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绑定虐渣系统后[快穿]》 1、影帝的反击(1) 陆驰斜斜地坐在化妆间的真皮沙发上,单手捏着一份新剧的剧本垂眸看着,另一只手搁在扶手边缘,指间飞快地转着一只用来标记重点的荧光笔。 时不时停下手里的笔,在剧本上做一下标记。 一副认真投入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传来的那阵不怎么明显的敲门声。 助理小陈快步走到门口,先是从猫眼里瞄了瞄外面的状况,随即将门拉开,热情的招呼着来人:“幕哥来了,快进来,岑哥等你很久了。” 一个抱着大束百合花,面容清俊的男人跟在小陈身后走了进来。他先是下意识看向陆驰的方向,温和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含着歉意的笑,然后才解释道:“一个朋友临时有点事情需要我帮忙,所以来的晚了点,没生气吧尧尧。” 岑尧是陆驰在这个任务世界里原身的名字,面前这个看上去谦和温润的男人,是陆驰在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之一,国内近几年蹿红很快的当红小生幕程维。 陆驰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尾,漂亮的眸子里凝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晚了点,这何止是晚了点。 根本是直接错过了他的颁奖典礼。 “是吗?”陆驰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剧本,抬眸看他,“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原身的长相本就带了一丝极具张扬的侵略性,属于浓颜系的美男子。平日里低垂着眉眼的时候只会给人一种跟乖很好相处的印象。可抬起眼睛直勾勾朝人看过来的时候,眼里的锐气却怎么也藏不住。 让人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心里发虚。 幕程维被噎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地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似乎被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岑尧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陆驰微微笑了下,站起身接过那束巨大的花束,温和地说:“谢谢,我很喜欢。不过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事,记得跟我联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直接告诉我,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好吗?” 幕程维松了口气,越发肯定方才岑尧脸上转瞬即逝的嘲弄,是他看错了。 果然眼前的人下一秒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单纯天真。 他还是比较擅长对付这样的岑尧。 幼稚没脑子,又傻又好骗,跟他说什么都深信不疑。 陆驰将幕程维眼里的转变看得一清二楚,表面上保持温和的微笑,脑海里却在无情地吐槽:“要不是知道他一个小时前还在和小三滚床单,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呢。” 系统:“......” 系统:“有必要再次提醒您一下哦,您现在是这个世界的影帝岑尧,面前这位是您的攻略对象之一,也是跟岑尧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幕程维。您需要做的就是将他和另一位攻略对象,也就是插足岑尧和幕程维感情的第三者赵晓晓拆散。” “这是您进入破坏系统的第一个任务,希望您早日顺利通关哦。” 陆驰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作为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小白玩家,莫名其妙就被绑定了一个诡异的“破坏系统”。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合理的婚恋,才专门破坏、拆散那些命格不和,却硬要腻歪在一起的情侣。 其实就是个专业的“分手机构”。 陆驰一度怀疑开发这个系统的人,和这个系统的主神都有病。 这么缺德的事情,自己不去做,反而推给他一个连新手村都没通关的玩家。 不仅如此,他不止没有拒绝的权利,还要认认真真走副本,成系统下达的任务,以换取所谓的续命积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为了早点离开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系统世界,陆驰又迅速将原身的资料过了一遍。 看完之后,深深地觉得只是单纯的拆散他们,有点太便宜了。 岑尧是这个世界里家喻户晓的明星,他出身艺术世家,小时候就做过童星。大一时出演第一部电影,十八岁就凭借该电影拿下了含金量颇高的重量级影帝,事业可谓顺风顺水。 只可惜几年前他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幕程维,就像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一样,岑尧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儒雅沉静的男人。 那时候幕程维刚进入演艺圈,没名气也没粉丝,岑尧只好利用自己的人脉给他接戏,带他跑通告,逐渐地把他带红。 红了之后的幕程维经常在公开场合和岑尧高调秀恩爱,在这个同性可婚的时代里,两个颜值超高的男人短时间内就吸引了无数cp粉,是娱乐圈里引人羡艳的模范情侣。 直到岑尧的公司让他帮忙带一下新签约的女艺人,年轻漂亮的新生代小花赵晓晓。 岑尧这些年因为帮幕程维拉资源,没少麻烦公司,公司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自然没办法拒绝。 那以后岑尧再出席活动,基本上都少不了赵晓晓和幕程维的身影。 一来二去,幕赵两个人就好上了。 幕程维对男人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更倾向于女人。当年没有拒绝岑尧的追求,也只是因为岑尧背后的资源和人脉。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脉没有资源,熬个十几年都出不了头的笔笔皆是。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也没有耐心等下去。 岑尧的出现就像是绝境中朝他递出的一根救命绳,他没有不抓紧的道理。 同样对于赵晓晓来说,利用已经算得上二线明星的幕程维上位,确实要比依靠公司的带动来的更快。 若事情就这样继续发展下去,或许最多只会演变成一场俗套的出轨闹剧,又或者两个人掩藏的好,直到最后闹掰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但事情却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随着赵晓晓对幕程维的逐渐动心,开始不满足于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于是精心设计,让岑尧发现了他们的事情。并暗藏了摄像头,拍下了岑尧崩溃下拼命抽幕程维耳光的视频。 第二天娱乐版头条的标题就是:岑尧家暴。 此消息一出,全民哗然,谁也没料到素来温和又敬业的影帝,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幕程维原本就很担心岑尧把他和赵晓晓的事情抖出来,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他只能把黑锅都推到岑尧身上。 家暴传闻被爆出的第二天,幕程维发了个微博视频,隐忍又痛苦地让所有网友看了他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痕”。并指控这些年一直忍受着岑尧的欺压和打骂,他的精神早已崩溃,不堪受辱。 一时间网络舆论对岑尧发起了疯狂的辱骂和诅咒,更有情绪激动的幕粉,往岑尧住所丢垃圾、泼粪水。导致岑尧很长时间都处在不敢出门,也不敢接触任何电子产品,只能终日缩在紧闭窗户的房间里发呆。 他不能发声,也不敢去揭发幕程维和赵晓晓的事情。 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出来,不光没有人相信,周围的骂声只会变得更多,单是赵晓晓和幕程维两个人的粉丝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岑尧的事业一落千丈,国民影帝一夜之间沦为满身黑料的劣迹艺人。 没有人听他解释,仿佛这件事也不需要解释。 公司彻底放弃了他,朋友不敢跟他来往,以前对他巴结奉承那些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除了偶尔来看他的经纪人阮青之外,在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岑尧的家。 浑浑噩噩渡过半年之后,阮青终于发现了岑尧的不对劲,她强行拽着岑尧去了附近的心理咨询室。检查结果不出意料,是重度抑郁症。 岑尧必须接受正规的治疗,每天接受心理辅导、按时吃药、接受电休克疗法的治疗。 好在那个时候关于“家暴”的舆论风波已经过去了,网友似乎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个因为黑料退出娱乐圈的前影帝。 虽然依旧有少部分人每天都在岑尧的微博和私信下留言辱骂,但是已经不再有像以往那样铺天盖地的黑料报道了。 就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赵晓晓知道了岑尧住院的事。她想办法搞到了岑尧的检查报告,然后找媒体在网上爆料:家暴影帝岑尧伪装抑郁症博取同情,疑似为复出做准备。 下面贴上了岑尧在医院的检查报告和一张不清晰的岑尧的照片,背景就是某心理疾病治疗医院。 这个消息一出,果然再次引爆了大众的疯狂辱骂,微博系统一度瘫痪。 众网友根据“消费抑郁症”、“抑郁症竟变成了复出工具?”等话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一天之内,单单有关岑尧的热搜就有十七条之多。 这一次网友似乎更气愤,不仅对岑尧进行了肆意的谩骂侮辱。甚至牵扯出了岑尧早已去世的母亲,用无比恶劣难听的字眼,去诅咒那个曾经备受尊敬的国家一级演员。 这一次岑尧没有支撑下去,他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小时候住的房子,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陆驰来到的这个时间点,就是岑尧和幕程维在一起的第三年,也就是幕程维刚开始有点名气,并且和赵晓晓感情最好的时候。 陆驰抬手关掉数据屏里有关岑尧的资料,下意识地舔了舔牙尖,慢悠悠道:“渣男小三,多好的搭配,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系统:“......” 系统好脾气的提醒道:“这是您此次世界的任务哦,不完成任务的话,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陆驰露齿一笑:“搬个小马扎,坐在这里看他们狗咬狗,岂不是更有意思?” 系统:“......您不可以乱来哦。” “放心,”陆驰抬手摸了摸下巴,“你说过我离开以后,岑尧也会回到这个时间线对吧?” 系统:“是的。” “所以我才让你放心,”陆驰说,“我不会乱来的,至少不会用他的身体去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懂了吗?” 系统:“......懂了。” “尧尧,你怎么了?”幕程维见岑尧发愣,忍不住询问道,“刚参加完颁奖典礼又忙着看剧本,工作怎么安排的那么紧,是不是太累了?” 虽然陆驰和系统已经聊了好几个来回,但是在现实世界里,不过须臾。所以在幕程维看来,岑尧短暂地愣了一下神而已。 “没事。”陆驰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被他仍在桌面上的剧本,眼底浮起一丝嘲讽。 如果此刻幕程维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剧本上面备注的荧光线条全是乱的。刚才陆驰看似在认真翻剧本,实际上却是在和系统了解这个世界的设定。 可惜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真正关心岑尧的状况,而是忙着讨巧,甚至不惜把岑尧的经纪人拉出来说事。 暗指阮青给岑尧安排的工作太多,才导致他没有时间休息。 坐在另一侧一直在打电话的阮青从显示屏前调转视线,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略显仓促的幕程维。随即收回视线,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对接工作。 丝毫没有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阮青一直不太喜欢幕程维,总觉得幕程维的眼里有一股非常浓厚的市侩气息。会精打细算,会工于心计,但是却不会轻易付出真心。 岑尧这样单纯又直白的性格,在他面前会很吃亏。 只可惜的岑尧并没有听进去阮青的话,后来才会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没关系,我不累,”陆驰转身将花束放在一侧的化妆台上,再回头的时候,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眼里的笑意璀璨,隐隐带了一丝小得意,“这部剧除了我的角色之外,男二的人选也还没定。所以我想提前看一下,如果合适的话就接过来,让你去试镜这个角色。” 系统:......满眼爱意,情真意切。 这位玩家的演技还真的很棒棒呢。 幕程维眼里有一丝惊喜闪过,随即便消失不见,其速度快到陆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过度劳累,眼花看错了。 因为接下来幕程维的眼里就只剩下满眼平淡的荣辱不惊:“尧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老是这样,别人会以为我只能靠着你才能拿到资源,我不希望别人这么看我。” 阮青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用鼻子很轻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冲着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冲着幕程维。 幕程维微微蹙了下眉,终究没有理会阮青的态度,依旧目光温和地看向岑尧。 等待着他的尧尧像以往那样,贴心地替他辩白。 陆驰眨了眨眼,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才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怎么能让别人那样误会你呢。那我现在就去跟制片方说,那个角色我们不要了。” 3、影帝的反击(3) 车子缓缓在市区某私人会所前停稳,守在门口的黑衣侍者立刻上前帮忙开门。 先是一身黑白撞色的正装裙,脚踩当即最新款纯黑色高跟鞋的阮青款款走下车。 侍者恭敬地阮青点头,示意她往里走,另一只手随手将车门带上。 忽地,手中微微顿了一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车内探出,稳稳地扶住车门,挡住了关门的力道。 “不好意思,”感受到关门的障碍之后,侍者立刻明白过来车里还有另一个客人,立即道歉,“您没事吧?” “没事。”陆驰俯身走下车,站稳之后先是朝侍者宽慰的笑了笑,随即抬手理了理礼服外套的扣子,缓步朝等在前方的阮青走过去。 侍者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车内,确认再没有其他人下车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车门关上。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松了口气。 在这样的高档场所待久了,也见多了那些所谓的大明星、大导演。自然深知在云端上待久了的人,就算脾气再好,也会不自觉透露出一股居于人上的傲气。 还很少有像岑尧这样,温和又没架子的影帝。 果然,人红不是没有道理的。 - 陆驰和阮青一边低声谈论着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一边顺着通道缓步走向宴会内厅。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三楼以下是宴会厅,三楼以上则是可供临时休息的房间。一般不招待外来客人,所以相对私密性较高。也因此,很受圈子里艺人的青睐。 