动,楚千泽心想,他快要得到这个人了。 从动心开始的痴念,此时沉入眸底,化成了深不可测的幽深。 拿捏天下有什么意思,帝王将一颗心交了出去,便一定要拿回另一颗心。 但他不会随意揉捏这颗心,辛苦求来的珍宝,是要精心供养的。 楚千泽轻轻吻了下低笑不停的公子。 ——他的。 帝王手腕的命脉被人扣着,那人的身影却又被帝王困住大半。 玩弄棋局的两位执棋者,从坐下的那一刻,就牵制住了彼此。 天下永安,君子心安。 谢辰缓缓止住笑意。 这君子指的从来不是天下的有识之士,而是永安君本人。 他在意气风发的年纪,遭遇了最黑暗的时代,一个那般骄傲的少年,并不是生来就有救世之心。 他在入世的那一刻,从未想到自己将会踽踽独行,直至最终阖眸,身边也再无同行人。 世人将永安君捧上高台,塑造成了无所不能的圣人,那般耀眼。 以至于谢辰转生后重读圣贤书的时候,险些也以为永安君的人生就该是那样的。 秉持天命入世,扶持明主救世,力挽狂澜镇山河。 就连死后,也有帝王扶棺而哭,守陵七日。 世上的光芒,好似被他一人包揽了。 谢辰口中咬着楚千泽的手指,他随时可以用力泄了所有火气,可是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也只记着莫要伤了对方。 理智被拉回,他张唇,玉般的指节没有被咬出多么深的痕迹,却被磨破了皮,沁出几缕细细的血丝。 血的颜色,瞬间就将定睛看去的谢辰拉向了过去。 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伴随了永安君的一生,他救不下路边乞食的老妇,帮不了毅然赴死的友人们,甚至见不到师父的最后一面。 至死,也没有续上千机峰的传承。 哭嚎着的人世,累的永安君心里衰竭。 临死前的永安君在想什么呢? 谢辰碰了下楚千泽渗血的指尖想了许久,似乎不是黎明下的山河,不是为他祈祷的百姓,也不是天下各处垂泪的名士后辈,功成名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亲友牵绊也被掩在了深处。 唯一的念头,竟是当年十七岁的少年公子,如果下山入的是锦绣般的盛世,定然是个恣意张狂的性子,天下似乎谁也比不上他,到处都会有他的友人。 那样的少年公子来这世上走一遭,四月的春也比不得他身上的光。 可他偏偏费尽了心力,在盛世将启之时,闭上了双眼。 最终留下连他自己都险些记不清的执念。 不知哪路神佛将他送到了这个时代,漫天的富贵倾注在他的身上,盛世正需要人们挥笔却点缀锦绣,他只要向前踏出一步,昔年的永安君就会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存在。 前世阖眸之际所想一切,都会发生。 但谢辰已是永安君,再无少年意气。 这世上,似乎少他一个,也毫无影响。 楚家子嗣单薄,上天却还是送了一个天生帝王给他们,边疆狄戎蠢蠢欲动,却正是少年天骄初长成时。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蓄势待发的王朝,而不是一个将要走向末路的王朝。 所以,这个朝代并不需要一个永安君那样的人。 永安君做不了忠心的臣。 谢辰自此世幼时,就定下了自己的一生。 可偏偏,偏偏遇见一个楚千泽。 这人生下来仿佛不是为了一个正慢步向前的王朝,而是为了那个一心走向末路的永安君。 他循着相反的方向,将那根线绑在了谢辰的身上,前世与此世有了联结的点。 谢辰透过眼前人,第一次看向了这个时代。 他笑看着这个人,也在看红尘人世与锦绣山河。 谢辰唇齿间还残存了几分未褪去的笑意,一张口语句就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他说的不正紧,含情的桃花眸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描摹另一人的面貌。 “手指痛吗?” 楚千泽长睫微掩,才能止住在谢辰视线下发热的手心,“很痛。” 往日用药水强行褪去武茧的帝王,面不改色又强调了一句,“都流血了。” 谢辰微微挑眉,“已经不流血了。” 他看着都快要愈合了,心中是这么想,话也是这么说,但身体自发低了去,哄孩子般在手指上吹了口气。 “吹吹就不痛了。” 谢辰做完后,率先忍不住捂脸笑了出来,这番来往虽然幼稚,却让他的心口前所未有的畅快。 被封在高墙之后的心,软的让他自己都心惊。 楚千泽面色不变,看着这番幼稚举动并不能让他破了面上的平静,只有他自己才能,吹过指尖的那口热气,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山有木兮木有枝。” 低哑清润的声音一起,便让看着平静的楚千泽僵了身子,他不由敛眸去看谢辰,呼吸也下意识止住。 “心悦君兮君知否?”反向设问的语句让人不敢确定,不是楚千泽之前质问般的疑问,而是如流水般潺潺划过心河的温柔。 看着楚千泽抿唇不语的神态,谢辰眉眼一弯,五指挤入对方指内与其十指相扣,落了情意的眼眸让人不敢多看。 “左相我要做,名将我要做……” 他举起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将人拉到了眼前,鼻碰着鼻,唇几乎要吻住唇。 “——皇后,我也要做。” 唇齿相依,在盛烈的天光下,卷起了炙热的情意,两颗心也一并变得滚烫起来。 一声叹气般的话语,从交缠着的唇舌间挣扎跑出,让呼吸紊乱的帝王骤然一僵。 他说的是, “我亦心悦你。” 第233章 承安二字 夏府。 夏卓璐要出门时, 发现有下人领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身后还跟了几位格外沉默的丫鬟。 丫鬟们虽沉默,行走间步履大小一致, 给人不急不慢的感觉,偏偏跟着为首的姑娘又跟的格外紧,竟是没有落下一步。 几人走的匆忙, 夏卓璐也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只从为首蒙着面纱的姑娘身上寻出一丝熟悉感。 但姑娘家们的来往, 他作为男子并无多少碰面的机会。 看她们那方向是堂妹的院落,夏卓璐想起这几日婶婶与他聊天时说起过几句, 说是平日爱玩闹的妹妹近些时日竟也常常往书房里钻了。 但是为人母的总是要敏感些,不等欣慰女儿开了窍, 就又开始多心起来,总觉得女儿心中像是压了事情, 让他闲暇时将人带出去散散心。 婶婶都将事情说到了夏卓璐身上,显然是从夏书意身边找不到可以嘱咐的闺中密友。 夏卓璐这几日本就因为科举一事, 被父亲和兄长抓的焦头烂额, 今日若不是看见这一茬,显然都要忘记之前随口应下的话。 他有些犹豫,但脚下步子一转,还是跟了上去。 今日刚好得了空, 若是可以, 将两个姑娘一起带出去也未尝不可。 夏书意心烦意乱放下手中书本,她用了好久才能将脑中那些字与现实中流畅对接上, 但上不通古史, 下不知文语的,对于书中许多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直到贴身的丫鬟通知公主来了, 她才瞬间精神起来。 “如何?”夏书意甚至等不及将人迎进屋内,就紧张问道。 楚柳言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扶着,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坐下。 “既然能劳烦大帝亲自将人抓回来,那说不定?”夏书意捂着胸口,迟迟说不出下一句。 “可这既对不上你所说,也对不上我所记。” 楚柳言记得书中所说,永安君再回京都,要几年之后,那之后又是一番的恩怨情深。 而夏书意所说的是,谢家纨绔子自离京之后,此时数年唯一再出现在历史之上,也只是作为小林将军的生父寥寥几笔带过。 夏书意此时脸色通红,她与楚柳言不同,她来自后世,有着清楚的记忆链,对于历史上的这两位,后世那都是看成神仙人物的存在。 如今来了这里,亲眼见证了两位偶像有了感情上的拉扯,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巨大的馅饼,被砸中之后哪怕晕头转向,也不忘被砸中时的狂喜。 她想起第一花楼中扮作林十水的大帝,又想起慵懒散漫纨绔公子作态的永安君,一松一紧之间,就像是喝醉了一样,捂脸笑了几声。 楚柳言心有同感,却又不像夏书意这般剧烈,她心中藏着一丝不安。 她的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有些清楚分明,有些又不知来由,让她做不成现代人,又当不得古代人。 夏书意没有察觉到楚柳言的不安,“那阿柳姑娘竟然说的是真的,若是谢家哥哥真是个纨绔,圣上自然不会多看一眼,看来他的身份可以确定了八成。” 所以说,这一世的永安君,竟然是她的表哥! 楚柳言想起那日扒着墙才瞄到的身影,面上附和的笑了笑,心中却开始打起鼓来。 她总觉得,离开的时候,与永安君坐在一起的大帝,冷淡的眸光似乎在她藏身的方向偏过一瞬。 可不仅是大帝,就连懒洋洋躺在躺椅上的永安君,似乎在笑着扫过周围时,也在同样的方位停了一瞬。 夏卓璐是夏府主人,他单进院落时并不需要传唤,踏进院落时只听清了最后一句,顺口接过笑着道了一句,“哪个谢家哥哥不是纨绔?” 夏书意惊的险些打翻石桌上的凉茶。 “堂哥?!” 楚柳言第一反应则是伸手去抓搁置在石桌上的面纱。 夏卓璐确实没有堂妹对面坐着的姑娘的模样,他的视线随意从那几位沉默守在较远处的丫鬟身上悠悠收回。 之后才慢吞吞看向楚柳言。 他笑道:“怎么惊成这个样子,在说你谢表的什么坏话呢?” 夏卓璐这幅只听了只言片语的样子,让夏书意微微放下了心。 “没说什么,堂哥,你来找我有事?” 夏卓璐上前几步,距两位姑娘保持了恰当的距离,视线在石桌上被随意摆放的书册上扫过,“婶婶说你这几日读书读的有些痴了,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今日天气不错,你与这位姑娘要一起吗?有个文人小谈,也有几位姑娘在场。你可以多交几位朋友。” 楚柳言只是朝他颔首示意,并未起身,夏卓璐看着也不在意。 他看向夏书意,全然一副兴之所至才来此一趟的模样。 夏书意没有发觉不对,摇头道:“改日吧,我今日来了好友。” 夏卓璐也不再多说,离开时对着楚柳言笑着颔首示意了下。 待人走后,楚柳言看着石桌上的书册,伸手翻开,正是永安君故事集。 夏书意看不进正儿八经的书,找的多是这种带了些白话的半真半假的书来看。 永安君故事集下面压着的就是天楚人文习俗汇总,这一本楚柳言有些印象,中间掺了些楚氏皇族的各类描述。 楚柳言将两本书拢好,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另一边已经走远的夏卓璐,摸着下颚若有所思,等到了地方看见了卫珞,才笑着凑了过去。 …… “所以,你能听见长公主的心声?”谢辰落笔,墨竹隐在山水中,字迹大气磅礴,铁画银钩,不论是画还是字都是上上佳品。 墨水有一滴沾了手背,他一边擦拭,一边看向正在批阅奏折的楚千泽。 楚千泽关上让他不耐的奏本,抬头看向另一边皱眉盯着手背的谢辰,眉眼松缓,唇角也不易察觉的弯了下,“是,她与我相处时很是安静温淑,心中所想却大胆怪异。” 谢辰眉峰微挑,手上动作漫不经心,对此若有所思,而久不得他回应的楚千泽,不知何时推了奏折走到了他身旁。 谢辰不由向上看去,对上一张垂眸望他的好容貌,轻笑了一声,“圣上,你有些黏人啊。” 楚千泽的发有些掉进了谢辰颈窝,他一边伸手去勾,一边躲着痒温声又笑了句,“日后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你岂不是要将我带上早朝。” 自从那日起,帝王就像是抓到毛球的猫,是不是就要上前去扑咬几下,之后又是一副矜傲姿态,余光却又不肯放过极喜欢的毛球。 谢辰先前还不觉得,此时一想,竟是越想越像。 楚千泽没有搭理谢辰这样的调侃,只是在他笑得厉害时眯了一下眸,撩着发丝就要往谢辰颈窝里塞。 谢辰连忙救出自己,他反手将桌面上的物件推至一旁,按下了举止像是逗猫一般的楚千泽。 “圣上,我在与你说正经事。” 楚千泽漂亮的凤眸似笑非笑睨了谢辰一眼,他被这么个姿势按在了桌案上,如何能算在说正经事。 谢辰慢半拍察觉不妥,却又不肯松软,便扣着人的肩膀,温和道:“我们先这般说完,我再让你起身。” 他俯身探了过去,报复一般,将自己垂落下的发丝丢进了楚千泽的颈窝处,这动作不起眼,却让楚千泽没好气看了谢辰一眼。 楚千泽倒没如何在意自己现下的姿势,眼角余光扫到了被谢辰随意摆弄在一旁的墨竹画,心道可惜。 一张好画就这么被糟蹋了。 若是拿到外面,说不定还能充当一下永安君生前的仿画。 楚千泽下意识盘算了其中可得的好处,最后又觉得还是收起来自己看最好。 谢辰低头道:“见我之前,她就知道我的身份,这种仿佛预知性的追随,让我也想起了一个人。” 楚千泽神色收了些,一边要起身一边道:“是谁?” 这样的怪异他以为有长公主一个就够了,这一个还是看在眼皮底下的,属于可控范围,但若是天下随便就能蹦出几个,这大帝的称谓迟早要被那群觊觎天楚的狄戎给吞了去。 谢辰按着他的肩又压了下去,另一只手好似在丈量着他的腰身,几度翻转周折,让颈窝处掖了发却毫无反应的楚千泽无意识要避。 “无事无事,我心中有数。” 谢辰挑眉,心中记下腰部这一点,没有继续过分试探,免得惹恼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我遇见的那位姑娘,近日应该与长公主走的很近,你不用多么防备,两位小姑娘看样子很是喜爱你我。” 谢辰眉眼弯弯,双手压着楚千泽两侧肩膀,意味不明叫了声。 “承安大帝?” 永安,承安。 楚千泽甚至不用多想,脸色隐隐僵硬,他虽然其中必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一旦放在一处,其中不可言说的意味,生生逼出了眸尾一点淡淡的霞。 “承天下安宁,启万世太平。” 帝王冷着眉眼,如是说到,“这两个字有何不好?” 他觉得甚好。 谢辰只是在逗弄这人,如今眼见着对方要气恼,他笑了笑,难得认真。 “确实是好。” 要何等功绩,才能承担起天下安宁。 这二字,本就极好。 第234章 心中意动 谢辰虽然双手扣着楚千泽的双肩, 但到底是没用上多大的力道,他本就怀着玩闹的心思,可说完话后久未得到回应, 他不由低头去看被自己按住的人。 乌发如碎开的花瓣般散开,在桌面上铺了大半的墨色,更衬躺在其中的帝王容色动人, 呼吸间, 似乎染上了几分甜腻。 楚千泽素来不动声色, 但他看着谢辰却总有一种难言的纵容意味,明明面上神态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长睫一掀,却让谢辰手上力道又松了一分。 这个姿势确实不太正经, 谢辰这边是松了力道,他已经做出有意放过的意思, 反倒是被按住的人没有了起来的心思。 从头到尾只有初时不适的一下挣扎,此后楚千泽没有了其他动作, 反倒像是被自己给自己施加了一层力, 松了紧绷着的腰身,更服帖地将半边身子睡在了桌案上。 稍显凌乱的发丝,也沦为了他的背景装饰般,细碎的发饰将帝王的那张芙蓉面点缀的越发出挑, 眉眼一勾, 比着天生的含情眼还要撩人。 好一副美人睡桌图。 这般似有若无的冲着人笑,却也没有减淡他眉眼间的威仪贵气。 楚千泽是帝王, 他很少有身处下位的时候, 如今被压制着仰头看向上方的谢辰,除去骤然的不习惯, 很快就将那些不适应抛之脑后。 因为他发现这个角度,甚至能更清楚地看清谢辰眸底的每一份情绪波澜,俯视之时,还能垂眸遮掩一二,如今却是完整的将谢辰面上眸底所有尽数收入眼底。 他能看清谢辰眸底的笑、眉眼间的情,这些都像是根根软软的丝线,在他的心尖上缠了一下又一下。 除了这些感受,再无其他东西能在心内占的一角。 没了恼意,最后楚千泽也只是轻轻叱了一声,“松开,成何体统。” 这一声轻极了,仿佛没有脾气一样,完全听不出平日在朝堂之上斥责群臣的冰冷,往日寒意能冻的朝臣整日惴惴不安,却在谢辰笑意盈盈的眸子下软成了一江春水 谢辰没有松开手,还好似挑衅一般抬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勾起楚千泽白皙下颚,头低的更低了些,笑着道了一句,“承安大帝,你这身功夫连我都看不出深浅,此时这么光说不动,真是放了好大的水啊。” 说完间,指尖似有若无的摩挲着楚千泽的下颚,谢辰顿了下,才又道:“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在撒娇的。” 楚千泽从上到下都不是学过武的样子,他的指尖除了笔茧,甚至堪比闺阁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但谢辰之前在第一花楼那一遭就探出他的武功底子不弱。 先前对方几次将手腕处的命脉置于他手,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谢辰只里留心一次,就大概估算出对方的武功底子,那份惊讶至今想来,依旧让他心情微微复杂。 这位才更像是老天的亲生子,一出生就是先帝老来独生子,皇室与保皇党恨不得把他保护的密不透风,天下最正统的天潢贵胄,不知多少文人才子在等着新帝登基。 之前谢辰就觉得对方不像是这个时代该出现的君主,他该生在乱世,成为一统天下的枭雄。 这个稍显平和的时代,多少有些磨掉了这个人身上的风采。 谢辰想到前世,不由走神一瞬,若是他在前世遇到这样的人,根本不用头疼天下让谁来做,而乱世结束的会更快。 不过……谢辰的思绪很快又有些跑偏。 前世不是没有人想要让他登上那个位置,但一是谢辰没有那个心思,他身若浮萍,进了这个世道,却没有扎根的水塘。 二是子嗣的问题,开国的君主无妻无妾,也没有子嗣去继承刚稳定下来的江山,他凭白要分出好些心神去筹谋后继的问题,实在是给自己找麻烦。 楚千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谢辰的失神,他始终在注视着谢辰,安静而专注。他在看着谢辰的时候,眸中似乎一直藏匿着某种情绪,悄无声息的浸透着,以至于在看向谢辰时,眸底的墨色总是格外幽沉。 他听进了谢辰的逗弄,也注意到了谢辰的失神,而帝王说话似乎没有反驳的习惯,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你松了手,我就能起来。” 若是像方才起到一半又被压回去,才是真的无奈。 说完,他动了动脸,想要避开谢辰有一下没一下揉弄下颚的动作。 谢辰因他开口而回了神,低头就能看到楚千泽格外沉静的眸光,手上力道加重桎梏住了楚千泽想要挣开的脸,眯眸凑近了些。 他之前就很喜欢对方的这双眼睛,凤眸本就矜贵非常,落在这人身上又加上了一层天家威仪,平日俯睨着人是一派凉薄,直视人时又藏着点清冷。 此时被几番逗弄,眸尾更是泛上了红,冷玉落了胭脂,让人恨不得含在口中玩弄。 谢辰顺着意动,许许凑近。 让本想再开口的楚千泽下意识止住了唇舌,指尖微动,似是在紧张。 温热的触感亲在眼上,一掠而过,极为短暂。楚千泽下意识抿唇,竟有些不悦,但在谢辰要向后退去的时候,却伸手揽住了谢辰后颈。 他在谢辰惊讶的目光中仰首吻住了对方的眼睛。 楚千泽看出谢辰在心动什么,但这人在某些地方总是迟钝的很,或许见过谢辰的,没有一个不喜欢这双潋滟桃花眸。 人们仿佛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绚烂春光,四月桃花,就如年少时太傅所说,永安居笔下揽尽一切明艳浪漫之景,喜爱所有天真烂漫之物,可他如今看着那双眼睛,心道这才是天下最美的景。 第235章 情意交缠 比起谢辰因喜爱而随兴落下的吻来说, 楚千泽亲的不如谢辰温柔,他的骨子里透出些冷感,碰上人时唇瓣还带着几分温凉。 可一旦吻上, 举止间便多了些不易察觉的贪婪,那种隐约的克制感,比单纯的温柔还要让人心尖酥麻, 而这, 谢辰能感觉的到。 闭拢的眼上除去温热, 还有舌尖探出的湿润,那种压抑着的感觉, 就像是帝王掩在从容冷淡外象之下的霸道。 压抑着咬意的吻,从眼睛上向着其他地方移去, 眉心、鼻骨 、眼下……若不是谢辰还压着对方的一侧肩膀,这人怕是要捧着他的脸, 用唇瓣丈量每一寸。 像是个吃不到,便只能揉捏触碰, 想着法留下自己的痕迹。 后颈被压着的力道逐渐加重, 谢辰在泛滥开的湿润感中,下意识向后退了些,捏着对方下颚的手也微微用力,将贴上来的楚千泽朝反方向推了推。 谢辰不再扣着楚千泽的肩膀, 他用那只手拭过有些湿润的眼皮, 低头看了眼,那种被湿软触感缓慢落下痕迹的感觉似乎依然在,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 谢辰将视线放到了楚千泽的身上, 对方唇瓣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痕,漂亮又带着点糜烂的艳丽感。 他捏着这人下颚, 凑近去看,视线对视之时,笑意莫名的道:“张嘴。” 语气中透了些危险。 楚千泽神态淡然,无所谓般,分开了唇瓣,方才恨不得在谢辰双眼上都留下痕迹的舌,就在齿贝之间藏着,他眸眼微勾,甚至向上送了一分。 似乎要让谢辰看得更清楚些。 压在谢辰身后的那只手指尖微动,从背后去看,白皙的指节穿梭在谢辰后颈上的黑发,一点点的清开了所有,直到碰到后颈的凸骨。 肌肤相触,谢辰下意识又向下压了些。 谢辰眯着眸,也不去捉在后颈上不安分的手,方才拭过眼的手指,碾磨在帝王微启的唇瓣上。 素来温柔的他此时动作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狠意,指尖压在楚千泽的唇肉上,力道缓缓加重,直到内扣的指尖已经碰到了坚硬的牙关。 从始至终,楚千泽都只是掀眸注视着谢辰,眸尾的殷红像是一朵揉开的桃花瓣,引得谢辰谢辰伸出另一只手去碰,没了支力,谢辰俯的越发低了。 此时周遭好似遇了火,每一次吐息都被烤的炙热,谢辰喉间渴的厉害,他一步步试探,上一次还怒的要杀人的帝王,此时却像是抽出那根硬骨头,整个人在某一瞬间软的让他不敢去碰。 明明此时恨不得将这个人揉碎了,却也只是警告性的压着唇肉,在楚千泽双眸中泛开的朦胧中,谢辰低声问了句,“你愿意?” 谁也不知道如何发展至了眼前这一幕,明明之前还在谈着正事,一旦碰到了彼此,就像是遇着了火的干柴,噼里啪啦的燃了起来。 楚千泽笑了下,他唇被压得肿痛,这人却久久不肯碰他一下,冷淡眉眼也不由溢出几分火气,将眸尾盛开的红花烧的愈发艳。 他压着谢辰的后颈,一寸寸的逼近自己,幽深的眸子里只有一个谢辰。 “我在这里,你不想要吗?” 一句很熟悉的话。 他用己身作诱饵,绊住了迷途的心上人,如今也无所谓脸面尊卑,情爱的欢愉已经尝过了一回,既然上下早被颠倒,能拉着这个人一起沉沦,又有何不可。 唇舌终于咬在一处,那份争斗蔓延至此,让这个吻变得凶狠野蛮,他们用着温雅皮相掩住骨子里那份恶劣霸道的渴求,一旦撕开假相,这份激烈才将将开始。 唇舌越是痛,便越畅快。 无数绣娘的心血落了地,之前还淡然的帝王被重按在桌案上,再维持不住平静莫测的神态,汗湿的发丝沾在脸侧,他咬牙切齿,压不下喉中的哽咽,气的想要去踹人,却忘了足踝还被桎梏在旁人手中。 先前还喜爱着的墨竹图,早已被之前挣扎厉害的帝王泄愤般撕碎丢向了谢辰,可再如何,那种永远也逃脱不开的欢愉,还是逼得他服了软。 可没有用。 帝王终于骂出了声。 回应的只有一声轻笑,那般轻。 楚千泽之前还在谢辰后颈撩拨的手此时却抓不住逃开的物件,徒劳的攥动着,只有后颈被另一只手温柔扣着,用着不容置喙的力道,逼迫他承受了一切。 他最后一个意识,便是什么己身作饵!就该将鱼钓上来后,翻脸不认! 殿外的天色沉了下去,但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 次日,谢辰睁眼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怀中,但是睡前还在往怀里钻的人,此时却背对着他,与他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就像是无言的气恼。 墨色长发蜿蜒在帝王身后,隐约可见白皙纤长的颈骨,白色里衣有些松散,从脖颈向着旁侧的肤上,有散开的红印。 谢辰皱眉,伸手撩开发丝,果不其然看见了后颈上一圈微红的指印。 他心道,昨晚有用那般大的力气吗? “别碰孤!” 语调很凶,可是声色却泛着哑意,平日清润冷漠的声线,多了另样的感觉。 谢辰凑过去,两人之间可以再容下一个人的距离被填补,他将人揽入怀中,从对方腰身上跨过的手凭着感觉牵住了对方的手。 十指相扣后,谢辰才温声笑道 :“今日你休朝,昨日勾我莫不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一句话就将正常的休沐日,说的像是独独为了某件事一般。 这话恼人,但是背对着谢辰的楚千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单单冷笑了一声。 谢辰便又道:“昨日圣上那般凶,我还以为你今日一醒,又要张口杀我。” 他幽幽叹了口气。 楚千泽撑起半身,松垮的里衣露出半边肩,本该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有的尽是深浅不一的红痕。他将手从谢辰手中抽出来,伸手揽上衣服,将靠过来的谢辰盯着对方的眉心又给逼了回去。 他其实并无多少气恼。 这种事情兴致上来,都是没有一点可控的余地,不过他平日说一不二惯了,昨日没有半分可以商讨的失控,让他也不由生出几分无助。 这种情绪在醒后看见谢辰,便让他不自在一分,此时眼见谢辰又要翻起旧事,还是冷着脸起了身。 谢辰挠了挠他的腰,轻笑道:“真的生气了?” 他估摸着楚千泽的身体底子才乱来,那点不适,可能会像抓不到的痒入了骨子里让人不适应,却不会真的难受到生气。 楚千泽忍着没有躲,他垂眸看到眉眼笑意暖然的谢辰,心上的不适淡了些,唇角微动,下一瞬又捂着唇嘶了声。 谢辰坐起身查看,语气认真道:“张嘴。” 他此时并没有其他心思,但是楚千泽眉眼一顿,想起昨日的自作孽,本该要恼上这人几句的。 可是看着俊美惑人的公子,散去了平日的散漫作态,眉梢眼尾同样落了许多情.事过后留下的痕迹,那些细小撩人的地方,他昨日最气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留下印记。 以至此时,他看着谢辰,就像是看到了刻下自己烙印的世外仙,纵使眉眼翻搅着搅动世人的潋滟,也只会将唯一的红线绑在自己的身上。 就如此刻,只看着自己。 楚千泽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齿关在舌尖碾了下,顺着谢辰的话张开唇后,舌尖红的像是昨日被吮久了,甚至因为动作,渗出了一丝血丝。 谢辰疑惑皱眉,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唇,昨日亲的最凶的根本不是他,可被要着奉上唇舌安抚人的自己,反倒还没对方看着严重。 他怀疑道:“这是我咬的?” 楚千泽脸色一冷,被揉红的眸尾却削弱了大半威胁,只让人感觉委屈,“难道是我自己咬的吗?” 谢辰并未追究,他顺着这个台阶笑吟吟的亲了楚千泽一下,“莫气,你看,你昨日也咬了我,我们谁也没吃亏。” 他轻轻揉按着楚千泽的后腰,为对方缓解着不适,抬了下自己的唇,示意上面细碎的咬痕同样不少。 昨日到了最后,两人都做出了一些凶气,若不是顾忌不能伤到彼此,怕是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楚千泽低眸去看,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他摸了摸谢辰伤痕累累的唇瓣,俯身吻去。 谢辰动作轻柔,由他去吻,是进是退都由他。 这般厮磨温存了一会,楚千泽软身上还有几分在坚硬桌案上摩挲过后的痛楚,索性借着谢辰的揽腰的方向,软下了身子。 他靠在谢辰怀中,嗅着对方身上染上了自己常年用的淡淡熏香,眼睫低垂,似是笑了下。 帝王从容拿捏一切,所有的失控都落在了一人身上。 而他也看到了谢辰因他而起的所有失态。 一场阴差阳错,竟然真就编织出了话本一般的结局,此后无边岁月万里山河,楚千泽知道,谢辰都会站在他的身侧。 如此想来,此前多年,活的当真少了些意思。 第236章 守山一脉 “你被放出来了?”阿柳上下打量着谢辰, 她看的格外的仔细,手上也有些蠢蠢欲动的,似乎想要扒开这人的衣服仔细看看。 毕竟之前好生送进去的公子, 如今虽还是如往常一般带着笑,眸光流转间却不如往日那般温华慵懒,自有一股粲然风华。 蒙尘的珠子被人拭去了灰尘, 属于宝珠的光华就很难再压下去了。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谢辰并不应小姑娘带了几分怨气的调侃, 他伸手摸出一个木盒, 正是大巫祭当日所托。 古旧繁复的花纹包裹着盒子本身,也成为了封锁的一部分。 阿柳撑着脸, 哼哼笑了一声,出乎谢辰意料之外的, 她只是低头怅然看了眼放置在两人中间的木盒,有丝难过, 却又坦然。 南疆人顺应天命,他们在丛林中长大, 与虫鸟为物, 愈是靠近生命,就愈是敬畏生命。 时至今日,生老病死的情况发生在他们身边时,会让他们表现出中原人所不能理解的冷淡来。 谢辰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他道:“你这般聪明, 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的?” 阿柳作为下一任大巫祭的继承人,如果不出所料, 这次回去, 她将终生困守南疆。 一生尊荣,一生禁锢。 谢辰想到这, 似是想起什么,指尖放下时,想到了自己,唇瓣微扯时传来的细微痛处,又让他想起了楚千泽。 阿柳将木盒收入掌心之中,她手指仿佛把玩般,在上面摸索游移,每一道花纹都细细摸过去,却未低头认真看上一眼,她的视线扫过谢辰唇瓣已经快要看不出的破口,回道:“可能是一种感觉吧,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你说了我似乎又早就知道了。” “你似乎惹上了大麻烦,我前几日听两个姑娘的墙角,她们话中的意思是——你被天楚皇帝囚起来了?” 不等谢辰张口吐出敷衍话语,阿柳双眸带笑,极快地吐出了下一句,“你是天楚皇帝的相好?” 南疆人无所谓伦常世俗,这话说出来极为自然,大胆直白到让谢辰都一时语塞。 谢辰稳住了神态,并未在阿柳面前直白宣告什么,只语意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 “我是臣子,自然要时刻将圣上挂念在心上的。” 他语罢,又叮嘱道:“中原不比南疆,日后说话还是收着些好。” 阿柳瞥了眼谢辰那张唇,总是勾着一缕笑,带动着整张面容都鲜活的不行,说句登徒子的话,若是有人得了这人,第一时间定然是噙住谢辰唇角上的这缕笑。 吞下了这笑,似乎就得到了这人。 阿柳有些无精打采,听着话不吭声,总是对什么事都新奇无比的小姑娘,此时像是生了闷气,纵使眸光左扫右扫,却依旧没有正儿八经的看上一眼手中的木盒。 “我在这就认识你一个人,如今还要在这里待到正月等那朝天节,实在是无趣。” “不如你放我出京,等到正月我再算着日子回来。” 谢辰摇头:“不行,你如今的身份是南疆特使,若是出事,无法给南疆一个交代,到时他国使者也在,容易滋生乱子。” 再说,于那份旧人情分,他也要用些心看顾着小姑娘。 阿柳遭了否决,气道:“什么特使?!我大老远来一趟,你们天楚皇帝都不见我一面!” 她说着,手上的动作越发快。 只听到“咔”一声。 木盒上的繁复华丽的纹路就像是绽开的花瓣一般,层层叠叠的交错、碰撞、然后向外挪移,最后纹路归一,木盒之上严丝合缝的顶面向下凹陷,送上来一把小钥匙。 谢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你要当着我的面将你阿婆给你的东西打开吗?” 阿柳终于低头,声音很轻,“嗯。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才不信什么定国公家的纨绔这种话,但是阿婆既然将东西给你,想必是从一开始就没存着避开你的心思。” “既然总是见不到你,不如趁着碰面的此时,一起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柳甚至觉得,这东西压根不是阿婆给她的,更像是……给眼前这个人的。 她抬头看了眼半点好奇也没有的谢辰,颠倒了盒子,低头开了盒子的下半层。 小小的空间里,却塞了两件东西。 一枚雕刻细致华丽的银戒,上面融入了岁月的痕迹,泛着行将枯朽的衰败气息,阿柳一眼就认出,这是阿婆手上常年带着的那枚。 也是阿婆的阿婆曾经带过的银戒。 小时候闹着要不肯给,如今面都不给见就给了。 阿柳沉默着,第一时间拿起了这个银戒,至于盒子里面卷成长条的小纸,她看都没看上一眼。 谢辰倒是有些好奇,“你不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吗?” 他偶尔扫过那的眸光,闪烁不定。 “你要看便看。”阿柳毫无动作。 谢辰到底还是没有随意去碰,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管大巫祭留下了什么,这两样东西都算是遗物。 阿柳抬头看了眼谢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小纸,循循善诱,每一句都是对后辈的叮嘱。 她看完之后,毫无顾忌丢给了谢辰。 “你看吧,你这样子真像是落了大秘密在我阿婆那里。”她面无异色,毫无异常,甚至反倒开始怀疑的盯着谢辰。 谢辰飞快扫过一眼,从容自若站起了身,将纸张妥当推了回去,他对阿柳无辜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大秘密,你若是无趣,在见过圣上后,我安排你住进我表妹家,表妹性子活泼,就让她带你在京中玩闹。” 京都之大,足以将阿柳留到正月。 待人走后,阿柳拿回纸张,也不再多看,低着头垂下眉眼,只能看见困惑抿唇的动作。 她紧握银戒,银戒中心又套着那枚小钥匙。 谢辰以为大巫祭是天机峰最后一任守山人,却不知在阿柳开蒙之时,就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的守山人。 这小钥匙的纹路,实在是让阿柳太过眼熟了,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反倒是关注盒中之物的谢辰,避嫌之余,并未看清。 阿柳从不是一个娇俏天真的姑娘,她曾经不知道,阿婆为何让她出山,看着像是在继任大巫祭前的一次心软,放她出山见见外面的世界。 但与冷血毒虫打惯了交道的蛊师们,在不必要的心软上,很少有让步的时候。 南疆封锁着天机峰的最后根骨,十万深山之中,世人根本摸不到天机峰的位置,也进不到天机峰之中,但守山人可以。 他们是唯一可以进入天机峰的外人。 曾经的南疆一族,在很久的之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守山人。 随着时间流逝,到了如今,守山一脉,最后竟只剩下阿柳一个人了。 她是大巫祭一生信念的继承者。 阿柳握紧阿婆留给她的最后两样东西,低喃出声,“莫非这里……” 竟有需要用到这钥匙的地方? * “你随手将这东西丢给我,说让我保管着。”楚千泽指尖摩挲钥匙形状外显的纹路,下意识将在心中开始描摹图案,“这真的是钥匙?我之前提上一句,你就生气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回来的谢辰,又道:“如今,怎么就肯直接把这东西给我了?” 谢辰从楚千泽手中拿过它,怀念一般摸过上面的精巧绝伦的齿轮,“它叫天机匙。” 这三个字让楚千泽为之一怔。 他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从名字上,想明白了天机匙本身 ,以及它对于谢辰的重要意义。 那座曾经只要后人出世,必定惊才绝艳,搅动天下风云的天机峰,如今唯一开启的钥匙,就在谢辰的手中。 万万人求不得的天机峰传人,低眉笑着,漫不经心把玩着天机匙,世间的两样至宝,只要楚千泽想要,便触手可得。 楚千泽走至谢辰身旁,他勾动着谢辰五指,十指交错摩挲的暖意,勾着谢辰挑眉看向身前人。 谢辰身上在看着天机匙那种古韵悠远的意蕴,被这抬眼一看的潋滟风华给冲成了云雾,他此时终于有了几分少年公子的富贵风流,鲜活的不可思议。 云雾散去,仙人再不能乘风雾而走。 楚千泽微绷的心弦松了开,一切都比不得眼前人,但他看了那天机匙一眼,很淡的一眼,而后伸手拿过置于手心,“既然交给我保管了,我就会好好保管的,你不要三番五次问我要来看。” 这东西最好藏得深一些,以免谢辰某日拿着钥匙,心血来潮就要出京去寻传人。 楚千泽凤眸低敛 ,看着天机匙的视线并无多动容的神色,反倒有几分凉薄。 谢辰没有察觉到楚千泽的小心神,从容将天机匙的保管权交了出去。 仿佛那只是一个模型精巧的小玩意。 因为谢辰如此表现,楚千泽眸中凉意微缓,反手收拢掌心,将天机匙不着痕迹的藏了起来。 谢辰此时才看出几分猫腻,“你这么怕我跑了?” 楚千泽淡声道:“我有什么怕的,你跑了不还是被我捉回来了。” 谢辰摇头,“那不一样,若是我真心想跑,你捉不住我。” 楚千泽闻言没有与他杠下去,眉目抬了些,“所以你上次没有真心去跑?” 谢辰:“我那不是跑,是游山玩水。” 楚千泽似笑非笑道:“对,是能刚巧避开几路黑骑兵追踪的游山玩水。” 谢辰有些好奇,“所以你派了几路?” 他在外习惯性遮掩踪迹,还真没有在意身后跟了几路尾巴。 楚千泽抿唇,说到此却又安静下来,只当不知谢辰唇边揶揄,凤眸扫过不远处的花丛,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长公主近些时日与夏家那位小姐确实走的很近,你既然那么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为何不追究下去?” 谢辰想起那位格外活泼的夏表妹,道:“一个很有分寸也很讨喜的小姑娘,我当时想着即使不知从哪听到些什么,也不足以多么警惕。” 但谁能知道,她知道的事情不是一些,而是很多。 谢辰想到前几日楚千泽给他看的暗探记录的内容,忍不住蹙眉。 “你说起她,在最开始听到长公主的心声时,为何没有当做妖孽拘起来?” 放纵与兴趣,并不能成为一个帝王毫无所为的理由,如果不是谢辰说起夏书意,对于那位长公主,楚千泽似乎也只打算暗中盯梢,明面上并不准备做些什么。 跳脱的心声,与长公主外在的表现极为割裂,无论如何去看,都像是两个人。 即使再如何胆大,这种事都已经涉及鬼怪妖孽,比起谢辰的有意放过,楚千泽作为帝王的平静,才是最大的反常。 谈及此事,楚千泽眸色微暗,他意味不明道:“早年皇姐的性子就是如此,后来大了学起规矩后,才成了如今京都贵女典范的温婉作态。” “我与她,并不算亲密。但经母后所说,皇姐从来都是那个性子,不过压抑的久了,即使无人管束,也掰不过来了。” 所以,与其说长公主被妖孽附了身,不如说她阴差阳错得了什么机缘,由此将所看之事,以心声入了帝王耳。 闻言,谢辰眉眼微敛。 “长公主……” 他沉吟着,从中察觉到了怪异的地方。 第237章 未曾错过 比起将所谓未来的走向了然于胸的夏书意, 真正促成谢辰与楚千泽眼下局面的却是楚柳言。 如果楚柳言不与夏书意交好,她对外的表现一如往常,谢辰也不会再记起夏书意曾经的异样的表现, 一切都会成为滚滚红尘下的硝烟。 伴随着朝代更迭的战争而彻底成为历史。 即使两位姑娘机缘巧合得知了真假难辨的天机,在谨言慎行的情况,她们什么都做不到, 人力本就微薄, 更何况她们在这个时代也只是两个姑娘。 她们偶尔的失口, 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说的多了, 怕就成了人们眼中真正的妖孽。 所有的变数,是楚柳言的心声。 谢辰支着脸,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笑吟吟着, 转眸看向楚千泽,似有几分探究, “你想起长公主还说了些什么吗?” 楚千泽与他对视, 漂亮的凤眸中印着小小一个谢辰,他指尖压着天机匙将其向着袖袋深处藏了藏,面上淡然,慢慢摇头回道, “并无。” 谢辰有所怀疑, 他向楚千泽的方向歪了歪身子,他们本就坐的很近, 这么一动, 整个人已经有要碰到楚千泽肩头的趋势。 谢辰细细从楚千泽眉眼中扫过,试图看出几分不对, 可是帝王的心绪滴水不漏,若他有心要藏,哪怕是谢辰,也不能断言。 不过他看的专注,其他的东西虽然没看出来,却看出一些有意思的变化。 谢辰伸手,指尖碰了下那染上丁点嫣红的耳垂,比起之前,这点色有些不起眼,但楚千泽像是个玉娃娃,在认真盯着看的时候,这点红还是很显眼的。 不似帝王冷静时肌肤上的温凉感,泛着烫,谢辰眸眼微弯,笑眯着眼睛瞥了依旧淡定的楚千泽一眼,“圣上,你似乎很喜欢我看着你。” 圣上两个字一出,楚千泽腰脊处极轻的颤了下,这个再正经威肃的称呼,如今已经被谢辰玩成了专属于他的昵称。 每每从谢辰的口中吐出,都像是伴随着滔天的情.潮,热浪覆盖之际,酥麻能夺走所有的冷静。 楚千泽眼皮掀起,浓密眼睫成天然黑线,沿着弧度漂亮的凤眸,勾出一份掺着寒的妖意。 清清凉凉的,看着就冷,但等真的落到了谢辰手中,就松软的与棉花无异。 谢辰无视了其中警告意味,唇边弯着扑哧一笑,指尖从耳垂那拿下,伸手去勾他的睫毛,柔软又坚韧,在指腹上留下一阵唰唰的痒意。 楚千泽下意识闭起了左边的眼,右眼微微眯着望向谢辰,被逗弄的水雾无意识蔓延,清冷的眼眸湿漉漉的。 他从来不会去躲开谢辰的任何动作,除了床上。楚千泽贪恋这份亲昵,以至于这份无意识的信任与爱意偶尔出现在眉眼间时,就会如此刻般,轻易就能撩拨谢辰。 像是一只小鹿,眼眸高冷疏远,身上披着霞光旁观路人,只有靠近的时候,才会知晓那份为你停留的亲昵与好奇。 谢辰有些失神,连唇边弯出的笑意也忘了维持。 楚千泽若有所感,他偏头去看,刚好迎上了一个吻。 谢辰逗弄的那只手揽住了帝王的腰,就着交吻的姿势,双手用力将帝王抱入了怀中。 明明该是一个有些沉重的动作,成年男人的体重不容小嘘,可是他做的又轻又快。 等到楚千泽分出一丝心神关注外面的时候,他已经正面跨坐在了谢辰怀中,而谢辰背部抵靠着石质的桌案。 楚千泽挣开压在后颈的手,双手托起谢辰的面庞,眉眼低垂,神色动人的像是被揉开的胭脂,生出泛出一丝浓稠的艳色来。 他压了下去,极深极重的将自己的气息嵌入谢辰的口中,床榻间的上下之分,并不能区别爱意的深浅。 他们的吻像是两位各有风姿的公子在持花碰触,透着一股嬉笑风流的美,可只有彼此才知道,唇齿间的交融有多么缠.绵,舌尖抵着另一人的气息,比血肉相贴还要亲密。 喘声逐渐凌乱,谢辰轻轻揉了下楚千泽眸尾曳开的红晕,示意可以了。 唇瓣微微分开,却又没有彻底分开,楚千泽如今正面跨坐在谢辰身上,他摩挲着谢辰面庞,眸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深色。 生来多情的桃花眸,一旦动情,眸尾晕开的桃粉,将漫不经心的眸光都点缀出几分潋滟情意,花卉中那逼人的香氛,此刻仿佛具现了般,让楚千泽看着有些恍惚,他没有退开。 而是捧着谢辰的脸,又深吻了下去。 谢辰避之不及,腰椎下意识弯折,抵着石质桌案,将脊背隐隐贴在了上面。 远远看去,就像是帝王将人压了下去。 楚千泽看着面露错愕的谢辰,眉眼似有餍足之意,心觉此景甚得他意,无论左右,谢辰都避不开。 换言之,对方只能由他作为。 谢辰扶着帝王后腰稳住对方别歪向两侧,隐约察出几分,不等无奈,唇齿间的厮磨舔吻又逼来了。 他喘着气,警告地捏了下楚千泽的腰。 楚千泽身子颤了下,却不肯放过眼下已经被亲吻逼红眸尾的公子,他好似忘了那些床榻间的狼狈,凤眸低垂着,眸色极深,这般执着看着谢辰时,如沉敛声息的凶兽,尤为危险。 这样恨不得将气息久久留在他喉中的错觉,先前几次也曾出现过,谢辰喘着气,在缠吻的间隙中抓住了脸侧的手,这才避开唇瓣的纠缠。 他感受着脸侧细密的啄吻,有些温柔的摸了摸楚千泽背后的发丝,就像方才的纵容一般,他并未因为突来的变故而如何。 遑论生气。 他开始细想之前,最终转回脸,亲昵的亲了亲楚千泽低头要啄在脸侧的唇,“所以,是长公主真的在心里说了些让你不舒服的话吗?” 情动导致的任何失控都可以理解,但举止背后的不安却无法忽视,唯一错格的点,目前看来只能是出在长公主的身上。 谢辰轻轻含了下口中的舌,而后温柔又强硬地将其抵出,摸了摸他的脸,温柔的“嗯?”了一声。 楚千泽凤眸淡淡的,像是之前所有都不是他一般,可他面上情动的霞还在,便推脱不掉一切。 更何况低眸看去,谢辰泛着红晕的慵懒眉眼,正定定看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铁证。 帝王抿了抿唇,罕见的露出几分懒散。 “是说过一些。” 他甚至为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计较过。 自从得知谢辰离京之后,长公主心里听着比他还要紧张,遗憾二字一出,险些冻伤了心神。 楚千泽将那些话简单概括,话落又凝眸看向谢辰,“如今你虽然回京,但路上的事情我查的不清楚,你可有遇见什么姑娘?” “姓白的姑娘?”谢辰忍不住笑,“你连吕定都查到了,有没有什么姑娘怕是比我自己都要清楚吧。” “更何况,与其问我有没有遇见什么姓白的姑娘,不如问我有没有姓白的公子。” 楚千泽回过神来,凤眸微眯,“所以你前世便喜欢男子。” 他语气淡了些,“你之前……” 谢辰揽住楚千泽腰,让他斜坐在了双腿上,凑上前吻了他的脸侧,低笑道:“没有,我可是累死的。” 哪里有那个心思。 楚千泽并无责问的意思,闻言虽觉被将了一军,可又难免那份为谢辰而溢出的心疼,“定国公……” 他若有迟疑。 谢辰温声道:“我知道,祖父年纪大了,不用这把年纪还为我而伤神忧虑,我会找个好孩子的。” “就是圣上,三千后宫。” 说完,他幽幽叹了口气。 楚千泽睨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谢辰笑着,也没追问个什么保证,他们彼此心知那份情意,绝无辜负的道理。 更何况,双方也绝不是那种背叛就会轻拿轻放的性格。 所以路途上,不仅姓白的姑娘没有,姓白的公子也没有。 “就是连一朵白色的莲花,我也没有见到。”谢辰只觉得冤枉。 “莫不是你将我绑回来的太快,才会让我错过了这位白某人?” 楚千泽慢条斯理整理着谢辰微乱的发丝,“无妨,日后你也见不到这位了。” 谢辰终于在此时,说出了之前觉察到的怪异,“如此看来,若是没有长公主这么一激,圣上也不知何时才能想起去寻我。” 同样的,比起游离在权贵之外的夏书意,这位偶尔会与是当朝圣上见一面的长公主楚柳言,竟然成了左右事态发展的关键。 若是无她—— “圣上不会去醉霄酒楼,没有初见,即使你念及祖父功勋无视了我在外的表现,让我入了国子监,你也不会闲着无事去当一位助教先生。” 谢辰想要将楚千泽手中揉弄的发丝解救出来。 “那就没有林十水。”楚千泽抓紧了谢辰的发丝,不肯放手,他垂着眉眼,说不出喜怒,顺着继续道,“我也不会真身入花楼。” 如此,赫连麒见不到天楚皇帝,那真正将两人揉在一起的夜晚,也不会出现。 谢辰笑了笑,他轻声说出了最后的结局,“你见不到我,我也无心去见你,大概最后我在京都玩上一圈,留下个浪荡风流的名声后,就此离京。” 这一走,就是天高云阔,循着自由二字,去旁观着前世执念所在的盛世。 或许,他会偶然想起前世终了时的那场臆梦,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份执念,借着安祖父之心的由头,挑一个孩子倾尽心力的教导。 他会以无名人的身份,出现在那个孩子的周围。 也许不会。 但无论如何,一个刚刚即位忙的不可开交的帝王,能与一个纨绔浪荡子产生什么交集呢? 他们不会看上彼此一眼。 那般错过,是注定的。 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那惊才绝艳的永安君又来世上走了一遭,包括守在南疆将要走至生命尽头的大巫祭。 她这一生,不会再见故人一眼,天机匙将永世镇压在圣蛊之下,随着最后一任守山人的故去而被世人遗忘。 一切本该这么发展。 哪怕是谢辰,将一切联系起来后,怔然许久,也只能如此开口,“一切本该这么收尾。” 若没有遇见堪称妖孽的年轻帝王,他不会再起将天机峰传承下去的念头,世道无常,终归于土。 他也不会知道,南疆深山之中,还有一个几面之缘的故人,看着远方想着年少时的惊鸿人。 饶是心性坚硬如谢辰,也有几分说不出的闷痛,他蹙眉,竟找不出那种局面的破解之法。 他如此,楚千泽又如何逃的开。 帝王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永远在看向更远方的世界,随意颠倒着朝臣的命运,将这个王朝推上至高的顶点。 大帝二字,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不会有人站在大帝的身边,他也不会留下自己的血脉,至高而尊荣的未来……想想,竟有些绝望。 楚千泽不否认手掌至高权力的愉悦,那样的未来,他甚至并不意外。 楚千泽的眸光落在了谢辰的身上。 如果他不曾出现,那样的未来没什么不好,绝望感的出现是因为有了对比,他可以一路走下去,甚至饶有兴致的与众人博弈着权术,那样的帝王不会出现任何与绝望相关的情绪。 他身为帝王,名为大帝,未曾尝过情爱,自然也不会渴求那种东西。 可是要让如今在红尘里打了几个滚的帝王,再去展望那样的未来,只要想想没有一个谢辰,就能疼的心尖酸涩。 万里山河他看着,天下百姓跪着他,回头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笑的人。 原来的大帝无所谓,现在的楚千泽却受不住。 没有对错,只有错过。 有些结局人力改不了,最后似乎只有鬼神之力可以逆转。 “细细想来,我能听到皇姐心声时,正是从你入京起。”楚千泽揽过谢辰面庞,唇瓣带了凉意,在谢辰唇齿间碾磨后得了熨帖,他语调莫名,却难掩庆幸。 “如今看来,天要我们在一起。” 谢辰与他额头相蹭,彼此熨出的暖意驱散了方才念头升起时的寒意,他们拥着的是再真实不过的人。 转世再生,心声入耳,层层叠叠交织出了一个圆满。 “你说的没错。”谢辰心中满满涨涨,那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将骨子里每一份空缺都认真细致的给填满了,他如今拥着帝王,抬眼就是欢喜,沉疴病骨累积了两世,今日一朝清明。 “天要我们在一起。” 缱绻红尘,十里欢喜,圆满中就再见不得错过二字。 第238章 圣人之姿 报喜先生敲锣打鼓上门时, 整座定国公府都处在一种战战兢兢又暗藏懒撒的奇怪氛围中,足以撼动京都的放榜日,实在是与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定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小世子正不知在哪里快活中。 守在府门两侧的侍卫都是老国公麾下当过兵的, 他们的视线虽然随着一批批奔来跑去的他府下人们挪动,面上却没有一丝被感染出的激动。 反倒像根木头,更加沉默了。 若非不合时宜, 他们真想打个哈欠。 旁人的热闹, 与定国公府无关。 定国公府位处京都有名的“权贵街”, 平日从街头到巷尾,这里安静古朴, 世家权贵的内敛与华贵,自成一道格外外人的封锁线。 而一旦热闹起来, 可不就如今日,从街头到街尾, 又好些都是在探头等消息的贴身侍从。 这不,又来了一列报喜的队列。 定国公府的侍卫打量一通之后, 心中暗道:看着比之前的还要热闹, 人数也多了一番,说不定就是去往卫家公子家的。 这般想着后,他就要收回视线。 岂料,为首的报喜先生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身后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却没有停住, 报喜人面上笑成了花,抬头看了眼定国公的牌匾后, 咽了咽口水, 硬是从极尽灿烂谄媚的笑容中,挤出了一分迟疑。 侍卫心口一跳, 瞪着眼与停住不走的报喜人对视,在周遭一片锣鼓喧天的热闹中,两人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尴尬。 因为彼此都没料到双方的反应。 报喜人首次直面不是紧张不是兴奋,而是怀疑警惕的对待,他想起定国公家的世子名声,抹了把脸,高声贺起了喜! “祝——定国公世子喜得解元!” 之后又是一串贺词,将定国公府的几位侍卫砸的晕头转向,直接原地发懵。 这里声响实在太大,不仅惊动了定国公府内部,就连靠得近一些的几个府邸,也有不少下人探出了脑袋,面上的不可思议几乎同出一辙。 侍卫长还记着些规矩,纵使面上依旧发懵,身体却下意识有了动作,他反手把自己的私房钱摘下塞进了报喜人的手中,有些结巴道:“你……你先……等、等啊,我这就去通报国公爷。” 报喜人掂量了手中银两,笑眯眯着应下了。 在其他报喜人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只有他当机立断反身就带着人来了定国公府,虽然早先记熟的路是通往卫侍郎府上,但这块地权贵云集,他闭眼也能摸过来。 这次,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喜啊! 不看这边老国公得知消息之后,手脚踉跄一个不稳,被下人们着急扶住之后大笑一声的大喜场景,京都贡院之外的骚动,并不比上下为之一震的定国公府要好上多少。 可惜,比之定国公府上掀开的喜浪,京都贡院之外拥堵着的人群却是一阵哗然,其中惊疑最多。 能够夺得前几的学子,人们心中都是有数,名声不论高低,圈子内里却有种无言的默契。 就好比礼部尚书之子卫珞,他对内对外都似一块低调而温润的美玉,有些人或许因为亲疏远近,无法判定他的真材实料,但是真正亲近之人,都知晓他的才华,文人才子之中都是一个圈,真正有本事的人是藏不住的。 不看卫珞,能真正与卫珞交好之人,哪一个不是文采斐然名声在外的。 他若是解元,倒也可以理解。 若是不知道哪里闯进来的黑马夺了魁首,也可以理解,可如今摘得魁首的人,他们是熟悉到耳熟能详,眼下一看,又陌生到从未听闻般。 这番震动,就连许多不怎么关注放榜之日的平民百姓,也磕着瓜子凑成堆看起了热闹。 而被众人关注着,却没有一人逮着人究竟是何时回京,又何时参加了科举的谢辰,正揉着眉心才从龙床上坐起身。 他刚坐起身,身后就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谢辰回身去看,楚千泽正支起上半身,慵懒抬眸与他对视,雪肤红唇又冷又艳,乌发倾泻了他的半身,滑过肩骨,沾着未褪的湿汽、凌乱的散在身后,说不出的糜烂。 鼻间似乎能嗅到甜到发腻的缠绵味道,谢辰揉捏眉心醒神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他身处此景,不显突兀,比起被人揉捏至软骨的帝王,他别开视线的动作,更像是被妖孽蛊惑了的桃花仙。 楚千泽嗤笑一声,他披上单衣,无视了身上的痕迹,睨视着谢辰平静道:“之前白日宣淫的时候倒是不见你羞。” 谢辰以手作拳,抵唇干咳了一声。 帝王顺手撩出发丝,理至胸前,抬眸间不见温缓,凤眸微懒,一派天家贵气。 “怎么不敢看我?”语气有所不满。 谢辰只觉无奈,“是你先动的手。” 他倒还惦记着白日,先前毫无顾忌的帝王可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楚千泽刚有动作,腰腹处一酸,好似流出了些什么,他指尖骤紧,心中羞恼,语调却依旧清淡,维持住了从容作态道:“那又如何,我让你停手的时候,你也没有停手啊……” 他话说一半,还是没忍住轻踹了谢辰一脚,“还不叫水!” 探出薄毯的雪白足踝上有着一圈极清楚的指印,谢辰余光瞥到,玩心一起,指骨扣拢,果真严丝合缝。 楚千泽心下一抖。 一拉一抬,有些酥软的腿反作用于主人本身,楚千泽倒在了一床凌乱中,单衣遮不住玉白肤色,在纠缠着的乌发中若隐若现。 谢辰单膝跪在床榻上,手扣着楚千泽的足踝,另一只手从俯躺着的帝王后颈处,沿着下陷的脊椎滑动,逐步向下。 他指尖扣着雪白皮肉,摸着脊骨向下的动作很慢,慢的好似一场漫长的酷刑,等待的过程分外的煎熬。 楚千泽咬着唇一声不吭,指骨却攥的极紧,凤眸凌厉又破碎,坠着一星半点的水光看着谢辰。 谢辰眉眼尽是温柔,语气却毫不动容,“圣上,今日是贡远的放榜日,你也藏不住我了,还是让我回国公府吧。” 他俯在帝王耳边,亲昵的小声道:“如何?” 明明是在哄着人,动作却已经危险到了脊椎的末端。 楚千泽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凉凉开口:“好啊,你回去。” 谢辰笑了下,知晓楚千泽心里憋着气,还是将人好好整理了一番,免得被宫人看了去。 似乎觉得安全了,帝王手指穿梭在衣带上,披着如莲花散开的乌发,凤眸漫不经心低垂着,字句间带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谢辰,你好样的。有本事以后都别碰孤。”他还是舒不出心里那口气,本来是挑拨着想要人松口,却完全被扣着反将了一军。 如今他被揉捏着吃干抹净,人也没成功留住,两头空。 楚千泽最后拉扯衣带的力道很重,似乎将其当成了某人。 脱了情.事,谢辰又温柔含笑的凑了过来,“总要守些规矩的,免得在世人口中落了口舌。” 楚千泽唇角勾出的弧度毫无温度,“以上犯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里还惦记着规矩。” “天地君亲师,没见你记着前三样,倒是后两样能拿捏住你。” “你不一样。”谢辰眉眼柔和,笑起来有几分餍足过后的浪荡,语调却格外认真,“你在天地之上。” 楚千泽看他,“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计较了,既然要回国公府,还不趁早。” 他凭白吃了一遭亏,眼下连看谢辰一眼都恼,可话是这么说的,真要将人放走还是有些不舒坦。 出口的话不好再改口,楚千泽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因着私心放纵了一次,就绝无放下身段再来第二次的时候。 “走走走。”楚千泽越想越是闹心,挥着手别开了视线。 谢辰失笑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明日再走,先去沐浴更衣。” 他将楚千泽收拾妥帖,自己却松垮着衣物,未有遮掩的意思。 听到命令低头进来的宫人,余光无意间扫过了眉眼含情轻笑着的公子,长发垂落,低眸也如谪仙人,脚下步子竟是错了一拍。 环着谢辰脖颈的楚千泽倏然撩眼看向宫人,面向谢辰的隐隐纵容随之一空,淡漠泛上眸底,他平静落在宫人的视线带着化不开的凉薄。 只一眼,帝王什么都没说。 僭越的宫人却扑通跪了下去,额头紧贴在地面,一句讨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身体微微颤抖。 谢辰正侧头向着另一边的宫人吩咐着什么,听到声响诧异转头看了过来,漆黑发丝落在了半敞的胸口上,“怎么了?” 楚千泽淡淡收回视线,“无事,先退下吧。” 他垂眸,伸手细致将谢辰的衣物整理严密,并无异常的表现。 宫人退的很快,谢辰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帝王,眉眼落了旖旎情色,却依旧一副不辨喜怒的模样,真是动人。 谢辰心觉这反差真是越看越喜欢,他笑吟吟着,低头在对方眉心亲了下。 楚千泽唇心红意愈盛,他摸了摸眉心,也不由轻轻勾唇。 …… 消息传到卫珞耳中,陆淮本以为他在惊诧之余,多少会有些失落,可卫珞当场站起了身,不复之前温润平和的姿态,惊愕问出的却是,“谢世子也参加了这次的科举?” 看样子,比起解元不是他,对方参加科举这件事才更让他惊讶。 陆淮道:“怎么,你这幅模样,是肯定谢世子参加了这次科举,就一定能拿下解元?” 他想起曾经在谢辰身边看到过的圣上,又若有所感的闭了嘴。 卫珞恢复冷静,坐下后道:“倒也不是,几分猜测而已。只是若是他,却也没有太过吃惊。” 陆淮侧目,“为何?” 之前也听过卫珞谈起揽芳盛宴的事情,但那样的话有五成碰运气的成分在,更何况对方并未详细解释。 卫珞低眉,声音放轻,“我从江南那边探到一些小道消息,早期教导谢世子开蒙的几位先生,都是当世有名的大儒。” 说到此,他话题突然一转。 “世子五岁之前,聪慧无比过目不忘,不论什么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灵性无比,是极难得的圣人天资。” 陆淮点头,并未去笑,“我知道,这事据说是定国公太过夸大,孩子或许有几分机灵,但真正入了学也不过一块朽木。” 他是有意调查,这件事就像是一阵的玩笑,早早就淹进了时间的流河之中,如今要是去问那些曾经笑过的人,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惊讶还有这样的传闻。 之后小世子被托给江南外家,京都就更将此事抛至脑后。 江南与京都,素来有种微妙的对峙感,两相藏着事,也就没多少人再关注送走的小世子。 卫珞并不意外陆淮知晓这则几乎快要消失的传闻,他顿了下,像是怕惊了什么人,说出的话又轻了一度。 “都说几位大儒被恶劣小童给气的挥袖而走,但这几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却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说过半句。” 卫珞喃喃,再开口更像是与自己说话。 “若外界传闻都是假的,先生们便不是被气走的。” “先生们未曾生气,那又为何不从善如流,顺势成为世子之师?” 一位有着圣人之姿的幼童,是无数名士求之不得的宝贝徒弟,那将会成为他们意志的传承者,秉承自己的一切,走向他们看不到的未来。 宝贝就在眼前,他们却都离开了。 卫珞没有说出后半句,陆淮却挑眉,他不懂卫珞心中深沉无比的顾虑,对于那些忌惮更是不屑一顾。 “所以,是哪些先生教不得一个孩子?” 陆淮忍不住大笑,“卫珞啊卫珞,我看你是魔障了。” “你以为他是天上掉下的神仙吗?几位名满天下的大儒竟然教不了一个幼童?” 他断言,“我看是先生们不愿多造口舌罪孽,闭口不谈罢了。” 陆淮此话说的肯定,心中却只肯定了六层,实在不是他说服不了自己,而是当朝帝王的身影屡次出现在谢辰的身边,让他根本放不下那一丝古怪的直觉。 陆淮说的信誓旦旦,卫珞一句话就将他打了回去。 “那为何,今日解元是他不是我?”卫珞面无表情。 陆淮与他对视,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在一堆的信息淹没下,竟真的冒出了一个与卫珞相差无几的念头。 天上真能降圣人?逼得当世大儒都不敢妄言收徒二字? 第239章 拓印答卷 陆淮回去的时候, 因为卫珞那通话久久睡不着,那些话总是有些神神叨叨,或许又因为是从心思素来藏得深的卫珞口中说出来的。 当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下了值后, 差人叫他先是问了近些时日的功课,又略显满意的说了句他今日刚出的名次,看上去要比陆父之前预估的成绩要好。 陆父连连点头道:“看来你平日与卫家公子交好也没有带坏人家, 先前你整日约着他出去, 我都要担心卫尚书要上门说我教子无方。” “如今看来, 你还是从卫珞身上学了一些东西的。” 陆淮原先还要辩解几句,转念又随着陆父去说, 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素来严苛威严,难得从父亲身上见到几分满意的神态。 见陆父说的差不多之后, 陆淮试探着提了一句,“父亲, 你知晓今年京都贡院的解元是谁吗?” 陆父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淮一眼,“你也别想着从我这里套消息了, 今日定国公世子回京甚得圣上喜爱, 已被宫中留宿,等到明日他出宫之后,你自己约他去问吧。怎么说,你们还有一段同窗的情谊在。” 陆淮惊愕, “宫中留宿?” 可这位到底是什么时候入京考的试, 又是何时离京再返的京? 陆父说完之后,大手一挥, 示意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陆淮离开时, 慢了半拍的想起,那半分同窗的情谊, 是指那位上课发懒他看顾提醒的情谊吗? 今日他谢辰名讳高挂榜首,他当日好意照顾,如今真真是有些说不出口。 …… 不是人人都有如卫珞陆淮这般眼界与见识,更是有许多人从未见过定国公世子一面,可有些事情便变得好笑起来。 纵使未曾见面,纨绔朽木的印象却在他们口中鲜活无比,堪比多年至交好友。 质疑之声铺天盖地,却没有人敢蠢到真的去上诉什么,只是没有信服力的事情,终归在京都的学子圈子里有些站不住脚。 什么猜测的都有,到底存了三分不肯真的相信,本就已经生来富贵,如何还有一副天骄之姿。 正主却两袖轻松,拿着御赐的赏赐,回了定国公府。 而当谢辰站在定国公的面前时,外面的质疑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谢辰被面露喜色的娄开迎至祖父身前时,老国公正无比认真的看着一副拓印的长卷,长卷的长度像是几张考卷拼贴而成,纵然定国公的书案上只放了几本附庸风雅的古籍,也有些容不下这张长卷。 谢辰笑着见礼,眸眼弯弯,不见昔年散漫风流,高雅自持,竟有几分大家名士常年养出的肆意风流,他一开口,又将画中人给落到了现实。 “祖父,孙儿又回来了。” 久不曾见面的孙儿没有招来专注看着长卷的定国公,他依旧专注看着长卷。 定国公早年不识字,后来有条件也基本学了些,只不过学的浅,很多道理一知半解,他也不曾自卑,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许多,足够他受用一生。 这份让人很舒服的自信,即使偶尔闹了笑话,也未曾让人耻笑。 久而久之,定国公几乎没有这般在文字中,堪称如痴如醉看着的时候。 他看的久了,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谢辰蹙眉,他上前去看,为之一怔。 这才发现,长卷拓印的内容,正是他的答卷。 似乎发现描摹不了字体的风骨,在几行字之后,后面的字体就换成了拓印者习惯用的,内容却是一字不差。 应该是先抄了一份出来,后续又找人拓印了出来。 谢辰无奈又喊了一声,“祖父,孙儿回来了。” 定国公闻声惊的抬头,手上的长卷落了去,写尽边疆风霜的沧桑眼眸,竟微微泛着红,没有什么比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眸中含泪还要给人冲击。 谢辰一时僵住,他再如何巧言善辩,此时也哑了口舌,久久说不出一句。 半晌,谢辰面上有愧,“祖父……” 定国公拦住了谢辰后续的动作及话语,他虽已年迈,起身扶住谢辰的动作却非常有力,稳稳的托住了谢辰要下跪的身体。 “阿辰啊——”定国公复杂长叹一声,“祖父从未怪过你,你我数年未曾见过几面,凭何就能靠着血脉压你一头?” “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之前离开京都我也不作强留,只道祖孙缘浅。” “可我如今却有愧。” 这一句让谢辰皱眉。 定国公拉着谢辰坐下,指了指桌案上的长卷叹了口气,“我愧于你心中有结,以至身怀大才也不远展露于世人,聪明的那个人不是心有傲气的,你却像是磨尽了一身傲气,定是遭遇了什么事。” 谢辰这才明白,他哭笑不得,心中那份傲气何时被磨灭了,只不过转世再来许多东西看的淡了些,藏得深了,旁人自然就难找些。 谢辰拍着祖父的手,认真道:“祖父,你想多了,我这一世的逍遥富贵,都是您为孙儿打出来的,先前不显才,不过是觉得读书当官没有意思,什么都一眼看透,近些时日在外……” 他停了下,才道:“发觉这世上少我一个不算什么,多我一个却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此番天地或许都要翻上一翻。 定国公如今才从这个素来轻笑什么都不说的孙儿身上,看出了几分少年天骄的意气风流,他大感欣慰。 此前脑中的猜测被谢辰三两句给安抚了下去,定国公转而说起谢辰的答卷。 谢辰这才知,他的答卷之前只是在内部几个官员手中流转,后来或许是得了上面的默许,开始摹抄传出,一点一滴逐渐汇成巨涛扑灭了所有的质疑。 饶是识字三两的定国公,也能看出这份答卷的重量,他虽然不像别的读书人一样一目几行快速看完,一句话一句话虽然读的又慢又细,但看到最后依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定国公说不好那样的感觉,只是反复的读着,不感厌烦,越读越是欢喜。 他将其中感觉说给孙儿,面上俱是喜色。 谢辰却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不自然,他眸光闪烁,总算是察觉到当时落笔后奇怪的感觉在哪里了。 而此时,卫尚书放下手中拓印的长卷,抬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卫珞,微微要了下头叹道:“你不仅这次要输,只怕以后次次都要输。” “万万没想到,曾经目不识丁的定国公,还能有个这么厉害的孙儿。我记得,定国公世子还未及冠吧。” 卫珞点头,但依旧有所不解,“父亲,你为何如此说?” 卫尚书鲜少叹气,他一向觉得叹气败了自己的心气,可今日已不知是多少次了,在看到答卷时的那份无力,远不是鼓足心气努力便可翻越的。 “这份答卷深入浅出,用词犀利却有分寸,每一处都刚巧点在最为关键的地方,每一处读后都懊悔这种论点自己也该想到,可是看到最后还是有种豁然开朗的大悟之感。”卫尚书说的很慢,无端显出几分沉重。 卫珞点头,他对此心服口服,对方才华横溢碾压众位才子,但他们年岁相当,他日后未尝没有一博之力。 卫尚书本是不愿多说,免得损了儿子心性一蹶不振,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将儿子看的太低了,有些时候说清楚,总比日后稀里糊涂次次输时要来得及。 卫尚书合了手中长卷,叹道:“定国公世子不是在答题,而是在教题。” 纵使如何将文体向着那方面靠拢,那种字句间时隐时现的意识却不是可以藏住的,定国公世子站在了上位者的位置,试图用着简单明了的方法将答案告诉给懵懂者,他在竭力简化那种感觉,但最终呈现出的答卷,却依旧让很多文人学子望洋兴叹,只得叹服。 海水纵使沉静不动,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是奔腾着的溪流可以比拟的。 定国公世子在为人师,而不是作学子。 这还只是乡试。 哪怕是阅卷的考官,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情况下,也只能佯装平静的给了最高分。 他与天下所有正在科举的学子,站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位置。 卫尚书摇头,“我道圣上为何留他在宫中小憩一夜,原是见才心喜。” 他再看向卫珞,又觉得可惜。 卫珞是他的嫡长子,自幼天资聪慧,作为卫氏未来的家主,他在这个年纪做到了最好,同龄人本是无人能压他一头。 谁能料到凭空杀出一个定国公世子。 卫珞不负聪慧之名,很快想通卫父未竟之语,再看向那长卷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他面上温和淡然,似乎看不出惊诧震撼。 半晌之后,他才抬头,吐出一口长气,眉眼不见郁色,终是显出几分争锋意味。 卫珞看着卫父,隐有笑意,“这不好吗父亲?天下得了此人,不是上天赐予天楚的大运吗?” 帝王有志,臣子有才,他们都这么年轻,未来能让王朝走到何等地步,卫珞只要想一想,就觉体内血液翻滚。 他生在这个时代,很好。 卫父欣慰一笑。 生在盛世,哪一位臣子不心向往之。 第240章 上元节日 今年京都过岁的上元节要比去年热闹许多, 不仅许多京都本地在热闹筹备着,就连好些远些的学子为了明年的春闱也提前赶到了京都,刚好赶在了上元节。 再加上五年一次的朝天节, 众多小国要来祝贺,许多派遣的使者队伍为了预防突发状况,早早数月就开始出发, 一些顺利的已经抵达京都。 一列列马车穿过高悬空中的红灯笼, 在吊坠而落的福彩细线中抵至这个王朝最繁华的中心所在。 更有些小国使者是直接裸露着腹胸, 骑在草原养出的好马上,每每路过一处, 都要引起一片姑娘的嬉笑。 他们在天楚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也识相的藏起了狼子野心, 附和着中原人独特的过节习俗,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 如此, 新帝登基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年上元节,恰也成为了前后几年中最为热闹的一年, 天下人在观望着新君, 而其他国家的使者,同样在观望着新君。 不同于天楚人的期待,他们的观望多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估量。 在一车车贺礼,一列列异族使者入京后, 京都最出名的几个地方, 人们摩肩接踵分辨不出自己人,在鼎沸的人气中, 期待着上元节的到来。 朝天节在上元节之后, 会试在朝天节之后,几个重要的时间点接在了一起, 便注定了今年的礼部众位官员根本得不到他们的春假。 而作为礼部尚书的卫父,更是几日没有着家,直接宿在了礼部。 卫珞被卫母托着要去给父亲送些日常用物,马车行至皇宫外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刚好从内向外驶出,他让马夫避让开。 卫珞掀起车帘交代了几句之后,刚要放下,眸光突然一定。 他先是认出了马车上挂着名牌是谁家的,正是近些时日风头正盛的定国公府上的,不等他多看上几眼,卫珞正要收回的视线缓缓顿住。 掀起车帘的手猛然攥紧。 拉着车的两匹马皮毛黝黑顺滑,一仰头一打喷,满满的不耐桀骜,每次动作都能让马首的毛发一起一落,可又分外乖觉没有试图挣脱绳索,让好马之人也不由见之心痒。 可是这马,真是分外眼熟。 正是那日他在酒楼之外无意一撇后,为之驻足的马匹。 用着那马,仿佛有人既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又不愿旁人随意将其看低了去,少有人会注意,可一旦留心,就会像是卫珞这般,第二眼一定能认出来。 两辆马车隔着距离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过,定国公府的马车没有拉上车窗,遮风的帘布有一半也被固定着。 马车内正低眉含笑的俊美公子,手中半卷起一古书,似乎是上面的内容逗乐了他,是卫珞几乎在对方身上没有见过的由心一乐。 对方仿佛注意到了卫珞的视线,抬眸看来,微弯的眉眼稍作收敛,对着卫珞笑着点了下头。 定国公世子似乎一如之前,笑起来总能迷了姑娘家的眼,那副惑人皮囊如今填了一个锦绣灵魂,比之前口口相传的草包还要耀眼。 可卫珞却从一放一收之中,比之前还要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无意识与人拉开的心防。 为何之前从未发觉,亦或是发觉了却被他下意识忽略了,卫珞看着谢辰,就会想起对方那惊艳的答卷,心中波澜泛起,面上却是有礼的回点了下头。 定国公府马车的车帘这次放下了,晃荡着,完全的挡住了内里公子的身型面貌,连带着含笑眉眼低首时,无意识变淡的客套笑意,一同藏进了马车之内。 卫珞也放下了手,他安静坐在马车内。 卫珞记不清那日酒楼之外马车行驶的方向究竟是朝着定国公府上……还是皇宫。 他也不知今日谢辰究竟是如他一般临时入了宫,还是从宫中临时回了府。 卫珞不敢深想,他素来爱从细枝末节中揣得许多旁人不曾注意的要点,就连卫父也曾夸赞过卫珞的心思细腻,如今他却是觉得,心思过于细腻了,也未必是一件好的事情。 谢辰那日离京,走的干脆且带了些仓促,卫珞站在城墙之上,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乡试之后,卫珞倒是约过一次谢辰,可是临近节日,对方以过于忙碌而遣人婉拒了。卫珞也没有在意,倒是没想到那日之后,再见却是刚才。 卫珞心思沉沉,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 上元节当日晚,楚千泽在宫宴之后,本是约着谢辰在外一起逛逛的,可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上三个大日子累加在一起后造就的工作量。 尤其是礼部和户部递上来的折子,完全拦住了他的脚步,甚至还有暗部查探出来的消息,又请了兵部的人来,等到楚千泽抽出身赶至约定的地点后,却没有在桥上看到想见的人。 今日没有宵禁,一路上的火树银花晃得人看不进旁的事物,其实现在也算不得多晚,就连孩子们也在今日兴奋的睡不着,“地老鼠”一个接一个的放着,甚至有个乱窜着撞到了楚千泽的靴子。 铁花在桥的另一边溅开数米高的璀璨,此时却照不亮帝王暗沉的眸色,他原地站了许久,左右还是看不到约好的那人,心中纵然有错过了时间的心虚,却也在周遭的热闹中,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委屈来。 身边保护的人被挥散在人群之中,以帝王为中心分布着,楚千泽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眼还在脚边滋着光窜动的“地老鼠”,放出来的小孩子怕是早就找不到这个乱跑的小玩意了。 帝王神色一淡,抬脚踩灭了这个闪着烟火的小玩意。 楚千泽抬脚要向前,心中没有要回宫的意思,他今日是一定要见到谢辰的。 “公子,你把我的‘地老鼠’踩灭了。” 一道温润含笑,尾音逗弄般上扬的语句出现在帝王身后。 脚步声从后面逼近。 楚千泽浑身一顿,他低头看了眼已经被踩的看不出原样的“地老鼠”,仿佛能从上面看看到几分被发泄的情绪,浓密眼睫覆了一层烟火的微光,轻轻抖了下。 楚千泽在转身时,用脚将看不出原样的小玩意踢到了身后,掀眸看向在璀璨烟火中提着孔明灯向他走来的谢辰时,方才心中的失措化成了眸尾扬起的些许弧度,他微不可察的笑了下。 再看不进世间烟火。 待谢辰走进了些,楚千泽淡淡出声道:“你要多少,我赔你。” 他看着谢辰,脚下动了动,想要将那只“地老鼠”踢的更远些。 谢辰没有去压眉目间泛开的笑,这般俊美出尘的公子出现时,人们手中挥舞着的烟火都仿佛失了几分光亮。 他却好似不知旁人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伸手将楚千泽随意披上的狐裘细细拢好,收手时还颇有兴趣的勾了下上面装饰着的小巧玉石。 这番动作也将一些人的视线引到了那位华美尊贵的紫衣公子,长眉凤目,墨发微垂衬得肤色如雪一般,纵使容色无双却也让人看着心有瑟缩,难掩那一身的贵气。 可偏偏看着身前公子时,似乎总是温和三分,眉眼微低,隐约可见三分笑。 说不清的纵容。 “砰!” 又一次铁花升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引了过去,比起偷着打量别人,还是这难得一见的景色更得他们欢喜,在散开的璀璨中,有些人放开了手中的孔明灯,对于未来一年的期望,轻轻晃动着升了空。 谢辰神态温柔,他托起楚千泽的双手,将方才准备好的孔明灯向上托举,与无数孔明灯一起,升上了远方。 他们一起放走了来年的愿望。 楚千泽眸中印出了无数孔明灯的光点,凤眸微敛,他问谢辰,“你之前不是因为等不到我走了,而是去准备孔明灯了?” 谢辰颔首,微微歪头向他身后看了眼,无奈笑道:“你要赔我,我都快看不到它了,别踢了。” 楚千泽闻言耳上染了赫色,所幸眼下光火粲然,一切忽闪忽灭,这点羞也就看不出来了。 楚千泽道:“你要多少,我赔你多少。” 谢辰挑眉,“若我想要你放出来的呢?” 堂堂帝王,伸手去放小童才玩的东西,楚千泽本能便要拒绝,可抬眸便看见谢辰面上的兴致勃勃,似乎对自己说的话颇有兴趣,看着他时的笑也浓了一分。 简直让人昏头的笑。 帝王面无表情,“只放一只。” 他只踩坏了一只。 谢辰扑哧笑出了声,抬手揉着眼角笑出的水花,“一只就一只,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来。” 楚千泽抿唇,有些恼谢辰的笑,又有些压不住唇角勾起的弧度,狐裘严密裹着脖颈,暖意似乎泌到了心尖上。 他抬头看了眼天边远去的许多孔明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在上面写了什么,我还未看清就飞走了。” 谢辰故作沉吟,直到楚千泽轻轻瞪他一眼,才低笑道:“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等到楚千泽凑近了,谢辰说:“圣上,你的耳朵又红了。” 楚千泽倏地站直,伸手捂住了耳朵,因着谢辰的逗弄,眸尾似乎也被气出了一抹霞色。 谢辰见此大笑。 不及帝王羞恼,他伸手极快的将一物塞入了对方手心。 “是同心结和平安结,本来想要与那摊贩主人学着编个平安结予你,想了想,还是两个一起编着给你。”谢辰依旧是笑的。 他今日笑的格外的多。 而随着身后一声大喝,一道铁花升上了空,仿佛化作漫天红色的繁星,闪烁在谢辰的眉眼间,为楚千泽送来了眼前比花火还要璀璨的人。 楚千泽没有再问,他收回落在谢辰身上的视线,面上收敛着,手上却一直在把玩着两个不够细致的绳结,眸光晃动着,轻轻笑了一笑。 而谢辰的腰上,正坠着两个同样的同心结与平安结,不伦不类的与挂压的玉佩纠缠在一起,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肆意洒脱。 那些束缚世人的规矩,仿佛都碎在了这两道腰上的绳结上。 楚千泽收拢手心,他准备的礼物,或许明日谢辰才能知晓,但是比起手中的东西,或许是另一番真心。 楚千泽招手,“你过来。” 谢辰之前才逗弄了人一番,此时有些迟疑,但还是凑近,刚要张口问出声,唇边似乎被热意啄了下。 人流来往,烟火闪动,人们的视线放在了天边最闪耀的地方,感叹着极致的视觉盛宴,而在半遮半掩的暗处,那两位让人侧目的公子,在滚烫的红尘中,偷了彼此一个吻。 那个晃悠着飘向天边的孔明灯上,极具风骨的字体洋洋洒洒—— “君之所想,我之所愿,年年岁岁,与君相伴。” 240-260 第241章 无人留画 上元节之后, 一片大红喜庆的彩灯连收起都没有必要,反手套上不同颜色的玻璃纸,卸下部分上元节特供的花灯之后, 紧凑着年后还未散尽的热闹气氛,众人一鼓作气将朝天节迎接仪式的雏形给装饰了出来。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将在京都过年的异族使者看的是目瞪口呆, 经此一番动作, 他们暗中记下, 倒是想要回去学上一学,可是发现要费上许多功夫。 着实不懂为何天楚人就能这般省财省力。 夏书意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过新年, 她翻看着自己攒了厚厚一叠的剪纸,有些爱不释手。 夏卓璐看着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把这些剪纸当做宝贝一样, 若是真的喜欢,寻人去要些好的, 这些款式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夏书意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这些精细的手工活对于她来说是可见不可求,但对于旁人哪怕是夏府中最普通的丫鬟, 也不会多么珍惜。 随便托个人, 就能找到个手艺不错的妇人剪出一叠,纵然精巧,过了年也就没那么需要小心保存。 就像是夏卓璐所说,这些在她眼中活灵活现的剪纸并没有小心当做宝贝保存的必要性。 夏书意在上元节中, 在一个接一个郑重又细小的礼节中感受到了那种说不清的隔阂感, 平日有些感受不显山露水,可它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冒出来提醒一下, 这个时代是陌生的。 “我喜欢, 用不着你多说。” 夏书意将剪纸收好,很快调整好那些情绪, 气哼哼的看了眼夏卓璐。 夏卓璐单手抵在桌面上,随意拿起一张抖了抖,在夏书意瞪过来的时候又笑着丢了回去,他坐下喝了口温茶,才又道:“我听说你之前想要差人去寻永安君亲手留下的古画书册,若是能寻到一张画卷最好。” 夏书意看了眼夏卓璐,想起之前心血来潮的吩咐,“那都是很久之前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差不多就是在揽芳盛宴那阵子,吩咐是吩咐下去了,但是没有半点反馈,她以为那人没有用心去寻,也没放在心上。 夏卓璐意味深长看她,“我知晓你平日不爱读书,没想到你喜欢永安君,却又对与他相关的事情所知匮乏到这个程度。” 夏书意疑惑快要写到脸上,她面上表现如常,心中微微一拧,“有什么问题吗?” 夏卓璐长叹一声,“留有永安君书画的真迹在市面上早就炒成了天价,你那点银两,连个消息都买不到,我猜那人早就卷了银两跑路了。” 夏书意闻言瞪眸要怒,不等她如何,又听夏卓璐道:“而永安君的画卷……” 他朝夏书意无奈耸了耸肩,“前朝至今,许多人像你一般寻着记录着永安君面貌的画卷。” 夏书意忘了之前被骗了钱的愤怒,双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闪着光,探头追问道:“如何如何?永安君是什么模样的?” 在后世,没有任何记录着的永安君是何摸样的画卷,只有正史上容色出众这样显得端正规制的一笔描述,似乎多写上几句,就会抹消了关于永安君的无数功勋。 后世人们,也只能从一些与永安君交好的友人诗集中,脑补着关于永安君的绝代风华。 但此时天楚王朝是距离前朝最近的时代,此时应该有许多关于画卷还未丢失,夏书意期待看着夏卓璐,想要从这位哥哥口中得知一二,面上俱是止不住的期待。 夏卓璐看出夏书意真的毫不知情,眉头真切的皱了起来,他夸张道:“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夏书意:“?” 夏卓璐向后一靠,“永安君根本没有留下画卷。” “一张也没有,不过许多前人留下的书册中,倒是说过君子如仙这种极大赞扬皮相的话,你托人要找画卷的时候,那人一定是像看傻子一样看你。” “难怪那家伙敢卷了银两就跑。” 可不,如今夏书意回过神,难怪当时那人看着她时格外的安静,仿佛多说一句话就要露馅了似的。 夏书意脸都要气红了,她拍桌而起,丝毫顾不得淑女二字,“岂有此理!” 她倒是可以骂出更脏的话,但眼前坐着的夏卓璐也听不懂,还容易露馅。 “那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知道永安君长什么模样了吗?”夏书意不甘心,后世那是隔了千年,如今隔了几百年,却还是一无所获。 夏卓璐摊手,“再往前推几百年,多的是人。” 夏书意本要再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她突然想起,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一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永安君的相貌。 …… 楚千泽同样对这件事心有所惑,他没有去问谢辰为何没有留下一张自己的画像,而是抬眸认真打量了谢辰片刻后,才若有所思出声,“你前世,是什么样子?” 丑自然是不可能的,若是对着永安君臆测出一个丑字,有无数本可以佐证的前朝书册,瞬息就能甩到那人的面前。 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楚千泽也有几分好奇。 谢辰撑着半边脸,抬首遥遥冲着楚千泽笑了笑,唇角一勾,连带着俊美眉眼一同惑人心神,气质温雅高华,却也压不住这幅皮相的出挑之处。 桃花眸子点缀了笑意,眸光流转着,将这张脸发挥到了最大,他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就是你看到的这幅模样,大概有个七成相似吧。” 余下三成,是不同经历铸就给人的不同感觉,谢辰这一世金尊玉贵的养着,慵懒肆意惯了,在旁人眼中都能落下纨绔二字,想也知道平日处事有多随性张扬。 自然与前世那副忧这忧那的模样不同。 楚千泽被谢辰逗弄多了,闻言半信半疑,迟迟没有应声。 只是凤眸中闪烁不定,总在谢辰脸上徘徊。 谢辰失笑:“没有骗你,真的。” “倒不是我刻意拦着人去留下画卷,只是早年有人拿着我的长相说事,惹出了一些事端。后来他们总也觉得我不喜这幅过盛的相貌,生怕多谈多画,会招惹我的不喜,便极力避开,只记事不说人。”他说的轻巧至极, “我后来觉得这样记挺好,就让他们保持这样的风格,阴差阳错那流言就越传越真。” 那个时候见过永安君的,都以为这是个忌讳,自然不会冒犯,有意想画着偷传于外人的,口述又讲不清自己又画不来。 再加上那个时候又乱又忙,还真的没有人再想着这件事。 谢辰补充道:“不过我当时觉得这个流言很有意思,还特意让人去搜有没有人藏了我的画。” 当时不过是苦日子里找趣,恶劣心思发作了,真的找的也不会做些什么,却将有些人吓得不轻,连夜毁了剩下的画卷。 谢辰想到这,依旧觉得趣味盎然,至于后世如何抓心挠肺,那就是后世的事情了,他那时若是知道,只怕会更热衷毁了自己的画卷。 不过这番阴差阳错,倒是成就了这一世的平静。 不然还没长几岁,只怕就要有人拿着永安君的画卷,惊愕谢家子为何这般相似于永安君。 那才是一个不得安宁。 这也正是当日大巫祭一见面,便怎么都不肯松手的重要原因。 谢辰说的轻松有趣,似乎只是在将记忆中好玩的事情分享给了楚千泽,但楚千泽却撩眼,好似没有听到那些话,语调有种莫名的冷淡,却不是朝着谢辰的。 “拿你长相说事的那人,惹出了何事?” 楚千泽并不信谢辰轻描淡写下的一语带过,能让他身边人小心翼翼,甚至到了半句不敢多提的地步,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是一件小事。 谢辰心内叹了口气,他还是低估了楚千泽的敏锐程度,真是惊讶,明明他最是忌惮这般心思莫测极善拿捏人心的人,偏偏这些落到了楚千泽的身上,就像是破了例一般。 越相处便越喜欢,往日平静无波的心,都一软再软。 谢辰没有再隐瞒,“前朝风气严苛,对于许多看的极重,辱人名声是大仇。当时有敌军将领挑着我相貌一事,造了些谣。” “什么谣?”楚千泽没有轻易放过,他眸色已经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轻点着桌面。 “龙阳一事。”谢辰怕年轻的帝王隔了几百年还要将那位将军给找出来鞭尸,便多说了几句,“那位将军本身也是同好之人,说出的话对于旁人而言多了几分信服,不过是往脏处说多了点,早就被我割了舌头打断了手脚丢进了小倌中。” 他说最后一句时轻松淡然,抬眼还朝着神态危险的帝王笑了一笑,高华出尘,不见半点血腥味。 “现在想要,那位将军或许手段下作了些,但是应该也是看出了一分我的喜好。” 龙阳之好,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 谢辰眉眼微低,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如今尝了情爱,那时一闪而过的感觉如今却是清明了。 那位将军,约莫是有几分心仪他的,不过两军对垒,得不到自然就存了毁掉的心思。 否则,常人又怎么会想到那种事。 只有先动了念头的,才会这般细致落实。 楚千泽不知谢辰藏着的最后一点是什么,只听那些,就已经足够让他淡下眉眼,平生一丝透骨的寒。 “你下手太轻了。” 他最后淡淡评了一句。 谢辰不可置否,笑着错开了这个话题,轻与不轻,只有他自己知道,想当年,那位将军也算是一个人物。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说与对方听了。 早已过去。 第242章 云阙地宫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世上肯定是还藏着我的画卷的,只不过时日更迭,他们怕是自己也不敢断言那上面的人就是永安君。” 再久一些, 怕是慌得连他们自己当初将画藏在哪都忘了。 谢辰细想过往,唇边笑意盛了几分,落在帝王眼中却莫名的扎眼。 楚千泽素来是从容淡漠的, 但他到底是帝王, 而帝王久居至尊养出来的霸道性子他都有, 这方面的掌控欲却唯独在谢辰的身上被压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先前也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的。 但眼下的事实看来, 并非如此。 楚千泽不知道平常伴侣该如何相处,但以他对于人心的拿捏, 没有人喜欢被冒犯的感觉,他并不愿意给谢辰带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但此时却不一样。 楚千泽以为他可以通过很多方面了解谢辰的前世, 但这个念头如今都输给了谢辰亲口吐出的往事。 后世之人无法理解的疑惑,在当事人眼中, 或许是牵扯了许多人的趣事。 谢辰眸中闪过的每个情绪, 都与他无关。 一切了解似乎都是冰山一角。 楚千泽抬眸,视线安静的在谢辰的身型轮廓上描摹,他收回视线的动作很轻,随着眼睫的一下轻颤, 将眸光拉了回来。 即使谢辰如何一笔带过, 却依旧能从他的话语中窥得前朝永安君的一二风采,不同于史书古册上的古板记叙, 如同他整个人一般的鲜活有趣。 楚千泽从来不是好奇的人, 他在这方面甚至称得上一句凉薄。 但在谢辰生命中占据了漫长而重要的记忆中,他连想要更进一步的了解, 还是要从前人留下的书册中去寻。 帝王低眸再看向奏折时,微垂的眉眼掠过丝缕凉意,渗出莫名的危险韵味,又极淡的隐了下去。 许久,他像是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指骨微松,顺势将其丢至一旁。 奏折落下的轻轻一声响,比起平日,似乎要更重上一分。 * 朝天大节开始之前,许多异国使者并没有要安分等着大节开始的意思,尤其在随着时间逼近,剩下的那批使者也开始陆续入京之后,天楚京都之内,欢庆的气氛隐约开始变了味道。 京都之内的客栈已经有些住不下一批批的使者,朝廷特意安排了人,在京都之外划分出一块区域临时扎了营帐。 国强国弱,在此时开始呈现出不一样的区别来。 哪怕是身处最为普通的营帐之内,依旧有高下之分。 而这其中,属西域三十六国最乱,严格来说,如今也算不得三十六国了,自从乌戎国力强盛之后,已经吞并了数个小国。 而剩下的西域小国与乌戎本国,不管内里国情有多么混乱,都分出心神备了礼物派了使者,一个个鼓足了劲,像是要争大家长欢心般,准备的礼物五花八门。 “乌戎这边是不想要你拉偏架,西域其他国家,却是想要天楚出兵干预,最好压的乌戎没有心思再打架。” 谢辰左右手各是一份提前送来的礼物清单,身前的桌子上还摆了许多份叠在一起,他自己一个人还是完全拿不过来的。 而这些还只是西域那一块地方的礼物清单。 清单提前送进宫内,说的是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心里想的还是讨着新帝欢心。 楚千泽没有看上那些清单一眼,见谢辰忙不过来,蹙眉将写满了东西的布帛叠至一旁,只留下了谢辰手中的两样。 “你若是有看中的,便告诉我。”他接过一张,最终谢辰手中就只留下了乌戎的一份。 而谢辰终于腾出手来,他弯腰捡起布帛清单的后半部分,眸光从上到下快速的扫了眼,心中大概估量了一番后,眉峰轻挑,“出这么多血?” 这礼送的有些大了。 楚千泽神色淡淡:“他们的人还在我手上扣着。” 谢辰抽空看了他一眼,“你还扣着啊,说起来之前问你的时候,被你岔开了话题。当日那位乌戎二王子,现在被你关在了何处?” 楚千泽眉头微蹙,似是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等想起来这个人后,面上神色淡了一分,“我将他交给影一看管了。” 赫连麒不论是在西域,还是在中原,那副极具异域风情的长相,都担的上出挑二字。 虽然有些无理,但楚千泽记得当日花楼献舞之时,谢辰曾专注看过几眼。 那时尚未察觉的微妙不悦,如今就像是刺入心口的细刺。 于是,楚千泽又多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如今人算是影一的,我从那日后就没再关注他。” 反正只是个拿捏乌戎的由头,只要活着就行,而影一自然能拿捏其中的分寸。 谢辰虽然多少知道楚千泽身边的人,但还是好一会才想起只打过一面的影一,有些奇怪道:“为何将他交给了影一?” 作为影卫的首领,看管一个人有些大材小用。 楚千泽眉眼淡然,唇角似是笑了下,他侧眸看着谢辰,语调清淡,“自然是因为那日影一同样吸食了那药,情况从急。” 他话未说话,谢辰却已然了悟,他心下好笑 ,那位乌戎二王子看着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手段作在了自己的身上,恐怕没人看着还真是管不住。 楚千泽将谢辰系列反应看入眼中,心情突然好上几分,反手将先前就准备要给出,但今日才准备好的文书推到谢辰面前。 谢辰终于将探索礼物的兴趣分出,看着这份文书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楚千泽说:“这本要在上元节给你的,但那时还没办下来,今日才算将一切都准备好。” 谢辰放下手中东西,投入了十分的兴趣,“是我的礼物啊。” 掀开首页,谢辰动作一顿。 楚千泽温声开口,“是云阙阁,它此后将归你所有。” 谢辰敛眸什么都没说,此时他翻看着一撂的账目,半晌才有心情复杂道,“你真将云阙阁的全部转到我的名下?” 这简直是将一座金矿送给捧给了谢辰,更别提云阙阁别后所代表的意义。 云阙阁在前朝破灭之后,出于对永安君的尊重,没人敢随意破坏,更何况即将登上龙椅的是楚家人,打从底部与旁的军队多了些谨慎。 在新朝建立之后,云阙阁归属皇室,如今楚千泽将云阙阁当做礼物送予谢辰,谢辰只要想想,就知道背后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千泽闻言看向谢辰,似乎想看谢辰为此露出笑来,见谢辰反倒开始忧心,蹙了下眉,他再开口平静从容,仿佛在安抚着谢辰,“云阙阁在皇室手中,因着你的名头,皇室将其上下翻找了无数遍,却都是一无所获。” “如今云阙阁也只是皇室一处私产,并且在旁人看来,云阙阁只不过是挪到我的名下。” 即使有些不合规矩,但新帝刚登基,手段雷厉风行,自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拿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去触他的霉头。 楚千泽说到此,微顿了一下,他见谢辰因此露出笑意,不由偏头好奇道:“所以你当年建这云阙阁,真的没有藏什么东西?” 谢辰一一合上利润惊人的账目,摇头叹了声帝王出手的大方,闻言抬首对着帝王笑了下,“你猜呢?” 楚千泽收回视线,“所以你果然在里面藏了东西。” 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丝毫不应谢辰的反问。 谢辰心想倒是越来越能应对他的逗弄了,却也没有想着瞒着点什么,点头应道:“是往里面丢了些东西。” 他自然是不可能平白无事去费力建一座通天的塔楼。 谢辰想了想,“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让它们在里面一直封着吧,我当时只想着,若是有一天时间吹倒了它,里面的东西见一见天日也无妨。” 但不该是这个时候,尤其是他能亲眼看到的时候。 谢辰微微一笑,“你就当是,我送给后人的一个礼物吧。” 谢辰如此说,楚千泽便也淡淡收回了视线,仿若丁点好奇也没有。他心平气和拿过左边一本新的奏折,在朱砂批注的同时,已经开始想着日后套话的时机了。 谢辰仿佛没有看出楚千泽眉眼间有些不寻常的平静,他露出笑,温柔中带着些纵容。 旋即想起许久之前在揽芳盛宴上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不由觉出几分戏剧性。 当日随心一念,想要那云阙阁,如今真的落到了手中,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谢辰摇头失笑。 * 云阙阁是京都极为出名的标志性建筑,那些待在营帐中也不得清净的使者们,在抬头就能看到云阙阁的一角后,震惊于云阙阁竟真的有如此高。 他们之前入京匆忙,安置也匆忙,即使有看过云阙阁的,也没有个真切的体验感。 云阙阁一共十三层,高达数十米,这也是乱世之中,也没有人会蠢到随意砸毁云阙阁的重要原因。 这个高度的建筑砸下来,死伤的只会是自己人。 更何况连三岁幼童都唱过咏赞永安君的童谣,对于永安君正儿八经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轻易不会有人愿意去损坏。 它就像是人心上的一块砖,累积在一起才得了一个通天塔楼,是注定要流传于后世的。 而终于有惊叹茫然的异国使者得知了这云阙阁的由来。 守卫的天楚士兵们,就这么惊奇的看着这些平日问东问西又神态各异的异国使者们,同时露出了发绿的神情。 看上去,像是听到了大怪物一般,即使知道不会咬人,却还是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而很久之后,与他们熟悉起来的天楚士兵才知晓,比起中原内陆传颂的永安之名,外族似乎是前朝被那位打怕了,以至于这些年熊孩子的恶煞形象,都由这位永安君担着了。 即使他们长大之后,知晓这位的传奇,却依旧摆脱不掉童年被狠狠吓唬过后的心理阴影,带着几分滑稽的无奈。 当年永安君内定中原扶持明主,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还不忘出兵把周遭蠢蠢欲动的异族小国都给揍了一遍,看到蠢得只会说鸟语的小国,还有些嫌弃留下了开蒙识字的教书先生和许多书。 那样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至于到了现在,众多小国即使知道他们不敌中原大国,也从未被真正纳入这个矜持的王朝,却总有一种在面对大家长的畏惧。 他们面上俯首称臣,骨中野性难驯,却又有一股连着骨血的心在轻轻跳动。 永安永安……谁也不知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那个人究竟留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 或许眼前这批抬头注视天边云阙阁一角的异族使者们,正是其中之一。 深夜。 云阙阁的深处,阿柳从地道中冒出了头,在泥腥味中扑了扑身前的空气,她捂住口鼻缓了缓,才伸手去摸小地图。 这地图正是当时她看也没有看上一眼的木盒上的纹路,那些纹路繁复杂乱,是不能用眼睛看的,只能靠着手去摸脑子去记。 她用了好些时日才把那些纹路绘制成为一张完整的小地图,如今才算是进入了地图上的中心点。 “这地方真贵啊。”阿柳抱怨了一句,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这么麻烦。 不过进了这云阙阁的内部,饶是自然见识了得的她自己,也有些震惊,乃至震撼。 从外界看,这仿佛是京都哨塔一般的云阙阁,其高度与规模都算是建筑瑰宝,自从永安君逝去后,人们将其当做藏宝楼来回翻找数十年,新朝建立之后,又是几年的翻找。 如今众人才堪堪认命。 但谁又能想到,这里到底还是藏了东西,而唯一能开启的钥匙却远在南疆。 那是天机匙,虽然有些不敢想,但是阿柳否定不了心中猜测。 这里可能真的藏了天机峰的传承。 阿柳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泥灰,她就知道,阿婆让她到京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心中这般想着,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而后蓦然安静下来。 此处是云阙阁地下数十米,也是云阙阁的地基所在,即使有心,前人也不敢妄动,但是阿柳毫无那个观念。 当她确定了地图上的位置后,便直接挖了进来。 如今这处就像是密集的丛林,而阿柳在不断向着丛林下方挖掘,不需要多么费劲,破了障眼法之后,自行有机关运转,将阿柳带向了深处。 豁然开朗的视觉范围,将一片地宫引入了眼底。 震撼之后,阿柳险些气笑,数十米琳琅扎根的石柱之下,竟还藏着一处地宫。 那位是地鼠吗,如此能挖,一层层向下挖,构造都快比得上正儿八经建造的陵宫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整个云阙阁本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机关。 若是云阙阁有任何损毁,那么这处地宫也会完全锁住,哪怕手拿天机匙,也只有一次开启的机会。 除非日后的人们,已经发展到不需要钥匙,就能解开繁复到堪称恐怖的连环机关。 此时阿柳就拿着根据当时那枚小钥匙一比一复制放大版的天机匙,她低头几次确认,在肯定了上面每一道细小的齿轮都是正确的后,缓缓握紧了手心,面上挣扎犹豫。 她无法估计,一旦开启,整个云阙阁作为机关本身,会变成什么样子,是成为传承本身的真实,还是彻底解体将人们的目光引导向下,暴露出地宫所在。 阿柳想不明白阿婆临终前的意思,天机峰的传承非同小可,数百年前甚至需要一族人都作为守山人的传承,如今哪怕不知道藏了多少,也是世间无上的珍宝。 没有什么比得上它。 她更不能理解天机峰最后一任主人的意思。 将传承光明正大的放在了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却将开启的钥匙留在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南疆。 这心思……阿柳琢磨片刻,才犹豫着想,好像有些恶劣啊。 与其说在考验能力,更不如说是在考验运气。 眼前地宫拱卫般锁住了最中间的门,若不是阿柳这般手中拿有地图,任何心中存有三分顾虑的人,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中间的门就在那里,八个方位八道机关看守着,真正的锁孔藏得那么深,阿柳手中纵然拿着天机匙也无能为力。 不过她本就是来探个底,小心藏好天机匙后,她的视线落到了地宫本身。 既然确定了云阙阁才是机关本身,那这地宫,岂不就又是一层遮掩。 即使发现了这地宫,人们探索的脚步也只会止步于这里。 因为除此之外,在人们的眼中,永安君留下的东西已经藏无可藏。 虽然很想进入地宫之中,看看有没有放置什么宝贝,但阿柳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机关,眼皮一跳,甚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她几乎能想到自己未来恶补机关术的惨痛场景。 第243章 朝天大节 朝天大节开始的前三天是最热闹的时候, 所有他国使者全部到齐,京都的街道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们,商贩们恨不得将往年所有卖不出去的库存给摆上货架, 能多卖出去一个就多卖出去一个。 阿柳也在这个时候穿上了南疆的服饰,慢她一步的南疆队伍也终于抵达了京都。 之前她在谢辰面前随口说过一句无聊,对方倒是提过一句玩伴的事情, 当时阿柳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过几日, 她竟真的被安排到了夏府上。 话是从帝王口中传出来的,夏府自然上赶着接走了这个来自南疆的圣使, 一看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更是丝毫不满也没有了。 只当家中又多了个年轻的女眷。 阿柳当时却还是有些懵的。 谢辰随口的一个念头, 天楚的皇帝却转眼就将事情给落实了。 她从中看出几分古怪,却转着眼眸, 极为识趣的什么都没说。 如今阿柳从夏府中搬出来,与夏书意分别时面上还有几分对于玩伴的不舍, 两个小姑娘年岁相差不大, 平日阿柳表现的也恰如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娇俏。 夏书意与阿柳几月相处下来,浑然不知道自己泄出了多少端倪。 在她眼中,她一个早就二十开头成年了的大学生,实际年龄要比阿柳大了好几岁, 完全把对方当着妹妹相处。 而阿柳自是笑着, 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面上也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 直到阿柳转头与南疆使者队伍汇合时, 在众人无言而恭卑的退让中, 她才收了几分笑意,透出点懒来,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定眼看见躲在后面的苍岩后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阿柳皱眉:“你怎么来了?” 苍岩支支吾吾,阿柳看出他在纠结什么,神色一黯,又恢复自然,“你不用瞒着我阿婆的事情了,生老病死太正常不过了,我不会伤心的。” 苍岩这才叹了口气,“我来这里也是大巫祭最后的吩咐,大巫祭应该是担心你,才让我也过来帮衬着些。”他说起想起什么,“对了,大巫祭还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回来的正好,你选好房间我就让人都抬你屋里。” 阿柳有些疑惑,她揣摩着其中一个字,“抬?” 她心中有种发毛的不妙预感,顺着苍岩手臂指向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整整三大箱,嗓子眼顿时一干。 阿柳咽了一口口水,她几步上前,也不顾馆舍内其他国家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身上的银饰一阵叮铃作响,她手上动作很快,却在打开第一个箱子之后就脸色一绿。 苍岩走近,有些好奇想要看上一眼。 却被阿柳砰然合上箱子的动作给吓到了,苍岩小心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什么东西?” 阿柳好一会才出声,却没有正面回答苍岩的话,她冷着脸吩咐道:“最安静的那间屋子就是我要住的,这些东西全部送过去。” 什么东西?……书。 而且都是与机关术有关的书,从基础主干到旁支相关,她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一本关于不同树木有何区别的书册。 阿柳有一种后路全部被堵死的感觉。 阿婆仿佛算好了她的每一步,连带着她想要回南疆琢磨完如何开启地宫后再回来的小心思都想到了。 阿柳看着那么多的书,突然没那么多的顾忌了,她开始考虑暴力拆除机关术直接打开地宫的下场。 可是那样会毁藏在地宫里面的锁孔,找不到锁孔,她带着天机匙也没有用。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阿柳发觉在即将到来的巨大折磨下,她竟然冷静的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是谢辰。 阿柳摸着下巴,突然觉出几分不对,歪头若有所思的笑了下。 …… 朝天大节是天子与重臣才能入场的节日,单靠谢辰自己自然没有入场的资格,可他身上还有一个世子的爵位,作为未来板上钉钉的定国公,他得到的还是一个相对靠前的席位。 谢辰坐于祖父身边,低眉含笑,慢条斯理理着散开的衣摆,世子华服贵气繁复,却生生被他身上的从容气质给压了一头,不显肃重,反倒风采卓绝。 他似乎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可有些一面之缘的人,再见这位定国公世子,总有种在看另一人的错觉。 他们有些还带着几分年少的意气,耐不住性子几次打量,脑中依稀还有个懒散轻佻含笑的公子模样,每次敛着笑意抬眸掠过人时,都能勾走许多姑娘家的注意。 骤然成为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模样,还真是有几分不习惯。 直到定国公世子抬头,桃花眸中晕开笑意,透着少年公子的灵动风华,才又觉似乎无甚大变。 可惜因那份答卷与解元之名,谢辰今日是注定安静不了,而老国公却是从未像今天这般高兴。 在入坐之前,就有许多人朝老国公祝贺世子有麒麟之才,可正主笑意温缓,让人挑不出毛病,却总显出几分疏离来。 定国公世子之前流传在外的名声,此时竟也能有几分理解了。 眼下九曲声响,空旷悠远,随着礼乐奏起,礼官闻声而动,从大殿之外绵延至内,气氛骤然肃穆起来,百官身处如此场景,心内都生出一股另样的自豪。 纵然小国林立,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可到了朝天大节,依旧是要低着头送上贺词与贡礼。 朝天之礼,天楚便是他们头上不可翻覆的天。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谢辰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偏过头去,打量了下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眸光顿了下,仿佛看见了一个王朝在史书上的第一次落笔。 此后便是锦绣华章也说不尽然的辉煌。 帝王入内,在百官之中居于高位,随着文武跪贺,谢辰抬起了头看向那处。 十二挂珠琉冕遮住大半面容,朱唇玉容若隐若现,玄色帝服将人淹没在天子的位置上,低头只能看去俯首称臣的天下,谢辰这一次很难看见楚千泽那双漂亮淡漠的凤眸,却比任何一次的强烈感受到了年轻帝王该呈现出的气场。 威仪沉静,锋芒尽敛,可帝王站在哪里,就是世间唯一的道理。 谢辰弯唇笑了下,不需去细看,他也知道,那人同样在看着他。 琉冕晃动,楚千泽心情却是格外的平静,对于世人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只在初时于心口挑起一丝涟漪,此后的淡漠却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天节,如此盛大恢弘的景象在他眼底掠过,血液流淌着想要激起他脑中滚烫的情绪,可是天边云响礼贺,他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长睫微动,眸光透着寒潭般的漠然,连他自己也未曾注意。 视线从阔远的后方向前挪移,楚千泽凤眸定住,情绪突然化开,与着人群中不那么规矩抬头看来的谢辰对上一眼,他不知自己眸中的神采有多么柔软,但他能感觉到唇角的挑起。 他应该是笑了的。 * 朝天大节虽然结束了,但是他国使者的队伍却没有迅速退去,依旧留在京都之内,为这个王朝的中心都市贡献出超常的热闹。 那份对于天楚新帝的估量摸了个空,他们无法从滴水不漏的帝王身上探到半分喜怒,有些莽撞的人看其年轻,只能匆匆下一个日后再看的结论。 而聪明的人却早早就奉上了示好,对于这次朝天大节,什么都没有探出才是最大的结果,即使在酒意最盛的时候,天楚的皇帝也未曾有过半分的松口。 以至于他们一度怀疑,莫不是天楚自己人作了假,为何对方不显半分醉意。 而摸不透,本身就是对于帝王的最高评价。 西域的小国这几日你来我往,除去几个与乌戎交好的,几乎天天轮着来要觐见天楚皇帝,可直到最后,天楚的新帝依旧谁都没见。 他们对这种态度摸不着头脑,这种拒之不见的态度在面对乌戎使者时没有半分改变,而这也是唯一可以庆幸的地方。 被送出宫殿前,乌戎使者沉着脸,他们这次不仅没有得到天楚新帝的松口,就连进了天楚京都之后就失去联系的二王子同样没有寻到半分踪影。 能够在皇城的眼皮子底下找不到一丝痕迹的,也只有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了。 无意间的一瞥,乌戎使者看到了与他一同出来的一位公子,与他久等不得不同,对于似乎是从内殿走出。 应该是某位受宠的皇室旁亲,他记得这位公子,西域本就男女长相出色,朝天大节汇聚八方,场面更是百花缭乱,但就是那般场面,这位公子依旧是其中最惹眼的之一。 他隐约认出几分对方的品阶,身边坐着的似乎是天楚最有名的定国公,坐的又那般靠前,想到这,乌戎使者笑着凑上前拦住了对方。 他想要套些近乎,最好能从这位公子口中探出一些天楚皇帝明确的喜好,比起他们这些至今摸不着天楚皇帝喜好的他国使者,兴许这位要更加清楚一些。 谢辰侧眸看向对方,微微挑眉停下了脚步。 他很快从对方的话语中看出目的,心中念头微转,不知为何觉得好笑。 嗯……天楚皇帝喜欢什么? 谢辰心想,天楚皇帝最喜欢的——不就在你眼前吗? 第244章 会试放榜 谢辰这一笑只是因为脑中突来的念头, 但落在乌戎使者却让他双眼一亮,误以为谢辰愿意开口说些什么,正有些看到出处的兴奋。 然后就见这位公子抬眸在看向他时, 笑意微敛,眉眼神色疏淡的点了下头,这一瞬的模样让乌戎使者心中一颤, 竟是下意识想起了天楚那位年轻的皇帝。 他结巴着, 还想再说些什么, 有宫中侍卫似乎反应过来,终于追了上来, 警惕看过乌戎使者一眼,将那位定国公世子与他分开, 带向了另一条出宫的路。 临分开前,年轻的公子偏头, 流光掠过他的眉眼,是无双的风采。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圣上最喜欢什么我作为臣子如何揣测?与其问我, 不如问问你们的王。” 当权者喜怒不行于色,嗜好各有不同,但在那个位置上一天,他们对于某些事上的看法总有相似的地方。 这其中或有山峰与山脚的区别, 但总是身处在一座山上的。 乌戎使者一愣, 这句话多少有些冒昧,但他竟也真的将其听了进去。 当使者的大部队开始撤离的时候, 西域众多小国使者削减队伍, 大都选择留下了三两人,心有惴惴的等着消息。 直到天楚的京都重又恢复至往日的平静与繁华中, 他们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于是这批留下的人又走了近一半。 半月过后,乌戎使者在京都拥挤的学子浪潮中,等到了来自他们王的回信。 此时,正是会试的前一天。 京都之中处处可见背负着书箱要入住的学子们,或贫苦或富贵,他们的面上都带着一股让人眼前一亮的朝气,抬手交礼的瞬间,就仿佛平添了几分熟稔。 他们交谈,说着许多他国使者不是很能理解的话语,看着天楚学子们偶然爆发的激烈挣执转眼又能拱手含笑告辞,盯着脑门上的茫然,他国使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国家只有寥寥几个学用了中原王朝的科举制,而很多小国,并没有深厚的底蕴与倾动整个国力来举办这样一场科举的能力,他们看着身边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京都,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无力感如影随形,恍若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乌戎使者站在客栈的二楼,透过半敞的窗户将街道上流动的一切都看入了眼中,为了探得最新的消息,他们花了大价钱住在京都最富有盛名的醉霄酒楼。 乌戎使者不用开门看向醉霄酒楼之内,就知道在酒楼之内高谈阔论的公子们,要比外面随着人流向前的学子们还要意气风发。 世家的底蕴厚如磐石,而天楚王朝的皇室,是天下一等的世家。 天下的底蕴,就是他们的底气。 乌戎使者关上了窗,捏紧了王的回信,他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面上是说不出的肃穆,好似要去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 皇宫之内,楚千泽眉心微蹙,视线掠过奏折上通篇的水话,心中愈发不悦,朱砂划过,毫不顾忌上奏者的心绪。 反手拿过下一本,却没有当即打开,指尖在封面上轻点了点,他下意识要向一旁看去,视线却是落了个空。 往日熟悉的身影所处的位置,空空荡荡。 楚千泽唇瓣微抿。 会试在即,谢辰再如何看高自己,也不会去打无准备的仗。 从那日出宫撞见乌戎使者,他再未进宫。 楚千泽反手扣住奏折,心道:宫中典籍无数,若是想要备考,他还能缺了他的书册不成? 这般一想,心中郁气又重了一分。 恰在此时,太监通报乌戎使者求见。 许久没听到这个使者的名讳,楚千泽慢了一瞬才想起这位,凤眸微微一眯,想到那日谢辰出宫时与对方说过几句,当时还留心等了几天,转眼就抛至了脑后。 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再见西域的这些家伙。 乌戎使者今日正撞上帝王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可念及某人,帝王眉眼微垂,还是让太监将乌戎使者带了进来。 楚千泽只抬眸打量一眼,无声波澜的收回了视线,他能见对方一眼,完全是因为谢辰曾在宫门外与其说过几句话。 这般想着,楚千泽低首翻阅新的奏折,淡声道:“那日定国公世子与你说了什么?” 乌戎使者行完大礼之后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又重重的磕了下去,以为天楚皇帝不悦他窥探帝心。 他努力让语调保持镇定,将那日与那位公子说的话如实复述了一遍,因着自己的私心,话里话外还偏袒了几分让他极有好感的那位公子。 语落,乌戎使者能感觉到从头到尾无视他的帝王,终于抬眸,将注意分出几分放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感觉恍若沁着寒意的水,无声无息间就能让人窒息。 楚千泽单手半撑,手指支着脸,极具威仪的凤眸尾端似乎掠过一丝笑意,转眸再看向跪在下方的乌戎使者时,又悄然冷淡。 “所以,乌戎王告诉了你,孤究竟喜好什么吗?” 乌戎使者恭敬递上手中的回信,这封不知跑死了多少只马匹的回信,几乎要被他紧张的捏出折痕。 “王说,西域愿世代臣属于中原王朝。” 乌戎使者将头又向下压了压,有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浑身颤抖,也许是因为手中的东西,决定了历史的走向。 而他,却是其中关键的参与者。 是啊,还能有什么最得当权者的欢心,自然是忠心不二的臣属,任何讨好,都比不得无边的野心。 西域乱了太久,而乌戎撑不住其余小国的群起而攻之,此时强势的情态维持不了多久,而当乌戎国灭的时候,就是西域彻底混乱起来的时候。 乌戎没了,它拿下的西域国土还在,到了最后,恐怕谁都想要去做一做最后的西域王。 乌戎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楚千泽眸色幽深,他平静抬了下手,身旁随侍的太监总管弓着腰将回信递了上来。 纸张摊开,楚千泽一目数行的看完了,他沉吟不语,随手将其夹在指尖,点出其中一点,“乌戎二王子作质还不够……” 他说的清淡冷酷,转口似乎要说些更危险的话。 乌戎使者竖起耳朵,紧张的等着后半句,却在一阵莫名的沉默后,他听到帝王似乎轻笑了一声,“也罢,也算是投了孤的喜好。” 帝王愿意为这罕见的愉悦,松些口,与其眼下为难这个小小的乌戎使者,他更愿意与未来的西域王谈。 语罢,帝王漫不经心挥手让人退下。 乌戎使者来时一步一顿,走时却是几步并作一块,直到彻底脱离皇宫,他才瘫在了马车内,后背的细汗已经发冷,凉了整个身子。 …… 而一月之后,天楚会试放榜之日,天楚的大军铁骑也踏上了西域的疆土。 西域彻底乱了。 西域除乌戎之外,谁也没有想到,天楚最终选择了乌戎,但战争真正开始的时候,他们才若有所悟,恐怕在那位天楚新帝的眼中,西域这块地方只适合有一个主人。 而那个帝王,只会低头与西域王交流。 战争没有太多波及于天楚本身,遑论王朝中心京都所在。 这里的比起之前,要更加热闹,当军队开始征伐的时候,文人的机会也同步降临。 老臣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但这一批的进士可以。 放榜从低到高,今日围拢过来的人要更多,很多人不知道在等些什么,他们中间有许多都传读过京都解元——定国公世子的考卷,即使明知道这次会试绝不会再如上次将考卷轻易流出来,也依旧抱着几分不切实际的渴盼。 于是不少人哪怕在知晓了自己的名次后,依旧不肯离开。 越发拥堵,以至官兵都被惊动,差了人前来看护。 知道前三甲的名单出来,高居顶端的名字映入眼中,突来的喧哗声几要掀动这片天地。 这次许多报喜先生早早就准备好,可没有一个跑的过定国公府来探消息的下人。 徘徊许久的定国公在下人激动的报喜中,畅快大笑,中气十足的笑声穿透了定国公府,让整座定国公府都热闹了起来。 而当定国公止住笑意后,终于想起来正主,他招来人询问,“世子呢?” 那下人茫然摇头。 四下问了一圈,似乎谁都没看到世子的身影。 定国公纳闷不已。 而此时圣上寝殿之中。 定国公府众人如何都寻不得的世子,松了簪冠,满头发丝倾覆在了圣上膝弯,微阖眸眼,眉眼压不住疲怠感,如桃花恹恹收拢花瓣,让人心下一软。 他就这般懒洋洋的躺在圣上腹前。 楚千泽动作不是很流畅的为谢辰按压额穴,玉白长指力道轻缓,半身墨发慵懒垂泄,随着他的动作在扫过谢辰鼻骨脸侧。 谢辰受不住痒,伸手揪住了一缕。 楚千泽微微低头,“我看了你的答卷,你莫不是将这百年来所有能看的都看了一遍?” 会试结束,谢辰也有大半月没再进宫,郁气纠在心口,却在再看到人的时候软了下来。 楚千泽见不得谢辰疲惫的模样。 谢辰咕哝了一句,“大概。” 他掀眸,轻飘飘错开这个话题,“你凭着乌戎王的一封信就松了口?” 就不怕对方翻脸就不认。 谢辰问的懒散,似乎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手中揪住的发送到唇边,他惬意眯眸,感受着额穴轻柔的力道,亲了下被熨热的发丝。 见此,楚千泽腰身软了下来,凤眸含着淡淡的笑意,语气竟有些温柔。 “无妨,军队既已经送过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第245章 三元及第 若是没有谢辰此番无意间的插手, 楚千泽原先也是如此打算,只不过比起如今的手段要酷烈一些,到那时十万大军踏足西域, 就不再是臣属二字可以简单概括的了。 楚千泽手上动作温缓,偶有抬眸的时候,有凉薄之意掠过, 掀眸看向谢辰时却是一派温润, 他对谢辰温声道:“如今看来, 西域有个稳定的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不过让楚千泽真正意外的, 他以为谢辰不会真正与乌戎使者说些什么,但他说了, 而那乌戎使者还真就将他这仿若随口的话听到了心里。 楚千泽低眸询问,“你为何想要留着西域?” 谢辰松开手中发丝, 隐有疲怠的眉眼舒缓开,“也不是留着, 如今你也灭不掉, 不如归入王朝疆土,百花齐放岂不更好?” 他抬手抚过帝王微弯的后颈,触感细腻温润,常年被遮在帝王发丝之后的禁区, 碰一下对方的睫翼就随之颤一下。 “如今对外不止西域, 还有狄戎作乱,要提前休兵养息, 做好大战的准备。”他说着, 手上动作不断,帝王长睫微颤不止, 谢辰见此不由笑了声,“这么敏感?” 楚千泽抿唇脸部向着一侧避开了谢辰的动作,直到感到后颈之上对方指尖褪去,那缕烫的人心慌的感觉才一并淡去,腰身也悄然稳住了直挺的状态。 “并无,只是单纯的不习惯而已。”楚千泽垂眸,松开的唇瓣有些红,肤色冷白如玉,生生衬出些令人晃神的风情来。 谢辰摩挲手指,看着这样的帝王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对方微感疑惑的加重了手中力道,他才“唔”了一声展开安静下来的那只手,无辜示意,“我就碰了一下,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楚千泽气笑了,“孤记得,派了几次人去请,是谁都推掉了?” 他不在按摩,伸手捏了捏公子的颊肉,低声警告道:“转移话题,也莫要换到另一个招惹我的话题上,你还真以为我不计较了?” 谢辰俊美惑人的皮相鼓起,被生生捏出一丝憨态,他按住了面上作恶的手,“勿气,我是为了光明正大得你的状元名。” 楚千泽轻哼了一声,收回了手,“谁能与你抢状元。” 不论才识,殿宇之上,龙座之下,拼的就是帝王私心。 谁能更得帝王青眼,谁就能更上一步。 而那些学子之中,谁又能比得过谢辰? 楚千泽指尖碰了碰谢辰的眉心,随之低头在那处落下了一吻,“你作探花郎想必无人与你争。” 但他想看谢辰走在首位,于众人瞩目之下穿上状元红袍,身披九华紫绶的模样,定然是绝世的风华。 红色盛烈张扬,是天底下最炽热的颜色,没有人会忍住想要看过去的冲动,而楚千泽很少见到谢辰穿过这么张扬颜色的衣物。 只稍想一想,便爱极了那样的公子,长久淡然莫测的眉眼柔和下来,再添几分笑意。 楚千泽叮嘱道:“你游街之前,要多看我几眼。” 他要认真记住。 帝王说的平静又认真,从来不觉话语中的情深有多绵长,谢辰第一次抵不住先退了半分,“还有几日呢。” 楚千泽没有察觉这简单一句话其中的退让,只以为谢辰没有听懂,垂眸与他对视,又轻声接了句,“我想看你穿状元红袍的样子。” 谢辰的耳朵终于压不住的燥热起来,他受不住的揉捏耳朵,也将还处在疑惑状态的楚千泽视线引了过去,他看见了谢辰手指间透出的红。 楚千泽先是一怔。 当他反应过来时,眉眼仿若化开的春水,骤然荡开涟漪不断地轻笑,几乎要将谢辰的羞笑成了恼。 楚千泽意味不明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谢辰心情已经平复,听到这么一句话,挑眉微笑问道:“原来如哪般?” 谢辰骤然翻覆起身,逼至帝王面前,似笑非笑与他对视,不紧不慢道:“说啊。” 手指挑了衣带,已经探入了深处,危险的在一些地方点动,如落下的细点火苗,很快就要汇成燎原大火。 楚千泽骨子里的酥劲还没过去,骤然迎来这么一遭,险些就要摔进被褥之中,他低着谢辰胸口,凤眉轻挑,毫不露怯,“不过是几句话而已,怎么就恼了?” 楚千泽忽视了身上要命的反馈,将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谢辰在无理取闹般,有种另类的包容感。 谢辰闻言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气恼,若有所思看着楚千泽故作淡定的倚倒在墙面,撑着自己的身子,突然来了兴趣,“我似乎也从未见你穿过红衣。” 帝王常服多是沉稳威仪的色调,连龙袍都是玄色五爪,也只有出宫时才换了几件淡雅清贵的颜色,如此看来,白衣与红衣这两种颜色的衣袍,帝王似乎从未碰过。 谢辰微微沉吟,他盯着脸色有些稳不住的楚千泽思考了一阵,“那今日就先试试白衣。” 他歪头,“今日入宫,刚好穿的就是白衣。” 楚千泽半个字反驳都没来得及吐出。 那身穿在谢辰身上,卓然脱俗又不缺风流雅致的白衣,如今只有外衣披上了帝王的身子,被揉捏成水的身体,只有零散几处被白色外衣挡住。帝王修长的身型陷在了湿漉漉的白衣之中,手掌几次拽住外衣边角,却始终脱不掉这身恼人的衣物。 最后还要得了一句谢辰笑吟吟的责怪,“圣上将我的衣服都弄脏了,臣到时候如何回去啊。” 他调笑着,眉眼如桃花大盛,垂眸间,笑意缭绕的含情眸酿了酒般,让原先咬了牙的帝王醉了般,昏头怔怔看着,呈出几分懵懂的痴态。 白衣落在帝王身上,想也是风华卓然的谪仙之姿,本该淡漠出尘不然尘埃,如今却是成了束缚的绳索,困住了仙,让其成了妖。 凤眸染霞,长睫沾泪,身体紧绷颤抖,这个人成了谢辰挣不开的魔障,但他甘之如饴。 谢辰看着,笑着低头亲去,唇舌之间既是占有也是安抚,楚千泽涣散的眸光逐渐聚焦,长睫掀起,湿漉漉的水痕让他下意识蹙眉,那轻微的不适感很快又被身上人给引走了注意。 他下意识伸手环住了谢辰的脖颈,纵然身处下位,却还是想要将这人拥入骨血,每一次的交融,依旧让那颗帝王贪婪的心叫嚣着不够,没有任何人知道九天上的至尊,在包容整个天下时,是如何在一人的身上动了狭隘又阴暗的心思。 那般私念,偶尔出现时,让楚千泽自己也有些陌生。 他生来是天下之主,淡漠皮相下藏得心思那般深,玩弄人心的时候,高居在外是最好的形式,唯独谢辰,他在算计的同时,将自己也投了进去。 此后这场局,他们二人谁都逃不开。 受尽摧残的白色外衣最终还是没有完整穿在帝王的身子,不知何时在飘飞的床帏中落了地。 它躺在安静的地面上,床榻上却久不得平息。 * 夏府。 夏书意有些恍惚的睁开眼睛,她呆愣的注视着床顶的花纹许久,在那极为讲究的纹路中回过了神。 几年下来了,她依旧有些不习惯,每每看到这些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总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荒诞交错感。 尤其在她做了关于现代的梦之后。 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夏书意如今已经接受了楚柳言之前所说的一切,她看着印象中几乎查无此人的定国公世子,在众人的侧目下一步步登上庙宇高堂,名传京都,而这个人的名声日后还会传至天下。夏书意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是她印象中的历史线 。 而是一本小说。 夏书意揉着有些胀痛的脑袋坐起身,打趣的笑了一下,兴许就算一切都按照她所知的正史发展,她也不一定就来到了过去的历史,说不定是某个正史的平行时空。 夏书意想的很多,颇有些自娱自乐的意味,甚至还笑了一下。 梦中曾经旁听过的一些历史讲座,越不去想就越会去想,总是反复出现在脑中。 夏书意记得承安大帝一生尊荣,功绩赫赫,排列下来的事件功勋要填满整整两面的历史书页,那是曾让她津津乐道甘愿去背的无边荣耀。 她也记得惊才绝艳永安君,他的存在真正诠释了历史白月光这五个字,什么是求而不得心向往之,也只有永安君配得上。 夏书意曾经堪称着迷且疯魔的去追逐过他们的一生,她以为是自己的这种向往,才让她来到了这个时代。可后来楚柳言告诉她,这个时代并不是她想要去的那个时代。 她第一反应是否认,那是巨大的失落。 失落过后便是另样的兴奋,夏书意突然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两个最喜欢的人物,在这个时空成为了一对,他们依旧是他们,百年多的时间距离不复存在,这是一个奇迹。 她甚至觉得,这两个惊艳了整本历史书的人物,或许在某个时空就应该像这样在一起。 他们相遇,就是命运。 夏书意努力去想,她想了好多好多。 但她还是无法忽视睁眼前做的那个梦。 这个世界,似乎是她亲手早就的。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忘了那段记忆,但曾经每一个会所爱人物落笔的夜晚,她都在幻想着,有那么个人能够站在他们的身边,于是到了最后,楚柳言口中的那本小说就出现了。 她是小说的作者吗?夏书意想起了一些,可对于这个身份又有一种错位感,以至于迟迟不敢为自己担上这个位置。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间接见证了一切。 那段写同人的记忆实在是有些支离破碎,她似乎忘记了一些将所有关联起来的东西,但最终落笔的人,是她。 所以现在是怎样一个离奇的发展? 夏书意深吸了一口气,翻身起床,今天算是她难得的早起,当她唤人的时候,服饰的丫鬟们还有些惊讶。 但现在的夏书意无暇顾及了,她此时莫名想见楚柳言,仿佛只要她们再见上一面,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夏书意将人约在了醉霄酒楼,她去得早,起先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直到越来越多的姑娘家们出现,早先预定的包间一个接一个进了人,尤其朝向京都主道的包间,围拢着的姑娘们最多,之后便是一批接着一批的学子们。 他们许多在会试落榜,却也没有离开京都的打算,此次科举重开,本就天骄横出,世家公子们更是能参加的都参加了,竞争的激烈程度让人咂舌,因而他们失落有之,却不灰心。 这也就意味着此次科举的状元,怕是后面几届中最为出色的。 外地的学子们存着沾沾本次状元郎的喜气,也没有当即离开的打算。 却不知此次留下,成为了他们许多人余生可以反复提及的骄傲。 后世学子羡慕他们,因为天楚科举重开之后首任状元郎,却是天楚王朝整个历史线上,最熠熠生辉的一位。 再无下一任状元郎,可与他媲美。 醉霄酒楼热闹起来,夏书意从包间中走出,探头向下看了一眼,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今日正是殿试当日。 她倒是运气不错,还能在预定爆满的包间中,捡到漏下的一个。 …… 皇宫内,朝殿外,在被严密搜过身之后,一众贡士候在场外。 卫珞眸光微动,看向身边站着的谢辰。 对方有所感觉,转眸对他笑了下,晨光擦过他俊美眉眼,带起一片暖橙的虚影,笑意带着些懒。 似乎与揽芳盛宴的初见,并无什么区别,可分明又是不一样的。 这是卫珞与谢辰分别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哪怕谢辰回京参与科举,他也没找到机会再见上对方一面。 如今殿试在即,卫珞分神片刻就收回了视线,望着砖石上一路躺向巍峨宫殿的纹路,那是百官议政所在,天下权力中心汇聚之地,他罕见的出了下神。 贡士成队列被领着进殿,卫珞向前抬了下眸,前方人的脚步走的悠然,随着一步步向上走去,时常会有踩住地上纹路的时候,轻轻一压之后又抬步向前,从不停留,也无忐忑紧张的意味。 卫珞看着,恍惚间地面上的那些纹路,变成了天下的命脉,随身前之人或轻或重的拿捏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荒诞的念头,也不知道为何这种念头,总在看见谢辰时出现。 只是如今卫珞安静抬头,谢辰的背影就在他的眼前,挡住他的前路,却也领着他一步步踏向未知的前方,对方影子里的闲适淡然,如泰山磐石,稳住了殿试在即的紧绷心弦。 卫珞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跟在谢辰身后,脚下的步子,偶有与谢辰错开的时候,但他们一前一后入了天子殿。 而此后数年,昔年名扬京都的卫氏公子,就这么跟着那个人,一步步的走到了巅峰。 很多年后,常被人称为左相挚友的卫大家,性子早已沉稳,年少不显露的傲气更是磨成温润莫测的模样,他偶尔想起今日场景,眼角的细纹卷起淡淡的笑意。 原来,入殿面见天子那漫长又短暂的一段路,就已经走完了大半生。 * 殿试结束。 这一日,金殿传胪。 谢家世子,三元及第,实为天下魁首。 状元郎身披红服,冠簪宫花,天下一等风流的桃花眉眼盛光灼灼,敛眸弯唇时,风华倾泻而下。 迎圣旨时,百官皆跪地,唯有新任状元郎抬眸唇边染笑看向上座帝王,红唇如砂,好似桃花妖孽,无边粲色晃人眼。 帝王眸色幽沉,天子十二硫遮不住这份波澜,他看着红服簪花的公子,修长指骨无意识扣点龙椅一侧,绷紧的骨节仿若在压抑着什么。 他钦点的状元郎,果真多看了他许多眼,此景恐怕今日记得,日后年年岁岁,都再难忘记。 …… 天光大盛,状元郎跨马游街,吏部与礼部的官员手捧圣旨,在世人兴奋的目光中,为状元郎鸣锣开道。 锣声震动天际的时候,世人也知,此次科举的状元郎已经出来了。 御街之上,从两侧酒楼砸向他的花包险些淹没了他的身影,哄笑的热闹过后,人们才发现竟没有一个姑娘的花包砸到状元郎。 反倒是探花郎,狼狈抓住了几个,温润如玉的卫家公子,虽容色上逊色几分,但是三位少年公子,风采卓然,身上是遮不住的意气风发。 他们在回暖的春光中跨马向前,今朝今日,此时此刻,敛尽了天下的风流意气。 夏书意探出半身与楚柳言一并看着这幕场景,她从喧嚣飞舞的杂物中看到了红衣状元。 世人仰之,风华无双的少年公子,若是在前朝,永安君又该是何等绝世风华,可夏书意转念却又想起,相同的年岁,永安君撑着病骨,却早早就要考虑起了后事。 天下压给了他,他就再也称不上少年二字。 夏书意向着年轻的状元郎扔去了手中果包,眸中亮晶晶的,想要让那位等同于心中白月光的公子回头看她一眼。 这个念头就像是想要吃炸鸡一样寻常。 但很凑巧,避开了许多花包香囊的状元郎没能拦住这个落在他冠帽死角的果包,他拿了下来,打马回身看来,寻到了果包的主人后弯眸一笑,墨发因躲避而散下一缕,随着动作带起的风向后飞去。 天光也比不得的这一笑,历史上的所有风流人物,都似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夏书意仿佛看到一卷传世名画在她面前缓缓铺展开,画中人物鲜活无比,从路边抢着要沾状元文气的少年学子、人群中捡起果包便吃的懵懂孩童、还有街边茶摊摸着白胡满脸欣慰的先生们…… 状元游街,众生百态动人至极。 但这都比不得回眸笑看的红衣状元,让人痴怔的笑,能透过时间长河,将另一个朝代的鼎盛的辉煌披到眼前。 画卷逐渐开始褪色,耳边喧闹的锣鼓声最先淡去,然后是哄笑的人声,最后夏书意甚至听不清耳边楚柳言担忧的呼唤声。 眼前的一切,从四周向着中心,逐渐失去了明亮的色彩,变得灰暗古朴,直到最后……骏马之上的红衣状元也褪去了鲜艳的红,变成了古画中泛着黄掺着裂纹的灰蒙。 最后一刻,新任状元郎似乎举起了手中果包,遥遥对她笑着说了声, “谢谢。” 眼前的景象,砰然间碎了开。 夏书意下意识伸手向前,想要去抓住什么,可视线恍惚,眼前昏昏沉沉,她在灰蒙中寻到了一丝光,瞪大了眼睛,脚步随之上前。 举起的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 “这位游客你没事吧!你不能再上前了!”身着保安服的警卫人员皱眉看着神色不对的女孩,防备中带了一丝关切。 夏书意定住,她呆愣愣的看向前方,那是一副很长的状元游街图,细枝末节到了每个人物的表情,打马回身笑着的状元郎,笔触只带出七分风骨,却已是罕见珍品。 这是古画,画卷泛着黄,因为做了防护,色调又灰了一层。 夏书意却毛骨悚然。 她仿佛在一瞬间从画中的世界被拉回了现实,之前还历历在目言语欢笑的场景,骤然被拓印在了画卷上,没有半分鲜活意味。 这是现代,而她回来的太突然了。 最重要的是,她所知的现代,天楚王朝首次重开科举,并未出现过三元及第大魁天下的谢家世子。 在夏书意愣神的瞬间,所有记忆融汇交错,她昏过去之前,听不见耳边人群的惊呼,满心只有一句惊骇。 ——现代的历史竟然同步改变了?! 可,她所穿越的,难道不是自己创作的历史同人小说的衍生世界吗? * 楚柳言见夏书意眼睛一闭突然向后栽倒,吓得连忙扶住了她,所幸只有片刻,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夏书意活泼眨了眨眼,坐起身的时候,极为随手的抚去衣裙上的灰尘,“公主,我没事!状元郎呢,我刚刚可是拿果包砸中了他呢!” 她说着,有些奇怪的拍了拍脑袋,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一些事情,不过无所谓了,原来她女扮男装还上过花楼吗? 有一种睡了好几年的错觉,夏书意晃了晃脑袋,没有在意。 楚柳言闻言一顿,“你叫我什么?” “公主啊?”夏书意了解似的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在外面不会这么叫你的,绝对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楚柳言神色先是不可置信,随着两人接触,她面上微微恍惚,抬手揉了揉眉心,点头喃喃道:“对,你是叫我公主。真奇怪,我怎么会觉得你应该叫我的名字?” 这一瞬间,所有错轨的灵魂,都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楚柳言仿佛一瞬间卸去了什么,浑身都透着轻松,再无任何压抑的郁气,拧眉回想许久,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不过却在记忆中发现了一些之前忽视的地方,皇弟似乎与新任状元郎走的很近,她还在皇宫内看到过状元郎几次。楚柳言捂着脸,心道,她之前为何没察觉出其中的猫腻啊! 他们走的那么近! 不过,楚柳言放下手,端庄又克制的对身前的姑娘道:“你私下里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不介意的。” 她觉得对方这么叫,要顺耳许多。 夏书意轻快点头,“好啊好啊。” 她们相视一笑,无意识的距离感骤然消弭。 …… 谢辰捡着唯一收下的果包中的果子吃着,他翻找的漫不经心,身边候着的娄开却看了一眼接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辰吃了个果酥,抬眸瞄了他一眼,“你纠结半天了,要说什么?” 娄开憋红了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哼哧出两个蚊子那么大声响的字,“……圣上。” 谢辰点头,“哦,你说的不错,以后你也多看管着点,别让消息传到祖父耳中。” 祖父年纪已经大了,他一开始就没准备拿自己和楚千泽的关系去让他最后一程还在担心自己,至于娄开始什么时候开出来的,谢辰一开始也没准备瞒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并长大的侍卫。 娄开的脸不红了,开始变白变青了,最终艰难的点了个头。 娄开瞄了眼公子手里的果宝。 谢辰扬眉,“你在担心这个,放心,他没那么小气。” 然后事实证明,坐拥万里山河的某位帝王,还真就有这么小气。 楚千泽来后,娄开识趣的退下。 楚千泽看了眼谢辰吃的不亦乐乎的果包,神色淡淡,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捻了一颗,吃了一口又拿帕子吐了出来。 “只有糖霜余味带涩,半点没有腌入味,你若是喜欢,宫内御厨能做出许多不同花样的。” 谢辰眸光轻轻他那边看了一眼,“你那颗明明是酸的,如何就被你吃出了涩味?” 他反手合拢了果包,单手撑着下颚向前靠了些,唇角笑意泛起,舌尖顶出半颗果子在唇间漏了面,而后又轻巧收了回去,仿若不觉楚千泽微微眯起的凤眸,笑道:“我口中这个才是甜的。” 果子不大,却将谢辰的唇润了一遍,谢辰笑着逗了下人后,正欲坐直身体。 “是吗?”楚千泽若有所思,他走的离谢辰近了些,视线在谢辰微微鼓起的两腮上扫过,倏地弯了腰,双手撑在了谢辰双肩,吻咬了下去。 “我尝尝。” 下唇似乎被咬了一下,谢辰吃痛张嘴,口中的果子瞬间被人偷了去,而偷走他果子的人,连个安抚的吻都不给他。 谢辰双手扶住身上人的后腰,舌尖舔过了下唇,无奈道:“好吧好吧,从我嘴里夺走的果子,是酸的还是甜的?” 楚千泽直起后颈,不急不缓抹掉唇边的水渍,凤眸泛出一抹微不可见的愉悦,闻言含糊嗯了一声,低头又缠了上去,这次整个人坐进了谢辰的怀里。 谢辰眼疾手快捂住了靠过来的下半张脸,他这次笑的很温柔,“你刚刚又咬了我,伤口好之前你不准再碰我。” 楚千泽不满扒拉下谢辰的手,右手捏住谢辰下颚左右打量,“没有伤口。” “肿了。”谢辰微微仰首,示意对方仔细去看下唇,措不及防下又被凑近偷亲了下,他微微挑眉,刚要说话,便听对方缓声道。 “我亲的是上唇。” 谢辰将人往怀里塞了塞, “不行,蹭到下唇了,它现在肿了更大了。” 楚千泽蹙眉,认真道:“幼稚。” 他捏着谢辰的手不肯松开,幽幽凤眸盯着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辰抓下捏住自己的手,“你不幼稚。再看也不给亲。” 楚千泽淡定收回视线,扫过桌子的果包,又道:“都放了几天了,扔了吧。” 谢辰随之看去:“都快吃完了。” 楚千泽沉吟道:“都快吃完了,扔了吧。” 谢辰好笑道:“幼稚。” “你想吃什么,我让皇宫御厨给你做。”楚千泽伸手,拂过桌面,只剩下零散几个果子的果包,落到了边角的杂物中,晚些便会被清扫的下人整理掉。 他一系列动作又轻又自然,好似其中汹涌的内劲是忽来的风,风带走了果包,而非人。 谢辰没忍住抓了那只手放到眼前仔细打量,至于果包确实是吃的差不多要扔掉了,他没有再阻拦的必要。 楚千泽低眸,有些安静的伸开手由着谢辰翻覆揉捏,他看着谢辰专注的神情,想到殿试那日,心头滚出了一点火星,于是忍不住出声,“你在看什么?” 他想要这人看着自己。 这只手自然是指骨修长,皮肉皙白如玉,指尖甚至透着静养的粉,美如冷玉却又兼具了力量的美感,谢辰可以摸过每一个指节,面上逐渐浮现些许微妙,“你手上的武茧呢?” 那日第一花楼,谢辰看得分明,楚千泽的药性翻涌极快,显然是有着雄厚的武功底子,若是没有,早就在那日床榻间被他伤了身子。 按照次日一早,对方还能行动自如的掐人脖子来说,谢辰从未怀疑过楚千泽的武功底子极为深。 但他也从未见过楚千泽出手。 楚千泽漫不经心勾了勾谢辰的指尖,“登基前为了不露武功,用药水褪去了。”他看出谢辰经常性盘弄自己的手,便道:“你若是喜欢,日后继续用药水褪就是。” 他下意识摩挲了下指腹,心道最近是粗糙了些,难怪谢辰能摸出不对的感觉。 谢辰摇头,“不用,武茧以后就留着吧。” 褪掉茧子虽然能藏拙,却也会带来一定的不适感。 “日后无人能近你身,我替你出手。”谢辰与他十指交扣,突然又接了一句,“所以你我真要打起来,可能我还真压不住你?” 他若有所思摩挲下颚,显然想起了第一花楼的初夜。 谢辰笑得玩味,眸光潋滟如秋水,缓缓滑落到楚千泽的身上。 楚千泽眉眼泛上凉意,“是你无耻,以下犯上。” 谢辰颔首,竟承认了,“也是。” 楚千泽生生气笑了,他一时竟找不出可以回击的话,不过在看到谢辰唇边带笑,桃花眉眼骤然绚烂开的粲色,心中微微一动。 但他绝不会承认那日忘记出手,只是单纯被这个人给一时蛊惑了心神。 楚千泽收回手,落在指腹间薄薄的茧子上,才不轻不淡道:“我可不敢让一个果包都拦不住的人,近身护卫我。” 谢辰扯唇,认真辩解道:“它毫无杀气。” 楚千泽愉悦了,倒也没有真的在这上面继续掰扯,而是说起了正事,“我听不到皇姐的心声了。” 谢辰微微正容,“说起这件事,夏家那位姑娘,再见到我时,似乎只知我此世。” 并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便会亮眸偷偷看上一眼,旁人只以为钦慕,谢辰却能从中看出其他热烈的情绪。 不掺杂任何私情,极为纯粹的追逐喜爱。 而如今,谢辰能够敏锐的察觉出对方就真的像是一个妹妹般,看他时双眼闪着光,却只有钦慕。 楚千泽轻轻颔首,“皇姐心声消失之后,性子倒是逐渐活泼起来,母后这几日还说起她现在越发像是小时候了。”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两位姑娘身上出现的奇异地方,现在似乎又消失了。 一场稀里糊涂的怪力乱神后,世上突然又变得正常了。 谢辰笑道:“那样也好。” “是挺好。”楚千泽淡淡道,“我会让人继续盯着的。” 后面再有怪异之人,就不会像是这两位姑娘得到一个好的待遇了。 * 深夜。 阿柳最终还是炸了云阙阁下的地宫。 她在几次确认地宫的出现不会牵动云阙阁本身的构造后,便毫不留情的下手了。 阿柳不认为自己的临时抱佛脚,真的能够解开最后一任天机峰峰主亲手留下的机关。 与其继续耗下去,好不如让地宫暴露在世人眼中后,再暗中观察破解之法,世上的聪明人这么多,她觉得比自己在京都耗上一辈子的主意要好上太多了。 地宫机关被炸掉的瞬间,声响要比阿柳预想象中失控,第一道机关被炸毁的瞬间,整座地宫轰隆作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声音一路炸开,仿佛埋了数吨的炸药,阿柳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只是埋了个引子。 声响实在太大,半个京都几乎惊动,京都守备军整个军营直接被这声响惊醒,兵甲上身的摩挲声此起彼伏。 阿柳是距离地宫最近的人,她在这声响中,已经做好了地宫塌毁的准备,谁知轰隆声不断,地宫的内里建筑的倾倒声却安静了下来。 阿柳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瞬就在漫天的灰尘中飞快冲入了地宫之中,沿着之前的记忆快速找到了地宫的大门。 地宫的大门之前被重重机关锁住,机关彼此影响,竟纷纷失去了作用,以至于在阿柳看到的时候,地宫大门毫无阻拦的大敞着。 阿柳脚下步子加快,闪身便钻了进去,岂料她刚进入地宫深处,背后就传来轰隆声响。 阿柳心下一跳,却已经来不及了,等她反身要退的时候,地宫大门已经严丝合缝的合拢了。 她气的踹了一脚地宫大门。 如今她被锁在了地宫之内,外面的机关又被她搅的乱七八糟,如今唯一出去的办法也只能在身边找找,也许就会找到其他出路。 最有可能得就是通往云阙阁。 希望到时候云阙阁不会让她补交进入云阙阁的黄金,阿柳心中嘟囔一句,因为实在是太贵了。 阿柳冷静下来开始在地宫搜寻,她无视了那些华光溢彩的古玩珍宝,随手建起了一卷书上的第一卷打开,想要看看其中有没有留下些有用的线索。 但这种东西,多半是一些让人头晕的圣人书册,阿柳这般想着,不是很上心的打开了书卷。 然后她僵住了。 画卷中人手中拿着教鞭,笑意温润却透着危险,身着前朝国子监祭酒服饰,落笔之人抓住了画中人侧眸望过来的瞬间,许是正在训斥学生,眉眼还带着几分为师时的威仪,这淡淡瞥来的一眼,简直能让亏学败学的学渣们脚下一软。 其中也包括了吃不下机关术,而选择了其中最简单的一条办法的阿柳。 但阿柳也不是胡乱放置了炸药,只能说有天赋但不够,但猛然与这幅画对视,真的会让学不用功者膝下一软。 不论其中神态如何威仪清贵,眉眼五官无一不眼熟。 阿柳举起来左看右看,对着地宫处最亮的地方认认真真的看了又看,然后动作僵硬却又快速的收了起来。 她终于辨别出画中人与谢辰之间的区别了,谢辰笑得要更多些,肆意慵懒。画中人纵然唇边噙着淡笑,周身却绕了一层仙气般,俱是出尘淡漠的尊贵,如三块巨石压在了背脊胸口,让人始终不敢抬头。 阿柳面无表情收好了画卷,转身将所有书卷全部翻了个遍,确认只有手中这一副是画之后,才靠着墙面软下了身坐着。 她眼下不用再费心却找什么破解之法,只要抱着这个画卷安心等着某位来救她出去就好,希望对方看在地宫内物件还完好的情况下,能够不计较这件事早些救她出去。 不过——“阿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阿柳不信阿婆毫不知情! 她虽然想不通那个人是如何活到现在,骨龄是少年人没错,那又是什么秘法让人转生?阿柳的脑子就要爆炸,但她还记得自己可能当着对方的面,炸了对方留下的遗产。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听着外面的一片混乱,阿柳双手捧着脸,身边放着画卷,深沉的叹了口气。 …… 震动传开的瞬间,谢辰起身看向震源的方向,正是云阙阁,他有些震惊。 赤脚便下了床,朝着那边看过去,不消几息,他就隐隐看见云阙高楼的烛光从上到下一层层的亮了起来。 不要多想,谢辰几乎就能知道那边的混乱。 身后有人为他披上了大氅,“出了何事,赤脚就下了床,先去穿鞋。” 谢辰稳住了心神,这才注意双脚的冰冷,他指了指云阙阁的方向,拢紧了领口的大氅,似有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必须要过去一趟了。” 他现下已经反应过来,唯一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那个还停留在京都的阿柳。 之前一直没有分出时间和注意给对方,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对方一直很安分,谢辰也就真的没过多放在心上。 即使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 然后那小姑娘就给他搞了个大的。 楚千泽同样是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眸中神色却清明无比,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云阙阁的方向,见谢辰一边解下大氅一边赤脚走回去,眉心微蹙,几步跟了上去。 “我让人准备。”他反扣住谢辰指尖,没有感受到太冰的凉意后,才微微松眉。 谢辰叹气,“来不及,先让人快马加鞭封住那里,拦住任何人不要冒然进入地宫。我们也要驾马快些赶过去。” 楚千泽捕捉到了关键词,“地宫?” 他顿了下,“你从未说过。” 帝王低了眼睫,掩住了眸中情绪。 谢辰脑中塞满了许多事情,手上还在换着衣物,闻言揉着眉心,下意识就说出了实情:“地宫之中的东西是留给后世之人,云阙阁的东西是留给有才之人,而只有一样东西本来是要给你作礼物。” 他想着日后将礼物交于楚千泽的时候,定然会将地宫、云阙阁与天机峰一一交代清楚,无需等上多长的时间,因而谢辰对这事说的也极为坦荡。 但谁也没有想到,变故来的如此突然。 谢辰说完之后换衣动作停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楚千泽刚才那句话中蕴含的意思是什么。 但他转眸看去的时候,楚千泽神色泰然自若与他对视,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谢辰轻笑了一声,“你若是想要,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不值得在意。” 他将此话说的轻飘飘的,全然不在乎那些东西一旦入世必会掀起滔天的波浪,若是让阿柳听见,只怕会吐血三升。 楚千泽初时刚刚听见云阙地宫的在意,早就在谢辰的礼物二字溃散开,但他乐的见谢辰为这种事多说几句。 仿佛说的越多,他在对方心上刻的印子就越深。 “既然如此,那我们到那里再说,你先把鞋袜穿好。”楚千泽伸手捋顺了谢辰有些凌乱的发,凤眸含着星点的笑,带着几分纵容。 谢辰见他如此,也随之一笑。 圣上亲下的命令自然是作为第一执行,京都守备军在得知圣令的当即,就封锁住了云阙阁附近的路段,竟是防止震动的继续扩散,也是为了不让任何人进去。 他们的动作很快,快到了一些住在附近的学子想要一窥究竟也来不及。 云雀阁是天下学子心中所向。 永安君一手缔造了云雀阁,纵然百年来,无人在其中找到他留下的半分遗迹,但依旧有无数人觉得永安居缔造此楼,定有其中深意。 所以震动开始的瞬间,他们在发觉震动源头来自云阙阁的时候,就已经有大批学子聚拢一块,向着这边赶来,哪怕京都守备军快速清场也没有完全驱散他们。 云阙阁之外依旧有零散十几人在不同方向远远围观着云阙阁,偶尔得来京都守备军的警惕瞪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向着后面又退了一些。 谢辰与楚千泽来的时候,遮掩了身形容貌,再加上天色昏暗,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守备军统领面见圣上当即便要跪下行礼,却被圣上一道淡声免礼给斥退了,他没有直视圣颜的勇气,也不敢妄然抬头去窥探圣上身边之人的模样。 与圣上此时关头一同前来之人,想必也是顶尊贵的。 守备军统领低下头跟在圣上侧后方,偶有余光扫过地面时,才发现那人竟是与圣上并肩而行。他心中不由惊骇,谁人敢与天子并行。 也不知道这人是天子给予的恩宠,还是圣上宽容,此时情况紧急,并没有在意。 亦或是对方身份特殊的,皇权在对方身上已经失了作用? 但无论如何,这人在守备军统领眼中都有些不知礼数了。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竟去了几分敬畏的心思,下意识想要抬头看上一眼这人是谁。 却在刚有动作的瞬间,迎来一道寒凉的目光,他心中猛地收紧,骇然更深。 是圣上。 竟然是圣上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了。 守备军统领不敢再看,按耐住心中不该有的杂念,收敛所有多余动作,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带着路。 到地宫大门口之前,谢辰在看到眼前一片的狼藉时,下意识轻啧了一声。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下眉心,又气又恼,其中还掺着几分笑意。 谢辰摇摇头,转眸看向楚千泽示意可以让人退下了。 而在他看向楚千泽之前,对方便已经对守备军统领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守备军统领极有眼色的离开了。 楚千泽上下打量着周围环境,视线在那些破碎的机关、彼此牵制的连环损坏、还有无处不在的繁复花纹上一一停留片刻后,才轻飘飘将眸光放在了谢辰的身上。 他语调不明道:“你这地宫还挺大。” 谢辰不由苦笑,他指了下关的几位严实的地宫大门,“好东西都在那里藏着呢。” “但最好的东西在上面。”谢辰随即又笑着指了指上面,却并不说明到底是什么。 两人避开破碎的机关,走到了地宫大门处。 谢辰伸手敲了敲,指骨叩击的又慢有稳,敲到第三下时,里面传来一声弱弱的回敲声,像是有些心虚没敢再继续回敲。 这般反应倒是谢辰没有想到的,他眯了眯眸,让楚千泽退后几步,扬声也让让里面的人退后几步。 阿柳抱着怀中画卷默默退到了最远的地方,她甚至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最好他们走后自己偷偷溜出去的那种藏。 可惜这是不现实的想法。 当地宫大门轰隆打开的时候,果不其然,阿柳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当今的天楚皇帝。 阿柳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默默将手中画卷藏在了身后,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谢辰注意到了阿柳藏画卷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收回视线有些怀念的看着地宫内摆设布置。 倒是楚千泽凤眸一眯,语调染上寒霜,无端透出几分冰凉的意味。他伸手道:“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 语气淡漠却不乏几分霸道。 阿柳迟疑瞄了眼谢辰,谢辰不知道阿柳究竟藏了什么,见此以为她心中害怕,便看向楚千泽温声道:“兴许是什么与南疆相关的图卷,她若是喜欢就……” 话没说一半,阿柳手上一抖,直接将画卷给了天楚皇帝,这东西她可不敢留,若是流了出去,是要出大乱子的。 楚千泽接过画卷后,本想直接抖开,想到这是谢辰所留,动作一顿,再动作时力道轻了许多。 看清画卷内容之后,楚千泽神色一怔,眸色逐渐晦暗。 谢辰探首看了过去,也随之一怔,不由“嘶”了一声。 这画中内容与这画技他看着有些眼熟,仿佛是某位当年与他在国子监共事的顽劣好友画出来的,他也算是那家伙的半师,对方是被他的教鞭训过几次的。 许是在见到他某次训斥学生的时候,有所回忆,就将此景拓入画卷之中。 对方与他相识较晚,对于前事一知半解,只以为他当真忌讳画像一事,却也不想随意毁了这幅画。估计是在地宫封门的时候,将画丢入了其中,也算是为后人留下了一幅正儿八经的永安君画像。 谢辰伸手要拿过,仔细看一看落款是不是如他所想。 楚天泽反手却将画卷合拢,他抬眸对谢辰淡淡挑了挑眉,语气中多了几分毋庸置疑。 “这画现在是我的了。” 不等谢辰如何回应,他先看向了阿柳。 阿柳连忙点头,一字不敢多说。 如此,楚千泽才看向谢辰,眸中似有几许笑意,莫名显出一份餍足喜爱。 谢辰却没有当即回应。 他自然看出楚千泽对于这幅画的喜爱,因而沉吟着,字句间有些斟酌,“这画留着,不是个好事。” 毕竟画中人,与他如今相貌几乎有七八分相似,几乎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辨认出,实在是个隐患。更何况那位好友是个出名的画坛大家,画卷上的印章,稍微入行的人,都能粗略分出个真假。 谢辰并没有要将这幅画留下的意思。 如果是此世是另一副模样,谢辰不会介意,可偏偏两张脸实在是生的凑巧。 他在看见这画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其毁了。 楚千泽看出谢辰心中的打算,眉心微微一动,默不作声间,他将画往自己方向又藏了藏。 “在我的手上没有人敢有资格去碰它。”他说这话时没有人会怀疑。 就连阿柳这个碰过的都下意识心中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谢辰与楚千泽对峙片刻,无奈一笑,心中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但还是忍不住逗了一句,“我人就在这里,你看着一幅前世的画像做什么?” 楚天泽垂眸细细收好了这卷画,只轻应了一声,“可前世的你我从未见过。” 只要想想,便觉得万般可惜。 谢辰闻言也不再多言,他叹了一声,转头对阿柳说:“回南疆去吧。我知道你阿婆想让你做些什么,但你太年轻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就行。” 阿柳闻言神色沉默,却未动分毫。 谢辰又道:“虽然不知道当时那天机匙是如何被藏在了盒子中,但现在便给我吧。阿柳,南疆的那把天机匙才是你们该守护的,也是你们真正安生的筹码。” “你阿婆想要世人重新认识永安君,哪怕他们将我当做转世也好,但是永安君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他活着,也只会以定国公世子的身份活下去,以谢辰的名字活下去。 世上本就再无永安君。 谢辰并不觉得如何失落,世人不识他是永安君,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未来会做的比永安君要差,更何况……谢辰眸尾轻弯,看向了另一人。 阿柳离开前,看着那人身影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她小声问了最后一句话,“你真的是最后一任天机峰峰主吗?” 谢辰笑了笑,回身看她,“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世上没有返老还童和死而复生的诡诞方法,至于我,大概是得了某位神明的眷顾,才能转世重来。” “或许,你可以去寺庙里,问问那些佛祖。” 送走了阿柳后,谢辰收回扫视周围地宫环境的视线,眸中的回忆淡去,他转身却见楚千泽垂眸,指尖一点点整理着画卷上落下的尘土,一副极为珍惜的模样。 谢辰眯了眼眸,心中有些微妙的不爽,他上前开口,凉声开了口,“这画交予我保管。” 楚千泽微微抬眸,长睫如一线黑弧,衬得他双眸格外的漂亮,他看着谢辰面上有所怀疑,“你真不会在半路上便将这画毁了吗?” 谢辰微笑:“自然不会,但你若不给我的话,那就说不定了。” 他一个大活人就站在对方面前,偏要去看什么古画。 比起画中人,楚千泽从来都是更喜欢眼前人,因而虽有所迟疑却还是犹豫着将画交给了谢辰,在交付画卷的瞬间,他的指尖碰到了对方温热的手。 那最后的纠结便也没了。 楚千泽轻牵起谢辰的手,想起画中那幅场景,不知为何,没来由的后怕之感漫上心头。 他与谢辰走到今日步步皆是阴差阳错,但凡一步踏错便是天各一方。 帝王终究是生出几分庆幸之意,他不信天命,此时却也低了头,在心中谢了一番上天。 谢辰将画卷收好之后,顺手便也牵住了楚千泽,他并未察觉对方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也不知方才一番念头绕过,令他吃味的画卷在对方心中远比不上他一个笑。 谢辰毫无所觉对楚千泽弯了弯眸,“给你看一看我想要送你的礼物。” 他牵着他向前走,走入地宫深处,避开那些残损的机关,边走边道:“地宫修建的时候,图纸是我亲手设计,其中关卡却非我一人布置。你小心些,莫要踩中了那些小机关,那些小机关不伤人却烦人的紧。” 楚千泽叹了一声,“这么深的地宫,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损毁到上面的云阙阁。” 一行软绵的球体砸下来,谢辰动作极快,他也不知方才哪里触发了机关,只能搂住楚千泽的腰就急速掠过此地。 闻言还分神解释了几句。 “云阙阁与地宫密切相关,却不是一损俱损的。云阙阁若是倒塌地宫便会自行崩解,但地宫若是如现在这样被炸开,或是崩毁,云阙阁却不会受到影响。” 楚千泽安静听着,许久他问道:“云阙阁究竟藏了什么?” 闻言,谢辰面上有些伤感与回忆,他的视线仿佛有一瞬到达了很远的地方。 说出的话也变得很轻,生怕惊到了谁一般,他说“云阙阁藏着天机峰一半的传承。” 此话一出,饶是楚千泽也惊了三分,凤眸微闪,他下意识将其中利害关系想了个透彻,不由为这份堪称天赐的宝藏而凝眸。身为帝王,此乃天性。 “但云阙阁如何藏得下天机峰一半的传承?” 这话说出来之后,楚千泽自己先住了话语,毕竟世上没有人知道天机峰的传承究竟是什么,是大是小,是口传还是书册,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晓云阙阁藏与藏不下了。 谢辰闻言笑了笑,谈及天机峰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平静,“天机峰传承被我一分为二,南疆一半,此处成一半。南疆存的那些需要小心保存,轻易不得去碰,否则极易损坏。但这云阙阁不同,这里封存的都是开智的书册。” “你来日若是将这些书册传向百姓,整个王朝的民智都会向前扑上一大截,若是控制不好,也很容易就颠覆现有的王朝制度。” 说着,谢辰叹了口气。 “还有些书册过于晦涩,不易向底层流传,其中深浅你看了便知,其中一些书需要尽早烧毁,一旦流出容易引起大乱。”谢辰说不完天机峰的传承,只能在路上为楚千泽简单说了一下。 楚千泽:“你说的这般详细,莫不是它们都给看了一遍。” 谢辰抬头,扫过一旁的弹出的小物件,点头道:“倒也没错,你若将其中书册都看了个透,天下便也没什么不会的了。可能我聪明一些,所以动起手来也融会贯通。” 谢辰也并无自夸的意思,这话是如实转述了他师父老人家说的。 楚千泽闻言竟也没有反驳,念及谢辰不合常理的看书速度,摇头叹了一身,心中一并觉出几分傲意。 “就是这了。”谢辰停下脚步,他将那小的天机匙挂在了楚千泽的脖颈上,“这就给你当个小纪念吧。” 他说的轻巧,但这个从阿柳手中取来的天机匙虽然小巧,却同样是能开启天机峰传承的。 楚千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仔细的收了起来。 而谢辰之后拿出的那个便是真正的天机匙,花纹繁复华丽,钥匙形状古朴,材质更是硬无比,泛着青铜色泽。 楚天泽离他不远,看着谢辰手上动作几乎要划出残影,道道机关随之崩解倒塌,一瞬间便是天翻地覆。 此处竟直通云阙阁顶层,不,也不是顶层。楚千泽站在向上升起的缆车中,细细数了数。 云阙阁一共13层,而这道机关深入云阙阁内部,就是再造一个层。 第14层凭空出现。 与此同时,云雀壳1到5层的墙壁向内旋转拉开两侧,6到10层天板垂落又是一番翻覆的景象,最后便是剩下3层,已经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装着书册的轨道从墙壁之内弹射出,如旋梯般向上蜿蜒。 近千册古书一并出现与云阙阁,外人不知云阙阁内部的翻天覆地,但他们能看到云阙阁凭空出现的第14层,向上眼神的屋柱弯折搭建,与第13层严丝合缝。 众人的喧哗声骤然响起。 因为从地宫处传来的震动,整个京都本就再难入睡安眠,前来云雀阁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大有人在,许多人都亲眼见证了云阙阁第14层的升起。 那是云阙阁新的顶层。 百姓一阵惊呼,学子们更是几近疯狂,他们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向前挤,想要将那顶层看得更仔细些,若是能真身入云阙阁之内最好。 阿柳没有直接离开,她躲在人群的后面,一直都注视着云阙阁的变化,她不仅看到了云阙阁第14层的升起,也隐约看到了云雀阁内部的变动。 果然,果然。 阿柳心中竟然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或许从她炸毁这个地宫开始,云阙阁的秘密就将暴露于世人眼中。 她不知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但那个人没有半分责怪于自己的意思,想必对方自己也在纠结。 如今天机峰一半的传承显露于世人眼中,某种程度上来说,南疆安全了很多。因为世人并不知道天机峰的传承是如何,他们只会以为这云阙阁的传承便已是天机峰的全部。 真正的天机,将永藏南疆,直到山河崩毁、尸山遍野的那一天。 或许人们才会知道天机峰真正的传承。 阿柳这一次走了,她背对着京都赶来的人群,脚下步子很轻快,身上的铃铛虽然摘了个干净,手腕处刻意晃一晃,却还是能听到轻微的叮叮响。 她要回南疆啦。 那个人虽然不愿成为永安君,但他将不可避免再一次在世人眼中成为天机峰传人的宿命。 …… 缆车的升动停止了,谢辰先行踏入云阙阁的14层空间,他试着踩了踩蹦了蹦,确认此处空间已经安稳之后,才对身后的人伸出手。 楚千泽搭上他的手,眸中光彩熠熠,他作为帝王不可避免地看着万里山河,如今这一半传承出现,无疑将会让他的王朝走得更远。 楚千泽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去靠任何人,可是谢辰将这样一份算不上礼物的礼物,推到他的眼前时,他还是会因为这份极为昂贵的礼物而心动。 但这背后更令他动容的是,谢辰愿意把它们送给他。 这就好像常年看着星星的人,虽然觉得星星漂亮,但是当有人为他去摘下了那颗星星的时候,他才会觉得那颗星星好像特别漂亮。 因为捧着星星的那个人让他移不开视线。 谢辰从楚千泽微微泛红的眸尾看出了几分他在想什么,那双让他心动又无比漂亮的凤眸,垂了长睫,似乎在心里找着足够好的珍宝还给他,每一次长睫的颤动,都像是在心上轻轻撩拨的小扇子。 “你莫不是以为我准备的礼物就是这些天机峰的传承?”谢辰轻轻笑了笑,“这些你本就可以随意取用,再说你早将云阙阁给了我,我总不能再将云阙阁转回去。” 其实在谢辰心中,楚千泽身为帝王在情爱方面好似天生参差不齐,心动之后霸道又偏执,偏偏还喜欢用着淡漠从容的表象去掩盖那份本性。 好似只要爱人待在身边,他便有些过分的乖了,什么东西都可以给出去,可明明只是他是帝王,所有的一切都只会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心中渴求。 谢辰从来不觉得自己给了对方多少。 他们彼此的对方好像与旁人眼中的对方是另一番模样,若是夏书意在场,恐怕会猛然了悟。 这分明是情人的滤镜啊。 谢辰这番话说的让楚千泽微微晃神,眉眼撩起,又是几分无意识的矜贵淡漠,他听了谢辰的话有些茫然,“你还要送我什么?” 谢辰并未直接回答他,一路走一路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楚千泽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安静的眸子里始终倒映着他的身影。 直到在一个布置精密的九宫格面前,谢成才停下了脚步,楚千泽还在细想,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谢辰连忙转身将人扶入怀中。 谢辰便拥着他转过了身,他们亲密的蹭着彼此的脸。 楚千泽喜欢这样的亲密,安静又亲昵,彼此间的呼吸仿佛都能共通,心脏在胸腔砰砰跳动着,他能无时无刻感觉到谢辰的存在。 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占有.欲。 谢辰转动九宫格中最中间的那个摆件,随着它的转动,笼罩着第14层的一边侧壁向着两边退开,外面的世界一览无遗。他们在这独有的一片空间里,一个不慎就会坠下去尸骨无存。 夜风直贯而入,楚千泽挡住风,初时还有些疑惑,并不明白这算什么礼物,只是降下了一面墙壁。 下方的人群也看不清云阙阁顶层的状况,似乎一面墙消失了,但是人们抬头看着,却无法看到顶层的人影。 而谢辰低眸看着楚千泽笑了一下,眉眼间的温柔,在夜色之下比水还要柔和,天上微弱的星光有璀璨落入了他的眸底。 这里实在是太高了,离天空好像很近,离地面却又很远,仿佛眼前这个人下一秒就会飞回九天仙宫。 楚千泽神色不变,只是默不作声扣紧了谢辰的手腕,指骨绷紧了力道,克制着不让谢辰察觉。 谢辰指了指不同的方向。 “你看,那里是你的京都。” 楚千泽看去,今天京都的夜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灯火一盏连着一盏,汇成了起伏波动的光河。有数不清的人出来看着热闹,京都守备军一时管也管不住他们,因为他们将大部分的人手兵马都调动到了云阙阁这边。 但是很热闹,让人看着就忍不住随之勾唇一笑,人声鼎沸堆出来的人间烟火,天生就有着红尘的魅力。 是尘世之美 谢辰伸手指了另一边。 “你再看那。” 此时夜色即将褪去,晨光开始漫上天幕,泛白又掺红的晨霞从极远的天边向着这里铺展,天幕之下是江山美景,锦绣山河。 是自然之美。 “然后是那里。” 这一次谢辰指的很远,楚千泽便也看得很远,他的视线穿过了荒僻的山野,仿佛能看到指尖尽头所指的边疆所在,马革裹尸的壮烈如在眼前。 那是大漠,是边疆,是战场。 是战争之痛。 “最后,就是那里。” 这一次,谢辰刚好不用顺势一一指去,而是直接调转了个身,官道蜿蜒驿站不断,晨起的送信人已经驾着快马回到了京都,而那的尽头是西域,是天楚新的疆土。 是盛世之景。 云阙阁看不到尽头,但是却能看到四条路,四个方向就是四面不同的风景,每一面都能让人想到四方不同的尽头。 皇宫很大很大,但它也真的很低很低,君主的余生,轻易就能被那厚土城墙给困在四方天地之中,谢辰从未想过楚千泽会被困住的一天。 但是他想起自己见这云阙阁时的场景,站在这里,他看着天下初定,看着四方尽头,他看得远便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 而现在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爱人也看看。 谢辰知道对方会是最优秀最出色的帝王。 那时他不觉孤独,此时与人站在一处,再回想前世,仿佛能看见那个孤缪又潇洒的身影。 楚千泽收回视线,眸色莫名。他此时收敛眉眼,发如黑墨,唇似朱砂,清冷又尊贵的一张面,纵然一身常服,却好似头戴天子冠冕,尽显天家气派。 他将视线从远方轻轻收回,静静落在谢辰的眉眼间,他盯住对方唇边的那抹笑,手中的力道却更紧了几分,而这一次谢辰终于察觉到。 谢辰低头去看,楚千泽攥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并不大,反倒是对方自己的指骨几乎绷紧泛了白,像是大海深处的汹涌,滴水不漏,却让人心惊。 谢辰突然就心疼了。 他将人环入怀中,轻轻拿下腕上的手,低眸认真与楚千泽对视,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整个人温柔的不可思议,风吹拂过他的发,晨光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暖融的底色中铺下了一个心上人。 “你怎么了?” 楚千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这个地方,突然感觉到莫大的不安,可这又不是由他本身情绪控制且有缘由的,更像是什么映射,只有攥紧眼前人才能让他理智些。 楚千泽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这种没来由的事情,只会让谢辰与他一并烦心。 他松开了微抿的薄唇,只轻轻问了一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当然。” 远边的太阳逐渐越过了大地的遮挡,晨光彻底洒向这个世间,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就醒了过来,鸟雀从枝头飞上云层,它披着一层朦胧的光,掠过了云阙阁的顶层。 于是这个世界都看到了那个吻。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公子在吻中给出了承诺。 “那我会一直爱你。” 帝王轻声给出了最重的爱意。 第246章 番外合集 楚柳言篇 楚柳言是天楚王朝的长公主, 她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享福的命,父皇的子嗣并不多,所以就算公主, 也有着不错的待遇。 但皇子早早夭折,她本以为自己要开始担心下一任新皇是个不好相与的,谁知很快, 她的皇弟出生了。 皇弟出生那日, 父皇笑得特别开心, 母后也很开心,几乎认识的人每个人都在笑, 楚柳言自己也在笑,因为那是她的弟弟。 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不是那些偶尔给她下绊子的公主妹妹们, 未来皇弟若是登基,那她就是板上钉钉的长公主。 前提是他真的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所以楚柳言偷偷保护着自己还是个小婴儿的弟弟, 她非常小心,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 事后父皇大发雷霆, 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那么多眼睛在盯着他们。 后来父皇将皇弟藏了起来,那些盯着的眼睛没有了,楚柳言叹了口气,她心想:皇弟真辛苦啊。 好几年之后, 楚柳言才又见到了她的弟弟, 只是那个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哭闹的小婴儿,长大了更是时常冷着一张脸, 竟是没见他笑过一次。 但他太聪明了, 谁都在夸他。太傅在夸、父皇在夸、母后在夸,就连路过的一些宫女都说他是上天赐予天楚的宝贝, 生来就要做帝王的。 除了楚柳言不知道自己的皇弟到底有多么聪明,但是她天天忙着爬树,下河,捉御花园的鲤鱼,还要瞒着父皇母后将自己倒腾干净回去,这些事让她没有精力再去看顾那个已经不需要她保护的弟弟了。 糟糕了,今天她下河的时候被父皇给逮到了,父皇暴跳如雷,楚柳言有些不敢吭声,母后也急匆匆赶过来了,第一次红着眼睛为她求情。 楚柳言其实不太明白父皇在气什么,只不过他们都说她错了,她也只好附和着说自己错了。 父皇还在生气,但是皇弟来了。 他那双眼睛有点吓人,黑沉沉的,但是很漂亮,但真的很吓人。 楚柳言总觉得这个小了她好几岁的弟弟,那双眼睛是能够看清楚她在想些什么的,她总是会下意识避开那双眼睛,后来发现每个人都会下意识避开皇弟的眼睛。 就连最喜欢皇弟的父皇,有时候也会露出让人看不懂的表情。 但这次楚柳言,忍不住朝皇弟露出恳求的眼神,她觉得皇弟最聪明了,一定能让父皇不再生气了。 果然,皇弟三言两语便让父皇消气了,虽然她有些听不懂其中的道理。 被母后带回宫的时候,她小声跟皇弟说了一声谢谢,皇弟黑黝黝的眼睛在她面上停了一会,说:“皇姐,无需多礼。” 楚柳言觉得自己像是个妹妹。 后来母后便管她管的极严,各种教养嬷嬷也轮番上阵,逐渐的,旁人口中的她似乎也成为了一位合格的公主。 之后皇弟登基成了皇帝,她真的成了长公主,弟弟活到了这个时候,并且堪称轻松的从父皇手中接过了这个天下。 楚柳言长大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皇帝有多么厉害了。 而她也成为了京都的典范,举止从不出错,没有人可以再轻易管束着她了,皇弟也没有管束她的心思。 母后看着她,也时常说起她以前调皮的样子,可她早就忘了怎么畅快肆意的笑了。 所以说他们真奇怪,将自己变得不会笑了,却又要求自己像以前那样笑。 尊贵的长公主有些无聊。 但她觉得自己的皇弟是个有趣的人,所以她开始暗中关注自己的皇弟。 关注的久了,有些听不懂的事情书上也找不到答案,有一次她主动去问皇弟,那双已经变得狭长凌厉的双眸,就那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竟真的告诉了自己。 那些都是朝堂的事,而后宫不得干政。 长公主觉得皇弟真是一个分外有趣的人。 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朝。 他一个人坐在那把椅子上,这天下却全都是人。 就连长公主她自己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也闹过脾气不愿嫁人,皇弟还真应了,但她如果真不嫁,半生累积的好名声,顷刻间就会被流言击溃。 长公主觉得她为这个名声付出了太多东西。轻易舍弃掉,便仿佛对不起小时候那个下河摸鱼的小姑娘。 所以她嫁给了一个看着还算顺眼的男人。 日子就那样一天天过着。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长公主第一次见到定国公家的那位纨绔世子,是偷偷跑去第一花楼的时候,没有人会认出她的身份,她非常自信。 但是那个名声从江南传到京都的纨绔子,第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他很聪明,跟皇弟一样聪明。长公主心想。 他还救了她。 但长公主不喜欢这一款的,即使对方长得非常好看,还总是爱笑,但她从不会轻易靠近这样的人。 对方说她很聪明。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很聪明。 所以这个说她很聪明的定国公世子一定也很聪明。 楚柳言想让皇弟认识这个人,她觉得他们一定能聊起来。 谁知还没等她向皇弟提起,对方便已经离开了京都再也没有回来。 长公主等了几年,定国公世子还是一直没有回来,有一次她无意中向皇弟提起,皇弟似乎提不起丝毫兴趣,甚至有些敷衍。 这个态度让她有些眼熟,简直跟当她提起让定国公世子入朝为官时一模一样,对方是笑着的,却也是敷衍的。 很多年过去了,长公主依旧对那个定国公世子念念不忘,若是皇弟见过对方一面,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他们两个是这世上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母后也去世很多年了,终于有一天长公主在与皇帝共进午膳时,忍不住好奇问:“你这么多年在等谁?” 皇帝有些惊讶,甚至有些茫然。 他说:“你说什么?” 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长公主有些生气,“你一个开疆拓土的皇帝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妃子,我作为皇姐,但懒得催你这些,可你既然等着人,为什么不去找?” 皇弟仿佛非常惊讶,那双面对她淡然温和却又平静的凤眸,第一次展现霜雪般凛冽的凉意,又是那种仿佛要看透人心的眼神。 仿佛什么东西被戳破了,皇弟第一次在她面前挥袖离开。 被留下的长公主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原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着谁呀?” 这么聪明的皇弟,原来也是个笨蛋。 定国公世子送回来了一个孩子,长公主偷偷去看过了,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没有他爹和他的皇弟聪明。 天楚的疆土越来越大,长公主的身份也越来越尊贵,皇帝是对外挥斩的剑,公主便是镇守内廷的盾。 他们都知道公主是皇帝一手教出来的,所以无人不服,但没有人知道,长公主曾经也是个能上树能摸鱼的野孩子。 长公主除了那次以后再也没有与皇帝提起等人的事情,她看着皇弟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他的功勋越来越煊赫,他并没有感觉到孤独。 长公主就这么看着,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挑明了,这种无意识的寻找而不得,便会变成有目标的求而不得,比起第一种,第二种真是让人发疯。 所以说,连皇弟都看不清的事情,她却看清了,那岂不是说明她比皇帝还聪明。 本来有些伤感的长公主瞬间又高兴了。 又是很久过去了,今天的长公主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看见了自己冒出的白头发。 这次入宫觐见皇弟的时候,她发现皇弟还没有白头发,真不公平,虽然自己比他大,但对方管着一个天下要辛苦很多倍,为什么看着比自己还要年轻? 今日的皇弟依旧威武霸气,也依旧不爱笑,说起来她有见过皇弟笑过吗? 好像没有。 这么漂亮的皇弟,笑起来该有多好看。 长公主让皇弟笑一下,他瞪了我一眼。 长公主生气的离开了。 长公主终于见到皇弟笑了,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在菩萨面前许愿,让皇弟今年笑一下了。 原来那么聪明的定国公世子,是前朝名满天下的永安君啊,但这么聪明的人却死在了云阙阁。 他死在了自己缔造的高楼,在他打开云阙阁藏着的所有秘密后,长公主跟在皇帝身后奔上了顶层,然后她看到了那么多年过去,依旧像一个桃花妖精的定国公世子靠在墙壁上,看着没有墙面的远方,他依旧那么好看,就像是要枯萎了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皇弟在看到那个人后突然就不动了。 所以长公主只能自己上前,她蹲下身与扭头看过来的定国公世子对视,她疑惑道:“你游了一辈子的山,玩了一辈子的水,怎么看起来跟前世一样活活累死的?” 定国公世子噗嗤一声笑了,他笑起来更好看了,时间真是眷顾这个人啊,就像眷顾她的皇弟一样。 他说:“前世一生所求非所求,今生一世不求有所求。” 长公主险些听迷糊了,但应该是有执念吧,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一个有执念的人,怎么玩都是痛快不起来的,所以这个人玩了一辈子的山水,也只是白白损耗心力。 如今玩累了,要死了,还是回来了。 长公主突然很生气:“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这个人要不是总躲在外面,她一定能抓住对方,这么聪明的人,忙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了吧。 化身成木雕的皇弟终于动了起来。 长公主从来没见过皇弟那副样子,仿佛下一瞬就能从那空荡的墙面跌下去,她警惕的守住了那片空荡。 然后皇弟笑了。 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啊,长公主评价了一句,笑得真难看。 定国公世子看到皇弟后好像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遗憾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残阳落下后,整个世界就黑了下来。 最后定国公世子的尸体,是皇弟亲手抱下去的,第二天,皇弟依旧是那个皇弟。 只是他不在经常性出去打仗了,他就守着那个皇城,哪也不去了。 他一辈子没有娶妃。 长公主快死的时候,皇弟来了,皇弟没哭,长公主却哭得稀里哗啦。 谁都不敢吭声。 长公主哭的那么厉害,却还是很生气:“小时候谁都说我不聪明,我这么不聪明的孩子,想要什么却得不到这很正常。” 她要做淑女,她要嫁人,她不能挽起袖子,她不能睡懒觉……她想要的都不行。 她不行就算了,反正这一世天下没谁比她过得更滋润了。 “可是你这么聪明……” 她的皇弟这么聪明,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了,唯独想要一个人,这破老天却不肯给他。 或许是死的时候气性太大了,长公主发现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到处都很奇怪,但又到处都很神奇,她花了好久才知道原来这是几千年后呀。 她在这世上走啊走谁都看不到她,直到有一天,她蹭进了一个女大学生的宿舍,正等着对方打开讲述天楚王朝的历史讲坛,就看见这女大学生的手抖啊抖啊的抖的。 长公主以为这小姑娘癫痫犯了,后来才明白,原来对方可以看见她! 一人一鬼成了好朋友,有一天女大学生说她要写本历史同人文,给那些那些风流人物一个好的结局。 长公主愣了好久,她突然说,“我也想写一本,你帮我写吧,我来说。” 情感是她留存于人世的媒介,也许有一天,这一切都能有转机。 “主角……主角就定为承安大帝和永安君吧。” 长公主笑着说。 她好像终于会笑了。 夏书意篇 夏书意在博物馆昏迷之后,一连昏睡了三天,等她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毛病,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睡不醒。 医生险些就要怀疑她是装的了。 夏书意什么都不敢说,她默默缴清了账单。 谢天谢地,手机密码和支付密码,还是之前的。 夏书意在回宿舍的路上,几乎将天楚王朝的历史翻了个遍,她反反复复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确认了无数遍,最后终于肯定,之前正儿八经的历史,好像拐了个弯儿,剧情有点按照她之前落笔写的那个历史同人文发展了。 但是,历史上并没有提及大帝与左相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对的感情线,花了大力气书写他们的功绩,恨不得让看过的人都五体投地的跪拜。 夏书意默默关掉了手机,所以他们果然在一起了。 她顿时有一种老母亲的欣慰。 所有历史都在正常发展,一切都跟她穿越之前的印象没有任何区别,唯独天楚王朝那个时代多出了一个一人之下惊才绝艳的左相,也是继永安君之后的又一任天机峰传人。 自他之后天机峰传承流入民间,每一本都成为当世瑰宝,时至今日依旧有很大的教育意义。 其中个别更是直接被国家博物馆封存入档,外人只知个名字,却从不展示。 曾有人言明天机峰传承,几乎将整个历史进程向前推进了一轮,因此哪怕后续王朝腐败颓烂,但在天楚王朝种下的种子,也依旧在不断生根发芽,最后让他们的国家在世界大战爆发时站稳了脚跟。 时至今日,天机峰传承已成为世界瑰宝。 夏书亦看得非常满足,比起她记忆中的那个历史,改变了的历史走向似乎要更好上一些,永安君、不或者说是谢左相定安君,在人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大帝开拓疆土,左相推进教育,前后两手抓,天楚依旧是最繁华的朝代。 但是夏书意依旧很茫然,为什么一本同人小说,会改变整个现代的走向。 所以她穿的不是同人小说,就是正史都时间线。 夏书意想这件事,想的有些睡不着,她很快又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楚柳言。 对方也是个现代人,可是记忆有残缺,问不出城市与住址,不然的话找到对方也能好好交流一下,最终她们连个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想到这里,夏书意还觉得有几分可惜。 然后这种可惜的情绪就消失于当天晚上的梦境。 夏书意梦到了楚柳言。 对方依旧穿着古代的公主衣裙,但是看着要活泼开心许多。 夏书意原先并没有当回事,她只当这是个寻常的梦,直到楚柳言开口了。 楚柳言认真的对她鞠了一躬,用着现代人的礼仪,非常非常认真的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夏书逸还满脸茫然,对方却像是时间有限一般,语速非常快的对她交代着,“你的记忆明日一早便会全部恢复,是我让你写的那本书作为情感的媒介,不小心将你也拉了回去,你穿越的不是同人小说,确实是历史。” “我是你知道的那个历史中天楚王朝的长公主,我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却不小心把你拉入了过去的历史中,非常抱歉。” 夏书意目瞪口呆,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尤其是还是梦中。 楚柳言:“很抱歉,我也不是现代人。” 然后她又笑了。 “但是很高兴认识你,夏书意。我们改变了历史,我们——让他们相遇了。” “再见了,谢谢你。” 次日一早醒来,夏书意果真理解了梦中楚柳言所说的那些话,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写下那本历史同人小说的,她也只是单纯的写出了那些文字而已,真正创造出这个故事的不是她。 她想起了与楚柳言的相识,想起了她们在现代就是朋友,想起她们在梦境中的那个告别。 夏书意整理好自己的所有情绪之后,她又来到了那个博物馆,而很不巧的,这次的保安也是上次被她昏迷吓了一跳的那个。 夏书意站在了同样的位置,去看那幅状元游街图,画面中的每个人似乎还能出现在脑海之中,依旧鲜活,而如今却一一变成了画中人,沦为了历史。 突地,她的视线在其中一个小人身上顿住了,那是个将身子探出窗的姑娘家,只能看见挽的精致的头发,只有个背影,身边还有个姑娘在拉着她,只能看到弧度精巧的侧脸。 而之前的姑娘伸手向前抛去果包,夏书意的视线随着那个动作的弧线向前挪动,果真看见了一个非常非常小的果包。 几乎画成了一个墨点,却还能看到上面缠着的细线。 是为了防止果包散开的线。 夏书意突然揉着眼睛笑出了声,眼角都似乎笑出了泪花来,她指着那个小小的姑娘对保安说:“你知道吗?这个是我。” 然后她又指着那个小小的姑娘,旁边的小姑娘,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 保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却没投来怪异的眼神,他真的认真的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书意怪异的表现,他还真从那个看不到正脸的背影上看到了几分眼前姑娘的影子。 因为这个念头,他吓得猛的摇了摇头。 夏书意依旧在笑,她揉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莫名想起楚柳言与她告别时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我们改变了历史。” ——“我们让他们相遇了。” 赫连麒篇 西域的地方很大,但是国家也很多,多的一脚都踩不死。 赫连麒的母亲是个美人,他生下来也是个美人,父王宠爱母妃,连带着赫连麒也成了最受宠的二王子。 大王子是他大哥,赫莲麒从小就横着走,他长得好看,出身也高贵,自幼就养出了一副骄横霸道的性子,再加上哥哥和父王只宠不训,他更是无法无天了。 乌戎是西域国力最强的国家,所以赫连麒自幼就认为自己是整个西域最受宠的王子,他的父王会成为西域的王,而他会成为西域最潇洒的王子。 直到有一天父王因为天楚而发愁,不经世事的二王子无法无天,就这么在天楚惹了个大祸。 他给天楚新帝下了药,还是个要跟男人睡觉才能解的药。 但谁让这群中原人如此折辱于他,不仅将他扔进花楼,当成小馆调教,还让他登台现舞,那群男人的眼睛真是脏死了。 西域炎热,服饰方面本就开放轻薄,偏中原一个个穿的跟个包子似的,稍微穿的少些,就好像他是花楼中的舞娘一般,上来就要动手动脚。 如此轻浮放浪,竟然还是中原最强盛的国家? 然后就还没等赫连麒探出什么消息,就被天楚皇帝的人抓进了第一花楼。 赫连麒听着耳边那个女人的讲解,心中暗暗冷笑,什么要找很多个女人也能解,这是不可能的。 若真找了女人,只会因为药性上头,精尽而亡。 这药就只能和男人解,这天楚皇帝最好受不得和男人做那种事,然后让下属去找女人,等天楚新帝死在这种事上,看他们敢不敢宣扬出去,再加上新帝刚刚登基没有子嗣,到时候王朝还不从上到下乱成一团? 赫连麒心中恶毒的想着,他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处事法则中根本没有尺度二字,怎么绝怎么来,手上有什么就用什么。 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杀了他也没有关系,反正他受不得这个委屈,死前也要恶心一下对方,求得自己一个心里爽快。 