一些私人聚会、宴请之类的活动大都在这里举办。 陆驰和阮青穿过几道门,走向内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汇聚了不少的演员、明星和一些幕后的制作人。见陆驰推门走进来,纷纷朝他举杯示意。 陆驰接过侍者送来的香槟杯,唇边带着笑意,一一回敬过去。 此次获奖的是一部现实题材电影,岑尧和剧中另一位男演员陈封,分别获得了今晚的金项奖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 一部电影一次性横扫几个奖项,在圈子里还是很少见的,这两个最大的功臣自然也是今晚宴会的主角。 两个人共同上台致完感谢词之后便被导演叫走,和另一个投资人一起预定他们接下来的档期。他们手里有一部双男主的年代戏,希望能由岑尧和陈封主演。 他们两个都算得上是青年艺人不可多得的好演员,肯吃苦又敬业,在圈子里一直有较好的口碑。又因为都长着一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也有不少的粉丝暗搓搓的嗑他们的cp。 某站cp排行榜第一的剪辑视频,便是他们两个。 此次两人分别拿下了国内最高含金量的两个奖项,热度自然是会持续居高不下。 如果能成功说服他们二搭,不仅电影的质量和收视得到了保证,还能在保持热度的情况下省下一大笔宣发费用。 资本的嗅觉向来灵敏,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陆驰捏着香槟杯从容地站在导演身边,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静静地听着对方卖力的跟他们举荐这部戏。 虽然没有立刻同意,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 不远处幕程维几次想找机会靠过来,都被阮青不冷不淡地拦了回去。 他不好直接冲着阮青发脾气,以免毁了自己多年经营的人设。只好硬生生忍着,憋得脸色都变了。 若是以前的岑尧,这样的场合下根本不会放开他的手。 不仅如此,还会不厌其烦的跟那些圈内高层或者其他演员介绍自己男朋友。毫不吝啬的夸奖赞赏,眼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顾着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却对他置之不理。 幕程维缓缓收紧捏着香槟杯的那只手,骨节微微泛白。 一旁的赵晓晓婀娜地走到幕程维身边,抬手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指尖趁机滑过他的手背,微微一停,便收了回去。 动作自然又流畅。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赵晓晓眼里含着笑意看他,明知故问道,“这次没和岑哥一起吗?” 幕程维抬首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脸色有几分难堪,“有事吗?” “怎么,”赵晓晓嗔怪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幕程维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她手里的香槟杯,一仰头,再次喝光。 肉眼可见的情绪不佳。 - “这部戏你怎么考虑的?”陈封微微退了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 陈封是演艺圈里少有的踏实且认真的演员,出道五年零绯闻。 科班毕业的他,大二时就出来拍戏,一路小配角从熬成了如今的实力派男演员,靠的都是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 陈封性格沉稳内敛,丝毫没有明星架子。拍戏的时候会为了一个动作,一句台词琢磨很久,能自己上就坚决不用替身,在剧组受伤流血更是家常便饭,工作上认真又负责。 也正因为如此,才格外受到圈内导演和制作人的认可。 除了陈封众所周知的基本情况,陆驰收到的信息里,还藏着另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这位低调的男演员有一个暗恋了很多年的人,也是为了那个人才走上了演艺圈这条路。只可惜还没爬到和他一样的高度,对方就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并且很快就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他不能说出自己的感情,只好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但是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所以才努力争取到了和岑尧合作的机会。 没错,陈封一直喜欢的人,就是自小就做过童星,少年成名的岑尧。 陆驰随手按掉关于陈封的信息,继续保持微笑,连唇边的弧度都没变,用同样的声音回问道:“那你呢?” 陈封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低声道:“这部剧的剧本我个人很喜欢,如果你愿意接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陆驰低眉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缓缓点头,“我也会好好考虑的。” 答应考虑这件事,不只是觉得陈封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希望岑尧能多一些选择的机会。更是因为他知道这部戏会成就陈封,也知道如果另一个主演是岑尧的话,会在圈内带来多大的影响。 “那好......”陈封微微顿了一下,猛地抬眸看向陆驰,“你......会考虑吗?” 陆驰侧过脸看他,眸子里有几分玩味的笑意,“听起来,你似乎很意外?” “倒也没有,”陈封略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睫,声音微低,“毕竟赵导的脾气你知道,他选演员很严格。” 陆驰缓缓收回目光,唇边的笑意加深。 陈封的意思他明白,赵导向来是一个严肃又一丝不苟的人,尤其对艺术上的事情,有着非同常人的执着与坚持。 自己欣赏喜欢的演员,会想方设法地拽进剧组拍戏。与之相反,看不上的明星,即便是再硬的关系户也很难走进他的组里。 今晚得奖的这部戏,当初就因为赵导不答应让幕程维跟着一丝进组,以至于岑尧差点放弃这个角色。还是阮青从中调和,岑尧才签订了合同,进组拍戏。 陈封会感到意外,倒也可以理解。 陆驰没有过多解释,也懒得解释太多。 系统数据在他身边微微跳动,提示四楼休息区有异动。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香槟杯,略带着一丝歉意跟导演和投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导演立刻摆手,“去吧去吧,记得好好考虑我给你说的事儿啊。” 陆驰微笑点头,“一定会的。” 顺着员工走廊缓缓拐上四楼休息区,按照系统的指引,悄无声息地走进西侧走廊。 一般只要楼下有宴会,楼上的休息区便会关闭,所有的服务生和客人只能在三楼以下的区域活动,整个四楼都陷在一片寂静之中。 除了延伸至走廊另一头略显昏暗的廊灯之外,再无其他光源。 即便如此,从步梯拐角处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廊尽头,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是幕程维和赵晓晓。 或许是因为醉酒,又或许是对岑尧今晚的冷落颇为不满。幕程维毫无顾忌地揽着赵晓晓纤细的腰肢,将人抵在走廊的墙壁上深深地亲吻着。 投入又深情。 丝毫没有察觉走廊另一头的陆驰。 陆驰斜靠在走廊拐角处,肩膀抵着墙壁边缘,冰蓝色的眸子里凝出一丝饶有兴致的好奇。 这两个人不会忘了,走廊里还有一种叫做监控的东西吧? 来不及思索更多,一只温暖的手掌从身后遮住他的眼睛。紧接着身侧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不要看了,这种人不值得为他难过。” 是陈封。 陆驰眨了眨眼,被遮住的地方,眸色由冰蓝色转为正常的黑色。 “......”陆驰忍了忍,终究没忍住,抬手拿掉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回头低声道了声谢。 睫毛低垂,遮住了眼里被打断看好戏的败兴。 从陈封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面前的人眉心微蹙,面色苍白,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 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别人发生这种事,都会忍不住伤心难过吧,更何况岑尧还对幕程维用情如此深。 陈封心里一紧,不由得有些恼怒,“我去教训他......” “别......”陆驰扯着陈封的手腕,将人拽出走廊,一副不愿意再看到那两个人的样子,“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请你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陈封下楼的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是你想继续和他在一起,所以才这样隐忍?” “......”这都什么跟什么? 4、影帝的反击(4) 陆驰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确定没有被楼上亲热的两个人发现,才继续低声跟陈封说,“我又不喜欢捡垃圾,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不清?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记住了吗?” 陈封定定地看了陆驰很久,才缓缓点头,“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满心满意都是岑尧的陈封,陆驰缓缓松了口气,跟阮青交代了一声便顺着侧门走出宴会厅,让司机先把自己送回了岑尧在市中区的公寓。 “阿统,”陆驰单手拎着一罐啤酒走向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慢吞吞地问,“都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系统忍不住发问,“阿统是什么意思?” “你是系统嘛,”陆驰随手将啤酒搁在一侧的桌面上,慢条斯理地靠在沙发上解释道,“阿统,不就是你咯。” 系统:“......” 好吧,您喜欢就好。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微微震动,陆驰瞥眸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薄唇微微勾出一抹类似嘲讽的笑。滑动屏幕接起电话的时候,声音却一如往昔温和乖巧,“喂,程维。” “尧尧,”幕程维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着急,“你去哪里了?” “我有些事先回家了,”陆驰将脊背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慢声道,“刚才找了一圈没找到你,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哦,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朋友,陪着他聊了一会。”幕程维的声音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心虚,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带着指责的语气说,“你今天也太忙了,我都没机会好好跟你说会话。” “抱歉啊,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陆驰低声说,“公司那边一直拽着我忙东忙西,等我缓过神想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去和朋友聊天了。” “是吗。”听到岑尧这样说,幕程维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忆起今晚的状况,岑尧确实比其活动的时候要忙上许多,一时顾不上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明白一切还没有脱离掌控,幕程维的语气也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平和,“今晚我也有错,没有一直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的,”陆驰体贴地说,“你也有自己的朋友啊,怎么能只围着我转。” “对了,”确定了岑尧对自己的感情之后,幕程维立刻想到了另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听说赵导想要邀请你和陈封一起出演他手里的一部双男主戏,你怎么考虑的?” “我还在看剧本,”陆驰拎起面前茶桌上的冰啤酒,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如果剧本满意的话,我会考虑。” “你怎么能......”幕程维顿了顿,换了个商量的语气继续说,“你不是对之前的李导的那部戏感兴趣吗?怎么又忽然想要考虑赵导的这部电影了。” 幕程维说的李导,就是之前《荣耀风华》的导演,也是一开始陆驰说要给幕程维介绍男二角色的那部戏。 如果这次岑尧拒绝了李导的戏,转头去和赵导合作,或许的确会拓展他自己的戏路,但同时也变相的堵死了幕程维的机会。 毕竟李导一开始愿意让幕程维进组,是岑尧因为答应主演这个角色。如果岑尧都不进组了,自然也不会再有幕程维什么事。 “李导那边一开始就没定下来,两边的剧本我都还在看,”陆驰轻轻转了转桌面上的啤酒罐,语速很慢,“自然是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了。” “可是赵导对工作向来严苛,”眼看到嘴的肥肉快飞了,幕程维的语速不由得加快,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急促,“你之前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想去剧组探班都进不去,如果你答应继续跟赵导合作,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几个月见不着一面。” 陆驰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似乎有些为难,“可是电影的剧本大纲我已经看过了,还挺喜欢的......” “尧尧,”幕程维单手扶着会场顶楼阳台上的栏杆,耐心地劝说道,“有什么能比我们能在一起更重要呢,你那么好的资源,以后什么样的好剧本碰不到?” 陆驰靠在沙发上,下意识地舔了舔牙尖,待想骂人的那股冲动下去之后,才继续轻声道:“李导的那部戏也在京州拍,而且同在一个影视城,你进组以后我们应该有机会见面。” “可是我不一定能拿到李导手里的角色,”幕程维苦涩地说,“毕竟李导对演员的要求也挺高的。” “不会的,李导之前已经答应过我让你进组了,”陆驰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笃定,“就算我这次不能参与他的戏,还有以后,李导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让你退出剧组的。” “这样啊。”幕程维缓缓松开一直握着栏杆的手,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满意的笑。 就知道他的尧尧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又懂事,永远都是不动声色就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幕程维将身体转了个圈,用后背抵着围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驾轻就熟的无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因为我消费你在圈子里的人脉吗,这样对你不好。我也不希望别人提起我的时候,都说我是靠着你才火起来的。” 陆驰拈起桌面上的啤酒罐,慢吞吞地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唇边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 这个人还真是,永远都在不厌其烦地玩着这套怎么都玩不腻的老把戏。 虚伪做作、又当又立。 不断利用岑尧往上爬的同时,又增加了岑尧对他的负罪感。让岑尧一次又一次对他愧疚、忍让、小心翼翼。 从而不自觉的把自己的感情低到了尘埃里。 简直是pua中的高手,不要脸里的行家。 缓缓吐出一口气,陆驰略带着歉意笑着说:“对不起嘛程维,我只是想选择自己喜欢工作的同时又能和你在一起。” 