但赫连麒万万没想到,天楚皇帝那个木头一样的暗卫,明明也中了药,不去找人竟然挑中了自己。 那一夜堪称惨烈。 赫连麒恨不得咬死那个男人,可对方看着像个木头,做起来就凶的要死,还不喜欢人挣扎乱动,真把他当成一个人形解药,连声音都紧紧捂着嘴,不准泄出半分。 赫连麟奇昏过去之前,心道自己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 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个月。 那个男人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赫连麒气的发疯。 他就这么被关着,每日有人按时送餐,没有人来拷打他,也没有人再来调教他,他被囚禁在这个屋子里,时日长了,赫连麒有些受不住了。 那个男人又来了,对方是来泄欲的,或许是嫌外面的人不干净,但赫连麒无所谓,西域的人对于这种事向来放得开,但是不包括同性。 不过睡一次也是睡,睡两次也是睡。 赫连麒这次倒是没有反抗,那个男人似乎也有些惊呀,动作间犹豫了些许,他被压着做完了事之后,懒洋洋的提了一堆要求。 他要吃的,他要玩的,他要解馋的。 那个男人就那么沉默的盯着他,面无表情像个木头,直到看到赫连麒浑身发毛,开始发飙后,才沉默着点头答应了。 赫连麒其实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指望对方答应下来,只答应其中一个就差不多了,更多的不过是泄愤为难而已。 可对方还真的答应下来了。 这倒是让赫连麒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按照他的经验,恐怕不需要多久,自己又能作威作福起来。 果然。 之后赫连麒提出了许多要求,对方都一一给他做了,他要的越多,床上做的就越凶,时常气的赫连麒在他身上咬了一身的牙印。 终于有一次,赫连麒提出,他要出去玩。 对方没有答应。 不答应,赫连麒就不给做。 他生的是真的好看,金色的头发像太阳一样,碧眸又像水波一样荡漾,刻意朝人撒起娇来,更是得心应手,整个人像一块软下来的糖糕。 异域面孔妩媚妖异,对于中原人来说,天生有着别样的魅力,赫连琪又是正儿八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王子。 像只猫儿一样,高傲的不行,但若是不招他的喜欢,抬手就是一爪子。 在男人拒绝后,赫连麒就像猫一样开始撒起了泼。 他的屋子里再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男人来了后也只会被咬出一身的口子,气得他拿布绳捆住了赫连麒的唇舌,不管不顾的压上了床。 然后赫连琪闹得更凶了。 终于男人松了口,他将赫连麒偷偷带了出去。 赫连麒偷跑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看着。 “影一,你喜欢他?”谢公子拿着副折扇凑了过来,他似乎是闻讯过来看热闹的,让人看不透彻的眸中笑意浅浅,朝着远方的溜走的猫儿看了一眼,又落在了身边木头似的男人身上。 影一低头:“属下不敢。” 他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上这位谢公子一眼,作为圣上的影卫,他清楚的知道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逆鳞意味着什么。 那个人会成为他的逆鳞吗?恐怕不会。他这一生都是属于圣上的。 别说逆鳞了,一片鳞片都不该长出来。 影一有些可惜,因为赫连琪确实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男人,还是在金银堆里养出来的,有时候看着像条毒蛇,撒娇起来又透着娇气。 复杂的让影一摸不透,也不敢动心思去摸。 属下们总说谢公子笑起来很是亲近人,总是温柔懒散,没有什么脾气,可影一在非必要情况下,对于这位谢公子却是避而远之的。 这位明明是与圣上一样性子的人。 主子就是主子,尤其当这位主子背后站着的是这个王朝的主人时。 他看得透彻,却从不开口多说。 谢公子笑道:“你再等上几月,到那时乌戎会乖乖将他们的二王子送过来,恐怕这辈子他都不能再离开京都了,你若是真的喜欢,到时候就说些软化,我看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他沉吟片刻,又否了之前的话,“算了,之前怎样就怎样吧,你若真是服了软,他日后就要上了天了。” 影一一直觉得谢公子是与圣上一样的聪明人,所以他真将这番话听入了脑中,最后简化成了4个字——不能服软。 几个月之后,乌戎二王子正式作为质子送入京都,但这次是正儿八经进来的,算是客人,圣上便也给了几分薄面,让他挑几个随从伺候着。 乌戎二王子毫不客气:“我要那个木头影卫。” 他并不知道那个看着普通的木头影卫,实际上管束着天楚皇室的所有暗中势力,他的重要性,整个乌戎都比不上。 但龙座之上的帝王极轻地挑了一下眉,竟是允了。 很久以后,赫连琪好不容易接受木头在心里把天楚皇帝放在他之上,又抓狂的发现,天楚皇帝后面还跟了个当朝左相! 他竟然在这木头的心里只排第三! 第247章 极致理性 轻扬悦耳的下课铃响起, 老师们手中拿着答题卷走出教室,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还会三三两两结伴聊上几句。 今天是九城一中高二的分班考试, 在高一下学期确定文理分科之后,九城一中会在开学初进行分班考试。 不同于其他高中在这方面的宽松,九城高中由于其本身的特殊性, 对于成绩排名等向来明码摆在桌面。 因为他们是九城一中, 放眼全国也没几所可以与其并列。 下一场是数学, 而第一场语文考完,很多学生才刚刚进入状态, 还没到疲惫的时候。 结伴走回办公室的几位老师中,有位新来的实习老师有意想要活跃下气氛, 便笑着道:“刚刚我监考的教室里有个男生,从开考时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后半场更是直接睡了过去,结束的时候都没醒。要不是卷子整整齐齐放在桌角, 说不定还要从他胳膊下面拽出来。”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些普通高中, 大都是一笑而过,可是九城一中不是一所普通高中。 所以下一秒就有老师皱眉问了一句,“试卷都写完了吗?叫什么名字啊?” 九城一中作为重点高中,其中尖子班更是可以比肩京城三中的天才班, 最普通的班级学生放在外面的普通高中, 都是属于霸榜的学霸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成绩与竞争只是能够清楚认识自己不足的一种手段。 因为天才太多了, 这次的分班考试的难度有意提高, 除去个别他们耳熟能详的几个尖子生,这次的考试怎么都不该轻松到能睡过去大半场次。 实习老师回想了下, “试卷应该没写完,我看后面作文好像都是空着的。” 她倒是想要看看那学生长什么样子,可对方的脸一直趴着睡觉,乌黑凌乱的发丝懒懒散散的挡在手臂间,最后只模糊窥见一点流畅的脸部线条。 不过试卷都顺手翻了下,名字自然也顺带着看了一眼。 实习老师笑说:“叫谢辰来着。” 这话一出,几位或是听着热闹或是有些担心的老师们面上顿时一派恍然。 先前问了一嘴的老师也没了兴趣,看着实习老师面上的不解,还是帮着解释了下,“谢辰是走了关系塞进来的,平日混着日子,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重点高中不缺家里有钱的学生,也不缺硬走后门塞进来的学生,但是能进来的,也没几个笨到无可救药的,或多或少都能跟上九城一中的课程。 唯独这个谢辰,他是怎么学都学不进去啊,仅凭一个人就能拉低整个班级的平均分。 属于那种怎么教都不开窍,让一些责任心格外重的老教师都只能摇头叹气的地步。 偏偏对方还是个爱惹事的,被教着不会的题也只是朝着人笑嘻嘻的,没有一点上心要去学的意思。 既没有那个脑子,也没有那个态度,许多老师提起他只盼着别到自己手里。 几位老师甚至没在谢辰的身上过多谈论,已经开始说起这次的数学卷有多难了。 实习老师抱着怀里的答题纸跟着走,想到那睡了大半个考试时间的男生,也唏嘘般摇了摇头。 这世上不是只有学习一条路,但也不至于非要进九城一中找虐吧。 课间休息转瞬而过,蓦然安静下来后,从上半场考试一直睡到现在的男生手指动了动,趴在手臂上的脑袋重若千钧般,向上挣了挣又落了回去。 竟是又睡了回去。 直到看不过眼的监考老师在开考之前路过的时候,食指扣起敲了敲桌子,“同学醒醒,要考试了。” 看到对方抬起笨重的头后,监考老师才离开。 到了时间,监考老师开始发卷。 谢辰打了个哈欠,眸中水雾弥漫,看什么东西都恍恍惚惚的,半边手臂的酥麻一路蔓至指尖,动一下都不行,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坐姿面上全是睡意。 卷子从前桌传来,谢辰用还能动的右手接过向后传去,毫无意识收手又打了个哈欠。 眼中水汽更重,细看才会发现,他的眼中毫无焦距。 后桌男生受不了扔了一张卷子回来,小声道:“辰哥,你忘了拿卷子。” 有些熟悉的称呼让谢辰抬了抬眼,入眼就是顺着手臂歪斜着滑在桌子上的数学考卷,他从又重又沉的脑子里抓住一丝理智,整个人趴着看了过去,像是累到没有骨头般,险些整个栽倒。 谢辰抬手支着自己,仿若一个刚从沉眠中苏醒的机器人,做什么都慢上一拍,与身边认真答题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监考老师下意识多看了谢辰几眼,阳光格外眷顾那个男生,细碎的光线越过男生俊美眉宇,跳跃着在玻璃的折射下,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光圈。 满场认真的学生中,没有一个学生能压住这种感觉。 监考老师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直到看见谢辰拿笔低头开始答题后,他才皱眉收回了视线。 谢辰喃喃道:“这个实验怎么还没结束?” 他并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但是整个脑神经倦怠又嘈杂,有气无力的身体让这句话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谢辰现在处于身体与意识分离,精神完全飘忽的状态,他迟钝将试卷翻页,在看清上面的题目之后,朦胧的大脑中挤出一丝不可思议。 ——这是哪个实验员出的考卷内容,基础数学简单到了这个程度,让他模拟实体考场环境,不是让他连着考试内容一并倒退回那个时代。 谢辰揉了下眉心,只觉得本就头痛的脑袋更加沉重了,他抱着体验的心情,随手答了几题,然后撑不住困意,又沉沉睡了过去。 意识昏暗之前,谢辰提醒自己醒来后要记得让那个实验员进行内容调整。 然后谢辰再一次睁眼的时候,便是与英语答卷面面相觑的时候,他恍恍惚惚的交上一份白卷,甚至没有忘记写上自己的名字,脑子嗡嗡的感觉褪去了大半,所以这一次醒来,谢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谢辰手上的笔飞快的转着,即使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实体笔了,但是这种本能像是身体自带,随着飞舞旋转的笔身,谢辰的大脑在以比它快上无数倍的速度运转着。 后桌的男生伸了个懒腰后,碰了碰谢辰的肩膀,也让平稳旋转多时的笔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 黑笔落地的声音,仿佛打破两个世界的开关。 江义丝毫没有察觉到谢辰的异样,他见笔被自己撞落地后,连忙伸手去捡,不忘开口道:“抱歉抱歉。” 江义捡起笔后递给谢辰时,也看清了他的脸色,忍不住皱眉问:“辰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想起谢辰今天一天的壮举,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敬佩,“你还真是不管不顾睡了一天,我还以为你昨天是开玩笑的,不过你连午饭都没吃,现在扛得住吗?” 谢辰接过笔,懒得看上一眼,只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男孩,脑中随之蹦出两个字,“江、义?” 江义奇怪,伸手就要去摸谢辰额头,“辰哥你怎么了?考试考傻了?你也没考啊!” 谢辰笑着偏了偏头,极为自然的避开了江义探来的手,笑敛下来的眼睫,挡住了眸底一掠而过的异样。 谢辰在极致理性的世界待久了,每个人之间都有着近乎默契的尺寸距离,像是这种只会出现在历史书上的校园他没有见过,而校园间勾肩搭背的兄弟情,他也不能理解。 虽然有个别星球依旧采用着集体教学的模式,但是那样的模式对于谢辰而言,是没有必要的。 但眼下,脑中的记忆自然的就像是他自己的一样,随他调动取用,一些略感陌生的情绪起伏,让这个身体呈现出往常的表现,却让谢辰自己有些不太适应。 就好像身体里突然塞了一些不必要的器官,每一次的露头,都会让谢辰控制不住去在意。 谢辰对于如何去笑,分外熟悉,他摸着肚子,若有所思道:“是有些饿了。” 谢辰起身,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时代,再一次确认这是真实世界,并且身上没有任何装备之后,闪烁的眸光中满是好奇,无形中冲淡了他身上那微妙的错轨感,再回眸看向江义时,他仿佛完全融入了这个身体。 江义被避开没有丝毫在意,反正辰哥一直都是这样,不习惯别人去碰,闻言大手一挥,“走,今天下馆子去。” 谢辰手上转着空荡的笔袋,一晃一晃的走出教室,在看到散场外出的学生时歪了歪头,他勾唇笑得张扬,似乎发现了什么极好玩的事情。 谢辰转眸看向江义道:“我刚刚发现,自己好像穿越了。” 极致的感性与极致的理性融合在了一起,两个时间线上的谢辰成了一个人,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但很多时候,理智总要占据上风。 谢辰笑着,眸底深处是从容,他或许穿越了时空,但他依旧是自己。 江义满脑子吃什么,没听清谢辰说的话,“什么?” 谢辰摇头笑了下。 他来到这个时代,也不知道算不算作弊,总有一种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欺负人的感觉。 第248章 分班考试 九城一中的办公室内, 老师们正在分发这次分班考试的答题卷,这次考试既是分班也是摸底,眼见着就要根据这次成绩粗略了解到未来班上同学的老师们彼此都上了几分心思。 丁正派发完所有后, 手上的卷子就是属于他的一份,在正式开始批卷之前,他先是给自己的白皮大茶缸接满了水, 低头嘬了一口要溢出来的茶水之后, 才靠在门边说起了这次的数学卷子。 “这次文理班用了同一套数学卷子, 后面大题的难度不一,其中要用到不少奥数知识点, 批卷的时候可以注意点,看看学生们的竞赛底子怎么样。”丁正说着, 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几句,“附加题满分的学生可以记一下。” 有刚摊开卷子的数学老师笑了下, “满分的学生还用得着记?就那么几个好苗子,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说完, 其余老师也都善意笑起来。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所高中的尖子生不仅在学生中是风云人物,就连最普通的老师都会有所耳闻,办公室之中的消息流通要比学生们所想的还要快。 而这次附加题的难度已经完全超纲,是直接化用了去年数学竞赛预赛的知识点出题, 可以说在某些地方只难不低。 从卷子发下去时, 学生的脸就是垮下来的。 丁正是高中数学教研组的教研组长,对于把控高中数学卷的难度这些年下来也是手到擒来, 如今学校准备让他担任高二理科班主任, 一路盯着到高三。 他有几年没再当班主任了,从得知调动消息的时候, 就已经上了心,当时在出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手痒,最后附加题的时候也有些为难和摸底的心思。 丁正在笑声中摇头,语带调侃的反驳道:“不要小瞧这个年纪的学生,说不定一个假期过去,就会出现几匹黑马。” 负责文科班语文的一位女老师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批卷一边开口,“跑的再快的黑马也比不过丁老师的宝贝学生,那位楚同学脑子聪明就算了,脸比那些小明星长的还好看,上课看着对方那张脸,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丁正这次眯着眼笑得比谁都得意,但还知道收敛,重重咳嗽了几下,“好了好了,不聊了,都认真些啊。” 阅卷组的老师们安静了下来,丁正自己也坐了下来。 老师们在赶进度争取早一点将卷子给批出来,考完试的学生们在放学后却都要飞起来,九城一中的学生消费水平整体要高很多,连带着一中附近的商铺都比其他高中要多上不少。 谢辰今天没有那么困,但是也不见得多精神,说实话,后面的物化政史地生除了物理能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其余对于谢辰来说全部任由这颗原本的脑子自己发挥。 之前学了多少,他就敷衍答了多少。 他对此到是并不在意,反倒这个一切才刚刚起步,所有事物都有着巨大发展空间的世界更有趣。 谢辰手中的手机是真的被他玩着,手机在他的手下平稳的转动着,保持着一种引人注意的平衡感。 江义取了麻辣烫的号码牌回来后,忍不住扯了扯渗出汗意的校服,坐下后抬头看向谢辰时忍不住牙酸了一下。 九城一中的校服从高一到高三是从浅到深,高二的校服正处于蔚蓝和墨蓝之间,内里搭配的衬衣白底蓝领,此时他辰哥身上一丝汗意都没有,姿态悠闲,硬是把普通的单衣校服穿出不知名大牌的高奢感。 江义忍不住就坐直了身体,争取在坐姿上不被他辰哥碾成渣渣,仅三秒后又果断放弃,他辰哥懒洋洋塌着上半身,单手撑脸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比的必要。 人比人要气死,江义又一次放弃,反正从小到大他已经放弃了无数次。 “56号。”江义看了眼在谢辰手下稳稳当当转着手机,忍不住凑过去惊奇,“你是怎么支棱着的,我刚刚远远看着的时候,还以为它是悬空的。” 谢辰停住借力的指尖,“小技巧而已,从魔术视频里学来的。”他没再转,反手压下手机拿过取号牌,“我们上次来过这家了。” 谢辰其实比较想要吃些其他的,毕竟在未来,餐饮的多样化被大大削弱,很多需要人工精准把控的经典菜式早就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中。 而他也很少有时间浪费在考虑吃什么,但眼下就好像凭空被塞了大把的时间,谢辰在适应的同时,也突然就有了心思去考虑这些东西。 江义抹了把脸,“辰哥,你想吃的那些东西都是国宴级别的,咱就先从麻辣烫开始吃起行不?” 谢辰撇了撇嘴,疏懒俊美的眉眼有些不爽,像是只没有被满足要求的猫主子,眸光瞥过江义的时候,高傲又委屈,让江义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江义心中暗骂了一声这古怪的心情,顶着谢辰的视线坐立不安,他努力道:“这家麻辣烫是新开的,酱料还有老板秘制的,你上次吃的是经典,这次不就换了个味道么。” 谢辰撑着脸,“你最近是不是没钱了?” 江义小时候是谢辰的邻居兼小学六年同桌,后来搬家断了几年,高中又成了同班同学,而他们现在又选了文科,日后又很大可能被分成一个班。 纵然江义的成绩普通,但他吊的九城一中平均水平的车尾,而谢辰之前的成绩完全跟不上九城一中的车速。 谢辰从记忆中扒拉了几下,问完之后,果然见江义更加心虚了。 江义小声解释,“我最近入手了几个快要绝版的游戏光盘,要吃土一段时间。” 他和谢辰都是走读,家中也有住家保姆,平日根本没有特别花钱的地方,但是按他们的眼光,真有想要的东西,那都是超前消费。 他们家里不缺钱,但也不是在高中时候就放手大笔零花钱的家庭。 做不来挥金如土的生活。 “我要告诉阿姨。”谢辰算了下,摇头道。 江义顿时哭嚎:“别啊!!!” 他这一声响的突然,惊了不少人看过来,许多都是结伴的学生,还有一些附近的居民,古怪的看着那个咋咋呼呼的男生。 谢辰嫌丢脸,撑着脸的手张开,挡住了大半张脸,“我不告诉你妈了,但你最好割爱一下。” 他伸出两根手指,“最多留两张。” 江义想起他妈把辰哥当亲儿子看的那个劲头,开始纠结起要留哪两个了,不然辰哥恐怕真的要因为连续几天的麻辣烫与他短暂的断绝兄弟情了。 说起来,以前的辰哥有这么温柔笑着语气却说一不二的时候吗?但好像又一直都是这样,只是辰哥现在懒得遮掩了。 谢辰敲了敲桌子,唤回走神的江义的注意,“明天周末,我等下要去书店,你自己先回去。” 按照往常惯例,他们会在周五的时候一起在谢辰家聚着玩,江家的司机一般都是晚上直接从谢家接人。 谢辰又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江义来不及惊奇书店二字,闻言忙道:“你让司机送我回去,那你怎么去书店又怎么回去?” 谢辰懒懒道:“我坐公交,体验一下生活。” 虽然是玩笑,但是江义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是一直都在体验生活吗?” 正因为体验生活,所以学习要放在生活的后面,自由才是寻找生活的奥秘,辰哥经常拿这种类似的胡话去堵别人的轻视。 在他看来,学习成绩好的,都是书呆子。 江义小心询问:“您交了几张白卷,才终于想起要去书店了?” 谢辰对于这种不带恶意,却又是实打实看低的话感觉新奇,他回味了一下做学渣的感觉,才回道:“我历史好像没怎么答,考虑到生物和化学老师们可能看不懂也就没怎么写,政治和地理……”他微妙顿了一下。 让一个突然回到七八百年前的未来人回答,对于母星的在某段时间的政治倾向和单个星球的地理情况,是真的有些为难人。 谢辰对于这两门科目,只给予了比英语卷子多上几分的尊重,但不多。 谢辰果断避过这个话题,“好像快到我们了,去取餐吧。” 江义没有追问,只是忧心忡忡,“辰哥,你这样不行啊。” 谢辰起身跨过江义时,顺手薅了一把江义的咋呼的头发,懒洋洋的笑道:“别担心,你辰哥马上就很行了。” 江义抓狂的捂住头,“我的发型!” 麻辣烫店今天是开了门向外通风,前后一条街都是类似的餐饮小吃,几位长相气质都格外优越的少年从门口路过时,有两三位考虑着吃什么,目光流水般划过每家店内的人数与布置。 他们如之前一样毫不停留的路过,目光蜻蜓点水般看过麻辣烫店内又收回,唯独其中一位始终淡淡看向前方的少年,因为江义的一声抓狂,在同伴收回的视线中,随意朝着路边瞥来一眼。 店内来往的人流中,他只看见半个背影,在融入人群之前,被流光偏爱着尤为显目,衬衣向后飞起窄腰一掠而过,长腿大步向前,右手食指的取餐牌晃荡着转着圈,慵懒又随性,仿佛连飞舞着的发丝都在彰显着那份特殊。 取餐的人群很快淹没了少年的身影。 于是这道视线也毫无波澜的收了回去。 第249章 书店相遇 谢辰懒懒靠在公交车的站牌边, 头抵着公交站牌,微微低着头,在翻遍了这个时代的手机内容之后, 欣然从口袋里掏出了零钱。 都说是体验生活了,谁还要再拿手机付公交车钱。 谢辰等的有些无聊,两个一元硬币在他手心一上一下的跳动, 每次又被稳稳的接住, 行云流水的动作再加上那股少年气, 无形中吸引了好些视线。 随着手机黑屏,谢辰的脸倒映在手机屏幕上, 他盯着屏幕上的脸,不由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 这张脸是他瞬间带入自己的最大原因。 没有别的,只是因为这几乎就是他自己的脸, 只不过他少年时并不像是这个时代这么清闲。 这个时代谢辰姑且当是星际时代之前的母星球,在未来数次数字信息技术大爆发之后, 母星正式踏入宇宙。 在拥有了步入宇宙的技术之后, 人类的科学水平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向前发展,而在科学技术急速向前发展的时候,社会人文却掉队了。 在险之又险的几次科学大爆炸之后,人类终于把握到了人文科学之间的基本平衡关系, 但那个时候的人类已经走偏很久,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共情能力的降低。 大多从原始社会保留的各类情绪反应,被后续强行拔高的数字科学给压抑许多, 人类的理智脑有着完美的发展水平, 而本该成为一切艺术基石的情绪脑,却在那段时间得到了不可估量的压抑, 反噬来的太过突然。 之后的一系列暴.动对于谢辰来说,同样属于历史,他出生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和平的时代,而脑域的开发程度是评判一个孩子天赋的基本手段。 未来时代崇尚不浪费天赋,不压抑自由。 可惜谢辰的初始脑域开发程度过于惊人,在成年之后,更是成为无人可以攀登的高峰,他所能接收的脑域电子芯片同理超越同龄人,于是不需要多想,谢辰的未来没有选择。 他注定要走在最前面。 谢辰也不需要选择,已知之上探索未知,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从不怀疑自己会选择第二条路。 那个时候的谢辰还真没有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打量过十几岁时候的自己。 在看见要等的公交车之后,谢辰最后一下弹出硬币之后收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未来时代被压抑的一切情绪,像陌生的海浪一样,能够瞬间淹没谢辰的神经系统,一段时间的放任也是在努力融合情感与理智。 但或许连谢辰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无意中扫过人的视线深处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智,但他习惯性微弯的眸子很大程度地掩盖了这部分。 对于一个近乎妖孽的天才来说,他聪明的大脑能够做出任何普通人该有的表现,而谢辰又很难剥离天性中的好奇。 他对这个世界有着热爱与估量两种矛盾的情绪,那份正值年少的清澈眼眸中透出的好奇,又很大程度的再一次掩盖了那份不寻常的冷淡。 没有任何人会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就连谢辰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地方的不对。 谢辰上车之后,很快就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甚至在后面遇到上了年纪的白发老爷爷的时候,非常五讲四美的起身让了座,在得到老爷爷欣慰的笑时,谢辰也抿唇笑了下,耳尖却无意识有些红。 直到后面又有位置空出来坐下的时候,谢辰才有些新奇的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朵,为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而眨眼想了好一会。 谢辰的书包让司机带了回去,除了手机,他算是两手空空的进了九城市中心最大的连锁书店。 谢辰简单逛了一圈之后,心中暗道失算,早知道就将江义一起带过来了,他一个人恐怕根本带不回去。 这么想着,谢辰脚步一转,先去了书店前台结账的地方,在确认了可以直接同城邮寄之后,才转身直奔教辅区。 谢辰直接从初中的教辅资料开始拿起,然后一路拿到了高等数学,特意推着的购物车几乎要被填满。 他推着这慢慢一车的书出来的时候,迎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初高中这块基本都是自己拿着钱来买书的学生,家长倒是见得不多,他们有些人甚至认出了谢辰身上的九城一中的校服,视线盯过来想要偷师的时候。 就看到最上面又放了几本中考模拟卷,顿时面露怪异,那校服他们记得是高中的吧,不等疑惑,又是几本最近大火的科幻小说。 之后什么书都有。 简直像是来进货的。 这一车书推到结账处的时候,结账的人明显惊了一下,但对方什么都没说,还礼貌的问了一句,“还有吗?” 谢辰唔了一声,“这些全部送到这个地址,剩下的我拿个袋子装着就行。” 将这车子书给处理好后,谢辰付完钱转身又是一身轻的回到书店内部,这一次他再逛的地方到了大学,但是大学很多书都是内部编册购买,市面上的并无特别要购买的价值。 但他往那边走过去,仿佛才配上了九城一中的校服。 谢辰毫不在意,他看到有兴趣的直接现场翻页,十几分钟后一本书就被放了回去。 旁人只以为他在挑书,丝毫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谁也不知道,谢辰是真的看进去了。 “楚哥,这本不错,你看看行吗?”一道清扬的少年音从旁边密集的书架后方传出来,谢辰耳朵竖起来,探头刚好越过书架,看到一截熟悉的校服影子。 转角绕过立体大书架,竟然是一片开阔的平铺区域,谢辰打眼一看,全部都是奥数等竞赛资料。 这一片的布置明显用了心思,但来往的学生倒是不多,反倒是看起来就是家长的大人们更多,大人们比对着手机里的内容,走走停停。 因而其中几个穿着九城一中的高中生就特别醒目,引得谢辰像好奇的猫咪一样钻过来的那个同校男生,手中拿着一本书递给另一个人。 谢辰怀里抱着三四本休闲书,目光落在那本书上,上前两步有些好奇,但没等他看清是哪本书,先与接书的那个男生对上了视线。 黑发,凤眸,浓密眼睫向上一掀,像是隔着一层冰雪看人似的。 才十几岁眉眼明显没长开,但清冷感压住了那股子妖异,却不难想象日后抬眼垂眸的妖孽模样。 谢辰心道,长的真好看。 脑子里十几岁的大男生一个个都是雄性荷尔蒙爆表,精力无处发泄,整日都要像个猴子一样安分不下来,不论什么模样,都逃不过青春的朝气。 少有几个文静的,也是书呆子的标准模样,过去的谢辰轻易就将青春期的男生化成了两类,此时的谢辰也一直沿用了这套标准。 感慨完,谢辰眸光飞快一转,落在了对方手上的书,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新版奥数培优集》。 奥数啊,这三个字在谢辰心里转了一圈。 少年转动的眸光藏不住那份好奇,轻飘飘掠过面孔的视线甚至没有停上一秒,楚千泽眉梢微不可察的动了下,视线从对方挑着眸尾笑起来的眉眼扫过,心中无声啧了一下。 这家伙如今还能用俊美二字压着,等那桃花眸子含情笑开的时候,想也知道是个沾花惹草的麻烦。 楚千泽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他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谁,九城一中如果有座金字塔,有那么几个人高居顶端谁都认识很正常,但是被压在下面的还能被人记住,也算是另一种本事。 他翻过手中的书,眉眼淡淡的。 韩广广将书递给楚哥之后,目光就已经收了回来,一扭头才发现有个穿着同校校服的男生,抱着几本听都没听过的休闲书靠近楚哥,眉头顿时一挑,“你谁啊?” 他说着上手就要拉人,学校内倒是不少学生是楚哥迷弟,但是谁都知道楚哥有些病态的洁癖,靠近就算了,要是真碰到人也是真会生气的。 谢辰也没反抗,被拉着一个转身,韩广广瞬间认出这是哪位了,“谢辰?”他又看了眼谢辰怀里的书,又看了眼谢辰那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语气欲言又止,“你有事吗?有事问我。” 韩广广看了眼眼皮都没抬一下的楚哥,明智的将谢辰拉的远了一些。 谢辰此时也慢一拍的想起这两位是谁,九城一中的尖子班是独立于整个高中的,里面的学生不多,也就十几个,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从高一到高三都是同班同学。 甚至连高二文理分班都没有必要,基本都会走理科的路。 如果说实验班是学霸,尖子班就是天才,京城三中那边甚至毫不避讳的这么取名了,甚至在高中时期,就有中科院的大佬们在暗中盯梢这些小怪物,他们能按部就班跟着年龄上学,已经是在各方建议下的退让了。 而刚才那位,就是当年差点让京城三中和九城一中抢人抢到要打起来的,天才中的天才。 这次来书店,对方不是为了做题,而是为了给班上出题。 想起这些,谢辰看都没有多看韩广广一眼,眸中笑意轻漾,深处藏着莫名的兴味,转身向着楚千泽走去,他第一反应其实是好奇对方的脑域开发程度会有多高。 但被韩广广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肩膀。 楚千泽收起书,他已经看完了,走过韩广广身旁时偏头点了下头,“可以,就这本。” 凤眸淡淡的,甚至没有看过谢辰一眼,少年不仅眸光透着凉意,气质也是冷的,那点子疏冷几乎就成了他待人的全部,骨子终究是傲的,除去刚开始那一眼,他似乎没再关注过谢辰这个人。 韩广广也当即转过身跟了上去,手上松开的很快,他没对谢辰多说一句,到底只是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 谢辰毫不在意这份冷待中藏着的轻看,他兴致勃勃又推了一个购物车来,先将怀里的书放进去,然后从小学奥数开始,又来了一遍扫荡。 中途他也发现了,很多竞赛类还是比较考验师资力量,许多应该只在内部流传,甚至只有个别专门带队参赛的老师才能拿到。 基础的知识结构不会改变,谢辰也没多么在意这一点。 不过解题思路可能才是谢辰需要适应的,他那跳跃超前的脑子,只会被既定的规则否决。 谢辰摸着下颚,心中沉吟着。 ……奥数啊。 第250章 数学阅卷 刘义发现今天有点不对劲。 先是在进校门的时候, 遇见了同样从外面回校的丁老师,这位数学界的老教师名头实在太响,据说还是学校当年特意请过来的, 对于这种一辈子师德高远、研究数学的大佬,刘义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不为别的,因为刘义数学最差。 刘义总觉得这些数学老师在与他聊天的时候, 随时都可能冒出来一句——你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分啊? 但这次丁老师的关注点似乎不在刘义身上, 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怎么关注过刘义, 此时撞见刘义先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在刘义身旁看了一眼, 像是经刘义的存在想起了什么。 丁正夹着手中的公文包,刚好停在了刘义身前。 刘义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丁老师早上好。” 丁正看向了刘义,“同学早上好, 那个——”他再开口时有种微妙的停顿,“那个谢辰同学呢, 我记得你们经常是一起上下学的。” 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形影不离, 比一些小姑娘家还要黏。 刘义心里有些纳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独独问起谢哥,但还是如实回道:“谢哥从周末开始就不舒服,这是家庭医生让我开的假条。” 他马上还要去一趟班主任那里一趟, 这假条索性就一直放在口袋里。 丁老师就像是随口一问, 得到这个回答后也没再细问什么,他看着有些苦恼, 想问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刘义没有半点要帮老师解难的意思, 他走在丁老师身边心里很急,只想要快点溜走。 丁老师回神, 看到身边的刘义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下意识就道:“你这次数学考的……” 好嘛,根本不需要问的。 刘义也无暇顾及为什么丁老师会关注自己这个平平无奇吊车尾学渣的成绩,礼貌又飞快道:“好的丁老师,我下次会努力的! 预备铃快要响了我先去班上了丁老师再见!” 他最后一句,边跑边说,反应快的丁正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完后面的半句话。 “这小子。”丁正摇摇头。 等见到了班主任,刘义发现对方第一反应是看向他身边。 刘义奇怪地看了眼自己空空荡荡的身边,“老师,你在看什么?” 班主任干咳一声,“什么事?” 刘义交上家庭医生的病假单,班主任拿起了看了一眼后,露出了和丁老师面上有些相似的情绪。 “行,我知道了。”班主任点头离开了,随手带走了自己的包。 刘义嘶了一声,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们之前那个眼神,不会是在找自己身边的谢哥吧。 他谢哥这次到底考的有多差? * 谢辰这次考的确实很糟糕。 他整个考试过程都是睡过来的,那答题卷干净的险些让阅卷老师以为拿错了,看到姓名栏那笔迹飞扬的谢辰两个字才淡定的翻了回去。 只有在数学阅卷时出了意外。 数学老师明显见多了市面,就算看见前面的选择填空一片空白也没有多少奇怪,面不改色的翻到了后面,甚至开始觉得这是批改最轻松的一张答题卷。 但很快,批改的手一顿。 数学老师奇怪的看了眼附加题的部分,飞舞的字迹非常随意,潦草几个公式之后,甚至没有答题的过程,就直接将最后的答案摆在了那里。 就像是草稿一样,最终的答案还被画了个圈。 如果换了个普通老师,大概给了几分就翻过去了,但是九城一中的数学教研组的老师水平是出了名的高,不仅教学资历深,自身专业素养也高,是正儿八经搞数学的教授们。 他们九城一中见多了各种小怪物,有些经常性偷懒省略过程,或者故意为难老师从一些奇奇怪怪的解题思路出发,导致各个老师已经被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 数学老师在看到答案正确的第一反应,是随手拉了草稿纸,将那几个有些熟悉但没太想起来的公式套用进去,最后嘶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的翻过标准答案,竞赛题不鼓励运用太过超前的解题办法,解题思路与技巧是任何考试的重点。 只要是参加考试,都会有一套标准的书面用语。 所以数学老师一时真的没有反应过来,选用这个公式进行解题,像是答题的人单纯觉得有趣,其中包含的超大量运算不值一提般,随手便给出了最终结果。 剩下的附加题被挑着写了如出一辙的过程答案,每一个都在挑战常规解题思路,其中的跳跃性无法捕捉,似乎只有好玩两个字可以概括。 数学老师脸上的不可思议越发明显,他反反复复验算,纵然速度不慢,却依旧停滞了阅卷进度。 终于,他扬声把丁正给叫了过来。 丁正原先没有当一回事,毕竟谢辰这个名字他也有所耳闻,在看到前面的空白时眉头一皱,但在看到后面挑了下眉。 比起阅卷的老师,丁正带出过很多学生,甚至有段时间专职带队竞赛,在某些地方,他比寻常老师要更敏锐。 他能看出这份答卷里的漫不经心,也能看出其中的灵活与超前。 虽然很现实,但是数学这个东西,永远是天赋至上。 太多人努力一生,都比不过一个天才的灵光一闪。 有些其他老师也围了过来,答题卷被传了出去,丁正收回有些躁动的心思,心上痒痒的,他有些等不及直接调出了谢辰的以前成绩。 一如既往的惨不忍睹。 丁正打开大考扫描存储下来的数学卷,谢辰从来没有在大题落笔的时候,选择题和填空题更是看着心情填写,完全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这种答题模式,根本猜不出学生到底学到了什么程度。 丁正此时像是抓到了小动物露出的马脚,整个人莫名有些亢奋,为了布置出一个最完美的陷阱,恨不得将其过去所有的行动模式都给摸清楚。 最后这事还是有意压了下去,只传播在高二老师内,有些老师也只当听了个乐子,他们主科不是数学,并不懂其中的意义,只有谢辰比以往更糟糕的其他科目答卷,让他们生出几分真实感。 * 谢辰的头很痛,他在买完书之后,习惯性的熬了个大夜,在消化完那些书之前,他甚至没有准备休息的打算。 超高程度的脑域开发者为了消化脑域芯片内高达百g的知识,在初期就养成了浅睡的习惯,更何况脑域反应过于强烈,他们在梦境中拥有强烈的自我认知,无法彻底进入休息。 逐渐的,在顶尖的脑域开发者的世界中,小憩成为回复精神的主流。 谢辰这样到了周日下午,身体抗议了。 直接从脑子开始罢工炸开,就像是之前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恍惚。 身体在融入未来的灵魂,也在以这种方式提醒着,这个身体该拥有正常的休息时间,尤其在接触到完全不合常理的知识输入之后。 谢辰翻看了下电子闹钟,从周日下午他头脑炸疼,倒头就昏过去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今天周一,刚开学就请假了。 谢辰觉得这是一个预兆,他想起学校周一到周五满天的基础课程,不由开始考虑在家自学的可能性。 想了会,他坐起身,觉得这要需要一个体验过程,要在上学之后才能知道其中的对比。 所以,还是要去上学。 现在,他需要买一个能够时刻提醒时间的手表。 …… 次日,周二一早。 谢辰拿起书包,在一堆的书里面不知道该带哪几本,似乎都挺好玩的,他顺手抽了几本趣味物理实验塞进去,提醒自己今天是体验生活。 车上刘义早早就在后座等着了,他在谢辰上车后,凑上去道:“辰哥,你这几天要小心,我感觉老师们盯上你了,你这次考的可能太差了。” “是很差。”谢辰纠正,将沉重的书包甩到刘义怀里,“什么时候分班?” 高二和高三是提前开学的,基本在他们分班之后,高一才正式开学。 刘义颠了颠怀里的书包,“你这书包好重,不会带了什么吃的吧。”没敢随便打开,他蠢蠢欲动看着,听到谢辰问话,“成绩今天就出来,马上入校就能看到成绩栏那里贴上,周四应该就出分班表了,周五下午估计大扫除开始入班。” 刘义对这个流程背的很熟,他撞了撞谢辰的肩膀,“我俩肯定在一个班。” 九城一中吊车尾是刘义的水平,谢辰的水平不作参考,到时候只能一并扔进成绩最差的班。 谢辰闻言点了下头,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青少年科学休息时间昨天没满,我睡一会,到了你再叫我。” 刘义看到谢辰手腕上的表眼睛一亮,“这表看着不错啊……” 像是被重新组装设计过了,他刚要再问,谢辰已经阖眸睡了过去。 刘义瘪嘴,“行吧。” 不过高中生还有资格谈青少年科学休息时间吗,8-10小时的睡眠时间,也就只有辰哥能理所当然说出口了。 到了学校,刘义转身,刚要开口,就见他辰哥一个起身跃步下了车,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少年晃动的发丝落了一层碎金般的细光,看腻了的校服款式,硬是被他穿出了名模般的气场,长腿一勾一迈,晃眼的不行。 刘义没忍住擦了下眼睛,慢一拍反应过来,疑惑道:“辰哥你没睡?” 谢辰吐了口长气,“睡不着。” 根本睡不着。 要不还是让这个身体自由昏睡吧,就像是前天那样。谢辰考虑着这个危险的念头,有些蠢蠢欲动。 第251章 成绩排名 谢辰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让身体蹦极的想法, 脑子里隐约的痛楚还没有消失,没有经过基因药剂改造的身体,撑不住随意的造作。 谢辰一身轻的朝着学校内走去, 没太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个书包,而刘义手忙脚乱带着两个书包下了车,辰哥那个格外重的书包被他背在了身前。 刘义追上人后挺了挺肚子, 上面的书包随之一挺, 他极具暗示意味的提醒道:“辰哥, 你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谢辰扭头看去,视线一低, 脑子里那根弦像是才被触动,熟悉的书包影子弹出来。他伸手勾过了压在刘义肚子上的书包, 顺手颠了颠,“有点重。” 鼓鼓囊囊的书包, 在修长的指节上颠簸,让人心都悬了一下, 生怕重物勒折了那几根手指。 刘义直起腰收平腹部, 喘了口气,问出之前问过的话,“是吃的吗?” 谢辰将书包向后一甩,单肩挎着打了个哈欠, 身体终于酝酿出一丝睡意, “不是,是书。” “小说书?”刘义眼睛亮了亮, “那你可要藏好了, 那些老师们眼睛可尖了。我们拿出来他们就能逮住。” 说着,他的表情有些酸, “不过我听说那些实验班尖子班的学生,偶尔当着他们面看小说,他们也只当看不见。” 谢辰:“不,是物理小实验的趣味小故事,你要看吗?” 刘义疯狂摇头,他完全不知道谢辰看这些书的意义何在。 高二教学楼的成绩栏那里堵了一圈的人,刘义兴冲冲的挤了过去,他回头要招呼谢辰的时候,发现他辰哥懒洋洋打着哈欠,像是一只没睡醒的猫,脚步轻盈姿态莫名高傲,看都没看成绩栏一眼,就那么目不斜视的要上楼去。 刘义没敢明目张胆掏出手机拍下排名,只能苦哈哈的又挤了出去,气喘吁吁的抓住谢辰的书包,“辰、辰哥,成绩你不看吗?” 谢辰茫然回头看了刘义一眼,像是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听完话后眸光倏地亮了起来,“成绩?哦,对、对。” 他兴致勃勃一转身,“走,去看成绩。” 又是新奇的体验。 谢辰与刘义来的不算早,再反身回去的时候,堵着的学生之间有了空隙,他们很容易就站到了前面。 站定之后,刘义的视线第一时间从下向上看,而谢辰抬眸习惯性就看向最高处。 高二年级分班摸底考试排名。 ——第1名 楚千泽 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但这个名字提醒了谢辰,现在究竟是个情况,他懊恼拍了下头,向下看去。 ——第734 名谢辰 完全不用找,谢辰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摸了摸书包,很想把里面的手机拿出来拍张照。 倒数第一在谢辰的人生中,实在是第一次,他左看右看,新奇的不行。 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就是谢辰怎么都不肯相信,那份因为从未见过而稀罕不已的神态,也像极了怀疑自己的作态。 有几位甚至是同班级的,他们自然认识谢辰,在看到最后那个名字时,纵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分的恶意,但是转身的无视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都是高中生了,很多时候的轻视不需要刻意表现出来,那太过低级。 刘义怕谢辰多想,连忙出声安慰:“辰哥你别管他们,还有很多兄弟一点不在意你成绩的。” 谢辰收回视线,有心想要问一句他们是谁,转瞬又觉得浪费时间,敷衍的嗯嗯应了几下,面带微笑拍了拍刘义的肩膀。 完全一副被安慰到了的模样。 刘义大感欣慰,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好兄弟。 谢辰眨了眨眼,流转的眸光里藏着的好奇像是一台扫描仪,飞快的摄入着周围所有的信息,那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丝睡意,早就摸不着半根毛了。 有人在他们侧后方嗤笑了一声,刘义脸上欣慰的神情一卡,很快沉下眉毛撇下嘴角,有怒意熟稔的爬上了眉宇。 “真是没心没肺,连成绩都干干净净的。”那人没指名道姓,语气却阴阳怪气的,这话恨不得贴在谢辰耳边说。 刘义脸色阴沉,毫无对着谢辰的大咧,活生生一个刺头模样,扭头朝那人比了个中指,“曾蚊香,你个驱蚊的怎么跟个害虫一样,嗡嗡嗡的叫个不停。” “我叫曾文响!” 两人在身后吵了起来,谢辰置身事外般从下到上将成绩栏给看了一遍,记下想记的信息后,才歪头看向了那个被刘义叫做曾蚊香的男生。 记忆力是个经常找他茬的男生,长相还能称得上帅气两个字,浓眉大眼的,校服总是耍帅般不肯好好穿着,对着谢辰时常撇唇冷笑的嘲讽样子。 成绩似乎不错,高一还在一个班,高一下就发愤图强进了实验班,即使远远比不上尖子班,这一大截的跃步,依旧成为了他骄傲的资本,也被不少人称了句逆袭的小天才。 谢辰打量人的视线缓慢而温和,却让曾文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摸着胳膊白了他一眼,嘴里无声骂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见他那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刘义气的骂了句脏话。 “辰哥,你别跟这神经计较,自从进了实验班,他看你就像是看个垃圾,我看他自己才算是个垃圾!”刘义愤愤不平。 谢辰从记忆中找出一个残影,不太确定道:“我与他是一个初中?” 初中与谢辰分开的刘义满脸震惊,“不是,他跟你一个初中?” 谢辰:“好像是。” “那他真是有病。”刘义哼笑,初中三年加个高一上学期都没冒头,独独进了实验班之后开始不做人,不是有病是什么。 谢辰很快把这个人抛至脑后,“走吧,回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楼梯。 为了避免拥挤,这次的成绩栏放在了教学楼外,从校门那边拐进来就能看到。 五楼的韩广广双手撑在护栏上向下看着,将方才那一幕尽数收入眼底,他颇感有趣的看了一会,等到人都走进教学楼内,才扭头对着身边的人笑道:“楚哥,你看到没有,书店撞见的那个小子。” 楚千泽单手合上手中的实验报告,他背靠着走廊砌起的半墙,长腿无拘无束的向前一伸,修长挺拔的身姿怎么动都有着可以入画的美感,闻言凤眸微挑。 他虽然一直靠在韩广广的身边,但是始终是背对着,怎么都不可能看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而韩广广显然也不需要他知道,自顾自就笑道:“我还记得,叫谢辰是吧,我扫成绩栏的时候都不用多找,最后一个就是他。虽然成绩不好,但是脾气看起来不错,刚才别人挑事的时候,温温和和的一点没发火。” 不过旁边的人帮他吵了半天,最后他只看了人一眼,那人就离开了。 楚千泽没有兴趣的听完,把手上的实验报告啪的一下拍在了韩广广的胸前,“你最近看起来很闲,这次的数据你来验算。” 他腰身一收力,整个人就直起了靠墙的身体,懒散的拍了拍双手,转身回了教室。 尖子班虽然是独立于高中部的,但学制还是跟着高中走的。 九城一中的教学楼是出了名的多和大,高三布置在另一处安静的教学楼,高一高二都在一栋教学楼内,而尖子班高一高二两个班,占据了整整一层楼的空间。 他们两个班的人数,可能才与普通班一个班的人数将将打平。 马上正式开学,高一的尖子班学生即将入学,五楼现在的清静很快就要被分走一半,来自全国各地的小怪物们被九城一中的老师们辛苦集齐,到时候班上磨合又是一个难事。 韩广广苦着脸拿稳实验报告,想起这件事不由幸灾乐祸一笑,就等着看热闹。 可不是每一届尖子班都能有他楚哥这样怪物中的妖孽人物镇场子。 …… 教室内,刘义目瞪口呆看着谢辰桌面上依次排列好的趣味物理实验,直到谢辰慢悠悠抽出最后一本撂好,后面的年龄标签已经小到了幼儿。 他不可置信伸出手去,颤颤巍巍的想要拿起那最后一本,却被谢辰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 “不看别碰。”电子时代书籍是珍品,即使知道这个时代书籍的普遍,谢辰还是很难改掉认知上的惯性。 刘义捧着手,咽了下口水,“辰哥你看这些干什么,你未来是走文科的啊,你要看的应该是政史地啊!” 他恨不得疯狂摇晃谢辰的肩膀。 “那些看看就记住了,没意思。”谢辰平静道。 文科考验大量记忆,而记忆这种事对于谢辰来却是最简单的,除去语文上语感的陌生,历史和政治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短暂的时间。 谢辰在了解之后,自然而然就偏向了理科。 文科的美丽,谢辰从一开始就觉得不是他可以理解的,就像未来时代普遍缺乏的共情能力一般,是无法更改的本能。 刘义不太能理解谢辰的话,他是从中听出了那种学霸学神才有的凡尔赛语气吧。 是吧?刘义揉了下耳朵,默默怀疑。 第252章 不是学渣 第二节课是英语, 而英语老师正是现在还负责他们的班主任,谢辰那白花花的英语答题卷发下来的时候,是谁路过都要忍不住看一眼的程度。 谢辰本不该对这种事情有什么反应, 可他心里再如何平静,身体的反应却是阻止不了的。 血液翻腾,谢辰忍不住就垂下眼睛, 顶着班上众多同学的视线, 有些郁闷的, 伸手点了点这空白的卷面。 有些奇怪的感觉,谢辰忍不住用卷子盖住了答题卷。难道是这次的行为突破了底线?不然这具身体顶着学渣名头这么多年, 为什么还会感觉不好意思。 这种奇妙的情绪反应,让谢辰莫名有些上瘾。 刘毅还有些不信邪的, 凑了过来刚好看清被挡住的答题卷,一览无遗的卷面顿时让他啊了一声, 捂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丞哥你真是连选择题都不肯敷衍一下啊。” 谢辰也没搭理他, 挺好玩的……英语。 虽然对这个世界的所有都非常好奇, 但一切都要一一来,周末那几天谢辰还是着在主科目上下了重功夫,而英语自然也得到了谢辰的一定用心。 谢辰学习能力在各项超标的数据加持下无疑是强大的,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的事情。 在上课前, 英语课代表先将正确答案投屏, 很多同学都在对着正确答案修改。 刘义早就窜到了前面,跟其他几个熟悉的人一边聊天一边对着答案, 他还指了指身边空出的位置, 招呼谢辰上前,却被谢辰挥手拒绝了。 没有人再注意谢辰这边。 谢辰转了一下手中的笔, 黑色的签字笔在修长的骨节上轻快的翻转着,他的视线也在卷面上轻轻扫着,当谢辰眸光微垂,便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 笔在空中利落划出一个弧度,谢辰直接掠过听力,从笔试第1题开始写下答案。 上面的答案一面一面的在屏幕上翻滚着,谢辰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速度一下比一下快。 谢辰没有抬头看投屏上的答案一眼,他落笔答题速度比答案翻页还要迅速。 谢辰停在了最后的作文上,随手勾了几下题目后,他手势倾斜,笔的另一端漫不经心的点着写满了的卷子。 英语作为此时的世界通用语,比起后面乱七八糟的各种宇宙语要简洁许多,谢辰写完这张卷子,并没有多少成就感。 上面的投屏停在了最后的标准作文页面上,算算时间,已经上课十分钟,马上老师就该进教室。 刘毅也窜了回来,他坐好后下意识偏头看看谢辰的卷子有没有对答案,却发现卷子已经写满了答案,不由嚯了一声。 “辰哥,你这答案对的挺快嘛。” 谢辰笑笑没有说话。 刘义刚才与人聊天聊嗨了的时候,错过了一面答案的翻页,他见谢辰已经对完了答案,要过来谢辰的卷子拿到面前准备补上那没跟上的一面。 差不多十几个选择题,刘义抄的飞快,但转眼就发现有一道选择题,标了两个答案。 刘义有些纳闷:“辰哥,这一题到底选什么A还是C?” 谢辰正一页一页的翻着英语书,懒懒回道:“随便,两个答案都可以。” 刘义还在蒙圈的时候,英语老师进了教室,他就空了这道选择题,先将卷子还给了谢辰。 英语老师抖了抖手里的卷子,作为班主任。她负责的科目学生们总会更上些心,但这最后一次英语平均分还是没什么长进,甚至还低了。 想起那个罪魁祸首她好气又好笑,但她这次倒没有说什么。反正很快这个班的老师学生们都要重新分配。 这周主要也就是讲好卷子,带学生们预习,然后再将他们交给下一任老师。 班主任也就没有再多讲些什么,提了两句这次的成绩后,便开始讲题。 她想起什么,先翻了翻卷子,“这道题标准答案是A,但是因为语义相似,选C的同学我们这次也没有扣分。” 而她口中说的那道题,正是谢辰标了两个答案的那道。 听到这里,刘义手里的笔一个倾斜,险些从他手里滑出去,他连忙抓紧了笔,顺势顶了顶前桌。 等人回过头来后,刘义小声问道:“刚才对答案的时候这题标了几个答案。” 刘义想着,是不是老师额外用红笔标注了另一个答案。 前桌理所当然道:“只有一个A。” 刘义不问了,恍恍惚惚的,大脑好像被一种奇怪的猜测给填满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子大聪明在身上。 不然怎么会想一些荒诞的事情。 谢辰撑着脸,似乎知道刘义在想什么,笔在他的指尖像是个玩具,随着指尖的微点在他脸庞若有似无的靠着。 谢辰体贴的出声,“你想问我些什么吗?” 刘义默默用卷子挡住上面老师的视线,一张俊气的脸庞都要扭曲成麻花,“辰哥,你自己做的题还是蒙的题?” 谢辰唇角勾了下,“你猜呢?” “辰哥!扮成学渣这种行为非常的恶劣!”刘义痛心疾首,他甚至完全没有去想谢辰过往那些惨不忍睹的成绩,大脑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接受了他的好兄弟可能是个隐藏学霸的可能。 或许在他看来,谢辰一直都不像是个学渣,刘义本来就觉得谢辰比他聪明,对于这种改变在震惊过后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谢辰比他还惊奇,“你就不问些什么?难道你不怀疑我是在蒙你吗?” 他就从接触过类似刘义这种直肠子的人,以前那些家伙心眼多成麻子,让谢辰一开口就想先踹一脚。 刘义顿了下,有些迟疑不定,“难道你在蒙我?” 刘义其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放在九城一中吊车尾的水平,放在外面足够当个鸡头了,不凡的家世带来的傲气靠良好的教养压着,再加上九城一中随便一个学生都可能是个神仙,刘义自入学九城一中后看上去倒像是个安分听话的普通学生。 但也只是看上去,就是因为初中的时候太浑了,才被他家里硬塞进九城一中的,就是让他知道人外有人。 进校第一天憋着的脾气在看到谢辰后,滋溜一下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乐颠乐颠的就又像小时候跟在了他辰哥后面。 刘义对谢辰是没脾气的。 谢辰对上刘义自我怀疑的神情,蓦地笑了,他由心生出一股子怜爱的情绪,要不是还在上课,真想薅一把这“小孩”的头。 谢辰无声叹了口气,这个前几天才被“穿越”的人面不改色道:“没蒙你,你想的不错。” “我一直是个学霸。” 说完,谢辰没忍住半捂着有些发烫的脸,咽下了喉间滚上来的笑意。 刘义深信不疑,完全没有去问谢辰以前为什么扮作学渣,“辰哥你不装了?你到时候去实验班把曾蚊香踩在脚下,让他整日跟个蚊子一样,烦人的不行。” 那家伙成绩上去了,却暴露了人品,要打击对方,也最适合用成绩压制。 谢辰根本没想到这人,听到实验班三个字犹豫了下,还是含糊应了声好。 “刘义。”班主任阴森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刘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你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刘义脸色垮了,下意识看向身边坐着的谢辰。 谢辰无声启唇,“过去进行时。” 刘义心领神会,如实转述,半个字不敢多加,他哪里知道班主任刚刚的问题是什么? 闻言,班主任脸色缓和了些,挥手让他坐下,转身开始写起板书。 刘义坐下后,一口气刚舒出来,猛地反应过来。 “牛啊,一心两用!”刘义在桌子下面给辰哥比了个大拇指,同样是聊天,他是半点不知道上面讲了什么。 谢辰继续一页页的翻着英语书,这种像是翻书的举动,刘义再看,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第二节课下课后是早操,一个班的人都往外走,谢辰走过讲台的时候,正在收拾东西的班主任对他招了招手,“谢辰,早操之后你来高二会议室找我一趟。” 谢辰看了过去,没从班主任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好的,老师。” 没多少人在意谢辰被老师单独约谈这件事,都成群结队的向着外面走。 人堆错峰与谢辰的身影擦肩而过,少年却始终按着自己的步子向前,不急不慢闲适从容,仿佛有种特别的吸引力,人们的视线不自觉就会追随过去。 班主任看着这一幕,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而不论多少人有意无意看过去,少年始终无动于衷的按着自己的节奏向前,从容中揉着事不关己的冷漠,这样的感觉让班主任有些熟悉。 她想起了尖子班的那位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是这样。 其实班主任对于上面执意要让那些学生进入高中校园跟着正常学制走课不太能理解,那个班教的东西已经超纲那么多,学生们也一个赛一个的妖孽,走着形式流程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意义。 但当阳光一视同仁的洒在每个学生的身上,少年也懒洋洋停了下来,他站在了自己的队伍位置上,视线开始扫过周围,无声的好奇让班主任心中一动。 他好像在努力把这个世界装入眼睛里。 隐隐约约,班主任好像明白了一点之前的困惑。 第253章 早操纪检 回荡在校园里的音乐热血激昂, 楼层越高到操场的时候就越慢,第一批到操场上的是高一的班级,班级队伍井然有序的交错向前, 沿着特定的行进方向抵达目的地。 暑假虽然过去了,天气却没有突然变凉,九点多的太阳正是精神的时候, 刚开始晒在身上还是暖融融的, 没过多久就有些发烫。 谢辰伸手摸了一把手臂, 阳光在他的指尖上跳动,他玩心上来, 指尖在手臂上动的飞快,残影在跳跃, 阳光追在指尖之后。 谢辰短暂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当他再抬起头时, 高二高三的班级人数足够在视觉上弥补高一的空缺,蓬勃的人气像是要沸开的水泡, 让人下意识后仰。 谢辰有些新奇的微微瞪眸, 微微仰头想要看的更远些。 在操场背后的教学楼走廊,这里不同于下面逐渐焦躁的气氛,两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学生松散的站着,气氛轻松又悠闲。 其中的女生双手拿着记分单, 做底的文件板撑在护栏上抵住她的下巴, 她没精打采的看着下面的班级队伍,“我昨天刚熬了夜, 就不能回去补个觉吗?” 方芷妮已经睡了一个早自习, 但是时间根本不够。 身旁的男生闻言推了下眼镜,下半边无框的镜片没有丝毫遮挡, 眼下发黑的一圈非常的明显。 比起其他班,尖子班的课业要重很多,尤其他们手上都有各自的竞赛需要准备,各有各的熬夜理由。 任翼还算精神,最困的那一阵已经熬了过去,他快速的翻了翻手上的记分单,顺手把垫在最下面的物理卷子抽出来放到了最上面。 “今天你轮班,别找借口,难不成你想把活扔给楚神?”任翼神色松松散散,手上的笔偶尔在卷子上划一笔,硬底的文件板甚至不需要找一个墙面垫着。 他只是单纯那这张卷子解闷,顺便提下神。 “早知道我就不进纪检部了。” 方芷妮哭丧着脸。 任翼实话实说,“那你就跟他们一起做早操吧。”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行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任翼刚说完,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走廊拐角处传来,似乎是有人从楼梯那边下来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方芷妮悄摸摸的站直了身体。 任翼倒是毫无变化,给卷子翻了个页后,对来人打了个招呼,“班长。” 尖子班内部自己人,当着面还是比较习惯直接喊楚千泽班长吗,也就现在一切都在准备阶段,日后上了赛场就不一定了。 方芷妮从班长微蹙的眉心看出几分不耐,清了清嗓子,小心试探道:“班长,教导主任找你什么事啊?” 楚千泽单手拿着记分单,长腿一跨撑在了护栏上,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对着数据,凤眸冷恹垂着,浓密的睫翼滑下一弧阴影,懒懒道:“想让我从高三的手里接过的学生会主席的担子。” 他对数据的速度很快,这句话说完,单手合上打开的文件夹,不冷不淡的嗤了一声。 “我看起来很闲么。” 方芷妮点头连连应道:“就是就是,班长忙死了。” 她说着,忍不住晃了晃脑袋,身后略长的马尾也在一荡一荡的。 楚千泽并没有应声,他将手中的文件抵在护栏上,视线向下看去。 早操已经过去了三节,台上的领操员抬手踢腿非常标准。 队列按照班级排序,高二与高三的校服形成一个舒服的渐变,随着音乐与动作的起伏,像是涌动着的海面,有一种壮阔的美感。 按理来说,在海水之中人们是很难发现其中一滴水有什么不一样的。 尤其在人看的是海面,而不是身处海水之内时。 可总是有那么一些人特别容易引人瞩目,踢出的腿也好似比旁人长上一截,勾起的手臂有种较真的直,背影轮廓边缘眷顾的阳光仿若天然的滤镜,勾勒出浅浅的光晕。 不知为何,楚千泽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举止都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的家伙。 楚千泽在依次检查负责的班级后,原先没多大兴趣的后退视线,如今眸光定住,凤眸微微上挑,看那道身影的视线很像是在看一只跳出实验数据的小白鼠。 教学楼的阴影挡不住后排的学生,发烫的阳让人看着就有些心烦,更何况实实在在站在那里的学生。 队伍后排就算站了老师,也依旧有不少学生开始偷懒,要不是敷衍的一个下蹲,要不是抬起的手臂有气无力。 老师们躲在靠近教学楼的树荫下站着,眯眼看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 这其中动作越来越标准的谢辰,就像是一个异类,还是颇有些赏心悦目的那种异类,谢辰在人群里本来就惹眼,如今更是比前面的领操员还能吸引视线。 让一些趁机摸鱼的学生们频频看来。 谢辰倒也不是刻意,只是他发现手脚动一动,脑子似乎越来越清醒了,这种激素反应对于某些方面先进又落后的未来人类,实在是有些上瘾。 下腰,勾手,踢腿。 力量的掌控逐渐轻车熟路,少年的每个动作都可以成为速写书里的范本,透着轻盈的美感。 方芷妮看着看着双眼发亮,她忍不住伸手悬空比划了一下,脑子飞快计算出了对方的身体比例,咋舌一声,“完美啊。” 任翼瞥了一眼,认出了那人是谁。 “谢辰啊,摸底考的倒数第一。”他点评了一句之后,没带多少恶意道,“看这样子,去体校或许会走的更远。” 不过这位平日几乎很难在早操队列中看到影子,那张家庭医生开的假条,成了他光明正大的休息理由,早操都懒得做的人,应该也不愿意去体校。 方芷妮摇头,“体校多苦多累。” 她记得这位家里不缺钱,没必要为了什么成绩而去受苦。 方芷妮觉得老天还是相对公平的,家世颜值都拉了顶配,智商方面欠缺一点也无关紧要,楚神这样的,青春时出现一个就够打击人的了。 谢辰在很多方面都很敏感,他能感觉到许多道形形色色的视线在他身上或长或短的停留,其中有一道像是凭空往后颈塞了团雪,不带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冷。 谢辰有的时候好奇心爆棚,有的时候却又出奇的冷漠,连看上一眼都没动力,完完全全的随着性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恰逢早操已经到了最后一节,谢辰活动手腕转动脚踝,原先的兴趣淡下去,他轻轻晃动的眸光逐渐安静下去。 站在谢辰前后左右的男生忍不住牙酸,九城一中的校服版型很好,在校外也非常具有辨识性,可偏偏有人在校内也把校服穿出不一样的感觉,就实在是有些气人了。 在有年级主任上台发表讲话时,谢辰的思绪已经飘远了,耳边萦绕着各种关于新学期的激励时,他突然觉得身体之前逃早操的行为非常具有参考性。 要准备什么来着,好像是家庭医生那边要开一个假条。 谢辰抬头看了眼天,随着散场,慢吞吞转身,而队列后排的不少男生已经箭一般窜了出去,成为了这场快跑的领头人。 谢辰走在人群里,不快不慢的,他看了眼那边往自己身边挤过来的江义,好笑的又放慢了脚步,谁知身边有比他还要慢的。 那成堆的女生们挪动着,彼此交头接耳,压抑着溢于言表的兴奋,她们克制着没有指手画脚,但是偶尔指向某处的动作也将谢辰的视线带了过去。 不远处的教学楼内,在那镂空的上半层护栏后,有三个人影,那个走在前面的男生手中翻看着什么,微微低头,看不太清他在干些什么,左臂上扣着的红袖章割裂了他与下方奔腾过的人群。 他带着记分单,走在两座教学楼之间的长廊上,身影修长淡漠,就好像青春电影中那些永远与朦胧细雨一起出场的白月光,是主角回忆中碰不到的高岭之花。 清凌凌的,像是一捧雪,碰到就要化了。 谢辰偏头想了一会,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倒是始终如出一辙,他没再去看,在某些方面有点迟钝的他不是很明白身边的骚动为什么越来越大,而江义也终于挤到了他的身边。 江义几乎累的要喘气了,“今天人走的也太慢了。”他抹了把额头,站直了身体,静下来后终于也随着骚动,看到了长廊里半身拐入另一座教学楼里的身影,“哦,原来今天是楚神轮班。” “不过辰哥,你没发现吗?你今天身边堵着的人也有点多啊。”江义扫视一圈,有些女生几乎是与谢辰同步的速度移动。 再次确定了,是的,以前那少有的几次,根本没有今天多。 谢辰完全忽视了这句话,他扒了扒记忆,发现身体几乎没上过几次早操,难得的几次也基本不关注旁人,于是他扬了扬下颚,示意江义道:“他们是干嘛的?” “纪检部的大神们啊。”江义理所当然道,“今天轮班巧了,都是尖子班的那一批,啧啧啧,你看到了没,刚刚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们的班长楚神。” 第254章 初露锋芒(已补完) “楚神?” 谢辰下意识扬眉向着那已经看不到人影的长廊瞟了一眼, 收回视线的时候,偏头弯了下眸。 一些细碎的记忆因为这两个字,从大脑深处翻腾而上, 像是破碎的气泡一般,裹挟着不成片段的信息传递给了神经元。 江义伸了个懒腰后,双手交十垫在脑袋后面, 边走边道:“是啊, 楚神。” 江义啧了一声, 真心实意的觉得对方牛逼的不行。 “尖子班出去随便一个都是大神,在他们班上根本叫不过来, 所以到最后,称神的就楚神一个了。” 谢辰嗯了一声, 眸光左右挪动着,有一半的注意力已经分了出去。 江义最后兴奋的带着食指晃到了眼前, 一个顺滑的曲线,食指竖在面中的位置看向谢辰, 故作神秘的小声道, “就算高一的尖子班来人了,我相信没有人挤占楚神的王座。” 谢辰偏头看了过去,与江义对视后笑了下,他反手掰下那根挡着视线的手指, “真厉害啊。” 记忆中原身很少关注旁人, 其实很多人并不是很了解尖子班上的那些学生,他们与普通学生像是天然隔着一层膜, 膜里膜外是两个世界。 尖子班上的成绩非常好, 哪怕偏科,也偏的让人膜拜, 除去期中期末考,班级联考月考等考试,基本都是单独出卷。 谢辰就像很多同学一样,对于记忆中的尖子班学生没多少印象,三个字就可以总结。 成绩好。 这就够了。 所以谢辰见江义这幅模样,来了些兴致,“比如呢,最牛在什么地方?” 江义摸了摸头,干巴巴道:“成绩好?” 尖子班一直都是独立于高中部的,楼层都是单独设立,他扒拉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考试,只有那亮瞎眼的成绩。 至于一些更高端的,江义徘徊在九城一中的吊车尾队伍中,压根接触不到啊。 谢辰哦了一声,失去兴趣般从江义身上移开了视线。 江义此时想起了谢辰那张堪称完美的英语卷子,忍不住凑近了些,自觉自己藏了个天大的秘密,动作间像是个接头的特务,小声道:“辰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谢辰看到了学校操场外面设立的小卖铺,推开江义凑过来的脑袋,“下一步打算买点吃的,你带钱了吗?” 江义被推着后仰,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带、带了,要吃什么?” 谢辰这几天身体饿的频率很高,就像是不适应高浓度的灵魂,胃部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大脑抱怨,“随便吧,面包什么的,你回教室的时候先放我桌子上,我去趟会议室。” 谢辰拨弄了一下手表,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因为翻搅的饥饿感有些不耐烦,总带笑的眸尾无端落了几分戾气,看的江义一愣,以为辰哥是没吃早饭,当即转身就冲向小卖铺,遥遥传来一声吼。 “都让让!” 谢辰拨弄手表的动作一顿,上面跳过的数字归于正常,他看了眼江义气势汹汹的背影,歪了下头,倒是笑了下。 …… 会议室在老师办公区那一块,眼下正是大课间的时候,学生们没有上赶着的乐趣,就算抄近路也都放轻了脚步,一个个无比乖巧的样子。 也就只有像谢辰这样,大课间之前就被老师给提前预定要去一趟的学生,才能在办公区这块相对安静的地方撞上面。 到达目的地之前,谢辰也遇到了几个被叫过来的学生,无一例外的苦瓜脸,与他擦肩而过时似乎认出了谢辰,没说上一句话,却露出几分兄弟啊的同病相怜。 甚至其中一个特别外向的男生进办公室之前,还对脚步不停的谢辰招了下手,“兄弟,一起啊,我一个人进去心慌的厉害。” 谢辰脚步不停,看了眼办公室的招牌,“我要去会议室。” 那男生嘶了一声,流露出一副还是你惨的表情,“会议室,那你是群批啊。” 他显然是知道谢辰是谁的,而挨批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有对比,这么想,他只被一个老师痛批,竟一时有点感动。 “那你快去吧。”男生挥了挥手,越发热情。 谢辰笑了笑,只觉得男生的情绪变化非常好玩,等到了会议室的门口时,他也没用上多少心,更别提紧张这样的情绪了。 他也能猜到,大概是这次的分班摸底成绩摆烂到了一个境界,就算是放养模式下的老师们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里可是九城一中,谢辰那个成绩简直是建校以来的最低记录。 敲门后里面有一阵的窸窣声响,而后是一道“进来”的中年男音。 谢辰推开门,先探了个头看看情况,视线一扫,面上顿时露出疑惑。 除了一个班主任,剩下三个全是数学老师,上座稳稳坐着数学教研组的重量级人物丁正,几老师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谢辰更像是看到了数学老师们的教研会。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向门上的标牌看去,是高二会议室没错。 班主任看见谢辰的动作下意识想要瞪眸,最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抵唇干咳了一声,声音放缓许多,“谢辰来来来,先进来。” 等到谢辰在会议长桌末端站定后,班主任才又出声道:“今天找你来,想必你也知道问题的重要性,主要是想聊聊你的成绩。” “你这次的成绩非常糟糕啊。”她说着,语气逐渐严肃,伸手去拿这次的班级成绩单,“语文56,数学34,英语0……” 别说九城一中这种重点高中了,就算是一些普通高中,看到这种成绩老师眉头都是直跳的。 班主任是教英语的,当时看到那英语成绩心口就一直堵到现在,英语选择题可是最多的,竟然直接交了个白卷。 她眼下也忘了旁边还坐着的几位老师,拿着这张成绩单就训道:“你看看你这次的成绩,是连糊弄都不想糊弄了是吧,数数你这次交了几科的白卷……” 第一次被这么训的谢辰有些抓不住重点,两眼逐渐茫然,低着头静静看着班主任,眨眼的频率也犹豫起来,竟莫名有些乖。 丁正忍不住低咳了一声,稍稍提醒了下。 职业习惯发作的班主任一哽,剩下的长篇大论几句交代完后,她开始扮起了黑脸,成绩单被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谢辰,你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出格了,你看看江义,什么时候交过白卷!如果你这次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可能就要慎重考虑你是否还适合待在九城一中了。” 重点中学全国到处都是,但九城一中的特殊全国只有京城三中和东城实验中学可以相提并论,这种特殊,就算是现在的谢辰也有多少了解。 谢辰有些头疼,那颗装着整个宇宙的脑袋突然要思考这种问题,确实为难住了他,人际关系利益往来在绝对的天赋碾压下,完全是让路的。 而原身之前的表现,显然没有这种资格。 谢辰在想着如何回答,但他没有开口,倒是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少年低垂着眉眼,像是遇到世界难题一般,极招人的那双眼睛都焉焉的耷拉了下来,像是被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幼猫,失去了那股张扬劲头,反倒让人看着有些心软。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的女教师,平日虽然严厉,但对上这种转变还是第一个有些心软的,她想着自己的是不是将人吓得太过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次将人彻底吓住才好。 看看这都什么成绩?! 数学老师恰到好处的插入了这场批判,语气缓和先是安抚了几句班主任,然后一转头看向了谢辰, “谢辰同学,这次的数学卷子你没交白卷至少还是值得我欣慰的。”数学老师开了个玩笑后,对谢辰招手,“来来来,你答题卷我也拿过了,我们来看看问题出在哪边。” 丁正和另外一位数学老师坐直了身体,不着痕迹的朝他那边偏了偏身体。 班主任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轻轻皱眉咽了下去。 谢辰的世界是纯粹且干净的,他从天赋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几乎没有人会挡在他前进的路上,在科技至上情感淡漠的未来世界,天才更像是圣者,隔离在普通人的世界。 他们或许有着超强的辨析能力,对于善恶有着近乎本能的原始反应,但是弯折徘徊的情感试探,恰恰是他们陌生的。 谢辰也不能避免,甚至更为纯粹。 哪怕在他所在的现在,就如同理科男被称为直男一般,这是浅面,依旧有许多天才或孤僻或疯狂,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情感失调。 但在未来,情绪神经在生理方面的客观剥夺,让他们呈现出更平静的冷淡。 谢辰走近后,看了数学老师指尖落下的位置后,才想起当时昏沉中,他随手划拉的几道题。 因为对方说在分析问题,所以谢辰上下看了一眼后,疑惑道:“这几题没有问题啊?”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让数学老师一愣。 数学老师脸色微微严肃,不答反问:“你觉得你答对了?” 丁正也不再旁听,转过了身认真看着谢辰,他的视线落在谢辰脸上,仿佛在估量着什么。 谢辰谈及数学,脸上的神色不自知就淡了下来,呈现一种理性的平静,“如果不对,那就是你们错了。” 他的语调,像是在以一种温和的态度驳斥犯错的学生。 第255章 数学天赋(已替换) 其中的微妙感其实很难体会, 但是在座的都是教育行业深耕多年的教师,不管年龄高低,他们出现在九城一中内, 就已经是一种能力的证明。 谢辰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自信。 但他在骤然静了一瞬的气氛中,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并不是研究所内的研究员, 他们才是占据考核位置的人。 方才那句话或许有些不太礼貌?谢辰不太确定的想到。 “或许, 它是对的?”谢辰扯了下唇, 露出一个迟疑的笑,再出口语气不再笃定, 听上去让人舒服很多。 但丁正还是听出来了,对方给出的选项中, 就没有考虑过出错的可能性。 负责谢辰卷子的老师干笑了一声,纵然当了谢辰一年的数学老师, 但是他就像其他老师一样,短暂的关注之后很快选择了放养。 但如今他再迟钝, 也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你写的答案当然是对的,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写全过程吗?” 他其实更想问,为什么用这样偏僻且超纲的公式套算。 谢辰有些犯难,他对于高中数学的难度毫无认知,在普遍基础的数学题目中, 他的大脑根本不需要验算的过程, 就像是1+1=2这样的存在,是能瞬间给出答案的计算。 在那一瞬间, 没有人会去考虑为什么1+1=2, 现在的大脑动用过度会头疼,但这些题目显然不在那个范畴之类。 数学对于谢辰来说, 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对于这个世界,有着维度方面的碾压性。 谢辰在调整他的大脑适应这个世界,但在还未成功的时候被突然问了这么一下,还是有些卡壳,他看了眼几位老师脸上隐隐露出的期待,对于自己随手划拉出这几题答案的做法,不确定是好还是坏。 他是个学渣的话,那—— “我蒙的。” 丁正直接呛出了声。 “这是解答题。”手拿卷子的孙老师呆滞了一瞬,提醒道。 谢辰迟疑,“不能蒙吗?” 他曾经带过一些学生,在证明不出定理的成立性便假设它的存在,直接套用进计算中,将最后的答案作为最终的结果作为作业交上来。 这类的糊弄有一半的正确性,至少在毫不手软的谢教授手下,可以拿到一个可怜的合格。 而那些在谢辰眼中,都算是蒙。 谢辰丝毫没有考虑到,人类顶尖学术论题与高中超纲竞赛题之间的区别。 他的疑惑太过真诚,几位老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丁正此时终于坐不住了,他拍拍孙老师的肩膀,在对方让开后,他拿着那张卷子坐在了谢辰的面前。 丁正低头看了眼卷子,再次确认了答题思路的跳跃性,这是一种非常灵活的解题方法,在他的眼中,比起方法,其中的意识才是最难得的。 “谢辰同学,你为什么不写前面的题目呢?” 丁正没有再纠结这几道大题,而是问起了前面的空白。 谢辰摸不准他们信不信自己刚才的话,但是对于这种问题回答起来就轻松多了,“我不会。” 不错,原身就是这么回答的。 丁正笑笑,没有再问。 后面的大题完全架构在前面题目知识点的框架之上,如果真的不会,只会连题目都看不懂,就连蒙公式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旁边的班主任适时接过了话题,“谢辰你这次最差也要写检讨,后面学校方面还要再针对你的问题进行讨论,按照你这次的成绩是完全不行的。我们尊重学生的自主发展,但是也要看到你们的成长空间。” 谢辰莫名有些站不住了,他出声小心翼翼,却又非常干脆的打断了长篇大论, “所以?”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些什么? 班主任面不改色说了下去,给上面的一大段话完美的结了个尾之后,才话题一转,语气也随之放沉, “丁老师觉得你在数学上还是有一定的进步空间,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这有一张数学卷子,主要考察基础,要是答得不错,学校这边也能酌情考虑你的情况。” 丁正没说话,而是将卷子递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接过卷子的时候,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她只当没看见卷子上的不合理,身体正常的推到了她与丁正之间的空位上。 “我跟你下节课老师打过招呼了,就坐这里做吧,笔在这。” 谢辰没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坐下后却久久没有开始答题,他的安静让丁正忍不住换了姿势坐着,问了句,“怎么不动笔?” 这张卷子是个大杂烩,前面几道题确实是非常基础的题,后面的难度逐渐提升,掺杂在各类题型中很难感觉出差异。 对于不会的人来说,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而对于会的人来说,能看懂就一定会一些。 当一道题目的难度到了这种相对离谱的程度,可见出卷人的苦思冥想。 谢辰习惯性扫了眼全卷,没看出哪里不对,一个周末并不能让他快速适应当前社会的教学进度,所以他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张特别基础的数学卷子。 哪怕他知道卷子不对,他现在也根本判断不出来哪些题是所谓的难题,一目了然的结果很难判定出高下。 一加一等于二和一乘二等于二,有什么区别呢? 面对丁正的问题,谢辰在桌子上敲了敲笔头,不太确定的出声,“你们要这么一直看着我吗?” “啊不不不,你不习惯的话,我们去旁边的会议室待一会,你答完了过来找我们就行。”丁正起身,甚至没有问上一句谢辰有没有带手机。 有些题目并不是手机能够搜出来的。 丁正这么开口了,其他两位老师自然没有意见,等到偌大一个会议室空下来后,谢辰低头看了眼试卷,右手匀速转着笔,翻页之后又翻回来。 确实挺基础的。 要写过程吗?话说这种解答题的过程要怎么写来着?谢辰刚刚开始犯难,转念想起这只是个基础测试,又不是什么考试,得分点什么的不重要,只要有个不错的结果就行了吧。 谢辰是不打算当一辈子的学渣的,但是也不打算这么快做出转变,他有些担心自己会在常识方面露出马脚,即使到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个地方露出了马脚。 谢辰这边给自己安排着转变的过程,却不知在旁人眼中,已经自动给他找好了理由。 另一间会议室内,之前一直没出声过的数学老师齐岩此时慢悠悠道:“那孩子有点意思。” 齐岩在谢辰的记忆中,只是个教高一的数学老师,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此时丁正这位正儿八经的大牛,却与他看起来像是老友,说起话来都带上了几分笑,“怎么,手痒了?我就说那孩子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的天赋。” 齐岩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孩子天赋暂且不提,但是情绪反应有点不对,他在与你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你们的反应,随时都在根据你们的反应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说着,好似看向了过去,语气有些感慨,“要不是我之前有过经验,都差点没看出来他的这点不对劲。” “他给自己立了个人设,并在努力贴合那个人设让自己看的正常,如果不好好引导,这孩子的天赋再如何惊人,最后都会荒废了。” 丁正先是一愣,而后皱眉,虽然有点荒诞,但是他还是放在了心上。 齐岩与他不同,他是一边钻研数学一边从事教育,而齐岩则是选择在数学路上止步,专心转向教育,是实实在在想着要如何教导学生,引发他们数学兴趣的老师。 丁正只教尖子班,就是因为天才的脑子更容易碰撞出火花,他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师。 丁正沉默不语,颇有心事的模样。 班主任却有些坐不住,两人聊天的时候她没有贸然开口,此时安静下来才问向齐岩,“齐老师,谢辰平时虽然成绩不好,但是性格方面都挺正常的,虽然会惹事但都有分寸,不像是心理有问题的样子啊?” 齐岩笑了,“他惹了多少事?” 班主任语塞,一时算不过来。 齐岩叹气,“你数不过来吧,就算是我也经常听到他的通告批评,他家境那么好,除了成绩无可挑剔,我看着都觉得精神,真与人碰起摩擦的时候,总有情绪上头失手的时候。” 尤其富家子弟,有家里兜底,更容易无法无天。 即使不提人品,从概率来说,惹了那么多事,总该有一两件上头控制不住的时候。 “你说说看,那孩子有过吗?”齐岩问道。 班主任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她还真没想起来,那孩子在惹事的时候情绪控制的这么好吗?这么说起来,似乎还真有点不正常。 丁正打断了这场讨论,“别在这瞎想了,老齐你也是,根据自己经验在这边说着没根据的话,到时候不放心让人做做心理测试就知道了,目前还是先看看那孩子是不是被埋没了天赋,我看着性子也挺好的。” 这才过去十五分钟,丁正说完后喝了口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这口茶险些就没咽下去。 班主任连忙起身开门,不同于之前那间会议室掩着门,他们进来的时候做了等个一两个小时的准备,她更是连笔记本电脑都带过来了,门自然要关上的。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谢辰。 班主任有些不确定,“你是要跟我们借什么东西?尺子?圆规?” 已经玩了十分钟的谢辰看了眼班主任的脸色,虽然犹豫,但是人都已经站过来了,还是顶着几个老师有些奇怪的脸色举起了手里的卷子。 “我答完了。” 第256章 分入尖班 批改后的卷子被摊放在桌面上, 班主任主科英语,此时自觉退了一步,给三位数学老师让出讨论的位置。 现在没有她开口的机会, 于是注意力自然就放在了另一个看起无所事事的人身上。 谢辰双手合十撑在脸侧,他没有在会议长桌旁边寻个空位置坐下,而是就这么个姿势靠在窗台临近墙面的那侧, 透过半开的窗户遥遥看着远处。 无处安放的长腿斜曲着, 半身的力量都压在了那面墙壁上, 看上去很像是在发呆。 看不清神情,但很平静的感觉。 班主任想起了齐老师之前的那些话, 原地打了几个转,她心想自己做了谢辰一年的班主任, 半点问题都没感觉出来,是不是有空正经辅修一些心理课程。 之前学校统一组织的心理课程集训, 显然效果不大。 要真是错过了一个好苗子,实在是罪过。 谢辰收回虚茫的视线, 站直身体活动了下手腕, 他其实不太明白,一份基础的数学卷批改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下,既然成绩作为酌情考量的标准,后面把成绩告诉他就行。 在这边空等着 , 难不成还要就错题单独开个小灶? 想到这, 谢辰心中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故意写错哪道题继续浪费时间, 虽然不准备立刻做出改变, 但是也不能持续做个学渣,展露一下牢靠的基础底子, 对于后续改变,是一个不错的引子。 谢辰的动作也让那边还在挨着头继续讨论的几人止住了动静,丁正低头看了眼时间,挥了挥手,“行吧,我来说。” 另外两位数学老师退开,这时班主任才凑过来坐在了另一边。 谢辰听到动静看了过来,眸中带着微闪的好奇,任何表情出现在那张脸上,都让人没有责怪的感觉,哪怕是一种无声的打量。 丁正脸色温和了许多,眉眼都像是飞上了几分笑意,压着的高兴在对上谢辰的视线又顿了顿,他道:“谢辰,卷子已经批改完成。” 无声的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继续看似平静道:“我们来谈谈。” 之前其他两位数学老师推开的时候,让开了丁正身边的位置,谢辰瞟了一眼,没有坐下的意思,这种被拱卫起来的位置,让他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谢辰站定,唇边露出笑,“丁老师。” 丁正点了点卷子,只说了两个字,“全对。” 谢辰面色如常,眸光闪了闪,终于察觉出几分异样,他视线偏移到齐老师的脸上,得到一个和蔼的笑,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就像是验证了什么,丁正心中既喜又愁。 “基础题。”谢辰小心斟酌用词,“全对不好吗?” 丁正哈哈大笑,绷着的眉心终于争先恐后的爬上笑,他边笑边摇头,“谢辰啊谢辰,你可真是……” 话说一半,他又缓了笑意,直接错开这个话题,直截了当说明,“这不是基础卷。” 谢辰哽了一瞬,脱口而出,“为什么,它这么简单……” 语落,渐渐削弱的反驳在老师们各异的神色中,又被他咽了回去。 班主任瞪大了眼睛,摆不出作为师长的架子了,她看着谢辰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只试图翻墙的大熊猫。 “卷子难度完全跳出高中数学,不说形式,难度上是完全碾压当前高二数学,如果有人能将这份卷子做全对,没有人会怀疑他在数学上的天赋。” “如果你能将过程完整的写出来,而不是随手扔几个算度极高的公式直接圈出结果,这份成绩去参加数竞,我想你会走的很远。” 丁正赞完,抬眼却看到谢辰虽依然是笑着的,眸中却是无感的湖水,平静的让人失声。 似乎除了刚才瞬间的诧异,对于后续的所有评价,对方都既无惊也无喜。 丁正隐隐意识到不对,谢辰或许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天赋,而是不在意。 丁正轻皱了下眉,这次是真的有些发愁了,他又看了眼简洁到极致的卷面,很多题目只有一个核心公式和一个结果,能够写满半面答题卷的过程,全部在短短几分钟内被解决,最终答案的呈现,消除了所有人的怀疑。 尖子班里早些年也出现过这种心算能力高的离谱的学生,但是丁正直觉又觉得谢辰跟那些学生不一样,那些学生们如何优秀,都像是被线拴住的风筝,他可以飞的很高,但不会脱离蓝天之下。 而眼前有些懒散笑着的谢辰,看不出多少傲气,却像是随时都能够剪断那根线,消失在蓝天之下,飞跃进广阔宇宙之中。 这种感觉上的微妙差异,实在是让人心头抓痒,摆不出证据,却更加心动不肯放手。 丁正在谢辰的注视下心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露出一个宽和的笑,他抛弃了之前商讨出来的结果, “虽然缺失过程,但是你在数学上的天赋毋庸置疑,老师也只见过几位像是你这样的学生。而本校尖子班的设立正是为了你这种不适应应用教育却天赋极强的学生,如果你上心,相信依你的能力其他学科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齐岩侧头看来,眉心皱起,却没开口说什么阻拦。 班主任更是吃惊,纵然丁老师作为尖子班的班主任,但是里面的每一位学生,都是要经过学校高层仔细讨论确认之后才能定夺,里面的学生无疑是优秀的,天才并不仅仅是单科发展,尖子班也并不只收成绩好的学生。 他们每一位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国家某一领域的中流砥柱,如果临时将谢辰插进已经融合成一个整体的尖子班,尖子班和普通班的学生都有可能出现不满。 丁正喉间有些干,他干咳一声,无视了身旁的视线,只看着谢辰继续道:“但我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天赋,不要认为它可有可无,像是之前完全放置的行为更是要认识不足。” 谢辰眸子微微睁大,微挑的尾端染上几丝茫然,他的天赋究竟如何,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但是丁老师肯定的话又让他不知如何反应,一时怔然的看着对方,带出一丝不解。 丁老师只以为谢辰听了进去,不免欣慰,“老师们愿意将你分进尖子班,那你愿意进尖子班吗?要先提醒你,里面的可全部都是小怪物,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恐怕很快就要被赶出来。” 谢辰眨眼,终于听到了一个自己可以回答的问题,他虽然好像被算计了一把,但是心里没什么感觉,就算正面丢过来一张卷子,他还是不能感觉多大差异。 此时被问,似乎与先前的打算没什么区别,也许只是,速度快了一点? 永远走在前面的谢辰,短短几日的时间,哪怕有记忆片段的辅助,也不能深刻了解尖子班存在的特殊。 这份特殊不止表现在九城一中,每一个进入的学生,严格算起来都是国家人才计划的参与者,他们的管属权不在九城一中。 哪怕是丁正现在说的板上钉钉,心里也有几分底气不足,到时候报告是要一层层递上去的,高层会议也是要开的。 尖子班从来都不是丁正的一言堂。 丁正维持着笃定的神情,似乎他说的就一定能成真,他在等着谢辰思考回答的时候,不忘给身旁的齐岩递了一个“到时候必须帮忙”的眼神示意。 谢辰从结果出发,没感觉到哪里不对,于是弯眸笑开,一点紧张的神态都没有,丁正刚才谈及尖子班的严肃似乎并没有让他有其他的感觉,他回答的时候甚至透着几分终于可以离开的轻快。 “好啊,我可以。” 而在场的所有老师,谁都没有料到,这句我可以的重量。 他们究其一生,都没有看到这三个字的上限。 第257章 分班结果 方芷妮给学生会送完东西后, 从另一栋教学楼脚步咚咚咚拐进了高中教学楼,终于在二楼楼梯口追到先她一步走的班长,而高一的会议室也在二楼。 在抬头看到那道颀长身影的时候, 方芷妮终于喘了口气,叫住了对方,“班长, 等等, 东西可以给我了。” 楚千泽在踏上二楼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闻声回头, 垂眸看着赶上来的方芷妮,无声停住了脚步。 等到女生缓过来后, 他才伸手递出文件,骨感修长的手衬在蓝底的文件底板上, 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不用这么赶, 我帮你带过去也没事。” “谢谢班长。”方芷妮下意识道了谢后,视线忍不住偷瞄一下那只手, 回神后连忙摆手道, “不不不,还是我自己拿着,再说也要上课了,没多赶。” 东西交接完, 两人一前一后转身要继续上楼。 方芷妮落后一步, 又向外错开半身,抱紧文件后收回视线的时候往左前方随意扫了一眼, 刚好看见走廊靠前的一间会议室有人走出来, 随意的动作一顿。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身体往墙壁拐角处一藏, 探着头看着眼前一幕,暗暗疑惑。 那个在早操时就让她觉得赏心悦目的男生,出了会议室又转过了身,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方芷妮窥着那半身侧影,心中感慨一句鼻梁真高。 这人走在路上,人们都会觉得阳光更偏爱他几分。 “你在看什么?”像是沁了雪的淡漠语调从后方传来,将差点忘了还有个班长大人的方芷妮吓了一跳。 “是老丁。”她没往前蹦,又向后缩了缩。 真正让方芷妮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偷偷摸摸看着的,并不是谢辰,而是丁正。 作为他们班的班主任,丁正的办公室自然不会与其他老师在一层楼,高中教学楼很大,每一层还有长廊又接了另一栋,尖子班老师的办公室也在五楼,很大的一间。 里面的设施完善,内间不仅有休息室,旁边还有活动室,细节方面用心至极,能教的了尖子班的老师,专业能力要是不够硬,是会被尖子班学生笑的。 但能教的了尖子班,一个个自然不用多说,都是大佬,九城一中的校方有多上心可想而知。 而刚刚方芷妮探身看去。 站在会议室里面的老丁,她只能看到前半身,墙面挡住了还在会议室里面的后半身,他脸上的笑意很浓,是在她面前从未见过的畅然,要是在谁面前能见的最多,那也只有楚神了。 当时两人说了几句,男生虽然认真看着人,但是并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特别浓烈的情绪反馈,哪怕方芷妮是可以看见他是一直勾着唇带笑的。 这么想着,顶着楚神视线的方芷妮又向外探了一步,她小声道:“我再看看。” 楚千泽眉梢微挑,不觉得让方芷妮停下的原因只是简单一个丁老师,他没有方芷妮的小心,也没有她浓烈的好奇,身子后仰看了走廊一眼,腰身弯出漂亮的弧度。 只看到老丁鼓励似的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相谈甚欢的氛围结束,老丁退回到会议室内,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同样探出头方芷妮忍不住挠了挠墙,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笑话,老丁是能鼓励人的那种性格?讲了一遍还是不懂一定是做的少了,几张数学卷子压下来,题海战术能逼得人将那道题给吃透。 像这种带着笑鼓励你,不可能的。 楚千泽看到那个熟悉的男生身影却没多少波澜,眼睫一抬有些淡漠,他心内觉得无趣,面色更淡了些,转眸就要收回视线。 此时男生却仿佛若有所感,侧首看了过来,黑发碎开飘过眉眼,慵懒笑着的眉眼微微一挑,阳光碎金般坠在他的眸底,无端晕出几分眷恋。 在对上视线的瞬间,男生唇角似乎客气上扬了几分,他微微颔首,像是对着楚千泽又像是对着方芷妮,一视同仁的什么都没说,转身去往了教室。 楚千泽静静停了几秒,转眸又看向还没回过神的方芷妮,不由挑了眉。 方芷妮在对上那一眼时就突地红了脸,倒不是心动,有些被发现的羞,也有些直面那种异性冲击力的心神一荡,压了压下意识紊乱的心跳声,暗暗叹气自己作为颜控真的是没救了。 却在转头对上楚神仿佛能看透内里筋骨的淡漠视线时,蓦然清醒,两种美貌两种感觉,方芷妮脸上的热意瞬间就下去了,她干笑了两声,在回荡的上课铃声中莫名心虚道:“我们走吧,班长。” 回到班上的时候两人已经迟到了,这节课是物理,老师也没有计较这种小事的习惯,让他们进来后继续开始板书。 楚千泽的落座无声且安静,而他的身边并没有同桌,一张双人桌整齐的摆满了他的书本。 开课就是大面积板书,却只有少部分学生跟着记了些,楚千泽坐下前,顺带着看了一眼中途同学的笔记。 落座后,他将看到的几个核心过程顺手写在笔记本上。 物理老师年纪大,不喜欢搞电子教学那一块,经常拿着粉笔一写就是半面黑板,写完还特别喜欢立刻擦掉,只留下一个题目,点名让人回答下面没写完的步骤。 课堂继续。 下课铃一响,方芷妮的笔一扔,憋了一节课的话顿时就忍不住了,对着同桌韩广广就开口道:“你知道我刚刚还上课前看到了什么吗?” 拿着笔记本刚要转身去问右边隔着一条过道的楚神的韩广广,一个扭身就转了回来,“什么?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这动静不小,楚千泽搁笔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过去,无声的打量了一下,又收回了视线。 方芷妮憋了一节课的八卦根本忍不住,“我在二楼看到老丁,特亲切的拍着那个谢辰的肩膀,那笑得跟朵花似的,我也就只能在他与班长相处时能看到。” 韩广广吃惊道:“谁?谢辰?班长?” 对于这种自我放弃的学渣,老丁正常的表现应该是—— “你看见的真不是老丁皱着眉叹气?” 方芷妮肯定道:“我没看错,他们聊的特别熟。” 说着,她忍不住捂脸笑了,“说不定老丁也是心软了,谢辰回头对我笑的时候,我才发现对有些人根本生不出气来。” 韩广广想到那日在书店撞见的人,倒是没反驳这一点,不过兴趣还是淡了很多,他没见过现场,不能理解丁正不同以往的热情,所以对于方芷妮口中的话,抱着几分夸大的想法在听。 韩广广摇了摇头,无奈道:“那你还真是要庆幸,至少逮住你迟到的不是老丁。” 他失了大半兴趣。 事实上,尖子班的很多人,对于除了他们班上之外的学生都不感兴趣。 方芷妮也摇头,“你不懂,我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前面转过头来旁听的任翼也耸肩转了回去,“又是你那不靠谱的直觉?” 方芷妮微笑,她才不跟这群天天骄傲的只啄一颗树的家伙们计较,嘟嘟嘟的啄木鸟们,眼光放远,才能看到更多的森林。 “班长,你作为当事人有感觉吧,一般在什么时候老丁对你笑得最灿烂?”方芷妮扭头去问楚千泽。 楚千泽偏头看了她一眼,冷静道:“老丁什么时候没在笑?” 韩广广笑出声,“就是,老丁在对着班长的时候哪次没在笑?” 方芷妮瞪他,“笑和笑是有区别的!” 但她也知道,丁正的这个行为换成班里其他人,可能会值得小小讨论一下,但轮到谢辰,就有些漠不关己的意味了。 这场小小的八卦没有在尖子班掀起什么波浪。 直到周四校门口的分班表出来。 九城一中的高二炸了。 说实话,这种分班对于尖子班毫无意义,他们甚至没有看上一眼的打算,尖子班从高一到高三,向来只有从外面临时加人没有内部出人的,但这种情况也是少之又少,但有一种情况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那就是本校普通班有人会分进尖子班。 尤其那个人在上次的分班考试成绩倒数,鸭蛋都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这人竟然会被分进尖子班?! 这事情发生的概率,在他们心里,比学校炸了还要低。 在正常的分班表上,只有一个名字特别瞩目,被单独划分出了一个区域,尖子班三个字下面孤零零跟着谢辰二字。 特别醒目,特别震惊。 一时间有人甚至以为是打印错误,将补习班打成了尖子班,他们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不管是不是,先留作纪念。 江义与谢辰向来是卡着点到校,今天要比往常更迟几天,因为知道分班表要出来,今天也多是自习,除了下午最后一个班会。 一整天估计学生们都没心情正经学习,周四周五这两天管束也没平常严格,算是给相处一年的同学们即将分散的一个小缓冲。 江义一路上心情都非常淡定,他叫了下还在车上打瞌睡的谢辰,就先冲下了车,直奔分班表。 结果被分班表前拥挤的状况惊到了。 江义快速溜进去,准备将他和谢辰的分班看到手,就拉着谢辰直接回班了,免得谢辰再挤一次。 他从最后一个文科班看起来,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可等他将一个班的名字都快要背下来,也没看见谢辰的名字。 江义从后面漫长的名单向前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他身边的谢辰,拍了下江义的肩膀,伸手指了下最上面,温声笑了笑,“别看了,我在那。” 江义下意识看过去,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然后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第258章 一瞬对视 从谢辰单肩背着包出现在现场的时候, 堵在公告栏前面的人堆就开始议论骚动起来,他挤进去的一路上非常顺畅,几乎没等多么贴身靠近, 周围就刷地让出了一定的空间。 而江义倒抽一口凉气之后,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忙又上前几步, 整个人险些都要贴上分班表外用以隔离的透明玻璃。 在他手即将要贴上玻璃的时候, 谢辰及时将人拉了回来, 他一手跨肩勾着半空的书包,一手拽着江义的书包肩带, “走吧走吧,别看了。” 被拽着离开的江义头扭了个大弧度, 脚步跟着谢辰的力道倒退着,视线却黏在了分班表上的尖子班三个字, 看一眼下面的名字就倒抽一口凉气。 脚步趔趄着,直到上了台阶, 他才转过身。 人一多起来好像某些规则就可以被弱化, 围堵着的人堆看似不关心上课的时间,但是真到了预备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还是难免心虚,不少学生踩着预备铃从谢辰江义的身边小跑过去。 有些学生跑过去的时候, 头还扭了过来, 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的侧头看着谢辰,那歪过来脖子好一会才被正了回去。 落在谢辰身上的视线意味复杂, 而正主却钝感力极强, 单手后挎着的书包晃了晃,毫无感觉般眉眼放松 , 对一些因为扭头站不稳的学生甚至颇感有趣的回了个笑。 谢辰觉得每个学生的反应都相当有趣,空气中不同的情绪仿若一张丝网,中心的联结点就在他身上。 江义凑近小声问:“辰哥,你之前还说你是隐藏的学霸,我本来吧半信半疑,还等着你日后一个班带我飞升呢,结果你今天一个人就飞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以后怎么办啊。” “我是神仙下凡,你不一样,你是要修炼的。”谢辰最近学了很多新鲜的比喻,为了适应大脑那些陌生的情绪反应,他很乐于去接触这些。 新的东西,总要更有趣些。 不等江义呆滞,谢辰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虽然要分班了,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来找我的,不就是尖子班么。” 江义抹了把脸,没觉得奇怪,他辰哥一向在某些地方毫无自知,但一时还是没忍住,“不不不,辰哥我就不跟你解释尖子班根本不是人能进的这个问题,就说去找你我估计都要提心吊胆。 ” 他双手拢紧了书包带子,强调道:“整个五楼对于我等都是不可触碰的圣地,我一个人顶着无数学神的压力去找你打游戏,会不会太刺激了点。” 来自学神的蔑视只需要一眼,他江义一个真正的学渣根本扛不住,想到这江义几乎能想到那样的场景,打了个哆嗦之后,转头认真看向谢辰。 “辰哥,你飞升之后我们就靠手机联系吧。” 这段兄弟情就到这吧。江义深感悲壮。 一直都在天才堆里长大的谢辰其实不是很能理解学渣对于学霸的那种天然畏惧,他甚至从一开始就对尖子班的光芒脱敏,这点小小的茫然,直到很久以后,他试图给江义补习才哗地溃散。 此时谢辰伸手摸了摸江义的头,感觉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弟弟,“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不去尖子班。” 他对此一向是无所谓的。 江义正在躲避辰哥的魔爪,男人的头不能乱碰,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呆,头上了落了一只手的重量,他却毫无反应,面上更是严肃起来。 江义盯着谢辰,一字一句很认真,“不,你要去。” 谢辰笑道:“好像去不去都没区别。” “区别很大。” 带着光的人在路边也能吸引大批的观众,但在真正喜欢的人眼中,对方永远配得上更大的舞台,光芒万丈的存在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 江义开了个玩笑,“我以后有个尖子班的兄弟多帅啊,还等着你罩我呢。” 谢辰笑了笑,俊美的脸被晨光一晃,侧边轮廓隐隐透了些光,弯起的眸子里落了细碎的光点,让人有瞬间的不敢直视,一切都是那样的耀眼。 谢辰看向了前面,踏上一步阶梯的时候,笑着道了句,“我会罩着你的。” 他很少承诺,却从不说谎。 …… 谢辰两人进班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来,但是在他们出现后,班上瞬间静了,直到谢辰坐下后好几分钟,才恢复了几分之前的吵闹。 背书声和聊天声交杂在一起。 谢辰听不清楚,也没上心,他除了江义,与其他同学的交集并不深,人际关系的交往是个比较玄学的课题。 谢辰在判定其价值不高后,就彻底抛至一边了。 江义眉头一拧,却还是压了下去,没准备做些什么影响辰哥心情。 等他低头拿出习惯性拿出手机看一眼的时候,脱口而出,“卧槽!” 在谢辰皱眉看过来的时候,江义连忙闭嘴,但是转头疯狂在手机上点点点之后,直接把页面拿到了谢辰面前,“辰哥,你牛啊。” 谢辰突然被夸,有些茫然地看了激动的江义一眼,“怎么了?” 说着,他低头看向了放到眼前的手机。 似乎是九城一中的学生群,不知道谁发了个链接,江义点进去之后直接跳转到了九城一中的教育官网,首页的公告页面正播放着关于尖子班人员的告知书。 “文件都下来了,这距上次分班考试才几天啊,之前尖子班学生名单确认哪一个不是花了十天半个月啊,我本来还以为辰哥你进尖子班待几天就要被赶出来了,但现在我这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江义拍着心口,放松的说,“这下好了,看其他人还怎么议论,临时插班和正式入班可不一样,这说明辰哥你的能力在经过教师考核过后得到了肯定。” 不过,江义扭头还是好奇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考核了?考核了什么?” 谢辰手指向下拉到最下,在看到最后担保老师的时候顿了下。 是丁老师。 那位老教师似乎想给他一种安全感,谢辰隐约摸到了这个意思,却并不知道对方这种感觉为何,但是看着那个名字,他还是笑了下。 再一次新鲜又奇怪的体验。 谢辰将手机推了回去,“做了一张基础卷子。” 教室走廊听了一年的熟悉脚步声传进来,江义跟着不少学生手忙脚乱的收着手机,并没有听清谢辰这最后一句话。 班主任放下包,在讲台上一站,在瞬间安静的教室内环顾一圈,视线在谢辰的脸上停了下,很快移开了视线,脸色一如往常的严肃。 “开始说事情之前,我先说一下谢辰的事情,关于他的分班结果是经过校方讨论考核的结果,希望同学们不要多想,如果有疑惑,想必不久的将来谢辰会给出足以说服你们的理由。” 她没有多说谢辰的事情,转而道,“下个星期一,你们中很多人可能就会有新的同学和老师……” 与此同时,五楼的尖子班内,气氛很是古怪。 不同于其他班级的八卦好奇或者怀疑,尖子班不会在能力考校方面怀疑校方的结果,但是对于一个之前成绩稀烂,惹事一流,甚至分班摸底考都呈了好几个大鸭蛋的学生来说,他的异军突起,只会让尖子班内的学生感到一种被轻看的冒犯。 那种隐隐的敌意,在安静的教室内凝结成了无形的压力,尤其在有人点开了那条官网链接之后,直接嗤笑出声。 导火线就在那里,这一声笑像是擦出的火花,瞬间点燃了教室内的气氛。 “这人谁啊?这么秀,直接空降?” “就是啊,老丁之前提都不提一下,我们学习小组都分好了。” “他真的能进尖子班吗?” “……” 细碎的讨论声不含恶意,可他们此时的好奇却彰显着无声的傲慢,很多时候,这已经代表了一种隐形的针对。 落在寻常学生身上会被称作自大的很多事情,在他们身上只有轻飘飘的骄傲两个字。 少年心性嘛。 方芷妮一拍桌子,对着同桌韩广广炫耀,“我说什么,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这不就发生了!我就说老丁不会随便对着人笑,你看,这不就来了个空降。” 韩广广揉着眉心,单纯被周围人给吵的,他真正注意的是那份快到离谱的文件下达。 一边嗯嗯啊啊应着方芷妮,他一边心想,这个速度可真是耐人寻味,要不就是那位谢同学家里的势力能直接干预上面,要不就是能力高到诸多规矩都为之让步。 其实不管是哪个,都不是现在意气上头的他们能讨论的来的。 他之前入校前就已经经历过,贸然开口然后被某位楚神狠狠打脸的丢人回忆。 方芷妮也没关注韩广广的反应,扭头跟着自己的小姐妹眉飞色舞的分享着那日所见,恨不得鼓吹自己的第六感神了。 要知道当时楚神都没想到! “没想到”的楚神百无聊赖的转着笔,他的手边有一叠被批改的卷子,上面的红笔批改利落干脆,每张卷子批改人那里都落下了一个张狂的楚字,字迹末端上挑的锋利弧度,就像他此时微微上扬的凤眸尾端。 眼睫勾出一笔浓重黑弧,透着雪一样的凉意,美的惊心动魄。 他坐在这里,自成一片高不可攀的空间,没人有那个胆量在这个时候拉着楚神讨论这件事。 楚千泽意味不明的挑了下唇,他对于谢辰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双眼睛天天笑着晃得人心烦,日后长成是个蛊惑女孩子的妖孽,没脑子的男生有个好皮相也算是上天的弥补。 这层单薄无味的印象眼下被轻轻揭开,他却没多少兴趣看上一眼,短暂的想了一会,手中的笔一个顺滑的拐弯,老老实实的落回了手指之间。 低头的刹那,有身影从窗外走过,楚千泽下意识的掀眼看去,微冷的凤眸倏地对上一双敛着笑意的黑眸,男生侧头看来的动作挡住了他背后的阳光,没有细碎璀璨的光点衬在眸底,那双眼睛突然就摸不透了。 两人的视线对上一瞬,一人歪头又笑了下,转头向前跟上丁正,一人眸光微顿冷淡垂眸。 楚千泽手中红笔在卷面落下一个停顿的红点,晕开的墨水很淡,哪怕卷子的主人看了,也只会以为是楚神无意落下的一个点,甚至可能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点。 但是楚千泽却微微蹙眉,只觉这个红点格外碍眼。 修正液与修正带只会画蛇添足,似乎怎么都遮盖不掉这个红点。 楚千泽面无表情翻过了这一张卷子。 而此时,谢辰也在丁正的身后,正式跨入了尖子班。 第259章 座位调整 谢辰与丁正的身影从尖子班最后那扇窗逼近前门的时候, 教室内很多学生都没反应过来,靠窗坐着的几个学生根本来不及提醒,他们的速度虽然不快, 但绝对称不上慢。 等到丁正带着谢辰站在尖子班讲台的时候,教室内飞扬的语句还未来得及落地,就突地体停在半空, 在偶尔几句笑的回荡中, 教室安静的突然。 十几双眼睛难得整齐看向一个方向, 就连楚千泽也单手抵着脸,修长食指正漫不经心搭在他的眉尾, 随着众人一并看向了丁正和他身旁的那道身影。 高中校园里十几岁的少年可以丑的千奇百怪,也可以俊的各有风采, 没有人会昧着良心把丑这个字与讲台上那个男生联系在一起,那么压人气质的校服, 都可以被穿出高定的精致感,大长腿往旁边懒散一跨, 坐着的每个学生手里都好像被塞了个相机一样。 某些方面的降维打击太过明显, 女生们捧着脸看的认认真真,男生们奇迹的统一了战线专心挑刺。 谢辰看不出丝毫的紧张,面对着下方各异的打量视线,唇角一弯, 少年俊美的不像是真人, 桃花眸子四下一扫一眨,极具蛊惑。 他对着众人微微笑了下, 就已经有女生开始暗暗抽气。 楚千泽看着被光包围的少年, 右手松松搭着的红笔一下下轻点着桌面,他微眯了下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几人与谢辰的对视,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还未开口,就已经有敌方率先举了白旗。 丁正站定后先是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似乎觉得满意了才松开手,顶着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面色淡定,伸手正经将身旁的人向前推了一步。 “分班表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班毕竟有些特殊,等不到周一直接入班的时候再安排。”丁正咳了声,稍稍加了点音量,“所以现在先将人带过来给你们认识一下,提前安排好之后,周一就直接入班上课了,其他班上那种认同学选班长什么的流程,我们到时候就直接省略了哈。” 丁正转头看向谢辰,“那么谢辰,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谢辰被突然从班上拎到这里,走远的思绪被这句话唤回来,习惯性带着的笑意因为思考而淡了些,他认真想了想,找不出自己的成就,于是直白道:“同学们好,我叫谢辰,以后就是你们的……” 最后的“教授”二字下意识脱口而出,却舌尖一转,被谢辰有些僵硬的换掉。 “……你们的同学了。” 谢辰顿了下,笑意愈盛,有几分心虚的意味。 丁正等了几秒,没等到下面的话,他也没有多问,而是率先鼓了鼓掌,“你们也都听到了,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谢辰刚进尖子班,后面不适应的地方要多照顾照顾。” 随着他的掌声,相对整齐的掌声在教室内回荡,而等到掌声安静的刹那,有人举手懒洋洋出声问了句,“老师,谢辰同学坐哪呢?” 尖子班人数只有十几个,哪怕双人桌左右两边坐着的人也有空出的走道,这一点在靠窗靠墙的那一面也不例外。 靠边的位置离墙面都空出了一定的距离,刚刚好能让一人身顺畅通行,这样的布置就是为了出来的时候不打扰身边的同学,一切都是为了专注与方便。 但是桌椅的数量从一开始就确定好了,在单数的班级里,注定有一个人是单独占据了一张双人桌,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和他争过。 班里的视线开始有意无意的看向楚千泽。 楚千泽微微蹙眉,对于自己即将有个可能跨过社交距离的陌生同桌,心里下意识的抗拒,这种心情也表现在了他抿唇的动作上,排斥的意味快要从他脸上蔓延出来。 丁正与楚千泽对上了视线,又默默带着染过来的寒气收回了视线。 谢辰歪头看了眼,好奇地又看了眼身边的丁正。 面对着某位学生的冷脸,丁正也开始发起愁来,楚千泽洁癖的小毛病他也有所耳闻,但是此时还真不好安排,偏头一看,身边的谢辰不知缘由好奇看向自己,依着这样的视角去看,小孩乖的不可思议。 老大一把年纪的丁老师想起齐岩的话,心里哗地一下就软了,他板起脸来,叫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名字,“韩广广。” 韩广广一愣,下意识应道:“我在。” 丁正盯着韩广广看了几秒,才道:“这样,你先跟班长做一段时间的同桌,谢辰同学坐你的位置,后面的安排再看。” 他说完,才看向楚千泽,不自然的笑了下,试探地问,“这样的安排可以接受吗?” 谢辰眨了眨眼,也随之看了过去。 他好像摇着尾巴跟着人转的猫,转着眼睛到处看,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对峙什么。 楚千泽看着这样的谢辰微微眯了下眸,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了这个念头,他面上神色不变,淡淡收回了视线,侧头看了眼目露惊恐仿若天降横祸的韩广广,心内有些不耐烦平日习惯的变动。 但是比起身旁坐着一个陌生的家伙,似乎好友在分寸间更能熟稔的拿捏。 想起书店里的场景,楚千泽松了口,“可以。” 韩广广倒是想要举起反抗的右手,但是在老丁看似和蔼的看过来时,还是艰难的咽下了嗓子眼里的拒绝,总不可能真的让新同学坐在楚千泽的身边,那会是一场灾难。 他无比悲壮的应道:“老师,我没意见。” 这必须要让新同学请他吃顿大餐啊。 丁正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之后,对谢辰笑道:“周一你直接坐在韩广广的位置,后面置物柜跟着贴上的名字找就行,到时候有其他问题,你可以问班长。” 楚千泽掀眸看了一眼丁正,神色冷淡。 “当然,其他同学也很乐意解决你的疑惑,问其他同学也是可以的。”丁正话题自然的一转。 谢辰轻快了应了句,“好的,老师。” 他的视线再未关注过楚千泽的位置,视线在自己未来的座位上打着转,而换了新同桌的方芷妮丝毫没有抗拒反对的意思,对着看过来的谢辰灿烂一笑,无比热情。 谢辰眨眼回了一个笑,觉得小姑娘性格真不错。 他没再关注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楚千泽食指扣起抵住太阳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突然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 第260章 高一入校 周一。 九城一中今天非常的热闹, 上一周虽然高二高三提前复课,但是两个年级分居两栋教学楼,高三正式开始备战高考, 高二也因为摸底分班考试忙的焦头烂额,哪怕下了课也没有多少心情往教室外跑。 但今天是全国正式开学的日子,每一所新生涌入的时候都是每所学校最热闹的时候, 蓬勃跳跃的朝气就像是初升的旭日, 点亮了学校里的每一个角落。 地下车库塞不下的车子开始往学校门口挤, 不少家长今天都陪着孩子到校,九城一中的保安队全员调动, 从路口那边就开始指挥,这才让学校门口这边保持了行驶通畅。 谢辰下车的时候惊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额角还有在抵着车窗眯觉的红印,看着来往的学生家长, 还有各种文具店派发传单的店员,包括隔着一条街的美食街也有安排人进行宣扬。 谢辰被这种喧闹沸腾的人气给震住了。 学校外面的店铺几乎家家拉了个红色横幅, 非常能看出他们要在流量最好的时候刷出存在感的决心。 新文具, 新书本,新学生。 大部分的学生面上都带着隐隐的激动与期待,入学新高中本就让人心神激荡,更何况是九城一中这种全国顶级高中。 谢辰消化了一会这种只在记忆里见到的场景后, 顺手接过了几家餐饮店的传单, 他没被上面的优惠吸引,反而多看了几眼上面诱人至极的美食图片。 江义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 发现他辰哥正极为认真的看着手上的美食传单。 见到他来了, 甚至兴致勃勃的指了指,“我们下次去吃这家, 看起来不错。” 江义因为身边的环境都快要急出汗了,匆匆看了一眼谢辰手上的图片,推着人向校门走,“好好好,辰哥我们先进去吧。” 高二高三和高一的学生很容易区别,九城一中的校服要特别定制,在设计不求特别出彩,质感上却有着较高的标准,因为量大要求高,往往开学一个星期后才能拿到新校服。 所以高一学生往往穿着在家常服,人群中逮到一个穿着校服的,一定是高二或者高三的。 升了一个年级,许多学生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飘,对于自己成为学长学姐的这种心情骄傲中又生出了几分兴奋。 看着新入学的新生们,由心生出一股怜爱与睥睨感,但是江义此时却没有细细体会这种感觉的精力,他最近几天与谢辰相处时,就好像在带一个刚入学的新生。 或许是之前什么都不管,所以飞升之后,什么都要来问一句,明明问的时候都知道,偏偏好奇的就像是才接触,江义根本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 江义一个吊车尾的家伙,整日操着老父亲的心,担心谢辰进入尖子班会不会被针对,会不会不适应,而正主本人却有种不像话的松弛感。 于是到了最后,江义比谢辰本人还要紧张分班后的日子。 两个大男生穿着九城一中的校服,被推着向前走的男生额角还有着睡出来的红印。 那校服领口松散着露出锁骨,沿着脖颈向上就是清晰凌厉的下颚弧度,头向后懒懒一扬面部顶着天光,眼睫上都在跳着细碎的光斑,他懒散笑着与身后的男生调侃,却不知这幅景象杀进了不少人的心底,瞬间压下了往日的那些喜好,成为最纯粹的青春回忆之一。 男生在群像中,轻易就跳脱了出来。 好些新生看着他,神色俱是一呆。 有听不见的手机咔擦声落下。 谢辰踏入五楼的高二尖子班时,隐隐感觉到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但他实在搞不懂现在人类那种复杂饱满的情绪反应,无奈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尖子班几乎全员住校,他们提前多少时间到达班级谢辰不知道,因为那几个走读的学生也早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纵然今天谢辰来的还算早,但他依旧成了最迟的那一个。 班内学生大都专注自我提升,可能心里会有其他的想法,却也没有人表现出什么。 谢辰进来的时候,班上的气氛无声滞了瞬息,下一秒又很快恢复自然。 该讨论题目的讨论题目,该做题的做题,十几个学生不热情也不冷淡。 但眼下这种场景,对于任何人,都会生出一种踏入陌生地界的强烈不自然感。 谢辰对此毫无感觉,他跟着记忆坐下的时候,甚至毫不避讳的掩嘴打了个哈欠,身体始终跟不上大脑的运转,作息混乱起来连谢辰也没有办法。 桌子已经空了出来,谢辰坐下的时候,方芷妮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谢辰,小声对他道:“谢辰同学你好,我叫方芷妮,以后你有问题都可以问我!” 她自信且张扬,迎着太阳长大的姑娘,身上有着让人会心一笑的魅力。 未来时代很少出现这种女孩子,在生育能力得到科技辅助后,男女呈现一种相对的平衡感。 严重低于人类平均水平的共情能力,就算是感性极强的女人也无法逃脱,冷淡理性成为整个未来社会的底调。 谢辰认真看了眼女孩,笑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那么同桌,以后多多指教。” 他说完想起什么,低头在书包里面翻了翻,很快找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这是江义在得知新同桌是个女孩后挠头准备的,本来谢辰不准备把它拿出来。 但是现在又觉得很合适,一个普普通通的见面礼,就当是体谅一下后面可能出现的麻烦。 谢辰将小礼盒放到方芷妮的桌面上,“一个小礼物,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 方芷妮双眼一亮,却又有些犹豫。 谢辰温声道:“没关系,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礼物。” 方芷妮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下来,“谢谢啊。” 她小声提醒道:“有问题一定要积极问,别害怕。” 韩广广本来想要坐在走道靠左的那一边,这样等于直接平移了一个走道,但是楚神一个挑眉,“麻烦,不换。” 就这么冷酷拒绝了他要与对方换个位置的提议。 此时韩广广半张脸藏在书里面,双眼盯着自己原先的位置,中间还隔着一个气质疏冷的楚神,小声嘟囔道:“竟然还准备礼物了???送的什么?” 楚千泽闻言,淡淡侧目看了左边一眼,礼盒包装的很精致,在女孩手里更显得小巧用心,他狭长的眸子轻压一瞬,漫不经心又收回了目光,斥了身边的韩广广一句,“无聊。” 韩广广叹气,“我坐你身边可不是无聊的不行,连聊个天都搭不上几句话。” 楚千泽翻过一页书,懒声道:“前面讲台那还有个特殊座位,你随时可以过去。” 韩广广把自己的头又向书里压了一点,“你看看你看看,这天不就聊死了?” 楚千泽神色冷淡,从左手边的书堆里抽出一张卷子,“有空把它做了,我估算下难度。” 已经习惯成为难度测量仪的韩广广拿过卷子后下意识一扫,眼角一抽,“超纲了哥。” 楚千泽淡淡道:“你先做。” …… 在其他班级还在认识新同学推选临时班干部的时候,高二尖子班的第一节课从任课老师进门的时候就正式开始。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课程的节奏很快,全程英文讲课,很少会点名让同学回答些什么。 英语算是谢辰除了数学最快掌握的科目,而他掌握的数学也不是眼下这个层级,毕竟在知识体系中,数学作为学科主干,是地基一般的存在。 但英语确实是相对简单的。 谢辰的记忆力超群,单词拼凑出的难度不成问题,个别语法上生疏不可避免。 英语老师在快要下课的时候,似乎才想起班上还多了一个新同学,翻了翻手上的讲义,干脆出声将人点了起来,“谢辰同学读一下这篇课文,然后回答一下这道题。” 平静许久的课堂起了波澜。 楚千泽手上的动作微顿,他也是知道谢辰上次摸底成绩的,实在很难忘记。 十几分的平均分成绩,英语还在这之下。 英语老师未尝没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谢辰站起身,书本被他微微抬起,长指扣在蓝紫书皮,显眼之余更显骨节突出。 他没有立刻出声,而在他停顿的片刻,班上无比的安静。 英语老师面色平静,一手写着板书,一手举着书本,背对着班上的学生,看不出其余的神情,直到身后轻懒透润的男音响起,她才分神偏头听了几秒。 而后面露几分满意,继续写着板书。 谢辰一开口,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美式发音,单词在他口中连成一串流畅的语句,轻上轻下,非常好听。 这种标准的发音,需要大量的练习,而且书上有几个英语单词非常饶舌,要提前标注预习,英语老师刚才并没有特别讲解,但正在朗诵的谢辰没有丝毫错误,这让班上一些人的脸色也温和了几分。 谢辰花了一些时间先抓了主科,比起语文,英语更容易上手,语文需要长期的语感练习情感共鸣,要费上一段时间,而英语在大量单词的强力打底下,长时间的练耳足够谢辰很快掌握这门只有几百年发展的学科。 它并不具备任何历史传递性,因为这门学科只是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作为传播广泛的一门语言而已。 掌握一门语言,要比掌握一个知识体系简单很多。 谢辰坐下时,英语老师面露欣赏的鼓了两下掌,她只字未提谢辰分班摸底那个稀烂的英语成绩,“非常不错。 ” 是的,非常不错。 至少目前,那份独属于谢辰传播很广的摸底成绩,在尖子班内不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260-280 第261章 学习小组 这场不算为难的为难, 几乎出现在了后面的每一节课上面,老师们随手抽查的内容的都很基础,却也实打实考察出了一定的能力。 除了在语文课上给出的答案完全走题, 其余表现称不上多么亮眼,却也足够让尖子班众人将谢辰与往日的那些传言相对剥离开。 除了数学任课老师丁正,作为亲自出卷亲身考察谢辰的在场老师, 他比任何人都能窥见谢辰在数学上的天赋, 而谢辰本身在这方面也表现了一定的迟钝。 有趣且跳跃性的答题思路成了惯例, 他随手扔出的毛球能够抵达目的地,可中间乱跑的路线需要丁正在课上花上不少时间才能正常讲解给其他学生。 于是下午的数学课上, 丁正有意避开谢辰的视线,这节数学课成了例外。 次次都被点名的谢辰已经有些犯困, 他在数学课上撑着精神等到下课,也没等到丁正叫出他的名字, 直到铃声响起来他才坐直了些,有些不解看了眼桌面上的数学教材, 很快又将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谢辰没将这事放到心上, 却苦了他身边坐着的方芷妮,她从未觉得有哪天上课,像是今天这样用上十分专注。 “天哪,终于要结束了。”她拍着胸口, 长出一口气, 转头看见懒洋洋窝在座位上的男生,看见对方那张脸后, 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方芷妮戳了戳谢辰, 当人歪头看过来的时候,才揣着八卦的心思好奇道:“你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才能突然就转到了我们班上?” 谢辰想起那张他现在也分不清难在哪里的卷子,抵住下巴的手斜了斜,“我做了一张基础的数学卷子。” 他看上去不太确定。 方芷妮才不信,“我才不信呢,老丁对你笑得那么欢,肯定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本领。” 她胸有成竹,谢辰看着无比精神的女孩,无奈耸了下肩。 隔着一条走道的楚千泽眸光一侧,就能看到左手边的谢辰,而他现在不需要抬头,耳朵里也能钻进那道清润含笑的男音。 他手上书写的动作不停,淡漠依旧,一旁的草稿纸上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个字被圈了起来。 潦草锋利的数学二字,被又一层繁琐的算式掩盖,只有认真去看,才能看见之前特意圈住的痕迹。 尖子班的自习课很多,学习小组自发聚起讨论,即使拿出手机,路过检查的老师也不会说什么,浓郁的学习气氛让隐隐无聊了一天的谢辰心情很好。 他喜欢这样的气氛。 谢辰除了在课上,一次都没再拿出那些课本,虽然知道现在语文政治地理等的提高,是紧迫无比的,但此时,谢辰还是拿出了数学物理的相关题册。 尤其是物理,基础相关的实验题型,给了他一种真切回过过去的真实感,也能让他的脑子,逐步适应较强的逻辑计算。 密切的讨论声中,谢辰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孤立,丁正一时也忘了学习小组的事情,在聚堆的桌椅中,谢辰悠然写写画画的情况很另类。 桌子被人敲了几下。 谢辰眸光微动,微垂的视线稍稍从笔尖挪开,扣起的冷白指骨抵在桌上,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 很干净的一只手。 谢辰微微抬眸,还未开口,眉眼先泛上三分笑意,轻挑的桃花眸里什么都没藏,却像是压了许多话,带着不自知的惑人意味。 “怎么了?” 微垂着凤眸的楚千泽眸色微顿,平日凌厉的眸眼弧度这般角度去看,少了些冻人的冷漠,此时看着仰首的谢辰平静道:“你临时插班,学习小组还没有分配,你可以暂时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 楚千泽作为班长,不管心里愿不愿意管这个事,都要秉着责任来开这个口,就算是老丁后面想起来了,再安排的结果可能还是让班长这边先照顾着。 谢辰没问学习小组是什么,他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站着的清冷少年,脑子里想着旁人对于他的称呼,唇瓣迟疑着吐出了两个字。 “班、长?” 楚千泽眼睫一颤,“嗯,有事?” 谢辰说过一遍后,再开口就顺畅许多,因为这个新接触的称呼,唇边笑意又多了几分,带着纯粹的好奇,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班长。 “班长,学习小组是做什么的?”谢辰好奇道。 他们间接直接见过几次,但不知为何,楚千泽总觉得这个时候眼前的男生才真正把他看到眼里,微妙的不爽感漫上心头,他语气悄然透出几分凉意,“学习的,组队学习的。” 谢辰没听出讽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韩广广分神听了两人几句,只觉得着急,插话道:“主要凑个伴,有问题再讨论,谢辰你先跟我们一组,总好过一个人坐着无所事事。” 被无所事事的谢辰挑了下眉,手下盖着的微积分题目无法出声,他看了眼面前眉眼冷淡,偏偏跟个雪山里的精灵似,凤眸微蹙透出的几分不耐,都变得理所当然般。 谢辰觉得有意思,对着楚千泽微笑,“好的,班长。” 得到回复的楚千泽转身就走。 谢辰视线挪移,即将要加入的学习小组是几个熟面孔。 楚千泽、韩广广,方芷妮和一个叫任翼的男孩子,谢辰一眼就能看透,这几个人虽然性格各异,但在这个本就优秀的班级里,恐怕也依旧属于拔尖的层次。 哪怕是看起来总在照顾谢辰的方芷妮,恐怕也没有从心里真正接纳谢辰,天才也有高低之分,而他们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对手放眼全国顶尖的那一小撮同龄人,同班之内已经再无对手。 谢辰的记忆力很好,上次一眼扫过的分班成绩表在脑中迅速划过,这几人的成绩断层一样拉开了其他人,后面尖子班的分数咬的很紧,几乎看不出区别。 尖子班排名比起普通班,在正常的分班卷外,额外加了一张综合卷的成绩,不然那大半的满分,真的很难区分名次。 眼下韩广广说的搭个伴,恐怕是真的从心里觉得,让现在孤零零一个人的谢辰有个伴而已。 指尖无声点了点桌面,未来时代几乎淡漠的情绪神经,此时好像终于从这具身体里苏醒了些许,在健康且青春的少年身上,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谢辰没觉得有什么生气之类的 ,他低下眉眼试图捕捉那丝细微的波动,只隐隐察觉出几分有趣与好玩。 单单这点,就足够让谢辰有些手痒想要作弄些什么。 第262章 奇怪奇怪 学习小组的讨论时间上, 谢辰没有带题册过去,而是单手拎了本语文书和满分作文书。 空出的位置旁边是方芷妮和任翼,对面就是神色淡淡的楚千泽, 谢辰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几人的太多注意,饶是最照顾谢辰的方芷妮脸上也带着丝较真的情绪与任翼争论着什么。 气氛谈不上轻松,甚至有几分针锋相对的焦灼感。 一句接一句的针对, 头脑清晰逻辑合理, 在同一个观点上各抒己见, 骄傲的天才们谁都不肯在自己的观点前让步。 谢辰侧耳听了会,觉得这种交流方式很有活力, 他们的脑域没有开发,不能在知识方面达成近乎垄断的碾压, 但脑力的碰撞,却能让他们在现有的道路上看的更远。 而这种急促犹如小型战场的针对中, 却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声,谢辰极为自然的看了过去。 楚千泽左手成拳抵在额侧, 右手不停歇的草稿纸上算个不停, 流畅的沙沙声就像是他脑中快速的思考,垂下的眼睫化成一弯黑月,流淌出一种独属于理智的淡漠美感。 他听着耳边的所有对话,却始终没有侧目半分, 也没有一个人会随意开口向他询问。 谢辰只轻轻看了一眼, 从对方这样的表现感觉到一丝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笑了下, 收回视线看向了手中的作文书。 此后就兴致勃勃再未抬起过头, 谢辰觉得语文唯一能让他抓到点感觉的就是作文了,议论性作文摆论据说论点, 有着一定的规律性,谢辰闲暇无事时就会看看放松下大脑。 阳光穿过透明玻璃窗,翻转着折射出了一道细细的绚烂光线,变换着的这道光,擦过谢辰的脸侧,直直的落在了另一人的草稿纸上。 唯一垂着头的两个男生,此时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相似。 正在草稿纸上记录脑中关键数据的楚千泽动作一顿,他用黑色笔尖戳了戳草稿纸上的光斑,像是透明糖纸一样微微晃动着,里面藏着的颜色也如水波一样交折并不稳定。 许是突来的彩色光斑,让楚千泽绷紧的大脑有了松缓的时机,他敛眸神色温和了几分,下意识抬起头时却刚好看向了对面。 上挑爱笑的桃花眸子低垂,浓密黑沉的眼睫让那双眼睛无论何种刁钻角度,都有一种惑人的心惊,楚千泽手指间停顿的笔漫不经心点了下桌面,而那道光线似乎正是从擦过对方眉尾那侧直直而来。 虽然觉得有些偶然,但楚千泽也没有否认过一点,外面那些晃人的光线,总是像格外眷顾对面的男生一样,呈现出不同的光影折叠,恍若滤镜般将他与众人区分出来。 楚千泽凤眸冷淡睨过旁人,认真听了几人现在讨论的进度后,微微蹙眉,“都给我算一遍,拿结果来说话。” 他没说谁对谁错,哪怕已经听了出来。 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韩广广等人虽然有心想要说一句结果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出来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无比听话,拿了笔就不再出声。 谢辰因为耳边突来的安静,抬头看了几人一眼,轻而温和的这一眼,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方芷妮忍不住偷空看了身边几眼,发现谢辰比身处茶话会还要惬意自在,一手轻搭在桌面,一手撑开书本两侧,把满分作文书看成了故事书,刚才有些紧张的讨论在他这里比茶话会还要轻松。 面对陌生的环境,急促的争执,这个人是一点局促感都没有。 方芷妮某根神经轻轻跳了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直到这一天结束,谢辰的表现都像是刚开始叫他来的那样,真的就过来凑个伴而已,他不管耳边是安静还是讨论,哪怕方芷妮中途气的拍桌,也只惹来谢辰好奇的一个目光。 比起好奇的旁观,他更像是好奇方芷妮那一瞬迸发出的情绪反应,也让拍桌而起的方芷妮无意对谢辰对上视线时,本能的背后一凉,她再坐下时突然就冷静了许多。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方芷妮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脑子都在周旋着这三个字,以至于后半程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谢辰从进入班里开始,哪怕从头到尾都是让人舒心的笑着,这种无波无澜的表现,平静的不应该像是个正常人踏入陌生环境该有的收拢感,与班长一视同仁的冷淡似乎没有区别。 谁都不能让他展露出第二种情绪。 方芷妮挠着头,总觉得自己在想一些很危险很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自己的验算过程与最终结果完全对不上,脸色一垮,顿时没有心思再去想些其他东西了。 …… 这两天谢辰的表现很平淡,他像是一捧已经融进大海的水,虽然不再是个众人印象中的学渣,但是也没有很出彩的表现。 不管是正经的学术圈,还是很单纯的高中班级,他们永远追捧强者,有能力的人可以破除所有无形有形的障碍,或许谢辰的能力颠覆了众人过往的印象,但还不足以在全班小怪物的尖子班里掀起水花。 “真奇怪,这样的话塞进实验班不就可以了?”有男生边擦眼镜边疑惑。 “我也觉得奇怪。”有人把书瘫在脸上闷声附和。 少年天才太容易骄傲了,不够格的存在塞进集体里,实在是让每个人都很不自在。 可若是真有什么特殊,强到学校破例,就应该像是当年的楚神一样,力压群雄,逼得所有人捂脸不敢多说一个字。 楚神冷淡是真的,毒舌起来也是真的。 可偏偏说的也是真的。 想到这里,方才险些要议论出不满情绪的几个学生肩膀一怂,纷纷后退。 “算了算了,这才几天。” 他们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绝不! 谢辰的安分与平淡,让尖子班很多人失去了对他的兴趣,普通班的学生也说不出在期待着什么,而当高一开始熟起来后,在谢辰的名声不知道的时候就传了过去。 已经闹腾了几天,让老师们心神力竭,恨不得抽一顿这群小崽子的的高一尖子班里,甚至都有人听到了谢辰的故事。 直到周五这天。 第263章 数竞报名 周五这天本就是假期前一天, 学生的心情多少有些浮躁,而五楼的另一个班级,从大早上就有火药味蔓延。 将太多的天才聚拢在一个班级里, 就像是将不同领域的王困在同一个笼子里,他们总要争出一个领头者。 偏偏这期的尖子班有些特殊。 高一尖子班这一期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集齐了了二十个人,虽然数起来还比上一级尖子班要多了几个, 但却与往届有所不同。 谢辰这个单科特例的出现 , 也正是因为高一尖子班年初招生就做出的改变, 个别学生某方面的天赋出众到完全可以忽视其他几科短缺时,他们可以选择适当让步进行考核确认。 于是不同学科不同天赋的一个尖子班内, 实在是很难在同一赛道上争出个高低。 当高二谢辰的经历传到高一尖子班上的时候,有些打量的视线明目张胆的落在了班上另一个男生身上, 好奇的评估视线很难说出好意,他们此时毫无遮挡意味的视线, 何尝不是一种怀疑。 毕竟如今所有人都没将那位高二同级学长看入眼里,他们纵然人人低了高二一级, 却谁都没有认为自己真就是个要礼貌谦逊的学弟了。 学校是个学知识的地方, 如果提前一年的学习结果不能拉开差距的话,那年龄也没有值得提起的必要。 而此时他们将男生与那位高二学长放在一起怀疑打量,其中意味实在太过明显。 因为他们都知道,冯汀正是因为数学单科成绩出众才被酌情特招入校, 之前的初中是县里的私立民中, 什么三教九流的学生都有,九城一中的招生老师能从那个地方挖到冯汀, 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除冯汀之外的两个单科特招, 至少都有着说得上来的各种成就,独他一个怀里只放着中考的数学满分成绩能多看一眼。 但也仅是一眼而已。 其他十九个人, 谁不是中考数学满分? 从入学开始,冯汀的不合群就格外扎眼。永远沉默低着的头,永远醒目的偏黑皮肤,双手裂开却格外厚重的茧子。 他安静的坐在教室的末端,仿若黑色的幽灵,只静静听着耳边各种试探的言语。 谢辰的故事传开时,就像是美食街有哪家店非常好吃一样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而冯汀只侧耳听了一会,就不再关注。 在他看来这有些荒诞,两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存在,对方的能力尚且不知深浅,但背后的家底已经足够璀璨。 如果谢辰天赋惊艳,那他可以被称作真正的天之骄子。 但冯汀不会,他只会被称作草根逆袭。 冯汀沉默的摸了摸数学书崭新的书皮,他知道自己连一个塑料书皮都不会舍得拥有,这本书终究会泛起卷边,但书不会再传给下一届学生,它会是自己独有的。 这就已经足够。 耳边偶尔的试探并不会干扰什么,冯汀甚至第一次感觉出礼貌的存在,这些同班同龄的学生们骄傲且有底气张扬,专注于自我的高山,并不会因为一颗奇怪的树扎入,就恼羞成怒。 群山无声的打量,就足够让那棵树自卑,他们在等着这颗树自己退出,但树的根须已经扎下。 …… 中午休息的时候,文科高二七班的窗户外边站了个男生,眉眼挑长,俊美惑人的面貌印在旁边透明的玻璃窗上,像是马上就要散去的梦中人,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些女生悄悄借着举起的小镜子,看着窗户边的男生,无论谢辰成绩是否能入尖子班,他对于很多学生而言,身上都会有一层尖子班天才的光芒。 长相万里挑一,气质慵懒卓绝,对人笑一笑,谁不上头? 江义抱着重重的一摞书从后门走出来,看着谢辰对室内景象毫无所觉,正左看一眼路过的学生,右看一眼飞过的鸟,对于某些信号的接收简直堪称迟钝。 江义又是庆幸又是发愁,但在谢辰接过一半书的空挡,还是默默挡在了他与教室窗户的中间,顶着教室内女生的一些暗暗瞪视,江义苦巴巴道:“辰哥,虽然我们班女生多,但你要知道我想谈恋爱还是很困难的,你不能为我难上加难。” 谢辰稳了稳之前临时放在江义这里的书,抬眼瞥了他一眼,有些奇怪道:“你还没成年,为什么着急伴侣的事情?” 江义抱着剩下的半撂书,不可置信的看着谢辰道:“你不要动不动上升的结婚,我偶尔早个恋不行吗?” 谢辰了然:“青春期。” 在未来时代几乎被剥夺的青春期。 谢辰似懂非懂。 在两人踏上台阶的时候,江义还在和谢辰解释什么叫做人类对于爱情的美好向往,不要用生物的知识去形容。 “那会让我们一切都像是动物。”江义说的头头是道,“人类的情感是崇高的!” 他跑前了一步,半转身看向谢辰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登上演讲台,激昂的语气在转身踏入五楼的时候突兀的一个转折。 “——嗷!” 江义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转身向前跨了一大步,与人砰的撞在了一起。 谢辰伸出一只手拦了下险些要滚下楼梯的江义。 人是拦住了,与另一个人头晕眼花的歪倒在两侧。 书本纸张天女散花一般落在五楼走廊和几阶楼梯上,场面略显混乱。 谢辰有些无奈的看了周围的混乱一眼,放下手里的半堆书,先后将两人给扶了起来。 就是一场意外,一个低头向前走,一个侧头向前走,谁都不看路。 谢辰看了眼龇牙咧嘴什么事都没有的江义,转头看了眼对比起来格外安静的男生一眼,从对方紧紧抓着书的双手上扫了一眼,语气温缓道:“你没事吧?” 这句落地之后,谢辰才听到一句音调略低的对不起,无奈摇头,“用不着对不起。” 江义嚎了一嗓子后,满血复活的开始收拾起地上的书,“同学,你下次走路小心点,刚才太险了。” 冯汀默不作声的帮着蹲下身一起收拾地上杂乱的书本纸张,露出的后颈也像是刷了一层漆,是久晒出来的黄黑肤色。 谢辰弯腰前,偏头打量了这个安静的男生一眼。 一本本书被拾了起来,中途冯汀的动作一顿,一张草稿纸被他捏在了手心,上面飞扬随性的数字就像是天书,任何人看了都觉得只是胡写乱画的书面,在他的眼中却有条若隐若现的规律在闪烁。 冯汀看的入了神,他捏着这张草稿纸就像是捏着一颗糖的小孩,犹豫纠结,明明知道要还给别人,却怎么都松不开手。 身边突然有人好奇的笑着问道:“你看的懂?” 谢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书捡到了冯汀的身边,此时单膝微弯,手上的两本书轻轻支在地面,仿佛任何时候都无比从容。 他看着冯汀,颇感有趣。 冯汀手上一烫,连忙捡起地上的其他草稿纸,将最后一叠纸张塞到谢辰手里的时候,匆匆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才低头向前离开。 谢辰右手塞满了许多草稿纸,他看了眼离去的男生背影,右手一动,草稿纸像是纸扇一样铺展开,他准确无误的从中抽出了刚才被冯汀捏住不动的那张。 谢辰低头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这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计算过程,中间套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未来公式定理,就像是高年级学生习惯性动用最便捷的方式验算一样,低年级学生无论如何都看不懂。 那孩子自然也是看不懂的,可那个直觉就很耐人寻味了。 过去满打满算才二十出头的谢教授,此时老成的叹了口气,毫无察觉的叫着其实与他差不了几岁的少年为孩子。 江义走到谢辰身边,疑惑道:“他也是尖子班的,我还以为尖子班的都目不斜视的走路,原来还有低着头走路的。” “低着头?”谢辰笑了下,“不,他抬得比你要高。” 安静不代表内敛,特殊也不代表自卑。 冷静沉稳的男生心里藏了巨大的能量,他眼中的世界旁人无法理解,所以宁愿低着头无视掉所有人。 这有些像——脑中的思维转了个圈,谢辰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凤眸点漆,总是隔着距离漫不经心看着众人的班长。 被压着进入羊群的头狼,哪怕提不起精神,也没有羊试图靠近。 谢辰敲了敲脑袋,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一瞬即逝的回忆很快转变成了好奇,他似乎从不知道对方的能力深浅。 江义听不懂谢辰的话,打哈哈应了一句,“尖子班么多正常,走走走,这堆书还要送你教室呢。” 谢辰单独收起了那张草稿纸,“走吧,看着路小心一点。” 江义一边应好,一边咽了下口水。 他之前就说过,五楼让普通学生的压力很大。 尖子班之下皆是普通班,同样的,在普通班学生眼里,尖子班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分层的感觉很明显,实验班和平行班才是正常的班级。 尖子班都是神,他们未来的走向也完全不一样,每年蹲着九城一中尖子班和京都三中天才班的科研大佬们,就等着逮人。 说不定未来某个震动世界的科技突破,就出现在曾经一个学校却没见过几次面的尖子班学生中。 江义心理方面先自己提前压了块石头,但其实偶尔与他擦肩而过的尖子班学生,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 五楼有种默契般的安静。 方才江义那一嗓子,算是最大的声音了。 谢辰在后面属于自己的置物柜里放好书本之后,扭头看到江义正扒着后门探头探脑,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拍去手上的灰尘,他道:“你想进来吗?” 正常情况下,学生不会串班,同一个班级出点事是自己班的事,要是中途按掺了外班的同学,道理就有些说不清了。 江义疯狂摇头,“不,我进去算什么事。” 等谢辰走过来后,他才小声感叹道:“你们班好大啊。” 比普通班面积大就算了,从前面的上课投影到后面的读书角置物柜,处处都在彰显着用心,乍一看这哪里像是个教室,气氛与布置都更像是学习社团。 大脑在进入的那一刻最大程度的放松,江义说不出设计原理,只觉得这里超级适合打游戏。 那对于学神们来说,应该就是超级适合动脑子吧。 “让一下。”冷淡的嗓音带着丝懒,冰冰凉凉的在耳畔上贴了一下,惊的江义连忙向旁躲闪,余光也自然瞥见了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 是高不可攀的楚神。 楚千泽眼睫非常明显的向上掀了下,目光在江义身上不感兴趣的扫了眼,纸巾包裹着他的指尖,刚浸过水的双手皮肉泛着润感,指尖的擦拭动作随意无比。 他看着江义让出的半身,微顿了下,再次礼貌出声,“麻烦再让一下。” 楚神有点小洁癖。 江义脑子里终于慢半拍的想起这个传闻甚广的消息,整个人站得笔直,刷地将整个门的空间全部让了出来,“您请您请。” 他客气的不像话。 谢辰歪头,笑吟吟看着这一幕,他旁观的样子就像是只漫不经心舔爪的猫,上挑含情的眸子勾着末端的笑,让人不敢多看。 门是向里开的,谢辰就靠在里面的那扇门上,伸展开的长腿虽然没有完全抵挡住进教室的位置,却也伸了三分之一。 他旁观着,自然没有事关自己的意味。 楚千泽垂眸静静看了眼那伸展开的腿,指尖攥着的纸巾无声拢紧收入手心,他撩眼看向谢辰,薄唇微动像是咽下了一点怒意,凉凉出声道:“劳烦,让一下。” 他点名,“谢辰同学。” “哦哦哦,还有我啊。”谢辰收脚,他面上的惊讶毫不掩饰,“你没有这么胖啊。” 谢辰的视线极快的上下一扫,楚千泽身型修长却不显瘦削,宛若青竹,任谁都不会将他与胖这个字搭上关系。 他这番动作言语略显冒犯,楚千泽跨入班级后脚步停住,偏头朝谢辰轻轻看过来一眼,清寒的凤眸微眯,似乎是想要看透谢辰的打算。 谢辰自然是不知道某人的小洁癖,但此时若是说没有看出来几分也是不太可能。 谢辰面庞无辜唇边带笑,黑眸之中一片澄澈平静,根本不像他面上那样总是带着三分浅浅笑意。 楚千泽淡淡扬眉,似笑非笑,“谢谢,不过请你以后与我的距离就当做我那么胖,靠得太近我不喜欢。” 谢辰微笑应道:“好的。” 他沉吟一瞬,又补了一句,“班长。” 尾音勾着笑,此时又像是在撒娇,没有丝毫正经的样子。 楚千泽收眸的瞬间,面上神情淡去,指尖擦拭的纸巾被极准的抛进了垃圾桶里。 两人像对峙又不像对峙的反应被江义看入眼中,他满头雾水,问向谢辰。 “辰哥,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可以被怎么理解吗?” 谢辰嗯了一声,“怎么理解?” 江义摸着下巴,“冒犯神座,要被五花大绑开庭问罪。” 谢辰盯了他一眼。 江义连忙摆手,正经道:“说真的,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惹楚神,谁不知道楚神有洁癖。” 谢辰点头,心内道:果然。 但是,谢辰不承认这点,“我什么时候惹他了?” 明明是对方没有说清楚。 江义摸了摸头,也没有和谢辰继续纠结这一点,“我先回去,有事手机联系啊。” 谢辰摆了摆手。 …… 周五正常来说最后一节课都是班会,只有无事可说的时候才会让同学们自习,而今天又是开学第一个星期,这个班会要讲的东西可能会很多。 预备铃响起之后,班上逐渐安静下来,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先露面的是手中拿着一些纸张的楚千泽。 他进入教室之后,班上最后一点杂音也随之消失,同学们不约而同看向了讲台上的那道身影,谢辰左右看了下,也抬起头一并看向上方,手上的草稿纸被他默不作声的翻了个面,露出一面崭新的空白。 楚千泽将那些纸放到讲台上,却没有立刻撤开手,素白指尖就压在那十几张看不清内容的纸张上,身体正面对着整个教室。 “长话短说,丁老师很快会到,我先提前跟你们说一下早些考虑好。” 他敲了敲手下的那些纸,“我们已经高二了,学校那方面不会再刻意要求我们,这是数学和物理的竞赛报名表,有这方面意向的,班会结束后直接向我要。” 说完楚千泽直接收起了那些报名表,起身走回座位的时候与撑着脸好奇看向他的谢辰对上了视线,此时对方那双漆黑温润的眸子里,才像是真正透出了一星半点的好奇。 趁着丁正还没有进教室,班上又开始讨论起来。 数竞和物竞是全国性赛事,获奖证书的含金量很高,拼到后期直接保送重本亦或是降分录取,对于普通高中生,这是一条不用参加高考就能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的路。 但是这条路对于九城一中的尖子班学生来说,却没有那么必要,他们个人与国家与学校签订的人才计划协议,意味着有无数的教育资源和培养路径任由他们选择,985和211, 也只是其中选择之一。 他们每个人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就像普通高中生一样。 如今他们彼此讨论着,显然是有着这方面的意愿,但又是有着自己的犹豫。 竞赛走到最后是国际性的比拼,到时候是整个世界所有顶尖同龄人的脑力比拼,就算是骄傲如他们,也有着一定的顾虑。 一旦走到最后,那就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竞赛了。 但如果不走到最后,他们参加这场竞赛的意义似乎并不大。 密切的讨论像是漫天撒开的糖,谢辰就是那只藏在底下的小仓鼠,他将周围的讨论都听入了耳中,原先有些无聊的心情逐渐转变。 谢辰看到的并不是结果,而是最终结果代表着的意义。 登上顶峰的人做出任何事情,人们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他们认为天才永无局限,光环始终会笼罩在一个人的身上。 而一个从学渣翻身而起的天才,如果不能快速破局颠覆众人的印象,只能沿着保守的路线向前,虽然会走向一样的目标,但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谢辰很快做出了决定。 丁正进入教室的时候,放下水杯,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刚才班长应该提前跟你们说过了一些,虽然说现在预赛已经过了,但是尖子班的学生可以直接参与联赛。” “时间比较紧,这周末我就要去提交报名表,如果有这方面意愿的学生,尽量今天晚自习结束前填好报名表提交给我。” 丁正算了一下时间又道:“大概下下周就要去参加高校联赛,所以下周参加竞赛的同学需要集中培训一下,我是比较鼓励同学们都去经历一下。虽然对个别同学来说难度可能不大,但是体验感无法平替,说不定最终就会遇到一些异军突起的对手。” 说到异军突起,众人心里下意识就想到了某人,神色不由变得微妙。 而丁正此时也看向了谢辰,脸色下意识温和了几分,再开口不同于之前商讨的口吻,“班长,给谢辰一张数竞报名表。” 突来的命令让班上一静,楚千泽面上也是一顿,他平静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老师。” 他干脆的抽出一张数竞报名表,直接递给了隔着一条走道的谢辰,当着班上所有人的视线淡淡道:“报名表,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甚至都没开口就达成所愿的谢辰有些懵,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接过报名表后他不太确定的笑了下,“谢谢?” 楚千泽倒是定定看了谢辰一眼,像是想要知道能让丁正亲自开口的对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本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移回了目光。 丁正见谢辰已经接过了数竞报名表,才欣慰的点了下头,开口道:“谢辰,你偏科严重,虽然英语最近进步明显,但是语文进步相对迟缓,依你的天赋参加高考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谢辰的欣赏,他甚至根本没有藏住语气之中的那份喜欢,而除了楚千泽,谢辰是第二个得丁正这份偏袒的学生。 他夸的明目张胆,也让逐渐忽视谢辰这号人的所有尖子班学生都有些不是滋味。 “谢辰,参加数竞会让你走得更远。” 丁正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甚至没有解释什么,相当于抛下一颗惊雷之后又挥挥袖子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众人看着谢辰那张单薄的数竞报名表时,才有几分真实感。 所以,对方的数学天赋到底有多好? 他们也到此时才发现,已经一个星期了,谢辰的各个学科都已经透露出了一些底子,在经着不同速度的向前进步,虽然总体看上去有些惊人,但唯独数学好像还真没发现什么。 班会的后半节讨论时间上,方芷妮偷偷瞟了眼谢辰手上的数竞报名表,又看了一眼自己刚跟班长要的物竞报名表,想了想还是没有调换,毕竟比起需要一直走下去的数学,她还是对物理更有兴趣。 但有一点还是比较疑惑的。 方芷妮小声问道:“谢辰,你数学很好吗?” 谢辰不知道该怎么跟方芷妮解释,但计划的变动也让他的气质有了变化,那丝若隐若现的锋芒探出了头。 于是他微笑道:“也许吧,我当时尖子班考核,只做了一张数学卷子。” 一张在他眼里看起来很基础的卷子。 嗯,只花了5分钟。 但这已经足够让方芷妮震惊,她欲言又止的看着谢辰,终于察觉出对方似乎有些迟钝。 他根本不明白,只做一张数学卷子就能加入尖子班的重量。 这意味着他根本不需要再学其他东西,只要他的数学足够出色,像他说的那样出色。但究竟有多出色,才能直接凭借一张数学卷子加入尖子班。 方芷妮想不出来,于是她问道:“卷子很难吗?” 这个问题有些熟悉,谢辰实话实说:“我说不上来。” 他说不上来那份卷子究竟简单在哪里,也说不上来那份卷子究竟难在哪里。 但按照丁老师的表现,或许他可以再过界一些。谢辰有些不太确定的想到。 而实际上,谢辰不知道丁正察觉出的那份界限在哪里,他对自己的能力也根本没有清楚的认知,这就导致了后期谢辰眼中那些理所当然的行为却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风浪淹没了九城一中,也将谢辰这个名字带往了整个世界。 …… 谢辰手上的那张数竞报名表,他自己填完之后,便没有往心上放。 他递给楚千泽的时候,对方难得上了些心,认真检查了一遍,手指捏住纸张的时候,一时竟分不出来究竟哪个更白净。 谢辰以欣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他眸中纯净并没有其他遐想。 但这样的目光却让楚千泽感到指尖微微发烫,他说不清究竟是不自在还是其他,他他与谢辰的距离已经是他与陌生人所能靠近的最大距离,但就算隔着这段距离,对方似乎也从来不知道收敛两个字。 对方的行为逻辑始终写着两个字,随性。 所以就连楚千泽也无法摸清谢辰在想些什么,看完后他将报名表收好,对谢辰轻轻点头,“没有问题,我会一起提交给老师的。” 谢辰看着他,突然心血来潮问道:“那班长呢,你也要参加竞赛吗?” 楚天千泽整理着收到的报名表,分神回道:“跟你一样,是数竞。” 谢辰弯唇一笑,问了一句熟悉的话,“你的数学很好吗?” 出乎意料的,楚千泽睨了他一眼,“很好。” 凤眸凌厉仿若刀刃,飞扬起的弧度丝毫不掩饰那份傲,他罕见露出的锋芒像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不同于以往对谢辰的冷淡,看向对方的眸底藏着一份探究。 谢辰在楚千泽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光芒,他有些手痒,所有人都在说这个男生有多么优秀,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好奇了。 这事的事情不大也不小,传到论坛上激起了一点小水花,但在谢辰成绩上的讨论,并没有持续很久,反倒是一张突然杀出来的照片,霸占了整个论坛的风向。 不知道是哪个善于拍照的高一新生,刚好捕捉到了周一校门口属于谢辰的那个刹那。 被阳光格外眷恋着的男生,连眼睫都在跳动着细小的光,他慵懒笑着,在人群之中耀眼的不可思议,那一瞬间,背景那么多学生都沦为了陪衬。 顶光实在是太挑人了,可偏偏这张照片里面,光线分布在男生优越的骨相上,微弱的光影平衡的恰到好处,人们的视线根本无法从照片的主体上移开。 论坛终究是讨论八卦的地方,成绩造成的隔阂距离在这里被无形淡化,连尖子班的楚神都能被拿来讨论几句,更何况是本就让人没什么距离感的谢辰。 照片在疯传,那个帖子的点击量也在疯狂增加,对于刚入校一个星期正是精力充沛的高一新生们,现在什么事都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热衷于网上冲浪的,很难避开这张照片。 什么九城一中神颜、被光眷恋的男人、原来他才是校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论坛帖子冒头。 也传到了一个叫学习小组的群里。 群里4个人。 群主是楚千泽,发照片的人是方芷妮。 虽然是学习小组的群,但也算是他们几个比较熟悉的好友的私人小群,八卦灌水调侃探讨学习这个群里囊括一切。 也因此在谢辰临时加入学习小组的时候,没有人提出让他进群。 首先这是相对私人的小群,其次就是他们并不认为谢辰真就是他们学习小组的一员。 方芷妮:照片.jpg 韩广广:…… 任翼:…… 方芷妮:没品位! 几声接连的振动,也让楚千泽点进了这个群,成功看到了那张照片,本着构图与光影的角度来说,照片已经足够出色。 更别提被双重出色,烘托出的主角。 楚千泽凤眸微垂,神色莫名,他静静的看着手机中的照片几秒后,两指向外扩,瞬间整个屏幕都被男生的半张脸霸屏,再放大像素就有些模糊了。 看不清那双弯起的桃花眸。 楚千泽也说不上来此刻有些烦乱的心绪,意味不明的轻啧一声后,微启的唇瓣中飘出了几个字。 “果然是个妖孽。” 指尖长按,照片被保存。 人类对于美的追寻是天性,而楚千泽很早之前就发现他好像是个同性恋。 他保存这张图片,一方面是因为照片本身具备无可挑剔的美感,另一方面,或许有些不想承认,但是这个突然插进尖子班的男生,真的各个方面都戳中了他那点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个家伙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楚千泽真心感觉到什么叫做犯规。 强大的理智排斥着一切可能动摇的存在,楚千泽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喜好被戳中而会做些什么的人。 谢辰的出现有些突然,他就像是从画卷中突然跳出来的人,对方曾经的过往都注定着他不会对谢辰感兴趣。 可偏偏那个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理智所想的东西和情感所反映出来的表现,呈现出了两个极端。 这个人就像是蛊。 楚千泽冷静理智的分析着,他并不准备做些什么。 死水般平静无波的心湖装着的东西有很多,他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不太一样,宇宙星辰和数字公式交织成事物本该拥有的原理,一切底层的规律都有着独属于他们的美感,而楚千泽摸索着他们开拓出新的未来。 比起谢辰这个至少还有所耳闻,半途插班的学生,当年的楚千泽才算是真正的空降。 突然的出现在九城一中,凭空就进入了尖子班中,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清楚楚千泽的背景。 他与韩广广他们成为好友,却依旧是一团谜。 没有解不开的谜题,但被众人忽视的谢辰,从出现在楚千泽面前的时候,就是一个谜题。 他不可能是一个蠢货。 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楚千泽就知道这一点,但那又如何,与他不相干的人而已。 群里面因为方芷妮的活跃而逐渐活跃起来,楚千泽随意看了几眼,然后想起什么哗啦了一下班级群。 果然,他似乎忘了把某人拉进班级群里面。 甚至不用翻,楚千泽也知道自己的□□好友没有谢辰。 楚千泽无声摁灭了手机,光暗交错的那一瞬间,他眸底的神色也晦暗不明。 …… 周一谢辰刚坐下,身侧的光就好像被挡了一部分,他抬头去看发现是某位班长,偏头不由与对方拉开了些距离,温声问道:“有事?” 语气很好,说出的话却有几分扎人。 没办法,谢辰今天的心情确实算不上好,他发现自己可能要死磕在语文上了,由于对任何事物都有着探寻本质的性格,哪怕是语文阅读题那些有模板的答案,他也一定要分辨出个究竟,但是最后却把他自己给绕了进去。 对于未来人来说,辨识情感,分析情感,写出情感实在是个大问题。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站在未来人顶尖的那个人。 谢辰越聪明,就意味着他的情感越淡。 很多时候如果不是强大的人文伦理在克制着他,聪明到极致的人类会无意识的将同类看作另一个低纬的存在,他们游走在疯子与正常人的边缘,极致的理智太容易获取想要的一切,当这种状态达到巅峰就很容易便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种情况也体现在很多犯罪型人格上,高智商犯罪往往是在知道自己犯罪的情况下,也依旧理智冷静的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他们把自己当做神,便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 未来时代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防范,在脑域芯片植入的同时也刻下了严苛的律法,谢辰在那个时代无疑是璀璨的,但由于他过往的经历,即使他自己毫无感觉,却专门设置了一个部门去监控他的任何细节。 心跳、眨眼次数这些极小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虽然谢辰一直觉得他们在大惊小怪。 但最近谢辰却觉得有一点点不对,他与这个世界仿佛隔了一层薄膜,他在一端,世界在另一端。 很奇妙的感觉。 但现在这具身体的情感神级一切正常,他却好像原地踏步的懵懂儿童,如果客观的身体原因没有问题,那难道问题出现在虚无缥缈的灵魂层面吗? 谢辰说不上来,其实它并不会影响自己什么,但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总是让人有些难受的,尤其对他而言。 虽然有些莫名,但是楚千泽隐约感觉到谢辰在生闷气,那双看过来的眼眸比任何一次都要郁闷,流转开的眸光哪怕专注的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也好像在想着更远的东西。 楚千泽什么都没问,他举手晃了晃手机,“加个□□,我把你拉到班级群。” “班级群?”谢辰的注意力被这三个字拉了回去,他似乎才想起了一些什么,“方芷妮好像说过拉我进群,你等一下,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快速翻了翻,虽然动作很流畅,但总会在不该有的地方出现一瞬的停顿。 停顿太过细微,丝毫没有引人注意。 谢辰很快找到了那个群邀请,“果然是我忘了。”他点了几下之后,心情也像是好了些,抬头再看向楚千泽的时候,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谢谢啊,我已经加入班级群了。” 他能加入班级群,自然早就与方芷妮加上了好友。 这条逻辑不用多想,几乎是第一反应就出现在楚千泽的脑中,拿着手机的指尖微紧,他神色清淡平静出声:“后面数竞培训的时间安排和群内通知,还有参与数竞同学的小群,你都不需要加入是吗?” 谢辰想了一下,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好友是吗?我扫你。” 说完他又有些犹豫的伸手比划了一下,“我们需要隔着多少距离?我担心手机扫不到你,要不你报□□号吧。” 楚千泽伸手揉了下额角,抿起的唇瓣像是压下了什么情绪,他微笑,一字一句道:“你的手机是诺基亚吗?” 说完,他直接将手机放到谢辰的桌面上,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不料刚好可以靠在他自己的桌子上。 楚千泽索性就靠在自己的桌子上,双手抵着桌子露出一截皙白腕骨,长腿交叠,他平日呈现出来的样子清冷高贵,如今敛眸看向谢辰时,五官的妖孽魅惑仿佛被无形放大,一时间有些雌雄莫辨。 不过本就是少年,也不会觉得突兀。 谢辰与他对上视线,对方凉凉吐出一个字,“扫。” 一时之间,谢辰有些想笑。 他说不上来,唇角却是弯了几分,难得没再多说什么,随着一声轻轻的滴,两人终于加上了好友。 加上好友之后,谢辰并没有立刻向后退,正当楚千泽站直身要伸手的时候,他手腕一动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手机,顺势一斜,举起了这个不属于他的手机。 楚千泽一怔,不由蹙眉:“你干什么?” 谢辰看着他笑,“我将手机递给你啊。” 说着他将手向前一伸。 楚千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机,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故作诧异地打断了话。 “我是不是离你太近了?” 楚千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他对谢辰冷冷一笑,不知从哪里抽出的纸巾,当着对方的面擦了手机一遍,“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排斥任何陌生的东西靠近。” 这其中包括人类。 而手机哪怕沾了别人的气息,依旧是他的东西。 这种洁癖听起来竟有几分偏执。 谢辰支着脸,向后懒懒一靠,毫无诚意的道了个歉,“原来如此,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忘了你还有点小洁癖。” 他抬眸笑了下,“还希望班长不要计较。” 手机像是个玩具,在楚千泽的指尖匀速的转动着,他盯着谢辰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一无所获之后缓缓蹙眉:“你好像看我不顺眼?” 谈不上针对,但好像也不是正常该有的态度。 加上江义,这好像是第2个人对谢辰说了相近意思的一句话。 同一句话出现第2遍的概率,让谢辰不由摸了摸下巴同样陷入疑惑。 他真的看对方不顺眼,在针对对方吗? 不可能,那太幼稚了。 所以谢辰理所当然的回道:“不是,是你想多了。” 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很快丁正就在上课的时候宣布,这一周下午到晚自习的时间,参加数竞的学生统一去5楼的另一间会议室集体培训。 不管底子如何,流程和基础方面都要再兼顾一遍。 五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式各样的会议室和实验室。 随时都会有不同的学习小组占据不同的会议室。 这次尖子班参加数竞的7个人依旧是单独培训,普通班参加数竞的学生相对更多一点,但并不由老丁负责。 老丁虽然是数学教研组组长,但他更是尖子班的直属负责老师,任何时候都优先以尖子班为先。 这7个人之中,谢辰勉强找到了除楚千泽的另外一个熟悉面孔,是韩广广。 怎么也算是也挂着同一个学习小组拼桌过了几天,之前谢辰注意到,韩广广和任翼都拿了报名表,本以为两人的性格会是韩广广选择物竞,任翼选择数竞。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武断,但是学数学的大部分一个比一个内敛沉默,性子一个比一个古怪。 而任翼的性格相对认真内敛。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两人反了过来。 谢辰觉得自己还要多多学习。 会议室的布置中规中矩,但空调饮水机什么的一应俱全,长圆桌两边摆放着座位,椅凳之间的距离足有半米多。 这个距离对于楚神来说,是个安全距离,但是几位学生自由落座的时候,楚千泽身边的两个位置依旧是空出来的。 韩广广四下看了一圈之后,坐了其中一个空位,而谢辰目不斜视的绕过了剩下的那个空位,坐在了韩广广的身边。 楚千泽只随意般,瞥过谢辰一眼。 韩广广看到谢辰坐过来之后,有些自来熟的往他那边凑了凑,桌椅也不由顺着他的力道而歪了歪。 离谢辰的位置更近了些。 韩广广单纯好奇:“谢辰,你以前接触过奥数吗?” 谢辰想了想那天从书店买回来的几本奥数题册,轻快点头:“接触过。” 韩广广为他松了口气:“接触过就行,不然适应起来时间还真有些不太够,今年通知下达的太紧了,你又刚刚转过来,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能适应。” 谢辰静静听他说完之后,慢吞吞说完了没说完的话,“但是我好像不太能适应。” 奥数竞赛有着自己的答题模式,谢辰调整自己的思想降维已经很费心,还真没分几份心思在这方面。 韩广广才说完的话被这突来的一句给堵了回去,他明显哽了一下。 正在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丁正走进门后看了一眼座位。 学生们都是从第2排往后坐,第1排两个的位置都是空出来的。 丁正刚要收回视线,一打眼看到坐在偏后的谢辰,眉头一挑,对他招了招手,“谢辰不要坐那。” 他四下一看,索性点在了楚千泽的左边,也就是第1排的位置,最靠近老师中间位置的那一排。 “你坐这来。” 第264章 理想配偶 丁正指向的位置非常明确, 谢辰拿着的笔记本才刚刚碰到桌面上,闻言他手中的笔记本轻点了一下桌面,没有立刻回答。 会议室其他同学的目光却纷纷转向了前排座位的楚千泽, 似乎想要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出些什么,来满足一下他们那旺盛的好奇心。 但他们的班长大人只长眉微挑,似乎他们这样的反应才更让他好奇, 他神色清淡翻开手中的笔记本, 指尖划过的纸张传出的摩擦声是这间会议室最清楚的声音。 视线来回的热闹其实只有一瞬间。 丁正说完之后, 也想起了楚千泽那点不喜欢人近身的小毛病,但是他看了一眼座位间的距离, 不觉得这会引起楚千泽的反感。 见谢辰没有动作,以为他没有听清, 便又招了招手,语气和蔼:“谢辰过来坐。” 谢辰手中的笔记本又在桌子上轻点一下, 然后抬眸笑道:“好的,老师, 这就来。” 谢辰起身向后拉开桌椅间的距离, 从韩广广的背后直接绕向了第1排,路过楚千泽身后时,他颇有兴趣地扫过一眼。 校服领口之上探出一截后颈,黑发衬得愈发白皙, 给人的感觉其实很像它的主人, 精致又完美,此时后颈微低, 谢辰的目光自然顺着那个弧度, 扫过了在对方指下已经摊开的笔记本。 谢辰之前没有见过楚千泽的字,此时, 一眼扫过上面的日期与下面罗列着1234,会议还没有开始,1234后面自然是一片空白。 但笔迹锋锐大气,不如楚千泽平日表现出来的那样清冷淡然,仿佛要突破纸张束缚,透着难言的凌厉感。 谢辰觉得好看,于是坐下后视线也向的笔记本飘了过去,又多看了几眼。 看完后,他眸眼一抬却刚好也对上了楚千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来的目光。 或许是光线原因,漂亮的凤眸里那双瞳子微微暗沉,浓密长睫成为最天然的眼线描摹其上,加重了对视时的那一瞬冲击感。 美感近乎妖异。 楚千泽眯眸问道:“你在看什么?” 谢辰对他懒懒一笑,勾着唇非常直接道:“在看你的字,很漂亮的字。” 从不吝于夸奖,而这也是事实。 直白的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楚千泽一顿,人们在面对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时,第一反应总是辩解,明明什么都没说,他们却率先给自己加上了负罪感。 但谢辰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从不怀疑自己,心血来潮之下就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练过吗?有推荐的字帖吗?” 谢辰跟着记忆,复刻出了百分之九十原身的字,但不是长久之计,书写之时的刻意束缚感让他很不舒服,而现在刚好能借着练字的缘由,合理的让人们适应他感觉最舒服的字体。 楚千泽似乎抿了下唇心,丝丝缕缕的润裹挟着唇瓣的红,拖出一些冰冷的艳色,对于谢辰的话根本找不到生气的点,但总有一种该生气的感觉。 他给出了几本字帖的推荐后,就无视了身旁坐着的人。 谢辰便也收回了视线,晃动的眸光像只不安分的猫儿一样,明明淡定的路过水杯,却总会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突来一脚推翻了它。 正式进行培训前 ,丁正对于考试流程和一些注意的要点细细的讲了一遍,这种口头上的叙述,并没有让他放心。 他甚至直接打印了下来,让同学从前排传到后排。 谢辰坐在第1排,自然要担着向后传送的责任。 左边这排坐了三个人,右边那排坐了4个人,楚千泽旁边只坐了韩广广一人。 谢辰将剩下的两份文件推在了他和楚千泽的中间,隔断了他们中间一臂多长的距离。 楚千泽拿过去的时候,谢辰已经收回了手,他左手抵着下颚若有所思看着对方,随着文件被收到楚千泽面前,刚才因为那份文件而缩短的距离瞬间再次拉开。 谢辰盯着他们中间的距离只觉得有趣。如果对方真的很优秀,那他有预感,他们之后的交集可能会非常频繁。 而这段距离又会大大的缩减彼此的交流,他们总要因为各种的原因而减少这段距离来让彼此的交流更加顺畅,但这不会是谢辰来做。 谢辰费了点心思走神了一会儿,很快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他脑子里装了很多东西,而这其中留给身边人的空间并不多。 在他们传递文件的时候,丁正的讲话还在继续,对于九城一中的尖子班来说,省城的其他高中威胁并不强,可以说联赛他们7人只要不刻意放水,基本是稳过,因此丁正的讲话重心是直接奔向了后面冬令营。 由省赛直接上升到了国赛。 但还没讲几句,丁正又颇感忧心,他看了看谢辰,想起了对方那张过程寥寥的答卷,又看了看楚千泽兴趣淡淡的神态,话题一转,又回到了下星期的联赛本身上。 算了此时说的越满,越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不可控的差错。 正因为太过简单,反而容易忽视。 谢辰一心二用,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之前数学书上出现的基础公式,这种太过基础的公式是考试的必要得分点,但对于谢长的大脑来说却是不给他看上一眼,他就永远不会想起来的知识点。 明明已经进化到了在盖摩天大楼,却要回去考虑哪块砖的颜色更合适。 过程有些磨人,但又有另一番趣味。 谢辰这边写的津津有味,楚千泽却在无意一扫之后,又缓缓偏头看了过来,他虽然不知道谢辰为什么要写这些公式,但明显也看出对方只是单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楚千泽能注意到的,丁正站着自然看得更清楚,他时不时就点谢辰回答一些几分钟前才说过的重点,可谢辰全都答了出来,且没有一个字出错,基本是完全复刻了丁正的讲话。 他确实在一心二用,可这表现出的记忆力也足够惊人。 丁正最后都无奈的挥了挥手,任由谢辰了。 培训下课间隙,谢辰放下笔似乎感觉到累了,兴致勃勃找旁边人要搭话,在看到身边坐着的是楚千泽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楚千泽注意到了他这瞬息的神态异样,微微眯眸,心生一丝不悦。 楚千泽以为自己能忍住,但他根本不是那样的性子,笔记本被他不轻不重的合上,斜睨着谢辰的视线带了一丝凉意:“你在找方芷妮吗?她在教室。” 听到熟悉名字的韩广广,抽空朝这边看了一眼,在看到与谢辰说话的楚千泽时难掩好奇,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 平时不爱搭理人的楚神总给人一种自我以下全是渣渣的高傲,那种高傲并不流露于表,而是藏匿于骨。 这是本人毫无察觉的傲,无意识流露出的冰冷感,逼退了很多想要靠近的人。 人们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和聪明人交谈,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他们下意识的避开,所以很多人都不是很敢靠近楚神。 但新转来的谢同学就偏偏对此免疫一样,对别人什么态度就会对楚神什么态度,甚至有的时候,对方对楚神的兴趣,还没有对方芷妮大。 想到这里,韩广广觉得魔怔了,用力抹了一把脸,正常男生本来就应该对女孩子的兴趣比对学神的兴趣大,也不对,他当时见到学神的好奇心就比对女孩子大。 想来想去,谢辰的表现可以用粗神经三个字解释,这么说下来,不对劲的就只能是另一个人了。 是啊,楚神什么时候会主动搭理人了。 韩广广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而楚千泽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话一出口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开始失控了。 眼前的男生确实很多地方都戳中了他的喜好,但是人类对于理想配偶的追求往往存在于理想之中,他们现实最终爱上的人可能会完全相反。 表象的所有要求都是浅薄的,灵魂的吸引才是让人不可抑制沉迷的根本。 癖好被戳中,并不代表灵魂同样璀璨,完美爱人的设定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可以隔着距离短暂欣赏,一旦靠近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让人更加无法忍受。 而对于楚千泽的性子来说,瑕疵的出现,只会让他想亲手毁了那台机器。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他会因为谢辰而做出什么。 凤眸仿佛掺了冰,寒意却不是冲着别人,楚千泽拥有着绝对的自我,指尖仿佛也感受到了一点凉意,他笑的优雅清冷,对谢辰歉声道:“抱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找方芷妮的话,她在教室。” 智商是一种无形的能力碾压,人们永远不会把狒狒看作自己的同类,即使它再聪明,也只是它。 高智商人群普遍会出现这样的个例,这并不是人为可以干预的,生理本能控制着大脑。 楚千泽以为他掩饰的很好。 但谢辰却笑了,他终于知道那种从对楚千泽身上感觉到的熟悉感是为什么了。 笑意一如往常那般温柔,谢辰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他在旁人眼中的表现也一如之前,还未说话,便先带了三分笑。 谢辰道:“我刚刚想找我的同桌聊几句话,但我忘了……” 他顿了下,对着楚千泽笑道:“现在我的同桌是你啊。” 第265章 保持距离 这句话就像是漫不经心在湖面上挥过的手, 仅凭一阵带起的风,就足够让刚刚才平静下来的湖面泛起涟漪,楚千泽撩眼看向谢辰, 深夜般内敛的凤眸仿佛总是能够一眼看到人们心底的最深处。 此时却被谢辰含着笑的眸平平淡淡的挡了回来。 两人的眼神对视的一瞬,仿若一场无形的交锋,只不过一人有意去探究, 一人无意中挡住。 彼此都没有得到什么反馈。 丁正趁着休息的空荡回了一趟办公室, 会议室之内三两成群的去往了外面, 偌大一个空旷的会议室还有韩广广研究什么难题一样旁观着两人的交谈。 话题无疾而终。 楚千泽的情绪滴水不漏,他唇瓣笑意淡而客套, 语气之中带着惯有的轻讽,“同桌?算不得。” “一个星期, 不,仅仅五天。” 话中意味很明显, 眸光从谢辰脸上移向正前方,再开口时黑发凤眸的男生冷淡无比, “没事还是离我远一点。” 末端似是能听出几分烦躁。 谢辰伸手比划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 非常礼貌的出声,“我们的距离一直很远,从未靠近过。” 纵然他表现出现出来的性子称得上一句开朗,但是谢辰从没有觉得自己身上能透出主动二字。 那一星半点闪过的兴趣就像流星, 会在空旷闲暇的夜空占据片刻的注意, 但注定无法停留,谢辰算了算自己被楚千泽明言拒绝的次数, 难得不解,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靠近你,但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保证般点了点头, 笑意一淡,灵动的眉眼也覆上一分敷衍。 闻言,楚千泽正在逐渐冷淡的眸光缓缓一顿,放在桌面上的指尖也痉挛般抽搐了一下。 谢辰的疑惑是坦然的,他的好奇就像猫咪一样,会在翻来覆去的绕圈之后很快失去兴趣,但总是会被人以为那是永久。 并不是谢辰在靠近。 点破一件事非常简单,但谢辰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其他的意味,他说完之后顺手合上了笔记本,起身准备去一趟厕所。 会议室之内突然就剩下两个人了。 韩广广坐立不安了一会,在看到楚神微微蹙眉掩眸不语,像是碰到难解的题目一样,室内只有他手指关节轻敲会议桌的轻响。 “班长,你不喜欢谢辰吗?”韩广广试探出声。 喜欢?楚千泽眸光斜睨,“我怎么会喜欢……”他语句突兀一转,像是从一个词语的字面解释才转进语境之中,“我并不是讨厌他。” 这就让韩广广有些想不通了,“可是我觉得你好像在针对他。” 这句话像是将状况骤然翻转了。 楚千泽听出了几分耳熟,蹙眉细细去想,似乎他什么时候才问过谢辰,对方是不是看他不顺眼。 当时的疑惑就像是韩广广此时的疑惑一样。 楚千泽心烦意乱,境遇之中全凭直觉感官各种碰撞的语句,没有丝毫逻辑论据可以佐证,就像是陷入逻辑怪圈,根本不能自洽。 楚千泽对于韩广广的疑惑,只回了一句,“我不喜欢他靠近我。” 韩广广似懂非懂。 但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掀了过去,因为之后的课程非常紧密,丁正到底是资深的老教师,这么多年下来,他随手出一道题就能难住学生几天,而这样的难题,在培训的几天时间内频繁出现。 谢辰很少参与几人的讨论之中,他往往撑着下颚用那双生来带笑含情的眼,在讨论之中旁观着他们。 事不关己一样。 而哪怕身边坐着最近的人是楚千泽,他那双笑意遮蔽情绪的眸子,也很少在他没有开口的时候落在他的身上。 但楚千泽同样很少开口,他往往只给出结论与方向,这就意味着谢辰同样很少再看他。 谢辰不太懂保持距离应该如何做,但在他的理解中,刻意削弱对一个人的好奇,是最容易拉开距离的方法。 如果他不感兴趣,那自然没有再进一步了解的渠道。 与无视一般的冷待毫无痕迹,他也会好奇而弯眸的看着楚千泽的发言,俊美精致的面上是与看向旁人无异的神态。 或许会有学生觉得谢辰和楚神是完全相同的两个性格,但是他们根本就是在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那份懒散漠然。 俯视,也是一种漠视。 韩广广每每在对上谢辰时,都忍不住想要凑近多说几句,可却总是稀里糊涂的绕到了自己的身上,对方的语气轻飘飘懒洋洋的,偏偏说不了几句就会不着痕迹的让他做起了自己的事。 完全被掌控的说话节奏,让韩广广后知后觉的后背发凉。 他不再试图与谢辰搭话。 周五那天下午的培训上,丁正昨天晚上布置的一张卷子最后一道题难住了其余五人。 丁正看了一圈后,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楚千泽平静的脸上,沉吟片刻后看向了正无聊转着笔的谢辰,看过去之后眉头一抽,显然是见不得谢辰那副悠闲的样子,敲了敲桌子引来谢辰的注意之后才开口出声。 “谢辰,你卷子给我看看。” 他根本没问谢辰究竟会不会。 谢辰低头看了眼自己有些偷懒的卷面,稍稍坐直了些身体,下意识想要对标一下别人的卷面,但是想起旁边坐着的人后,移到半空的视线又闷闷的收了回来。 谢辰将卷子抽出来递过去,丁正打眼扫到大片的空白之后额角就是一跳。 刚要出口的几句训斥,在看到那干脆利落的解题过程之后又被瞬间咽了回去。 丁正逐渐认真,比起之前天马行空什么公式都有可能出现的解题过程,这次明显收拢了知识范围,至少他能瞬间锁定内容。 于是韩广广等人就看到铁面无私的老丁一边想要严肃不满的皱眉,一边又压不下嘴角笑意的奇景。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楚千泽指尖碾着桌面,他眸色淡冷,像是在看着丁正,又像是看向其他地方。 几分钟之后,丁正推来了黑板,拿来磁吸扣将谢辰的卷子定在了上面,黑色签字笔也被他翻了出来,培训至今,他这么郑重的准备很少见。 其余神色不明的几人都默默坐直了身体,谢辰也默默坐直了身体,一连几天被训过程过程的他以为这次丁正终于忍不住要开始正儿八经的说说他了,虽然做好听着的准备,眸光却晃动着有些分了神。 九城一中的天才班学生有着免赛直接通过资格赛的名额,所以谢辰半途入班也能直接参赛,但是严格算起来他才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天,要比更多人了解的还要少。 谢辰要不断调整自己的思维高度。 思绪刚刚飞出去的瞬间,就听丁正道:“我之前给你们准备的参考答案吃透前面知识点就可以理解,但我们现在先来看看谢辰的思路。” 谢辰勉强收了下神,看了过去。 似乎是在想着要如何讲述,丁正的语气要比平常慢上一些,“如果你们足够大胆,完全可以假设条件……” 很灵活。 即使丁正讲的再慢,其余几人也好一会才吃透,这并不是他们常见的解题思路。即使天才班的老师们有意不去形成他们的思维定式,但熟悉与陌生终究是两个感觉。 丁正环视一圈,在几人脸上看到恍然与思索的神情后,顿感欣慰,不由点了谢辰一句,“谢辰你来说说,是怎么想到的?” 谢辰转眸,对面坐着的几人也第一次真正看了过来,他们面色谨慎又认真,似乎很期待谢辰后面的话。 谢辰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看到了结果,所以它自然是对的。” 有些没厘头的一句话。 楚千泽却听懂了。 不是算出结果后再将过程逆推,而是在一眼看到结果之后,自然就能看到无数条通往那里的路,他只是挑了其中最偷懒的一条。 计算从来不是思路,如何将一眼看到的结果用最简单的办法让别人理解,才是要真正要费心的。 之前随手落在草稿纸上的数学二字,在楚千泽心里被无声打了个勾。 丁正的反应很快,但在听到那句话后的脑中空白就像是他此时突兀转折的语句,“嗯,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思路,大家可以多多参考下,接下来你们再想想其他的解题思路。” 卷子被还给了谢辰,丁正无奈道:“过程呢?” 谢辰无辜道:“我写了。” 他认真低头去看,想要从题目里随手画下的几道线中找出规律,让丁正能够理解。 丁正了解谢辰这种小怪物的特性,但是正如谢辰所想,眼下最快证明他的路径就在眼前,数竞的终点很高,它能托着谢辰选择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眼下谢辰就像是金库的主人,他坐在路边随手向外面扔着金子,路过的人却会下意识认为金子是假的。 谢辰需要戴上一顶耀眼的王冠。 丁正的时间不太够用,他还要安排许多事情,“你这样不行,过程还是太少。” 丁正难得感到几分焦虑,他沉吟片刻,正站在谢辰身旁,抬眼就对上一双沉静凤眸,眸尾点缀的淡然同样是万事从容的自信。 如果有人能跟上谢辰的思路,只有这个孩子。 第266章 辅佐补习 丁正是最了解楚千泽能力的, 比起谢辰超乎寻常的数学天赋,楚千泽各方面的均衡呈现出了一种近乎全能的完美展现。 