语气天真无辜,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和之前那个单纯的岑尧一般无二。 “好吧,”幕程维宠溺地叹了口气,嘱咐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记住了吗?” “嗯,”陆驰缓缓点头,眸中冰凉,声音温和,“记住了。” - 次日一早,幕程维便按照陆驰的嘱咐,去李导的选角现场走流程试镜。 候场厅里不可避免地遇到了许多熟悉的演员,相互打过招呼之后,便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记台词。 隐约能听到身后传来的低低地议论声。 “幕程维来了,那这个角色跑不了,肯定是他的。” “是啊,每次都是这样,都内定了还来跑个流程,装的就跟自己多努力似的。”另一个人不服气道,“谁不知道他背后靠着的是岑尧,要不是岑尧,李导会愿意要他?那尴尬的演技还不如群演呢。” 幕程维挺着脊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双略显阴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手里的临时台词本,情绪明显不佳。 但碍于身份,终究没有发火。 身侧忽然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一个身穿米色休闲装的瘦高男人俯身地坐在了幕程维身边的位置,手里捏着和他同样的台词本,慢条斯理的在手里翻着页。 丝毫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更是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 是幕程维的对家,林元元。 之所以能被称为对家,是因为两个人有着类似的外形和人设,又经常会因为一些资源发生冲突。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背后都各自有自己的靠山。 幕程维靠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岑尧,而林元元靠的则是一个养了他很多年的圈内大佬。 在林元元眼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靠着自己的男人往上爬,没有谁比谁高贵这一说。 但幕程维偏偏不这么认为,他十分看不上林元元这种无用的金丝雀,也不屑于跟这样的人成为对家。每次在剧组或者会场上见到林元元,都是用眼角看人。 仿佛极力表现出对林元元的不满,就能甩开他和林元元之间的差距。 他急于摆脱这些东西,自然会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久而久之,林元元也不愿意再搭理幕程维了。 既然人家想踩在自己男朋友头上独自美丽,他也犯不着一次次委屈自己顾全大局。 幕程维本来就在气头上,看到林元元那副扭捏做作的样子就来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这样一个矫揉造作的人成为对家,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只要有合适的角色,林元元都会凑过来插上一脚。 真是让人厌烦透顶。 幕程维垂着眼皮翻着手里的台词本,忍无可忍地冷哼一声,“娘炮。” 林元元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他扭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说谁?” “谁答应说谁,”幕程维偏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么爱捡,那就给你好了。” “你!”林元元不由得气红了眼,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一想到幕程维攻击自己的那个词汇,生生忍下了掉眼泪的冲动,梗着脖子道,“我光明磊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会不敢承认!不像某些人,一边吸着男朋友的血,一边装纯洁无瑕的盛世白莲,全世界都没有你高贵!” 后面的其他演员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表面上依旧低头认真看剧本,耳朵却一个比一个竖得高,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的八卦。 幕程维嗤笑一声,声音很低,“我当然比你高贵,我可是上面那个。你就不一样了,一个卖屁股的,真以为自己有能力跟我抢吗?” 其他人由于坐的远,幕程维的声音又故意放的轻,所以一句话都没能听到。只是远远看到幕程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慢悠悠地说着什么,倒是林元元气得都快哭了。 “岑尧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林元元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甩大耳刮子,忍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你真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能配得上他。” “我不需要开口,岑尧就能把角色捧着送到我面前,”幕程维抱着手臂上,用鄙夷的视线下打量着林元元,声音轻蔑,“至于你,想要一个角色还得奴颜婢膝的跟别人祈求吧?就这样,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等你真拿到这个角色,”林元元捏紧手里的台词本,“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也不迟。” 把所有的气都撒出来的幕程维心情舒畅地靠在椅背上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如果最后争不过我,可别不争气的哭哭啼啼。” 5、影帝的反击(5) 试镜的程序走的很顺利。 这部戏里男二的角色是一个隐忍的卧底,需要大量的眼神戏,对演员的演技要求也相对高一些。 林元元因为之前和幕程维的冲突,眼眶一直都湿漉漉的,说台词的时候,眸子里多了一情绪。反而十分贴合剧中的人物性格,令几位导演和制片人都很满意。 幕程维的表现倒也算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多出彩,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失误。 最终结果是让所有人回去等消息。 幕程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跟在李导身边低声交谈了很久,一副很熟且胜券在握的样子。直到林元元和其他演员都离开了试镜中心,才慢悠悠地跟着退了出去。 既然岑尧说了这个角色是他的,那就绝对跑不了。更何况他这些年在演艺圈里已经积累了一些演技,不怕导演因为基本功拒绝他。 现在他只需要等着,等着自己拿到男二的角色,在将合同拍在林元元脸上,告诉他自己不一样,不需要跟别人摇尾乞怜,就有大好的角色送到他手里。 直到接到经纪人的电话之前,他都这么以为。 “程维,”经纪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带了一丝隐隐的焦急,“李导那部戏的男二已经定了林元元,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个角色能拿下吗?” “什么?”幕程维脚下一顿,差点从跑步机上摔下来。略有些狼狈地抬手摁掉机器,拽过一旁助理递过来的毛巾狠狠地擦了把脸,难以置信地问,“你说那个角色给了谁?” “林元元。”经纪人的声音冷静清晰,“你最好去确认一下怎么回事,因为李导那部戏,我已经帮你推掉了一个网剧的男主。如果这头也丢了,你近期的档期就空了。” “我知道了。”幕程维的脸色难看到极致,挂了电话之后随即拨通了岑尧的号码,却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掐灭,转身拿起外套推门走出去。 这段时间岑尧因为准备赵导的那部年代戏,一直在戏剧中心学习传统京戏。从那天宴会上短暂见了一面之后,两个人就没再私下里见过。 岑尧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他、动不动就给他发信息分享生活。有时候甚至幕程维主动跟他联系,他一副忙碌的样子,匆匆说几句便结束了通话。虽然对幕程维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体贴,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似乎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这几天因为赵晓晓的纠缠,他没有太关心岑尧的变化,甚至还有些庆幸岑尧的忽然“懂事”。至少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也有多余的精力去面对赵晓晓。 只是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幕程维脸色铁青地坐进车里,猛地踩下油门。黑色的跑车怪叫一声,顺着长街驶向戏剧中心的方向。 他要弄清楚究竟和岑尧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也必须要挽回所有的危机。他现在的事业还没有稳步发展,还要依靠着岑尧的推动前进,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来到戏剧中心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正打算出门的岑尧,后者抬头看到幕程维之后,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里凝出一丝急切和无措,“程维,李导的戏......” “我已经知道了,”幕程维扶住他的肩膀,见岑尧为他着急的眼睛都红了,心里稍稍安稳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冷静,“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 戏剧中心的休息室内,陆驰捏着小陈买来的热咖啡,语气真诚地道歉:“这件事是我不对,没有和公司交代好。” 幕程维坐在陆驰对面的位置上,将手肘撑在膝盖处,额头微低,遮住了脸上的情绪。 他想过是因为和岑尧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才会有今天的局面,却没料到这件事居然和赵晓晓有关。 “李导也是今天才给我打电话,说制作方那边卡得紧,不允许组里有太多‘背景演员’。”陆驰说,“他先给公司那边的人联系的,公司那边当然是想留住赵晓晓,所以你的名额就被踢下来了。” 幕程维依旧低着头坐在原地,没有答话。 陆驰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原本想直接给李导打电话,帮你把这个角色抢过来。但是又想到前两天刚答应过你,不干预你工作上的事情,只好作罢。” 幕程维垂在膝盖前的手指缓缓收紧,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掐死那个为了面子责备岑尧的自己。 “那这件事,”幕程维缓缓抬头,眼里的情绪已经回复如常,只是声音略显低沉,“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当然不想放弃,所以才急着找你,想跟你商量一下怎么办。”陆驰略有些无奈地说,“投资人那边只接受星耀塞一个人进组,不允许再有其他人。如果你想去的话,那晓晓就必须出局。” 幕程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随即放下心来。 听岑尧的意思,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之前让他进李导组内拍戏的时候,他把话说的有些重,岑尧不想给他压力,所以才会想要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再想办法给他争取资源。 至于赵晓晓。 岑尧面对这样的选择,自然是会想办法帮他,又怎么会真的听公司的建议去帮赵晓晓。 理清楚事情的关窍,幕程维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缓缓站起身,越过茶几走到陆驰身边坐下,抬手揽住身边人的肩膀,状态亲密,声音微低,“不要着急,会有解决办法的。” 陆驰缓缓垂眸,遮住了眼里的戾气:“阿统,把他的手拿开。” 几乎同一时间,幕程维搭在陆驰肩膀上的手便自然地收了回来,连幕程维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个变化。 系统:“已完成指令,陆先生。” 陆驰:“......” 刚才的事情给他一种错觉,好像在他发出请求之前,系统就已经预判了他的反应,提前完成了指令。 还真是一个体贴入微的系统。 “不管是我还是晓晓,都受到过你太多的帮助,”幕程维声音温和地说,“所以不管你最终选择谁,剩下那个,都不会对你存有怨念的。” “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男朋友,一个是我同公司的师妹,”陆驰摇头,一脸为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取舍。” “......”幕程维暗暗磨了磨后槽牙,不明白这个时候岑尧还在犹豫什么,小师妹难道还能比男朋友重要吗? “前几天好像听晓晓的经纪人提起,说有一个大制作的电视剧想邀请她出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幕程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所以她应该没时间去李导的组里,就算这个机会给她,大概率也只能浪费了。” “真的吗?”陆驰抬起眼看向身边的幕程维,“这个消息可靠吗?” “嗯,”幕程维点头,“是晓晓的经纪人亲口说的,应该错不了。” 这件事当然是子虚乌有。 赵晓晓不仅没有什么所谓的大制作电视剧,前段时间还因为得罪了一个圈内的大姐,被撤走了一档旅游类的综艺和一个古装轻喜剧的重要角色。 或许和他比较起来,赵晓晓的确更需要眼前的这次机会。但他却没有义务为了赵晓晓放弃自己的前程。 何况大话都说出去了,如果这个时候输给那个林元元,那他以后在这个圈子里也不用混了。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直接通知李导,让他直接把这次机会给你了,”陆驰似乎很开心,随即略有些不满地低声抱怨道,“公司那边也真是的,既然晓晓有其他资源,就该直接跟李导那边沟通嘛,害得我纠结了一整天。” “公司也有公司的考量,”幕程维弯了弯唇,扬起一丝宽容的微笑,“还好我们及时知道了这件事,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那这样算不算是为了你,消耗我在圈子里的人脉,”陆驰抬眼看向幕程维,慢悠悠地问,“你会不会不喜欢啊?” 幕程维唇边的笑意凝固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抬手蹭了蹭陆驰的脸颊,一副无奈的语气道:“谁让我喜欢你呢,为了能和你一起进组,离你近一点,我做什么都愿意。” 陆驰依旧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缓缓加深。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吃软饭说的这么委曲求全。 幕程维倒也算是个人才。 好不容易把人才送走,陆驰放任身体内岑尧残留的本能意识去学习京戏,自己则散漫地靠在数据椅上召唤系统,“阿统,查一下两个人目前的数据值。” 数据值分为爱意值和厌恶值,这些数值会随着攻略对象的情绪变化而变化。只要最终两个人的爱意值降为0,厌恶值升至100则算任务完成,陆驰也能顺利地离开任务世界。 系统很快给出答案:“目前攻略对象幕程维对另一攻略对象赵晓晓的爱意值是50,厌恶值10。对比一开始的爱意值60和厌恶值0,稍有变化。另一攻略对象赵晓晓的爱意值70,厌恶值0,目前没有变化。” 陆驰忍不住轻笑一声,“只是有了一点利益冲突,数据值就变了,真是禁不起逗。” 系统:“......” “可这才刚开始,”陆驰将手肘搭在一侧的扶手上,冰蓝色的眸子里凝出一丝饶有兴致的期待,“以后还有很多惊喜等着他们呢。” 6、影帝的反击(6) 最近幕程维似乎很闲,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往戏剧中心跑。不是送花就是送吃的,把贴心好男友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巩固跟岑尧的感情,挽回自己在岑尧心中的位置。更是要提醒所有人,岑尧有男朋友,并且两个人感情很好,别人是轻易插不进去的。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岑尧对自己的重要性,也明白原本对他来说游刃有余的感情似乎已经出现了危机。他必须小心对待,才能保证所有的事情都不脱离掌控。 