谢辰的出现及其天赋出现的过于耀眼与突然,仅仅几天的时间就能让丁正确认对方数学天赋的超然。 纵然能者为师, 但是尖子班内的同龄人能跟上谢辰思路的,真的只有楚千泽一个人。 此时下课铃响了起来,丁正摆了摆手:“楚千泽和谢辰留下, 其余人先回教室准备晚自习。” 双手已经拿起东西的谢辰双手一松, 有些恹恹的做了回去, 他四下随意一扫,却发现对面那几个不太爱正眼看他的学生正偷偷打量着自己。 少年意气风发, 从尖子班里走出来的都是天才,他们的鄙视链清楚明了却又不惹人厌烦。 谢辰对他们笑了下, 他们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缩了回去。 格外罕见。 谢辰有些茫然, 几人走后,他百无聊赖的看向了身旁。 无神的眸光转了下, 又慢悠悠的挪了回去。 楚千泽只当不知道。 九城一中学生吃饭有两种, 一是学校食堂二是学校订餐。 订餐是统一的快餐,由合作餐饮方的工作人员直接搬上对应的楼层,学生们会将装满盒饭的箱子推到自己的班级门口。 口味方面自然是快餐要好一些,但价格却是食堂要便宜一些, 看学生自己的安排。 五楼全部都是订餐。 本来楼层就高, 谁也不想浪费那个时间跑上跑下。 谢辰人被留下了,魂却已经一点点飞向了今天的晚饭。 如果是以前的谢辰, 今天是周五, 他可能直接叫上江义撬了晚自习出去吃,之后直接回家。 可偏偏尖子班上的学生实在太少, 少了谁还真是一眼就能抓到。 谢辰半边脸倒在本子上,黑发随意散开,温润的眸子懒洋洋向上盯着丁正,才短短几分钟的等待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一样。 身边的少年懒懒贴着桌面,只给楚千泽留下一个后脑勺,翘起的碎发支棱出茫然的不耐,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胡乱画着不知内容的弧度。 楚千泽眸底情绪很淡,视线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当他移开放在谢辰身上的视线时,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丁正一转身就看到两个留下的学生一坐一趴,坐着的那个疏冷从容,爬着的那个慵懒散漫,像是两个不着调的极端。 他之前的打算险些就因为这一幕而直接废掉。 但是时间和人选都不够用。 丁正敲了敲桌子,“坐好了,像什么样子,我就说几分钟。” 谢辰这才坐起身。 丁正直入主题,却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楚千泽,“下周三就要发车,时间来不及,谢辰的能力没问题,我想着找个人在这周末给他集中辅佐一下。” 简短的说了一下要锻炼的内容之后,丁正征询闻言蹙眉的男生意见,“千泽你那边时间能挤出来吗?如果不知道在哪里,到时候可以来学校。” 谢辰摸着下巴,思索过后认真回答:“不太能挤出来。” 丁正:“没问你。” 如果说楚千泽不喜欢生人靠近,那谢辰就不喜欢私人时间被占用,时间是公平而宝贵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意义,浪费会让谢辰微微烦躁。 谢辰需要时间来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 所以当这场单方面的商量发生后,谢辰隐约有了炸毛的迹象,他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楚千泽,疑惑于对方为什么会有思考的余地。 他以为这是一件会在第一时间被拒绝的事情。 谢辰抿唇,上挑潋滟的眸子里没了笑意,带了一星半点的疑惑,可楚千泽能看到,那双漆黑瞳子里,此时全是他的身影。 被认真注视会让人由心生出一股愉悦感,楚千泽对谢辰挑唇笑了笑,竟有几分恶劣的意味,“我可以挤出一些时间,这样好了,周末的下午两点到六点,就在教室内辅佐。” 楚千泽没有去看丁正,他此时又变得温和而礼貌,淡然看着谢辰,“谢辰同学觉得如何呢?” 当一件事有了结果,谢辰就不会再费时间和精力去想一个人背后的行为逻辑,他已经拿了东西起身,似乎在瞬间就已经重新调整了时间表。 “我没问题。”谢辰耸肩,客套的补了一句谢,“那就辛苦班长了。” “老师再见。” 丁正的存在感在刚才仿佛被无声弱化,此时没好气的对谢辰挥手,“去吧去吧。” 谢辰的情绪反应很奇怪。 楚千泽刚才明明从对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隐约的焦躁感,可又在他开口后瞬间消失,眼睫垂下,挡住了他眸底的思绪。 丁正看向还没动作的楚千泽,想起之前齐岩之前说过谢辰可能会根据周围人的表现下意识调整自己模仿他们,不由道:“千泽你这次作为队长,又是班长,尽量多照顾一下谢辰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来问我。如果觉得耽误自己的事情,也可以向我提出来。” 他又看了眼时间,“回教室吧,再晚饭都要凉了。” 回去的路上,楚千泽透过走廊的窗看到了外面的天色,天边还有一丝白线,上面跳跃着的霞光马上就要被染。 九城一中的选址相对僻静,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星星,楚千泽神色不明的看了会,光影晕染了脸庞,他处在光暗交错的边缘,拉长了影子的清冷感。 星光点不亮他,月亮还未露头。 谢辰拿着汤碗从楚千泽身路过的时候,两人都知道彼此的交错。 楚千泽没有回身,谢辰没有偏头。 但长廊笔直向前,终会通向一个终点。 …… 次日下午谢辰临近出门的时候,想起自己之前似乎加过楚千泽的好友,伸手翻找了下,在看到对话框里还是系统自动打出的招呼后,寄希望于对方临时有事取消补习的概率看来不大。 周末的学校虽然安静,但没到空旷的程度,有部分学生周末选择留校,谢辰入校的时候,还有学生手里拿着假条结伴向外走。 他们与平常上课的时候,似乎只是少了一道铃声,谢辰刚这么想就听见定时定点的上课铃又响了起来,他不由揉了揉额头,好吧,可能只是少了在铃声之后从教学楼内涌出来的学生。 安静却不寂静。 谢辰今天随手从衣柜里扒出来一套已经搭配好的成衣,白衬衫外搭中长薄褂下配蓝色长裤,偏韩系风的轻奢穿搭总会在细节处彰显质感。 那股扑面而来的少年感熠熠生辉,他与路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仿佛能卷起他们回忆中属于夏季的那阵风。 谢辰踏进校园的时候,门口保安室的门卫都忍不住探出头多看了几眼,在确认少年脸上的熟悉感之后才又默默坐了回去。 正常人是不穿校服穿什么都好看,可惜谢辰是穿校服好看,穿其他衣服更好看。 他从后门绕到前门的时候,已经在座位上等了几分钟的楚千泽并没有在意,直到人在距他一米之外的位置上站定,他才顺势掀眸看去,仰视的眸天然带了黑长的弧线,精致又冷淡。 再看清谢辰后,楚千泽微不可觉地磨了下牙,终于察出几分痒意。 谢辰将黑色书包丢到了楚千泽前方座椅上,而他本人长腿一跨靠在了桌旁,没了校服的统一秩序感,他身上的张扬更加晃眼了。 谢辰环视一圈后出声问道:“我坐哪里?你要怎么辅导我?”说着又给出自己的建议,“要不我就做做题,做完题之后你再看哪里要改进。” 谢辰现在没有被人辅佐过,他只能根据记忆中的经验摸索试探,这其中还要考虑对方那点私人的小毛病。 楚千泽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看了一眼身边属于韩广广的座位,对方的桌面上还有着没有带走的书本,稍显凌乱的堆在桌角,占据了不少的位置。 察觉到自己视线的停留,楚千泽不悦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说过,他不喜欢谢辰靠近自己。 楚千泽那点情绪波澜藏的很好:“你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了,我带了几套试卷,你做一下。” 对于答应的事情,楚千泽不会敷衍,两个下午的时间并不多,他并不了解谢辰的水平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但他在昨天也依稀窥见了一二。 今天带的卷子直接粗暴对标了楚千泽平日自己做题的难度,他还算是了解一些丁正的性子,如果谢辰的能力只有尖子班的平均水平,对方根本不会带着商量的语气麻烦他。 谢辰很满意自己猜对了辅导模式,没有再说出其他的问题,他坐在了隔着一条走道的属于自己的座位上,长腿向前一伸,除去教室只有他们二人的空荡,一切都像是正常上课该有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要比这一米的走道距离还要远。 谢辰察觉不出其中的微妙。 楚千泽是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谢辰的,特意带来的计时器在桌角闪动着微弱的电子光芒,笔尖在桌面轻点,他正在想着要不要将这个计时器放在谢辰桌角用以提醒。 偏头看见的却不是少年,而是那道隔开了两人的走道。 轻点桌面的笔尖停住。 第267章 辅导过程 计时器最终还是放到了谢辰桌角, 上面定好的一小时倒计时,此时才过了十五分钟。 卷子在楚千泽指尖无声翻页,谢辰则被计时器上依旧在跳动的电子数字引起了兴趣, 他摩挲着表盘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耐不住兴趣拿起了不属于他的计时器。 谢辰的动作像猫儿一样轻巧,但还是招来了楚千泽淡淡的一瞥, 在看到自己的东西被谢辰拿在手中把玩后他没说什么。 又是几分钟过去, 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 楚千泽没有留下任何批改的痕迹,红笔在他手中匀速地转过一圈后, 被他搁置在了桌边。 楚千泽侧身而坐,看向谢辰, “你完全不需要我的辅导,答案全部正确。” 谢辰按下了停止计时的小键, 他想了一会,“但这是考试。” “是的, 考试。”楚千泽微点了下头。 考试需要过程, 数学没有终点,却要将路途呈现在大家眼前,哪怕是世界数学难题也要专业的论文呈现,随便一个人在眼前凭空起飞, 只会让人觉得是个异类。 楚千泽隐约知道丁正为何会这么头疼, 他看出了一些。 很多过程对于谢辰就像数字相加一样一目了然,他并不认为有必要去证明一加二为什么等于三, 因为这是非常基础的知识点, 就像是乘法表一样可以作为结果套用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加一,目前哥德巴赫猜想仅差这最后一棒, 如果较真,它虽然一定存在却还未证明。 而这些对于谢辰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要去证明,他完全不能分辨究竟要证明哪一个公式才能算作推论过程。 天才的脑子里会飞过许多惊艳世人的点子,但他们很少向普通人说明什么,能与他们灵魂相融的圈层不在这里。 他们只需要向全世界那一小撮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证明就可以了,如果可以,楚千泽并不愿意用既定规则去暂时束缚谢辰。 是的,这无疑是束缚。 但——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避不开大众的规则。 楚千泽指尖点了点谢辰干净的卷面,简短的思索过后,他在桌子边角堆起的书堆中找着什么,“你的记忆力很好吧?” 他从刚才看到谢辰的卷子时,表现就很平淡,似乎早早就料到了些什么。 谢辰:“很好。” 他眸光跟着楚千泽的手指移动,好奇溢于言表。 谢辰忍不住追问道:“你很聪明吗?” 谢辰现在的状态很难解释清楚,简单来说。 世界就像是有层次的,超越脑容量的知识会让神经崩溃,谢辰如今很多时候做题就靠直觉,他并不太敢动脑子,超越时间维度的知识被一层层生物锁封住,只有一步步接触融合更多,他才能清晰想起更多超维的知识。 一颗蕴藏着无尽神秘的智慧树就存在他的脑中,根基扎入灵魂,枝干却被层层封锁。 刚刚来到这个身体时迸发开的脑域知识,在昏睡过后,险些让这个身体崩溃。 此时身体自发形成锁扣,谢辰需要接触很多很多这个世界的知识。 他能一眼看透结果,却要倒带重来,否则永远只能靠本能前进,无法融合就无法创新。 楚千泽抽出了自己要找的书,耳边听到谢辰这句话淡声应道:“是很聪明,很多时候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听不懂。” 楚千泽想起了一些往事,并不掩饰眉眼间的那丝低嗤,他从来都是这样的,神情淡淡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尖也透着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清冷,大部分时间的有问必答,让很多同学形成一种可以靠近的假象。 他们总这么想,但最后谁都没有靠近过他。 几本薄薄的题册横在走道之间,楚千泽说:“这是几本往年真题册,你不需要考虑哪些需要证明,你只要背下来。” 这是适合聪明人的,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却恰恰最合适此时的谢辰,他不需要太多的讲解,给他接触足够多的样本与知识点,他能很快解开第一个锁。 楚千泽是能跟上谢辰的思路,但是他没有那个耐心。 下午的阳光逐渐从教室内退去,光线依次流连过两个男生的影子,当光线彻底背对着楚千泽后,天光映射下的剔透凤眸变得幽深内敛,暗色无端冰凉,却又最衬他的眉眼淡漠。 可他偏偏看着谢辰,眸光波动间,无形的估量着什么。 谢辰笑了,鲜活的情态间碎开潋滟的眸光,是与眼前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盯着楚千泽,笑意却不入唇齿,“我讨厌你这样看着我。” 他起身,突然感觉无趣厌倦。 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余下一人的教室内。 “谢谢你了,我会解决的,明天不用再来了。” 第268章 三校争锋 回去的路上, 谢辰分出一丝心神礼貌性的想了下,自己刚才那样做是不是不太礼貌。 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谢辰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掩饰,他太久没有看到那种待价而沽的眼神了。 那种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最大价值, 却还是想着法要挖掘出更多,如此才能心安理得的点头说上一句不错的眼神,让谢辰实在有些厌烦。 谢辰已经记不清反感这种眼神的源头了, 或许是在垃圾星蹒跚懵懂的时候, 或许要往后一些?但这不重要。 人类总是会模糊根源, 只有拓印在灵魂上的各种情绪会穿透时间,在某一件事上重复出现。 会因为美食而高兴, 会因为知识而满足。 所以谢辰理智的心想,应该是一件很小但又让他很讨厌的事情, 才会让他连带着讨厌类似的打量。 这是人类本能,所以理所当然。 谢辰的脚步逐渐轻快, 心虚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但谢辰想岔了。 他以为那是在一种对待商品的评估眼神, 从外看到内里的细致缓慢, 让他本能觉得不舒服,因而挥袖走人也极为干脆。 但其实那只是某人在发觉不受控之后,下意识想要从谢辰的身上找出一些缺点,来让那份情绪快速淡化, 就像是人们在面对巨额财富后, 会下意识思考背后的陷阱与即将面对的危机,减淡足以冲昏大脑的喜悦。 楚千泽心口乱起来的节奏随着谢辰突然变脸而猛然冷却, 他有些不适的皱了下眉, 看着谢辰的身影消失在眼中,眸光缓缓收回, 看了眼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左手。 手中拿住的几本书对方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生气了?”楚千泽随手放下书,伸手摸了下眼睛,抿唇冷淡之余,也显出一丝无措。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露出怎样的目光。 因此也并不能分辨,谢辰讨厌的究竟是刚刚的那一瞬,还是他一直以来的冷淡,触发点太过突然,楚千泽静坐了一会,才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走过长廊,楚千泽捉了下余晖,边缘染着橙的霞光在他指尖晃了下,他随之停下脚步,视线向下看去,刚好能看见先他离开的谢辰。 少年迎着夏季晚风,略长的白色薄外套被吹起,露出骤然窄下来的腰,身上的气质轻快张扬,在这个空荡的校园里,成为视线唯一的聚焦点。 他迎着风成为风,洒脱而耀眼。 谁都抓不住风。 手指抵在了栏杆上,楚千泽侧身看着这一幕,少年身影远去他也随之抬起眼睫将视线广域拉的更远。 心绪来潮般,他伸手扑了下。 卷着夏晚季的风穿过指尖,留下了一点热意,楚千泽将手放到眼前,是一片空。 但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好像抓住了风。 …… 九城一中周三,大巴大早上就已经停在了校门口,几乎路过的学生每个人都会看上一眼。 这次参加数竞的不止是尖子班,还有实验班的很多学生,几个平行班也推出了十几位。 但尖子班的七位,与其他班合起来的几十位学生,从一开始参赛的定位就不一样。 如果不是上面有意,京城三中的天才班才该是九城一中尖子班去的地方,京城三中的天才班可以直升京大,但这对于尖子班的学生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加分点。 他们既然被争抢,就不愁自己能不能入学京大。 相比较京城三中天才班的老牌正宗,九城一中尖子班的强势崛起,东城实验中学算是个私立贵族中学,他们往日走的是国际路线,不参与国内高考,但在得到允许之后设立特殊班,却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允许学校可以直接将特殊班的学生送往国外。 特殊班性质与天才班尖子班没有区别,只不过他们的学生背景更加特殊,非富即贵只是其中之一,混血华侨外国学生都在其中。 宗旨在由外向内输送,而不是由内向外扩散。 由于近几年才刚刚成立特殊班,东城实验中学干什么都要学着其他两个学校,这次将学生们压到高二参加数竞,京城三中与九城一中都有人参加这次数竞。 东城实验中学便也学着,在其中掺了一脚。 这可能也算是三个学校难得正式场合切磋的机会,之前丁正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被校长一对一开了个小会,才生出几分紧张的感觉。 他平日在尖子班带久了,有着足够的自信,但要是对标另外两个学校,还真很难分出高低。 但偏偏这是竞赛,最后总会出现高低。 第269章 大巴车上 大巴车上, 实验班和平行班的参赛学生们已经先一步上车坐好了,或许是前排坐着带队老师和某些原因,他们默契的将前面的位置空了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 最后七道身影才出现在校门口,书包在他们手上更像是匆忙间准备好的,随着他们的走动而在手中轻晃, 同样是校服, 不同人身上却呈现出不一样的风采。 随着他们的走进, 大巴车上的普通学生们莫名有些紧张。 就算他们在各自班级上都是学霸,哪怕年级榜上也彼此厮杀的厉害, 但这种争斗完全不被尖子班关注,他们永远高高在上。 就像五楼永远压在其他四楼一样, 平常也不会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但马上,他们就要近距离相处颇长一段时间。 此时正是大早上, 才刚刚开始第一节课,太阳都没有躲藏的余地, 阳光正好却也烤人。 谢辰比其他人更受不了这种太阳光, 他单肩挎包,右手挡在额头,叹息般抱怨了一句,“好大的太阳。” 谢辰肤色比起普通男生要白上几分, 却也不会白到夸张的地步, 如今顶着烫人的太阳光,他却是第一个觉得有些难熬的人。 谢辰想起某人肤色冷白, 在他的印象中很像是个雪人, 偏头朝前方几步的位置瞥了眼,隔着两三人的阻碍, 楚千泽像是听到了他方才那句抱怨,侧首看过来的视线刚好与他对上。 谢辰偏头,习惯性微弯的眉眼一如平常,没有刻意冷淡唇角,只平平常常的又收回了视线。 走在前方的楚千泽平静收回视线,他眼睫垂了下,再看向前方后脚下的步子无声加快。 本就不远,提速之后大巴车近在眼前。 大巴车是45座型,哪怕后排坐满了学生,前排的位置也足够他们七人一人一个座位。 尖子班学生上车的时候,刚才还能听到的几句紧张讨论,此时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仰头看着进来的七个学生,在他们懒洋洋寻找座位的时候,默默向下低了低身子,半张脸在前排座位的遮挡下悄悄旁观着几人。 这其中,在看到谢辰身影后,曾文响一边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前座阴影下藏起来,一边有些不服气。 他之前的基础算不上好,高一鼓足劲冲进实验班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比不过从小接触竞赛的,也比不过高一就全心准备竞赛的。 勉强过了预赛,还是他花了大力气临时补习冲击的。 本来是不准备再冲联赛的,自己的能力如何他还是知道的,谁知谢辰那小子竟然突然就进了尖子班,脑子里那股不理智的火,就烧的他上头报了名。 刚刚曾文响坐在大巴车上就已经觉得这事有点冲动,转头看见车外面几人,谢辰虽然走在靠后的位置,却没有丝毫格格不入,他挎包跟在旁边,气场与另外几人相融,单纯在感觉上甚至压下了旁边的几个尖子班学生。 当一个人常年浸居在学海,在某一领域是毫无疑问的领头人时,他们的身上会有着阅历与能力赋予的从容不迫,哪怕云淡风轻的对人笑笑,也与旁人不同。 曾文响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只感觉谢辰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他其实见过有同学与尖子班学生相处的样子。 那些尖子班学生非常礼貌,在相处中试图迁就对方,看上去并不想给对方带来不适的感觉,但偏偏是那种态度,说明他们没有将对方真正看入眼中。 平位者相处是吵闹的,而高位者永远是包容的。 智力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或许要比财富还要令人难以追赶。 这么一想,真让人绝望。 曾文响抱着点不服气,并不想让谢辰看见自己。 谢辰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外座的位置就那么空着,有人停在了座位走道,走道两边座位的里面分别坐着韩广广和谢辰,前排和后排都有几个完全没有人的双人空位。 谢辰书包还没放好,有人停住,下意识抬头去看。 是楚千泽,尖子班的班长。 这个被称作楚神的男生,正刚从韩广广那边收回视线,面色清冷淡然,不轻不重的视线落在了谢辰身边的座位上。 他的视线肉眼可见的停顿了下,抬眸与谢辰对上视线时,眸底情绪意味不明。 谢辰当即坐直了身体,微微瞪眸,像是隐约要炸毛的小家伙,下意识向后靠了几分,满是怀疑地看着楚千泽。 两人像是无声的对峙了很久,但在旁人看来,他们楚神只是在两个位置上随意看了眼,一如之前高不可攀。 楚千泽右手接过肩膀上的书包,随手放在座位靠里,就这么坐在了谢辰身边的位置上,外座向上推起的挡板一放,他彻底坐稳了这个位置。 比起谢辰,左边的韩广广才是最震惊的,他并不认为楚千泽会坐在自己身边,他不认为对方会在这段路程中坐在任何一个人身边,纵然座位还算舒适,但一不小心就会与另一人的气息交互,对于将私人领域重视到偏执的楚神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韩广广以为楚千泽的目标稍后一排没人的双人座。 但楚神坐下了! 韩广广自认还算是了解楚神的,见到眼前这一幕,他拉开书包的动作都僵住了,不等他露出古怪的神色,就听到对面传来谢辰的声音。 谢辰后背几乎要抵在了窗户上,他已经有了点要站起来的趋势,“后面位置还有很多。” 他停了下,还是决定维持一下基本的同学情谊,便又委婉开口,“你不是有点小洁癖吗?而且我还要学习。” 说着他举了举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书包。 楚千泽淡淡嗯了一声,“我又不是坐在你的腿上。” 这算是给洁癖的解释吗? 偷听的韩广广和谢辰他同时露出茫然的目光。 洁癖什么时候要坐在人腿上才犯了? 楚千泽又说:“而且,我刚好可以给你说些注意事项,你的解题过程我至少要看下成果。” 毕竟谢辰那天算是当面鸽了人。 韩广广听完:? 楚神这么好心吗? 第270章 东城实验 有点子魔幻。 韩广广托着书包的手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之后,面上故作平静的扭头看向那边,发现那个外座向上退起的挡板从被放下去的那一刻, 就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隐隐约约的,韩广广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自然没有想到其他不和谐的方面, 只单纯悟出了一个道理。 对于楚神这样的人来说, 恐怕任何人处心积虑的靠近都被他看进眼中, 他看着心情让人靠近到一定距离,但真想接近的人, 根本不用对方主动靠近,楚神自己就会出手。 还真是符合楚神那个薛定谔般存在的洁癖啊。 韩广广心中感慨了一句, 又有些好奇谢辰做出了什么,才会被之前还无视对方的楚神盯上。 但目前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楚神想靠近的人,显然不是很想跟他待在一起。 尖子班的几个学生看热闹是看的最凶的, 他们基本围着楚神坐了一圈, 此时都偷偷探出半个头,眼睛炯炯有神,看着谢辰后背紧贴车身,常常笑着的眉眼都有些紧绷, 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困惑。 谢辰见委婉不管用, 抿了下唇,“中途我会睡觉, 我觉得你坐在我旁边有些挤了, 而且我会打扰到你。” 楚千泽闻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两个座位并不能让你完全躺下, 但我坐在这里可以撑住你的重量,会让你在考试之前颈部正常。” 谢辰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要撑住我的重量?难道要我靠着你睡吗?” 楚千泽扬眉,唇角勾起,“原来你想靠着我睡。”不等谢辰反应,他欣然点头,“可以。” 谈判直来直往,交际单向传递,这么行事多年的谢辰好久没有人这么绕过了,他飞速运转着各种信息流的大脑竟然有一瞬的停滞,而后才语塞片刻。 一招漂亮的倒打一耙。 谢辰无奈,他以为自己摸清了楚千泽的几分性子,但是眼前变故显然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由己推人,如果有人当着面鸽了自己,日后无论如何相处,都只会是萍水之交。 事实上谢辰没有想错,但凡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敢这么当面鸽了楚千泽的人,日后连萍水相逢的交际都不会再有,他从来不是个宽容的性子。 丁正此时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对着手机另一边说些什么,一边检查手里带着的公文包,上车后手向下压了压,“都坐好了,马上发车!” 已经半站起的谢辰便又坐下了,随着司机挂挡车身晃动,过去这一路上的位置算是就这么定下了。 楚千泽见谢辰不说话,头歪靠在玻窗上,笑吟吟的眸子看向窗外,印在玻璃上的影子都似乎透出困惑两个字,他的不解单纯无比。 这让楚千泽指尖点了点椅靠,似乎是逼的有些突然了,而且这么一对比,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竟有些不堪入目。 但是这个人先犯规的。 对方能随意打破平衡,楚千泽便也无所谓破局。 丁正忙完之后,扭头看见坐在一起的谢辰和楚千泽顿感欣慰,“谢辰,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班长啊,千万不要紧张。” 谢辰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对上丁正的视线后无奈点头,对方似乎总是担心他紧张,但很多时候,他只是有些烦恼。 丁正特别关照的一声,让好些学生的视线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看向谢辰的机会,可惜层层座椅叠挡,后排的学生只能遥遥看到半个头。 位置已经定下,谢辰的心情很快平复,他并没有中途找事的意思,一切变故在他心里只能惊起一分波澜,却留不下多深的痕迹。 楚千泽也懂得适可而止的意思,他好像在悄然间又变回了那个高居神座的楚神,眉眼一垂,与人隔绝千尺的冷淡。 …… 联赛高校是省重点,离的最近的就是东城实验中学,来的最早的果然也是东城实验中学。 说早其实也就早了大概几分钟。 作为私立贵族学校,他们这次倒没有特意彰显特殊,只不过分为两批的车子,内里空间被外人无意中瞟了一眼,宽敞不说内里小物件更是一应俱全,每个人横躺下睡一觉毫无问题。 他们这次来参赛的学生是最少的,统共也就不到二十人,毕竟大部分学生都不走国内高考,虽然竞赛成绩对申请国外大学也大有益处,但很多人重心不在竞赛上。 这次参赛学生不多,待遇却是最好的。 东城实验中学的实验班只有十二人,这次来参加数竞的就已经有六人,剩下的八人是实验班之外的学生,即使他们近些年有意想要扩大实验班人数,但到底还是被学校底色所桎梏,家境成为不可避免的拦路石。 他们的学生,非富即贵。 这次实验班的五人三男两女,从下车开始就没有与另一辆车上学生走动的意思,反倒是那些学生,有意向着他们靠近。 在逐渐围拢的学生圈中,实验班的学生个个容色出挑,气质迥异却又有着莫名的相似,他们各自背景牵扯国内外,其中没有一个是百分百的纯华国血统,也可以说全是混血。 东城实验中学的实验班设立的初衷也是如此,他们作为纽带,将作为同胞的天才少年们引向国内。 “其他学校还没到么?”其中金发微卷的男生,眸色偏绿,在光下就是个混血的小王子,他左右看了看,皱眉问出了声。 其实其他学校停住的大巴车有不少,但是他们车窗内卡着的名牌都不是他想找的,于是这些学校在他眼中也就没了存在感。 其中长发垂到腰的女生低头看了眼时间,东城实验中学精致无比的校服在她身上特别出挑,半膝短裙下的双腿又直又长,她更像是个生活在聚光等下的模特。 虽然外貌极居攻击性,说话却藏起了棱角,“快了,不要急,我们也才刚下车。” 说着,她发现了什么,精致下颚微微一抬,“这不就来了。” 随着她看向的方向,实验班的几个人也侧目看去,一辆车窗标牌写着九城一中的大巴,稳稳的停在了另一边的位置。 第271章 三校碰面 九城一中的大巴停稳之后, 京城三中的大巴也咬在它的身后出现在众人眼中,对联赛表示欢迎的红色横幅拉在大门口,最后几辆其他学校的大巴车也陆陆续续抵达目的地。 除去之前来的很早已经提前入校的几个学校, 其余的学校到达相差基本不到十分钟,进去的已经进去,后来的还堆在门口。 联赛高校前一时间热闹无比, 出来迎接的本校仪仗队犹豫地停在校内, 不知道要不要出来。 之前东城实验的混血男生中文名叫钟哲, 他的长相在国内经常能得到别人侧目,但从小的家世又需要他在人越多的地方越要保持理智, 此时无视了身旁的吵闹,以东城实验中学核心人物的姿态道:“我们去看看。” 先前像是模特的女生严沫兴趣不大, 她转了转眸显然更想早点进入校内遮挡太阳,但是并没有说出这个想法。 “好吧, 也好久没有看到楚神了。”这件事还是能让严沫高兴一点。 他们与九城三中在高一的一次讨论会上见过面,除此之外就再无交集。 那其中其余人已经印象不太清了, 但是对于楚神实在是印象深刻。 十几人一起动作还是颇为引人注目, 尤其是一群在人堆中特别显眼的少年少女们,其他学校的学生们纷纷好奇看过来。 距离不远,而等他们走到大巴车几米远的时候,九城一中的大巴车门也开了。 九城一中先下来的几个学生面色非常奇怪, 他们脚步匆促, 有一种要避开后方来人的忙碌感,下车之后更是没有注意周围环境, 松散站着让开车门的位置。 这几个尖子班学生还算熟悉, 但是印象不深,之后涌出来的普通班学生东城实验班的就是毫无印象。 再之后, 车门大开却没再有人下来,无数道视线在车门的位置停住。 严沫奇怪道:“这次楚神没有参加吗?” 可明明老师们之前不是叮嘱过吗? 不等疑惑,又是一道冷淡修长的身影出现,撑住车门没向外看,而是对着内里说了一声听不清的话,之后侧首看过一圈外侧各异的视线,清冷凤眸左右带了些不耐,凉意险些扎进打量着的众多人瞳孔中。 他们纷纷避开视线,却也没有错过在楚千泽之后下车的男生。 九城一中质感版型精致却不过分出挑的校服,被男生穿的比私服还要服帖,少年还未长开,眉眼却无比俊美精致,浑身气质卓然又带着不可忽视的散漫感,此时却蹙着眉隐隐苦恼无解的模样,随意向外扫来后眸中好奇大盛。 皱起的眉松开,他跳下车的动作都带上了一丝轻快。 他出现在众人意料之外,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放在楚千泽身上的注意给引走了一半,长的不错的男生他们见多了,在场的学霸学神们更不是关注这点的性格,可偏偏这个男生就好像不太一样。 看过一眼之后,就忍不住再看一眼,仿佛男生的身上有着旋涡般深不可测的秘密,搅动着他们本能的好奇。 在这样无声灼灼的视线中,谢辰心中一紧,下意识不着痕迹抚过额头,确认温度正常,瞬即又反应过来,即使他超频动用脑域,这群完全没有开发脑域的学生们也无法共频。 谢辰刚刚悬起的心和手一起放下,他下车站定后,眸子轻瞪向身边的楚千泽,伸手道:“书包给我。” 他们后半程在车上的对峙让车上的聊天声都小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楚神身上的凉气太重,还是压低声想多听一些八卦,后半程睡过去的丁正并没有发现这点小异样。 车子到站后,学生难免兴奋,丁正起身组织下车的时候,气氛什么的都非常正常。 时间回到现在,随着谢辰的伸手,众人才发现楚千泽手中还带着一个包,之前对方转身手上的包顺势转到身侧,其他人还没有注意,现在悄悄看过去,都暗暗惊讶。 韩广广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出声打圆场,“谢辰你别多想,楚哥只是看你出来不方便,顺手帮你把包拿了。” 他偏头看了眼面色淡淡的楚千泽,心道放屁,这个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虚,当楚神主动伸手拿过包的时候,就已经率先打破了那道无形的线。 虽然有点受到惊吓,但现在都是一个学校的,肯定不能吵起来。 谢辰疑惑看了眼韩广广,“我没多想。” 他见楚千泽抿唇不为所动,有些郁闷的补了一句,“我现在有手有脚,你可以把书包还给我了。” 楚千泽微微颔首,一如之前那般淡定从容,只不过将书包递还给人的举动与他的气质突兀无比。 为什么呢? 因为楚神从来不是像给人好心拎包的性子。 天才大多孤傲,多管闲事不在他们考虑之中。 他们勉为其难的找到怪异的点在哪里。 第一,各个高校内的学神学霸们会因为各种赛事和培训班等缘由,彼此间的认识或深或浅,他们有着共通的消息圈层。 尖子班天才班实验班其中学神与普通学神天然有壁,哪怕毫无交际,但名字和人对上,至少也算耳熟能详,实在是在各种联考中被压迫久了。 这个男生,没听过没见过。 第二,第二…… 有些自认了解楚神的小迷弟,在心底把脸憋红,才有些不忿的想道,从来只有别人主动靠近楚神,哪有楚神主动出手的时候。 这次联赛实在是很多熟面孔,他们从小考到大,未来也很有可能走向一个方向,领头的那些人基本不会变化。 钟哲挠着头上前,毫无异样的打了个招呼,“楚神,好久不见。” 九城一中和东城实验中两拨学生打了个照面。 韩广广热情与钟哲握手,“这不是钟神吗?好久不见啊。” 学神们间的客套开始,谢辰挑眉多看了几眼,觉得这幅场面很有意思。 而后面京城三中的人下车了,比起东城实验中,他们与九城三中才是真正的老相识,甚至尖子班和天才班有些学生可能从小认识,一个初中的也有几个。 京都三中的学生堆的领头男生黑发清俊,金属细框眼镜平添几分斯文气质,年纪不大,学者的感觉却涌了上来,但到底年纪还轻,掩不住少年心性的自傲,鲜少注意其他普通学生,礼貌中带着的冷淡让谢辰侧目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眼熟。 谢辰看着那男生走近,忍不住弯眸笑了下,他甚至没回头,直接朝后面笑了一句,“班长,有人找你。” 懒洋洋的调侃话语,让被围困的楚千泽眼睫一动,漆黑凤眸安静转来,先是在谢辰身上定了一瞬,才漫不经心看向侧后方来人。 谢辰这一声直接将主场拉到了九城一中上,他们与东城实验中的寒暄临时止住,众人齐齐看向朝着他们走来的京城三中。 那斯斯文文的黑发男生明显一顿,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谢辰,索性就在几米之外的距离停住了脚步。 韩广广叫出了声,笑意却微不可察地收了收,话一出口有些紧绷,“李神,好久不见。” 对方看了韩广广一眼,点了下头。 楚千泽冷淡打了个招呼,“李子卓。” 被点名一般的李子卓推了推眼镜,“楚神。” 两人简单的一个招呼,在不明所以的旁人眼中,彼此像是滋啦啦冒着火花的在下战书,哪怕主角之一楚神冷冷淡淡始终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却依旧充满了可看性。 九城一中和京城三中的这点火花,就像是完全把东城实验中学排斥在外,严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那双眼睛落在了谢辰身上。 反倒是钟哲无趣地扭头,造价昂贵的校服在他身上贵气更重,他那头淡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存在感十足,此刻偏着头要走,李子卓一眼就看了过来。 “钟哲。”李子卓叫了一声,他叫住了要走的钟哲,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向了谢辰,似有好奇,“你是?” 本就没走的钟哲也转着眸看了过来。 他们都看得出来,谢辰是个生面孔。 是个在九城一中尖子班的生面孔。 谁都能看出来尖子班几个人围着的中心点,哪怕谢辰无意识,但是尖子班的几个人始终在以楚千泽韩广广还有他移动着。 而普通班的学生又在以尖子班学生为中心点移动。 就像是等级分明的金字塔,外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分晓。 谢辰眨眼,“我?我是尖子班的插班生。”他回忆着该有的礼节,“我叫谢辰。” 说完后,谢辰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轻轻松松就占据了众人焦点的位置,话题似乎总会绕回到他的身上。 “你们聊,老师找我有事。” 谢辰指了指后面。 众人看去,果然见跟着大巴走的丁正与司机交谈完之后,正对着这边招手,在谢辰转身看过去后更是点头招手更勤,显然是要让他过去。 谢辰最后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几个转身就掠出了人群。 楚千泽在谢辰要走时,平静问了一句,淡定的语气却让众人纷纷侧目,“需要帮忙拿你的书包吗?” 才将书包要回来的谢辰警惕了捏紧了自己的书包肩带,“不需要。”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转变是什么原因,但是谢辰换算成自己想了下,如果他对一个人态度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一定是有所图的。 表现的越亲近,所图的就越大。 楚千泽如今这个态度,谢辰怕他给不起对方想要的。 谢辰走远后,楚千泽眉眼间罕见的一丝温和褪去,凤眸一转,冷淡看了眼众人,对于谢辰的无奈转向这些人瞬间就成了不耐,“你们还要聊什么?今天的太阳不够大吗?” 说到太阳,想到谢辰之前不适挡太阳的小动作,楚千泽收了眸光,若有所思的想起了其他事,脚下一转就要离开。 刚刚还烫人的太阳,因为他这一句话硬压了几分热气。 众人看出楚神心情有所不爽,说起来这一堆人都是学神学霸,但是凑在一起,在楚千泽面前,谁都不好意思称学神。 之前韩广广叫钟哲钟神的时候,就是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李子卓连忙出声叫住了要走的楚千泽,“楚神,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如果是这次竞赛,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如果你连这种事都要来聊,也不要整日说着跟在我身后。”楚千泽连头都没有回,说出话的像带着寒意的冰雹,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我不是会等人的性子。” 太阳越来越大,报到的学校基本到齐,在进校的时候,李子卓与钟哲并肩而行,落了大部队几步。 “谢辰,你认识吗?”李子卓问道。 钟哲想了想,他开口时有些不太确定,“我倒是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从我爸口里听到的,他成绩应该不好才对。” 他耸了耸肩,能从他爸口里说出的名字,至少在家境上不容小嘘,只不过尖子班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或许不是一个人。” 李子卓略带困惑,“可楚神对他不一样,他的成绩恐怕没有那么差。” 钟哲提不起兴趣,“另眼相看?也就是你以后铁了心要走科研,才这么关注楚神,照我看,楚神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半米的洁癖距离,楚神并没有允许那个叫谢辰的踏过。” 李子卓叹气,“楚神当年就是空降,带给我们的阴影实在太大,要是再来一个,真是太打击人了。” 钟哲嗤笑,晃了晃他的小卷毛,“你想太多了,楚神那种人,前后几百年同辈里只会出一个。” “悄悄跟你说一句,我听我们班老师说,楚神的档案压根不在九城一中。” 他伸手指了指天,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 比起他们,那位才是真正来体验生活的。 所以说,不是随便一个空降的,就可以与楚神相比较的。 那位的脑子压根不是人。 第272章 两人一间 这次联赛稍显特殊, 在一批的考场踩点加报到之后,部分近的学校选择返校,考试当日再来, 而九城一中校领导想来来回回也不是个事,大手一挥就在附近定了酒店。 虽然考试时间近在眼前,但是九城一中的学生, 尤其是尖子班的学生已经有将其当作公费旅游的意思了, 最终那丝蠢蠢欲动在丁正面带微笑的威胁注视下消弭。 既然定了酒店, 自然就要分配房间。 九城一中的学生们跟在楚神身后来到了丁正面前,而刚才被叫过去的谢辰靠着墙慢悠悠转头看了过来。 丁正简单说了一下, 将房卡递给了楚千泽,“班长, 你根据同学们意愿分配一下房间,有其他问题可以电话问我, 我马上要去开个会。” 说完之后,他伸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 示意自己会盯着他们, “你们不要乱跑。” 似乎想起队伍还有普通班的学生,丁正又以玩笑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这次领队就暂时由你们的楚神担任,记得听话。” 楚千泽接过房卡后, 指尖在侧面飞快的掠过, 很快就数出了多少张,他淡声应了下来, 在丁正走后, 与歪着头看过来的谢辰对上视线,眸光微动, 他淡定移开了视线。 “两人一间,你们商量好之后一起找我领门卡。”楚千泽扫过面露纠结的韩广广,又侧首看向另一边,谢辰懒懒撑墙,似乎在听又似乎在描摹每个人的反应。 楚千泽凤眸尾端轻压一瞬,唇角淡淡掀起,他开口的语气清淡温和,给人的第一反应极为无害,“谢辰,你要与谁一间房?” 他淡睨向过身后众人,又极轻的收了回来。 谢辰有些困惑地看着一群几乎说不上几个名字的同学,他的手刚犹豫着抬起来。 不等其他同学反应,韩广广脑中灵光一闪唰的转身,拉住了同班的另一个熟悉的同学,笑得非常热切,“我俩一个房间吧。” 那人没犹豫,对于韩广广的意外邀请甚至有些惊喜。 第一个结队出现,剩下的学生很快组好了队,就连曾文响都拉了个平日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一间房。 这次学生刚好是偶数,丁正给的房卡也是早就算好了的。 所有人都以为楚神最后会和平日关系最近的韩广广一间房,但是韩广广第一个转身结队之后,他们组队的动作都有些慌了,下意识谁都不敢想与楚神落成一间屋内。 按着楚神的性子,说不定能让老师单开一间,到时候落的一个人一间房实在无聊。 谢辰的手还没完全抬起来,密切的交流过后,现场竟只剩下他和楚千泽两个人了,漆黑眸子扫过众人,所有人的表现都再正常不过,但他总觉得哪一步不太对。 楚千泽右手指尖缓慢掠过左手掌心叠在一处的房卡,垂下的眉眼慵懒淡然,睫翼落下的弧影微颤,他自从刚才之后就一直安静听着耳边的讨论,直到众人都两两结队后,才抬首看向谢辰。 他什么都没说,只微微露出些疑惑,等着谢辰的答案。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谢辰总有种被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熟悉的像是每次项目一开,就有无数集团经理人围堵在他可能出现的路上,可又有细微的不同。 谢辰收回手,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我可以自费单独开一间房吗?” 他不差钱。 楚千泽似乎认真的想了下,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轻声反驳,“学校统一订房入住,也是方便统计,你自费开房一旦出事学校要担全责。” 谢辰迟疑,“那,我跟你一间房?” 要不……谢辰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韩广广。 “好,会议还没开始,我去将名单汇报给丁老师。” 房卡被交给韩广广派发,记忆力极好的楚神转身已经离开。 谢辰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走到韩广广身边,“你不考虑下和我换房吗?” 韩广广将最后一张房卡塞到谢辰手里,以一种意味深长又带着点探究的眼神看着对方,直到谢辰疑惑皱眉,他才幽幽叹了口气,“不换,我跟楚哥一间屋子放不太开。” 其实韩广广稍稍知道一点点内幕。 比如在很久之前,在聚会上有人在随口开玩笑的时候,热闹晃动的绚烂灯光下,耳边跳动的音乐很容易就能盖过人声,吵闹之下,有些人甚至没有听清,只有坐的最近的韩广广把楚哥那句“我不喜欢女生”的玩笑话放到心上。 但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韩广广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不该有这么聪明的脑子,智商普通一点按照他的性子出去做什么估计都能风生水起,甚至可以提前让他老爸进入养老阶段。 可惜他就是这么聪明,以后只能属于国家了。 韩广广想到这,又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 这次是为了自己。 韩广广看着眉眼带出点困惑的谢辰,因为摸不透对方的底子,只能不太服气的承认,要是他性向走偏一点,也很容易对方给吸引,而现在他笔直一个男生,也依旧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莫名让人信服的气质。 这人真是奇了怪了。 …… “老师。”楚千泽喊住了丁正。 丁正疑惑转身。 楚千泽腕间翻动,两张房卡在他指尖出现,其中一张向前探出一半,掌心剩下的那张与谢辰手中的门牌号一样,他面色淡然,眸色透着点莫名的暗,此时似是笑了下,将那张递出的房卡向丁正的方向伸了伸。 “我与谢辰一间房,多了一张单人间的房卡,您回头给退了吧。” 丁正没多想,甚至有些欣慰的点了下头,他接过多出的那张房卡笑道:“难得,我还以为你最后要一个人住,你那个小毛病以后要多多克服啊,日后总会有特殊情况,不是每个人都能照顾到你的。” 楚千泽微笑应道:“我会试试的。” 在丁正进入大礼堂会议室之后,楚千泽指尖推出手中剩下的那张房卡,白底灰边的普通房卡敌不过指尖肤色的细腻,他垂眸看了眼,狭长眉眼微不可见的挑了下,而后面不改色收入了口袋中。 第273章 联赛开考 联赛当天共两场考试, 一试在上午8:00到9:20,二试在9:40到12:30,考试时间相对紧凑, 但是考完之后赶一赶时间,甚至当天就能返校。 这两天在备考的时候,丁正倒是叮嘱过谢辰几次, 但后来发现与这小家伙聊天的时候不能聊深, 一旦聊深反而会让他这个当老师的落了下头 。 谢辰依旧不能清楚认知到自己随口的那些话与旁人拉开的巨大差距, 如果像老友齐岩之前所说的那样,丁正在心里思量许久后, 没有明确点出谢辰的这一点认知误差。 丁正是为了谢辰考虑,但事实上是他们俩的认知上出现了根本的差异, 谢辰确实不认为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人的话,他与人聊天的时候处在一个放松的环境中, 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去让脑子配对现下的时代环境。 在没察觉到旁人有所异样,谢辰自然无法根据旁人反应作出调整。 丁正与楚千泽算是与谢辰近距离相处最多的两个人, 但他们一个存着照顾的心思, 一个察觉一二却表现平静,谁都没有开那个口,谢辰就也一直以为自己表现出来的与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才没有区别。 尖子班里很多天才,谢辰偶尔也会想一下, 自己的收敛看起来还是很成功的。 学生分批入场的时候, 谢辰落在后面,丁正偏头就能看见无声打量周围, 眸中笑意闪烁, 却不呈现半分紧张情绪的谢辰,颇感郁结的吐出胸中一口闷气, 首次有种对于学生无处下手的感觉。 这并不仅仅是在教育学生一方面,还有在学术方面,他甚至有的时候会被谢辰引着走。 但临上场前,该说的叮嘱还是要说,走在谢辰前面的同学虽然没有过分紧张,但面上也带出几分认真,独独谢辰脚下步子轻快,气氛像是在他与前方众人间隔出一道无形的线,那份轻松人丁正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的谢辰闻声看来,视线落在丁正面上,略带恍然道:“老师,您说。” 丁正斟酌着字句:“一试题目难度来说不算大,但是计算量偏大,八道填空题我是没什么担心的,但是三道大题你解题的时候……” 他微妙的顿了一下,忍不住挠了一下头,总觉得在遇到谢辰之后,头发都好像少了点。 又是一口气吐出来,最终丁正说:“手下留点情。” 对于最后一句话,谢辰不是很明白,他偏头碎发扫过眉眼,漆黑的眸子明明好像能看透一切,此时浮出的星点困惑却又无比真切,他应着丁正意味复杂的目光,试探性的点了下头说, “老师你别担心,解题过程我会认真写的。” 语末,他又带着安抚的语气补了一句,“我特意练过解题过程了。” 如果不是他们所处位置不合适,谢辰仿佛下一秒就能抬手安抚地拍在丁正肩膀上,到那时候,师生两人的关系都能颠倒了。 刚刚看过谢辰最新解题过程的丁正一点都不放心,但非要比较个高低,总比之前那三两笔给出答案的解题过程拿得出手。 丁正心情莫名复杂,但对着谢辰澄澈认真的目光,也只能认命般点了点头。 “加油。”这句话颇为有气无力。 直到考试铃声响起,随着学生们进入考试班级,教学楼梯口被封闭,彼此熟悉的带对老师们就在一楼三三两两的聊起了天,他们此时很像是将孩子们送入考场的家长们,不论话题开头再说什么,最后总会引向自家孩子最骄傲的地方。 在这方面,三所中学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幸他们的带队老师碰在一起,一时也分不出个高下。 丁正踩了踩脚下的石子,往着阴凉处又躲了躲,随口问了几句:“你们这次联赛准备的怎么样?” 京都三中带队的陈老师年纪最大,板着脸不笑的时候威严更甚,他头顶的位置总能反射出蹭亮的光。 此时他摸了摸秃顶部位渗出的细汗,虽然竭力想要表现的淡定一点,但还是因为都熟悉的原因,不如以往面对旁人的客套,话中忍不住就露出了点自得。 “数学竞赛我们学校李子卓的经验最丰富,当年我们两个同时在抢李子卓和楚千泽,虽然最后一边抢了一个,但你对李子卓的数学天赋也应该有了解。” “这次他准备的又充足,是冲着国际赛事的金牌去的。” “你这话说的太满了。”丁正当即不乐意了,“不说我们学校的楚千泽了,那小家伙的能力你都不敢开口吧,就说韩广广,都不见得李子卓能百分百压下他。” 陈老师经他这么一开口,像是才想起来韩广广一时有些吃惊的样子,“韩广广那小子老让我忘记他也是个不得了的小怪物,上次还大着胆子来我面前探底,捣蛋的不像话。” 东城实验中学的带队老师姓李,站在这三个老师中,算是最年轻的一个,身上的衬衣穿的特别整齐,看上去更像是商场里叱咤风云的精英,而不像是讲台上为人师表的老师,简单来说就是,总有股子钱味在身上。 李老师听了两位老师打趣一般的谈话没有贸然插声,他们东城实验中学毕竟是后起之秀,而九城一中和京都三中都算是老牌重点高中。 尤其是他们学校的尖子班和天才班,算是已经被国家定下的未来科研天才,暗地里都当宝贝苗子一样小心呵护着,而东城实验中学的特殊班成分较为复杂,目前还在走流程中。 这两位老师聊完后,李老师才找到个合适的话题插了进去,“说起来丁老师这次的班上插进来了一个新同学,我看他这次也来参加联赛,想必数学天赋很不错吧?” 陈老师一拍大腿笑了,“就是,老丁被你这么一打岔,我都忘了,你们班这次还临时插了一个新生进去了。怎么样?是个好苗子吗?” 他们了解不深,但是尖子班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半途插进去一个,文件又发下来的这么快,算是把上钉钉的把人抢进了九城一中。 藏头露尾的,甚至让其他两个学校都没摸到点底。其实本事大不大,这次联赛出成绩也能看出一二,但现在聊天难免有些八卦。 说起谢辰,丁正先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这丝笑不要太得意,硬生生勾起了另外两位老师的好奇心,但他最后什么底儿都没往外透。 只是说了几句让他们更好奇的话。 “是个好苗子,不过还是要等这次联赛成绩出来再说。” 丁正其实摸不太准,到时候阅卷老师能不能适应谢辰那个解题思路。 在答案正确的情况下,老师们确实可能会为了新颖的解题过程而去验证过程是否正确,但那是在过程清晰明了的前提下。 丁正就怕谢辰的解题过程缺斤少两,白白失了分。 …… 考试时间严格说起来并不长,一试更是只有80分钟就收卷。几个老师们聚堆聊聊天,很容易就能将这点时间给打发过去。 一些老师感觉才聊到兴头上,打眼一看,发现一个穿着校服的影子从考试的楼梯口那边出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蹲着的站起了身,站着的直起了身,神色都不由带了几份惊异和打量。 他们原先聊天的散漫轻松霎时清空,此时气氛好像莫名变化。 丁正他们原先站着的阴凉处靠里,直到感觉外面老师们的声音好像安静了些,京都一中的陈老师蹲着的位置正好能看向外面,抬眼一瞧,忍不住扶着双膝站起身,抹了把头上的汗,不太确定的咦了一声。 “那校服……老丁好像是你带的学生。” 丁正闻言一愣,不等他转身过去,已经看见他身影的谢辰就寻了过来。 “老师。” 谢辰手里抓着透明笔袋,有些懒懒散散的不着调,但他骨相优越,皮相更是俊美出挑,这么从一堆上了年纪的带队老师中穿梭而过,简直像是个晃过黑夜群星的流星,连滑过的尾痕都留下了耀眼的星痕。 他走过,然后在丁正面前站定,“我考完了。” 丁正忍不住抬手止住了谢辰后面的话,他缓了下神说:“你先等会。” 然后丁正看了一眼右手上的手表时间,半个小时过了几分钟,而后一颗心才放下来。 至少是半小时后才交卷,符合规定就行。 丁正一边这么想,一边又不太确定的多看了几眼时间,在确认无误之后才看向谢辰:“你都答完了?检查了吗?名字,准考证号什么的都写上去了?” 在得到谢辰的一一点头之后,丁正忍不住又追了一句,“怎么不多检查几遍?” 闻言,谢辰头顶的问号几乎快要具现化,“检查过一遍了,不会出错的。反复的检查只会浪费时间,我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也是对自己能力不够自信的表现。 谢辰的茫然是真,语气中的自信也是真,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放在不了解他的老教师耳中就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小同学很自信嘛。” 谢辰扭头看了一眼,这位有些陌生又有些秃顶的老教师,温和笑了笑,他不开口的时候礼貌温润,仿佛刚才那些极具锋芒性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丁正倒是没有计较那些话,他只是又看了一眼时间,倒是想要追问一些答题的结果如何,但是抬眼又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楼梯口那边出现,便闭上嘴挥了挥手, “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饿了可以吃点东西,但是不要喝太多的水,班长也下来了,你可以去跟他讨论下。” 对于正常考生来说,考完试就讨论答案很容易影响心态,但是对他们这些小怪物来说,更快的对出标准答案,只会让他们迅速的找到自己的遗漏知识点,并不会产生太多的挫败心理。 这一点学生之间讨论,反而更容易促进他们的思考,老师单方面询问,倒是会让这个效果大打折扣。 纵然丁正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此时也只是挥手让谢辰去找差不多跟在他后面交完卷的那位。 丁正记得他考前是叮嘱过楚千泽,让他不要太早交卷,在联赛这个层次的考试上,尽量体恤一下其他考生,不要造成他们太大的心理压力。 可他偏偏忘了谢辰。 但主要是丁一时也没想起来谢辰的答题速度,他在刚才看到谢辰人影的时候,才想起来之前会议室谢辰做完两张数学卷的速度。 丁正此时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顶着另两位带队老师的目光作出一副镇定模样,似乎早有预料。 这次楚千泽是没有提前交卷,但耐不住谢辰这个引子出现了,有了第一个人再延迟交卷也没有意义。 楚千泽在楼梯口停顿了一秒后,很快就循着谢辰的方向走来,他在老师们身前站定礼貌的打了声招呼,语气中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老师们好。” 谢辰似乎想要溜到另外一边,但楚千泽人已经走了过来,他不想引起老师们的注意,便缓了脚步站在了另一处。 楚千泽倒是没有掩饰的看了他一眼,卷起的长睫像只扑扇的蝶翼,在他的脸上落下忽闪的黑影,凤眸之中的光影就那般斑驳不定的浮动着,他很轻的扫过谢辰面上之后,又轻轻的收了回去。 谢辰与他并没有分在一个考场中,但是谢辰如果交卷下楼是要路过楚千泽的考场,当时已经答卷完毕,正撑额看着窗外出神打发时间的楚千泽,比谁都要快一步的看见了从窗口路过向外走的谢辰。 不同于之前在尖子班外窗口那个一瞬的对视,当时的谢辰正低头翻看着笔袋中的东西,眉眼低垂,笑意收敛,擦身而过的瞬间呈现出一种无言的冷淡。 谢辰并没有注意到他。 楚千泽收回视线后,低头看了眼自己卷面上笔迹工整的全部答题过程,翻了一面后,拎起了自己的笔袋,也随之起身交卷。 他从走道中穿过的时候,对于同个考场内还在低头答卷的其他考生,同样没有多看上一眼。 而此时楚千泽又轻又淡的一眼过后,在谢辰习惯性的投来些许询问的目光时,唇角忍不住勾了下,唇心红意向外微微渗开,清冷白皙的面上分出几分鲜活欲气。 尖子班内学生半个小时之内提前答完卷的并不止楚千泽和谢辰两个人,半个小时只是规定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而已,但在半个小时之内,他们在不透底细的情况下,很难分出精确答题时间的高低,但这本身也不重要。 而谢辰和楚千泽恰好在楼道的同一侧教室内,所以他们二人算是先后交了卷,但其他分散开的尖子班学生,在并不知道有人交卷的情况下还算是安分守己,准备再待个十几分钟再交卷。 于是目前的情况就是,楚千泽辰和谢辰两个提前交卷的学生站在满场都是老师的1楼,他们在看了一眼老师们之后,自觉地走在了楼的另一侧。 等到他们二人避开老师们的视线后,楼下刚才聊天的教师团体们才又恢复了些自然与热络。 李老师这下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偏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两个学生,才又笑着转头对丁正道:“我现在可真是期待你那位新宝贝学生的本事了?” 丁正来了兴趣:“你发现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谢辰成了我新的宝贝学生了?” 不用李老师多说,旁边已经回过味儿的陈老师就已经哈哈笑了几声,他拍了拍丁正的肩膀,调侃道:“老丁啊,老丁,你藏的可真够深的。” “这小家伙估计又是个宝啊,你们家楚千泽我还是了解几分的,那点小洁癖普通学生怕是近不了身,刚才他们二人的熟络程度,恐怕你平日没少把他们凑一块相处。” 这话让丁正一愣,他是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别人能从这细枝末节联想到了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说是想象力丰富有点不着边,可对方却又刚刚好猜在了正确的方向,丁正还真没法拿这个反驳回去,便无奈道:“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探案,说不定是两个小朋友自己关系好。” 陈老师也没生气,而是笑了笑,“老丁,你年轻的时候会和看不上眼的同学关系好吗?” 话不用再往深处说,丁正一时无话反驳他,他甚至有些恍然。 他年轻的时候虽然不像某些小怪物那样妖孽,但也是能稳稳挤进尖子班里的层次,但年轻的时候就算再好的脾气,也从来没有将交友的标准放低过。 那并不是一种有意的看低,而是思想层面的无法共鸣。 既然能找到一个一起并肩看向远方的朋友,为何非要勉强自己寻一个低头望向地面的朋友,那样最终累的只会是自己。 天才们低头,是因为他们要确定自己走在大地上,但很多时候,他们总是抬头看着前方和远方。 丁程之前还没有发觉什么,此时被两个老师这么一说,也琢磨出几分不对的味道,他倒也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只是单纯惊奇于楚天泽这样性子的小怪物,竟然也能找到另一个看得上眼的朋友。 这再一次说明他慧眼识明珠。丁正心中不由感慨。 而另一边避开老师们视线的谢辰和楚千泽,两人一站一蹲在教学楼侧面的花坛旁,两边的花坛中间有一段很宽的台阶,他们的身影刚刚好被花坛挡住。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上一句,气氛安静了一会儿,谢辰感觉蹲着有点不舒服,就用纸巾擦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向下的长腿跨过两三阶的台阶,他整个人坐在了最高处的台阶上。 谢辰双手撑在身后,笔袋放在了他的右手边,他仰头看向身边还站着的楚千泽,眸子轻轻眯了下,突然笑着问了一声,“班长,要不我们对一下答案?” 楚千泽长睫微低垂眸看去,属于夏季的花开的热烈灿烂,从花坛中探出很高的一截,衬在他的身后沦为了锦簇绚丽的背景,肤色冷白的脸侧印上了一点艳丽的花色,冷感与艳丽的色彩碰撞在一块,哪怕他看着谢辰什么都没说,却依旧好像迸溅出了某种热烈的情感。 他在谢辰的身旁蹲下了身,左膝低了右膝一截,若不是还未碰地,很像是单膝求着什么。 “我不认为你会答出错误的答案。”他眸光很轻的划过谢辰侧脸,“唯一还算是超纲的计算量,在你这里恐怕也不是问题。” 谢辰懒懒笑了声,他微微侧了下头,既像是换个方向在认真倾听楚千泽的话,又像是避开耳边距离过近的呼吸。 楚千泽语调莫名:“如果你之前一直是这样,哪怕你想藏,你也根本藏不住。” 谢辰避而不答:“所以我没藏,我只是避开了一切可能让我露出破绽的行为。” 思及丁正之前提起以前谢辰考试空缺大半的卷面,楚千泽没有再问,他在谢辰身边同样擦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在他抱膝坐下的时候,谢辰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班长,你我现在的距离已经不在半米之外。”似乎是怕话语提醒不够深刻,谢辰还特意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看,再近你的洁癖就要犯了。” “我是懒得动了,为了你好,你不如坐远一些。” 他并没有试探着提议,而是非常诚恳的叙述。 楚千泽入耳不闻,他沉吟着像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东西,视线一直安静的落在谢辰的侧脸上,直到隐约听见另一侧有熟悉的学生笑声响起,他才开口,“谢辰,你谈过恋爱吗?” 被完全触及盲区死角的谢辰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难倒班长的超级大难题,没想到对方憋出了一个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入手。 谢辰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楚千泽倒是没有迟疑:“还不错的同学关系。” 谢辰点头:“应该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你别忘了,前段时间我还当面放你鸽子。” “我不在意。”楚千泽淡淡道。 谢辰挑眉:“你不在意?” 楚千泽重复道:“我不在意。” 他是真的不在意,谢辰上次当着他面转身离开,反而让楚千泽明白了自己的私心,他的大脑能够运转出无数的公理逻辑,却无法在生物本能上压过情感传递。 他甚至在那个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是个人类。 “那好,我们现在是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谢辰欣然,“你不在意的话,我们来对一下答案。” 他兴致勃勃。 楚千泽微怔,谢辰好像有一套自己的脑袋逻辑,时常让他抓不住思绪,但有一点还是不能绕过去的,而且楚千泽感觉自己好像隐隐抓到了谢辰的一点马脚,他微笑道:“所以谢辰,你谈过恋爱吗?” 说到后面,他语气甚至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谢辰。 自觉两辈子加在一起,已经远远成年却单身的谢辰,略感苦恼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避开这个话题。 他屈起半膝,右手支着脸懒洋洋的道:“没有,毕竟我还未成年。” 他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心虚的意味。 楚千泽不觉其他,听到这个回答后心情微微好了几分,他勾唇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为难谢辰,而是将话题拉回了之前,“那我们继续对答案吧。” 闻言,谢辰推开这个就没开始的对答案环节,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回问了一句,“所以,你谈过恋爱吗?” 虽然他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明白恋爱有什么好谈的,但是总不能自己回答了对方却避而不谈吧。 谢辰礼貌的等待了片刻。 却听到楚千泽轻笑一声,他将头抵在并起的双膝上,黑发轻轻扫过狭长眉眼,上挑的眸尾好似落了一朵淡粉的花,他道:“你为什么好奇我有没有谈过恋爱?” 谢辰:“?” 稀里糊涂又被绕了一局的谢辰困惑地看着楚千泽,微微瞪开的眸像是在无声的控诉,身上如影随形的散漫感被破开,他整个人都因此精神了下。 紧张的考试没有让他精神,反倒是这点情绪的波动,让谢辰缓慢的支楞了起来。 楚千泽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没有掩饰唇边止不住的弧度,他直起了上半身,意味不明的看向谢辰,“恋爱么,以前是没谈过。” 他语落于此,但看谢辰对此毫无反应的面孔无奈摇了下头,像是悄悄藏起了什么现在还不能说的东西,只不过伸手又比划了一下他与谢辰之间的距离,像是重复了谢辰之前的那个动作。 “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短。” 谢辰困惑:“你的洁癖好了吗?” 他似乎对此耿耿于怀。 似乎避不开这两个字。 察觉到这一点的楚千泽对此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他抬手按住了微跳的眉心,极深的咽了一口气,可那些刻薄的冷言冷语对眼前的人却说不出一句。 他平静道:“快好了。” 暂时先在这边将洁癖两个字谢辰给堵死。 至于别人,也没人能让他这么小心靠近。 谢辰若有所思。 被他们搁置许久的对答案环节终于推上正轨,在完全一致的结果下,谢辰动了动脚,再看向楚千泽的视线中闪着些光,这是兴趣被真正调动时候的表现。 谢辰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了,他并不是因为一份单纯的考卷答案,而生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想。 只是他与楚千泽交谈的过程中有一种触碰到了灵魂的共鸣感,仿佛不用多说,这个人就能接上他想表达的意思,让常常因为别人跟不上自己思路的谢辰,说起话来都轻快了几分。 交卷的学生越来越多,这块花坛间的台阶逐渐也有了其他学生的身影,看着其他朝他们围拢过来的尖子班学生,谢辰思索着说:“我觉得,我们可能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虽然知道天方夜谭,但谢辰也不由会去想,如果放到未来时代眼前这个男生的脑域开发度会有多少。 会与他相媲美吗?那样的话,明星高照的未来时代是否会出现双星璀璨的盛大景象,那样的未来想一想还真是能给他分担不少的压力。 闻言楚千泽轻声笑道:“是吗?那很好。” 在成为他真正想要的那个关系之前,对方也会成为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么一想也挺不错的。 …… 一试结束与二试开考之间只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这次丁正学聪明了,他没有再要求谢辰更多,最后只拍这谢辰的肩膀,沉沉的叹了口气,“尽量晚个20分钟左右交卷。” 谢辰点头:“没问题老师。” 二试主要考察平面几何、代数、数论、组合数学知识,170分钟的时间,只有4道大题卷面共180分。 正常来说,数论和组合是出了名的难度大,得分率不高,在很多竞赛生眼中,开考后从几何和代数入手,更能稳定得分,之后再根据个人能力切入数论和组合。 毕竟大部分竞赛生追求的并不是漂亮的满分和非常亮眼的高分,在这种竞争型赛场上,他们只要比其他考生多拿一点分就足够赢下漂亮的一局。 丁正让谢辰练过一段时间的解题过程后,就没有再过分苛求谢辰写出更进一步详细的解题过程,是因为在这种题型上死板的解题方法上虽然可以稳定得分,但是对于谢辰这样的学生而言,反而桎梏了他的解题思路。 稳定套路得分不是问题,但丁正对谢辰有很高的要求,谢辰需要靠数学的天赋走得更远,所以谢辰的高分满分能得尽量得。 在不失去基础分的情况下,自然要向着更高的分数前进。 比起一试,二试在场外转悠的丁正罕见的有些站不住,没几分钟就开始踱步转圈,虽然不见得多紧张,却也不像以前那么轻松。 李老师去应酬了几位以前熟识的老师,陈老师从厕所回来就看见丁正的这幅姿态,站又站不定,走又走不动,多嘴就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好紧张的?闭着眼你那几个学生CMO都是稳进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学校的带队老师都顾不得躲着太阳。” 如果说之前丁正还想瞒着点谢辰的情况,但是陈老师和他不仅是多年的好友也是初中同学,彼此间的情分总要比别人深一分,而且就一试谢辰提前交卷的那个情况也瞒不了多久。 丁正抹了把额头上被晒出来的小汗滴,叹气:“来来来,跟我聊聊。” …… 而此时已经拿到卷子的谢辰,大概扫了一下4道题目,他其实不太能分得出这四道题的难度高低,但挑着有兴趣的先写。 之前丁正说出那句手下留情的很大原因是,他在考试前一天看过谢辰的竞赛模拟卷,本来这事儿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楚千泽,他非常信任班长的能力,但是楚千泽带着谢辰的卷子,敲响了他的房门。 那卷子当时让丁正看得头晕。 越是基础简单的公式定理,越是需要大量的推论过程。 谢辰在无法分辨难度的情况下,选择了各种可以直接套用的高难度公式定理,他没有去证明基础公式,而是试图将高难度公式定理简单化证明给阅卷老师。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没有违规,只要阅卷老师能够看懂并且认可,那就是正确的推导过程。 竞赛难度跳出高考,很多解题过程无法套用上一届竞赛答卷,竞赛生要刷很多很多的题,在基础知识点牢固的情况下练出题感。 丁正见过各种学生面对竞赛题的反应,但丁正还是第一次见到,隐隐约约间想要给阅卷老师出题的学生。 第274章 一个要求 奇招往往能出高分, 但是高二这个时机实在很微妙,不仅是因为来年就是高三,更因为许多大学的单招保送基本都是在那个时间段, 丁正当时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当时在旁等待着的楚千泽见他犹豫,声音淡淡开了口。 最终丁正还是没有出面, 决定让谢辰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参加考试。 二试之后, 几个熟悉的带队老师这么一商量, 决定三个学校今天晚上一起聚个餐,虽然学生们在很多人看着年龄还小, 但是他们一旦跳出高中之后,做出的任何事将不会再桎梏年龄的限制, 到那时年龄反而是他们之间最小的差距。 这点隐晦的人脉社交,老师们只当心照不宣, 而后借着让他们考后松松神经的意识告诉了他们。 这自然引起了一片欢呼。 他们间的骚动引起了其他学校的学生好奇驻足,不等于其他竞赛生的苦恼纠结, 三所高校中大部分学生都是轻松惬意的, 他们一方面是并没有把这一场竞赛结果放在眼中,另一方面是源自于实力的底气。 这种氛围感站在一处时,很容易就将他们与不同的竞赛生区分了开。 虽然在外人看来,曾文响好像也处于那个氛围圈之中, 但他现在从考试上抽回思续, 看向中心的那十几人,同样感受到了一种鲜明的距离感。 仿佛大圈小圈, 圈外总会再包着一圈, 人们的视线总会看向内圈中心,曾文响对于谢辰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 他们在外人眼中看起来都属于一个富贵阶层, 但是只有圈内人才知道两人的差距,好不容易他收心学习冲上了实验班,还没等他骄傲多久,转头谢辰就空降尖子班。 但曾文响不是傻子,他在等。 等这次的联赛结果。 诸多聚餐地点在东城实验中学的委婉言语下被跳过,终于丁正忍不住道:“你再说不行,我们就不带你们了啊,再精贵现在也是学生,什么都能吃!” 李老师无奈笑笑。 综合考虑之下,最终还是定了个相对干净的自助餐,一家需要预约的自助餐。 丁老师不知道其中猫腻,随便看了看评价,就当了甩手掌柜全权交给了李老师。 周围人都在聊天,只有从丁老师那里听到店名的谢辰,撑着头懒懒散散的看着手机里的评价,目光在那些美食图片上下游移,看上去比考试时还要认真。 “你看这么多,吃不完的。”楚千泽只瞥了一眼,便从那花花绿绿的单品拍摄美食图上收回了视线。 谢辰滑动的手指不停,总是不上心笑着眸子里此时落了光,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时竟有些习惯。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些未曾吃过的美食,也忘了挑剔身边人的那点小洁癖的问题,头也不抬地兴致勃勃问了一声,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楚千泽对于这方面没有过高的需求,轻轻摇头回道:“没有。” 谢辰此时抬了头,道:“那到时候你的盘子里可以放我想吃的,你只需要每样分我一口就行。” 他伸手,用食指和拇指微捏比划了一下那一小口的程度,“你觉得怎么样?我就尝个味道。” 楚千泽轻挑了一下眉,“每样你都咬一口,那我岂不是吃了你的剩饭吗?” 谢辰惊讶,“怎么会,你只是在餐前分了我一点,我还饿到要直接上口咬的程度。” 楚千泽哼笑了一声,一歪头无意间离谢辰又近了些,他盯着对方眼睛一字一句慢悠悠道:“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好像是没什么好处。 谢辰勉强给出了一个理由,“你没什么想吃的,我帮你点,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去想要吃什么。” 说完心虚一般,他对着楚千泽弯眸一笑,有求于人的时候这模样像是底气不足,却又理所当然的伸手讨要着,他是毫无察觉的,但在旁人眼中,总会心下一软。 楚千泽眸光动了动,似是若有所感,又像是铁石心肠,他扯唇对着谢辰微微一笑:“可以是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两人在说话间,距离又凑近了些,虽然还没有碰到彼此,但这幅悄悄话的姿势还是引来了一点旁人的侧目。 周围还有许多人在聊着天,但楚千泽和谢辰说话的时候,却没有人贸然插入他们之间。 听到楚千泽话的谢辰,此时却像是慢慢警惕了起来,他向后侧头稍稍拉开了楚千泽之间的距离,“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说完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楚千泽语气悠然,“我让你看我的时候,你要安静三分钟,什么话都不能说。” 他像是即兴想出来这一句话。 虽然听上去有些奇怪,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什么陷阱都藏不住,谢辰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成交。” 楚千泽斜眸睨了谢辰一眼,见他又认认真真琢磨起食物后,眸中意味不明,唇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下,缓缓收回了目光。 第275章 联赛结束 餐厅内虽然是自助的形式, 布置却非常用心,从桌椅到格挡,食物餐盘与桌椅旁边绿植成片, 其中绿植有真有假,主打一个轻奢放松的氛围感。 几个老师进来之后也非常识趣,他们挑的位置离学生们呈现一个对角线, 而对角线的中间就是置餐台。 再加上及成人肩高的绿植, 完全可以看作两个空间, 只要不特意绕过去。 学生们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他们经过身边的时候, 老师们偶尔分神看一下,一时也没发觉哪里不对劲。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被偷摸运过来的小瓶啤酒正被学生们悄悄打开。 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喝了几口。 “他好像喝醉了。”韩广广有些稀奇,刚要伸手在谢辰面前比划一下, 探出的手就被楚千泽不轻不重的打了回去,他嘶了一声收回手, 视线在楚千泽指尖轻盈转动的筷子上瞟了眼, “这么凶?我逗一下都不行?” 楚千泽凤眸在暖润灯光下一瞥,生生透出几分凉意,他没理那话语里的调侃,只道:“无聊。” 韩广广怪声怪气的学了一句, “——无聊。” 说完之后, 不等对面楚神眯眸,就有干咳着坐直了身体, 自己先一步犯了怂转移话题道:“他也没喝多少啊, 我看着眼神都有些迷糊了。” 韩广广叫了一声,“是不是啊, 谢辰。” 楚千泽也随之看去。 发现刚刚还恍惚着走神的男生,此时将下颚懒懒撑在左手腕骨上,歪着头低眸看着左手弯折乱动的五指,垂下来的睫毛漆黑密长,又换了一副自娱自乐的架势。 韩广广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笑道:“我就说喝醉了,你看叫他都没反应,这酒量也太差了。” 环视周围一圈学生,谁能喝啤酒醉过去啊,最差的也就是酒精上脸,红成了个桃子而已。 他这边说着,谢辰那边依旧是慢悠悠动着手指,低垂着的眸光动也未动,暖融融的灯管洒落半身,就像是旧电影中的男主角,一字不吭的陷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另一个世界的镜头,从始至终都是对准他的。 楚千泽侧眸看去,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可是在半空停了下,又淡定蜷指收回。 “谢辰?”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音色剔透温凉,清润感触入耳膜,谢辰动了动眼帘,漆黑眼眸看过去,酒意晕开的情意似要流出来,对此主人毫不自知,就这么懒洋洋地睨过楚千泽,又收回了视线,他像是有了几分精神,“别叫了,我没醉。” 谢辰晃了晃头,初时的不适应感已经褪去,他压不下的是身体的生理反应,但大脑在越发清明。 很奇妙的反应,在未来时代人们对于身体的神经掌握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而现在谢辰仿佛感受着身体有了自己的情绪。 谢辰靠坐起身,他动了动手,面上依稀可见几分愉悦。 眉心突然被什么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谢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抓去,却抓了个空。 他抬眸去看,才发现刚刚点在眉心的是楚千泽的手指。 谢辰疑惑放下手,“你干什么?” 楚千泽看着谢辰,低敛着的眸光莫名,他笑了笑,“我试下你额头的温度,喝多了的话,大脑会发热充血的。” 指尖的热度缠绕着,仿若无形的线蔓至指根。 楚千泽不着痕迹的在冰凉的桌面上蹭了下手指。 “你手太凉了,不管测谁估计都是烫的。没有评判价值。”谢辰说着又摸了摸眉心,眸中因为酒意碎开的水波微漾,桃花眸子的妖孽感此时放到最大,无意中看过来的男男女女心中都暗暗啧了一声,偏他自己毫无所觉。 楚千泽凤眸幽幽,冰凉的视线扫过了暗地里几道视线。 韩广广搁下筷子,指着自己的眉心对楚千泽说:“班长,来帮我也测测呗,说不定我也喝醉了。” 虽然说有点皮痒,但这个时候不出手,以后某人得偿所愿了,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到机会了? 谢辰咬了口西瓜,不明所以道:“班长的手太冰了,测不出来的。” 韩广广摆手,“谢辰你别说话,我觉得班长能测出来。” 说完,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对面的楚千泽。 很难说,他现在没有在忍着坏笑。 谢辰咔擦又咬了一口西瓜,汁水润了嗓子,他慢半拍才想起,某位班长的那点小毛病。 低头一看,发现楚千泽这次坐的似乎离他更近了些。 楚千泽盯着韩广广,好像有些无聊,他漫不经心勾了下唇,“你想测?” 这句话落入韩广广的耳朵里,跟——“你想死?”一个意思。 他干笑着,又快又熟练的认了怂,“开玩笑呢,我才喝几口,脸都没红又怎么可能醉。” “那你喝了吗?” 身后突然有人幽幽问道。 “喝了啊。”韩广广理所当然回道,说完之后他的反应无愧于学霸学神,僵硬的瞬间,手上的动作极快,眼看着就要藏起桌上的啤酒瓶。 可惜被人抢先一步捏在了手中,只听咔的一声被捏扁,韩广广心道,还好里面已经空了。 丁正怒道:“怎么?偷偷喝酒就算了,我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你藏起来就当没发生过了?” 他气的手里的啤酒瓶又是一身咔擦。 小号的啤酒易拉罐瓶身彻底扁了,很难想象他一个教数学的老师,手上的力道还挺大。 韩广广:“这不是急着消灭一下物证。” 现在是认证物证都被逮着了。 他抬头向对面看去,发现班长大人尤为淡定,甚至抽空将装着西瓜的果盘往谢辰那边不着痕迹的推了推,完全无视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本就吃到了最后的阶段,学生们基本都在聊天,这边动静一出,也同时响起了另外两个老师的咆哮声,晚间极个别的客人偷瞄着看起了热闹。 韩广广不甘心想要拉人下水分担,他一指脸上薄红还没褪的谢辰,“谢辰也喝了。” 其实男生多半都喝了。 但只有熟人才坑熟人,韩广广自己都没发现,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已经真正将谢辰纳入了圈子里。 纵然算不得多么亲密,但也是自己人的圈子。 “谢辰就喝了几口。”楚千泽平静出声,他看了眼谢辰,语调多了一分自然,让韩广广听着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他一看就不像是能喝酒的,刚才拿错了。” 丁正怀疑,“是吗谢辰?” 谢辰笑眯眯应了下来,他点头的样子慢吞吞的,看上去很乖,还有些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疑惑,在旁人看来非常无辜与真实。 尤其是在对谢辰有某方面滤镜的丁正,他一想起老友齐岩的话就忍不住动摇。 谢辰消化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逐渐理直气壮,“是的,我不小心拿错了。” 丁正又看了眼楚千泽的身前,干干净净的果汁与白水,酒气都闻不到一点,视线便唰的一下转向了韩广广。 余波涉及所有喝了酒的学生,除了被滴酒未沾的班长力保的谢辰,皆以一篇检讨收尾。 小教训而已,比起检讨,当晚丁正的念叨才是最痛苦的。 在学生们的哀嚎声中,这次的三校聚餐“圆满”结束。 …… 数竞高校联赛虽然重要,但层次不够高,但这次联赛偏偏掺了个楚千泽。 郭宏作为这次数竞联赛的阅卷组组长,他也是从繁忙的学术会议和研究课题中抽出的时间,他本身对于这种层次的考试看不太上,但是欠了人情参与出题,最后也来了兴趣索性顺水推舟担了阅卷组组长的位置。 但没批几张,那点兴趣就被消耗殆尽。 郭宏主攻数论,数学虽然共通,却有无数分支,在更深远的研究领域或许无法通用,但他的数学基础就算完整出一张联赛卷都可以,但那也算是大材小用。 最终联赛卷只有那道踩在出格线边缘的数论题是郭宏出的,而他刚才随即抽的那几张,几乎完美秉持了竞赛的风格,将时间跳过了难度明显过高的数论题。 偶有几个做题的,也表现平平。 即使郭宏眼中的平平,已经足够拿到分数的大头。 郭宏想起某个小家伙,最终招人过来道:“把楚千泽的卷子拿过来,应该是九城一中的。”说完又觉得不太妥,“算了,将他所在班级和隔壁班的都拿过来吧。” 来人点头,没有丝毫异议。 两个班的联赛卷递到了郭宏的手中,按照流程每个部分都有老师负责,但是卷子既然已经送到郭宏手中,这两个班的卷子单独划分出来,自然看他的批改节奏。 卷面已经录入电脑,手上的是原纸质卷面,郭宏翻了翻,单独抽出了楚千泽的卷子。 这是个选择哪个学校,甚至能让教育资源也随之暗中调动的小家伙,郭宏听过几次,他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因为这个近乎妖孽的学生早就被赋予了无数隐形的特权,但他本身似乎并未找到自己未来要走的道路。 郭宏从得知楚千泽也会参加这次数竞联赛的时候,就来了几分兴趣,此时答题过程在他眼前展现,惊讶与赞叹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甚至旁边一片空白的草稿纸也终于有了痕迹。 很漂亮完整的答题过程,但说实话,过于完美就很难看出深浅,这份对知识点的运用倒是可以说上一句深不可测,但郭宏除去暗赞,并不能对这个学生有更多的评价。 因为他看不出破绽,自然说不出问题。 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一份答卷。 就像是一本标准答案,简洁明了,不过分超纲也不过于基础。 靠着这份不错的心情,郭宏手下阅卷的速度很快,直到他批到最后一份。 郭宏原先要分神准备收拾东西的念头硬生生扯了回来,右手的草稿纸也被扯了过来,翻面的空白逐渐写满,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兴致昂扬向后一靠,抬手叫了人。 “再给我几张草稿纸。” 第276章 全国排名 郭宏的身份不同于普通老师, 阅卷组的老师们一个个小心伺候着,真了解他的没几个,他的系列表现在老师们眼中无论多么出格都是正常的。 因此当他拿出手机对着试卷原卷开始拍照的时候, 注意到的人都是愣了下,而后面色如常的收回了视线。 不在一个层面的人,做出任何事都可能被冠以个性二字。 任郭宏笑意堆上眉眼, 也没有人多吭声一句。 这点风波可大可小。 在正式成绩公布之前, 丁正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 高联决赛结束的一周, 九城一中依旧如常,校内学生从小在各种竞赛中长大, 这次顶多是多了个热闹看罢了。 热闹自然是谢辰。 九城一中是精英重点高中,能引起全校上下一起吃的瓜不多, 今年转入尖子班的谢辰算是一个。 之前也提过,尖子班纵然有手段心气却傲, 他们的教养让他们不屑于去针对一些人,但那种怜悯般的冷待, 会在无形中竖起一层薄膜, 人类是群体性动物,很容易因为这种情绪性的针对而怀疑自己。 可这对谢辰而言却是无用功。 先不说谢辰本身情绪感知迟钝,再说他也从不是内耗自己的性格。 这种氛围没有感染到谢辰,先让旁人皱起了眉头。 “谢辰, 你考的怎么样啊?”方芷妮用笔戳了戳坐在身边的谢辰,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鼓鼓,看上去憋了一口闷气, 反倒让坐在她身边的谢辰像是个局外人了。 谢辰抬头, 对方芷妮这幅明显生了气的表情感到诧异,闻言他沉吟稍许, “我正常发挥。” 方芷妮似乎并不在意谢辰的回答:“虽然不知道你数学怎么样,但我相信老丁的眼光,他拿你都快当宝了,那几个家伙还在怀疑你。” 她一抬头,鄙视又傲气地扫过了那一圈,声音有意放大了些,“都是被惯得!” 离他们不远的任翼有些头疼道:“方芷妮你不要挑事,人家谢辰都没在意。” 方芷妮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笑吟吟注视他们的谢辰,“你不生气吗?” 谢辰眨眼,“生气?气什么?” 方芷妮觉得无奈,难道因为她是女生,所以在情绪方面要跟敏感些?可这明显是谢辰缺了根筋吧。 她放弃这件事,转而八卦道:“谢辰,听说你和班长住了一间房,采访一下是何感受?” 另一边趴在桌子上补眠的韩广广支棱起耳朵,头往这边一扭,刚才在方芷妮一嗓子下挣扎的困意瞬间散去。 谢辰向后懒懒一靠,“没什么感受,井水不犯河水。” 事实也是如此,谢辰不是个喜欢关注别人的性格,他在任何环境都可以陷入自己的世界,只不过偶尔……谢辰脑中慢悠悠打转的念头顿住。 只不过偶尔,他总觉得后颈贴上了丝微凉意。 像是冰雪无声注视,会在人反应过来的瞬间化成毫无痕迹的水,只有那点凉意留在原地。 谢辰想到这,下意识摸了摸后颈,他表情一向收敛的很好,刚才那一点异样并没有人注意。 得到答案的方芷妮说不清什么滋味的叹了口气,她并不怀疑谢辰的话,或许她自己也知道,班长能容忍与人一个屋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再做什么。 快上课的时候,楚千泽才从办公室回来,他的出现也让班级安静了一瞬。 谁都知道这两天高联的成绩要出来了,作为班长,楚千泽随时都可能得知第一手消息,但班长从不是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哪怕小心打量,也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半点端倪。 众人纷纷遗憾收回视线。 楚千泽落座的时候,撩起的眼在谢辰身上定了下,却只看见对方与方芷妮聊着什么,勾唇而笑慵懒俊美。 他收回视线,凤眸一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节刚好是班主任丁正的数学课,但是直到上课铃五分钟过后,丁正也没有露面,尖子班倒是不急,有条不紊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这时有人敲了敲高二尖子班的正门。 有人抬头看了眼,发现是个肤色偏黑,低着头的安静男生,不等人询问男生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班上人听清。 “丁老师叫你们班的谢辰同学去一趟办公室。” 众人疑惑,谢辰挑眉站起身,从走道之间走过去的时候男生没有动。 于是谢辰停在了传完话之后还没有离开的男生前,“我知道了。” 在谢辰靠近后,始终微微低着头的男生抬了头,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此时正主到了眼前就忍不住那份好奇,只不过沉沉黑眸在看到谢辰时,略显怔愣。 谢辰认出了这个男生,是那日与江义在楼梯口撞成一团的学生,高一尖子班的新生。 谢辰便微笑又道,“谢谢同学传话。” 冯汀安静的神情被打破,他局促的点点头,看着谢辰的视线带了几分热烈。 这视线让谢辰有种无言的熟悉感,热烈之中带着追逐感。 见此,谢辰刚想要出声,对方就匆匆转身离开了,也让暗中将注意放到这边的靠门学生无奈耸肩,对着室内的学生们摇头。 谢辰离开后,有人突然出声,“不对啊,老丁让人叫走了他,却没让那人告诉我们这节课究竟是要上课还是要自习啊?” 就这么放养着他们不管不顾了? 要是再出现以前那种最后十分钟气喘吁吁搬来一套卷子现场做的情况,拿着出题的理由就抵不过去了。 韩广广收回视线,他没去凑那群人的热闹,而是非常明智的去看楚千泽,“所以班长,你可以透漏点底吗?” 楚千泽没有回话,而是用笔敲了敲桌子,“安静,这节课先自习,后半截老师会来上课。” 才起了点波澜的班级瞬间就安静了。 但不到几分钟—— “我擦!” 不等众人敬佩看向那位竟有狗胆当面甩班长脸面的勇士,那人当面举起刚才偷偷玩的手机,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们不看高联的官方网站吗?” “这次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成绩已经公布了!” 高二尖子班瞬间沸腾。 韩广广反应最快,他其实比谁都好奇谢辰的能力,老丁给予对方的殊荣,简直让他都发酸。 他在翻找省级成绩的附件上费了些时间,在他看到这次尖子班几个人都拿了省一等奖的时候,也才满意点了点头,这本就理所当然不是么,至少在这方面谢辰能把别人的闲言碎语给硬生生堵回去。 高联成绩一般根据当期参加考试的选手得分情况设置分数线,而这次大神云集,往年省一等奖要求选手的得分在所有选手中排名前2%和前3%这样,这次省一等奖的分数线直接拉到全省选手的1%,有这个奖项撑底,至少没人能再当着谢辰面给他脸色。 不等韩广广舒出一口气,方芷妮惊喜大叫。 “高联全国排名也更新了!” 闻言韩广广懒得再翻,准备直接听方芷妮的现场播报。 之前省一等奖二等奖是根据比例分数线进行颁发,而全国排名是数学高联根据学生的具体名次进行排序,到时候会再进行二次颁奖。 前十名是金牌,前五十名是银牌,而一百名以内就是铜牌。 尖子班的学生一般都能在全国挤进前五十,韩广广算了下自己的分数,估摸着应该能进前十。 这点他并不怀疑自己。 有的人不参见这次的数学竞赛,他们没有去翻看官网却也将注意力投了过来,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兴致盎然的准备听方芷妮后面的话。 方芷妮直接站起了身,举着手机如宣发圣旨。 “第一名,楚千泽。”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兴奋的握拳。 笑声惊叹声喧哗开,甚至有人起哄的鼓起了掌,“班长牛逼!” 一片笑声。 楚千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笔,笔在他左手虎口处一下一下的点着,凤眸掠过的笑意莫名,他看着方芷妮却不像是因为眼前的欢呼而笑。 再一顶王冠稳固了楚千泽的神格,而他现在更像是在等着方芷妮的下一句话。 没有人注意到方芷妮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惊疑的神情,这份迟疑让欢呼声都在间隙的等待中逐渐安静下来。 任翼忍不住催促了一声,“第二名呢?” 前十名虽然可以不是他们班的,但就像是同一个领域的竞争对手,这些都是要熟知的。 想也知道,这次前十名应该都会耳熟能详的那几个大神。 方芷妮熄灭手机屏幕又摁亮,确认眼前所见之后,她的神色要比刚才还要兴奋,有淡淡的红在她脸上晕开,那是强烈的情绪所致,她原地深吸一口气之后,字句清晰有力道:“第二名,谢辰。” 不等众人反应,她在手机上滑了滑,确认了什么后又飞快喊了一句,“特别奖也是谢辰!” 这等于谢辰这次同时获得了数学高联的省一等奖、全国第二的金牌,和看能力运气颁发的特别奖! 第277章 特殊奖项 在他们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之后, 就算是心态预估最好的韩广广都呆了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有些不信邪的低头去看全国成绩排名。 而一切果然就像是方芷妮说的那样。 谢辰这次同时获得了数学高联的省一等奖、全国第二的金牌, 和高联竞赛特别奖! 关于特别奖,他们也有所了解,这奖还真就是一个建立在能力上看运气发放的奖项。 其中突破性解题是能力, 但要得到一众教授的探讨承认之后, 才能结合当期竞赛情况决定是否发放的特别奖项。 如果中间出现什么变故, 特别奖随时就可能告吹。 总之,看阅卷大佬们的心情, 毕竟正常来说,学生们如何突破新思路, 也不能突破他们的上限,为他们带来更好的思路, 很多时候他们会颁发例如进步奖创新奖之类以资鼓励。 其实这个时候不该计较特别奖,谢辰的能力由省一等奖证实, 实力由全国第二名的金牌验证, 他的头上只压了一个楚神,偏偏还比楚神多了一个特别奖。 很难不震惊。 很多人心里对于谢辰的能力基本在尖子班的平均水平,然而现在翻盘去看结果,竟然站到了他们头上, 嘴巴默默闭紧的时候谁不心里发虚。 方芷妮正在各种角度的截图, 她作为同桌,对于谢辰其实同样抱着达到班上平均水平就算可以的心理预期, 主要是谢辰平日的表现非常的……正常。 看看班上几个尖子生里的学神, 暗地里的怪毛病都挺多,不拿班长光明正大的拒绝所有人靠近的洁癖的来说, 就拿她自己,换个同桌如果不是谢辰这样温和的性子,方芷妮下一秒就有可能因为极端的焦躁而翻脸。 这一点在方芷妮之前开口光明正大挑衅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应声反驳就可以窥见一二。 方芷妮能与韩广广等人自成一个圈子,就证明她有着这样的底气。 当然,现在方芷妮愉悦的在手机上拼接文案图片,看上去是个大方漂亮的姑娘,她早就已经坐下了,后面的成绩排名也没了心情去看。 只不过坐下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了韩广广一句,“才第六,你不行啊。” 韩广广才打开附件,闻言一气,“好啊 ,我等着你物理竞赛的成绩,就怕你到时候连第六都拿不到。” 高二尖子班几乎没人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之前摸底考还倒数的谢辰,如今已经站到了全国第二的位置。 学科鄙视链一直存在,即使韩广广与方芷妮拌嘴的时候没有提及,但是物理竞赛与数学竞赛的奖牌其实不在一个重量级。 数学与物理同样重要,但意义却不同。 数学始终是主干,它是一颗巨大的智慧树,任何学科能伸展多长,都要看数学的根须扎的有多深。 只要谢辰能保持这样的天赋,他甚至一辈子可以只靠数学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如果他能。 全国第二的位置太高了,如果不是第一的位置上压着楚千泽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一幕逆袭的戏码让人非常没有真实感。 高二尖子班内不少学生暗暗咂舌,有些想不明白。 而旁观这一幕的楚千泽眸色淡淡,他收回视线想,长眉无声一挑,唇角也随之一勾,几分愉悦晃过面上却无人可见。 而谢辰在办公室才露了个头,就被丁正叫到了那间熟悉的会议室,这次里面再次坐了几个生面孔。 五六个中年人客套的聊着什么,在听到声音之后闻声看了过来,气质一个比一个沉稳。 中间坐着的那个中年人很少开口,偏偏被围着成为中心,他看向谢辰时,眉心的折痕很重,偏偏气势内敛,看人的时候虽然安静,却总给人一种无声的压力。 谢辰对会议室之内的气氛毫无感觉,他一眼就找到了核心人物。 中间那位中年人像是早年记忆里的那些导师,未来人文教育的断层,让他们在面对谢辰的时候虽然很想表达亲近,却还是因为长年科研而缺乏自然的人情味,安静冷淡。 对方身上的感觉有些像,却还是不一样的。 谢辰心道,这个时代终究是蓬勃跳跃的人类社会。 谢辰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 全国高联的第二名,纵然显眼,却也不值得上面如何在意,真正导致了这场会面的是那张卷子。 那张卷子透漏出了太多东西,越是聪明人,越能从其中看出猫腻。 什么位置给出什么样的答复,在落笔的那一刻到底是藏不住的。 而如今国际形势莫测,互联网的高度发展意味着全球信息化的必然,如今世界各国都在试图收纳顶尖人才,这一规划逐渐横纵同步发展,最通俗的解释就是向下培养本国人才,向外引进他国人才。 总之暗地里的你来我往,比明面上的战争还要勾心斗角,九城一中与东城实验中继京城三中后设立的都可以称为少年班,只不过冠着不同的名称并进而已。 上面想要让这群小天才们有更强的归属感。 这一点不是他们可以操控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最后还是要看人本身。 谢辰的异军突起无论对谁,都是个意外之喜。 当时九城一中的转班文件是必须手续,中间还有许多手续要后行补办,如今催进度的人来了。 谢辰想的没错,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 未来许多高科技集团,他们的核心人员掌握着科技的革新,在迭代的知识流转中,他们进行的工作无疑是领先与创作。 而在这之外,他们可能连代码输入都不会。 做出最先进科技的大牛,会考虑九九乘法表的原始推演吗? 他们负责建造数据模型,验算却交给了超级计算机。 负责推进科技进步的那一小撮人,并不意味着他们能非常明晰底层知识建构到底能基础到哪个地步。 他们不知道,谢辰也不知道。 谢辰做了一张卷子,他由上而下反向验证,反而暴露了他所思考的位置。 他在学习,却也在暴露。 一个初入常人知识体系,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超级天才。 第278章 好苗子啊 在丁正让学生去将谢辰叫来之前, 学校已经开过一轮会议,其中主事的几位校领导平日不常露面,说实话在这几位抵达学校之前, 谁都没有想到对方冲着的学生是谢辰。 由于某些特殊原因,直到一圈领导坐下面对面,还有几位面上端着笑, 脑子里却是一头雾水。 但这点疑惑很快就在一问一答中散去, 丁正作为高二尖子班的班主任, 又是谢辰的担保人,其中很多不起眼的试探都是丁正开口。 在得知谢辰之前的荒废, 前来的几人没有露出太多诧异,似乎在这之前已经就基本信息有了个了解。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先前一同考核谢辰的齐岩也被一并叫了过来,谈着谈着齐岩自然没有瞒住最初在谢辰身上感觉到的些微不协调。 只一两句的涉及, 对方显然有人是专业的,很快就温和抓住这点问了出来。 齐岩之前与丁正属于熟人之间的聊天,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打紧, 但是此时面对的这几个人,哪一个都不是普通人,那些猜测性的话无论怎么说,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都充斥着主观情绪的臆断。 齐岩没有多说, 他道:“谢辰做出改变应该也是长大了, 他在积极融入人群,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我也只见过几面, 了解的不多。” 说完摆了摆手,有意堵住了后续的再问。 那位中年人礼貌止住, 他融在几位中年人之间看不出多么特殊,人们会下意识将他与另外几人同类化,但如果将他单独拎出来,就会发现他的年龄可能才三十几。 正是青壮的时候,而另外几位不管如何,都是一眼四十开头的样子。 或许一开始便有了计划,没有人在这方面多加针对,旁边还有几位校领导见缝插针的打着圆场,聊了几句齐岩逮住时机起身离开。 只有最开始在聊天中抓住关键温和反问的那个人男人,看了眼动身离开的齐岩一眼。 在谢辰进来之前,会议室内连带着负责迎宾的校领导也被客气的清了出去,而等到谢辰进入会议室,就是他所看到的五六人景象。 …… 这是一场非常舒服的谈话。 谢辰在关门时,这么想到。 谈话的节奏在聪明人之间很容易被争抢,这不并不是有意的针对,而是一种近乎下意识的举动。 谢辰不受情绪影响,他过往与人相处时总会占据主导地位,但这并不会让他在明晰自己的学生身份时,依旧做出蠢事。 他从坐下的那一刻就在努力将自己带入了学生的位置。 而如今谢辰离开,他也只能说自己已经尽力,人类不像是数学,无法用统一的数据去套用。 公式定理无法定义人类心理。 会议室里面那几个人之中有专家,谢辰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过往那些年与人相处直来直往惯了,并不确定对方会在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什么。 但谢辰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心里,因为不管如何,他们都不会猜到事实真相。 谢辰回班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由于高一尖子班在楼道向左,他从五楼会议室回去的时候会路过高一尖子班,而在谢辰路过高一尖子班的时候下课铃声也适时响起。 注意到高一尖子班的老师抱着书离开,谢辰路过的脚步在看到靠边坐着的一道熟悉身影时停住。 是在做题的冯汀。 冯汀垂着头手上动作非常认真,下课的时候同学们会第一时间找到相熟的朋友,唯独冯汀身边落了个安静,看上去很像是被孤立,但谢辰撑着身子看了会,不由笑了起来。 他总觉得是冯汀凭借一己之力孤立了全班。 由于之前谈话的时候,没有人告诉谢辰联赛的具体成绩,只是在开头的时候说了几句考的不错再接再厉这样的官话,后面的聊天更多侧重在谢辰本人与那份迟来的计划协议书上。 因此谢辰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一路飙升到了什么地步。 谢辰此时停在高一尖子班外,从他露面开始就引起了班内不少学生的注意,高一尖子班内之前在上课,并没跟上时事发展,他们对于谢辰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此时看到谢辰出现在窗外纷纷投来视线。 高一尖子班虽然年级上低了高二一级,但是那份傲气并不见得就比谢辰的那些同班同学少上多少,那些看过来的视线中不见得有多少暖意,其中的打量意味毫无遮掩。 谢辰对此视若无睹,他只是敲了敲了窗户。 听到声响的冯汀这才抬头,扭头对上谢辰时愣了下。 从下课铃声响起来开始,谢辰已经站了有几分钟,楼道右侧的高二尖子班已经有人开始往这边走,比起楼道左侧的教室,自然是右侧的更加安静,不用受到下课之后另一个班级学生时不时的路过。 高二尖子班上厕所的学生一抬头看见杵在高一尖子班外面的谢辰先是愣了下,而后竟然有些磨蹭起来,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尖子班非常看重个人实力,他们不屑于掩藏这种鄙视链,如果你能用实力去打他们的脸,他们甚至会真心认输,在这方面,哪怕是全球顶尖的那些大佬也不能免俗。 没看到四年一次的全球数学家大会上,年年都会出现因为不同的学术观点而吵的不可开交的学术会议,甚至就连学术报告会,都会出现因为学术论点被抓住大漏洞而被轰下场的数学教授。 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而觉得不对。 某些时候,这样近乎野蛮无礼的行为反而代表着另样的纯粹。 也许干净的灵魂,更能够触到上帝的奥秘。 高二尖子班的学生一个个化身蜗牛,正因为谢辰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让这个时候的他们有种莫名的脸热。 高联之后是CMO,也就是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不用想谢辰必然会占据一个名额代替省份参加决赛,如果按照目前全国排名,对方同样板上钉钉进入国家集训队,日后IMO是世界型竞赛。 由小见大,很多人其实都能看到谢辰未来的高度,哪怕他们看到的只有目前这点信息,已经足够惊人。 他们不必为此放低身态,但总要为之前对待未来同行人的无视有所歉疚。 但他们的迟疑与楚千泽无关,他神色淡然掠过几人,身姿挺俊,黑发凤眸。而在抬头看见谢辰身影时眸色微缓,随着他的靠近,他也清楚听到了谢辰在与窗内的人说着什么。 谢辰说:“同学,我看你与我有缘啊,不如把你Q号给我,我们加个好友?” 谢辰眸眼弯弯地撑在窗边,看样子如果不是手上没有手机,是很愿意将手机逼到冯汀眼前要个好友位的。 他长得好,身也挺,两条腿那么松松散散一站,桃花眸里弯出来的笑特别撩人,不论男女都很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冯汀不知在之前偷听到了什么,本就对谢辰态度不太一样,此时被人贴脸要加好友,说出的话都略显结巴,“好、好的。” 随着一串数字的报出,谢辰满意点头。 冯汀不会知道,谢辰这一举动其实有些拿他当未来学生的意思。 谢辰心里暗暗算了下自己的年龄,觉得奋起一下,还是很有可能让眼前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学生的。 希望很大。 这是个好苗子啊,谢教授暗暗手痒。 正盘算着的谢辰后颈突然贴上一丝凉意,他下意识扭头向着一旁看去,眉眼间的笑意还没有褪去,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微眯的凤眸,眸子的主人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视线一转,徘徊在了冯汀的身上。 第279章 好友申请 高二尖子班有人这么总结过, 楚神心情好的时候看人,还能感觉自己与对方是同类物种,而等到楚神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人, 那眼神就完全跟看狗一样。 什么都不用说,就会感觉自己和对方不是同一个物种。 冯汀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但任何口头话语都抵不过实际感受, 漆黑凤眸看过来, 淡漠温和, 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却让人有种被俯视的错觉。 冯汀知道对方是谁, 在他还没有入校的时候就听过一中楚□□声。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有着那么大的差距,但优秀的人总是能无视这样的距离, 向下传递着他们的存在感。 此时顶着这样的视线,冯汀莫名有些冷, 他刚抬起的眼睛又低了下去。 谢辰倒是没有发觉到哪里不对,他揉着后颈站直了身体, 对着安静的冯汀重复了一遍对方的Q号, 注意力大半都在对方的身上,末了笑着道:“我没记错吧?” 明明他和冯汀之间也不过见过几面而已,谢辰若是想的话,却想是与他相处了 冯汀点头应的很快, “嗯, 就是这个。” 突来的直觉很关键,似乎只要将谢辰给打发走, 就不会再有人注意到自己, 而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正无声扫过他的楚神。 谢辰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在确认了时间之后他似乎还想要再与冯汀说些什么, 却听到耳边传来声音,透着些不上心的冷淡,“好友?” 楚千泽淡淡收回视线,他表现的就像是在本要路过的时候被两人的谈话所吸引,短暂的停留了下,在谢辰闻声看向自己后,从容朝冯汀看去,似乎觉得有些意思,“我们也可以加一个,之前有些资料老丁让我传给你们班。” 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楚千泽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谢辰口中出现过的那串数字,视线再放到冯汀身上的时候便像是蒙了一层雾,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是这个吗?”他问道。 高一尖子班之类有人小小发出一声羡慕的气音。 而直面楚千泽视线的冯汀却咽了咽口水,同样仓促地点了点头,他甚至没有敢多说,视线下意识瞟向了谢辰的方向,又倏地收回了视线。 他低头安静下来,姿态明显,有意想要终止这场谈话。 谢辰靠着墙壁微微弯头,好奇道:“你之前怎么不加他们班的班长好友?” 楚千泽说的极为自然平静,“我嫌麻烦。” 因为被嫌麻烦而惨惨错过楚神好友位的高一尖子班班长,捂着胸口心痛不已,但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就这么看着楚神记住了冯汀的Q号。 走廊之上人员流动很快,但五楼只有两个班级,每个班级人数又不多,就算全部挤到走廊上,也不会显得拥挤。 高二尖子班之前因为谢辰而有所停留的学生们,不可能当着高一学弟们的面再说些什么,只不过他们在路过谢辰的时候多少感到不自然。 这让下课后的走廊气氛都要比平时更安静了一些。 谢辰之前是想要与冯汀再说些什么的,但是与楚千泽聊了几句,转身又看到走廊之中三两个路过的同学,也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看向已经停在面前有一会的楚千泽,眉头一挑道:“你应该是要去厕所的吧?” 这人临时插进谈话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谢辰眸光一转,注意便又落到了楚千泽的身上。 面对谢辰似笑非笑间的疑惑,楚千泽却是眉眼微动,他似是勾唇小小的笑了下,而等他再抬起右手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楚千泽低头,手上只轻点了几下,而后侧首看向了冯汀,语气很淡,“好友申请已经过去了。” 而被他注视的冯汀咽了咽口水,点头等着学神的下一句话。 还是个没多少经验的学生,脸上表情不多,但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 楚千泽收回视线,指尖一动,手机就又被他收了回去。 这次好些人盯住了,才看清学神那一连串的动作,不起眼之余又无比丝滑。 楚千泽离开前补了最后一句,他没有去看冯汀的反应,视线轻轻掠过谢辰的脸,“记得看。” 冯汀愣愣点头。 谢辰眸光笑得碎开,他无奈耸肩,只是一个好友而已,原先也没有往心上放,眼下却有种正在打怪,却被对对方贴脸开大强走的怪异感。 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 虽然说手机在尖子班内几乎是被老师无视的东西,但是在走廊里这么拿出来,还是很嚣张啊。 谢辰目送楚千泽背影离开,转头却发现之前推开的玻璃正被冯汀一点点的试图拉上,他不由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冯汀默默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没回答,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说自己真正觉得可怕的,是一直淡淡看了自己几眼的楚学神吗? 谢辰怂恿了一句,“你可以拒绝他的好友申请,我让他再找一个你们班上的人对接。” 冯汀本能觉得谢辰在给他下坑。 他一直都是个安静缩在位置上的小透明,成绩勉强能跟上高一尖子班的脚步,偶尔数学成绩会小惊一下众人,除此之外,实在太过普通。 当然,这里的普通,指的是在一点都不普通的高一尖子班之内。 还有就是旁人看来。 听到谢辰的话后,冯汀摇了摇头。 但如果谢辰说要是想要加他的好友,必须要删了楚学神的好友,冯汀会在犹豫之后,很快删掉楚学神的好友。 冯汀听过一些谢辰的过去,但是那些让他毫无感觉,甚至因为有些事情从未接触过,而更加没有代入感。 他只是觉得,谢辰很聪明,就像是那张掉落的写满了数学公式的草稿纸一样,神秘无比,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将视线一直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而此时,高一尖子班内原先漠视着这一幕的学生们,那略感无趣而收回的神情,在消息群内小小传开的消息中微露愕然。 总有个别人在关注着全国竞赛这一类,随时跟进最新消息,就算他们不会刻意去看,关注的几个公众号也已经将信息整理推送到他们的手机上。 那是比起官网还要一目了然的总结信息。 惊讶看过去的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谢辰的侧影,轮廓逆着光线,黑发上跳着碎金般的光芒,落入急促看过来的众多眼睛深处,像是一抹抓不住的流星。 …… 而在谢辰走后,气氛蓦然变得安静的会议室内,正在整理确认资料的为首中年人抬头,喝了口茶水之后,温和道:“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和丁老师商量,所以诸位不用再这里陪着我们,学校还有这么多事情,该忙就去忙吧。” 他说完之后,几位校领导连忙点着头起身,而在他们离开前对着丁正打了个手势,示意聊完之后及时通知他们。 总不能真的去忙,最后连个送他们离开的人都没有。 丁正无声点头。 第280章 这是数学 几位之前因为谢辰进入而离开, 又在谢辰走后又回来的校领导,最后还是被温和的请离,但是他们平日工作的重点本来就不在教书上, 负责招待这一遭可谓是得心应手。 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 而他们一走,会议室之内就只剩下了中年男人翻阅文件资料的声音, 丁正早年的时候为了研究经费的时候, 跟这些领导不知道用尽手段掰扯了多少次。 此时他被人搁置在一旁, 也没有被忽视的恼怒感,一把年纪的中年男人, 心态已经被各种事情锻炼到了一个境界。 他端起手边的水,先是润了一口嗓子, 然后非常淡定地开始等待对方开口。 终于随着那一叠资料被放下,几位中年人低声交流了几句之后, 其中一直安静温和,只在不起眼的时候出口提问的中年男人率先开了口。 他礼貌问道:“丁老师, 我们之前询问了你们对谢同学的看法, 但是我们现在想要知道,谢同学平日里的表现,这一块并不拘于课堂,你可以就你所看到的所有, 无论如何细节都不过分。” 丁正这才转身看向这个姓张的中年人, 在对方开口之前,他注意的一直是他们之中的其他人。 已经到了这个情况下, 几人之中把握主导权的已经不需要再躲在众人身后, 他以为这个人会是他们之中最稳重的那个中年男人。 虽然有些敏感,但是在搞政.治这一块, 年龄往往代表着资历,也不是一种刻板印象,而是眼界与能力往往都是历练所得,但这需要时间。 但没想到的是,会是这个在丁正眼中看来,比他还要年轻上几岁的男人。 而等到送走这些人之后,齐岩带着一沓试卷像是来串门,在丁正对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的时候,比他这个办公桌的主人还要自然悠闲。 齐岩将试卷一放,咂嘴感叹了一句,“还是你们这办公室宽敞,就这么几个老师,空下来的空间没人都可以在添置一张床了。” 丁正原先皱眉想着事情,闻言揉了揉眉心,好笑道:“你羡慕就搬上来啊,之前学校让你试着接手高一尖子班的时候,是谁连腰间盘突出这种毛病都给搬出来了。” 齐岩摆手,“说不能教就是不能教,你也别老跟我说这件事了。” 丁正打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你想来套话?” 高一高二尖子班虽然分了两个,但是教师们几乎都是流通的,而现在办公室只有零散几个老师在,他们除了休息的之外,大都在研究怎么出题难住那些小家伙们。 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齐岩扫过周围一圈之后,才压低了声音,他作为这间办公室的常客,从进门的时候就没有引起其他老师的注意,此时又放低了声音,在办公位格外宽敞的这间办公室内,坐的最近的老师恐怕聚精会神侧耳过来,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我就是问一句。”齐岩低着半身,“那些人里面肯定有心理行为测评专家,我就是想知道他们怎么看谢辰,毕竟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么。” 丁正叹了口气,“被说什么有的没的了,还真被你猜着了。” 这事其实不应该与外人多说,但是齐岩是他老友,丁正如果连他都不能信的话,就不知道这所学校里面还能信谁了。 听丁正终于说到正事,齐岩脸色一正,没了平日里端着明白装糊涂,永远事不关己的模样。 丁正道:“虽然不知道谢辰那小子在试卷上答了些什么,连电子答卷纸都被暂时密封,但是这次确实惹出了几个大牛。” 齐岩听着有些诧异,“一份答卷纸能写出什么东西?” “你别给我打岔,让我把话说完。”丁正一挥手,在齐岩无奈连连点头之后,才又道:“写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估计要看他们想要从卷子上研究出什么了,反正他们做这种工作的,口风一个比一个严,我是没那个本事从他们那里套话。” “说你猜着了,是因为最后他们那个专家说的与你当时的判断很像。” 丁正叹了口气,说到这的时候,双手搭在一起,模样有些发愁。 “谢辰确实存在着观察与模仿别人的下意识,他会根据旁人做出的回馈即时做出细微的调整,这方面甚至会细到唇角上扬的弧度。”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但谢辰的智商判定却极高。” 听到这,齐岩有些懂了,“这意味着谢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哪怕是他们也不能判断真假。” 这种高智商的天才如果想要隐瞒,不说一个人,即使是一群专家面对面围坐,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更何况这次来的人里面,真正负责考察这一块的似乎只有一个。 之前齐岩只是隐隐有所感觉,如今被证实却没多少被肯定的欣喜,他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了谢辰什么?” 一个这方面优缺点的天才,可以说是正正好踩在了底线的边缘。 可以往严重了说,也可以轻拿轻放。 丁正双手一摊,语气突地一转,笑呵呵道:“你看我现在还能安生地坐在这里喝茶备课和你聊天,就是这点事不算事了。” 齐岩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说经过初步考察,谢辰情感方面迟钝冷淡,也许是在神经方面的侧重发展不同,但是三观没有任何问题,他选择暴露自己的天赋也是在选择融入当前的社会规则,之前的表现也可以看作另类的反抗与抵触。” 狮子融入羊群,总要再三嗅闻。 谢辰观察普通人的反应没什么不好,他作为一个难得的少年天才,将自己的位置放在普通人的位置上进行学习,反而令他们感到一些惊喜。 思想的维度往往是最难打破的,人类不会认为自己与猴子是同类,过于聪明的人有的时候也不会认为自己与人类是同类,极端会造就危险。 科学发展到了这个程度,依旧有人说它的尽头会是神学,那这么一转念,岂不是也在认同那些聪明到能看到尽头的人类,是高人类一等的神明。 总之,谢辰如今的表现需要专人盯着,却还没到专人保护的地步。 少年天才,过度去重视,同样会招来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的注视。 说的就是那些往日毫无异样的间谍们。 但谁也没有想到,安排被改变的那一天会来的如此快。 而此时,听完了丁正话语的齐岩可算是想起来他手边还放着水,端起来喝上一口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丁正一眼。 “就这点事,还天天爱放关子。” 丁正却道:“这么关心了,真不想要试试教教尖子班?” 纵然齐岩专心扑在教育上,主教高一数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数学就只有那个水平。 聊到这里齐岩依旧不为所动,“我说了很多次,尖子班的学生很聪明,只要他们想要,全国的数学老师甚至都可以为他们解题,但是普通班实验班的学生,需要一个启发他们数学兴趣的老师。” “也许有一天,他们之中也会出现一个了不得的数学家。” 数学太重要了,它贯穿至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他们一向在这件事上秉持着不同的看法。 丁正:“但这是数学。” 虽然有些话说出来很残忍,但同样也是因为它是事实。 “没有一个领域,要比数学还要现实了。”丁正说着,脸上也呈现出微弱的失落,“能在数学领域坚持走下去的,从来都是天才,努力无法弥补这份差距。”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天才的存在就是在不断刷新普通人对于天才的认知。 这便是天才两个字冰冷的意义。 观念的分歧没有维持太久,在稍许的沉默之后,齐岩揉了下眼睛,“行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偶尔上来跟你一起喝喝茶,那些老同学之间你跟我在一个学校,不是挺幸运。” 所以,都知道彼此的驴性子,也就别想着改变彼此的观念了。 这份讨论没有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就算是那些校领导,丁正也没有泄露一丝口风。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辰没有察觉。 教室之内,应付完方芷妮叽叽喳喳的恭贺后,谢辰想着之前在会议室里面的感觉,心血来潮转身询问方芷妮,“你觉得我是个好相处的人吗?” 方芷妮先是茫然了一下,而后眼睛一瞪,“有人说你不好相处?还有谁比你好相处?” “你这个性子我都担心你受欺负。” 当然,看着容易受欺负,实际上方芷妮觉得谢辰一点不是好欺负的人,那双眼睛就算一直笑着,偶尔给她的感觉也特别像是班长。 她打量着谢辰,“谢辰,你以前为什么是个学渣啊?” 主要是谢辰这样的,一看就不是个蠢的。 谢辰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不想学啊。” 他们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却是水深火热。 正将自己解的难题推给同桌的韩广广,硬是在开足了空调的教室里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有气无力道:“哥,楚哥,你要是真看不顺眼,开口跟老丁说,他一准就答应下来。” 别说换同桌了,就是换个老师,这位一提,估计学校都要同意。 楚千泽眼皮掀起,淡淡睨了他一眼,“我没这么小气。” 韩广广点头,他道,“楚哥,你先松开我的宝贝本子。” 280-297 第281章 他们自己 等到韩广广拿过自己的本子之后, 已经心疼的不行了,他宝贝的又在本子上面加固了一层封皮,弄完之后看看身边已经垂眸开始做题的楚千泽, 又看了眼隔着一条走道撑着脸笑得没心没肺与同桌聊得正开心的谢辰。 韩广广面色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下午课间的时候,有同学拿着数学题溜到韩广广身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哎, 班长现在心情怎么样? 韩广广向后一靠, 眸子一晃。 ——不太行。 踌躇许久的大男生对于班长的情绪波动完全拿捏不准, 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之后,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楚千泽, 感受着与往日似乎没多少区别的寒气之后,还是没胆量去触霉头。 男生一转身, 却看到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的谢辰,眼看着对方就要睡着,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拍了拍谢辰放在桌子上的胳膊。 谢辰下意识坐起, 头发晃了晃, 他惊讶地看了眼对方。 看起来气势汹汹的男生拍完谢辰之后,身上的气势瞬间萎靡,他咽了下口水,道:“你数学……不, 不错?” 谢辰挑眉, 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这边声响不小,韩广广正扭头看着热闹, 却耳尖的听到了身边人笔尖在纸上的刷刷声好像停了。 听到谢辰回答的男生, 似乎又生出了不少勇气,但因为之前基本没交流过, 今天这一找上门特别像是在联考成绩之后来套近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容易胡思乱想。 这么一想,那句请教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辰却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在没听到答复之后,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桌子上的题目,伸手去拿,指尖轻轻一翻,“这道?” 就这两个字而已,他没问其他的,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男生点了点头。 之后班上在夏季打着盹的部分学生,像是嗅到鱼腥味的猫咪,一个个都支棱起了耳朵。 不等他们对谢辰与男生的互动做出预期评价,他们就失去了评委席的资格。 难了男生几天几夜的数学题,在谢辰手底下就像是小孩子玩的积木,他随随便便就找到了缺失的那一块 而等他拿着题一脸如梦似幻的走远后,又突地转身站到了谢辰的面前,僵硬着上半身扔下“谢谢”两个字飞快地转身离开。 虽然在请教这方面,尖子班的学生们向来没脸没皮,但是面对一个月前还是个看都不看一眼的草包,转身就变成了要低着头上门求解的大神,心态方面多多稍稍有些转变不过来。 事实就是他们转变不过来也不行。 谢辰平常不显山不露水,虽然现在有种大佬的高深莫测感,但总归没有什么真实的体验感。 而现在,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方芷妮在纸上算了算,“谢辰,你心算的速度这么快吗?” 她讲不出其中一眼破题的那种惊艳感,揪着这点还算能看明白的地方,干巴巴的想要夸一句谢辰。 不得不说,同样在数学上面让人膜拜的大神的思路大概都是通用的,绕不过去就是绕不过去,数学真的是一点都瞒不了假。 比起楚千泽讲解题目的简洁,谢辰一对比就能感觉出他有着不少经验。 谢辰刚要回答,方芷妮已经不关注心算的问题了,她好奇道:“那个不重要了,谢辰你之前教过其他人?感觉你比——我们班长,更适合教人啊。” 说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放的很低。 谢辰诧异,语调中笑意明显,让人分不清他有没有在开玩笑,“这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问题吗?” 捶打了无数学生的谢教授这句话始终如一。 也始终如一跨越了两个时代,给人带来了同样的打击。 方芷妮在看,谢辰在笑,最终两人之间的谈话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而告一段落。 回过神之后,方芷妮终于从刚才那番话中体会到了一点点的熟悉感。 方芷妮作为女孩,偶尔也会有些脑子有坑的存在,总觉得她的性别会成为智商的绊脚石,每每有那种借着性别的智障舞到她眼前的家伙,都会被她狠狠刷新一下智商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最后让他们彻底怀疑起人生。 刚才那种感觉,就非常像是当时。 只不过还是不同的,区别就在于谢辰似乎是实话实说,而方芷妮是在实话实说的基础上刻意碾压。 都是实话,这很好。 方芷妮回过味来,又气又好笑。 对人的态度是可以演出来的,但有些时候拉近关系就是需要这样的触动感。 这天放学,不用谢辰去找,江义一早就守在了高二尖子班外,比起上一次的拘束,这一次他显然熟练许多,找到一个避开众人进进出出的角落就开始对谢辰招手。 而班内还有很多学生是住宿,他们对于放学这件事倒是没有走读生那么积极,忙起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在教室内逗留很久。 而江义在教室外等人的时候,尖子班很多人都看到了,起初倒是没有多少人在意,直到谢辰迎上去后,才让人多看了几眼。 江义今天个格外的殷勤,谢辰一出门就接过了他手中的书包,一前一后背着两个书包却一点也不感到累赘,他甚至还能从扶稳书包的间隙中伸出手疯狂比划,“辰哥,你这次真的是太牛了,你是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在得知消息的时候,特意去实验班准备跟曾蚊香聊聊心。” 谢辰也没阻止江义抢着背包的行为,闻言饶有兴味道:“聊出什么了?” 江义挠头,“那孙子不理我,看见我课间教室都不出了,不过我看他脸色不好就开心。” 谢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冲进教室,当着他的面嘲讽一顿。” 江义:“那就算了,虽然他之前阴阳怪气,但这次考的也还行,你不在我身边,到时要是他跟我对上,怎么也能伤我八百。” 不过对方自损一千就是了。 对此,谢辰没多少感觉,就是那日他和曾文响一辆大巴车上又一同参加高考,实际上却是几句话都没说上过几次,如果不是脑子里那点残存的记忆,他甚至不会将曾文响这个人放在心上。 但谢辰什么都没说,他唇角勾起的笑总能卡在人的心坎上,江义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反而对谢辰的捧场反应格外满意,他兀自点头,“今天是个好日子,走走走通宵去,我请客。” 两人下了一楼之后,就融入了放学后的学生人流之中,他们走的比较迟,没赶上最拥挤的时候,又有谢辰这个非常惹眼的存在,在楼上扒着栏杆用不上几秒,就能找到两个人的身影。 五楼。 韩广广双手比划了一个方框的形状,对准了楼下的两个人,打发时间一样比划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听到身边人出声。 不由转头看去,神色莫名的楚学神正低着头看去,灯光落在他的黑发上很像是一层无形的滤镜,不见光线明晰五官,清冷凤眸就这么看着下方。 这种自上而下的俯视,韩广广在对方身上见过许多次,无一不是空旷淡漠的,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就是最大的情绪。 视线就算偶尔的停留,也不代表着注视。 正因为了解,韩广广才能分清这种区别。 “啧。”第一次,这种略感烦躁的感叹词出现在了韩广广的口中,他素来不是个发愁的性子,这点声响一出,楚千泽也收回了视线,却只在韩广广的身上停留了瞬息。 便又轻飘飘的落了回去,追着那道即将走出校门的身影挪移。 韩广广此时深刻意识到了这之间的区别。 他不太甘心地敲了敲栏杆,刷足了自己的存在感才又让楚千泽淡淡看了过来,“你有事闲得慌?” 说完这句话后,他动了动身,背靠着栏杆。 韩广广一噎的时候,视线向下一瞟,却发现楼下已经看不到某人的身影了。 韩广广心中冷笑一声,“呦,刚才那是谁啊,那不是谢辰和他的小竹马江义么?” “说起来还是羡慕走读生啊,出了校门一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楚千泽指尖有节奏的点在栏杆上,规律的叩击声并不会让人听着烦躁,“你要是想要出校,也没人拦着你。” 韩广广直说了,“谢辰好像没那方面的意思,我看他对方芷妮的态度就挺好,人家可能还是喜欢女孩子,你要不再想想?” “按照你的脑子去想这件事?一道设了陷阱的题都能困住你几天几夜的脑子?”班长大人的毒舌一如往常,他扣起的指尖抚过栏杆的表面,凤眸笑意冰凉,“我能看到这道题的答案。” 如果连人心也能算计,纵然中间颇为曲折,但只要是楚千泽,就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但是楚千泽觉得这样,谢辰一定能够看穿,对方或许不知道其中用意,但那双眸子笑吟吟看着人,什么也不说,就已经了然其中深浅。 算计不来。 所以这件事谁说都没用,这已经算是楚千泽自己的事,他心念微动。 不对,这已经算是他们自己的事。 第282章 甜棒棒糖 已经与江义走到校门外的谢辰脚下步子一顿, 他若有所感微微侧头,视线一抬还没看清走廊,手臂就传来拉扯感, 随之转身一避。 江义带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谢辰避开了一侧撞来的人,有些好奇地转头也看了一眼,“你在看什么呢?” 谢辰站定后, 视线随意扫视一圈, 很快就收回笑了笑, “没看什么。” 之后两人再走,脚步未曾停过。 偶尔有几句对话会在周遭人声安静的间隙传出, 零散不成段的落进旁人的耳中,没有引起他们丝毫的注意。 ——“拉着你通宵是不是不太好啊, 会不会影响到你学习?” ——“不会,正好放松一下脑子。” ——“学习会累吗?” ——“脑子自己会动。” …… 通宵对于正值青春期的大男生来说不是什么事, 越熬夜越精神的情况更是经常发生,但这种精神往往是维持在次日白天开始上课之前。 江义睡眼朦胧的被谢辰推进教室的时候, 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在耳边早自习的朗读声中,他在挨到座位的瞬间就已经打起了瞌睡。 趴下之前还记得跟谢辰说一句,“快迟到了,快去上课。” 学习被碾压就算了, 偏偏昨天连游戏都能被碾压, 简直让江义怀疑人生,绞尽脑汁的情况下, 就是他一宿下来好像比谢辰还累。 如今眼睛一闭, 就没再抬起头来。 江义之前在车上还能挣扎着把眼睛掀开,但一到了班上, 诵读课文的声音一钻进耳朵里,就有种催眠的神情魔力,刚才最后叮嘱谢辰的那句话已经算是他最后一丝清明。 谢辰看他这幅样子摇了摇头,心道下次这种娱乐性活动,还是放在周末吧。 谢辰短暂的出现在了江义的班级上,在班上人数最全的时间段,引来了大半个班的悄悄打量。 但他送来了江义之后,走的也非常潇洒。 明明昨天已经荣登学神宝座,今天迟到慵懒的样子,又依稀有着过往那个不正紧学渣的影子。 高二尖子班没有统一的早读,谢辰进入教室的时候也算迟到,却也只是招来纪律委员迟疑的一眼,但对方看了下时间也没几分钟,很快就又收回了视线。 他们都在各自坐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还有几个学习小组已经凑堆挨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似乎只有楚千泽在谢辰露面的瞬间看了一眼他,而后又淡淡收回了视线。 谢辰在坐下的时候才隐隐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他放下书包之后,先是捂了一下心口,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略显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掌心也随之捂住了一个哈欠。 方芷妮抬眸看了谢辰一眼,“你可以睡一会。” 她似乎颇为了解男生,连带着发现谢辰此时的些许萎靡,也没有一点要过问的意思。 谢辰抵住额,语气有些低闷,还带着些不解,“但我不困。” 对于谢辰来说,真正犯困的时候只有超频动脑的时候,这段时间他也有意控制,昨天那点在游戏上浪费的脑容量还没一道数学题多。 而且谢辰现在能非常清楚的感知到,身体的亢奋状态还没有完全褪去,精神却先一步开始懈怠。 这不应该。 谢辰原先看到江义早上的困倦模样,还觉得好笑,谁知道现在—— 砰! 意识陡然陷入一片昏暗,脑中那根一直松散的弦在措不及防之下缩紧而后轰然崩断。 不止是谢辰措不及防。 方芷妮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捏在手里的笔被这么一吓,直接掉在了地上。 不等她手忙脚乱想要查看谢辰情况的时候,一双手已经先一步出现在了谢辰的身边,没有丝毫迟疑地扶起了谢辰,指尖先是在对方额头被磕印出来的红痕上揉了一下,然后直接对方芷妮命令道:“去叫丁老师。” 等到方芷妮慌里慌张地叫来了丁老师的时候 ,谢辰人已经被楚千泽带去了校医室,他们便又赶去了校医室。 韩广广跟在旁边帮忙的时候,刚才突然被楚学神利落从桌面上翻过去的心悸感还没消失,有些动作帅气是帅气,但左边谢辰刚倒下,右边就有人翻过去。 眼睛都看不过来,别提脑子了。 此时他一边扶着被楚千泽背起来的谢辰,一边叹了口气。 不止是他,恐怕连谢辰同桌都没有反应过来。 ……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就算是谢辰本人在校医室睁眼的时候也有些懵,他揉着额头,那里还有些疼,但谢辰还记得意识陷入黑暗之前,自己的头应该是不痛的。 他坐了一会,四下感知了一下身体,在没有发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后,就准备从床上下来。 抬眼却撞上猛然拉开校医室挡帘的方芷妮,对方惊讶的瞪眼,“谢辰,你醒了?你现在要休息,还不能下床。” 方芷妮的手里还拿着用塑料袋装着的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奇怪又自然地看向了角落,“班长,你就这么干看着谢辰下床,都不说几句吗?” 谢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刚刚站稳的身子就有瞬间的失力,伸手要扶在墙面的手搭在了另一只手上,这只手温凉柔软,却又稳稳地撑住了谢辰不稳的身体。 这人来的突然,谢辰却没有被吓到,眉头一挑转头看去,就对上了那双神色莫名的凤眸。 半步的距离很近,他几乎能够看到那双在光线下近乎琥珀的感觉,他一动,光线偏移,对方的眸色又暗了下去。 校医室的每张床都是用挡帘密实的遮住,隔出了类似小隔间的感觉,先前谢辰视线向前看,并没有注意到还有张椅子放在墙面与挡帘之间,又处在床头柜旁边的盲角处。 谢辰向后看了眼那张椅子,不难想象到刚才这人看热闹般悠闲坐着,旁观了他所有的困惑与动作,若是他一直没有发现呢? 想到这里,谢辰站直身体,“你刚刚怎么不出声?” 他才刚醒,声音还有点哑,语调末尾扬起的疑问像是小猫在抓人的耳朵 楚千泽的仪态很好,站着的时候有种淡定的松散感,腰身一侧,硬是在相对松散的校服中压出了一条弧线,他没有松手,听到这句话唇边似乎掠过一丝笑意。 他看着谢辰,“我以为你起不来。” 闻言,谢辰本来要坐会床上的念头顿住,他没有动作,看上去一如往常,“但我起来了,而且你就这么看着我起来的。” “虽然说你是累倒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还没那么脆弱。”楚千泽手腕一动,力道错开,指尖分开的刹那,谢辰也坐回了床上。 “累倒?”谢辰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方芷妮刚才弯腰放药,没注意身后两个男生的互动,此时整理完毕后,回身道:“对啊,初步检查是这样,好像还有点低血糖,也算是累倒的。” 谢辰拒绝这个解释,“我怎么可能累倒?我只是通了个宵而已。” 他不可能比江义那小子还脆。 方芷妮耸肩,“东西都放在这里了,我先回去了,刚才校医交代细节的时候班长一直都在,你有不知道的问班长就行。” 至于班长的洁癖……方芷妮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玩意还能看人下症。 之前有男生长跑崴了脚,嚎得死去活来,被那声响惹来的班长伸手挡着太阳,低头看着人的时候总有种要去踩一脚的冷意,从头到尾更是连衣角都没沾一下。 作为班长说负责,也算是负责,但总有种隔空治人的嫌弃。 方芷妮离开的时候,只在心里吐出两个字。 呵呵。 …… 谢辰撑住下颚,有些茫然,“只是低血糖?” 楚千泽在检查那一袋子药,最后从里面掏出了一根棒棒糖,他背对着谢辰,指尖捏着那根棒棒糖转了个圈,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身体应该是突然累到了。”楚千泽转身,“可能是通宵的原因。” 他将那根粉色的棒棒糖递到谢辰面前。 谢辰却是比他们要更了解这个身体,如果灵魂会有强度,那谢辰的灵魂强度远不是这具身体可以承受的,在被生物锁封住的那些远超时间维度的知识体量,可能因为最近的逐步适应,而影响了身体本身。 所以本就承受负担的身体,在一个晚上的通宵之后,开始了蹦极。 谢辰揉着额头,终于想起这点痛应该是昏过去撞出来的,他微叹了口气,能感觉到现在的脑子更加清明,似乎脑子里那根弦崩断之后,变得更加坚韧了。 谢辰脑中无数信息流飞闪,他眸底的情绪越来越淡,就在这时,一根与冷白手指格格不入的粉色棒棒糖送到了眼前。 谢辰一怔。 楚千泽低眸,“吃糖。” 似乎是觉得有趣,指尖搓动间,他当着谢辰的面,转了转手中的棒棒糖。 楚千泽的气质与他手中的东西很不符合,他像是雪山上的清水,流动的时候清凌凌的,冷清中带着独有的美,但谁都知道,流水之下扎根着雪的冷。 但这根棒棒糖,太甜了。 还是草莓味的。 应该是方芷妮买的时候,随手抓了一把,临走的时候,自己的口袋里还塞了几根,八成是她喜欢的口味。 谢辰对着眼前这根棒棒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更像是一时失语,那双眸子震惊看着一脸平静的楚千泽,失了平日的潋滟笑意,终于让人能看清楚笑意之下的几分情绪。 楚千泽尾音翘起,笑意藏的极好,“嗯哼?” 谢辰礼貌道:“谢谢,我想换个葡萄味的。” 第283章 喜欢男生 最后谢辰还是没有吃到葡萄味的棒棒糖, 不仅仅是低血糖这个理由没有通过,还有客观条件无从挑选的原因。 塑料袋里的棒棒糖最后全部被楚千泽捧在手心,当那一堆全是草莓味的棒棒糖送到眼前的时候, 谢辰有些不信邪地伸手翻找了一下,指尖推开这些糖的时候,似乎碰到了对方的手心。 指腹与手心的碰触感明显, 在那一瞬楚千泽的手似乎动了下, 当谢辰抬头迟疑看了楚千泽一眼的时候, 对方也只是安静垂着眸与他对视。 没有丝毫的不耐。 面对眼前这一堆其实一目了然的棒棒糖,谢辰根本没有选择。 而当江义得知消息之后, 在课间找到校医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辰抱臂于胸前半坐在病床上, 嘴巴里含了个棒棒糖的白色纸棍,素来精神奕奕的眉眼微耷拉着, 像是不知道在生谁的闷气。 旁边坐着的楚学神就像是一尊大佛,正漫不经心地削着苹果, 随着苹果皮的一点点变长, 圆溜溜的苹果表面比江义平日里划出的几何圆还要规整。 有时候就是需要某些气氛的衬托,病患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会有人在一旁削着水果,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好像成了重病的前兆。 之前江义只是微微提起的心瞬间碎了, 他自然看不到谢辰嘴里糖果的颜色, 也察觉不出谢辰现在安静的源头,在另一边坐下的时候只满心愧疚, “辰哥你没事吧, 我就知道你一跃成为学霸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你看看你, 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还为了不扫我的兴陪我熬夜通宵。” 说到这里,江义险些泪眼汪汪。 而听到这里的谢辰咯嘣一声咬碎了嘴巴里的糖,皮笑肉不笑,“是吗?现在都知道我累倒进了校医室?” 江义点头,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回不过神来,“倒也没有,谁单独去问为什么进校医室啊,是我单独去问的校医老师,其他人也没那么关心,知道的估计也只是以为你低血糖。” 似乎是咬碎了,谢辰这次只是含了几下,拿出一根已经光溜溜的纸棍,语气温缓下来,“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热了,你不用留在这里陪我,马上就要上课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楚千泽此时终于削完苹果,在江义以为这个苹果将要递入谢辰手中的时候,他只是冷淡看了江义一眼,反手递到唇边咬了一口。 安静的校医室内,都能听出这个苹果应该挺脆的。 谢辰压根没觉得自己是个病号,因而压根就没觉得这个苹果是给自己的,他倒是没其他想法,只是看着别人吃的这么香,也不由生出一点馋意,伸手要去看扒拉放着水果的那个袋子。 只有江义,脑子里那根筋没转过来,“你、你……你就这么吃了?” 楚千泽又咬了一口,神色冰冷,“不然呢?” 谢辰此时已经扒拉出了一个苹果,正要去拿水果刀的时候,江义一看就心疼了,他辰哥现在这么虚弱,怎么能自己削水果呢,说起来本来就不该指望别人。 再说对方是谁,是一中的神啊。 怎么可能指望着对方体贴他辰哥。 江义几乎是瞬间忘了刚才寄托在楚学神身上的期望,起身就要去帮谢辰,不料他刚站起身,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谢辰避开江义的手,苹果与水果刀向里一缩,“你先回去上课,我这边没事。” 说完,谢辰有些嫌弃地挥了挥手赶人。 江义挺想借着看照顾谢辰这个理由逃课的,反正一两节课程对他来说差别不大,尤其是谢辰最近一跃成为九城一中的名人,拿出他的名头恐怕没几个老师不会同意的。 就算联赛的奖杯奖状还在路上,学校这边的表彰却已经在安排了,不过由于尖子班经常拿奖,学校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流程。 绝对会用最快的时间,搞定好这一切。 为了体谅那些陪跑的普通班学生,这个流程一般会在夏天进行缩减,但考虑到谢辰这算是除了那些处分之外的第一次登台拿奖,怕是不仅不会缩减,还会更加隆重。 江义扭扭捏捏的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之后,谢辰直接一个苹果丢了过去,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 “滚!” 江义接住这个瞄准他头过来的苹果,庆幸辰哥没有一个错手,将那把水果刀丢过来。 江义双手空空的来,离开的时候却带走了一个苹果。 楚千泽视线淡淡的,他看着江义离开的背影,咬下了第三口苹果。 转眸看见谢辰伸手要去再扒拉一个苹果,楚千泽微微蹙眉,他拿过谢辰手中的水果刀,在谢辰疑惑的视线中,切开了手中的苹果。 咬过三口的那一半苹果丢进了垃圾桶,另一半完整平滑的苹果,在谢辰触手可及的地方轻轻晃动。 下面垫着一张干净的餐巾纸。 楚千泽收起了水果刀,谢辰却没有拿起那一半苹果。 谢辰的目光从床边放着的一半苹果上收回,微微眯着,仅仅是在楚千泽身上转了一圈,就道:“原来你不喜欢吃苹果。” 他神色有些困惑,“所以这个苹果,一开始就是削给我的?” 谢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拿那一半苹果。 楚千泽接了杯水,冲去了口中的苹果味之后,他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眼睫一低落在谢辰身上时无比专注,“是给你的。” 他见谢辰不接,以为是嫌弃,微微抿唇又道:“我再给你削一个吧。” 谢辰倒不是计较这个,他刚才虽然没一直盯着,但也知道这一半是干净的,只是盯着这半个苹果,醒来之后越发清明的脑子第一次有些迟缓,思绪在无数个岔道拐着弯却没有一个找到了出路。 最后它们汇聚,在脑中打了个问号。 “不用。”谢辰接过,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按照社交礼仪赞美一下对方,所以他道,“谢谢你削的苹果,看不出你削苹果的手艺还挺好。” 楚千泽一默。 就算谢辰在某些方面迟钝,也能差距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些冷场,他无奈一笑,那一半苹果入口的时候,气氛好像又暖了起来。 楚千泽用湿纸巾擦着手,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慢中透着股优雅,“我第一次削苹果。” 话顿,他又道:“第一次陪床。” 他说完,却站起了身。 指尖的那点湿意传递到了谢辰的额头上,谢辰能感觉到额头上撞出来的红印子被对方碰了一下,他忍不住想向后缩一下,但后面就是墙面拦住了退路。 他只能由着楚千泽动作。 他们之间的那点空间,随着楚千泽的靠近,几乎成了一张薄纸。 在这样的情况下,谢辰含糊吐出两个字,也许是想要打岔,“太近了,你洁癖?” 咬下的苹果还在,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谢辰还有些茫然。 看着对方逼近身前,他右手拿着苹果,左手忍不住在身前隔开了一下,若是情况不对,还能直接将人给推开。 这么近的距离,楚千泽能从谢辰的脸上看到许多东西。 对方真的毫无所知。 眸尾露出的星点笑意仿佛成了习惯,白白浪费这张惑人眉眼,糅杂的情意不能显露,就算灿烂也不能撩人心弦。楚千泽漆黑凤眸沉沉垂着,但他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显出几分难以察觉的迟疑。 最终他收回手,指尖已经被熨出了热意。 楚千泽拍下了挡在身前的手,皱着眉又靠近了谢辰一点,他不像是要对谢辰做些什么,更像是在试探着自己的某些底线。 谢辰反倒是淡定下来,他张口又啃了苹果一口,仿若无视了已经凑到脸侧耳旁的那个人。 不过当耳边有被发丝蹭动传来小小瘙痒的时候,谢辰还是耐不住,郁闷出声道:“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他探出空闲的左手,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去扶楚千泽有些不稳的身体,只不过伸手的刹那心中比划了下,脑中下意识就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值。 谢辰新奇想到,原来真的有这么细。 这般想着,他懒懒收回视线,至于身前这人,只当是多了一个大型猫猫挂件,说起来谢辰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们已经靠得很近了。 如果有别人这个时候走进校医室,就会发现楚学神人尽皆知的洁癖像是个笑话,甚至不是旁人主动靠近,而是楚学神本人抵近俯身,圈着床上懒洋洋的男生,彼此间的姿势作态有种插不进第三人的亲昵。 主动的是楚学神,纵容的却是另一人。 楚千泽终于确定了什么,他原先就是单膝抵在病床边,上半身逐步逼近谢辰,如今直起身,也依旧挡在谢辰面前。 谢辰只是掀起眼皮,好奇看了他一眼,眉眼笑意依旧,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一半的苹果已经被他吃的只剩下了一个核,在楚千泽起身的时候被谢辰抬头一丢,稳稳扔进了垃圾桶内。 身前没人压着,谢辰舒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仰,看着就要顺着背后的墙面滑下去,慵懒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楚千泽会再做出其他事情。 楚千泽确实没有再做出其他事,他身子一转,坐在了床上,单手压在床面,整个人是一种探寻俯身的姿态,很像是即将进攻的豹子类野兽,气势沉凝危险之际,也有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在这之前,我需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楚千泽长睫漆黑,颤动之时在眸尾压出一道蹁跹黑弧,他语气如常,却道,“你会喜欢一个男生吗?” 第284章 兑现要求 依他们目前的关系, 不管明面暗底如何,这个问题一出口多少都有些冒昧。 楚千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除去最开始的沉吟思虑, 真正开口的时候,却是极为自然从容的,他看着谢辰, 黑发凤眸垂落眼睫, 像是旁观一切的神佛, 一丝波澜也没有。 那句你会喜欢男生吗,就像是在问今天是否吃了没, 平静无比。 谢辰唇齿间那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果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险些就卡在了嗓子眼里,他扶着嗓子一连咳嗽几声, 才撑身坐直, “等下, 你刚才说什么?” 楚千泽刚才那句问话其实很聪明, 他问的是谢辰是否会喜欢一个男生。 他没有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也没有问他对同性恋什么看法,更没有问他是不是一个同性恋。 楚千泽只是很平静的在问谢辰,如果对方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人会是一个男生吗? 前提倾向在了喜欢两个字上。 这句问话之后, 楚千泽能够最快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对谢辰来说,这不是一个可以直接给出答案的问题。 未来时代, 情绪在人类的身上得到了可以称之为“神降”的退化, 为什么明明是退化,却又冠以“神降”二字, 就是因为在剥除了感性后,人类的理性可以发展到极致。 神明永远会客观看待事物,未来走到极致的那么一批人,看待事物永远客观。 感情这种事在未来,算是一个带着艺术美感的稀有品,他们会欣赏这样一群人的情绪神经在逐步恢复,却从不会考虑一直旁观着的艺术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人类在欣赏几百年前的艺术画卷时,并不会觉得自己会成为他们其中之一的执笔者。 谢辰也是如此。 这甚至不关乎同性异性的问题,而是谢辰是否会有喜欢这个前提存在的可能性。 但这些谢辰自然不可能对楚千泽解释,而在这种只有是否的问题,谢辰也只会就问题本身给出答案。 谢辰看透问题背后的心里博弈,但是他在捋顺了思路之后,没有随意敷衍,而是认真给出了答案,“会的吧。” 楚千泽轻轻抬了下眉,他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但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谢辰没有发现这点细微的变化,他还没有说完,思索间,手指习惯性摩挲着下颚,“如果我喜欢的话,对方是个男生也没有关系。” 未来时代两性生育的束缚观念早就在星球变迁的时候被击的粉碎,压根没考虑过这方面的谢辰,在认真考虑的不过是他是否在生物本能上对于同类雄性存在排斥反应。 目前看来,这个排斥假象并不存在。 谢辰对此甚至颇为欣慰,很好,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个人喜好,也算是在今天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楚千泽轻笑了一声,他向前俯伸过去的时候,作为支撑的腰会自然下陷。 从远处看去,病床之上的两人身影,几乎要重叠在了一处。 谢辰从假设之中抽回自己的思绪之后,就看到逼到自己面前的人,不由微诧地挑了下眸尾。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于楚千泽而言,这样的主动何尝不是一种退让,可谢辰不会知道,他甚至不懂。 楚千泽在开口之前,极细微地抿了下唇,那一掠而过的紧张似乎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他将声音放得轻了些,仿佛之后一句话就能吓到眼前人一样。 谢辰微微低眸,他天生一副好相貌,安静的时候既显得乖又压不住眉眼间近乎刺眼的俊美。 他看着楚千泽,好奇是真,纯澈是真,深处的那丝淡漠也是真。 楚千泽见此却低低一笑,似乎早有预料,“之前你答应了我一个要求还记得吗?” 谢辰欣然点头,“记得。” 他的记忆力好到当时应下的每一个字都记得。 ——“我让你看我的时候,你要安静三分钟,什么话都不能说。” 以上,便是要求的所有。 谢辰好奇道:“所以你现在要履行那个要求了?” “是的,我现在要你看着我。”楚千泽声音放得越发轻了,唇心泌出一丝淡淡的红,“从现在起,你要安静三分钟。” 谢辰依言抬眸,桃花眸笑意星星点点,如要求那样认真看向眼前人,注意不再分散开之后,仿佛满腔情意都在眸中酝酿,随全部心神一并放到了楚千泽身上。 这很难不让人心生动摇,若是平日里谢辰这么看着人,恐怕不管提什么要求,对方都会一口答应下来。 直面与他对视的楚千泽微怔一瞬,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情绪,眸底压着的沉色郁浓几分,他唇角一弯,无声透出一分危险。 平日总是疏冷不耐的人这幅表现,有种心悸的妖异。 谢辰在很认真的履行着要求,为了更好的看着对方,他连眨眼的频率都在舒缓着放慢节奏,凝神专注的时候,他好像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明明那么密。 楚千泽并不着急,他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有意逗弄谢辰,语气悠然道:“不、能、动。” 谢辰有一瞬瘪了瘪嘴。 手机时间在楚千泽眼底划过,随着手机黑屏,他自己的面容倒映在了手机屏幕上,他冷冷看着屏幕中自己的倒影,无声挑了下唇。 对方错开头,谢辰眨了眨眼。 他没有刻意去算,但是有些东西就像是本能,脑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已经过去了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这个要求就要作废了。 谢辰漫不经心想着。 就在这时,随着手机被放下的声响,楚千泽转过来。 谢辰来了些精神,他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亦或是要摆个丑照准备拍下,正全神贯注地跑神时,唇上一软。 ……一软??? 谢辰脑中一片空白,第一次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大脑宕机。 他低眸,不用刻意,对方多少根睫毛一目了然。 因为距离太近了。 但是不能动。 哪怕谢辰能清楚地感觉到,有柔软湿濡的东西扫过唇瓣,甚至小小的侵占了下齿关的边缘,他人的气息传递进入自己的领地,但他依旧不能动。 大脑宕机,但有些时候本能在计算,对于数字过于敏感,就是清楚的感受这一切。 包括时间的流逝,包括正在明目张胆的亲吻。 太过分了! 在最后几秒的时候,楚千泽退开。 他看上去对于谢辰守约的举动很满意,渗透了湿意的唇心一抿,就好像咽下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连带着刻入灵魂的心动不再掩饰。 楚千泽眉眼神色依旧,唇角一勾却生生透出几分恶劣,指尖掠过唇瓣,白与红衬出惊人的艳丽,作为占便宜的那一方,他挑眉笑道:“你竟然真的不动。” 谢辰要气死了。 第285章 调换同桌 “那当然, 因为我在遵守约定。”谢辰双臂在胸前一抱,强行撑起了几分气势。 都说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在生活中划下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地, 谢辰之前对于这种话看法淡淡,平日也没有特别注重这一块,人际间的交往距离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底线在哪里。 谢辰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但刚才, 随着楚千泽抿唇而咽下的那个动作, 他意外感到头皮微炸,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私人领域被侵占的不适。 唇上的舔舐感还没有褪去, 楚千泽的视线也不见收敛,平缓的眸光中却是想要见他寸寸吃下的笑意。 楚千泽凤眸低笑, 在谢辰面前无奈耸肩,他身骨修长, 仪态端正清雅,这般动作就像是撕开那层淡漠的皮囊, 他骨子里的肆无忌惮随之露出苗头。 他轻轻落在谢辰身上的目光中, 藏着更深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但现在一切只能忍。 谢辰眸色逐渐沉静,有种莫名的淡然,他向后靠去, 校服的领扣为了透气全部解开, 如今松垮着露出脖颈锁骨,是一片晃眼的白。 他没说话。 手指停在唇心, 楚千泽见谢辰只是看着自己, 微滞的眉眼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当着他的面晃了晃不知何时摸过来的手机, “三分钟。” 没超时,而对方也很守约。 齐岩能看出几分谢辰身上的猫腻,楚千泽同样能够看出来,甚至于,他可能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而不管如何,一切都如楚千泽所想的那样,谢辰现阶段不会违约,至于日后,那就是日后的事情。 谢辰意味不明哼笑一声,他自从学会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之后,还没有用过,现在发现真是极好表达情绪。 楚千泽起身,“你休息吧,丁老师忙完回过来看你,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后,拍了拍身上校服压久了的褶皱。 一切都是轻描淡写的样子。 谢辰没有阻拦,他微微眯眸看着,当人离开之后,才皱了下眉。 而直到出门之后,楚千泽才松了挺直的肩背靠在门上,神色微松,唇瓣微扯间,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笑意。 楚千泽并不知道谢辰为什么始终没有开口,他究竟是决心无视这件事背后代表的东西,还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这种事情既然对方没有第一时间质问,就已经失去了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喜欢与否的问题,稍微有点智商的都会瞬间反应过来,不用去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只要开口,就有了拿捏楚千泽的由头。 而楚千泽本身,代表着许多东西。 楚千泽不觉得谢辰会是这样的人,但他也乐于去做最坏的准备。 而现在,事态的发展反倒让楚千泽拿捏不准,谢辰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终于一个人待在校医室内的谢辰,有些头疼的揉了下眉心,棘手的问题他碰的多了,但这一次的棘手程度却不同寻常,完全在他的能力之外。 这次实在是亏大了,因为嘴巴惹出来的祸,最后还是嘴巴补了回去。 谢辰心道,早知道就不要那么馋了。 但谁又能知道,这么一个看上去只是浪费了三分钟时间的小要求,最后不仅亏了一个吻,还有陷进这种理不清的关系旋涡中。 早恋不好。 谢辰满面深沉,但是这个理由扔到楚千泽的面前,想也会知道对方恐怕只会冷笑一声,然后反手拍回来。 早恋不好在他们两个之间,一颗脑子就足够给出千百条反驳的理由。 一个普通人未来会在社会中逐渐感觉到长大,只有他们真正长大的时候才会认可自己曾经的幼稚,认知赋予了普通人看向世界的基石。 而楚千泽与谢辰,却省略了这一步,他们一开始就足够看到远方。 未来也会被这个社会溺爱着,只要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切后果都可以得到最好的解决。 当然,要在公俗良序范畴之内。 谢辰终于没有忍住,摸过自己微微发烫的唇瓣,眉眼安静之余,心思也被藏入了深处,此时没人能看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笑意蔓延至眉梢,谢辰轻声道:“真新奇啊。” 一切都很新奇。 在困意再次包裹大脑之前,谢辰仰眸看着天花板的花纹,在唇瓣上散开的热意强调存在感之前,他那钝感极强的情感神经才缓缓地跳了两下。 原来问他是否会喜欢一个男生,是因为对方喜欢男生啊。 …… 楚千泽在建立了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之后,也学会了第一次独立思考,他不同于同龄小孩子的表现很快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而偏偏他又是个吃研究所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身边的大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聪明的孩子他们见了很多,而楚千泽所表现出来的聪明却再一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但事实就是这样,天才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刷新这两个人存在的上限。 楚千泽很快引起了关注。 而第一次独立思考的楚千泽,脑子里好像装进了整个宇宙,他无聊的时候甚至会在研究所门口数每一个研究人员的步子,他们步伐抬起落地的弧度、平均迈步的速度、甚至概率止步的可能性…… 这些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知识,却只是楚千泽打发时间的方法之一,整个世界在一个孩子的眼中数据化了。 而生活处处都是数学,甚至连风吹过窗帘挑起的高弧,都有据可证。 楚千泽的智力测验结果得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值,在部分秉持人文主义的研究人员略带惋惜的视线中,小楚千泽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这么想着,却不知道本人的想法却与他们完全相反。 有些童年玩乐,在他们眼中才是浪费时间。 而时间是最宝贵的。 楚千泽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但基于对自己本身的完全掌控,他还是认真做了各种测试,来判断自己是不是一个无性恋。 结果却得出一个意料之外的测试结果。 虽然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概率性很低,数据的结果更像是为了不给出绝对的答案,而可怜的施舍了那一点的概率,但却非常肯定的告诉了测试者。 他是一个天生的同性恋。 如果那微乎其微的概率会有成真的一天,那个人也一定会是个男性。 楚千泽当时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这是一件新鲜事,新鲜在与他竟然被判定为还有喜欢上一个人的概率。 当时楚千泽的导师正是觉得孩子在成长阶段,紧张兮兮生怕他走歪而唠唠叨叨的阶段,反手就将这份测试结果分享给了导师。 借口虽然是分享生活,但很难掩盖这一举动背后的小恶劣。 最终这份测试结果成功让研究所内炸开了锅。 之后怀疑楚千泽在测试中作假,甚至请来了正儿八经的专家进行旁观,而几位专家得出的结果比那份测试结果还要差劲,他们甚至在一开始给出了无性恋的结论。 直到反复矫正后,才给出了与数据相差不大的概率。 而在楚千泽打发时间的这一流程中,只有一点从未改变过。 如果未来他真的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只可能是男性。 将记忆从过去抽回,楚千泽进入教室之后,走过谢辰与韩广广座位之间的那条过道,视线在谢辰空荡的座位上停了几秒,有一瞬间视线偏移到了正在打瞌睡的方芷妮身上。 但楚千泽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平日楚千泽很少去主动维持什么关系,却也不代表他就不懂维持关系的关键所在。 既然喜欢,那秤砣的两端他们就维持在了一个平等的横线,非极端情况下,楚千泽不愿意去打破这个平衡。 坐下之后,全幅身心彻底埋入题海的韩广广抬起头,艰难辨别了一下楚千泽身上表露出的信息,“你做了什么?心情好像不错?” 楚千泽却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桌子上累积的厚厚一叠卷子,“这是?” 韩广广吐出一口长气,飞走的魂好像也飘了回来,“是老丁上节课刚刚特意为我们留下的东西,你这里的是两份,成绩他那边都看了,估摸着我们都要进CMO竞赛,所以练习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谢辰那边情况老丁摸不准要不要休息,反正到时候东西你负责给他。” 他说完之后,抓了抓脑袋,“这些题目怎么回事?老丁是夹带私货了吧?” 楚千泽伸手翻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而另一边身体报复性发困的谢辰又是一觉醒来,这次他睁眼就看到了又一张熟悉的面孔,丁正正皱着眉与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老师聊天,两人在他床边聊得专注,连谢辰已经睁眼都没有发现。 丁正还在忧心发问:“李老师,谢辰的身体真的只要注意休息吗?我之前还问了与他一起的另一个同学,按照对方的说法,之前熬夜通宵不在少数,这段时间就这么一次,怎么就偏偏昏过去了?” 有些话他是没有当面说,但是那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遍的纠结在场两人谁都能听得出来。 被称作李老师的校医显然经验老道,对于这种比学生家长还要热心的老师,有着一套自己的安抚流程。 “谢同学我有点印象,他最近刚转入尖子班是吧” 丁正点头,还小小嘚瑟地夸了一句,“可不,最近还拿了个联赛一等奖。” 他平日稳重,就连这种当面炫耀自己学生的行为也不惹人讨厌,反而有种面对老小孩的好笑又好气的无奈。 李校医见多识广,不为所动,她继续着自己的话,“尖子班的学生你也知道,那作业那竞赛,普通学生忙不忙过来,谢辰这刚进去可不要多适应适应。” “你这不也说了,刚得了奖,那身体累脑子就不累了?告诉你,最累的就是脑子。” 说着,李校医语气又缓和下来,“学校那边新请来的中医老师不也是这么说的么,注重劳逸结合,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也不拦着你带着人去医院来个全套体检 。” 她正好对着病床的方向,此时一打眼就看到谢辰醒过来,顿时下颚一点,“这不,人已经醒过来了,你也问问人孩子愿不愿意跟你去医院。” 谢辰适景地轻咳了一声。 丁正被软语硬句地批了下,正要转移话题,闻声连转身看向谢辰,顿时露出笑容,“谢辰你醒了啊,怎么也不出声,身体怎么样啊?” 谢辰笑道:“丁老师我没事,就是一点低血糖而已。” 此时在丁正面前,低血糖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谢辰毫无心理压力的往自己头上扣。 李校医得了空,她被丁正逮到之后就问来问去,谢辰的症状及诊断她都换着法说了几次,眼下溜走之前不忘叮嘱了谢辰一些注意事项。 当李校医离开后,丁正坐在谢辰床边,本想要在谢辰面上找到一些虚弱的影子好借题表达一下忧心,结果只在谢辰眉眼间找到点困意,唇红齿白看上去比他这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担心半天的老教师的气色还要好上不少。 丁正原先嗓子眼里的话突然就咽了下去,“你……你这,你这看起来恢复不错啊。” 谢辰直接从床上坐起了身,之前刚醒躺在床上就算了,现在都已经睡了饱,再躺在床上睡着像是什么样子,不知情的人这么一看还真以为他得了什么重病。 他起身之后,眉眼间的那点困意也彻底散去,“老师,我真没什么大事。” 病床上映衬着的那个气氛没了,少年动起身来,真的就比还坐在床边的丁正要精神。 谢辰俘过沾了汗意的碎发,原地活动了下手脚,转身对丁正笑了笑,从一旁的水果中拿出一个苹果递给还坐着的丁正,“老师,你吃个苹果吧。” 丁正与校医聊了许久,本来就是见谢辰醒过来之后坐下的,现在谢辰下床活动气色又好,他正纠结着要不要起身,眼下又被病号反过来往手里递了个水果,倒显得他才是那个生病的人。 丁正脸面一时挂不住,手上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接过了苹果,他反应过来后瞬间站起了身,姿态僵硬着手里还抓着个苹果。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丁正叹笑,“算了,我也不能说你什么,本来年轻人熬夜也是常事,但是下次还是要考虑自己的身体,通宵什么的也太放纵了。” 谢辰微笑点头,心道这种话与脑子说是不管用的,需要让身体乖乖听话,实在不行在不舒服的时候吭一声。 丁正还惦记着之前被李校医训时的话,“谢辰啊,那个老师还是想问一下,你加入尖子班后有没有什么想法想要跟老师聊一聊?” 他试图暗示,“比如课业很重,觉得有时候跟不上之类的?” 谢辰失笑,“丁老师你想多了。” 用脑过度是真,但与他们所想用脑过度拖累身体的那个念头相反,反而是身体不适应脑子的运载速度,强行关机用作修养。 最后还硬生生给谢辰多了一个低血糖的小毛病。 谢辰没有多加解释,三言两语安抚了丁正的心后,总结道:“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好的好的,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丁正再三叮嘱,他说完之后也不见后面再有动作,谢辰正疑惑看去,见对方脸上显然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因为旁的理由而稍显迟疑。 谢辰忍不住伸手扶住丁正,“老师你先坐,有话我们坐着说就好。” 他没再上床,而是拖了一张单椅,在丁正身边坐下。 丁正原先就想着与谢辰商量一下这件事,昨天联赛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就想着要与谢辰说,谁知今天刚要找人,就得知人进校医室,那颗心到现在才稳定下来。 丁正道:“谢辰,现在时间也宽裕,你也不用急着回教室,正好我也想跟你聊一下换同桌这件事。” “之前的位置本来就是临时安排,现在班上同学对你态度也好了很多,我看着可以再给你重新调整一下座位。” 谢辰微顿,他微笑问道:“换同桌?” 丁正点头。 谢辰看上去有些疑惑,他笑道:“啊对,同桌。说起来我之前似乎与班长说过同桌的事,没想到班长已经跟老师说了吗?” 丁正手里的苹果丢也不是吃也不是,握在手里努力无视,耳边突然听到班长二字的时候,还欣慰点头,“没想到你跟班长的关系还挺好,原来你之前已经有过这个念头了,那正好,我也不用给你做思想工作了。” 他之前就怕谢辰熟悉之后,没有再换个同桌适应的意思。 谢辰一直礼貌含笑,在他听完了丁正的话之后,视线在丁正脸上的欣慰扫过,短而静的几秒之后,他才道:“原来不是班长说的啊。” 他这句话说的很慢。 当最后一个字落定之后,丁正奇道:“班长怎么会和我说这个?你刚来尖子班,班长不是个喜欢与老师多说的性子,你以后与他有话也直说就好,班长耐心不多。” 他没半点说坏话的意思,主打一个实话实说,并不在意这短短一段话已经暴露了他在楚千泽的面前的地位。 那句耐心不多,真可谓闻者伤心。 谢辰微微点头,“是我想多了。” 丁正自然听不出其中深意,“你之前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说正好,尖子班的座位向来是流动的,会根据各种情况进行调整变动,最近高二各种学科的国家竞赛都在筹备。” “方芷妮现在就在准备物理竞赛,而任翼也是,你跟他们一个学习小组的,应该知道班上同学性子都有些傲,我调整座位也要考虑一下个人意愿。” 而任翼的同桌正是之前和谢辰一同参加联赛的尖子班同学之一,他参加的是数学竞赛。 谢辰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次丁正想要和他聊的是什么,闻言颔首笑道,并不在意,“是要我与任翼换个位置吗,可以啊,我没有意见。” 谢辰这么爽快,丁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再说后面的话,可不说又不行。 丁正尴尬道:“不是,我是想让你和班长同桌。” 谢辰诧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目了然的位置关系,还能凭空插入第三个人,他提醒道:“班长与韩广广都是数学竞赛,他们两个又是朋友,不需要再行调换。”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但是谢辰,你要考虑你和班长的能力。”丁正有些坐不住,他叹了口气,“同桌最大的意义就是在学习上互帮互助,但是你们的性子一个比一个难搞。” 丁正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谢辰听着也忍不住笑了下。 丁正想着这群性格各异的学生,再说起话来语气缓和不少,“任翼和方芷妮一起,一冷一热刚好互补,都是物理竞赛的也不用发愁。” “班上你、韩广广、还有班长的数学最好,你在竞赛上的答题方式特别容易将人带歪,而且你自己也需要有人盯着。韩广广能看出来,但容易跟着你的思路走,到时候一起走歪我根本忙不过来。” 正因为艺高人胆大,韩广广也从来不是个安分的性格。 “算来算去,能跟上你思路又能上手,你们还能互帮互助彼此进步的就只有班长了。”丁正谈起这个安排就觉得特别合适,“之前你跟班长不还住一个房间了么,你也差不多看出来了,班长那个小毛病就是由着性子来的,你这边要是同意了,我就去跟班长说。” 谢辰静默了片刻,突然问道:“老师,这件事韩广广知道吗?” 丁正咳了一声,“啊,他呀,我之前问过,没有意见。” 谢辰瞄一眼就知道,八成是没问过的。 这个位置的调整,核心人物只在于谢辰和楚千泽,按照这个谈话顺序,丁正最后搞定班长就像是个打怪顺序,最难搞定的放在最后。 其余人只有个通知的份,但得到这个通知大概也是没什么意见。 谢辰低了下眸,但其实丁老师现在想倒了。 如果对方先去问楚千泽,他对于这种顺手推舟的事情自然无有不应,反倒是谢辰这边会阻塞一二。 最难搞定的应该在谢辰这边。 丁正说了许多嘴巴有些干,但这里毕竟不是办公室,他左右看了眼之后,还是做不出当着学生的面啃苹果的举动,就道:“谢辰,你觉得老师的安排怎么样?” 这边谢辰同意了,他也好顺势离开。 怎么样? 其实就像是丁正说的那样,是最合适的。 丁正没有说错,能跟的上谢辰思路的,确实只有楚千泽。 谢辰发觉这一点时也有些好奇,但他不是喜欢关注别人的性子,那点兴趣很快淹没在这个全新的时代。 而如今就事论事,谢辰在这个安排中挑不出毛病,他在感性和理性之间短暂地徘徊了一下,很快就拍走了那根本弄不明白的感情,还是数学目前对他的吸引力最大,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吻而瞻前顾后。 一切逻辑皆通真理,唯独情爱大雾横行。 谢辰脑中闪过未来这句还算有名的歌词,庞杂的思绪短暂的停住瞬间,很快便又被冲散,他弯眸对丁正一笑,看不出其他异样,“我没有意见。” 那个吻卡在最后的十几秒,实在太过短暂,人类却要耗费无数时间去思考背后的用意。 谢辰只喜欢明了的答案。 对于从未接触过的难题,他喜欢直接去问出题者。 第286章 你喜欢我? 谢辰这次昏迷的突然。 周围人在其他渠道也多少见过几次低血糖犯病时的表现, 至少在彻底昏迷前,还是能挣扎着说出几句话的。 而谢辰却是连个缓冲都没有,额头上磕出来的红印连他自己醒过来后都惊了下, 更别说在场许多人是在头结实撞到桌子上那一声后,才发现异常的。 丁正因此特意要给谢辰批一天假,最后在谢辰的建议下, 改成了半天。 因此周五上午谢辰没来的时候, 尖子班也没多少人在意, 有些女孩子头碰在一起,对于昨天班长的反应还津津乐道。 楚千泽从来不是个热心的性子, 偏偏昨日表现却比离谢辰最近的方芷妮还要迅速,等到慌乱之后, 众人才回过味来。 昨天谢辰可是被班长给亲自背下去的啊,班长那看人下症的洁癖, 这是终于有了个例外? “我昨天看的特别清楚!谢辰被班长背着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知道知道,我走题了。但是我真的感觉他的睫毛在颤的样子好欲啊, 脆弱的小宝贝真的好可怜哦~” 女生刚说完就被好友给推了一下, 笑着骂道:“你这么说好变态啊!” 方芷妮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脚步一转,混进这个小团体的时候毫无隔阂感,几个女生刚开始还表现了几分欣喜与拘束, 但这种感觉很快消弭。 但不知为什么, 之前八卦的话题不知为何逐渐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方芷妮深沉地叹了一口,“你们说联赛成绩班长和谢辰都是满分, 谢辰还多了一个特别奖, 为什么全国个人排名就在班长后面呢?” “我之前也注意到了,这么说好像也是哦, 但是我还是感觉班长排第一很正常吧,谢辰就算天赋好,毕竟也才接触竞赛不久。”有女生皱眉接话,就算努力公平,话中意思却非常明显。 之前被好友笑骂的女生却道:“为什么这么觉得啊,班长是全能型学神,但谢辰可是靠丁老师慧眼识珠,甚至可以说是靠数学进入我们班的,他的数学不见得比班长差,在同样分数的优势下,说不定就比班长数学好呢,只说数学的话。” “你说这话要看实际情况呀……” “我们就事论事……” 都是熟悉的朋友,现在吵出来的那点火气还不够维持到上课,却也足够让她们在这个课间争论不休了,而导致这一结构的方芷妮挥一挥衣袖,退场的时候悄无声息。 真是的,在尖子班谈什么暧昧啊,最终还是成绩会是永恒的聊天中心。 而刚回到座位上的方芷妮就听到隔壁传来韩广广惊疑反问,闹呼声中带着压不住的喜色,“要换同桌了?” 其中蕴含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方芷妮忍不住闻声看去。 韩广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装模作样坐直了身体,很快脸就又转了过去,小声询问:“是丁老师说的?我跟谁换?” 韩广广非常有自知之明,从来没有想过移位子这种事能轮得到身边这位祖宗,但也不影响他现在逐渐飞扬起来的眉毛。 对于旁人来说,坐在学神身边是一个抢不到的好位置,但是对于尖子班的众多学霸来说,这个位子就没那么香了,韩广广这个闲不住的性子,更是在这些天深刻地体验到了有同桌和没同桌的感觉。 大部分的时候。 顶着楚学神微挑的眉梢,韩广广当然知道对方没有读心术,但在对方几乎要看透人心的视线下,还是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 楚千泽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在韩广广语调兴奋嚷开的时候,也只是淡淡警告了一眼,在桌面上的也不再是题册,而是一本全英文名著。 “丁老师没跟你说吗?” 楚千泽一语扎心。 韩广广最近心理承受能力强悍了很多,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话,“没关系,你转告我也可以,是谁是谁?” 方芷妮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了半个身子,“是谁是谁?” 两人追问的答案没有由楚千泽给出答案,随着上课铃响起后,方芷妮回到了座位上,韩广广没动却也坐不住,但他们二人也没有等太久。 这节课就是数学课。 丁正在上课前,言简意赅地告知了一下座位的调动,这在班上也属于常事,处于之前谢辰昏迷那事班长反应的铺垫,其他学生也只是稍稍注意了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这个座位调动算下来,反应最大的,其实是韩广广。 韩广广对于位置调动的热情,让下午回来上课的谢辰都被动感受了一把,他站在走道之间,右手边就是自己之前的位置。 而现在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任翼,两人对视之后,对方礼貌推了下眼镜,解释道:“是这样的,首先,据丁老师所说,这件事应该是提前通知了你。其次,我是秉持着等你回来再搬东西换位置的,是韩广广。” 任翼有种不太想对上谢辰的感觉,他在谢辰的注视下,努力将矛头指向韩广广,“是他说你身体刚恢复,搬东西这件小事,他来代劳就好。” 谢辰回来的课间,韩广广与楚千泽两个人刚好不在,听完任翼的话后,他礼貌点了下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告知。” 他的位置变动应该是最近,只是隔着一条走道,从右手边换到了左手边。 谢辰转个身的距离就能坐下,本应该不存在什么不适应的可能,但是坐下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微妙错位的感觉,尤其在侧首看到的是整齐而空荡的座位,抬头就能看到窗户外的走廊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谢辰依稀有些印象,在第一次上五楼进入尖子班的时候,他在长廊处路过这处窗户,与在身边位置上的楚千泽有一瞬间的对视。 谢辰敲了敲桌面,桌面上的凉意触及指腹,他回过头开始确认自己的东西,顺便将常用物品重新摆放。 几分钟后,楚千泽回来,他进入班级内就看到谢辰正低头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书本在谢辰的手下一撂撂地对齐后重新放置。 冬天不怎么去动的窗帘会在夏天放下一半,楚千泽能看到光线丝丝缕缕地射入室内,光线颤动间能看清谢辰头顶跳动的浮尘。 不知为何,楚千泽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他动了下眸子,掩住了那丝外溢的情绪,一条过去一年无数遍走过的走道,如今却多了些别的意味,脚步站定的时候,楚千泽神色淡淡坐下。 他与谢辰的距离,拉到了彼此间的最小尺寸。 谢辰是个迟钝的,楚千泽却不是,他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种外人不易察觉,却藏得很深的偏执。 楚千泽坐下后,谢辰没有立刻开口,他们现在的表现很像是彼此都不太熟的同学关系。 但谁又能想到呢?这两位看起来就不太熟的男同学,在没人看到的校医室里,早就瞒着所有人亲过了。 在所能外显的亲密举动中,还有什么比唇瓣相贴要更加亲密。 两人之间的安静没有维持太久,楚千泽整理出了几份试卷,往谢辰那边推了一半,刚好卡在了中间那条线上,他道:“这是昨天丁老师留给我们的练习,提前准备CMO竞赛,而这一份是属于你的。” CMO竞赛又称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之前数学高联虽然排出了一个全国个人成绩排名,但真正被承认的全国性赛事还是要看CMO竞赛的最终成绩。 而这份成绩,才是各个高校提前录取的重要参考凭据,虽然说这点在尖子班的眼里约等于无。 现在是十月份,CMO竞赛在十一月开始,算起来一个月三十天的时间不算短,但其实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同时准备初赛和复赛,巩固提优的同时,还要提前准备复赛可能出现的上机考核。 时间很紧。 谢辰之前列过一份时间表,听到这几张额外增加的作业,也没有表示疑惑,他拽过这几张卷子简单的翻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丁正果然没有在竞赛的基础知识上面多浪费时间,看这几张安排下来的卷子,估计初赛只会占用几天时间,后面的重点应该是主要放在了复赛上。 而谢辰那跳跃的答题模式,再适合复赛不过了,比联赛还要开放与考究学生自主探究能力的题目,这是在拼天赋而不是努力。 “谢谢。” 这一声道谢险些被上课铃声盖住,但是楚千泽还是听到了,他在这道声音之后转眸看向谢辰,似乎有了由头,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 却听谢辰在下课铃声的末端,好奇问道:“我之前忘了问你,你是喜欢男生的吗?” 这句话涉及隐私,谢辰声音不大,又有着下课铃最后几声叮玲玲的掩盖,也只够身边微侧的楚千泽听个大概。 楚千泽在那一瞬间默然,他抬头看着谢辰,眸光澈然沉静,抿起的唇角似乎咽下了一点莫名的情绪,这么又深又重的一眼之后,他才开口道:“你……” “难道你是个女生?”楚千泽眼睫一低一抬,认真地打量了谢辰上下一眼。 谢辰好像真的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淡讽,“我是男生啊。” 楚千泽压了压眉心,但此时已经没有铃声掩盖,英语老师全英文课堂随着小蜜蜂中传出来的单词正式开始,他没再开口,而是从草稿纸上撕了半张纸。 ——我喜欢男生。 字迹飞舞凌厉,写出来的一句话却简洁而大胆。 楚千泽看到谢辰接过,也看清他微挑的眉眼,随之不知在想些什么,黑笔在他的指尖旋转了一圈。 然后谢辰低头写了一句什么。 楚千泽没有一直盯着。 纸条传回来的时候被谢辰折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动作完全没有偷着来的感觉,一张纸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唯一不惹人注意的只有两人身上松散淡定的气质,以至于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就算看到这一幕,也只是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对于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没有丝毫兴趣。 或许在这张被光明正大传递的纸条上,唯一尊重的时刻,就是谢辰将它折起来的时候。 折起来的纸条到了楚千泽的手上,终于让他生出了一点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似乎与坦荡不容,但越是隐秘的东西,越是吸引人。 人类劣根性的兴奋总是这样,楚千泽微垂了眸,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变化。 折起的纸条被打开。 下面果然多了一句新的回复。 ——那你也喜欢我吗? 直白而好奇,懒洋洋蜷缩在阳光下的那只猫咪,还是竖起了耳朵。 真有谢辰的风格。 楚千泽心想。 