他不得不提高警惕,时刻注意岑尧身边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 但他还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时时刻刻都留在岑尧身边。在戏剧中心观察了一圈,看谁都可疑的幕程维,只好去拜托曾经的大学室友,跟岑尧一起在戏剧中心学习传统京戏的陈封帮忙。 陈封好像很忙,单手拿着剧本站在窗前记台词,没怎么理会幕程维。 幕程维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老同学的脾性,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跟着了魔似的,谁说话也听不进去。他只好不厌其烦的在陈封面前啰嗦,“老陈,兄弟的未来就看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你让我帮你盯着岑尧,”陈封将视线从台词本上挪开,淡淡地看向自己曾经的室友,“是为了你自己的未来,还是为了你们两个的未来。” “这有什么区别吗?”幕程维没明白陈封纠结的点,他满不在乎地拍了拍陈封的肩膀,一副亲热的样子,“总之你记住,时刻帮我盯着岑尧身边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就行了,兄弟我会记住你这个人情的。” 陈封微微错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幕程维的手掌,眉头微蹙,“如果真的那么在乎和岑尧的感情,就该时刻提醒自己,你是他的男朋友,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话说的这么直接,幕程维要是还不明白就是傻了。 “瞧你说的,兄弟我是那样的人吗?”他轻轻一笑,隔着镜片看过来的目光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深意,“你没谈过恋爱,大概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旁人是轻易不能插手的。” 陈封捏着剧本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算上这次,你和岑尧也在一起合作拍了两部戏了,应该能看出他对我的感情,”幕程维转过身靠在窗前的把杆上,唇边勾起一丝自得的笑意,“也应该明白,如果有人妄图在他面前说一些对我不利的话,那基本上等同于自取其辱。” 陈封低垂着眼睛,没有答话。 “他相信我,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幕程维侧过脸看向沉默的陈封,眼里的笑意愈发深刻,“又怎会允许有人质疑我,侮辱我呢?” 陈封的眸光微顿了下,随即暗淡了下来。 “不过我相信也没有人会这么傻,”幕程维微微挑眉,轻声问,“对吧?” 威胁够了人,他抬手拍了拍陈封的肩膀,继续用那副好兄弟之间的语气说道:“行啦,知道你贵人事忙,岑尧的事情我再想别的办法,就不劳烦你了。” 语毕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轻快,唇边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不过是刚得了一个最佳男配角,就开始用命令的语气跟他说话。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那里配对他指手画脚。 真是愚蠢。 “如果你真的那么笃定,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你的胡作非为,”陈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却足够屋内的另一个人听清楚,“又怎么会因为他对你的冷淡乱了阵脚。” 幕程维的脚步倏然顿住,那抹自得的笑意僵在唇边。 陈封垂手捏着台词本,目光冷冷地看向幕程维明显有些僵硬的背影,平静地说,“这个世界上,向来都是真心换真心。一味的付出跟一味的索取,一时或许可以忍受,但时间久了,总有厌倦的那一天。” - 幕程维黑着脸走出戏剧中心,坐进车里的时候终究没忍住,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车子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响,连带着车身都跟着微微震了一下。 大学时候在班级里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土包子,现在也妄想站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就是因为刚得了个小小的奖,又拿下了赵导手里的电影男主,就这么得意忘形。 幕程维缓缓抬起一双阴鸷的眼睛,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 等他爬上了比岑尧还高的位置,可以俯视所有人的时候,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陈封这样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人。 - 赵晓晓最终还是丢掉了跟李导合作的机会,被剧组踢出了名额。 为了安抚补偿她,幕程维拜托圈内的一个朋友将赵晓晓介绍给一个网综的制作人,成功获得了参与网综录制的机会。 虽然只是一期飞行嘉宾,并且小网综也不像国内的其他综艺那样有热度。但终究算是暂时填补了赵晓晓的档期,不至于让她完全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好不容易处理好赵晓晓这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就接到了阮青打来的,让他去之前的试镜中心拍李导新电影定妆照的通知。 若是以前,这些事都是直接交给公司或者幕程维的经纪人处理。但岑尧为了保证幕程维能顺利进组,特地嘱咐阮青接下了他关于这部电影的所有工作,包括合同的探讨和后来的细节问题。 幕程维一开始还担心阮青从中做手脚,让他失去这次机会,没料到她这次倒很听话,乖乖把岑尧交代的事办好了。 并且很配合的跟幕程维做各项工作的通知和接洽。 近来所有事情都很顺利的幕程维对阮青这个合作的态度自然满意,但还是忍不住嘲讽了她两句。毕竟在这之前,阮青可没少在他面前使绊子。 阮青这次倒是没有直接呛回来,反而好脾气地提醒他,别忘了下午的拍摄。 临挂电话的时候,甚至还补了一句,“希望以后的几天,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开心得意。” “一定会的。”幕程维勾勾唇角,抬手摁掉了手里的电话。 事业一帆风顺,感情得心应手。 他当然会很开心。 - 下午拍摄即将开始的时候,幕程维的车才姗姗来迟。 先是助理从副驾上下来,殷勤地帮他开门,又将伞撑好递到车门前等了数秒,幕程维才慢条斯理地走下车。 他身上穿着当季最新款休闲西装,下车的时候外套搭在手肘处,站在原地朝等在附近的代拍微笑点头,摆足了温和儒雅的派头,让人好好拍了个尽兴,才慢条斯理地走进拍摄现场。 代拍是他自己联系的,目的就是把他即将进李导剧组的消息宣扬出去。让所有该知道的人清楚,他拿下了这个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角色。 走进拍摄现场的时候,化妆老师已经帮其他演员做好了妆造,抬眼看到幕程维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略有些责备地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再晚一会,场馆就要闭馆了,拍摄难道还要因为你再拖一天吗?” “不好意思,”幕程维心里虽然翻了个大白眼,但面上依旧做足了谦卑之态,“路上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 “知道堵车就该早点出发,”化妆老师是圈内有名的前辈,对这演员的要求素来以严肃苛刻闻名,自然没有跟幕程维客气,“不能因为自己演的是个小角色,就这么不认真。” 幕程维暗暗捏了捏手指,终究忍住了力气没有怼回去。 什么叫小角色?国内首屈一指导演指导的电影,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何况他这次拿到的角色可是男二,算起来戏份比男主还要多一些。 怎么到了化妆师的嘴里,就变成了所谓的小角色。 但是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这里不止有同组的其他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还有导演和制片在现场。若真闹起来,恐怕会让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减分。 他才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幕程维面无表情地坐在化妆椅上,微蹙着眉头让化妆师为他上妆。视线落在镜子里场务推过来的服装道具上,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转头提醒道:“这些衣服不对吧?常宁不是跟在老大身边的二把手吗,衣服怎么会破破烂烂的。” 常宁是这部戏里男二的名字,一个埋伏在帮派老大身边的卧底。跟电影中的男主角亦师亦友,两个人有很多的对手戏。 所以常宁的戏服前期是简单朴素的学生装,混进帮派之后,大多以西装、正装居多。怎么也不该出现这样劣质的破棉袄之类的服饰。 “常宁的衣服的确不是这样的,”化妆师手里拿着一块化妆棉在他额头间轻轻地点着,时不时退一步检查妆效,“但你的衣服是这样的啊。” “等等,”幕程维抬手拦住了化妆师手里的化妆棉,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的角色就是常宁啊。” “什么你是常宁?”化妆师明显没有耐心了,“常宁的定妆照都快拍完了。你的角色是帮派内打杂的小喽啰,一个龙套,本来就没几句台词,自然没什么好衣服。” “什么?”幕程维怔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嗓子,连简单的发生都变得困难,“......小喽啰,谁......” “这么个小角色,原本定妆照都用不着拍,是你们提出要求非要跟来的,”化妆师退后一步,将身体靠在化妆台上,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现在事儿还这么多,你到底还拍不拍了?” 幕程维面色铁青,直到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不管是岑尧还是阮青,的确都没有明确告诉过他,回到李导的剧组里,他的角色是这部戏里的男二。 怪不得这里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如此散漫。 怪不得阮青会这么“好心”的替他张罗所有工作。 怪不得一直以来,都没有收到导演或者工作人员给他的更详细的剧本。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 “让一让,”身后路过的工作人员示意组内的场务挪开幕程维身后的那排破衣服,给自己的艺人让出一条走道,“麻烦挪一下吧。” 幕程维缓缓回头,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眼睛。 是林元元。 他身上还穿着属于常宁的昂贵的西装礼服,跟眼前的这堆破衣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幕程维迅速收回视线,像是被人迎面狠狠砸了一拳,脸色难堪到无以复加。 9、影帝的反击(9) 周围静了一秒,立刻发出一阵动乱,附近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迅速围了上来。 “岑哥,岑哥你没事吧!”助理小陈慌张地跑到陆驰身边,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好端端的,那灯怎么会掉下来......岑哥,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陆驰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另一边被戏剧中心的工作人员扶起来的陈封。 意外发生之前,是陈封先注意到了岑尧头顶那个老旧的吊灯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地靠过来,想提醒岑尧走开一些,让出那个位置。 戏剧中心大楼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建筑,虽然经历过很多次装修,但一些大型的物件,像地板吊灯这些东西还都是以前的老古董,一时毁坏修换更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没料到刚靠过来,便听到一声“啪嗒”的异响,吊灯的半个灯体竟然就这么直直地落了下来。 陈封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不敢去想那个巨大的铁架子砸到岑尧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把将岑尧推开,自己却被吊灯波及,肩膀和后背都见了血。 即便如此,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依旧是朝岑尧这边看过来。 “阿尧,”陈封挣扎了一下,就着工作人员的搀扶走到岑尧身边,一双略显慌乱的眼睛在岑尧身上梭巡,声音都在发颤,“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这是陈封第一次这么叫岑尧,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关心表露出来。 在此之前,陈封一直和其他人一样,恭敬又疏远地称呼他为岑老师。工作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礼貌又克制的状态。 如果陆驰不是清楚地知道陈封喜欢岑尧,并且喜欢了很多年,他都差点被这个冷淡的表象蒙蔽住了。眼下看到陈封面对岑尧时如此直接又来不及掩饰的情绪,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陆驰低下眼遮住了眸中的戏谑,努力维持着岑尧的人设摇头,“我没事,但是你受伤了......” “你没事就好......”陈封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被身边的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扶住了。 戏剧中心的主任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吓得脸色都白了,“没有人受伤吧......天哪,快送陈老师去医院......” 陈封已经缓过劲儿了,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肩膀,抬头看向主任,摇头道:“我没事,小伤而已,用不着去医院......” 毕竟戏还在筹备中,他不想传出对剧组不利的消息。 “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戏剧中心的老师明白陈封的担忧,但更不希望演员出事,“伤口还挺深的,别感染了。” “真没事,”陈封平时一直很配合工作,但倔起来的时候却也容不得商量,“找个医生来处理一下就好了......” “不行,”一直沉默看戏的陆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去医院检查一下。” 陈封身影僵硬了一瞬,随即微微低下头,妥协道:“好。” 数据世界里,陆驰单手揉了揉胸口,眉头微蹙。 系统有些担忧地敲了敲数据:“你没事吧?” “没事,”陆驰摇头,他现在虽然身处数据屋,但因为主意识还在岑尧的身体里,依旧能感受到岑尧的身体变化。他缓缓抬头,抬手指了指胸口的位置,眸子里有一丝茫然,“我这里,很疼。” 之前见到陈封的时候,岑尧的身体就给出过类似这样的反应。但是那个时候的痛感并不怎么明显,陆驰也没在意。 这一次则完全不同,胸口传出的疼痛猛烈又汹涌,让人难以忽视。甚至岑尧的本能意识还在最后的关头挤占陆驰的主导意识,说出那句逼着陈封去医院的话。 但也只有那一句,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随即便消失不见。陆驰刚才试探性的在身体里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系统的数据微微顿了一下才又开始跳动,“大概是岑尧回忆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吧。” “之前的事情?”陆驰抬起眼,“什么事情?” 系统没有回答,只是慢吞吞地翻找着数据,不一会一份关于陈封的信息便展现在陆驰面前。 这些信息大多数都是当年岑尧出事之后的新闻报道,还有一些简单的数据整理。 当时岑尧出事后,陈封是唯一一个提出相信他的人,甚至不顾公司和经纪人的阻挠,发出了一篇支持岑尧的文章。 文章细数了岑尧这些年在剧组和工作中的种种例证,以及参与的慈善项目,试图证明岑尧的人品不会做出家暴这样的事情。 