第287章 我在追你 ——那你也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楚千泽的目光在这几个字上缓慢移动,很轻很慢地对自己笑了声,他那点少之又少的人类情感, 就像是抽出线头的毛线,随着谢辰的一举一动逐渐缠拢成一个毛线球。 而结果远不是他最初以为的少之又少。 楚千泽是最聪明的,也意味着他的骄傲在同年龄段的天才之中, 是最盛的。 他最近做出了许多出格的举动。 而谁会在一个冒犯的亲吻之后, 去询问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也只有谢辰了, 这个人的情感神经像是才与文明社会相接轨,原始的野兽才会直率而迟钝, 不在意生存之外的任何情感需求。 而现在谢辰给楚千泽的感觉与之隐隐相似,他能随本能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却在某些时候呈现出不该有的迟钝。 对此,楚千泽非但感觉不到任何气馁, 至于怀疑对方故意戏弄而心生恼怒的情绪更是丁点没有,他勾唇落笔, 在给与回答的同时, 心底涌动着的情绪终于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凝合。 兴奋。 谢辰什么样,楚千泽都喜欢。 能够一点点让对方开情窍的感觉,他更喜欢。 这代表着谢辰一生之中的独一无二。 日后世事如何楚千泽不知道,但他一定会成为谢辰生命中重要的痕迹。 ——是的, 我喜欢你。 仿佛是觉得这张纸条少了个标签, 这句话之后,又加了一句。 ——楚千泽喜欢谢辰。 人类的名字有很多意义, 如果不出意外, 名字会是从生到死乃至于死后数百数千年,唯一可以跨越时间的存在。 第二句回答, 给人的冲击力远比第一句话要强。 楚千泽坦白了心意,也交出了把柄。 这张纸条一旦被别人捡到,造就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字迹对比会说明一切。 谢辰的情绪一直非常稳定,他也会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各种情绪,但这不意味着他的情绪会随之波动,往往一惊一乍亦或露出笑意,心海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平静到谢辰也会偶尔觉得,自己这颗心是不是死掉了,不然为什么永远都只是在匀速的跳动着。 而现在,谢辰在看到第二行字的时候,有一瞬的心悸,他难得落了笑意,漆黑眸子静静看了几秒,而后神情恢复如常。 谢辰说不上来刚才心底是个什么感觉,但永远均衡的节奏被打破了。 谢辰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之前不想要迂回的试探,所以现在直接问出了答案。 那之后呢,他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最后,谢辰秉持着与别人聊天不能让话落空的礼貌,给出了回复。 ——谢辰知道了。 对,谢辰知道了。 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楚千泽看到这个回答后,却微微抿唇,眼睫轻落有丝柔软笑意在眸尾一闪即逝。 没有拒绝呢…… 是心软吗? 楚千泽不急不缓重新折起这张纸,在谢辰侧眸看来的好奇视线中,当面将这张纸叠入了之前翻阅的英文原版书之中。 他没再将这张纸再递给谢辰,也代表着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 而此前无视这边的英语老师,刚好捕捉到这最后一幕,这个时候才生出了一点好奇。 没随手折起扔掉,还专门往书里夹,看来聊得不是随随便便的话题,英语老师拿着书的左手往下放了下,心道早知道就在刚才收上来看看了。 可惜错过了时机。 但如果真重要,英语老师其实也做好了这个纸条收不上来的心理准备。 没办法,将纸条藏起来的人是楚千泽。 话题是结束了,谢辰的困惑也被解决了,但是事情却没有结束,这节课连着下一节课,他们二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谢辰也没有因为换了个同桌觉得哪里不适应。 今天是周五,走读生和住校生基本在同一个时间点放学,而且学校在这天不会刻意强求尖子班继续上晚自习,住校生在周五也不是全部回家,他们留校住的话只需要提前填个表就行。 楚千泽回去的情况很随机,这个周末他似乎是要留校,在谢辰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动。 教师内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不管留校还是走读,这个时间点都约着去外面吃个晚饭。 零星几个迟一些的人,在谢辰收拾完的时候,也基本走空了。 楚千泽也是在这个时候轻轻拉出了谢辰的衣角,他之前一直支着脸,只是安静看着谢辰的动作,手指拉上谢辰上衣校服尾端的时候,还让谢辰惊了一下。 “你要出去吃吗?”楚千泽问。 谢辰看了眼手机里江义的消息,“嗯,出去吃。” 他又看了眼时间,不太确定地礼貌询问,“你呢?是在学校食堂吃,还是外面吃?” 谢辰低头,放下手机的时候,也看到了拉在校服上的手指,冷白修长,看上去一点力气也没用,但就是一步都走不了,他犹豫着,还是没有直接伸手去拨。 楚千泽似乎是笑了一下,夏天的白天很长,此时他的半边脸被暖融融的暮光包拢着,清冷凌厉的棱角被无声柔化,凤眸看着谢辰,也不再漆黑深冷。 “我和你一起出去吃吧,我不挑食。” 说着,他松手起身,夏季校服在他腰骨那处提了一下,有弧线一闪而过。 两人原地站起来后,比坐下时好像更近,明明是一样的距离。 楚千泽没主动亲近过人,但当他想要亲近一个人时,融入对方生活圈时却非常温和,几乎不会让对方感觉到太大的冒犯。 谢辰即使能看透对方在做些什么,也没有反感的神经跳出来找一下存在感,他又看了眼时间,下意识想要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惜韩广广换了同桌之后,就像是被松开缰绳的哈士奇,早早就窜没了身影。 教室内只有两三个补眠的人,也差不多揉着眼睛开始清醒。 谢辰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的话,他说不定不想吃。 谢辰期待看向楚千泽。 楚千泽微笑,“我不挑食。” “好吧。”谢辰无奈,单肩挎上书包之后,他在班上两三位刚刚清醒的同学眼中,与楚千泽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室。 出门之后,谢辰还记得最开始的疑惑,“你之前怎么不跟韩广广他们一起?” 他虽然买看到韩广广离开的时间点,但依稀还记得方芷妮出去的时候,与任翼是同行的,这么想来几个人差不多也是一起的,目前除了谢辰这个临时插进去的人之外,就差楚千泽就能凑全学习小组的人员。 在谢辰进入尖子班之前,他们应该是一起活动的。 楚千泽之前安静看着谢辰收拾东西,就等着他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教室之外的走廊几乎空荡荡,他只是稍稍扭一下身,就能贴在谢辰耳边说话。 但楚千泽没有靠得太近,他停住的位置很巧,语句末端的气息刚刚好掠过谢辰的耳廓,不等谢辰因为这点反应而先一步推开,他已经又退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但那句话的尾音还没有结束。 “因为我在追你,谢辰。” 楚千泽说的坦坦荡荡,狭长冷淡的眸子偏头看向谢辰,瞳中映出少年身影的时候,才依稀窥见星点笑意,他与谢辰仅半步之遥,但他依然觉得多余。 …… 这天晚上,江义入睡的时候,还对今天事情的发展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比做梦还梦幻。 周五一顿正常的晚饭多了一个楚学神就算了,他这个谢辰正儿八经的发小,在一顿饭的功夫生生从主体沦为了客体,落差感是小到大的堆积,江义在前半段时间并不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事实。 但后半截,谢辰与楚学神之前的氛围就开始自成一体,江义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他学习可能比不上楚千泽,但有些地方却是极为通透的。 江父曾经在带江义参加一些宴会的时候,告诉过他这么一句话。 “做人到了一定高度,都是向下兼容,所以不要太在他们面前畏畏缩缩,他们与你谈话的时候,就已经认可了你代表的价值。” 江义不觉得,他当时的坐立难安楚学神没有看进眼里。 正是因为没有刻意针对,所以那种礼貌的疏离在与他对待辰哥的态度中更能显出察觉。 只是为什么啊? 江义翻了个身,脑子里死活绕不过这个弯。 突兀地—— 像是一道闪电。 江义想起来谢辰最后与他分别的时候问了一句话。 “男生如果追人的话,一般会怎么做?” 江义青涩的初恋葬送在初三,这事他和谢辰提过,不管算不算恋爱,至少也是个初恋,经验这种事这不就来了。 江义以为谢辰有了心动的女孩子,终于开窍想要追人,当时连家都不急着回去了,转身搭着谢辰的肩膀传递了一堆诀窍。 其中包括许多他在网上看的小tip,那点优越感还没维持太久,就被他辰哥四个字总结给冷血无情的打了回去。 “死缠烂打是吧?” 简直是致命一击。 江义还没有神通广大到想到男生追男生这种事上,只以为谢辰喜欢的女孩子难不成与楚学神有关。 而直到很久以后。 江义才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有多愚蠢,不仅愚蠢,甚至方向盘都已经递到他的手里了,却硬是在无数个猜测中,绕过了唯一正确的那条路。 主要是,这谁能想到啊? 第288章 不舒服吗 楚学神有一天会追人? 这个可能许多人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实在有点白日做梦的意思在里面。 当年楚学神中途插班,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底细,但那阵子倒是有很多人鼓起了勇气上五楼, 女生们从走廊上状若自然的走过去,余光睹见坐在窗边的男生时,仿佛参演了一场青春偶像剧。 男生坐在窗内, 眉眼疏冷精致, 凤眸不言不语垂落做题, 只有指尖的笔在动个不停,他像是月光一样, 落在旁人眼中又柔又冷,高不可攀。 她们看不懂他手下那些晦涩的题, 却能读懂那一瞬间的惊艳。 情书一封封的写,却没有人递出去过, 在这种无言的默契之下,也许有人悄悄送出去过, 但也在淡漠的回应中了无痕迹。 将情书送出去都没敢奢望, 又怎么可能幻想着这个人真的抬头看见某人,起身去追的样子呢? 这么多人不敢想的事情,某人真的遇到了,却是一点也不知道这是多少人的奢望, 他只是稍稍感觉到有些处理不过来, 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题型,谢辰甚至找不到参考答案。 因为人类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了。 谢辰在网上找了一些, 他在这方面本就不擅长, 未来时代数百年的情感淡化,让谢辰回到这个时代后, 也让他有了唯一一门不及格的科目。 楚千泽周末没有住校,谢辰不太明白对方是怎么卡准的时间,当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看见与校门口纪检委学生说话的楚千泽。 谢辰的脚步停下,江义从后面探出脑袋,“辰哥,你怎么不动了?” 谢辰没有回答,神色如常为身后的江义让开了位置,他站在一侧,略感发愁。 谢辰没有将楚千泽之前做的那些说的那些与江义说,之前随口问的一句话,江义给出的回答经过谢辰总结之后,谢辰回家之后也特意搜索验证过。 只能说虽然当时的总结有些贬义,但大体的意思其实还算符合。 江义下车之后,一眼就看到楚学神,不免有些新鲜。 现在是入校高峰期,学生一堆堆的涌入,楚千泽在人群中偏偏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谢辰心中有预感,所以他对江义说:“等下如果楚千泽与我有话要说,你就先进去,不用等我。” 这句话说完,两人也差不多走到了校门口的位置,楚千泽之前似乎是在检查纪委学生手里的册子,在谢辰走过来后,伸手一搁,还给了他们。 “谢辰。”楚千泽交付完东西之后,极为自然地转身出声,刚刚好拦在了谢辰要与他擦肩而过的脚步前。 他这一声没有让谢辰有什么反应,却让江义惊的向后一退,险些以为楚学神背后长了眼睛。 之前谢辰说话的时候,江义有听没有记。 江义知道谢辰周五换了个新同桌,又在上周五晚上与谢辰的新同桌吃了个晚饭,但是他想着自己看到的楚学神,耳边那些关于楚学神的事迹传言还没有褪去,也不认为谢辰与楚学神的关系能亲到什么程度。 至少,有他和辰哥亲吗? 但现在,自认为他和辰哥天下第一亲的江义,恨恨地紧了紧书包,倒是还记得谢辰之前说的话,没有说什么先进校了。 注意到江义的安静离去,楚千泽微挑了下眉。 谢辰道:“班长?有事?” “没事。”楚千泽唇边噙笑,“看到你来,想让你等等和我一起去班上而已。” 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在熟人看来是少有的主动,“正好你在,一起走吧。” 谢辰深深叹了口气,为这几分钟的一起走,他没再停留,迈步时候身边却已经换了一个人,他边走边道:“楚同学,也许你还记得,我们是同桌。” 无论如何,他们一天相处的时间,要远超过任何亲人友人。 楚千泽轻嗯了一声。 但这其实是他们将一切摊在桌面上说明白之后,隔了一个周末的再见,他将节奏慢下来,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不能完全说,没有在校门口撞见谢辰的私心。 楚千泽走在谢辰的左手边,他偶尔的低头,眸光平缓淡然,却将谢辰缓缓纳入眸底。 他注意到谢辰一直戴在谢辰左手手腕上的表,轻奢而薄,大致一扫,并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楚千泽的眸光却无声顿住,他微微眯眸,不等他细看,那只手突然拦在他身前,他随之停下脚步,向后退了半步,最近的时候校服轻蹭到了谢辰伸出的手臂。 他们原先是要从教学楼楼梯口那里上五楼,但楚千泽跟着谢辰的脚步,就在刚才低头的那个功夫,谢辰脚步一转绕过楼梯口,走到了教学楼的侧面。 而不知不觉跟着谢辰拐过来的楚千泽,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四下打量过后,才微微偏头。 他们现在绕过楼梯口,眼前侧面的墙面走了一会,如今稍稍探头,就能将教学楼后面的情形映入眼中。 楚千泽只是冷淡扫了眼,没有对自己看到的情形发表什么看法,而是轻声问向谢辰:“怎么了?” 他微微侧首,悄无声息间贴近了谢辰,两人身高差不多,身后的影子碰到了彼此,隐隐交缠。 现在已经到了卡点进班的时间点,除了楼道口基本已经没多少学生,因此快要贴在一处的两人,也幸运的没有被别人看见。 谢辰被耳边太近的声音给引得扭头,却险些要亲上楚千泽的脸颊,眉心一跳,他没好气地用额头轻轻撞了下对方,示意对方退开些。 这一下并不重。 楚千泽却像是被这一下撞懵了,他的睫毛很长,以至于谢辰可以清楚地看到楚千泽那几下迟缓的眨眼。 楚千泽轻抿了下唇,很轻地看过谢辰一眼,安静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给谢辰让出了想要的空间。 谢辰这才拉了下快要滑肩的书包,之前顺着墙面走过来的时候,他嫌弃有些碍事只挎了单肩,拢过书包之后,伸手一指墙面之后的那几人。 “你有认识的吗?” 楚千泽没有再看,之前的一眼已经足够他记下,“是高一的,几个应该都是尖子班的。” 至于被围在核心的,是个熟悉的人影——冯汀。 比起这个,楚千泽又道:“你在楼道口的时候,总不至于可以听到这么远的动静。” 这中间可是整整隔着一个教学楼的距离。 谢辰没回头,歪着头也没有掩住自己身影的意思,懒洋洋地回道:“不是耳朵听的,是眼睛看到才跟过来的。” “不过你当时跟过来的时候怎么不问?” 这句话却让楚千泽想到了之前,他眸光微不可察地在谢辰手腕上的表上停了几秒,却道:“没什么。” 他将话题拉回到热闹本身,谢辰看起来并不着急,反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你跟过来就是为了看热闹?” 楚千泽稍稍侧头,又漠不关己地收回了视线,“这热闹并不值得你偷偷摸摸。” 谢辰终于收回视线,“是同学间的小矛盾吗?” “当然不是。”楚千泽上挑了下唇,他靠近了些,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贴近,“谢辰,你融入班上的过程很顺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矛盾这两个词某些时候也代表着势均力敌。” 他没有对冯汀的能力做出评判,语气中的冷淡感一如往日,“但那些,显然不这么认为。” 九城一中的尖子班入校的时候,其实是嚣张了一阵子,少年天骄桀骜难驯,高一尖子班的班主任甚至有个文档,专门对他们的性格习惯进行归档。 但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在风波蔓延至高二尖子班的时候,以韩广广为首的几个高二学长,没忍住进入高一尖子班和他们“友好”交流了一下。 在让他们认识到这世界上人外有人,九城一中也不是把他们聚集在一处撒欢的地方后,高一尖子班算是将风波圈在班级内部,他们心里那点的不甘心也被压了回去,开始将这个地方当成了学习的校园。 当时事情闹得不算大,尖子班的存在本来就与普通班之间有无形的壁,在老师们睁一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那次的“友好”交流相对和平的结束,也没有人会刻意宣扬些什么。 谢辰对此还是有些印象,但当时他正在刷题适应奥数的解题节奏,通过身边同桌方芷妮的聊天透漏,似乎是在他们高一的时候,之前高二现在高一的学长也下来过一趟,但硬是没压下班上几人的气焰。 正在僵持的时候,他们班长就插班进来了。 最后自然也用不着学长出面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高二尖子班当年也很嚣张,学长们都压不住的脾气,学弟自然没有比较的资格。 再加上楚千泽的存在,现在的高二尖子班综合水平远超历届。 当然,现在又加上了一个谢辰。 闻言,谢辰略一沉吟,“那他们会做什么?” 楚千泽笑了下,“你可以听听。” 谢辰靠着墙,楚千泽站在他侧后方,两人耳边还能听到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足够他们听清。 “冯汀,我们的学习小组人数已经足够,虽然老师将你分到我们小组,但是我们希望你能主动跟老师提一下这件事。” “是的,虽然我们比起其他学习小组人数少,但彼此分工都很明确。” “……” 虽然几人围住一人的架势看起来很凶,但都是上了高中的学生了,基本事理都已经明晰,即使是暗地里不喜欢,表面上也会像现在这样说的客客气气。 他们几个应该周末选择了住校,所以今天早上在路上碰到冯汀之后刚好说了这事。 楚千泽听到这些话没什么感觉,他疏懒垂眸,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之后,眸光睹见谢辰腕上的表,这次没有多看,而是转回视线看向了自己空荡荡的腕。 楚千泽不怎么喜欢在手腕上上戴东西,那会让他有一种被束缚的微绷感,此时他五指在上面摩挲了下,心想或许戴个手表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却听耳边谢辰若有所思,“他们这个是不是在孤立冯汀?” 楚千泽抬眸,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谁知他这句话与谢辰的下一句话同时响起。 “就像是我刚进入尖子班的时候,你们当时那个样子?” 谢辰本身对于人际交往的情感需求很低,进入尖子班初期他正忙着适应这个时代,虽说也察觉到了班上面对他的微妙气氛,但由于实在不痛不痒,对此无感的谢辰丝毫没有放到心上。 但是作比较出结果,谢辰也并不避讳这种事实。 即使他真的一点没有感觉。 但楚千泽听入耳中脸色却变了变,不再如之前冷淡,甚至有些难看,他仔细打量谢辰的脸色,唇瓣微动,刚想要说些什么。 就听谢辰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兴致勃勃道:“也像是你当时的洁癖。” “不,我当时以及现在,洁癖都是真的。”楚千泽磨了下牙,心内却也无声松了口气,“并不只是针对你。” 楚千泽现在甚至觉得,是谢辰一直揪着洁癖这两个字针对自己。 谢辰似乎听了,又似乎没听。 “你会觉得不舒服吗?”楚千泽从谢辰表现出来的神情,看不出什么,但他心情此时却有点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没发觉那份冰冷。 谢辰微微挑眸,有几分讶异的样子,“我没有感觉不舒服,但是我的感觉不作数。” 另一边又说了些什么,最终冯汀安安静静听完之后,对所有要求都答应了下来。 即使最后一切要求都需要他自己去出头面对。 谢辰幽幽道:“嗯,我觉得冯汀现在可能会不舒服。” 按照人类正常该有的反应的话。 之前楚千泽与冯汀的几次碰面和每一个路人一样,真正让他分析打量的那一次就是加好友那一次,想起那次,楚千泽又看向眼前没心没肺眉眼含笑的谢辰。 “或许完全相反。”楚千泽唇角隐隐弯了下。 第289章 周测月考 墙体的另一边, 正发生着一场隐形的孤立,那边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 而墙体的侧面,楚千泽与谢辰的影子有半身交错在一起, 他们二人之间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只差一点就要头碰着头。 或许是之前谢辰用额头轻轻一撞起了作用, 楚千泽就算在这么近的距离, 也没有更近一些。 谢辰没有对楚千泽刚才说的话表达看法。 十月初的早晨太阳很烈, 教学楼高大的墙体投下的阴影,能笼罩后面大半的草坪, 谢辰的视线在那因为阳光而几乎发着光绿色幕布上停了一会,为那种格外浓郁的生气而出了会神, 一时之间他甚至没太想起来要说什么。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感觉到手腕被拨弄了下, 谢辰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在动。 眼下别无二人, 在刚才短暂的静默之后, 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奇异的没有变得尴尬。 谢辰抬了抬手,手表脱离了楚千泽指尖的拨弄。 他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看出了什么。 如果按照谢辰早年的习惯,手指在触摸机械的时候,会下意识生出拆卸的冲动, 这一点在幼年的时候最为严重。 楚千泽手指在空中无声动了动, 明明不是个喜欢笑的性子,在谢辰面前唇角却总是勾着的, 就像是这个时候, 唇角一抿却不见冷意,他道:“你这个表很有意思, 介意让我拆了研究一下吗?” 谢辰警惕捂住了被盯上的手表,“不行,我介意。” 楚千泽点头,却不像是要放弃的样子。 他的视线轻飘飘扫过谢辰手腕,唇角笑意不变,看似淡定地又收回了视线。 哒…… 脚步落在水泥地面上,迟疑不定的一声,入耳很慢吞,伴随着几声低呼。 谢辰转身,对着天光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而后微微蹙眉,“快迟到了。” 楚千泽却没什么动作,他当着几人的面按亮了手机的屏幕,低眸间冷淡无比,只有最初扫过那几人的一眼还有着几分没来得及褪去的笑意。 他无声按灭手机,“是快迟到了。” 这是在应和谢辰刚才的那句话。 两人的反应都很快,其中某位楚学神的反应不是给他们看的,而是回应谢辰。 但这并不能改变几位高一尖子班的小学弟们,都看见了刚才两人间过于亲密的姿势,从他们刚才的角度,形成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错位亲吻。 直到谢辰转身,他们才反应过来,那一幕只是错觉,但就算是错觉,还是让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险些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要被两位传奇学长给毁尸灭迹了。 楚千泽毋庸置疑是老牌传奇,而实力不明遇强则强的谢辰,则是九城一中的新传奇。 但到底差了个年级,几个学生与谢辰他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此时稍稍点头示意之后,便擦着他们的肩膀回班了。 谢辰敲了敲手表,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避什么,那几人之前应该是踩在了草坪上,所以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声音很轻,他这么想着,很快又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后那几个学生绕过来的冯汀,在看到楚千泽与谢辰两人之后愣了下,而后沉默着点了点头,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楚千泽眸光很淡地看了这个男生一眼,他本以为特意跟过来的谢辰会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但是直到冯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谢辰都没有开口。 谢辰在一个招呼性的点头示意之后,反而去踩了踩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草坪,一只脚压了压, “还真没什么声音。” 楚千泽能听出谢辰语气里的好奇。 对方似乎总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好奇。 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谢辰而动摇的楚千泽面无表情地轻踩了一下草坪,心道他现在的举动,完全是因为谢辰的表现。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常年厌食的人,会因为另一个人津津有味吃饭,而生出一点罕见的尝试兴趣。 这一块草坪算是没来得及管理,偶尔会在春夏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花卉,除草的工作人员在清理出走道之后,就先搁置了,因为校方也暂时没有想好要拿这一块地做做什么用。 两人在边缘踩了几脚后,只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喝问。 “马上预备铃响了都没听到吗?还有心情在这踩草坪?问过小草的意思了吗?” 声音熟悉,谢辰抬头,教学楼两侧都有走廊连接其他教学楼和活动楼,而丁正就站在十几米外的窗口处,据谢辰估计,那里刚好是五楼老师办公室的位置。 丁正正双手成圆比在双眼,似乎要借此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是他本身在谢辰眼中就不怎么清楚,对方却能在那么远的位置上看到他们,还认了出来。 声音远远穿过来有些飘,虽然有些飘,但还是能够分辨出个大概。 谢辰忍不住笑了下,他无奈对着那道身影摊了摊手,而后转身对楚千泽道:“走吧,我们恐怕不能逃过早自习了。” …… CMO竞赛的准备期间,谢辰的各科成绩在一种惊人且可视化的程度快速提升着,这期间算上三次周测和一次月测,若是将谢辰的成绩做成折线图,就能看到一条笔直窜升的直线,倾斜度之高,简直让人怀疑他在成绩上面的提升根本没有尽头。 周测成绩只对班级内部公布,每一次的公布,第一次公布的时候,还会引起一点小轰动,而等到第二次的时候,班上同学的情绪已经相对平静了,直到第三次再次提升,他们终于有人将这其中的数据做出了对比。 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谢辰在进入尖子班之前的成绩也足够亮眼,倒数第一。 之后他在数学上表现,也让班上的同学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他的融入,他们以为对方的天赋点在了数学上,因为某种默认的学科鄙视链,这也算是完全点在王炸上。 但事实证明,谢辰其他成绩,以物理和化学为主,领着身后的其他学科,最后是语文的提升速度垫在了最后,像是一块在疯狂吸水的海绵,没有人能看透这个海绵的容量。 方芷妮在看到最后一次周测成绩的时候,忍不住无视了班长平静看过来的视线,凑到了谢辰的身边,一向率然的性子也有些扭捏,连带着往日的称呼都变了, “辰哥,你这次周测物理满分,最后一道物理题你是怎么做的啊?还有还有,你有什么提升的小技巧吗?” 方芷妮没敢问出那句,明明之前同桌的时候,还看到谢辰书桌上放着初中趣味物理这种书,她记得下面好像还垫着几本小学趣味物理。 当然对于这种事,方芷妮非常识趣地一个字没提。 对此,谢辰玩笑道:“也许,要数学成绩好?” 最终方芷妮还是得到了一份辰哥的指点。 谢辰成了方芷妮的哥,某种程度上,也成了高二尖子班物理这门学科的大哥,此处不考虑某位班长。 物理这门学科的重要性不亚于数学,它作为基础科学之一,在实用性上重若泰山。 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很多时候甚至不是从数学开始,而是从物理开始,人类对于客观事物的好奇心,最终敲开了物理的大门。 而除去知识底子一直摸不到头的楚千泽,整个高二尖子班物理最好的,就是方芷妮。 这门动手能力要很强的学科,最后王冠被一个某些人认知中本该文静的女孩子摘下,是有一些人暗暗不服气。 可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学术某种程度上,直观而残忍。 由于谢辰各科成绩都在开花,隐隐有向着全能发展的趋势,其中几个今年手上有竞赛的老师逐渐开始眼馋,其中物理老师更是想要偷偷下手,可惜被丁正要优先准备CMO竞赛的理由给强硬驳回了。 物理老师退场前,不死心地跟谢辰约了明年的物理竞赛。 周测的成绩在班级内是公开透明的,他们也不怎么跟普通班有交际,也才一个月的时间,在学生之间过的非常快,因此谢辰的成绩,平行班和实验班几乎没怎么注意。 但这次月考成绩是面向全年级公开的。 尖子班的卷子有着普通班没有的附加题,他们的年级排名稳定占据金字塔顶端,之后更细的排名就是看他们在附加题上面的分数丢失。 九城一中张贴成绩的举动也引来过一些家长的非议,但是该贴还是贴,如果说面对非议暂时退步的话,就是没有罗列名次总分后面更细的各科成绩。 但这一行为也被眼中怀疑是宣告栏本身的位置就不够,所以只留下名次和总分。 同样的时间点,同样的位置。 江义先一步下车之后,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今天是月考成绩出来的日子,由于他的成绩一直非常稳定的低空飞行,除去像分班考试那样不重视不行的成绩公布,他对于其他考试的成绩,都有一种非常佛系的态度。 忘到脑后更是时有发生。 这次江义依旧,却又在反应过来之后兴致勃勃,但燃起他热情的是不是自己稳定发挥的成绩。 而是他辰哥的成绩。 江义舒展了一下身骨,“辰哥,你什么时候去考CMO啊,要不要到时候我送送你” 他说完之后,嘶了一声,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是,我怎么感觉最近老是见到楚学神,他不是住校的吗?” 出现在学校门口这种事,总觉得发生了很多次。 “不用你送,我只是去考个试,你每次都好像我不回来了一样。”谢辰无奈下车,旋即又听到江义第二句话,抬眸看见那道清挺身影的时候,不知为何顿了下,而是又道,“是啊,明明就是在住校。” 谢辰想起之前下课的时候,楚千泽语气如常,却开始暗暗撺掇他来住校的时候,眸中笑意又盛。 江义这次没有等谢辰,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去帮你看看”的话之后,就很快消失在人堆中。 他这一举动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还有点避之不及的自觉。 谢辰歪头看了下,又看向已经走到身边的楚千泽,语气之中那点飘忽的笑意并没有遮掩,“江义好像有点怕你?” 楚千泽骤然听到这一句话,却没有惊讶的样子,“很多人都怕我。” 说完后,他看向谢辰,漆黑眸子看人时,透着不自知且不遮掩的凉薄,纵然眉眼再如何清冷俊美,总是会让人下意识避开视线。 谢辰撑着下巴,微微弯腰,歪斜着低下了头,从下方去看楚千泽的眼睛,阳光顺着他的脸部轮廓而变化,弯折出漂亮的弧线,而他向上撩起的眸,却向上盛住了楚千泽的身影。 他就这么毫无遮掩的看着楚千泽,身旁还有许多来往的人群,有人认出了谢辰,注意到他现在的姿势,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都看不到,但是楚千泽能看到。 他能看到谢辰弯起的眉眼,那双漂亮惑人的桃花眸,只需要一点点笑意就能呈现出数倍的情意。 楚千泽定定看了会儿,凌冽上挑的眸尾弯下来,他没有忍住嘴角微勾,像是轻轻笑了一下。 瞬间谢辰眸子里的那个人好像瞬间柔和了下来。 外人看到的谢辰与楚千泽,此时在他们彼此的眼中,却是与外人眼中的他们截然不同。 笑意是会传染的,如果说谢辰之前的那点笑意是三分,但随着楚千泽外露的情绪,就变成了六分。 而这六分已经足够让谢辰感觉到区别。 谢辰抿唇,不知那一瞬间压下了什么情绪,他稍后直起身,“你看,笑起来就没那么吓人了。” 楚千泽又笑了下,却是道:“我要是对江义笑的话,你信不信他会更害怕。” 他说的清浅淡然,似乎只是随口反驳,但谢辰认真想了想,这好像还真是实话。 那边江义融进人堆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谢辰往那边看了看,没逮到那个熟悉的人头,于是迈步往成绩栏那边走去。 谢辰一动,不用往身旁去看,就有熟悉的感觉跟了上来,他知道身边是谁。 楚千泽个人的存在感很强,在人群之中人们很难忽视他的存在,而视线扫过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第一眼看向他。 谢辰没有察觉,楚千泽却非常耐心。 如果换做一个月之前,谢辰会在楚千泽靠近的第一时间投来视线,但当这道身影出现的太多时,就像是逐渐融入身周的空气。 人们不会刻意去寻找空气,因为它一直在。 谢辰已经不像一个月之前那样,随时会对楚千泽的靠近投来视线,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于身边的变化没有察觉。 有一点无法否认,谢辰确实在逐渐适应着楚千泽的存在。 不仅是谢辰本人,就连尖子班的学生们,还有老师们,不知不觉也会将他们二人看作一个整体。 在看向谢辰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寻找另外一个人。 因为这种靠近实在太过温和,或许谢辰还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两人走近的时候,会在成绩公告栏前面的学生们倒是自发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线,他们偷瞄向两人的视线,有着藏不住的好奇。 阳光一视同仁的洒在每个学生的身上,而落在这两个男生身上的时候,一个像是雪山巅峰上的冰晶,暖光也透出冰凉的温度。 而另一个,像是融化开的太阳,暖融融进入到人们的视线中,耀眼的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在一个月之前,还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仅是成绩栏上的排名,隔着整个九城一中的高二学生,就连当时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是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可他们现在是并肩前行,几乎是人堆中最扎眼的两个人,往日看惯了的校服也多了不同的风采。 由于这一个月,即使是普通班的学生也会经常见到他们处在一块的样子,所以他们对两人现在又走在一块接受良好,但眼下看着这两人,却又感觉他们的步伐都在同调。 有人在不知道八卦说着什么。目光一下又一下地扫过这两人,脸上也逐渐泛起了一点兴奋的光,但或许知道说的东西不能让外人听到,只是凑在一起笑。 这些不过是少数,更多的人却是偷偷将视线看向谢辰,公告栏的成绩非常明了。 谢辰上次高联竞赛的获奖名次,在一次早操时间段就已经正式公布,当时副校长亲自颁发奖杯奖状,刚刚做完早操的全校师生基本都能看到,前排的人更是看得无比清楚。 而后排学生或许看不清楚,但是广播里的声音哪怕捂住耳朵也避不过。 事后那些只能听到看不到的学生,回去还有自己藏起来的手机能搜索,上面一目了然的名字排列,比副校长那官方而激励的演讲稿要更加直接。 那时普通班才算是真真正正震惊了一把。 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彻底消化了谢辰是个学霸的事实,就算之前完全不关注这件事的学生也知道了谢辰这个名字。 其中最闲的高一学弟们,有更多的时间在论坛八卦。 然而现在才过了一个月。 论坛又小炸了一把。 第290章 月考成绩 这次月考成绩的图片直接传到了论坛上, 有人的手机里还保存了上次月考的成绩,图片虽然重点在自己的成绩排名上,但还是可以从不同人上传的图片上, 分别截到谢辰和楚千泽的成绩排名。 谢辰上次734名倒数第一的光辉历史赫然在目,而常年霸榜第一的楚学神就算找不到上次摸底考的成绩也不要紧,反正次次考试都是第一。 成绩公告栏的位置有限, 并不是每次都能赶上没东西宣发的时候刚好出月考成绩, 这次公告栏上关于个人竞赛颁奖情况的消息刚刚撤下来, 于是正好将新鲜出炉的月考成绩贴了上去。 平日很空闲的时候,这个宽阔的成绩公告栏, 还会贴一下省内竞赛鼓励学生参加,亦或是各种社团小活动, 与间歇性举办的科普讲座。 总的来说,在不张贴成绩的时候, 这里就是一个正常不过的宣发地,有的时候, 还会出现学生会成员做的八卦小海报。 而眼下论坛是什么情况, 目前正驻足在成绩栏之前的学生们不可能拿着手机,在随时都会有老师上班的情况看。 但成绩排名这种东西,太过一目了然。 ——第1名楚千泽 ——第2名谢辰 …… 谢辰出于上次的情况,不自觉地朝着名单末列看了眼, 那里无限往上也只会是陌生的名字, 他眨了眨眼,在视线左移的时候, 先移开视线看向了身边。 楚千泽正抬眸向上看去, 神色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是在上面停留的有些久。 察觉到谢辰的视线, 楚千泽微微侧眸。 “你看到自己这次的成绩了吗?” 谢辰笑了,他顺口回道:“第一?” 楚千泽不置可否,下颚微扬,示意谢辰去看,“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辰耸肩:“那就是第二了。” 说完之后,他没有再往下去猜,似乎只有这两个名次在他的考虑之中。 看到自己的排名后,谢辰笑道:“看,我就说是第二。” 他一边伸出手一边向后退了几步 ,从特定的角度去看,张开的手仿佛能够覆盖整个公告栏。 七百多个名字很容易就被盖住,谢辰却还是能够看到最高的那个名字,他收手抵住下颚,“这个位置真不错,下次就是我的了。” 楚千泽也多看了那个位置一眼,但是比起谢辰停留的位置,他看的更多的第二名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 尖子班的分数排名本来就很接近,谢辰在语文上的些许失分是其他学科极为漂亮的成绩补回来的。 楚千泽从小就是第一,不是没有人舞到他的面前,那些人之中有个熟悉的就是京都三中的李子卓,之前那点暗搓搓的宣言,最终也不过得来一个无比冷淡的回应。 而此时楚千泽好说话的内容却堪称纵容,他在看向谢辰时,清凌凌的眸光都变得温和了下来,“若是你的语文再用心一些,说不定下次第一就是你。” 明明语文作文写议论文能够拿到高分的谢辰,却屡次在作文中尝试记叙文,而在他那贫瘠的情感世界中,哪里有那么多感人的事迹可以用作例子。 大部分编造出来的例子不仅能让人一眼看破,还几次让语文老师哭笑不得,但这种文体观感讲解的事情,对于谢辰却又一时之间说不清,对方就像是某块地方缺了一根弦。 但谢辰却道:“记叙文多有意思,从文字中传达情感,我下次还要写。” 议论文以小见大,那些人生大道理谢辰已经看的够多了,若是逼他去写,只会让他连提笔的兴趣都没有。 楚千泽想起语文课上少见的那次作文评析,由于是随即抽选,学生先将,平日里要仔细分析苦思冥想的作文内容,在抽到谢辰的作文之后,班上的同学瞬间活跃起来。 比起满分卷子里找岔子,一篇思路奇特的记叙文实在是能说太多了。 想到这里的楚千泽眉心忍不住松开。 谢辰嗯哼一声,对此并不表态,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视线向上面一抬,目光落在五楼的位置。 他眯了下眼确定那个人之后,不由笑道:“那个位置原来可以直接看到这里么?” 说完之后他挥了挥手,五楼探头看着下面热闹的韩广广也用力挥手。 韩广广双手拱在唇边,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周围学生的说话声不算小,在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会被盖住之后,他比划着两根手指,示意着走的动作。 楚千泽循着谢辰的视线看去,看到靠在五楼走廊的上的韩广广有瞬间的怔神,原先转身向后的动作也顿住,他隐约想起了什么。 就听到身边谢辰感慨道:“五楼那个位置真巧,我上次似乎也是站在这里看成绩,只不过当时完全没有抬头看,你们当时会站在上面往下看吗?” 谢辰环视一圈,发现如果不是江义将他带过来,周围几乎没有尖子班同学的身影。 托了楚学神那点众人皆知的洁癖小毛病,两人周围空出来的空间还能再容纳下两个人。 楚千泽此时还在仰头看着五楼,光线朦胧地洒落在他眉眼间,眸中的那点晦涩很深。 经过谢辰刚才在耳边的话他也想起来,当时在摸底成绩公布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谢辰的出没,因为全程都背靠着栏杆翻着实验数据,甚至现在也是因为韩广广才想起来当时对方在他耳边对于谢辰的提及。 “偶尔会往下看。”楚千泽收回视线,随着下颚的收起,眉眼打下些许阴影,他道:“但是没有看到你。” 他说完微顿,想要错开这个话题,念及以前却又不知该如何评价高一时候的谢辰,最终找出了一个很适合的形容,“你以前神出鬼没,老师都抓不住你。” 谢辰弯唇一笑,歪头对楚千泽道:“现在老师也抓不住我。” 但是他们抓得住楚千泽,以至于谢辰偶尔几次的翘课行为,全部中止在萌芽阶段,他还未来得及体验一下记忆中的感觉,就遇到了天克。 楚千泽似乎总能猜到谢辰会出现在哪里,更多的时候,老师们在课间找不到谢辰的时候,只要询问教室中的楚千泽就可以。 两人已经走上了二楼,谢辰在一个没有人的间隙中朝楚千泽肩膀靠了靠,语气有些幽然,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到底是怎么每次都能猜到我在哪的?” 楚千泽脚步停住,跟在身旁的谢辰却没有因为惯性而撞上他的肩膀,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谢辰身上的气息。 他回过头,对着谢辰笑了笑,“你这次也猜一猜啊?” 谢辰缓缓站直身体,拉回脑袋,“我才不猜。” 让别人去猜的时候很有意思,但是要轮到自己猜的时候,就没那么有趣了。 “我们可以打个赌。”楚千泽侧首,在那一瞬间唇角似乎勾了下,“如果下次我还能猜到你在哪里的话。” 谢辰轻轻笑了一声,“经过前几次,我严重怀疑你在我的身上装了雷达,这个赌约没有建立的必要。” “再说,”谢辰扯唇,“我可不想再当三分钟的木头人。” 尤其当时的情况,还非常像是在等着王子亲吻的公主,满是戏剧性。 唇瓣短暂的接触并不能带来什么,柔软不过是大脑给出的反应,真正让人反应不及的是亲吻背后代表的意义。 谢辰抢先几步跳着到了三楼,两人相处的空间被打破。 楚千泽脚下步子不变,落后几步,他微微仰首,脸侧还传来谢辰擦身带起的风,看着男生的背影,眸底漾出些许笑,整个人的情绪处于一种非常平和的状态。 他很难说清这种感觉,仿佛只是简单看着一个人就能满足。 在这之前,楚千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而产生这样的情绪。 谢辰的出现,简直就像是命运的破例。 而已经跳到前面的谢辰,在身边空荡下来后,总是在思考的大脑安静了下来,他歪了歪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身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落后一个台阶的楚千泽,神色有些莫名,总有笑意坠在眸尾的眼睛,低掩下漆黑浓密的眼睫,落在下方楚千泽身上的视线,让人很难看清其中蕴含的情绪。 楚千泽有的时候没有看向谢辰,但他就像是有另一只眼睛在关注着对方,因为总会在某些时刻,表现出心有灵犀一般的反应。 就像是现在,他刚才从谢辰身上收回来的视线,是正常看向下侧方,现在却抬也未抬,径直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然后,楚千泽才抬起眼,“怎么了?” 他们相隔着一节台阶,一上一下的站着。 谢辰微微低头,楚千泽微微仰头。 谢辰脸上露出一种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的疑惑,“楚千泽?”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一声,楚千泽应得很温和,像是一直都没什么脾气的模样,他上挑看去的凤眸末端甚至透出点纵容的笑意。 若是他这幅模样看的是另一个人,恐怕再硬的心肠都会忍不住软下几分。 谢辰也不禁软下了眉眼,他又叫了一声,“楚千泽。” 这一次语气之中没有那些让人自己听了也纠结的迟疑。 他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楚千泽嗯了一声,“我在,怎么了?” 谢辰原先想问的是其他,比如他们身上那种莫名的共调性,但在这个时候,那些让人深想下去仿佛开启深渊的直觉褪去,只余下了下彼此间无言的默契。 谢辰笑道:“走吧,快要迟到了。” …… 冯汀的动作很快,他那天在被几人拦住之后,当天中午吃完饭之后就去找了班主任,在表达完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并不需要加入其他人的学习小组后,班主任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问,甚至语气颇为宽容, “我知道了,早上的时候高二尖子班的谢同学跟我说了一嘴,你是加了他和他们班班长的好友是吧,偶尔有问题与学长们交流也很好,只要能进步我们并不会强制规定学习方式。” “你后面不想加入学习小组自己一个人学习也可以,有不懂的问题记得多问问他们两个。”班主任的脸上带笑,说起谢辰与楚千泽的时候,神色肉眼可见的有了变化,连带着他看向冯汀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冯汀始终沉默地听完了这一番话,看上去对班主任所说的一切都加以默认,唯独晃动不停的眸光表达了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在班主任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才安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老师。” 比起之前说话,他此时的声音多了些微不可察的哑意。 班主任没发现这点区别,点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不加入学习这件事也要跟其他学习小组的同学说一下。” 不过语末,他也算是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太放心又道:“说起来,班上会有同学针对你吗?如果有不适应的地方,哪里感觉不太好,也可以积极与老师说的。” 高一尖子班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个人,冯汀在这其中或许没有其他的感觉,他从进入尖子班开始,就一直很安静,以至于他或许自己也没有感觉,他本身对于很多老师与尖子班的其他同学并没有其他区别。 他能进入尖子班,就代表他同样优秀。 而九城一中尖子班的老师们相对纯粹,他们不需要看到太多东西,这也意味着他们对于学生考虑的东西是没有区别的。 对于天才们,就连某些规矩都可以适当放宽,提出的要求不是特别离谱,更是可以酌情考虑直接答应下来。 所以班主任一开始只以为是冯汀暂时无法适应学习小组的学习方式,慢一拍才想起冯汀本身的融入问题。 之前班主任还准备让冯汀离开,现在却一点也不着急了,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水杯,似乎是准备花些时间来和冯汀好好聊聊。 在班主任侧身的那个间隙,冯汀沉默后退几步,动作轻却很快,但他也没忘了给班主任回话。 “老师,没有同学针对我,我先回去了。” 而等到班主任再闻声看过来之后,已经走到门边的冯汀留下最后一句礼貌的话。 “老师再见。” 高一尖子班的班主任诶了一声,招手却没叫住人。 “看样子是没什么大问题。”班主任见此心想。 …… 当时的情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冯汀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成绩栏,在阴影处拿出手机后低头看了会,只是停在其中一个聊天群的界面看了会,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起初冯汀就算听到了班主任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主动去联系过谢辰,更遑论楚千泽。 两个新添加的好友,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列表里,对手机还有些陌生的冯汀,会偶尔看上一眼。 本该这样两不相干的继续下去。 突然有一天,一个新的聊天群出现在了冯汀手机中,群主是谢辰,群成员总数为二,实在是有些多余的一个群聊。 还没等冯汀多看几眼,谢辰就又拉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进来。 这个举动是在对方在群里打完招呼之后,有些后补的意味在其中。 或许这本该就是一个两人群? 冯汀不太确定的想了一下。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关于这次月考成绩的讨论,冯汀迟疑着,最后在群聊里编辑了一段类似于恭喜这样的句子。 这次群里的回复却不是之前那样适当而止,而是在简单的回复之后,甩出了一套题目。 说是马上就要离校参加CMO竞赛的初赛,这套卷子就简单让他做做,不会的可以问他们。 冯汀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去打扰过他们,难题啃一啃总能解决,所以这个一开始建立似乎是替代学习小组的群,始终没有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换作其他人,可能不会喜欢这种被人布置任务的感觉,冯汀却没有下什么负面情绪,他甚至带了点好奇下载了这套题。 另一边,谢辰在看到群文件中的下载次数为1的时候刚欣慰点了下头,随着系统自动刷新,次数变成了2。 谢辰眉心跳了下,他摁灭手机之后转头看向身边,果然看到身边这位同桌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页面上的排列一眼就能猜到是什么。 谢辰挑眉:“你也要做?” “可以啊,不会的问我就行。”他单手撑着脸笑道,“你说你当时要进这个群干什么,多无聊,不会就是单纯想窥屏。” 楚千泽大概扫了眼那套题,不动声色地蹙眉,转头问道:“你好像对他很上心?” 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两人之间说起这些话,终于没了那些试探,在个别时候更是直白无比。 谢辰:“为何这么说?” 楚千泽先是将手机放起来后的,才道:“那套题是你出的?不像是让他学习的,更像是在测试他。” 语落,他顿了下,显然想起来谢辰常用的答题模式,甚至可以说在试卷上给老师出题的隐晦小习惯,真算起来,也不能说谢辰在故意测试冯汀。 但那套题,楚千泽看不出市面上那种题册惯用的套路,只能说是谢辰自己出的。 “你平日里的时间很闲吗?”楚千泽敛眉,唇瓣微抿,“我前几天让你陪我去书店,你说你没空。” 谢辰无辜道:“别这么想,对我来说出一套题并不难。” 楚千泽气笑了,“所以陪我去一趟书店就很难?” 谢辰解释道:“不,你也知道,那个周末丁老师给我布置了大量的复赛卷子,让我这个周末开始准备实操。” 闻言,楚千泽暂且放过继续纠结这件事,再纠结下去就有了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他蹙眉不解道:“你为什么一直注意他?” 谢辰摸摸下颚,其实他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就觉得我一直在注意冯汀?明明我的身边还有很多人。” 只有在这个时候,谢辰才会因为楚千泽稍显外露的情绪中,感觉到对方真的在追他,润物细无声的手段,还是会在落地的刹那迸溅出一丝声响。 楚千泽微微摇头,他在人心方面感官敏锐,其中谢辰对于旁人如何热情带笑,都不能让他生出一点感觉,但如果谢辰真的将目光放到某人身上,他却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但楚千泽只是说:“你看,你没有否认。” 他睨着谢辰,却无声透出一丝细微幽怨。 谢辰失笑,“好吧,我没有否认,你说的对。我觉得他很有意思。” “他在数学上很有天赋。” 数学上的天赋有很多种,而谢辰想要的时与他类似的。 谢辰在未来时代本身就属于瑰宝的重量级人物,与他的天赋近似,怎么说也是一个未来的核心人物。 冯汀是靠着优异的数学成绩进入尖子班,但是他在其他科目的成绩却不够亮眼,更做不到谢辰这样一个月各科成绩全面开花的震撼。 但谢辰能从冯汀身上看到更多东西,甚至他还知道该如何挖掘培养,才能让对方的天赋最大化成长。 一株平平无奇的植物,会在进入更优越的土壤环境后茁壮成才,但这样要很久之后,人们才会发现原来这株植物是会开花的。 谢承想要让这朵花开的更早一些。 时间很珍贵,在任何时候,时间是人类唯一公平的资本。 楚千泽对此没有再说,而是将话题一转,让谢辰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他语调淡淡却又透着几分危险,“我的数学天赋不好吗?” 谢辰大笑,所幸现在是下课时间,他歪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就这么看着楚千泽垂下与他对视的眼睛,“你的数学天赋当然好,但是你与他不一样。” 不等楚千泽眉眼浮现其他神色,谢辰微笑道:“他我只需要偶尔看一下,但是你我要一直看着才能确保不会突然丢了你的踪迹。” 谢辰以楚千泽为标准,逐步提升着自己的上限,也让周围人在以一种他们毫不自知的速度,适应着谢辰的进步与变化。 但谢辰惊奇的发现,楚千泽的上限很高。 而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能够无所顾忌,呈现出这个身体所能表现出的最大阈值。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要一直看着才行。 楚千泽对于这个回答显然非常满意,极美的凤眸褪去凌厉,勾唇对谢辰笑了下。 这个年纪的男生眉眼带着几分青涩的柔软,楚千泽平日的气息太冷,此时难得温和下来,呈现出单纯的美,这种美不以性别作区分。 谢辰见此,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按照彼此的真实年龄,他似乎还要比楚千泽大上几岁,虽然说未来时代岁数绵长还算少年,但放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成年,而比起他这个已经成年的家伙,对方才是真正的少年。 想到这,谢辰心中无声啧了一声。 第291章 可以亲吗 论坛上关于谢辰月考的成绩谈论的热度本该在几天内褪去, 正常来说一中学生们的热情维持不了太久,但偏偏这次月考是刚开学之后的一次大考,正是考试过后又没有什么考试再要准备的松散阶段。 所以很多人对于这件事的热情, 主要从成绩围绕到了谢辰本人身上。 学渣逆袭天才,然后称霸一中这样的故事就算是在论坛里被写成长篇小说,都会引来大批吃瓜追更的人, 学生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他们总能挤出这样的时间。 而现在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了现实中, 无论把其中主人公的历程翻来覆去的写上多少遍,下一次再看都让人忍不住又点进去。 出于这样无法抗拒的魔力, 对于那些水热度水帖子的学生来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他们就喜欢说谢辰。 在现在精力旺盛的时候,更甚。 一个多月前新生报到那天, 谢辰顶着天光,耀眼的不像话的那张照片, 重新又被翻了出来, 甚至有人称这张照片为“传奇”的开始。 没看到就连阳光都在特殊对待吗。 这张照片很快就又引起了一系列照片热潮,随着各种各样的照片上传,众人很快发现。 后续悄悄拍下的照片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总也避不开另外一个人了。 有人默默发帖哭:我那高冷的白月光啊。 暂时没有人想到其他, 但还是有人突然觉得好萌,说:桀骜逆袭天才x高冷超级学神, 有点香。 ——什么桀骜, 谢辰他明明超级温柔,不管谁有问题, 都是笑着的一点没有不耐烦,别拿以前的偏见套OK? ——楚学神也很温柔好吗,虽然目前只对某人,该死,竟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这都能上头,果然是因为他们是帅哥? ——明明是气场问题,换个人站他们身边,看看还能不能站直,没被压就不错了。 ——江义啊。 ——那不算,他已经练出了免疫,我看他现在已经在练楚学神气场的免疫了。 …… 江义刷到这个帖子,看到这里的回复不由牙酸了下,虽然对方好像是在说实话,但就是有一种被人身攻击的错觉。 他默默截图,却只截了上半,非常细心的带上了标题,遥遥传送给了已经开始参加CMO竞赛复试的谢辰。 论坛关于谢辰的讨论热度,之所以反反复复一直没有降下去,就是因为前段时间的CMO竞赛的初试结果已经出来,按照那个漂亮的成绩,谢辰进入复赛简直毫无悬念。 江义在那之后,可算是有一次逮到了撞到眼前的曾文响,对方到底也是实验班,在临时突击的情况下竟也在高联前一百占了个名次,只不过他对此非常有自知之明,明智止步于CMO竞赛。 即使他想参加,学校那边恐怕也不会为此浪费一个名额。 这种成绩对于江义来说或许已经算是要请教的存在,但谁让对方之前一直阴阳怪气的是他辰哥呢,他成绩完全没关系,只要辰哥的成绩可以碾压这家伙,他就无比快乐。 江义的脾气向来是对着外人,而且从来不是好热的,那张嘴将曾文响脸色气的铁青,但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可以还口的地方,即使讽刺江义自己的成绩,但这家伙压根就不在意啊! 经过这件事后,曾文响反倒是从中吃到了教训,日后不管心里如何,明面上那张嘴倒是很少再惹出什么祸来,但他本人在谢辰那里的印象分就不高,此后谢辰走的越高,他每每看到,心里就忍不住发虚。 而这边谢辰接收到截图的时候,刚刚考完CMO竞赛复试,他双手放大截图,在看清内容之后一乐,秉持着有乐子一起分享的念头,顺手转发给了楚千泽。 楚千泽双手各拿着一瓶冰水,在察觉到手机震动的时候脚步停了下,他手机一直都是静音,微信与Q全部都是设置了免打扰,但只有一个人的消息提醒还没有关,抬头向不远处看去。 身处考场休息处的谢辰,低头划着手机,面上还带着笑。 楚千泽站定了一会,又抬步走去,在谢辰左边的位置坐下时,也将右手的冰水放到谢辰面前,“你给我发了什么?” 谢辰极为自然的接过水,他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弯眸笑道:“你可以自己看看。” 楚千泽视线扫过谢辰脸上的神情,而后拿出手机,眼睫垂落,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微一挑眉却没说什么。 他没着急喝水,而是转眸看看向谢辰。 视线很淡,却又很深,流连在谢辰唇瓣与滚动的喉骨上,并不掩饰视线的流动,却也让谢辰有些发毛。 谢辰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后倾了倾身,“你在想什么?” 他甚至想问,你想干什么。 楚千泽懒洋洋地瞥了谢辰一眼,眉眼倦懒,再开口时语调淡淡,内容却石破天惊,“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谢辰现在很庆幸刚才那口水已经胡咽下去了,他扶额看向左右,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非常真切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这种事情可以直接摆到明面上吗?” 由于楚千泽第一次说喜欢的时候非常直白坦荡,谢辰差点误以为自己误估了这个时代的包容性,但据他之后的了解,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开放到那个程度。 口内还有着冰水的凉意,谢辰却觉得有些灼人的热意从喉结哪里蔓延至唇瓣,刚才被楚千泽扫过的地方都有些发烫,他无声叹了口气,却说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楚千泽似是笑了下,“或许别人不可以,但我可以。还有,不要转移话题。” 他碰了下谢辰桌面上的手,温热感很快消散谢辰手上的凉意,冰水的凉意消散的太快,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谢辰倏然蜷缩手指,毫不自知自己这个动作背后的仓促感。 楚千泽没有阻拦,也没有继续动作,他自然带拿过了属于自己的那瓶冰水,就像是之前去勾谢辰的小动作只是个偶然。 但谢辰眉心直跳。 若真的是偶然,他刚才也不至于那个反应。 有一说一,他们成为同桌之后,彼此间的学习效率确实很高,丁正的安排并没有出错。 但偶尔,谢辰心中的念头顿了下,作为男生,他真的很想将不要动手动脚这几个字扔到楚千泽的脸上。 谢辰想了想,“我觉得你有点小。” 真算起来,他们现在甚至还属于早恋。 楚千泽笑了,却有些危险的意味在其中,他缓缓转眸看向谢辰,语气悠然,“你再说一遍?” 谢辰识趣话头一转,“我觉得我们太小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未来还很长。” 楚千泽微笑,“你应该庆幸现在周围还有其他人。” 他微微眯起的眸光,仿佛在说谢辰的好运来之不易。 谢辰叹气。 他在未来时代塑造了自己的所有三观,唯独感情本身是一个无法探究的命题,情感神经的衰退是不可逆的,而这份不可逆是覆盖在整个人类共同体之上。 没有太多人试图去改变,或许最初想要改变的那一群人,已经葬送于那段战争频发的时代。 所以关于这方面的探究,并没有多少人在上面浪费时间,科技大爆炸的时代,只有不断作出新的东西,才能在这个时代留下自己的足迹。 但这个时代不是未来,谢辰现在的身体也不是未来受到客观环境影响之后的身体,他的情感虽然迟钝,却也在逐步复苏。 可楚千泽的出现太过意外。 他在谢辰还没有彻底适应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想要他的一切,但对方所不知道的是,谢辰一切关于感情的认知,全部都来源于对方。 某种程度上,楚千泽本身,就是谢辰感情来源的一切。 但这种连谢辰自己都毫无所觉的一个隐形公式,根本不可能说给对方。 表达喜欢需要很多东西来证明,但是不喜欢一个人就很简单,只要谢辰说出我不喜欢你这四个字,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暂且不需要去考虑楚千泽之后的反应,但只要他现在这么说,至少轻松就能解决眼前。 但就像是谢辰一直没有察觉到那个隐形公式一样,他从来也没有想过给出这个回复。 谢辰反手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我真的很好奇,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侧首看向楚千泽,眸子意外的干净澄澈,恐怕谁也想不到,这双眼睛能看到多么广阔的维度。 楚千泽视线仔细在谢辰身上扫过,唇角隐隐勾了下,他单手轻点桌面,“不知道。说实话,我觉得你的出现就很犯规,你不应该这么问我,我一直觉得你对我的吸引力在具象化描述之外。” 他说的不那么认真,却也听不出一点敷衍。 楚千泽手指缓缓停住,“另外,你不要转移话题。” “已经考完试了,后面再出成绩之前,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凤眸莫测,楚千泽的眸光有些意味深长。 谢辰举手认输,他最终道:“让我想想。” “我需要……一点时间。”说到这,他自己也不确定。 于是谢辰补充道:“当然,你不需要等,在这之前我们可以是朋友。” 楚千泽双手慢悠悠托住腮,他声音放得有些轻,但是谢辰还是听清楚了。 “那我想要亲你的时候也可以不用等你的回复吗?” 说着,清淡眸光微微下落,像是一片羽毛,掠过谢辰的唇瓣。 无声无息,凭生色气。 第292章 期末考试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目光给轻薄了一下, 谢辰由于情感神经过于迟钝,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生理反应的涌入感,但现在浑身微热, 尤其唇心更是发烫。 这让谢辰微微惊奇的瞪大眼,仔细回味了一下这种略感陌生而奇妙的身体反应,他用指尖碰了下脸, 却发现脸颊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烫, 热意传递至指尖。 楚千泽就这么挑眸, 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辰,像是有黑色海浪在他眸底起起伏伏, 扬起的浪花才带出了星点笑意,他不知何时撑住了脸, 胳膊抵在休息桌面上,微微探身离谢辰更近了。 “看来是可以亲。”他凑近, 轻声笑了句。 周围是逐渐从考场出来的学生,这个用作休息的地方, 原先是高校内部自营的咖啡馆, 如今是周末竞赛考试,咖啡馆的仪器都已经用薄膜封存,不作使用。 只有软座与空调提供了休息的地方。 咖啡馆只是休息场地之一,还有大会堂和其他地方可以分散学生, 只不过以楚千泽为首的九城一中来了这里后, 东城实验中学和京都中学的参赛者也跟了过来。 他们的参赛学生在所有参赛学生中综合素质极高,提前交卷的有一个算一个, 因此后面出来的学生见这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 就识趣的转到了其他地方。 李子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乎是人群中心注目的那一处, 推了推眼镜,在对着他招手的钟哲身边坐下。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边一眼,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坐过去?” 钟哲无所谓耸了耸肩,“你没看到吗,他们正聊的开心呢,我当时刚刚走近,还没坐下呢,楚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冰冰凉凉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怎么可能坐下?” 他是混血,偶尔称呼人偷懒便会只说一个字,对李子卓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抱怨的意思,甚至有些自得于自己的识眼色。 李子卓闻言又看了那边一眼,像是有些好奇,那边两人身边各空出一点位置,周围拿着手机比划聊天的学生们将他们衬的越发突出,闹中的静很显眼。 他没有多看,但在转头的时候,还是对兴致缺缺的钟哲道:“你怎么看?” 钟哲一脸问号:“什么我怎么看?你是说谢吗?我当然很想和他交个朋友,要知道上次高联个人全国排名,他可是压在你我头上,仅次于楚。” 他比划了下手势,先是一个向下,“楚是直接空降。” 而后又是一个向上,“谢就是直接跳了。” 李子卓缓缓沉默了,钟哲没有说错,但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或许是在某些方面钟哲性格大咧不会注意,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这样,你觉得楚神是一个容易靠近的人吗?” “容易靠近?怎么可能,如果不是之前老师们的建议,我们连他的好友都加不上。”钟哲似乎要笑出声。 李子卓叹气,“那你朝那边看一眼。” 钟哲一脸疑问,他依言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先是很快收了回来,又转瞬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迟疑着转回去再看了几眼。 在他眼里像是外冷内更冷的楚神,腰身微微前倾,看不清神情,顶上的灯光像是洒落的瀑布,在他们的脸上留下恍惚的光影,其实看不看得起清他们的神情并不影响着什么。 人们很多情绪,都会从身体动作上表现出来。 钟哲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主动靠近一方的是谁,在被楚神世界所融入的情况下,楚神依旧想要离那个男生更近些,身体的小动作会下意识表露出那份想要亲近的心理。 再看就冒犯了,但是钟哲端起从外面买的果茶,不信邪地咬着吸了一口,纠结着视线还是没有再往那边撇。 钟哲纳闷:“我回去查过了啊,谢辰之前的表现就很像一个混日子的富二代,九城一中的论坛里现在还有他以前的光辉事迹呢,就算成绩一直低在了一个非常平均的水平,也不至于突然变成哪路大神,一站起来就把我们踩在脚下了。” 是的,他的思路又开始走歪了。 他喜欢交朋友,也佩服厉害的人,哪怕是此时对于谢辰的调侃,也没有多少恶意,对于楚神的特殊对待他一边有种等了好久对方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酸巴巴,一边却又是接受良好。 毕竟他们是一个学校,据说还是同桌。 钟哲看向另一边的严沫,对、没错。 他和自己的同桌平日也会比其他同学关系要好上一些。 这么一番心理流程之后,他就完全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李子卓借着喝水的功夫朝那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怪异,他还想要说些什么,钟哲却是朝他笑了下,带绿的眸子有些深邃,再一转眼却又如往日一样。 他开口,话题依旧是谢辰,“说起来,你觉得谢这次会考出什么样的成绩?他的身边总是跟着楚,我想加个对方的好友都找不到机会。” 李子卓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这一次终于顺着钟哲的话题,“应该会很不错吧。” 毕竟他像是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石,才刚刚露面,就被楚神护犊子一样地护在了身边。 另一边,谢辰抿唇,坚决不泄露一点弱势,他语气坚决,“不可以,亲吻是情侣之间才可以做的事情。” 楚千泽幽幽叹了一口长气,重新又坐直了身体,很难说如果刚才周围没有人的话,他会不会趁着那个空隙直接亲上去。 楚千泽语气中带了些指责,仿佛谢辰说的话压根就是错的,他道:“你真古板。” 若有似无挑起的眸尾,在谢辰身上刮了一下。 谢辰难言,不知为何,心里却默默将这件事给记了下来,嘴上却轻声笑了句,“没关系,你就当我有洁癖好了,不是情侣的话,不太喜欢别人靠近。” 楚千泽眯眸,谢辰无辜与他对视。 他们对话的声音很轻,周围的学生一多本来就容易吵闹,倒是没人发觉他们之间逐渐亲昵的气氛,只不过贴的久了,总会让敏感的人感觉到哪里不对。 楚千泽神色如常,唇瓣翕动,无声吐出了三个字。 ——小、气、鬼。 就爱记仇。 …… 谢辰他们参加完CMO竞赛回校后,压根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就迎来了九城一中高二的期末考试。 不知不觉间,这一个学期走入尾声,也相当于一年中的一半已经过去。 普通班的学生考试,几个班会打散随机分配教室,但是尖子班不参与这种随机打散,五楼的活动教室很多,他们本班的学生也就十几二十个,随随便便分为两拨就完成了这次考试教室的分配。 谢辰与楚千泽的考试学号都在本班,考试当天不用再去往另一个活动教室。 期末考试当天,谢辰趴在桌子上看着另一半的学生收拾东西去往另一个教室,教室内的空调在一月这个时间点进入了休息期,窗外的阳光洒在脸上的时候,有淡淡的困意涌上,谢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身体在发懒,脑子却很精神。 一个哈欠打完之后,眼前明晃晃的光感却突然一暗,谢辰抬眼,发现是楚千泽已经站起身,手上的笔袋挡住了眼睛上方的阳光。 楚千泽低头,“别犯困,这次老丁出卷特意加大了难度,就担心我们在竞赛完一直放纵。” 谢辰点头,“我没困,这次我可是要拿第一。” 楚千泽挑了挑眉,却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向了自己与自己学号匹配的考试座位。 谢辰的位置在教室中后排,楚千泽则是分配到了前排的靠窗位。 谢辰伸了个懒腰之后,也坐到了自己考试的座位上。 第一场是语文。 谢辰在做到作文的时候,仅仅犹豫了十几秒,还是决定用记叙文继续尝试,至于第一什么的,还是没自己的兴趣大,他转念就抛开之前对某人放出的话,兴致勃勃地开始现场编起了故事。 但这一次,他在故事之余,也试图将过往的记忆情感带入其中。 至于结果,就只能等到后续成绩出来的时候再看了,哪怕是谢辰,也避不开暂时的观感良好的症状。 等到谢辰做完,还有半个小时,他在作文上费了许多时间,刻意放慢速度也不能让考试时间缩短。 谢辰没忍住,在监考老师偶尔投来的视线中,一点一点趴下了身子,最后藏在臂弯里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虽然脑子很精神,但是身体似乎是想要休息一会。 谢辰没有立刻闭眼,他枕着胳膊,试卷答题纸笔袋什么的都整齐的撂在桌角,起初视线平铺,没有焦点的看着考场内部,随着这一过程,脑中逐渐安静下来,思绪沉淀过后,记忆就开始浮现。 谢辰撩起眼皮,动一下胳膊,就能看到右前方靠墙坐着的楚千泽,窗帘挡住了外面刺眼的光线,他的影子被踩在脚下,直挺松开的肩骨像清峭的竹节,古画中意蕴风流的美感可窥见一斑。 无端的,谢辰看着,想起了初来这个时代那晕眩的一天,在考场上昏天暗地地醒过来,看见手下的题目还惦记着要调高难度,昏沉沉的经历了几场考试之后一睡不起。 再睁眼之后,就彻底留在了这个时代。 才半年的时间而已,谢辰歪着头心想。 他其实没有那么快要接受这个时代,可是有人好像拉住了他的手。 于是这个时代就进入了他的眼底。 第293章 并列第一 考完最后一场后, 谢辰原位伸了个懒腰,左右晃了下身子,校服被向上拉起, 懒洋洋的动作看上去没有任何其他意味,偏偏收卷子的丁正还没有走出教室。 丁正抬头看见这一幕,伸出手很重地朝着谢辰方向点了一下, 似乎是在警告谢辰收敛些, 可一点没有那个气势, 脸上还带着无奈。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已经是十分钟之前的事情,丁正看了眼时间没再墨迹, 叮嘱了几句大扫除的相关事项之后,脚下匆匆去往办公室了。 随着丁正离开, 班上旋即一阵轻快的欢呼声。 这意味着,寒假即将拉开帷幕! 没有人不喜欢放假, 世界上的孩子与成年人都不能免俗。 另一个班的学生开始回来,谢辰收拾东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 还有些不太习惯格外干净的桌面, 他伸手抚过,特意将笔袋斜着放置中间位置,空缺被填了一块,看着也顺眼许多。 谢辰被分配到了扫地, 他一手簸箕一手扫把, 认认真真打量着地面的情况,在确定没有什么垃圾后, 就进入了摸鱼状态。 当他游荡到楚千泽身边时, 对方正在拧掉毛巾上的水分,而他们身前那扇澄亮的窗户, 正是他们平日座位靠着的窗户。 谢辰悠闲往墙边一靠,扫把在他右手掌心转着圈,他看着一尘不染透着光的窗户,笑着赞了句,“真干净。” “不过你为什么不用玻璃擦?”他侧首,向着另一处示意的点了下。 楚千泽松手毛巾落入水桶里。 虽然最近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十几度,有人开始换薄袄加毛衣,但楚千泽依旧是薄绒毛衣外套着个秋季的校服外套,遇到一些怕冷的人,与他们的臃肿一对比,他显得轻松利落。 水滴有些溅了出来,楚千泽的袖子挽到小臂,一个夏天都没能晒黑的白皙有些晃眼,谢辰偏头看了眼。 楚千泽没有再去捞毛巾,而是抽了纸巾将溅出来的水滴给擦干净,一边慢条斯理的动作,一边回答着谢辰之前的疑惑,“玻璃擦会留下水痕。” 他有洁癖,桶内换洗的水也不知换得有多勤快,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眼下做起活来不见其他男生的大咧,优雅的像是在往西餐桌上的酒杯里添酒。 谢辰看看挽起袖子认真干活的同桌,又低头看了眼手里闲的不知转了几圈的扫把,但转眼看见干净的地面后,又很快抛到了脑后。 他道:“怎么会安排你擦洗窗户?” 劳动委员作为楚学神著名的小迷弟,竟然能让偶像的手来干活? 楚千泽似乎是满意了,视线终于从澄亮的窗户上收回了视线,纸巾开始掠过指尖,这也代表着收尾。 他凤眸中盛着淡淡的笑意,“因为这是我要求的。” 楚千泽看了眼一脸疑惑靠在墙面上的谢辰,外面下午的阳光不知道是因为晴天,还是今天格外干净的窗户,洒在谢辰半边露在光线下的那缕阳光,明亮温暖,在发丝的轻轻晃动间,让边缘染上了一层金色。 丁达尔效应的诞生,让光从此有了形状,也让浪漫与爱意可以具象化。 没有什么镜头,比得过爱人眼中的滤镜。 楚千泽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光影照不到的深处有什么情绪在酝酿,指尖摩挲着传来纸巾的粗糙感,他心内有些遗憾,为什么手里拿的不是相机呢。 谢辰敏锐察觉他视线的顿足点,稍稍站直了身体,有心想要摸下头发,但最后也只是换了个位置,他环视了一圈之后,神色有些微妙,“你的要求就是只擦这一扇窗户?” 楚千泽向前松了手,纸巾掉到了谢辰脚边靠着的簸箕边,“不,只是这一排其余的窗户我要用玻璃擦。” 他低头,用脚将垃圾踢进了谢辰的簸箕里。 楚千泽原先是可以挑一个清闲点的活,但当他抱着东西从楼下上来的时候,后门被人挤着,他绕到前门习惯性地看向自己位置,才刚刚考完试,自然没有看到位置旁边熟悉的那个人影。 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睛却被有些灰蒙的窗户给晃了下。 于是,才有了现在楚学神破天荒挽起袖子,在一月这个天气季节,承担起冷水擦洗窗户的罕见景象。 负责教室另一排窗户的学生,压根都没碰毛巾一下,握着玻璃擦的那一边还包了一圈干净的纸巾,不至于直接被冻到。 对比是有,换作其他人看见了也不免诧异与楚千泽这份区别对待,但是他本人现在却没有要将当时突兀闪过的那个念头讲给谢辰听的打算。 楚千泽甩了甩手,他似乎怕热不怕冷,淡定开口:“你考试的时候为什么总在看我?” 谢辰:“我在看着你发呆。” 楚千泽隐隐哼笑了一声,“你发呆的时间还挺长,差点让老师以为你在等着我给你传答案。” 这自然是玩笑,换作其他楼层还有着一定的可能,但这是五楼。 楚千泽突兀抬手,谢辰感觉有风掠过头顶,他下意识安静了一瞬,在短暂的静默片刻他很快伸手,但楚千泽已经收回了手。 谢辰抓了个空也没有在意,顺势疑惑抓了把头发,黑发被他抓的翘起了几缕,从他指缝间探了出来。 谢辰看向楚千泽:? 楚千泽收回手握拳抵在了唇边,他心情愉悦道:“我感觉你很快就要给我答案了。” 漆黑长睫挑起眼帘,他眸中的笑意一层层铺开,海浪重叠般变得浓郁美丽。 谢辰歪头,“你是不是亲了自己手心?” 他好像看到了,在对方握成拳的刹那。 楚千泽不可置否的挑了下眉,握成拳的手张开,他侧头,外人看来那只手撑在了他的脸侧,但在谢辰的视角中,他毫不遮掩的吻在了掌心。 而后放下手,微笑道:“是这样亲的吗?” 不知是不是阳光有些刺眼,谢辰的瞳孔轻轻缩了一瞬,而后倏然勾唇,“还好,是左手。” 是没怎么碰到窗户灰尘的左手,看上去不至于让楚千泽连自己的左手都无法忍耐。 其实看桶内换洗的水清澈见底,就知道已经足够干净,而左手更是只起到辅助拧干的作用,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了。 但楚千泽还是被这句话给噎到了,他思索过后,认真问道:“谢辰,如果我在书店那次见到你的时候,直接吻住你,你会放过这个问题吗?” 谢辰挑眉,弯唇笑道:“让我想想,如果韩广广没有伸手拦住我,你又真的那么做,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而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会怎么做,但估计以后都不会忘掉你了。” “哇哦。”楚千泽轻赞了一声,“听起来竟然让我有些心动。” 谢辰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一种在语言上被占便宜的错觉再次出现,他道:“你最好止住那个危险的联想。” 谢辰颇感头痛,还没收回的手将头发向后梳去,头发缓缓从后向前滑落,有一些慵懒垂到了额前,他收回手拿起身边的扫把晃了晃头,他长的俊美,随性起来懒洋洋的,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有着几乎跳脱出来的青春气息。 他们之间说的话过于大胆,但声音却都默契的只有两人能够听清。 有在教室内进进出出的女孩子,已经有些故作自然地看了过来。 而比起那些被吸引而来的视线,楚千泽此时的视线倒是收敛了很多,他微垂眼睫,不易察觉地看了眼左手掌心。 阳光自然是捉不住的,眼下只有阴影覆盖整个手心。 但他想要。 楚千泽淡淡心想。 太阳升起的时候,半个地球都在被太阳照耀着,但他只想要谢辰头上的那缕。 看一眼,就不由心动。 他会得到的。 …… CMO竞赛的成绩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出来的,谢辰的成绩似乎已经稳定下来,纵然在旁人看来,他的成绩足够惊艳,可稳定在金字塔尖端的结果,就是再做出什么成绩,在已经有过几次心理铺垫的其他人眼中,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引太多的情绪反差。 期末考试之前,九城一中勉强在忙碌的晨会上挤出了一个颁奖仪式。 这次不像是几个月前,当时因为天气的原因,拿过奖状的尖子班学生一个比一个快的下场,最后留下校领导淡定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叫着下一个学生的名字。 这次的颁奖仪式又刚好卡在期末考试的前面,刚好一起算上学期末的总结,时间方面特意准备的充足,颇有一种要讲到天荒地老的节奏。 下面的学生一开始还在犯困,直到CMO竞赛成绩出来。 谢辰,满分。 然后校领导故意顿了顿,才又难掩语气的起伏,继续开口。 楚千泽,满分。 后面是什么,很多人已经没怎么再听了,因为在脑子反应过来刚才的两句话后,已经有些卡壳了。 CMO竞赛每年的满分标准都不太统一,会根据当期的竞赛难度做出调整,尤其今年罕见考了一次计算机操作。 往年上机操作看运气出现,今年或许是因为全球都在推动人工智能的研发,未来人工智能交互模式有望成为主流研发,至于暗地里关于人工智能的隐形竞争暂且不论。 总之,今年就是考了上机操作,并且题目以代码编程解读和扩展为主,给了学生在解读的同时重新设计编写的自由,由于这次灵活性太高,本身就代表着高分难拿。 很多学生之前其实也是不怎么关注CMO竞赛的,他们出于科普认知只作简单了解,但前段时间有些CMO竞赛的参赛学生,在比赛之后复刻了考试当时做出的编程结果。 各种奇奇怪怪的AI智能出现在短视频上,这些即时改编呈现出的AI智能,给出的回答会因为模型逻辑不够完善,出现各种啼笑皆非的回答。 因此,今年的CMO竞赛也在短视频平台上火了几天。 很多学生也是在那个时候,了解到这次CMO竞赛的难度不同于往届。 刷的多了,也都知道高分难得。 但好嘛,被灌输了好久这次CMO竞赛好难好难的认知才没多久,稳固的认知就突然被晨会上的内容给击的粉碎。 唰地一下。 蹦出来两个CMO竞赛满分。 CMO竞赛的含金量并不是上次数学高联能够媲美的,虽然高联上次的官网也有个全国排名,但各省市的数学卷子并不统一,其中难度起伏不定,最后出来的排名也只能算作一个参考,更甚至有些省市的个人成绩还没有录入。 但这并不能否认谢辰在上面排第二有什么水分。 当时京都三中和东城实验中学的成绩是录入进去的,在他们个人成绩之上,已经足够证明,只不过到底没有统一标准,同样不能完全否定黑马的存在。 说起来,谢辰本身好像就是这次数学竞赛的最大黑马。 但这次CMO竞赛是实打实的全国性赛事,作为国内数学竞赛中当之无愧的顶级赛事,它完全可以说是国内高中生数学能力的最高水平展现平台。 选拔过程作弊的可能性极低,这群从省级赛事杀出来的尖子生们,不会在这场对全球数学教育领域都有一定影响的赛事上自毁前程。 同理,这次CMO竞赛出来的全国排名,其含金量也高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单对个人而言,CMO竞赛前十名,国内顶尖大学随便选。 一时之间,九城一中的学生一时不知道该为这种摆在眼前的保送而羡慕嫉妒,但转念又突然想起来这两位本身就是尖子班的,他们从入班的那一刻就不用担心未来考大学的问题。 调入尖子班的协议文件,就已经可以与一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等同。 鼓掌声响起来,他们还不清楚谢辰与楚千泽的竞赛排名,但在这次获得了满分的成绩,想也知道不可能掉出前十。 而在这场晨会结束之后,他们也得到了一个好像意料之中,又好像意料之外的结果。 理论上来说,CMO竞赛满分很难出现,但当实际考试出现这种可能后,背后的国家数学学会也不会遮遮掩掩。 同为满分,自然是并列第一。 很久以后,人们翻开历史书,小小的一张排名截图在无数成就前实在太过不起眼,可他们才发现,原来在这个时候,一切就已经有了征兆。 但那是未来的事。 碰一下就扎手的金字塔尖端,原来也是能站下两个人的。 第294章 国家集训 在校方颁奖过程中, 谢辰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脚边冒头的小草苗上,操场上没那么多土地养花养草,不然一旦天气干燥起来, 遇到跑步什么的大风一吹,就会让现场变成小型“沙尘暴”。 谢辰用脚踢了踢那颗小草苗,对于台上故意吊人心弦的颁奖仪式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毕竟真正关注CMO竞赛的早就在官网上搜到了成绩, 而参赛的学生更是直接在最后一天的闭幕式上就得知了自己的具体成绩。 听着上面校方领导熟练地调动学生情绪, 谢辰低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心中的念头在看到随着他脚尖动作的草苗后, 突然觉得生物也很有意思。 在这个时代全力追寻AI智能的时候,只有生物医药领域依旧是它们不可触碰的, 谢辰在心里盘算着日后要不要在生物圈里多晃荡晃荡 而在谢辰出神的时候,台上的讲话还在继续。 正儿八经的颁奖仪式已经在CMO竞赛的闭幕式上经历过一回来, 这次算是校方的奖励仪式,在学校宣告之后, 会有省教育部和校委会共同发下的奖金直接发到学生的学费卡上, 谢辰在这一过程中只要当个会笑的吉祥物就好。 谢辰在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后,熟练抬头看了一眼,如果说这源源不断的颁奖仪式唯一能让他心情不错的,就是即使某人再不耐烦, 也还是要陪着他一起面对各个负责老师们的热情。 谢辰偏过头, 果然看见侧前方站着的楚千泽在台上老师叫到自己名字后,连眼皮也未掀一下。 这种淡漠在察觉谢辰看过来之后, 眸尾一挑, 看了过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落了星辰。 谢辰收回注意力, 轻轻眨了下眼,感觉像是被人在心口轻轻挠了一下。 …… 期末考试之后,寒假正式开始,不管最后考出的成绩是什么样,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松下脑子紧绷的那根弦。 但对于部分人来说,他们并没有这个时间。 CMO竞赛是各个省队强校在打架,如今成绩出来国奖也一个接一个的发下来,CMO金牌学生引起各大高校招生办眼热的同时,国集也就是国家集训队的入选名单也正式出炉。 全国各个省份的入选学生名单,天女散花一样几个几个分布,其中以京都中心长江一带省市的名额一眼看去最为密集。 九城一中位于南方大省,京都三中则位于直辖市,之前高联由于三校设立的特殊班,勉强凑在一起考了一场,后续CMO竞赛又属于省队比拼,年后的国家集训队选拔才算是真正正正的神仙打架。 不管多么接近,最后都要分出高低。 最后选拔出的6名学生,只论数学而言,无疑是全国同龄人之中顶尖的天才。 国家集训队一共是两轮选拔,第一轮选拔是60进15左右,第二轮选拔最后只留下六名学生正式代表国家参与IMO,也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这样看起来人数基数不大,但到了这个赛事级别已经不是看数量的时候了,一个两个单挑出来,质量可以打一群。 谢辰翻看着自己的电脑邮件,在前面各个赛事开考前和结束后,举办方第一时间会将成绩与邀请函等资料发到各个参赛选手的电子邮箱里,之后会是电话与纸质通知等。 由于丁正每次都能在结果公布在官网之前,先一步从内部渠道得知结果,谢辰并不需要像一般参赛学生那样时刻关注,往往在他还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丁正就会提前通知他们要准备什么。 现在是年后,谢辰在这个时代过了第一个新年,他见到了许多长辈,那些长辈对于谢辰下半年的表现似乎了解不深,或者说他们本身对于成绩方面并不看重。 这种感觉很奇怪,既像是给了足够的尊重,又像是压根不关注罢了。 谢辰没有将注意分布在这些事上,当时拜岁时收到的一叠红包还放在电脑旁边,他一边清理着自己收到的邮件,一边摸起旁边的手机。 他在搜索东西的时候,习惯看了一眼聊天软件。 谢辰与楚千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新年那天的贺词上,他滑动着停顿看了几秒,犹豫着点了键盘区几个字母,聊天框顶部的正在输入中倒映着谢辰微沉吟的眉眼。 最后,谢辰删空了那些不知所以然的内容,滑屏翻到下一个聊天框。 是冯汀。 之前谢辰在参加CMO竞赛前给冯汀留了一些题目,安静的三人群里还停留在接收的提示上,但是回复却是单人聊天框。 谢辰向后一靠,姿态放松,他想起之冯汀回复里谈及楚千泽的谨慎不由弯了下唇,觉得好玩,但这份懒散在看清冯汀一一罗列出来的疑惑后淡去了一些。 谢辰挑了下眉,感觉冯汀给了他一些小惊喜。 冯汀在数学上是天赋的,不同于谢辰站在高楼大夏时低头琢磨地下车库的建筑,他每一块砖都是自己一块块垫出来的。 难能可贵的是,冯汀脑子里的设计图美轮美奂,看到的人可能都会迫不及待想要动工,他却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一点点落笔。 谢辰起身,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按着对方可以理解的程度,挥散对方蒙在眼前的薄雾。 而等他回复完之后,不等谢辰坐下,一条消息弹窗从顶部滑出。 ——“一起去京都吗?” 这次国集选拔的地点也是凑巧,就在京都三中。 而第一轮选拔在三月上旬,丁正不是放不下孩子的保姆,他还要负责班上开学的准备,不过班上学生人数本来就不多,这个竞赛培训走几个,那个集训选拔走几个,估计还能留在教室的学生也不多了。 但走到这一步,作为一个班主任,他已经做到了极限。 谢辰食指点了点手机屏幕,最终回复:好,几号去? 在约定好时间后,谢辰坐回电脑前,没有目的性的滑动着鼠标滚轮,在批量删除了一批没用的邮件之后,他顿目,发现是一封涉及专利,用词极为礼貌的邮件。 时间发出是在CMO竞赛之后。 用词遣句很像是那种循循善诱注册什么东西的,诈骗前期诱导邮件,但谢辰还是点开看了下。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下。 邮件前半像是直接复制的模版,或许发邮件的那个人自己也没有详细去看,只在前面的最后一句拉了几行空行,简短地表达了这封邮件的真正用意。 看上去写的很匆忙,最后留下了个联系方式,或许是中途想起来邮箱对于学生而言用得不多,不如他们那样作为沟通的重要途径之一。 一份虎头蛇尾的邮件,看上去更像是将删除键点成了发布键。 谢辰撑着下巴看完了,手速很快的搜了一下,心中大概有了底。 看来这次去京都,可能还要再见一批人了。 谢辰一开始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关注这一系列赛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当时的他需要一个无论日后如何出格,都能为他托底的平台。 但现在,谢辰若有所思敲了敲桌面,这个时代对于天才与科学的包容性其实不在他最初的设想之中。 由于未来时间科技大爆炸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在,这其中不仅包括正面积极的影响,更多不可控的负面影响,甚至一度成为了威胁。 为此,联盟国甚至专门了一个用来评查各种科研成果,并为此预估风险等繁琐关卡。 谢辰本身作为领头人,在这方面有所宽松,暗地里的研究可以作为底牌,但一旦流露出去,不免要公众视线下经历这一关卡的审核。 但这个时代一切欣欣向荣,就像是谢辰意识中逐渐复苏的情感一样,不论怎样的体现,它都能包容。 甚至求之不得。 全球化发展,国与国之中已经不单纯靠军事化战争说话了,而是看彼此科技发展水平。 谢辰双手交叉撑住自己下颚,电脑之中大屏展现的资料图片正是第一个核弹爆发的巨大蘑菇云。 他其实有些手痒。 而谢辰双手没碰电脑,电脑屏幕本身却在高速跳转着,无数个页面弹出交叠,恍若有另一只手在背后远程操控着,大量的数据流划过谢辰的眼底,但很快这个国内个人顶尖配置的电脑主机就开始发嗡鸣声。 在雪还没化的季节里,电脑却像是中了暑。 谢辰倒是很淡定,他活动了下手腕之后,直接按掉了电源开关。 主机最后委屈无比地发出一声嗡鸣。 …… 转眼就是三月,谢辰拉着行李出现在机场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下天边刚刚才飞走的那一辆飞机,回眸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楚千泽,对方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穿着校服。 米色针织开衫一套配浅灰直筒裤,在初春的季节穿这么一身,垂首半侧着身,侧脸的轮廓起伏精致,不同于在遍地同样款式校服下的疏冷,整个人都好似温柔了几分。 这点温柔在楚千泽看到谢辰的时候,随着他柔和下的眉眼,更加明显。 但除了被他这么看着的谢辰之外,不会有旁人在对上那双凤眸时,会觉得这个男生有温柔这个性格。 现在是他们隔了一个寒假后的再次碰面。 楚千泽在谢辰走过来后,看了眼他的身后,“不让我去接说江义要送你,他人呢?” “他在睡懒觉。”谢辰耸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辰:“走吧,我们要出发了。” 飞机要起飞了,而现在他们才启程。 第295章 答应追求 京都三中作为这次集训选拔的东道主, 本身的教育底蕴在国内就属于拔尖水平,他们甚至为这次培训选拔专门腾出来了一栋活动楼,下方会议室中间自习室中上考试教室, 顶层还开放了阅览室,堪称大手笔。 不仅如此,京都三中校内图书馆是由国家批款铸建, 从设计到藏书数量到内部科技设备, 即使一些私立高级中学财大气粗, 也不能在这方面比过京都三中的图书馆。 因为不谈钱,京都三中还有一批著名校友, 高中带来的情感牵绊往往是最浓烈的。 于是谢辰与楚千泽在行政那边报完道,就各自领到了一份文件袋。 行政处的招待老师很热情, “文件袋里面有校内路线图,你们在自由时间也可以在校内活动区域多走走, 本校图书馆临时借书证也放到里面,需要我让学生带你们去宿舍楼吗?” 谢辰将文件袋挂到行李箱的拉杆上, 闻言刚要答应下来, 楚千泽却语气平静接过了话,“谢谢老师,不过不用了,我们认识路。” 招待的老师在看向楚千泽的时候先是一顿, 而后眼神微微变了变, 他没再多说,“好的, 联系电话也在文件袋内, 如果有问题及时联系。” 楚千泽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路过谢辰, 伸手轻扯住谢辰的衣服下摆。 还在琢磨着文件袋力装了什么的谢辰,面上还有些懵,却已经下意识随着这股很轻的力道转身,他跟着人走了几步后,才想起什么,侧身礼貌对着身后神情发愣的行政老师挥手说道:“老师再见,我们先走了。” 行政老师连忙挥手客气应道:“再见再见,记得有问题就打电话!” 