但是那时候的网友却并不买账,认为人设是可以装出来的,慈善更是一块遮羞布,甚至连带着把陈封也骂上了热搜。虽然后面也跟着许多陈封的粉丝解释求和,但陈封的事业还是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这件事后陈封对娱乐圈彻底失望,在社交媒体上宣布退圈之后,便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里。 他曾经试图联系岑尧,想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误会他,至少还有自己这个头号粉丝愿意相信他。但那时候的岑尧已经被黑粉攻击的草木皆兵,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账号信息全部关闭,整个人都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谁也无法靠近。 陈封只好暂时放弃,想等岑尧缓过这段时间再慢慢试着靠近。毕竟对于岑尧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认识但不怎么熟的朋友。 仅此而已。 陈封退圈之后,网络上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是可惜,怪岑尧这个“演技派”蒙蔽了陈封,耽误了他的一生。 因为陈封一直是年青演员里少有的认真又敬业的演员。如果不是岑尧,凭借陈封的那股子拼劲和扎实的演技,拿下国内的各大奖项是迟早的事情。 陈封却只是淡淡地摇头,没有跟任何人解释,如果不是岑尧,他根本不会走上演艺这条路。 所以不是岑尧耽误了他的一生,是他的一生早已交付给了岑尧。 陈封一直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在黑暗里默默地守着岑尧。他以为这次也一样,只要等一等,等岑尧能接纳自己的时候,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岑尧身边。 但是他没有等到岑尧的接纳,等到的,是全网再一次对岑尧近乎疯狂的辱骂。尽管他极力控评删博,依旧没能阻止事态的发展。 直到这次的网暴直接导致岑尧的死亡。 网络上才骤然安静了下来,渐渐开始出现一些相信岑尧确实患上了抑郁症的声音。再后来,有人找出岑尧就医时候的检查报告和当时负责检查的医生出来作证,才算是彻底洗清了岑尧伪装抑郁症博取同情的嫌疑。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岑尧已经去世,彻底离开了这个吵闹又喧嚣的世界。 陈封每天都会去墓园看望岑尧,风雨无阻,山川可平。 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他终于把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只是那时候岑尧已经没有办法回应他,只能在无尽的黑暗里沉默。 陈封就这样陪伴了岑尧四年,直到系统世界找到岑尧,将他带出那冰冷却温暖的一隅。 陆驰抬手关掉了面前的数据,略有些不适应地揉了揉胸口的位置,一时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心里痛痛的,怪不舒服的。 “嗯,”系统的语调很慢,“解锁新成就了,感觉如何?” “好像也不怎么样,”陆驰微顿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刚才岑尧的主意识出现了,但也只有一下就消失了。是完全消失,我都感受不到他了。” 以往就算岑尧的意识一直是沉睡的,他依旧能感觉得到岑尧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岑尧的主意识在玩家执行任务期间强行主导玩家意志,违反了系统规则,”系统说,“刚才他被惩罚系统带走了。” “惩罚系统?”陆驰皱眉,“处罚会很严重吗?” “不会,”系统说,“毕竟只是短暂的占用了一下玩家的意识,没有对玩家和系统的主线造成影响。所以大概率只会关两天小黑屋,不会有太重的处罚的。” “哦,那还好。”陆驰抬起手肘摸了摸脖子,手中微顿了一下,仿佛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肩膀和后颈处那道温热的力道。 略有些不适应地放下手臂,陆驰好奇地问道:“你们系统也可以自由出入任务世界吗?” “系统的本体是不可以出现在任务世界的,”系统认真地敲着数据,“就算是精神体,也不能有任何扰乱玩家主线任务的情况出现,不然一样会接受惩罚。” 这就是系统世界里的规则,只要玩家能达到最终目的,任何人都不能扰乱其对任务世界的主线掌控。 “那系统世界的程序还挺真实,感觉你接住我的那一下,我都摸到胸口的肌肉了。”陆驰懒散地将脑袋搁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补充道,“手感还挺好。” 系统:“......” 10、影帝的反击(10) 即便剧组的人做足了保密工作,陈封受伤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第二天一早就上了各大娱乐版块的头条。 剧组的导演和戏剧中心的主任只好出来回应,说是两位主演在排练京戏时发生了意外,是陈封不顾危险推开了岑尧,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岑尧也转发了导演的澄清微博,在后面备注了一个抱拳的表情,算是帮导演证实了事件的真实性。一时间网络上对陈封见义勇为的行为称赞不断,岑尧的粉丝也纷纷到陈封的微博下对其表示感谢。 两个人之间的cp粉更是如同过年,超话里一片欢天喜地,连奖都抽上了。 但只要有称赞,相对就会有反对的声音。 很快就有人提出质疑,两个主演是不是在为了新电影票房蓄意炒作。只是这个说法还没有在网络上正式发酵,便被推翻了。 戏剧中心的老师主动出来作证,表示陈封受伤之后,为了不给剧组带来负面影响,甚至曾一度不愿意去医院接受治疗,是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勉强点头答应。 这样一个耿直又敬业的人,又怎么会去做炒作这样的事情。 主流媒体也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并且将发生意外时候的教室监控调了出来,把真凭实据摆在大众面前,才将那些怀疑的声音渐渐压了下去。 - 荣华传媒总公司的某办公室内,戴着黑框眼镜的执行经理看着网络上的那些数据,微微摇头:“陈封在业内的声誉一直很好,只要不是什么爆炸性的大新闻,一般很难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幕程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闻言冷哼道:“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他,我还用得着你们。” “是是。”执行经理低头扶了扶眼镜,连声应道。 “没有爆炸性的新闻,就创造一些爆炸性的新闻,”幕程维抱着手臂看了执行经理一眼,“你们是做媒体的,这些事情还用得着我教你们吗?” “我们可以夸大报道,也可以带动舆论,”执行经理摊了摊手,略有些无奈地说,“可是不能凭空捏造啊,毕竟这种事情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说的创造可不是让你们凭空捏造,”幕程维勾了勾唇角,凝出一丝阴鸷的笑,“如果想让他永不翻身,至少一样要有清楚的事实和不能狡辩的铁证。” “这......”执行经理微怔了一下,老实说道,“我没明白幕先生的意思......” “找个女的送进他酒店的房间里,”幕程维暗暗翻了个白眼,只好手把手地教他,“只要提前对好口供,被拍到之后,到底是瓢昌还是恋爱,不就是我们说了算。” 执行经理:“......” 不得不说,这位幕先生还真是狠,为了对付一个对自己根本造不成威胁的同行业演员,竟然连这种损招都能想到。 幕程维缓缓地将脊背靠在沙发上,镜片后的目光愈发冰凉。 他就是看不惯陈封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不惯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更看不惯他和岑尧走那么近。 明明所有的这些老实本分、敬业认真都是装出来的。这个人私底下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高风亮节。自从岑尧跟他一起拍戏之后,对自己都冷淡了许多,若是说这件事和陈封无关,他怎么都难以相信。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把这个陈封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等下......”执行经理目光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快速点击了几下鼠标,一目十行地阅读完当前最新的报道之后,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幕程维,“幕先生......网络上出现了关于您的报道。” “这有什么,”幕程维冷哼一声,“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二线明星,有我的新闻不很正常。” 因为最近档期暂时空了下来,前几天他跟圈子里的几个朋友一起参与了一个公益节目。其实就是穿上统一的t恤衫,去山里跟那些孩子们拍几张合影,走个过场。 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虚得要命,但是娱乐圈还就偏吃这一套,每次有这样的新闻爆出,底下就会有大批的粉丝帮忙宣传,带一波路人好感。 这是档期空缺,又不愿意消失在大众视线里的惯用手法。 执行经理说的新闻,估计就是关于这些公益活动的。 “不是,”执行经理抬手推了推镜框,想说什么又忍住,最终将电脑反转,递给对面的幕程维,“您自己看。” 幕程维略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但还是将视线挪到电脑屏幕上,看清上面的标题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屏幕上是某媒体的头条,大写加粗的字体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岑尧男友幕程维出轨影视小花赵晓晓。配图是一张幕程维和赵晓晓一起从地下车库走出来的监控画面。 文章细致描述了两个人的约会频率和时间,甚至还指出照片上的地点是赵晓晓租住公寓的地下车库。 幕程维缓缓坐直身子,下意识地抬手松了松领带,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虽然那天之后,他和岑尧都没有再联系过对方,但是在外界眼里,他们依旧是一对相爱的恋人。毕竟三年来为了蹭岑尧的热度,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在外界面前高调的秀恩爱。 算起来最近的一次是两个月前,岑尧帮他接了一个代言的时候。 这个时间爆出他出轨的新闻,可以想象网友和岑尧的粉丝会对他进行什么样的攻击和辱骂。 “幕先生您别担心,”执行经理立刻掏出手机联系水军公司,“我找人把这个新闻压下去。”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执行经理自己也清楚,岑尧本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流量与实力双担的明星,前段时间又刚拿了影帝的奖项,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这个时候爆出跟他有关的新闻,还是男朋友出轨这样的大新闻,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压下去。 “好,”幕程维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交给你处理,我......” 他低头找出手机,迅速拨通了赵晓晓的电话,“我联系一下赵晓晓那边。” 这个时候能跟他统一战线的只有赵晓晓,毕竟媒体只是拍到了两个人一起下车的画面,虽然地点是赵晓晓的私宅,但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所以现在只要两个人口径一致,一切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幕程维来说兵荒马乱又鸡飞狗跳,不仅要应付媒体的追问、想办法跟赵晓晓那边的工作人员商讨策略,还要费尽心思说服岑尧帮自己撇清传闻。 毕竟这个时候岑尧若是愿意出面说一句相信他,比他自己在镜头前说一百句“我没有”要强得多。 但是岑尧的私人联系方式幕程维怎么都打不通,跟他对接的也一直都是阮青。 阮青本来就不喜欢幕程维,发生这件事之后更是对他没好气,接电话的时候也都爱答不理的,明摆着不想参与这件事。 幕程维一气之下决定放弃岑尧这边的支援,转头全心全意去跟赵晓晓那边商量策略。 毕竟这件事处理不好,毁掉前程的不仅是幕程维,还有演艺之路刚走上正规的赵晓晓。现在跟他一样急于摆脱恶性传闻,维护双方名誉的也只有赵晓晓。 第二天一早,幕程维和赵晓晓的工作室分别发出了澄清声明和律师函,严肃地警告了那些发布不实传闻的媒体和恶意中伤两位艺人的网友,并保留追究权利。 与此同时,幕程维还发表了一篇长达一千多字的微博,言辞恳切的表示了自己的清白。再次声明和赵晓晓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照片上的亲密动作是角度问题。之所以会被拍到那样的照片,只是因为曾经顺路送她回家。 几分钟后,赵晓晓转发了幕程维的这篇微博,并且留下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和一句开玩笑似的辩解: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搭男同事的顺风车了。 虽然还有大量的网友对两个人的关系表示怀疑,但毕竟没有更露骨的证据流传出来,再加上幕程维和赵晓晓两个人的粉丝拼命控评,舆论的方向好歹算是渐渐控制住了。 - 因为这场出轨风波,幕程维和赵晓晓的厌恶值都从原本的40降低到了惨兮兮的20不到。 之前刚刚有了一点进步,半个月不到,几乎功亏一篑。 系统无奈地叹了口气,顺手关掉了面前的数据显示值。 “不要着急,要是数据值一直上涨,那多没意思,”陆驰认真地玩着系统给他做的俄罗斯方块小游戏,一双修长的手指在数据屏上点得不亦乐乎,“就是要这样起起伏伏才好玩啊。” 系统:“......” 是他浅薄了。 毕竟以往接待的其他玩家,一旦进入任务世界,都只想着完成任务、努力刷高系统积分。只有陆驰格外不同,他似乎不在意任务成绩,也不在乎主线结果,只喜欢折腾攻略对象。 就像抓到老鼠的猫一样,并不急着下腹,而是慢条斯理地坐在原地欣赏猎物的挣扎。既给了他们逃跑的希望,又在希望萌发的下一刻亲手按灭。 真是又损又贼。 11、影帝的反击(11) 幕程维和赵晓晓的事件也算是间接给岑尧和陈封的新戏带来了流量,赵导瞅准这个时机,在确认陈封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的情况下,将开机时间定在了三天后,准备蹭一波热度趁机宣传一下新剧。 跟随剧组去京州影视城的前一天,陆驰窝在公寓的沙发里叹气,“后天就开机了,岑尧还没有出来,开机第一场戏又是感情戏,我万一演砸了,把岑尧的金字招牌毁了怎么办......” 沙发一侧矮几上摊着剧组刚送来的开机当天的剧本,上面是两个主角在戏园子后台看星星的一场戏。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感情早就在一直以来的训练中模糊变质,但双方又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互相试探又小心翼翼。其中有大量的眼神戏,很需要演技的考验。 这直接触及到了陆驰的知识盲区,他本来就对感情的事情一知半解,又怎么能演好一个如此深情内敛的角色。 “第一场戏就是感情戏吗?”系统看清楚桌面上剧本的内容后略迟疑了一下,“那我去系统后台查一下,看岑尧什么时候能出来。” “好,”陆驰连忙点头,抬眼看向系统的时候,眸子里装满了期待,“加油,全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系统:“......”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奇怪词汇。 - 系统大楼数据层最里侧的房间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走出房间,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他身上穿着印着自己姓名和编码的纯黑色工装服,连体收腰的设计更显得身材颀长肌肉匀称。微带着丝质光泽的布料松松的附在修长笔直的腿上,逆着光走过来的时候,连轮廓都带了一丝震人心魄的俊美。 系统大楼的其他系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美颜暴击,熟稔平常地抬手跟他打招呼,“早啊a01,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吗?” “没有,”系统a01摇头,“出来查点东西。” “主神进入深度休眠状态以后,系统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够你忙了,现在还要再抽出时间带玩家通关,确实辛苦了些。”那位同事本就是个大咧咧的性格,话匣子一打开轻易就关不上,连自己原本的目的地都暂时放下,脚步一转,跟着a01走了过来。 边走边继续啰嗦,“你要是觉得累的话,等主神出来就申请休假,咱们主神虽然平时不近人情了些,但只要是正常程序......” a01脚步没停,转身走进里侧的传送电梯,抬手按楼层的时候,朝那位同事微微点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还能隐约听到门外的同事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不用谢,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 随着电梯缓缓下沉,周遭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几秒种后,电梯门再次打开,外面的世界已经从原本最平常不过的走廊变成了流光溢彩的数据通道。 a01面无表情地穿过四周炫目骚气的数据堆,抬手推开了数据库的大门。 “稀客啊,”听到门口的动静,身穿系统最新款星空西装礼服的h19从转椅后转过身,笑嘻嘻地看向走过来的a01,“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h19最近在用数据投屏追一部年代轻喜剧,口音不自觉被带偏了,跟谁说话都带着一股津味的匪气。 a01拉开h19面前的椅子俯身坐好,慢悠悠地开口,“来问一下,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任务世界里的宿主放出来。” a01的长相本就属于那种偏冷淡的一类,皮肤冷白,眉目淡漠,眼尾微微下挑。半抬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给人淡淡的距离感。 但真正了解之后就会知道,他不是冷漠,也不是孤傲,只是单纯的懒。 懒得过问周遭的事情,懒得理会陌生的情绪,才会显格外淡薄。 所以h19才好奇,到底是什么样重要的人物,才能惊动他专门往数据厅跑一趟。 “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h19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藏在数据屏后手指却快速敲击着数据,认真地查询这次a01口中的宿主是个什么来历。 八卦的小火苗如同迎风而起的野火,按都按不下去。 a01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微微抬眸看向h19头顶上快要溢出天际的“八卦”两个字,又垂下眼瞟了眼他一脸淡漠的表情,忍不住微微挑了下眉。 h19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单手撑在下巴处假装在思考,实则飞速地将岑尧的信息摸了个底朝天。 然后疑惑更重了。 这位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宿主,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不是宿主的问题,难道是玩家的问题? “嗯,”h19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按照系统规定,你这次任务世界的宿主再有四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说话的语气虽然慢的跟蜗牛一样,但手底下却没闲着。一双手差点舞出重影,飞速的将此次a01服务的玩家信息又调了出来。 这下找出原因了。 呵,高级用户,普通员工无权查看详情。 怪不得这么看重这次的任务,原来看起来清冷孤傲的高冷系男神,也是个会向恶势力低头的可怜人儿。 “你想个办法,先别让他出来。” “哦,好......”h19迅速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 这什么套路? 如果按照系统世界的主线发展,让宿主意识尽快回去才能最好的帮助玩家啊。 难道a01忽然生出反骨,打算跟玩家对着来? “我说,先别让他出来,”a01微微顿了一下,补充道,“但也不要太晚放他出去,后天早上之前让他回去就行了。” “???”h19气得鼓起了脸颊,几乎快要甩手不干了,“你当我这是便利店啊,还带定时服务的?” “你可以的,”a01从座椅上站起身朝他点头,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样子,“别忘了,后天一早一定要让他回去。” “等下,你别走!”h19不服气了,“我总要知道原因吧?就算惩罚时间是我做主,但我也要按规定走程序,不能乱来的。” h19挺起高贵的胸脯,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a01已经将椅子推了回去,格外高挑的身影在办公桌前很有压迫感,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却刚好冲散了一丝攻击性,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友好”。 他懒散地抬起手朝h19挥了挥,慢悠悠地丢下八个字,随即转身离开,连背影都透出一股淡淡的无情。 “私人原因,无可奉告。” h19:“......” 数据库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将h19不满的叫嚣渐渐掩盖住,“沈星烈!你怎么可以这样!!!” - 夕阳悄无声息的染透了半边天,将整个城市都隐藏在一片赤红色的光芒里。路边的行人熙熙攘攘,桥头的长街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忙碌又平庸的走在自己的时间线里,无暇顾及他人。 陆驰拎着一罐挂着水珠的冰啤酒斜靠在落地窗前,半垂着眼睫看楼下那些或行色匆匆,或脸色淡漠的行人。夕阳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投射出一圈或深或浅的光影,远远看上去,无端透出一股浅淡的落寞。 a01系统悄无声息地归位,没舍得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 “回来啦,”陆驰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属于系统数据的微微跳动,他慢悠悠地抬起手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啤酒,温吞吞地开口,“你看外面那些人,在我们看来他们或许平凡又普通,是这个世界上最渺小的存在。但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他们每个人又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系统的数据微微卡了一下,才又恢复跳动。他轻轻敲出一个赞同的符号,没有再答话。 思绪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静静坐在主神身边听他畅谈古今的日子。 直到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人就算暂时失去看记忆,刻在骨子里的儒雅跟博学依旧难以让人忽略。 “对了,”陆驰侧过脸看向系统,开始问正事,“岑尧后天之前能回来吗?” “呃。”系统一时没从之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反应过来之后,敲出的数据都略显慌乱,“还没有确定,惩罚系统那边给出的回应是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放人,但大概率后天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陆驰愣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说岑尧没犯多严重的错误,最多关两三天吗,这都快一周了吧,怎么会还回不来?” “系统的惩罚机制不是我们能干预的,”系统搬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毕竟是岑尧犯错在先,我们也没有办法强行逼着系统放人。” “那倒是,”陆驰点头,随即有些发愁,“但是后天一早就开机了,第一场戏又是那么重的戏份,我这边要是接不住陈封的戏,岂不是毁了岑尧这么多年在业内的名声。”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准备好一切,必要的时候,由你代替岑尧出场。” “我哪会这个,”陆驰抬起拎着啤酒的那只手蹭了蹭下巴,眉目中有一丝无奈,“这东西也不是谁都能行的,不然娱乐圈里岂不是人人都是影帝了。” “岑尧的主意识虽然暂时不在,但肌肉记忆应该还是有的。”系统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先找个人帮你过过戏,说不定你也可以做到。” “找人过戏?”陆驰还是有些不自信,“万一不行,岂不是要在他们面前露馅了。” 系统慢悠悠地敲着数据,“如果有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应该是可以帮到你的。” “绝对信任的人......”陆驰沉吟几秒钟,忽然抬起眼看向身侧的系统,眸中带着一丝期待,“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是可以化作人的状态的,对吗?” “我不是可以化作人的状态,”系统忍不住纠正道,“是我的本体,就是人的状态。” “那就是你了,”陆驰满意地点头,“你来帮我搭戏。” 12、影帝的反击(12)) 系统:“这......不太好吧。” “任务过程中系统可以在玩家面前现身吗?”陆驰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会不会和岑尧一样,因为违反规定被关小黑屋。” 不待系统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找小陈帮我搭戏也行,毕竟小陈一直是岑尧的助理,对他倒也算忠心......” “不会违反规定,”系统立刻说,“主系统的规定是系统的本体不可以出现在任务世界里,但是精神体可以。所以,我可以用精神体帮你搭戏。” “精神体?”陆驰转了转手里的啤酒罐,好奇地问,“是之前你接住我时候的状态吗?” 那种看不见,但是可以摸得到的精神体。 “不是,”系统说,“我说的是精神体投射,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只是一堆数据。” “那好,”陆驰随手放下手里的啤酒罐,转身走向客厅,将矮几上的剧本捡起来,抬手递了过去,“你先熟悉一下剧本,虽然陈封的台词不多,但也不好记......” 喉结微动,后半句话悄无声息地咽入喉咙。 陆驰略有些怔愣地抬着睫毛看向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高大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怎么说变身就变身,连个预告缓冲都没有。 “阿统?”陆驰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是我,”a01垂眸接过他手里的剧本,声音低沉温和,“剧本我已经输入数据了,所以不用专门去记,我也知道陈封的台词。” 头顶的水晶灯洒下一层暖黄色的光芒,温暖的光线将面前人的鸦羽般的睫毛拉长,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仿佛会说话一样,看得人心里一软。 “哦,”陆驰点点头,下意识捏了捏空空的指尖,“系统记东西还真是方便。” “是比普通人要方便很多,”a01弯了弯唇角,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不过系统方便的地方可不止这些。” “嗯?”陆驰眨了眨眼,一时没理解系统的意思。 a01抬起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敲了几下,快速用数据投屏做出了一个和剧本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老旧的戏班子后院,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上,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恍如白昼。斑驳的墙皮、铺着厚绒布的戏台子和掉了漆的围栏,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清晰。 电影剧本主要讲述了叶师兄和小师弟在戏班子严苛训练中的成长,两个人从单纯的喜欢京戏,到励志好好发扬京戏的心态转变。 开机的第一场戏,是师兄弟俩在月光下谈心的场面。看似是在聊天,实际却是两个早已相互动心,却又都不敢再进一步少年的相互试探。 为了配合陆驰演好少年叶师兄的角色,系统甚至换上了颇具有年代感的粗布短衫长裤,脚上穿着的也是朴素的布鞋,露出白皙干净的脚踝,更显得身材高挑清瘦,整个人都带了一种独特又淳朴的少年感。 少年俯身坐在戏台边的扶手处,坐稳之后转身朝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来。 陆驰按照剧本内容调整里一下状态,掀起衣摆坐在师兄身边,缓缓抬头看向树梢外的万里星空,开口说台词的时候声音很轻,微带了一丝稚嫩,“师父说,过几日去城里表演,将传统京戏演给城外所有的人看。” 不得不说,肌肉记忆是真的有用。即便陆驰或许不怎么擅长演戏,但只要把情绪沉浸进去,自然而然演出来的东西便足以让人惊艳。 a01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微动,随即垂下眼睫,按照陈封的剧本将戏接下去,“此次义演我可能要留在园子里看家,你们在外面,要好生照顾自己。” “我会好好照顾师父,还有园子里的师兄弟们,师兄不必担心。”小师弟低垂着眼,一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搓着裤腿,踟蹰犹豫很久之后,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师兄留在园子里,也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叶师兄转过脸淡淡地看向身侧的小师弟,须臾,轻声道:“你脸上有灰。” “哪里?”小师弟傻乎乎地抬手蹭了蹭脸颊,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漂亮,“还有吗?” “有。”叶师兄抬起手缓缓靠近小师弟的脸,拇指微动,轻轻地在他嘴角蹭了蹭。 原本是极寻常的触碰,却让两个人同时微微一怔。 小师弟下意识想躲,被叶师兄一把拽住手腕,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只是傻愣愣地盯着对方。 月光下,戏台边。两个懵懂的少年相互扯着手腕,愣在原地。 剧本里到了这里,刚好戏园子的班主出现,将原本暧昧的气氛完全破坏,这场还没来得及开始便仓促结束的告白只好草草收场。 这场戏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 陆驰抬眸看向依旧在发呆的系统,腾出另一只闲着的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又走神了?” a01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迅速松开陆驰的手,规规矩矩地坐好,一副乖孩子的样子,“抱歉,我回去就重启一下系统数据,下次绝对不会再走神了。” 陆驰抬手捏了捏被抓得泛红的手腕,略有些好笑地看向面前的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尾。 之前系统跟他交流的时候,用的都是听不出情绪的机械音,倒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他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系统面对他的时候,不像是跟一般的朋友那样自然随性地相处,反而有点像晚辈仰望长辈、学生面对老师。 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即便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了的敬意。 就像刚才,他不过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催促了他一声,他就立刻低下脑袋,一副做错事了的可怜样子。 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 如果他可以投射犬类的数据,估计这会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长相清冷好看的年轻男子顶着两个软软的狗耳朵拼命摇尾巴,这样的画面让陆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甩头清理掉脑子里这些不着边际的幻想,起身走向客厅,“今天就这样吧,经过这次过戏,我也大概知道自己的问题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a01微怔了一下,“需不需要再试一次?” “不用了,”陆驰俯身探出指尖将刚才喝了一半的冰啤酒重新拎在手里,“到时候临场发挥吧,岑尧这幅身体好像还挺好用,随便演演都能看得下去。” 