等到两个少年的身影走远了之后,行政老师还没想起来坐下这件事,双手撑在身前的办公桌上,神情有些恍惚。 身旁正在核对资料的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 “没事没事,我可算是想起来那个楚同学是谁了。”招待的老师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身边老师道:“还能是谁,这次CMO金牌满分之一,国家队必入选的学生之一,他甚至都称不上种子选手,差不多已经内定了。” 之前的老师的情绪已经恢复稳定,“我不是说这个,我前几年在招生组的时候,学校出动了所有招生老师,轮番上阵都没能啃下的硬茬,当时差一点连国外正在参加讲座的校长都要中途回来上阵。” 他耸肩,“但最后,人还是跑到了九城一中,真不知道就九城一中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他。” 而他没说的是,当年轮番上阵的许多招生老师其实大部分连面都没能见到一下,少年往某个地方一躲,荷枪实弹的军人就那么面无表情拦在那里,谁敢围堵上去。 当时用洁癖作为理由刷掉一大批老师见面请求的男生,今天主动拉着朋友离开,哪里有什么洁癖的样子。 想到这,又想到当年,这位老师暗暗抹了一把辛酸泪。 这位老师安静下来了,旁边暂停手上核对资料的老师皱着眉认真思索,他经这么一说,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点什么,不同于身旁老师是考编入职,他高中母校就是京都三中的,在京大毕业之后又回到母校任职。 他总觉刚才话题中心的那个少年,有些眼熟。 而这边,谢辰跟在楚千泽身旁,没忘记边走边检查挂在拉杆上的文件袋,“不需要别人带路的话,你需要地图吗?我刚刚好像在文件袋里看到了。” 楚千泽的视线看着前面的路,在面对分叉的时候余光都没有挪一下,只是在身边谢辰慢下来的时候,稍稍停了下脚下迈步的节奏,直到并肩能感受到谢辰的气息之后,他才道:“不用,京都三中我小的时候经常来,我知道安排的宿舍楼在那里。” “我带你去。”他转眸,目光落在谢辰身上,周遭的环境在记忆中依旧是熟悉的,但当谢辰融入这个环境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 仿佛谢辰始终站在这里。 一直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 楚千泽唇角微抿了下,将险些黏在谢辰身影轮廓上的视线扯了下来,轻不可察地叹出一口长气,“你只要跟紧我。” 谢辰极为捧场,他也从这其中简单的几句话中听出了一点疑惑,几步上前跟上去的时候,就像是乖乖在听楚千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但没走几步,就原形毕露。 在看过一片人工湖的时候,谢辰扯住了楚千泽的行李拉杆,“你要不要歇一歇?” 他这么说的时候,视线却是落在人工湖里懒洋洋翻滚着的天鹅身上,扯出楚千泽的力道就像是他此刻的好奇心,连带着楚千泽也走不了一步。 但这次楚千泽没有纵容谢辰,他歪头看了眼谢辰手腕上手表的时间,“不行,我们要先回宿舍,而且还要收拾东西,然后还要去吃晚饭。如果我们的动作足够快,也许会在晚饭之后过来这边消食。” 他说话的时候,低垂着的睫毛很长,视线徘徊在谢辰腕间的手表上,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出神。 当他抬头的时候,发现谢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视线,之前勾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几只天鹅依旧在那边梳理着身上的绒毛,楚千泽的余光能看见天鹅们弯下颈项时的优美弧度,也能看见谢辰此时格外安静的眸子。 眸底漆黑澄澈,这瞬间哪怕两人距离如此相近,楚千泽依旧看不懂谢辰在想些什么。 他看过心理分析的书,也因为兴趣学过这一类的课程,接触的不够深,但有些人的天赋极高,这一点就足够他在某些时候无往不利了。 可惜此时,那点接触就显得太浅了。 谢辰沉吟着,却只道:“你的睫毛很长。” 他不知道刚才心口突然软下来的感觉究竟该怎么形容,甚至手也有些痒痒的,说不清是想要拔下几根,还是想要拨弄几下。 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却让楚千泽骤然缩紧拉着行李的左手,“走吧,早一点收拾完的话,晚上可以来看,到时候路灯会亮,他们会更活泼。” 谢辰松了手,没再说其他,一步不落地跟在楚千泽身边走着,但他还记得之前的那点疑惑。 随着两人向前,还能听到他好奇的追问。 “你是京都人,三中小时候又来过,怎么最后跑到了九城一中学去” 李子卓作为京都三中本校的学生,对于其他的集训学生有着部分东道主的责任,他之前问过楚千泽抵达的时间,算着差不多已经收拾好的时间点过来看看,结果却扑了个空。 他敲了好几下宿舍门,都没有看到人,不由推了推眼睛再次确定了一下门牌号是否正确,但后面的几下敲门里面依旧没有回响。 这个时候,另一个集训选手正一手一个垃圾袋探出脑袋,在看到李子卓的时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神,你找楚神他们啊,你来迟了他们半个小时前就下去吃晚饭了。” 李子卓闻言又看了眼时间,“这样,那我先走了,又问题联系群里的助教老师。” 说完,他瞥了一眼对方手里蠢蠢欲动想让他带下去的两个垃圾,面色平静地一个转身,只当没有看见。 一手一个垃圾袋的学生“诶”了一声,讪讪然地退了回去,满心遗憾地想,早知道刚才就先开口说垃圾袋的事情了。 …… 黑天鹅果然优雅,谢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着昨天晚饭在人工湖那边看到的场景片段,他知道这是大脑夜间做梦时的一点残留。 楚千泽正在收拾东西,看上去不紧不慢像是在打发时间,手下的动作却没有那么散漫,在注意到谢辰起来后,他偏头瞥来视线, “我们今天九点要去行政楼那边参见开幕式。” 谢辰薅了把头发,“我知道了。” 这个点其实还早,他们两个的生物钟倒是在这个时候非常统一,楚千泽也只比谢辰早起了十几分钟。 宿舍是按照两人间分配的,其实在有条件的时候,上面就已经开始让学生们提前适应未来,IMO竞赛也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赛事委员官方安排住宿就是两人一间。 谢辰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用心良苦的小心思,即使察觉到或许也不会在意。 楚千泽在谢辰洗漱的时候,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他在自己书桌前面的椅子上,视线在这件相对宽敞的宿舍环境里周巡一圈,眸色平淡,直到落到走来走去的谢辰身上时,变得柔和。 他心想,还不错。 如果继续下去,未来他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要共处的,算下来,他们相处的时间会比与亲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楚千泽与谢辰抵达开幕式的时候不算早,虽然没有迟到,但他们到的时候,其他集训成员已经早早就来到了现场,个别助教老师正在核对名单,参加开幕式的几位重量级教授还没动,还有多个京都三中本校的高一学生充当志愿者现场帮忙,现场氛围非常热闹。 但就算是这么热闹的环境,楚千泽与谢辰两个人出现的时候,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次CMO竞赛的满分选手只有两个,乍一听起来显得其他选手不过如此,但往年历届偶尔能出一个满分都算难得,在没有发生特殊情况的前提下,满分选手稳稳占据国家队六神席位之一。 这意味着今年可竞争的名额直接少到了四个,而剩下的57名选手,还有部分是去年集训落选今年从省队上来二战的老学手,本身能力也很强,他们可能只是在去年差了点运气。 或许今年蹦出来两个大神看起来运气不好,但这种不好,是平等的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的。 韩广广正在现场乱逛,他打眼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面上神情一振,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又有另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李子卓迎上谢辰二人,“好久不见,欢迎来到京都三中。” 他说完,看了楚千泽一眼,笑笑,“或许对楚神来说,要该说欢迎回到京都三中?” 楚千泽没什么情绪,“客气。” 谢辰对李子卓弯唇笑了笑,视线散开,他在人群中扫过,视线路过正在走过来的韩广广时,对方以为谢辰在找他,兴奋地挥了挥手,但谢辰的时候笑着点了下头,很快又转移了开。 楚千泽明明没有一直盯着谢辰,但他好像有另一双眼睛落在了谢辰身上,此时视线没有挪一下,与李子卓不冷不淡地寒暄着,还抽空问了谢辰一句,“你在找谁?” 谢辰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那个头发很卷的男生,是叫钟哲是吧?” 他对那个男生的外貌特征印象颇深。 韩广广已经走近,闻言接声道:“他不参加这次的集训,不过你要是想找他,那边严沫在那,你可以问问她。” 他对着一个方向微微仰了下头,示意谢辰去看。 楚千泽此时突兀终止了与李子卓的聊天,转而看向谢辰,“你找他做什么?” 谢辰摸摸下巴,摇头笑了下,“不,也没什么事。” 楚千泽微微垂眸,“你不想说就算了。” 谢辰一怔,说不清哪里不对,但还是道:“不,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没关系。” “之前他跟我聊了几句,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意思,刚才找他是想跟他加个好友来着的。” 谢辰没细说他们之间聊了什么,想着加个好友倒是真的。 他心里有预感,或许在未来,他会和对方有深入合作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对方家族生意链很深? 谢辰这么说,楚千泽掀眸没有再问,他摸出手机,想了想道:“你想加好友的话,我这边推给你。” 李子卓将这一个来回纳入眼底,心里有些微妙的古怪感,但他在某些方面就是个直男,愣是一点想歪的岔路都没出现。 韩广广倒是龇了下牙,避开了视线。 几人没有再聊多久,等到各个教授老师和领导班子进入会场,开幕式就开始进入前奏。 开幕式结束之后,下午两点到四点半,六点半到九点会有两场自习的时间,但这两场仔细自然不可能像是在学校里面完全任由学生自主学习。 今天过后明天就要迎来第一次考试,为期八天的集训,却安排了四场考试。 而且为了让他们提前习惯IMO竞赛的考试时间,全部安排在上午的时间段,大早上八点就开考。 自习时间是有任务的,全部都是为了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讲台上坐着的教授也不是当摆设安在教室里面的,他们个别手上还握着最终对学生的评价表。 因为这次集训的学生质量比历年都要高,所以这次官方直接请来了一个国内外数学届都非常有名的老院士,对方同时在京大数学系、斯坦福大学等多所高校任教,手上大大小小的数学奖根本数不过来,看上去是那种稳扎稳打的老前辈,但能将数学学下去的无一不是天才。 数学这门学科现实而残酷。 按理来说这样的老教授不会一开始就出现在自习上当授课老师,因为他还要准备后面的讲座。 但当下午学生们进入自习教室的时候,却看到老教授已经乐呵呵的坐在了讲台上,手边堆着的卷子看起来就是他们这次的主要任务。 谢辰有注意到,他与楚千泽一前一后进入教室的时候,对方在他们身上停留的目光有些久。 他们选了个空位子坐下之后,谢辰问身边的楚千泽,“你认识这个教授吗?他好像认识你。” 楚千泽头也没抬,“有些印象。” 他抬头看向谢辰,“但他现在在看的是你。” 闻言谢辰看向讲台,果然,对方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其实老教授的年纪在院士内已经算得上比较年轻的,但他的鬓角依旧白了大片,让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睿智又和蔼。 见谢辰看过来,对方轻轻点了下头,更像是一个主动的打招呼。 谢辰下意识弯唇笑了下以作回应,对方脸色却更加温和。 此时旁边的楚千泽却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以后想轻松一些,最好不要在他们面前表现的脾气太好。” 不然他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看起来脾气这么好的小天才,只会在某些方面得寸进尺,这倒不是贬义,只不过在学术这一块,前辈们对后辈的喜爱总有让人承受不起的时候。 而这句话对于做久了前辈的谢辰来说,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竟不知该不该笑出声,他咽下喉间溢出的笑意,“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你吗?” 楚千泽挑眉:“我?” “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吗?”谢辰笑道。 楚千泽微不可查的轻哼了一声,浓睫掩下,凤眸之中有轻浅的笑,“不好意思,我冷心冷情,只会护着我的男朋友。” 路过二人身边刚要坐下的韩广广,现在觉得耳朵尖也不是一件好事,他本来是想要坐到谢辰身边的,人都已经走到旁边的过道上,现下却脚步一转,凑到了前排的李子卓旁边,非常自来熟的开口, “诶,往里面挤一挤,给我留个位呗。” 李子卓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问什么,往里面给他让了个位置。 而后面,楚千泽话题一转,在学生们还没有到齐之前静静看着谢辰说 :“我还没有问你,你上次在CMO决赛上机考试时做了什么?” 当时的上机操作是现场判分,赛后给分,当时评委们拿着表格在初审谢辰考试结果的时候,看上去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他们在前往下一个考生电脑的时候面上神情如常,还会在半路上交头接耳低声交流着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至少看上去是那样的。 但有些事情对于楚千泽来说,是不需要特意观察甄别,就像是本能般,他能很快捕捉到某些事情的细微变化,这其中的违和感过于强烈,他很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阅卷组老师们交头接耳的次数,不着痕迹挡住电脑的站姿,临时安排来的保安们被叫来帮忙搬运考卷和移动电脑,负责为考场布置收尾,却直接从中央位置开始清场。 楚千泽不需要说出这些细节,他现在只需要静静看着谢辰开口去问,他相信对方会给出答案。 至于他自己,过于熟悉规则,就会做到像是最后决赛那样,一个完美却不出格的满分答卷。 想到这,楚千泽轻轻蹙眉,低声道:“这是一场公共性的赛事,你可以做到满分,但还没到出格的时候。” 很多时候,隐形的危险总是出现在不经意的时候。 谢辰知道他不是在教育自己,而是将情况如实说出来,他撑住下巴,懒洋洋地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也许是一个会给他们出题目的半智能AI模型?其实我的设想目标是电子考官,主要作用于检测考题是否出错,没什么太大的宏伟目标,只要它能运行能得分就行。” 谢辰侧头,身边人正敛着凤眸,长睫向上掀,认真听他说话。 不知怎么,谢辰口中的话卡壳了一瞬,而后飞快地眨了下眼笑着继续说, “我没有导入太多题库,他最终会衍生成什么样子,要看后期的人为训练。” 谢辰当时没有要出格的意思,现在想来满分应该是正常的,经楚千泽这么一说之后,才迟一拍感觉到……好像低估了那个AI模型? 楚千泽听完后垂眸想了一会,他像是在酝酿,许久才道:“你给模型设置难度上限了吗?” 他对上谢辰面上的茫然。 而后那双精致的桃花眸倏地瞪大,仿佛才反应过来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谢辰喃喃:“我竟然忘了这茬。” 原先撑着下巴的手开始无序地敲击着桌面,在谢辰的认知中很多时候太过理所当然,哪怕他无数遍检查也不会察觉到其中是否跨过那道尺度,但一旦像是现在这样,别人点出来其中的突兀,他就能瞬间反应过来。 后续将会产生的一系列反应,谢辰很快就想到了。 谢辰用另一只手捂住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指缝中溢出头痛的叹息声。 正常来说,没有设置上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达那个临界值,AI会自行崩溃出现一大堆bug,但是谢辰做出来的那个AI只有一开始作初级设定来编程,本身的数据架构却极为稳定。 这就像是一个建筑大师,拿着能建造高楼大夏的独门结构,搭建了一个儿童手里玩的三角小房子。 虽然模型很幼稚,但其核心结构却无比的稳固。 谢辰没有设置上限,意味着这个在设想创造的时候,本只是为了检查题目合理性,并给出正确答案的一个不起眼的电子小考官,在这种无上限的情况下,简直不敢想最后会在什么程度达到崩溃的锋值。 是大学?还是研究生?亦或者是博士? 不能多想。 但这不可能,谢辰头一次发现人类的想象力在这个时候也会太过丰富了,他很快止住过于发散的思维,那封措辞混乱的邮件此时出现在脑中。 难怪邮件的内容像是半途而废,是因为内容并不适合线上交流吗? 谢辰在认真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低头去看,小指正被楚千泽轻轻勾着。 温热传来,谢辰错眼看去,小指就像是被缠住了一样。 楚千泽轻笑道:“需要帮忙吗?” 谢辰挑眉,他抽出手指,压住对方不安分的手,“不,我觉得也许这不是一件坏事。” 他微扬下颚,往台上的方向轻轻一点,“看起来这件事不需要我费心。” 楚千泽不需要抬头,随着学生到齐,宽阔的教室安静下来,他同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台上老教授偶尔投来的视线。 笔袋与前桌挡住了他们交叠的手指,老教授是看不到这出格的举动,那么对方频频看过来的视线,只能是因为他们本人了。 楚千泽的存在不是稀罕事,他估摸着并不值得这位老人像是没见过一样的投来注意,那还能是看谁显而易见。 楚千泽点了点谢辰的手指,“同桌,看来你要出名了。” …… 是的,谢辰很快就出名了。 因为那个在考场上做出来的AI模型果真起了大作用,AI检测不具备主观思考能力,但它具备检测与验算能力,在论文这一块发挥到了意料之外的作用。 起初因为核心代码无法攻破与复制,请来的专家商讨过后,决定放弃研究核心数据,转而开始探究其实用性,在将题库提升至大学之后,发现还能稳定运载后,他们简直惊奇。 由于这个AI可以根据数据进行检测验算,他们调出了部分已毕业的数学系学生论文进行复审,结果还真找出几篇,所幸只是数据性错漏,不影响最终结果。 这还只是随机调出的一批论文,如果真的进行分批大量复审,估计要纠出不少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回来痛改论文。 看起来目前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但如果、如果这个AI模型可以升级运用到整个论文库呢?当它成为论文发表前最后一道审核底线,是否意味着那种靠数据堆砌得出结果,却需要无数时间精力甚至几代人验算的论文,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其是否具备可行性? 其中原理一定程度上过于超前,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研究透彻,但是从效用出发,却是广阔无比。 要知道,一篇论文具备的参考性与延伸研究太大,在医学领域的泰斗级别的论文,一旦出错,填补这个时间差的是无数个病人宝贵的治疗时间。 是用无数人的生命等待,才能得到的验证。 …… 新闻谢辰看了,他这个时候已经在官方安排的人帮助下,签署了专利书,不需要再排队申请,进入系统后会最快程度获得批准,之后的各类事项也在合同协议里标明,谢辰已经全权授权出去了。 谢辰不知道当时谈及专利的那份虎头蛇尾的邮件,是当时那几个来人中,谁手忙脚乱发出来的,但应该就在他们其中。 他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全程显得很乖。 如今事情已经走上正轨,在授意下媒体开始试探着发报,最后在流量最高的时候,一些营销号开始不受控制的掺和进来想要分一杯流量的羹。 各种十七岁天才少年,让无数毕业生胆战心惊类似的标题,在全名娱乐的当下,赚足了眼球。 他们将这件事娱乐化,很多普通人听了一耳朵跟着吃瓜,一个个没往心里放,但是其背后的众多隐性利益实在很大,有些容易挑起矛盾的话题,不少营销号都很聪明的没有去触及底线。 于是哪怕他们现在还在集训期间,谢辰依旧成了中心点,他果真出名了。 谢辰搁下手机,吵闹的视频音乐突然消弭,黑夜下暖黄的灯光落在脚边,周遭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他们没放我的照片,也没人扒我过去学渣的辉煌历史。” 好像他一直都是个天才一样。 甚至连学校都没几个营销号直接点名。 楚千泽轻轻歪头,似乎想要靠到谢辰肩膀上,但他最后只是淡淡笑了下,身体没再压过去,“你不知道?这是进入尖子班那一系列协议其中之一,你的所有信息在网络上会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所有涉及引诱曝光人肉的内容,都会被第一时间屏蔽。” “是这样么。”谢辰说完,看到之前在湖中心打转的黑天鹅们带着两只白天鹅慢悠悠游过来,看样子想要从他们站着的桥下钻过去。 他们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国家集训队第二轮选拔,之前还算拥挤的60人,现在只留下了15个。 不需要多大的教室,一个最普通的教室就能轻松塞下他们。 明天是闭幕式,现在谢辰与楚千泽偷闲出来散步,在人工湖这边的小桥上闲聊。 说是人工湖,却大的有些过分,都有空间去养一群天鹅了可想而知,湖面上铺置的大桥小桥不算少,但看着错落有致丝毫不显拥挤。 谢辰他们现在站着的小桥被柳扬挡在侧后方,附近学生堪称稀少,这里平常偷偷摸摸约会的学生们比较多,但最近国集在本校举办,还没正式开始前教导主任就有事没事往这边转一圈,生怕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集训开始后,这一块更是连带着宿舍楼都算是给他们特意空了出来,整个就是一小型训练场地,位处校园却又独立于校园。 谢辰与楚千泽两人现在没有一个担心最后6人名单有没有自己。 谢辰撑着桥,探出半个身子,俯身看着下面慢悠悠游过去的天鹅们,看着它们晃着漂亮的长颈,落在最后面两只天鹅一黑一白,正躲着前面的几只天鹅,颈项交错亲昵蹭着彼此。 黑与白叠在一起,鲜明无比,两个在色盘上完全对立的颜色,此时却美的优雅。 谢辰收回身子,伸出的手碰不到那两只交颈的天鹅,所幸直接收回手,他能感觉到身边逐渐靠近的气息,这让谢辰眼睫的扇动频率变慢。 身边这个人,近的仿佛想要融进他的骨血里。 心跳在一点点加速,谢辰眼睛依旧看着下方逐渐越过桥底的天鹅群,眉眼藏在灯下的阴影,他轻轻敲了下桥上的护栏,沉闷到根本听不出来, 但他敲了,心也动了。 楚千泽原先也是安静看着下方,流露出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直到耳边传来那一声沉闷的响。 他仿佛若有所感,呼吸屏顿了一刹。 平静缓缓碎裂,楚千泽看向谢辰,凤眸染上暖灯的晕黄色,眸子里也好像晕开了一片细碎的阳光。 对于谢辰来说,有些事情很简单,数学不需要考虑太多,感情也不需要周转很久,最终的结果在直觉下都会通向一个结果。 气氛刚刚好,时机刚刚好,就连心动也刚刚好。 所以桃花眸弯下来,谢辰勾唇笑道:“我答应你的追求。” 他挥去飘到眼前的杨柳絮,伸出的手像是一个即将到来的拥抱, “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第296章 校园结束 夜幕低垂, 杨柳拂过絮子,谢辰手臂微伸,歪着头眉眼勾着笑, 昏黄的灯光随晚风吹过而轻轻晃动,桃花眸中一片波光潋滟。 天与地沦为幕布,无声之中高潮顿起, 而这场舞台中唯一的主角只有谢辰。 楚千泽的眸色暗了下去。 谢辰迎来的不仅是一个拥抱, 温热的气息几乎填满了胸口, 他来不及拥住扑入怀中的人,就有一个吻擦着唇角落下, 错开的鼻梁形成了外人看不到的盲角。 嘴唇似乎被轻咬着向外扯了一下,谢辰下意识舔了一下, 却只舔到了一个更软更湿的触感。 那一瞬间头皮几乎要炸了。 谢辰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就有手从他头顶抚过, 这个动作轻到只能带下一朵絮子。 短暂的相拥瞬息的亲吻,谁也不知道摄像头之下只是正常拥抱了一下的两个男生, 在盲角处做出了多么出格的举动。 楚千泽神色倒是如常, 在某人即将炸毛的时候向后撤了一步,他唇心染了红,凤眸一垂,是只有谢辰才能看见的风情。 刚才的那个互动, 即使最眼尖的人盯着, 也摆不出什么证据来断定。 谢辰轻轻哇了一声,额心还隐隐有些麻, 他伸手揉了下, 忍不住道:“你好熟练啊?” 语末的那点疑问更像是调笑。 毕竟刚才在外人看来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在那短暂的几秒之内, 顺滑无比地做了许多小动作。 谢辰想着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鼻梁,上面还有一点被蹭到的酥痒感,他忍不住摸了下。 谢辰在十几分钟前虽然多了个男朋友,但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体验感,现下又被咬了一口后心情更是微妙,隐隐有种被占了大便宜的错觉。 但他也知道这种心态好像不太对,只不过情绪这种东西并不是理智可以抚平的。 楚千泽看出这一点,视线轻轻扫过谢辰,没有多做什么,以免眼前隐约要炸毛的人跳起来。 收回视线的时候,他不轻不淡地应了一声,表现的倒是比谢辰还要淡定。 夜幕垂落,遮住了楚千泽微微发红发热的耳尖,他先是自然地抿了下唇,才微微勾唇笑道:“男朋友,你好生涩啊。” 谢辰的唇瓣还残存着微微的扯咬感,眼下虽然被新晋的男朋友给调.戏了一句,却也没有表现出普通人刚谈恋爱的那份青涩。 就像是一直缺失的那一块,随着刚才的那个拥抱而圆满,始终空下来的那个缺口被另外一块拼图完美填上,当结果呈现的时候,只有说不清楚的心满意足。 但—— “我们现在谈论这个好奇怪。”谢辰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里是学校,他们甚至才参加完国家集训队的考核,多么正能量的一件事,他们却没费多少心思在上面,甚至公费出来走了一趟,再带着谈情说爱了一把。 两人现在没一个正儿八经担心过集训最后6个名额的事。 楚千泽的眸底还漾着一层始终没有散去的浅笑,心情似乎非常不错,他望了眼天色,“几点了?” 回答他的是左手手腕的一个温热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缠在了手上,楚千泽眼睫颤了下,很平静的低头看过去,而后一怔。 是谢辰左手腕带着的那只表。 谢辰轻快道:“送你了。” 不等楚千泽有什么反应,就听谢辰又道:“我还做了一只,在宿舍。” 楚千泽微扬眸尾:“所以为什么不给我那只新的?” “因为你好像一直很想要它。”谢辰抬起楚千泽手腕帮他束紧表带,束紧之后扣指敲了敲那个表盘,传出的声音又闷又响声,“刚好这一只手表的功能已经趋近完善,在宿舍那一只表还在设置,所以这只现在送给你刚刚好。” 谢辰抬眸看他,唇边有笑,“你如果想要那只,还要再多等一段时间。” 说着,他伸手要去解开表带。 却被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开,楚千泽语气听着平静,收手的动作也不疾不徐,但等谢辰再看的时候,那只表已经牢牢戴在了他的手腕上,此时正抬腕放到眼前,仔细打量。 “我就要这支。”楚千泽悠然说道。 谢辰收回手,心情愉悦笑了一声。 楚千泽伸手摸了摸这只手表,机械指针在里面一格一格的转动,指针下面是覆盖了细闪的星空黑。 再下面好像还藏着一些东西,表盘按钮比起正常的表多了两个,这支表之前应该是一个奢侈牌子,还有着细钻的留痕,但是现在那些被填充了其他的东西,简洁大气。 与手腕相接触的那块地方,还有谢辰手上的温度,楚千泽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 手指很轻的在上面触碰,每个细节都被他摸索过,在又是简单的几下拨弄后,这个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手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将表盘划分为4个区间的刻度尺旁边,突兀地浮现了其他隐藏下去的九个刻度,原先各守己位的刻度尺旋转交错,内部的机关转动肉眼不可见,但楚千泽始终看的认真。 仿佛能看到下面精细零件每个齿轮的咬合错开,在刻度尺转动呈现出了一个手动很难划分出的准确角度后,有什么东西从内向外打开。 就在走到最后的一步的时候,楚千泽脸色微微变化,迅速伸手盖在了表盘之上。 而在他动作的过程中,谢辰始终垂眸含笑看着楚千泽,没出声解释也没出声劝阻。 他甚至在楚千泽伸手挡住表盘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挡着?” 谢辰握住了楚千泽的手腕,指尖微微摩挲,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你不想看看下面藏着的东西吗?” “想是想,但我更不想刚刚才拿到手的礼物,要被人收走。”楚千泽的眸光有些奇异,他看向谢辰的眸底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你怎么做到的?” 语落,他又笑了下,敛眸收敛了神色间的那点异样,“你先不用说,我会知道的。” 楚千泽手下动作很轻。在没有透出一丝光亮的情况下,指尖微叩缓缓摩挲着掌心覆盖的表盘边缘,明明还没有看清下面究竟是什么内容,却好像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下面究竟藏了什么。 不仅想到了下面的存在是什么,甚至直接想到了此时暴露的后果。 “好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谢辰笑意轻快,“我很期待。”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欣慰,也不知道是在期待楚千泽能破解,还是不能破解,但不管是哪个,谢辰想,这都很有意思。 谢辰坏心眼的又道:“我解答问题,仅仅限制在这个时间段,一旦回宿舍,你再想知道点什么,可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免费了。” 谢辰撑在栏杆上,眉眼含笑看着楚千泽,暖黄的光晕打在脸侧,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温柔。 楚千泽目光缓缓沉凝,眼睫打下斑驳的弧影,他像是没有听到谢辰的调笑,突然轻声开口道:“我们回宿舍吧。” 他缓缓抬眸,后面说出的话轻得有些飘忽,落入人的耳朵却烫的不可思议。 “我想吻你。”楚千泽淡淡开口,似乎是笑了一下,“男朋友。” 他想亲他很久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方知道或不知道,那些说不出口的心思,此时在男朋友这三个字的前提下,都有了光明正大索求的理由,楚天泽想亲男朋友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他本就对此毫无避讳,如今更是直白,只不过楚学神平日气质疏冷,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只能仰望的高岭之花,恐怕谁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反差造成的冲击感极为强烈,也让那句话间的张力拉扯到了一个极限,无意间的撩人比刻意下的撩拨还要让人无错。 谢辰闻言怔了下。 “是有点晚了,那我们回去吧。”谢辰习惯性的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在手腕处扑了个空后,下意识看向楚千泽掌心下的表,无奈笑了笑。 他这一连串动作像是被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举止间都带了些仓促的意味。 楚千泽始终安安静静的看着谢辰,那双漆黑凤眸在夜色的沉淀下越发捉摸不透,看的久了,好似熨出了别样的温度。 谢辰有几个瞬间别开了视线,像是被这样的视线烫到了一样。 对此,楚千泽眸尾又轻向上扬了些许,那件笑意碎在了他的眸底。 从人工湖回宿舍的这段路程并不远,但今天他们脚下走过这段路时,时间带来的感受,就像他们身后拉长的影子一样,在无限放大。 回到宿舍,楚千泽跟在谢辰身后关上了宿舍的门,随着门被关上,他一直严严实实挡在表盘上的右手也随之放下。 先一步进宿舍的谢辰没来得及开灯,转身的时候施施然向后一退,半靠坐在床铺下的桌子边缘,就这么长腿交叠,懒洋洋的看着楚千泽。 几乎是在楚千泽将手放下的那一瞬间,一道始终被掌心格挡的光屏,终于跃然浮现在半空中。 就像是无数科幻小说里未来发展到一定境界会出现的智能光脑一样,莹莹蓝光填补了虚幻的光屏界面,眼睛看到的不真实感太过强烈,伸手也只能扑到空。 楚千泽伸出手去,莹白指尖在触碰到这虚幻的蓝色光屏时,没有丝毫阻碍的穿透到光屏的另一边,视觉带来的实体感与触觉带来的虚无感造成强烈的冲击。 没有开灯的宿舍内,这个悬浮而立的光屏是唯一的发光源,充满了科技感。 谢辰在光屏出现的时候,稍稍歪了下头,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只是这熟悉的光屏,终究是回忆中的影子。 楚千泽眸光溢彩,素来冷冷淡淡的眉眼,星星点点的蒙上一层微弱的蓝光,他的视线对着表盘投射出来的虚无光屏,却更像是在看靠桌而坐的谢辰。 对于很多人来说,一个几乎在各种近现代二次元的科幻产物出现在现实里,由于它的出现在各个方面都比较频繁,像是小说电影,因此他们第一反应并不如何惊奇,反而是兴致勃勃的。 就像是新产品手机上市的通知,一般同一行业的科技公司最为关注各个数据,每个变动的参数全部都要重点标注,除了他们就是电子产品的发烧友,他们会随时跟进最新科技产品,也会在同一圈子的各种渠道上分享。 但对于平民大众来说,他们很多人直到手机正式进入商场,才会知道这个品牌已经更新到了这个型号。 很多人甚至完全分不清楚新款手机里到底增加了什么功能,习惯性的选择最新款之后,才会在使用体验上感觉到或多或少的差异。 因此当这个光屏的存在暴露在网上时,很多人可能第一反应是国家又做出了什么新产品,更倾向于它能为自己带来什么新的娱乐方式,只有真正走在科研前端的各个研究员,才明白他们看到的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 是变革,科技体系的大变革。 这个东西出现的太超前,太多的基础科学和社会体系都没有做好准备。 但是谢辰能做出这个东西,就说明拦在技术前面的一切难题已经被解决,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适合深想下去。 楚天泽没有多问谢辰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只是缓缓将向前伸出的手向后撤了撤,似乎想要像游戏之中那样能够滑动技能光屏。 但指尖碰到的只有空气。 楚千泽收回了手,他琢磨了许久,最后微微扬起下颚对谢辰说:“先将它关掉。” 虽然正常是应该问,它需要怎么关掉? 但由楚千泽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一个问题,显然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谢辰微挑了下眉。 不过现在若是真要纠缠着之前的话题讨要什么代价,总觉得吃亏的会是自己。 于是谢辰对楚千泽这个作弊的问题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辰伸手在表盘上轻轻点了几下,之前有刻度转动的平面表盘,此时却是可以触屏,“在这个位置轻点两下就可以关掉它。” 谢辰的指尖在不大的表盘上快速的点滑,动作间有种轻盈的美感,楚千泽垂眸看得认真,很快将手动版的使用说明记到了脑中。 玩笑是玩笑,谢辰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讲解,就让楚千泽戴着这个出门瞎摸索,到时候要真是在什么公共场合,调出了不得了的界面,那时候再解释,可比现在要麻烦多了。 楚千泽看出了什么,目光微动,“这个在原先的设想中,应该不是手动控制的吧?” 谢辰嗯哼应了一声,懒羊羊的尾音让人心痒,手上最后几个点动,将这个表盘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正常模样,那些科幻小说中的表现闭拢关合,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猜的不错,这个东西最开始的设想,是由大脑控制。”谢辰漫不经心敲了敲已经属于楚千泽的手表,“它会收集大脑活动时的电波,简单来说,用你的意念控制它。” 谢辰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的位置绕了几个圈。 他笑意吟吟,谈及这个话题时,神色举止间是非常惹眼的轻慢感。 显然这个东西在他眼里的存在感并不重,这也在无形中说明了其他的东西。 楚千泽摩挲着表盘,冰冷冷的金属硬片已经被他熨了些许温度,虽然谢辰这么轻松将这个手表送给了他,却并不意味着这个手表就像它前任主人谈及时表现的这么不值一提。 果然,还是想亲一亲自己新到手的男朋友。 楚千泽心念涌动,之前还滋润的唇瓣也好像也变得干燥,身体在火堆里滚了一圈,滋味开始难熬起来。 他不再关注手上的表,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谢辰的身上,只要向前走两步,这个上铺与下方桌椅的空间就变得拥挤狭小起来。 楚千泽双手穿过谢辰抵在身后桌上的双手,抵在了谢辰的双手旁,两人的胳膊成交叉状似有若无的缠着,为了站得更近一些,腿也挤到了谢辰双腿之间,一不注意就会碰到一起。 这份接触比外面那个拥抱还要亲密,楚千泽在亲上去的时候非常礼貌地询问了一句,“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男朋友。” 谢辰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微弯,他伸手绕过楚千泽的身体,按在了他的后颈上,向前一碰,额头抵在了一起。 只听谢辰饶有兴致的道:“若是我现在说不可以,你就不亲了吗?” 楚千泽垂眸,低下的视线落到了谢辰的唇上,他同样笑了一声,轻的有些危险。 “当然不。” 宿舍的灯没有打开的机会,走廊外有人下楼打水,脚步惊动了顶部的声控灯,照亮学生下楼的身影,也映入了其中一间宿舍。 模糊的光亮下,桌椅与上边床铺的拥挤空间中,两道影影绰绰的影子,热烈的吻在了一起。 走廊声控灯熄灭的那一刻,拉长的影子亲密无间,落在地面上几乎分不出你我。 …… 次日,国家集训队的闭幕式上,最后进入国家队的6个名额正式公布,由于之前的表现与考试有所铺垫,最后的结果学生和老师们心里都有了准备。 但在听到九城一中,一个一个又一个,一共三个名额花落他家之后,在场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们,就算是前来参礼的领导们都忍不住朝九城一中这三个排排坐的学生投来复杂又奇异的目光。 谢辰、楚千泽、韩广广。 台上之前负责评委打分的老教授在宣布这个名单的时候,虽然神情不变、声音沉稳,为人师表的稳重感让人很安心,但他在宣布完这三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情绪,看了一眼台下。 却发现那三个现在备受瞩目的少年,正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俊,大礼堂的灯光这么一照,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简直要具象化,比舞台上那些精心打光的偶像明星们还要耀眼。 老教授多看了几眼,心情突然大好,他在报完名单之后没有去翻手上演讲稿的下一页,之前那些客套官方的总结发言此时被他突然涌上的情绪淹没,再开口,原先的再接再厉变成了扬帆起航。 人类的情绪总是容易受到同类的感染,即使没怎么担心过名额问题的谢辰几人,也将目光放到了台上。 当那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以一句某日报引用过,现在网上最火的句子作为结束语的时候,全场回与了热烈的掌声。 礼堂之内掌声不断,谢辰轻声对身边的楚千泽说:“我突然对语文又有兴趣了。” 平缓的情绪会为文字和语言共鸣。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这句话让闭幕式结束的刚刚好。 …… 正式进入国家队之后,谢辰他们会有一小段休息的小长假,但这样的时间并不长,IMO也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在7月份开始,他们结束国家集训已经是3月底,约莫在5月份就要进行统一培训。 到时候从心理到生理,各个方面都要对标国际赛事的统一标准,住宿吃食和考试时间等,一切可能影响状态的因素都会在赛前由各个老师提前安排,让他们进一步适应。 在距离正式培训这个中间时间段,楚千泽没有和谢辰回九城一中,甚至将人留在了京都,他在京都有着自己的房产,私密性极高。 谢辰跟他回去的时候,多瞟了几眼小区门外的保安,视线从他们板正的身体姿势上滑过,转头又看向身边的楚千泽:“我还有好多东西在家呢,如果久待的话,还是要回去一趟。” 手里拉着的行李箱咕噜噜,跟在谢辰脚边滚动。 他们路过那几个保安的时候,对方显然是认识楚千泽的,在看到楚千泽拉着的行李箱时,还神色认真上前多问了几句。 得知不需要帮忙后,也没有离得太远。 谢辰又看了一眼,顺带着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区的环境,大批量种植的各类树木将道路分成无数条,之前从外面看过来的时候,里面的房间也多以独栋为主,之间相隔着的距离不算近。 这种布置很像是富贵人家的住所,但又有很明显的不同,最大的感觉就是氛围。 谢辰想了想自己家的别墅,果然还是氛围不对,一经对比就会发现这个小区刻意做低调的奢华感,这里是真的低调。 在应付完保安之后,楚千泽看向谢辰,虽然有问必答却又不是正面回答,“我明天带你去个地方,然后我们再回九城一中。” 至于韩广广,闭幕式结束当天就回去了,他可没有当电灯泡的坏习惯。 尤其某人的住所,他每次进去都要左检查右检查,简直让人发疯,还不如下次逮着空几人在外面聚。 听到楚千泽的话,谢辰歪了歪头。 他们二人在拿到CMO竞赛决赛的金奖时,就已经获得了保送资格,谢辰在这方面没有考虑太多,他在网上大体看了一下各个大学的数学系以后,就很随意的定下了京大数学系。 本科学历终究只会是一个跳板,世界上最好的数学系位于环境格外美丽的一个小镇上——普林斯顿大学。 谢辰如果要在数学这一领域拿下足够的话语权,不论是对于他本身的拓展还是要压在外界的筹码上,未来总要去那个学校走上一遭的。 但保送大学定选哪个的想法刚刚决定好,就被楚千泽拦住了,对方给出的理由非常有诱惑力。 “现在先不要急,等到国家集训队的名额出来之后再做决定,那个时候你可以适当的提出一些小要求。” 当时说完这句话之后,楚千泽唔了一声,平淡的语气藏了几分怂恿,“或许大要求也可以。” 于是后来谢辰保送哪个大学已经决定好,却没有立刻联系京大的招生老师。 不过偶尔接到那些招生老师委婉又急切的试探话语时,谢辰也想过,这是不是某人的小小恶趣味发作? 想到这事,当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的谢辰此时却有了心情,问道:“你选好哪个大学了吗?” “京大。”楚千泽说的淡定,显然这件事已经早有答案,说完后他看了眼谢辰,没有说的是在之前他的打算是直接出国。 他并不需要什么跳板,国内的本科学历如果他想要的话可以立刻到手,在更有效率的结果面前很多过程都可以省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看轻国内大学。 不过这件事没有必要与谢辰说,当完高中校友之后,再当大学校友,每当有人提起其中一个人,就会想到另一个人。 这样想想也很不错。 既然保送资格在他们面前已经不成问题,再加上九城一中尖子班的特殊性,本来各个老师就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升学问题,但这件事还是要他们亲自对班主任老丁说。 保不齐班里还会举行一个聚餐。 束缚无数学子的高考在他们面前,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存在感。 谢辰虽然有着这具身体的记忆,但原身性格从来不是在意这种大考的性子,而他本身在未来时代也从来没有将哪一场考试放在心上,因而谢辰对于高考的特殊性与其代表的那种意义无法共感。 所以在楚千泽问:“你到时候要体验一下高考,纪念一下吗?” 谢辰本能应道:“纪念什么?” 他回的太快又太过自然,楚千泽微微顿住,而后摇头笑了一下,微微挑起的眸尾似是有些无奈。 他轻声道:“那就不参加了吧。” 谢辰没察觉出什么,他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后,欣然点头道:“是的,就不参加了。” 两个行李箱,一个在楚千泽左手拉着,一个在谢辰右手拉着,他们俩中间挨着的位置很近,只要想的话,轻轻一勾手指就能碰到一起。 安静不到几秒后,楚千泽轻声开口,“要牵手吗?” 谢辰眨了眨眼,矜持的犹豫了几秒后,弯唇笑了一下,“好。” 这个小区很安静。 从踏入小区门开始,除了偶尔巡逻的保安,就没有见到几个住户,走到楼层区的时候才撞见一些形色匆匆的人,他们有的认识楚千泽笑着点了下头作打招呼,有的低着头甚至都没发现二人。 楚千泽与谢辰的手,不轻不重的牵着,指尖偶尔蹭一蹭亲密又自然。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几人,不论是看见还是没看见,周转的脑子硬是没发现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谢辰轻轻惊了一声,他举起手也带着牵起了楚千泽的手,笑着问道:“你觉得他们看见了吗?” 十指相扣,这份举动在寻常兄弟朋友间,瞬间就让关系变得不寻常了。 楚千泽语气平静,“应该是看见了,但不管发没发现,他们并不会关注这种事。” “因为这是我们的事。” 楚千泽垂眸,低头亲了亲交错指节中属于谢辰无名指的那个手指位置。 “所以你只要注意,不要松开我的手就好。” 这句话直到第二天,谢辰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的新男朋友好像有些不安。 楚千泽平日表现总是不冷不淡,那份平静淡漠比谢辰还要稳,以至于谢辰常常忘记对方其实比他的年龄要小。 无论怎么说,心动毋庸置疑,那这份来自恋人的安全感,似乎要由他这边做出行动。 但现阶段,也许言语要更有力量。 在运用自己铺设的智能搜索引擎全网总结了一番之后,谢辰肯定了这份感觉,所以今日他定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目标。 要对楚千泽说,自己很喜欢他。 在定下这个计划之后,谢辰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有说过喜欢这两个字吗? 楚千泽的告白未曾断过,那份涌动的感情,即使是谢辰最迟钝的时候也有所察觉。 谢辰撑着下颚,点了点脸颊,长长叹出一口气,他是因为心动、因为喜欢,所以才同意交往。只是那日说的那么突然,对方会不会认为只是一时好奇,即使欢喜也有着几分克制。 但感情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克制,就会滋生不安。 在与楚千泽到达目的地之前,谢辰都因为在想这件事而显得有些安静。 他虽然平日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但他始终很爱笑,即使不刻意,心情好的时候桃花眸尾一扬就是细碎笑意,让人看着心就软了下来。 但这一路上,谢辰不仅安静,还始终低垂着眼,面上的三分笑意也淡成了一分。 看着竟有几分冷淡。 楚千泽垂眸,看不清眸中思续,直到注意到谢辰这一路上并没有挣开勾缠着的小指时,才不动声色的舒展眉眼。 谢辰偶尔也会关注一眼车外面的景象,眼看着车越跑越偏,京都这么拥挤的地方,竟然还会跑到这么偏僻的路线,他忍不住拉了拉楚千泽的手,好奇道:“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前面开车的司机一路上都非常沉默,最开始谢辰以为楚千泽是在手机上提前打的网约车,今天可能是被对方带着出去吃喝玩乐约个会,但上车的时候司机并没有核对身份。 而且……谢辰眸光微动,礼貌的没有往前面坐着的司机身上多看,但他还记得对方身上的肌肉很精壮。 那并不是在能锻炼出来的感觉。 车子越跑越偏,谢辰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将猜测直接说出来,这种事有身边人说起来更有乐趣。 “是国家研究院。”楚千泽没有再故作悬念,“我参与的一个项目最近有了突破,再加上老师也想要见见你,相信对你来说京都的旅游景点最著名的应该就是国家研究院了。” 谢辰压根没有质疑楚千泽这个年纪就参与国家项目,他第一反应是夸夸,“真厉害。” 而且对方没有说错,京都各个旅游景点对于谢辰来说,真的没有国家研究院的吸引力大。 国家研究院是整个国内最顶尖的研究所,背靠官方向来神秘,据说从内到外都是国内顶尖科技,安保工作由军队直接出手。 各方面科研人员都是顶尖,即使是规划当季项目资金的也是所属领域的尖端人才,不仅高大上而且要多神秘就有多神秘。 整个研究院在网上就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听起来似乎有些离谱,但真的就是全网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没有人知道它建在哪里。 以至于最初的国外渗入人员,在网上铺天盖地的看到这种舆论新闻或者八卦探讨的时候,以为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地址。 结果通宵熬了几天大夜,他们却连半个影子都没有找到的时候,才忍不住抓狂。 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一个这么多人的国家,盛名如此之大的研究所竟然没有一点具体的线索透漏出来,网上流传的东西简直快要被一些闲着没事干的网友编成科幻小说,走向甚至开始玄幻起来。 这种抓狂之下,他们在网上心态失衡的追问吵架,反倒是让网监顺藤摸瓜一锅端。 谢辰是旁观过这个吃瓜帖的,此时他好奇道:“你随随便便就能把我带进去吗?” 他就这么要去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家研究院了? 楚千泽轻轻看了谢辰一眼,竟似有几分无奈的样子,“你好像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先不说CMO竞赛上的那个数据AI模型,单论你在这次国家集训队附加题上的那几道题目。” 说到这,楚千泽停住了片刻,整理过后语气也放缓下来,“你又没忍住。” 闻言,叹气的却是谢辰。 谢辰:“我忍住了。” 他觉得有些冤枉。 楚千泽捏捏谢辰的耳朵,由于根本不舍得用什么力气,轻轻警告的感觉变了味,亲昵的不像话。 谢辰侧了下脸,笑意泛开,蹭了下他的手。 楚千泽的动作微微一僵,不着痕迹抿了下唇后,手指擦着谢辰的脸侧收回。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开口说道:“你要庆幸最后评审的老师是主教练。” 按照谢辰那个跳脱的解题方式,初审险些就要扣掉大分,纵然最后整理出来的思路和公式能够破题,也在这种考核性赛事而不是研究性学术会议上,当场失分纵然后期取消,也不能重新改写当时时间段的名次。 除非官方评委会错的离谱,但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 这次那几道附加题原本就难度超纲,谢辰在这是个考试题目的情况下一点没有发现异常,在他的认知中,只要是出给学生的题目,即使解出来也没有丝毫关系,因为题目难度往往会维持在一个限度上。 可偏偏谢辰在老教授特意为难的情况下直接解决了,解题的过程中,也顺带着让研究院里面一个非常头疼的项目迎刃而解。 那个项目组的负责教授,自然不能因为这个理由随意外出,但想必见面的时候,对方的表现不会太平静。 但显然谢辰又像之前几次那样,压根没有把这些话往心里放,也没觉得做自己又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楚千泽捏住他耳朵想要手动帮忙提醒的举动,最后还是因为心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而谢辰在楚千泽的讲述中脑子有些乱,他短暂的分了下神,这瞬间飘远的思绪突然冷静下,他也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谢辰眯眸看向楚千恶,疑声问道:“你们没有把那个AI模型直接套用到项目数据核算上吧?” 楚千泽缩了缩手指,狭长的凤眸挪移,主动将视线从谢辰身上移了开。 他没应答,但谢辰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所以你们果然是实验过了。”谢辰只觉得头大,唯一庆幸的是他当时虽然忘记设置上限,但还没有离谱到将基础模型设计直接突破下限,让基础做的太过牢固。 不然的话,岂不是直接做出了一个微型的超级计算机? 那已经不是跳板了,是直接站在石头上往上飞,不用谢辰多动一下,微型超算的出现,也会将谢辰捆着送上天。 超级计算机有着极快的数据处理能力,在超大的数据存储空间加持下,它能快速核算出普通电脑无法处理的庞大数据量,每一台超级计算机几乎都被各个国家和研究所当做宝贝一样严格管控。 即使想要运算数据验证准确性,很多项目都要一层层审批之后,才能得到使用许可。 庞大的超级计算机已经是当下时代的最强计算能力,微型超算根本不能立刻出现在这个时代。 即使谢辰被生物锁封住的深层知识体系中,有着可以让整个星球直接在银河系内随意运动的超前知识体系,也不能立刻拿出来,科技发展的速度一旦过快,就会让人文社会体系彻底崩塌。 即使出现天才,他的存在也一定维持在某个微量的平衡之中。 这件事比任何口头上的叮嘱都要有用,人类果然只会在教训面前长记性,这一点就算是谢辰也不能避开。 微型超算虽然没有出现,但谢辰相信,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一批人,已经从他无意中泄露出去的东西中,窥见了冰山一角。 谢辰心中沉思,楚千泽出声安抚道:“没关系,老师们不会深究和为难你的。” 毕竟天才做学问,灵光一闪就像是上帝投下的凝视,毫无道理可寻。 在他们眼中,解释这种东西反倒比动手还要困难。 楚千泽与谢辰说话时极温和,但这并不意味他与旁人,就会多看上一眼,那份凉薄,有的时候甚至会让他的一些师长感到心悸。 而事情发展果真如楚千泽说的那样,谢辰还在琢磨进入研究院那层层封锁左拐右绕的路线时,一位气质和蔼眉心折痕很重,身上的威势被阅历化成了温和。 这位老学者身上担负着多个国家保密级工程的总工程师一职,即使在研究员内部的工作人员,也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位大佬。 老者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白色衣褂的研究人员,他们的身上还带着隐约的消毒水味道,纵然脚下步子努力放到普通的速度,但举止还是透出一丝匆忙。 老者走得稳而快,还有他身后的研究人员们跟的却有些急,等到了谢辰面前时笑意已经出现在了对方的脸上。 谢辰率先开口,礼貌道:“您好。” “老师。”楚千泽几乎是与谢辰同时开口。 “你们好啊。”老者笑呵呵回应,他在看见楚千泽的时候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但很快注意力又放到了谢辰身上,在与谢辰开口前,他先对楚千泽道,“快去看看你的项目进程,你一甩手几个月,手下的人束手束脚,压根不敢多做一点,前段时间才算是结束了一个阶段。” 闻言,楚千泽神色不变,微微点头,有人拿过了一件白色防尘服亲手递给他。 周围的人走动的并不多,他们有些是头碰着头在讨论着什么,有些盯着中央的计算机屏幕,眉头紧蹙不知发现了什么,还有的抱着一堆文件行色匆匆掠过他们,只有在老者身边才突的停下脚步,尊敬的唤了一声杨老。 谢辰与楚千泽出现在他们中间,实在是太过年轻了,即使他们的气质与这里毫无迥异的融合在一起,可生理性的表征无法掩藏,尚未完全长开的面孔,眉眼只要一点青涩,就足够他们与这里区分开。 楚千泽在应声之后没有立刻离去,他第一反应是看向谢辰,却发现对方目光只偏移稍许,主要礼貌正对老师的同时,看不出其他慌乱的痕迹。 谢辰自然无法在这种格外熟悉的研究环境下,生出什么慌乱的情绪,他甚至有些怀念。 而他下意识流露出的这些表现,在旁人眼中淡定的让人捉摸不透。 黑发少年眉眼含笑,礼貌又周到,可他身处的这片科技感强烈谁都在忙碌的背景环境,是整个国家最大的机密。 楚千泽站在他的旁边,两人之间的气场在无声的契合。 其实这里的不少人都知道楚千泽从来不是个热情的性子,性格里有着护短的毛病,但对于对象却挑剔的不行,但现在那个黑发温和的男生一句话还没说,他却不动声色地侧过半身,挡在了男生的面前。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千泽一眼,“你还不走吗?” 楚千泽心内轻微叹了一口气,接过身旁人递过来的防尘服,与谢辰错身时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老者听到了这句话,眉头一竖,“回来什么回来,我又不会吃了他,快去忙你的事。” 他这么一说之后,身上的威势更淡了些。 谢辰微笑着道:“没关系,你去忙你的事情就好,我与前辈老师们聊聊。” 这一聊,楚千泽到了晚上才又见到谢辰。 谢辰今天留宿,没有再额外分配房间,“看来我今天晚上又要跟你挤一挤了。” 谢辰一边拆开桌子上楚千泽带回来的晚饭,一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神色间还有几分懒倦,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好的情绪。 反倒像是放下了什么,笑意也透出些轻松,他拆开晚饭之后没有立刻吃,而是站到了正细细打量他的楚千泽身前。 楚千泽确认谢辰情绪一切正常后,“怎么这么久?” “因为聊了很多,还聊到了你。”谢辰唇角含笑。 “但那些其实都不重要。” 明天要下雨,晚上的乌云挡住了月亮,云朵堆积的阴影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锁在黑暗的牢笼里。 谢辰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但他很快又转了回去。 谢辰伸手摸了摸楚千泽的耳朵,不知道对方触碰他耳朵的时候,会不会像自己现在感受的这样软。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楚千泽的眼睫微颤,忍不住要向后缩去,颤动的睫毛长又密,极好地挡住了眸底的那一丝无措。 明明从来不像是个会因为旁人举动而慌乱的人。 谢辰低笑了一声,额头碰上了对方的额头,手轻轻压在楚千泽后颈上,断掉了对方向后退去的动作,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额心碰着额心,手心贴着手心。 他们在这一刻,亲密到了极限。 谢辰很温柔,他垂眸看着与自己靠着极近的楚千泽,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心底那些心动像是具体化了,浓稠的堵在心口,原先的所有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一种更深层的羁绊破开了封锁的心防。 “我喜欢你。” 楚千泽轻轻掀眸,也轻声回道:“我也喜欢你。” 谢辰笑了下,他放轻声音,一字一句却越发清晰,“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喜欢两个字似乎比不得爱这个字来的沉重,但它在这个时候,却又无比的纯粹。 楚千泽神情有些恍惚,他像是听到这个答案无数遍,却又等了这个答案无数遍。 两人的耳边似乎同时响起锁链拉紧到了极限之后又倏然崩断的轻响,像是错觉,他们谁也没有把这声幻听放在心上。 接吻来的理所当然,呼吸交缠的间隙,谢辰注意到窗外的乌云已经散开,澄亮的月光流到人世。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温柔的亮。 乌云挡不住这样的月光,时间也无法阻拦他们的心动。 未来还有很久,而他们一直在。 第297章 校园番外 电脑屏幕上回放的视频是IMO竞赛台下观众拍摄, 晃动的视频中,可以看到其他国家记者堵在颁奖台,无数个镜头对准颁奖台上的身影。 华国的红色队服在其他国家参赛选手服的对比下, 格外的鲜亮,人们的视线在被这个颜色吸引落定之后,就很难再从这些“红色少年”的身上移开。 无他, 这群少年们太过亮眼了。 顶灯洒下的光成为他们肩头披上的纱, 闪光灯频繁闪烁, 有别于他国高眉深眼的长相,他们微微侧首避开灯光的时候, 东方土地才能蕴养出来的独特魅力,使得这一举动也在肉眼放慢。 六个少年少女, 发色漆黑各有着属于自己的气质,什么加成都比不过他们身上的自信, 但有一说一,最耀眼的终归是中间的两个少年。 偶尔碰一下头交谈着什么, 让两人身上的光芒加倍。 这一届IMO竞赛在国内是最破圈的一届, 数学本就是一个封闭的圈子,即使是IMO这种高含金量的国际赛事,也不能在国内网络平台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关注这个赛事,他们在走出高考考场之后, 这些年学下来的数学知识足够他们受用一生, 没人会考虑一个数学公式是如何诞生的。 但五年前的这场IMO竞赛在国内引起的热度,却高的离谱, 最开始这场爆火的流量, 各个官媒完全没有接住。 因为官媒最开始正能量十足的博文迎来的数据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偶尔会有几个关注到的惊叹下这期参赛选手的质量之高, 连国家无滤镜无眉眼的镜头都能抗住。 起初只是几个搬运的视频,一个无聊的夜晚,然后你推我我推你,从颜值视频到竞赛现场的视频。 流量在一夜之间爆发,智能推送系统的算法算到用户对于此类视频高到惊人的留停率,更加锦上添花。 国家本身对于楚千泽和谢辰是有着一定的防爆关注,他们没来得及平衡这场热度,便很快将方向带向了比赛本身,很多涉及身份的探讨之类,在被迅速压下。 除了有心之人,这点流量的参差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毕竟最开始引人注意的就不是科普探讨等视频。 IMO竞赛是数竞天花板,作为冷门圈子,很多人都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难度,所以当他们试图了解的时候,就已经抱着敬畏的态度了。 而到了IMO国际竞赛这个级别,已经不是单纯考验学生积累的数学知识水平了,更多的是一场思维能力的较量,一群国际间最年轻的少年天才齐聚一堂,可以说他们的思维碰撞是这个年龄段智商最高的一群人在思维打架。 争的就是那一刹的灵感。 正如著名数学家陈教授曾经说过的那样——数学不仅是逻辑,更是直觉。 直觉这种东西玄乎到像是只属于天才。 屏幕中的颁奖视频被滑动点击,下一个视频是IMO竞赛后三道大题竞赛根据考试现场与后期判分的剪辑视频。 IMO竞赛共设六道大题一天考三道,而后三道大题向来被称为“魔鬼题”,参赛选手不仅需要惊人的数学基础,还要在不停的变幻运算中具备清晰的数学表达能力。 在视频中,严谨的讲解博主却在提及IMO竞赛最终金奖与创新奖获得者谢辰的时候,语气满是惊叹,他似乎很想要让粉丝们理解这个人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最后还是回归事实本身,用数据来让外人多些理解。 赛事委员会从来不是阻止创新,他们甚至极为推广各种创新解法,只要能提供完整的解答过程,评委甚至会毫不掩饰那份赞赏。 创新奖每年都会设置,但并不是年年都会颁发,背后高额的奖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想要的是真正能够大范围运用的开拓性解题方法。 他们想要的东西,在CMO竞赛中就开始不走寻常路的谢辰,完美的给了评委们,不仅是给了,按照博主所说,这个少年又开始给评委们出题了。 不同于一直发光稳扎稳打的楚千泽选手,谢辰的表现就像是不停滑落的流星,璀璨的美感充斥着最高殿堂。 可喜可贺的是,这次谢辰选手终于试着先一步将解题思路简单化交给同队友们,这让本次IMO竞赛第七次出现全员满分的漂亮结果。 很少出现这么干脆利落又碾压的过程了。 这个科普视频出现的时间恰恰是在IMO竞赛视频在国内最火的时候,当时最后视频博主还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忧虑。 国内在IMO竞赛上不是没有满分天才,可是却这些满分天才们近年来却没有出现过一个菲尔兹奖获得者,国内的学术环境与各种外界因素都有原因,但结果摆在这里,到底还是让人叹气。 诺贝尔没有数学奖,很多数学家在诺贝尔奖项上获得的多是物理学、化学等,由于数学占据学科顶端,很多人触类旁通,并不只钻研数学,纯数学学术的人到底是少数。 而菲尔兹奖,也被人称为数学界的诺贝尔奖,数学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之一,获奖者必须未满四十岁,这个岁数在学术这一块太年轻了,有些人这个时候可能才真正走上自己擅长的研究领域。 截止至今,华国只出现过两位菲尔兹奖获得者,而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冯汀关掉视频,没什么好忧虑的,因为这已经是五年前的视频了,而在四年前谢辰就已经以二十二岁的年龄,拿下了菲尔兹奖,一举刷新了菲尔兹奖最年轻获得者的记录。 不仅是国际震动,国内沉寂四年的谢辰,再次霸屏全网。 而那时已经成年的谢辰,比起少年时更具魅力。 在拿下菲尔兹奖之后,谢辰好像终于出关,受普林斯顿大学的邀请成为其最年轻的数学教授,正式任职。 很多人都以为他会偏向于应用数学,但最后,他们发现谢辰是一个纯粹的理论数学学者。 他并不特别注重应用结果,不管他发布的论文中的数据如何推动其他行业突破瓶颈,他本身都极为淡定。 至于私下里他有没有做出什么超前的科技来,外网其实并没有真的上心,因为纯数学研究,与应用数学是不一样的,他们承认谢辰的天赋,却不认为他的能力可以大到全能。 而现在,正是普林斯顿谢辰教授研究生的面试现场,现场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黑发也有金发,他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域,却同是谢辰教授的崇拜者。 冯汀虽然有信心,甚至用视频转移了些注意力,但还是心生紧张,他干坐着,抿抿发干的唇瓣。 “冯汀?”疑惑的平淡声音,有着熟悉的疏冷感。 冯汀抬头,连忙起身,“楚教授。” 楚教授右手抱着一撂资料,年少时刺人的寒意如今沉淀进了骨子里,淡然又平静,唯独漆黑凤眸无声打量人的时候,透出点微末的危险意味。 四年而已,这个始终与谢教授齐名,一路从高中到IMO竞赛到普林斯顿的天才,被国内网友戏称数学双王的楚教授,已经让冯汀有些认不出来了。 楚教授眸光一低,落在冯汀手中的简历上,“好久不见,你是来参加谢教授的研究生面试的?” 这其实很明显,冯汀对上这个人总是有种没来由的紧张感,此时不知道回些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就听楚教授又道:“不如来报我的研究生,你在IMO竞赛上的表现很不错。” 冯汀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甚至有些愕然,因为眼前只大他一岁,成就却超然的楚教授,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关注一个曾经的高中校友在IMO竞赛上表现如何的性子。 他喉咙也开始干燥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要知道楚教授与谢教授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他们是校友是同桌是队友是朋友,如今更是合资在普林斯顿内买下一动小别墅的室友。 冯汀不回答,楚教授的注意力却不像是在他身上,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极细微地蹙了下眉,又微微摇了摇头。 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冯汀只听到最后几个大概,好像是什么会生气,语句末端的一点无奈更像是带着笑意的宠溺。 冯汀不太确定,甚至因为这种奇怪的联想觉得对不住眼前的楚教授。 楚教授:“算了,我刚才在开玩笑,好好准备,我先走了。” 冯汀这么久还是没有学会如何自然的与人相处,年少时的处境让他有着更多的精力专注于自己,却也让他的性格定型,如今对着个不像是玩笑的玩笑想要笑一下,却干巴巴的笑不出来。 所幸楚教授并没有关注他的意思,很快离开。 冯汀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奇异的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在叫道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拿着简历进入了面试的房间,每踏出一步,眼前就划过了曾经,甚至一份份题册他现在还保存着,每一份既是动力也是他进步的源头。 似乎还没踏入这个房间之前,他就已经有了个爱笑温和的老师。 门打开,坐在主座正百无聊赖翻着简历的谢教授,闻声抬头,散漫的神情微微一顿,流露出熟悉的笑来。 好久不见,谢教授。 ———— 而直到很久以后,冯汀才知道,原来当时从楚教授哪里感觉到的冷意,与之前错觉般的宠溺感,都不是他瞎想,那些因这些没来由而对楚教授产生的臆测,并不完全是错的。 很好,至少不是单纯的讨厌他。 冯汀苦中作乐。 【end】 第298章 爱人 世界管控局。 万千时空汇聚之地, 这里来往的神明每一个与普通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有人从无限星空迈步而来,步子一动,空间在他脚下被迅速压缩,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逼到了宫殿之前。 然而他一落地,就忍不住抓狂的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蹦了一大步, “你他么又不收起触手?!” 他向后跳的时候, 一个标准的金鸡独立姿势落地, 甚至原地蹦跶了几下,低头去看自己脚上有没有沾到什么奇怪的液体。 男人低下去的脸上全是崩溃, 像是对这一类软腻的东西接受不能,双手暴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后, 才放下脚看向前面。 而当他定住不动后,时间仿佛才在他的身上回到了正常流速, 眼睛在流影中有了实物。 短袖短裤一身最常见的蓝白网球运动装,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网球帽, 此时正频率颇快的在脸侧扇着风。 而之前刚好挡在他时间线前面的人, 浑身被斗篷包裹严实,一身中世纪巫师打扮,兜帽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不见任何五官轮廓。 这人在男人咋呼的时候, 就慢吞吞地收回了溢出斗篷外打哈欠的触手, 幽幽向前飘去,一句话都没回男人。 来往的其他人影也没有丝毫将注意投放在这里的想法, 关于时间空间的规则, 在这个地方乱成了一团,可维持着如此多神明动用能力的世界管控局, 背后实力细细一想简直深不可测。 男人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原地跺了下脚,脚上的鞋子骤然一换,他挠了下头,随手将网球帽挥了出去。 网球帽在半空中一个打弯又转了回来,却变成了一个黑不隆冬的放大版汤圆,在他眼前Q弹的蹦了几下后,有声音从黑汤圆身上传了出来。 “欢迎回到世界管控局,主人,是否链接管理群查看最新消息……” 男人打断了它的话,直接问道:“老大呢?” 黑汤圆系统道:“超3S级别的世界即将失控,一号管理者大人正在联手二号、三号管理者大人稳定中,现在不见任何人。” 男人无声挑了下眉,“那个超3S级的世界还没有选出合适的主角?” 黑汤圆系统道:“在您离开的时间里,管理者大人们分别派出了不同级别不同专长的专员进入,最高专员已达S级,却没有一个专员成功出来。” 这些专员与管控局并非受雇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为了在那一对大人决出胜负之前,他们也在试图想出其他办法,由于风险实在太大,管控局这边给出的筹码前所未有,利益动人心总有人愿意去试一试。 可谁没想到,失败就算了,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世界管控局一共就十位管理者,男人作为十号管理者,模样与普通青年毫无区别,此时兴味摩挲着下颚,因为情绪的波动,长相似乎有了微弱的浮光飘动,就在鼻骨无意识挺立的时候,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这张脸就再没了其他的变化。 气运之子、天道宠儿、天命主角……这些支撑起世界一个时代气运的人物,都可以这么称呼。 而他们在世界管控局统一称为专员。 这些专员原先就是从世界气运之子中甄选出来的极优选,一个世界靠自己蕴养气运之子意外太多,耗时也非常严重,太多小世界根本耗不起,尤其在世界将绝的时候,它们只有升维这一个继续生存的选择,这时大部分小世界都会选择求取世界管控局。 世界管控局负责告知并担任审核一职,专员进入小世界推动世界升级,升维的过程太长,中间可能会轮换多个专员,这一阶段的专员等级不限,管控局出于考虑会手动控制,直到让小世界达到可以升维的节点。 这个时候能进入小世界的,只有与其等级匹配的专员,例如C级世界要升维D级世界,只能C级专员进入,过高等级的专员可能控制不住进度提前灭亡。 而C级以下的专员进入,则又会拖累世界进度,成为被推动的那一方从而导致世界升维失败。 成功推动世界升维的专员,世界会反哺大量的能量作为感谢,即使这些能量需要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年时间重新蕴养,但总不会在下一个时间节点就灭亡。 而这些能量,可能会让专员当场升级,也可能会成为升级路途的一份推动。 而很多专员在达到B级A级,就已经进入养老状态,万千小世界中游历,常常摸不到影子,而他们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小世界来说,都是神明。 个别S级专员,与多个超大型世界都形成过共生关系,实力已经被滋养到一个深不可测的程度,哪怕世界管控局在所有时空都是一个殊然的存在,达到S级的专员,于世界管控局而言,依旧是一种特殊的群体。 所有系统在提及他们时,为表礼貌与敬意,都会称其为大人。 而十位管理者大人,是管控局本源的十位化身,他们有着不同的性格,却束缚于规则之下。 他们实力无一例外可以随随便便推动任何一个世界升维,也因此,他们不能进入任何一个世界。 毕竟裁判不能下场。 主角在语境上是平等的,但放到现实情况上,却不是每个称为主角的人都可以同一而论。 修仙界千百年才会出现一个修炼奇才,一举将时代变成天骄大争之世,这一类主角从出生那一刻就要走上以百年为单位的磨练,动辄生死。 而他们的单位,却是一个普通现代世界中在商海叱咤风云的主角一生的寿命。 现代社会有法律束缚,即使走在边缘的灰色地带,杀人也是下下之选。 简单拿出来的两个例子,大概说明了一下主角的等级高低之分,不论能力,单说难度而已。 能力低的主角在不同世界中随波逐流,积蕴能力。 能力高的主角突破世界桎梏,可以选择世界,推动其进入升维的节点。 主角推动世界升维,世界反哺主角成神。 世界管控局在界外有许多称呼,但几位管理者却懒得改名,甚至觉得这个名字朴实无华。 男人问:“那两个还没出来?” 他边走边开口,语气就像是才想起来重点,还带着点恍然的余味。 黑汤圆系统:“没有,一号管理者已经暂时封闭了对于他们的审核,等两位大人决出上下之后,直接进入超3S世界。” 超SS级世界的升维百万年才可能出现一次,这种超高级世界升维失败导致的毁灭,甚至可能牵连到管控局,遑论与超3S级世界息息相关的无数小世界。 暴动出现的时候,本世界千辛万苦蕴养出的气运之子没有抗住大世界气运灌溉的强度,中途夭折,一般这类大世界求助管控局的次数不多,它们本身与自家气运之子足以形成自给自足的关系,即使气运之子夭折,它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继续蕴养。 但时间永远是最大的变数,不够就是不够。 偏偏世界管控局内部的的那些S级专员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能联系到的一些愿意接这个烂摊子的很少,超3S级世界的升维关点危险程度很高。 专员级别S为顶,世界等级却要在S级上再分,S级专员能力各有强弱,不会再分级却也不会高估自己。 尤其是这次超3S级世界升维关卡的时间限制非常的紧。 最后愿意去救局的几个S级专员进入管控局最终审核,结果这么久过去了,其余S级专员都纷纷退场,偏偏最强的两个S级专员迟迟没有争出高低。 要知道他们在审核阶段进入世界中,所有记忆都被封印,如果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等到超3S世界彻底灭亡,都没有人能进入他们争斗的小世界中唤醒他们。 男人难得发愁的有抓了抓头发:“不应该啊。” 他还记得那两位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在早期完全是反派型气运之子,心性冷漠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几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偏偏对于自己的欲望极为放纵,想要什么就会不惜代价,即使不懂人类感情,也会在学习中愈发熟练的掌控人心,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愿意装一装救世主的。 但不得不说,能力极强效率也高的可怕,如果不是管控局及时出手将人带出,恐怕那个世界都要因为拔苗助长的进度,而成为第一个因为自家气运之子暴动自毁的超S级世界。 这位近些年装的倒是越来越好,偶尔男人自己都想不起来对方早期是个什么危险的样子,对方游走在各个世界,做事还算是多了些分寸,完全不与旁人有感情线,实打实的无cp大主角类型。 另一位么……男人摸了摸下巴,啧了啧嘴,看起来有几分牙疼。 另一位非要说个擅长类型,应该也是个无CP大主角类型,可惜是个面热心冷的,只是有的时候又心软的不像话,完完全全的一个矛盾体质,温柔与凉薄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如果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话……男人心想,那应该算是一个温柔的家伙吧。 只不过他不喜欢这种连自己都摸不透的人。 每每都有一些被那家伙迷得昏了头的专员,企图撼动对方坚硬如铁的感情线,结果一个个怎么也算是个气运之子,愣是在对方的主场下成了个配角。 等到哭唧唧去接任务补充自身能量的时候,还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 如果说一位早期算是反派型气运之子,那另一位早期可是完全的救世型气运之子。 这两个如果都不是主角,放到一个世界中,可是完完全全的相克啊。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对手。 结果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男人进入管控局大广场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他们经历过的世界,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黑汤圆系统这次甚至不需要查询资料的零点几秒的停顿,非常肯定的回道:“有,超级多。” “主人,一号管理者大人让您回来了第一时间去找他,关于那两位大人的世界资料已经加密,只能由管理者大人们口述告知,如果想要知道的话,就快点过去吧!” 慢悠悠的,世界都要爆炸了! 闻言,十号管理者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黑汤圆系统正向前飞着只好一个急刹又调了回来。 黑汤圆系统:??? 它还没来得及开口催促,一阵震感从弱到强,让黑汤圆系统整个波浪形抖动个不停。 黑汤圆系统的拟人化极高,此时再也装不出机械的理智,嗡地一下飞到了主人的头上,仿佛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待机的网球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十号管理者哇了一声退出刚刚迈入的核心广场,略显夸张的神情下,是不动声色皱起的眉,他抬头去看震感来源,右手张望到额前。 那里正是所有专员进入任务审核期间,他们的系统暂存的空间。 而现在震感就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此时所有还在管控局的人们几乎都能察觉到不对劲,不管他们之前在做什么,现在全都抬头打量着震感中心所在。 封锁住所有系统能力强迫他们进入沉睡的金色锁链,从管控局拔地而起,每一根锁链都有半米粗长,纠缠在一切直冲云霄,上面萦绕着的束缚法则正在试图压制莫名躁动起来的系统。 而现在最应该发号施令的一号管理者,根本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事。 正当十号管理者活动着手腕准备出手的时候,哗啦一声,纠缠在一起的金色锁链,有两根断了。 碎裂崩断的锁链化成碎裂的金芒,溢散到整个管控局,有些人对于这些光芒存在本能的警惕心理,偏头避开的同时还试图先退出世界管控局。 金色锁链断开的声音很响,这还是第一次有系统能够从锁链的强迫封锁中挣脱。 十号管理者赞了一声,“厉害啊。” 他收回了手,完全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因为在这两根金色锁链断开之后,直冲云霄的无数锁链又缓缓沉没了回去,十号管理者现在就是在看热闹。 十号管理者有预感,这个热闹会很有意思。 等到溢散开的金色碎芒淡去,好些人才看清搞出这大动静的两个系统。 拖着幽蓝流光的蓝色团子,身上起伏的流光就像是正在呼吸的大海,静谧幽深,流光拖尾的末端从深到浅,它挣脱开锁链后就很安静的停在核心广场的顶端,而后晃了晃系统身体,左右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十号管理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拱在嘴前,“嘿,在那里!” 在蓝色团子明显朝着他这边转了一下之后,十号管理者伸手一指顶端。 世界管控局内部很多流程与部门,一般核心广场的人是最多的,圆拱形汇聚成一点的顶盖封住了整个广场,让这里在视觉上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但若是想,这个圆拱形顶盖便不存在,随时都可以窜出去,它只在视觉上起到一定作用。 十号管理者比谁都要先一步看到另一个系统,那个晃着碎金流芒的系统,会将周围的空间晕染上曜日金辉,柔和却又不刺眼,像是染了太阳颜色的月辉,悄无声音掠过眸底不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完全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奇异的离不开视线。 一个只要注意到了,就很难忽视的系统。 都说系统是主人的神格气运分化,算是他们的另一种力量载体,在行动模式与思考方式上会有六成相似。 十号管理者一眼认出这两个系统是谁的同时,也啧了一声,果然是系统像主人。 蓝色团子向上飞去,穿过圆拱顶盖,果然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天上悠闲飞舞的金色团子,它顿了顿,有些犹豫的蹭了过去,慢吞吞的。 金色团子却毫无感觉,一转周转直直跟它撞到了一起。 吧唧一下,两个团子侧面变形,险些成了一个团子。 金色团子晃了晃,蓝色团子此时亲昵蹭了蹭它,幽蓝拖尾绕着光圈,几乎要将金色的系统团子整个包进自己的蓝色领地之类,它转着圈,上上下下的出现在金色团子身上的每个位置。 其占有欲可见一斑。 直到两个系统团子分开,它们的额心同时多出了一点对方的颜色,属于另一个系统团子的色彩,融在了自身的色彩中,丝毫不显突兀,仿佛生来如此。 那两位大人名气太大,连带着他们的系统在专员的圈子里也有明显的印象,不少人缓过神后都认出来这两个搞事的系统主人是谁,结果抬眼就看见这一幕,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时之间,就连脾气最暴躁的专员都忘了因为刚才的动静发脾气。 伴侣印记,意味着那两位大人结了伴侣契约,生死同命,在专员们之间,这个契约无疑是最浪漫的告白。 他们走过了太多世界,有生来天之骄子也有低谷崛起,对于人性看的太透,知道情爱最不能持久,可遇到能一直走下去的伴侣他们也不会揣以恶意。 但这简直——好大一个瓜!! 这两位怎么进入审核世界竞争,还能在毫无记忆的无数小世界中,烙下伴侣契约呢?! 十号管理者好奇心最为旺盛,他现在不需要系统去催,就自发铆足了劲去找一号管理者,实在是太有意思,他真的很想知道就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等十号管理者出现在管理者中心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从里面走出来的三号管理者。 十号管理者:“你不是再帮老大稳定超3S级世界吗?” “我出来透口气。”三号管理者落在十号管理者身上的视线带着一点怨气,“你悠闲回来了?正好,去里面顶替我的位置帮忙。” “不急不急,你先告诉那两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在小世界走一圈,连伴侣契约都定下了?” 三号管理者一愣,“什么伴侣契约?” 十号管理者挑眉,“你不知道?” 他被一双黑眼圈的五号管理者瞪了一眼,而后干咳一声,将刚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后,才道:“刚才他们的系统已经突破封锁,算算时间他们的主人也差不多要出来了。” 三号管理者神色奇异,他似乎只听进去了“要出来了”这四个字,转身冲进身后的空间,身影刷地一下消失,虚影在空中散去的前一秒,十号管理者听到他近乎喜极而泣的对着另一端的空间吼道:“那两个煞神终于要出来了!!!” 余音传播在这片空间,五号管理者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肉眼之内。 十号管理者揽过头顶的系统,“走吧,去找老大,这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 “所以说,本来是让他们针锋相对的才临时调到一个时间维度的世界线,现在才发现成了他们谈情说爱的绝佳助攻,而这期间包括但不限于重生线平行线星际争锋线一切可能,两个要斗的你死我活的世界线,最后愣是被他们玩成了双王的蜜月线?” 十号管理者听着三号管理者在耳边偷偷说的那些内容,只觉得这些事听起来非常的魔幻。 三号管理者拍了下他的肩膀,叹了口长气道:“你别以为我说的都是在逗你玩,在这两位系统没挣脱封锁之前,我们根本不能查阅世界线的结局。” “我们最初是在总在变动的世界线上察觉出不对,一直以为是小世界受到了超3S级世界的波动,老大那段时间也有些坐不住。” 但谁能想到呢,世界线变动的原因说出来都有些像是在听奇幻故事,两位主角一旦同心,即使是世界本源,都要为他们的意志让步。 如果不是他们的系统提前突破封锁,如果两位出来的正主到时候不说明缘由,他们对此也依旧一无所知。 即使是管控局这样外来的气运之子,小世界依旧对于他们有着本能的保护欲望,非特殊情况,他们很难调阅当前时间线上的过去。 三号管理者道:“你不知道,之前有个小世界还没来得及调整他们两个的时间线,本来那个世界各自相安无事等待下一个世界,结果这两位好好的短暂休假不干,硬是让这个世界的时间线重置了。” 当时在检测出这一情况之后,世界管控局那叫一个混乱。 由于两位的能力不好控制,所以在失去记忆后,为他们选择的小世界对于自身能力有个适当的限制,不会出现满世界异能大佬,然后两位都是主角级的存在把小世界捅穿的情况。 当时管理者们都以为哪个世界之后,他们二人就可以争出高下出来了,结果就等到了现在。 极具科技感的世界中心之外,站着一号、二号、三号、六号、十号共五位管理者,十个管理者出动了一半,要知道大部分S级只会得到一位到两位管理者的等待,即使偶有过分的,也绝不会像这样直接惊动了前五位管理者中的三位存在。 上一次超3S级世界升维暴动,还是管理者亲自出手,时间太过久远,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现在管控局不同以往,每一位管理者都不能长期消失在管控局,他们是这里的本源分化,如果不赋予他们人格特征,本质上他们就是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神? 无数个小世界在管控局的中心环绕流转,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银河系里无数的小星球,有大有小,但他们实际上的空间维度是银河系的几千上万倍,每时每刻都会诞生新的小世界被管控局发现并在这里烙下位面坐标。 十号管理者与三号管理者的讨论,在场的每个管理者几乎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号管理者眉头抽动着,心道事情结束后,他一定要好好休个长假。 而在管理者们微妙的神情等待下,两位正主终于有了动静,他们能看到原先用于审核的小世界锁链开始断裂,一号管理者挥了下手,隐去其他世界痕迹,只留下了这一个小世界的存在。 在这关键时空,十号管理者却突然开口:“如果他们是伴侣,那如何在没有争出最终结果的情况下出来的?” 这些都是审核世界,从世界本源与时间线世界线都是为了让他们争斗而特意与小世界合作从而设置的,只要有那份能力,任何挑起争斗的由头,可以是任何一个借口。 但现在结果没出来,两位选手却成功出来了。 众管理者的神色越发微妙,他们中有人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眼前由万千星光汇聚而成的两道身影拦住了话头,星光璀璨拉着银河的细闪穿到眼前,在逐渐具象化的两道人影面前,管理者们明智地止住了话题。 谢辰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姿态散漫却还记得伸手礼貌地挡一下,桃花目被生理性泪水这么一染,情意潋滟。 在几位管理者的眼里比之前进入小世界的时候,多了几分肆意妖孽的气息,不等他们升起警觉预告,眼前人又恢复了温润淡然的笑意眸子,在他们身上轻轻一扫,似乎有几分诧异。 “你们?”他刚要说什么,就忍不住嘶了一声,右手成拳抵在额侧,眉心有道蓝色光影闪烁了一下。 谢辰抵住额穴的姿势换成了捂住额头,眼睫一低,看不清脑子突然活过来后,大量冲击的记忆究竟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比起这位明显的动作,另一位却从头到尾非常平静,漆黑凤眸让人更加看不透情绪,身上的漠然烦躁在出来的瞬间险些让几位管理者本能要找借口离开,这位怎么比起之前更吓人了? 眉眼越发完美,稍稍一动就跟活过来的水墨,韵味悠长,只有万千光华流转,此时染了点点戾气,那墨云晕染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劈了这管控局。 楚千泽的视线像是追着花蜜的蜂蜜,在自发黏在谢辰身上时顿住了,就在这刹那,他眉心一道金色光影浮动,黑沉沉的瞳色有瞬间的涣散。 几位管理者说不好他们会不会在恢复记忆的时候恼羞成怒,火气全撒在他们身上,此时纷纷先将自己往后挪了一步,等着两位将记忆全部吸收。 结果,他们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迁怒。 谢辰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繁杂的心绪,几个小世界的时间在完整的记忆海中只占据了一角,其中蕴含着的情感却能动摇整个记忆海。 他们相爱这件事,似乎本该如此。 谢辰扭头看到眸光还涣散着的楚千泽,逗弄的心思突起,他突然上前,在对方额头上亲了一下,退开的时候,楚千泽眉心已经隐下去的金色光影,响应般地又亮了一下。 额心的热度很重,楚千泽眸光凝住,他神色间看不出喜怒,极深地看了眼谢辰之后,在管理者们紧张的注视下,谢辰笑吟吟的目光下,倏然在谢辰的下唇上留下了一个咬痕。 但咬下之前,他们总要在瞬息间先吻住彼此。 好大一盆狗粮,最任性的十号管理者当场就要踹翻这狗碗。 一号管理者先一步上前,“谢专员,楚专员,管控局欢迎你们平安回来。” 这时两个在管控局乱飞的系统团子,终于循着主人的波动寻来,一金一蓝的两道影子极快,刷地窜了过来。 猛地撞入两个主人的怀里。 而定睛去看,却发现蓝色系统团子陷在了谢辰的颈窝处,身体快要碰到唇瓣尾端,而金色团子却冲进了楚千泽的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谢辰疑惑揉了揉颈窝处的系统团子,而后无奈笑了笑,下唇的微微咬感还在,他与楚千泽的一切似乎因为这种熟悉的感觉亲密的不分彼此。 两个系统团子很快发现自己冲错了主人,迅速弹到空中,又飞快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楚千泽漫不经心地揉了下颈窝处正确的蓝色团子,眸光却不经意般落到了另一个金色团子的身上,而后垂眸,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现在很想牵住自己的爱人。 爱人。 楚千泽琢磨着这两个字,心满意足。 终于,一号管理者有了继续开口的机会。 而十号管理者也终于清楚了疑惑,谢辰与楚千泽成为了伴侣,又经历数个小世界的契合,他们如今可以看作一加一等于二的整体,在怎么比都是大圆满结局的情况下,小世界自发有了通过的标准。 而放出来的两位分开依旧各自为王,但一但一起,就是双王乃至数倍的加成,世界会将他们两位气运之子识为一体,对于他们对于管控局这也只是第三例,前两例等级不高,即使有一加一等于二的加成,也没到触碰超3S级世界的门槛。 而眼前这两位,即使分开,各自的实力也完全可以进入超3S级世界,如今又有着一加一的加成,简直让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变成了百分之一百六。 时间很急,当谢辰和楚千泽出现在暴动的超3S级世界之前时,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在管控局外面透口气,但一旦这个世界成功结束,他们将会拥有让人羡慕的超级长假,那足够他们一直玩到下一个超3S级世界的出现。 谢辰抬头看了眼躁动的大世界,手心塞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触感,像是暖好的玉石,珍贵无比。 谢辰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蹲了一只蓝色的系统团子,而他的金色团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楚千泽抱进了怀中。 楚千泽察觉谢辰的视线,默不作声将金色的系统团子往怀里藏了藏。 谢辰失笑,他用额头抵着楚千泽,看着对方那双比小世界中更加深的眸子,轻声道:“喜欢吗?” 楚千泽亲了下谢辰的眼睛,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系统团子,“喜欢,很喜欢。” 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会一起登顶,一直相爱。 星光璀璨,银河细闪流入了大世界。 这一次,他们已经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