放到唇边的啤酒罐顿了一下,陆驰收回手,看向系统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玩味,“你好像很喜欢跟我搭戏?” 系统捏了捏指尖,缓缓地说:“没有,服务玩家本来就是系统的职责。” 说话的时候虽然尽量用了最平常的语气,但陆驰还是轻易就察觉出了他的慌张,不是眼神或者动作有问题,是一种直觉。 就像是面对极其熟悉的人,就算对方不开口不说话,依旧能轻易察觉他的情绪。 陆驰低头抿了一口手里的啤酒,慢悠悠地问:“我们之前不会是认识吧?” “当然不是,”系统立刻摇头,一脸严肃地否认,“所有的玩家和系统都是随即匹配的,怎么会有互相认识的可能性。” “也对,”陆驰点头,“我一个普通人类,怎么会和系统世界的系统认识呢。” 系统:“......” - 电影当天一大早,岑尧的主意识便悄无声息地回归了身体,虽然依旧是沉睡状态,但至少演戏这种事情轻松就能完成。 陆驰不由得松了口气。 为了将蹭热度进行到底,开机的时候赵导开放了媒体采访通道,现场立刻涌入一大波扛着机器的娱乐记者,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岑尧,就等着采访活动开始, 虽然赵导想要趁这波热度宣传一下新剧,但还是顾及了岑尧的心情,明令禁止所有媒体在提问环节问任何私人问题。 即便如此,演员接受采访的时候,依旧有不怕死的媒体举着话筒逼问岑尧对幕程维出轨事件的看法。 不放心这些媒体,一直守在现场看采访的赵导立刻急了,上前一步制止道:“请不要问与本剧无关的问题!” 岑尧身边的陈封也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想要将身边的人护在身后。 “没关系,”陆驰抬手制止了赵导和陈封,随即温和地调转视线看向提出犀利问题的媒体,缓缓地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相信他不会轻易背叛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既没有承认事实,也没有为幕程维辩白。只是站在男朋友的立场,面对那些绯闻的时候,选择相信自己的恋人。 维护住了自己尊严的同时,又守住了对方的面子,几乎是眼前最妥帖的处理方式。 就算日后对方被爆出实料,这些话也等同于是在扇那个人的嘴巴。岑尧依旧是为了顾全大局,做出了最后的让步的人。 这个回答几乎完美无缺。 但身侧的陈封还是微微顿了一下,下意识垂下眼睛,遮住了眼里的失落。 - 事实证明赵导的这波流量蹭的非常成功,第二天一早“《幕后》开机”这一消息便被顶上了热搜前三名。排在这条热搜之前的两个词条分别是“岑尧说话的艺术”和“幕程维什么时候被打脸”。 岑尧在开机现场接受采访的视频火速在网络上火了起来,很多网红都开始模仿岑尧“说话的艺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有分量的话,把正宫气势拿捏了个淋漓尽致。 甚至还有网友把岑尧和赵晓晓两个人接受采访的视频拉在一起作对比。一个优雅稳重,面对任何犀利的问题都能从容不迫的处理妥当,另一个矫揉造作,除了撒娇卖萌就只剩下耍赖玩心机。 简直是吊打式的同屏相较。 赵晓晓方自然不会再继续忍耐,很快便发出声明,表示会起诉在网络上对赵晓晓女士发起舆论攻击的人。 只可惜这一事件还没有正式引起热度,便被另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压了下去。一夜之间,所有娱乐媒体的头版头条几乎都被这样一个词条霸屏--“幕程维出轨赵晓晓石锤”。 下面的配图是一段酒店走廊的监控截图和原始视频,画面很清晰,将幕程维和赵晓晓360度转着圈拥吻的正脸全部拍了下来。 17、影帝的反击(17) 主意识回到系统世界的时候,半躺在数据椅上的人眉头轻蹙,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随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么久以来,陆驰表面上好像一直在数据屋里跟系统闲聊。但整个身体却都是没有重量的、轻飘飘的,好像随时刮来一阵风,都能被吹走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的实体坐在数据椅上。 “怎么样,”见陆驰状态不对,系统忍不住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陆驰摇头,“只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重量,有点怪怪的。” “刚从任务世界出来,是会有点不适应。”系统微顿了一下,“所以接下来您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用来调整身体的状态。” “还有休息时间?” “是的,”系统说,“这段时间内,您可以自由出入系统世界,直到系统给您安排好下一个任务,再由我带领您重新进入任务世界。” 陆驰微微点了下头,没有放在心上。 他没有记忆和执念,也没有什么一直想做的事情。对他来说,休不休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至于身体的状态,除了神识刚回归身体的时候有些轻微的失重感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不过如果能不用去想任务和进度,放松的在系统世界里玩一圈,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建议。 “还有就是这边有一份满意度调查问卷,需要陆先生配合填写一下。”话音未落,一片莹蓝色的数据问卷在陆驰面前徐徐展开。 陆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面前的数据屏,目光顿了一下,眼底缓缓凝出一丝不可思议,“这也......太多问题了吧?” 足足滚了好几页才滚完。 “不是,那些问系统有没有需要整改地方的问题我还可以理解,”陆驰指着其中一个问题道,“这个对系统主神的看法和意见是什么鬼?” 后面还留了一大片空白的地方让他填写内容。 他来到系统世界之后,就没见过这个所谓的系统主神,能对他有什么意见。 “......”系统叹了口气,“我们主神是一个对自己要求非常高的人,他想要知道玩家进入系统世界之后对他的看法和意见,所以才亲自做了这么一个问卷,希望能从他人眼里找到自己的不足。” “他想找自己的不足,”陆驰不理解,“干嘛要为难玩家?” 系统:“......” “还弄这么长一串问题,”陆驰毫不留情的吐槽,“十万个为什么都想不像他这么爱问。” “......” “一般玩家进入系统之后,第一个任务都会相对简单一些,算是新手任务,也算是对玩家能力的评估。”系统解释道,“所以第一个简单任务完成之后,玩家对系统和主神没有意见也很正常。” 言下之意是,新手任务之后,接下来的任务大概率会加重通关难度。 陆驰将视线从投屏上挪开,缓缓落在一侧的数据堆上,微微挑了挑眉。 好像更有意思了。 主动忽略了陆驰眸子里坏兮兮的期待,系统认真地走程序,“这个问卷你可以留在身边,什么时候想填写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离开任务世界的时候再交给我就可以了。” “行吧,”陆驰散漫地点了下头,只要不让他现在写就行。 抬手关掉了眼前密密麻麻地问卷,陆驰略有些嫌弃地摇头。只是瞟一眼就足够他眼花缭乱了,哪还有精力去一一认真填写。 大不了到时候每个问题都随便写写,反正玩家这么多,那位主大概率也不会每个都认真看。 “接下来的休息时间,会有另外一个系统从旁协助,”系统说,“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他。” “你去哪里?”陆驰愣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关掉问卷之后就一直舒展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连语气里都带了一丝郁闷,“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当然不会,”系统微微顿了一下,再敲数据的时候唇角都是翘着的,“我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回来。我是您的专属系统,自然是会全程协助您通关,直到完成所有任务。” “哦,”陆驰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我先离开一下,另外一位系统会很快就位,请陆先生耐心等待。” - 数据库内,h19系统抱着胸口一脸骄傲地说:“你不说清楚和这个人的关系,我是不会去帮你值守的。” “能有什么关系,”a01靠在对面的椅子上,长腿斜斜的撑着地面,声音散漫,“你也看到了,就是普通的玩家和系统的关系。” “呵。”我信了你的邪。 “普通玩家至于让你一分钟都不舍得撒手,非要协助他完成任务才肯去代替主神参加主系统会议?”h19一脸的不相信,“我还没见过你会为了什么人耽误主神交代的事情。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a01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捏了捏h19养在数据屏后的绿植,没有答话。 “你上次指定时间让我放原主岑尧的意识回去,然后又不告诉陆驰,哄着他跟你一起演什么戏,”h19轻轻地啧了两声,摇头道,“你当时的眼神,都快把人吃下去了,也就是陆驰心思单纯没有发觉,换其他人,早躲八丈远了。” a01手中不自觉用力一扯,一片圆鼓鼓的多肉叶子便被拽了下来,在指尖化成了一撮细碎的数据。 他缓缓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丝疑惑,“会吗?” 毫无恋爱经验的h19大言不惭道:“当然,这种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太快了反而会吓到对方。” a01深以为然地点头,“明白了。” “明白就好,以后啊......”h19顿了顿,猛地抬起眼睛,“你这是承认了,对陆驰有不一样的想法?” “不可以吗?"a01收回手指,坦然地反问道。 “系统里倒是没有硬性规定,说不可以跟玩家谈恋爱,”a01毫不掩饰的语气反而让h19有一丝不确定,但随即他又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但是玩家结束任务之后会离开系统世界,到时候你们怎么办,总不能再分开吧?” “我们之间不会有这个问题,”a01垂下眼睫,声音很低,“我只需要在这段时间里走近他,让他看到我,就够了。” “没有分开的问题?”h19抬手摸了摸下巴,“难道因为他是关系户,所以可以随意留在系统世界。或者他背景厉害到可以说服主神,把你带出这里?” 他还是对陆驰“高级用户,普通员工无权查看详情”的事情耿耿于怀,总有一丝怀疑a01对陆驰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人家心怀不轨的,难道是日久生情?”不待a01回答,h19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没那么简单。” 之前为了查陆驰的身份,h19复核过陆驰这次的任务。表面上看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敏锐的他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陆驰任务最开始的时候,你一边按规则提醒他购买魅力值接近攻略对象,一边又把商城里所有的魅力值全部清空。当时还以为你另有深意,”h19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抵在下巴处,认真分析着,“现在看来,你还真是有深意。恐怕就算当时陆驰听你的,也会因为没有魅力值被迫改变策略。” h19抬手打了个响指,得出结论,“所以你那时候就对人家有了占有欲,心思不纯了,对不对?” 原来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一见钟情。 “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a01懒得跟他继续废话,利落地站起身,“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我回来之前,帮我照顾陆驰。” “这就走啊,”h19还想继续套话,“再聊会呗。” a01已经走到门口,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好好照顾他。” - “玩家您好,我是您的临时系统h19,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陆驰倏然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抬起眼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堆炫彩数据。 微怔了一下。 系统离开之后,陆驰便靠在数据椅上休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眼下忽然被叫醒,漂亮的眼皮上有一道很深的褶皱,整个人的状态都透着一股疲倦。 或许是因为起床气的缘故,眸子里有一丝浅淡的烦躁。 h19立刻噤声,虽然是以数据的形式在房间里,但依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刚才的一瞬间,陆驰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整个人却显得格外矜贵冷淡,对上他眼睛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紧。 那些准备好的套话说辞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提。 算了,八卦哪有命重要,h19认命的想。 “你就是新来的系统?”陆驰直起身子,抬手蹭了蹭疲倦的眼皮,眸子里最后的一抹烦躁也随之消散,“你好,请多指教。” 语气温和,眼神平静。 跟h19在数据库里复核任务的时候看到的状态差不多,但隔着数据屏幕跟人在眼前还是不太一样,冲击力没有这么大。 他现在都有点佩服a01了,居然能对这样的人动心。 得多大胆啊。 倒不是说陆驰不好,只是他总给人一种贵气冰冷的感觉。对上那双冰蓝色眸子的时候,膝盖都隐隐发软,哪里还敢有一丝邪念。 没有得到回应,陆驰微微挑眉,声音里有一丝好奇,“你也会走神吗?” “您好,您好,”h19回过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打扰您休息了。” “没关系,”陆驰收回目光,淡声道,“外面有火锅店吗?” 阿统说过,系统主神复刻了所有的任务世界,其中一个就是岑尧的时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找到一家好吃的火锅店应该不是难题。 “有,我带您......”h19倏然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睡饿了,”陆驰懒懒地说,“我们去吃火锅吧?” 15、影帝的反击(15) 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陆驰的眉眼间有一丝难掩的疲倦,低声跟司机交代了一声返程之后,便靠在座椅上休息,没再开口。 道路两旁的路灯快速掠过车窗,将车内的景象照亮又匿于阴影,他的侧脸也在光影和黑暗中来回交叠。 乌黑的睫毛缓缓垂落,将眼里所有的情绪和满身的锋芒遮了个干净,整个人看上去又乖又安静,丝毫没有方才在房间里大杀四方的拽飒样子。 系统悄无声息地将陆驰周围的噪音降低,温度提高到最舒适的状态,然后不动声色隐匿了下去。 白天投入状态拍了一整天的戏,晚上又费了这么大的心神去对付那两个奇葩。岑尧的身体早已被疲倦侵袭,连带着陆驰也有些困倦。 半梦半醒之际,身体最深处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谢谢你。” 谢谢你,保护了我,也保护了妈妈的东西。 谢谢你,在任务之余,还想着帮我出一口气。 想说的话太多,岑尧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只能憋出那句很轻,又微不足道的感谢。 陆驰缓缓勾起唇角,抿出一个笑,轻声回了一句,“不客气。” - 就在网络上对幕程维和赵晓晓的声讨愈演愈烈的时候,一家媒体忽然发出了一则预告,说是有最近绯闻缠身的某女明星和圈内大佬来往密切的证据。 并且特意指出,这件事牵扯到的不止是一两个人,而是几乎大半个娱乐圈。 很快就有网友在下面留言讨论,指出预告里那个绯闻缠身的女明星就是赵晓晓。毕竟最近圈子里除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幕赵出轨事件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有绯闻的女演员。 虽然女方很快确定了,但男方的身份却依旧是个迷。一时间圈内的男明星几乎被大家猜了个遍,连久未有作品呈现,或者退圈很久的男艺人都未能幸免。 眼看着网络上的讨论声越来越大,那家媒体也没有多卖关子,直接在当天晚上九点发出了这条足以震惊整个娱乐圈的大新闻——赵晓晓同时约会多位圈内大佬。 下面是几张并不清晰的监控截图,地点和拍摄方位都很熟悉,正是最开始爆出赵晓晓和幕程维新闻的那个地下车库。 里面的男人有圈内金牌制作人、知名导演、金牌编剧和某网综制作人等等等等。 但女方毫不意外的都是同一个人——赵晓晓。 此条新闻一出,全网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赵晓晓只是单纯的跟圈内多位男艺人有染,却没料到她倒是直接,牵扯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幕后制作人。 其背后的用意,简直昭然若揭。 甚至有网友根据监控右上角的时间,推算出赵晓晓在一天之内,不间断的送走迎来三位不同的大佬。其中时间最接近的两个人之间,相差仅仅四十分钟。 众人惊叹的同时,不禁戏称赵晓晓为当代渣女楷模,给她取了个“一日三次郎”的外号。 赵晓晓的名声一夜之间跌入谷底,原本还守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寥寥无几的支持者,也嫌恶地离她而去,公司无奈地选择将她冷藏。圈内的朋友,尤其男性朋友,都对她避如蛇蝎,生怕因为她惹上什么不好的传闻。 由于此次事件涉及到的圈内人士众多,影响力也远比之前的出轨门事件要更严重。这次被曝光出来的导演和制作人不得不站出来跟自己的家庭和大众道歉,并表示以后绝对恪守本分,不会再犯。 几乎同时,网络上对赵晓晓的讨论度也越来越高。和之前针对岑尧一样,这一次的网友对赵晓晓同样没有任何怜悯客气。 那些所有低劣、肮脏的词汇,如同疾风骤雨一样,砸向曾经站在最顶峰俯视岑尧的赵晓晓身上。 圈子里的舆论方向开始渐渐走偏,甚至开始有人替之前“蒙冤”的幕程维洗白,说他只是被赵晓晓迷惑了,才会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紧接着,幕程维发表了一个道歉视频。 视频里的幕程维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孤身一人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苍白。 他先是红着眼睛跟所有喜欢和支持他的网友道歉,说自己没有做一个好的表率,带给了大家负面的影响,对此感到万分抱歉。 接着便声泪俱下地控诉一直欺骗他的赵晓晓,称当时他和岑尧的感情一直很好,曾经几次拒绝赵晓晓的纠缠。但对方却坚持不肯放弃,他才没有控制住自己,犯下了这个弥天大错。 原本他以为赵晓晓至少是有些喜欢自己,才缠着不肯放手。直到这次的新闻爆出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被骗了。 赵晓晓对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利用。而他为了这样一个人背叛岑尧,简直是愚蠢至极。 视频里的幕程维悲痛万分、流泪不止,看上去可怜又可叹。 下面清一色都是安慰和叹息的声音。 但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评论的风向就开始有了转变。有网友开始提出质疑,问上面的是不是水军。 [不是吧不是吧,这种渣男也有人心疼???] [我还以为是我三观出问题了,看了楼上才知道,原来错的不是我。] [呵呵呵,赵晓晓或许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幕也绝对不无辜。出了事之后不是不承认,就是推卸责任,男人的担当呢?!] [他要是有男人的担当,还至于遇见事就知道哭吗?真是白瞎了岑影帝这么多年的陪伴。] [渣男捞女,天生一对,就别出来祸害别人了。] [你们不觉得,他哭得这么厉害,就是因为想继续留在娱乐圈捞金吗?] [楼上正解。] ...... 幕程维狠狠地将手里的手机摔在地上,尚留在评论页面的屏幕瞬间碎成了蜘蛛网,金属外壳的机身也四分五裂,细小的零件毫无预兆地跳出手机,嘣在地面上。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属于幕程维的低低的喘息声。 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幕程维缓缓抬起眼,一双阴鸷狠戾的眼睛缓缓落在了客厅的座机上。 停顿了几秒,才起身走向矮柜,垂手按下了接听键,“谁?” 这个时候能打进来的,不是无良媒体,就是圈子里看热闹的“朋友”。幕程维自然不会跟对方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对方的身份。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低低的电流声,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沉默。 直到幕程维耐心告罄,想要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对方才传来一声低哑的笑声,“你永远是这个样子,一点耐心都没有。” 幕程维挂电话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心里倏然一沉,“晓晓?” “是我。”赵晓晓的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陌生,虽然带着笑意,却无端让人抗拒,“好久不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幕程维单手扶着沙发扶手坐下,警惕地问:“找我什么事?” 他不知道赵晓晓联系他的目的,但是却一点都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关心你一下啊,”赵晓晓说,“发出视频之后没有得到你想要的效果,很失望吧?”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幕程维冷冷地说,“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混合着杂乱的电流,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幕程维微微皱眉,强忍住了直接挂掉电话的冲动。 许久之后,笑声终于止住,赵晓晓的声音微带了一丝沙哑,“拜你所赐,我的事儿早就没法收场了,还有什么好关心的?” “赵晓晓,”幕程维忍无可忍地说,“没什么事儿就挂了,我没时间陪着你发疯。” “我发疯?”赵晓晓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反问道,“我再疯,还能比得上你在视频里疯得厉害吗?” “你不就是怨我在视频里指责你了吗?”幕程维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说,“指责你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如果这么做能让我少挨点骂,保住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何乐不为?” “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有道理。可是你做的,真的只有发个视频骂一骂我这么简单吗?” 窗外的夕阳斜斜地洒进房间,落在窗边的办公桌上。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懒懒地坐在电脑前,涂着鲜红丹蔻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手里的鼠标。 电脑屏幕上是一封公开邮件,鼠标点着的地方正是发送键。 “不然呢?”幕程维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是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花心思对付的吗?” “是啊,”赵晓晓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现在的我,的确是早已经身败名裂,臭名昭著,不值得你们任何一个人浪费时间。” 微微顿了顿,她轻声问道:“可是我到了现在这一步,到底是谁害的呢?” “你自己不洁身自好,”幕程维轻蔑地说,“难道还要怪我吗?” “可是收集监控、联系媒体,想要把所有矛头对准我,努力洗白自己的人,”赵晓晓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如同浸在冷水里泡过一样,冰冷彻骨,“不是你吗?” 幕程维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下,他立刻否认道:“你疯了!这种事怎么能怪在我身上!” “几天前你来过一次公寓传达室,借口丢东西,调走了一部分视频。公寓大门口的监控把你的车拍的清清楚楚,”赵晓晓低声反问,“怎么,你还想否认吗?” “就......就算是我又怎样,”幕程维下意识地抓紧一侧的沙发扶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一些,“你已经没救了,我踩着你往上爬又有什么错......” 赵晓晓低笑一声,微微点头,“好啊,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 “什......什么?” “我是说,人不能爬得太高,”赵晓晓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幕程维耳边,给他一种怪异的、恶魔在耳边低语的错觉,“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吗?” 17、影帝的反击(17) 主意识回到系统世界的时候,半躺在数据椅上的人眉头轻蹙,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随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么久以来,陆驰表面上好像一直在数据屋里跟系统闲聊。但整个身体却都是没有重量的、轻飘飘的,好像随时刮来一阵风,都能被吹走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的实体坐在数据椅上。 “怎么样,”见陆驰状态不对,系统忍不住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陆驰摇头,“只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重量,有点怪怪的。” “刚从任务世界出来,是会有点不适应。”系统微顿了一下,“所以接下来您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用来调整身体的状态。” “还有休息时间?” “是的,”系统说,“这段时间内,您可以自由出入系统世界,直到系统给您安排好下一个任务,再由我带领您重新进入任务世界。” 陆驰微微点了下头,没有放在心上。 他没有记忆和执念,也没有什么一直想做的事情。对他来说,休不休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至于身体的状态,除了神识刚回归身体的时候有些轻微的失重感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不过如果能不用去想任务和进度,放松的在系统世界里玩一圈,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建议。 “还有就是这边有一份满意度调查问卷,需要陆先生配合填写一下。”话音未落,一片莹蓝色的数据问卷在陆驰面前徐徐展开。 陆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面前的数据屏,目光顿了一下,眼底缓缓凝出一丝不可思议,“这也......太多问题了吧?” 足足滚了好几页才滚完。 “不是,那些问系统有没有需要整改地方的问题我还可以理解,”陆驰指着其中一个问题道,“这个对系统主神的看法和意见是什么鬼?” 后面还留了一大片空白的地方让他填写内容。 他来到系统世界之后,就没见过这个所谓的系统主神,能对他有什么意见。 “......”系统叹了口气,“我们主神是一个对自己要求非常高的人,他想要知道玩家进入系统世界之后对他的看法和意见,所以才亲自做了这么一个问卷,希望能从他人眼里找到自己的不足。” “他想找自己的不足,”陆驰不理解,“干嘛要为难玩家?” 系统:“......” “还弄这么长一串问题,”陆驰毫不留情的吐槽,“十万个为什么都想不像他这么爱问。” “......” “一般玩家进入系统之后,第一个任务都会相对简单一些,算是新手任务,也算是对玩家能力的评估。”系统解释道,“所以第一个简单任务完成之后,玩家对系统和主神没有意见也很正常。” 言下之意是,新手任务之后,接下来的任务大概率会加重通关难度。 陆驰将视线从投屏上挪开,缓缓落在一侧的数据堆上,微微挑了挑眉。 好像更有意思了。 主动忽略了陆驰眸子里坏兮兮的期待,系统认真地走程序,“这个问卷你可以留在身边,什么时候想填写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离开任务世界的时候再交给我就可以了。” “行吧,”陆驰散漫地点了下头,只要不让他现在写就行。 抬手关掉了眼前密密麻麻地问卷,陆驰略有些嫌弃地摇头。只是瞟一眼就足够他眼花缭乱了,哪还有精力去一一认真填写。 大不了到时候每个问题都随便写写,反正玩家这么多,那位主大概率也不会每个都认真看。 “接下来的休息时间,会有另外一个系统从旁协助,”系统说,“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他。” “你去哪里?”陆驰愣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关掉问卷之后就一直舒展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连语气里都带了一丝郁闷,“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当然不会,”系统微微顿了一下,再敲数据的时候唇角都是翘着的,“我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回来。我是您的专属系统,自然是会全程协助您通关,直到完成所有任务。” “哦,”陆驰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我先离开一下,另外一位系统会很快就位,请陆先生耐心等待。” - 数据库内,h19系统抱着胸口一脸骄傲地说:“你不说清楚和这个人的关系,我是不会去帮你值守的。” “能有什么关系,”a01靠在对面的椅子上,长腿斜斜的撑着地面,声音散漫,“你也看到了,就是普通的玩家和系统的关系。” “呵。”我信了你的邪。 “普通玩家至于让你一分钟都不舍得撒手,非要协助他完成任务才肯去代替主神参加主系统会议?”h19一脸的不相信,“我还没见过你会为了什么人耽误主神交代的事情。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a01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捏了捏h19养在数据屏后的绿植,没有答话。 “你上次指定时间让我放原主岑尧的意识回去,然后又不告诉陆驰,哄着他跟你一起演什么戏,”h19轻轻地啧了两声,摇头道,“你当时的眼神,都快把人吃下去了,也就是陆驰心思单纯没有发觉,换其他人,早躲八丈远了。” a01手中不自觉用力一扯,一片圆鼓鼓的多肉叶子便被拽了下来,在指尖化成了一撮细碎的数据。 他缓缓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丝疑惑,“会吗?” 毫无恋爱经验的h19大言不惭道:“当然,这种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太快了反而会吓到对方。” a01深以为然地点头,“明白了。” “明白就好,以后啊......”h19顿了顿,猛地抬起眼睛,“你这是承认了,对陆驰有不一样的想法?” “不可以吗?"a01收回手指,坦然地反问道。 “系统里倒是没有硬性规定,说不可以跟玩家谈恋爱,”a01毫不掩饰的语气反而让h19有一丝不确定,但随即他又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但是玩家结束任务之后会离开系统世界,到时候你们怎么办,总不能再分开吧?” “我们之间不会有这个问题,”a01垂下眼睫,声音很低,“我只需要在这段时间里走近他,让他看到我,就够了。” “没有分开的问题?”h19抬手摸了摸下巴,“难道因为他是关系户,所以可以随意留在系统世界。或者他背景厉害到可以说服主神,把你带出这里?” 他还是对陆驰“高级用户,普通员工无权查看详情”的事情耿耿于怀,总有一丝怀疑a01对陆驰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人家心怀不轨的,难道是日久生情?”不待a01回答,h19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没那么简单。” 之前为了查陆驰的身份,h19复核过陆驰这次的任务。表面上看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敏锐的他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陆驰任务最开始的时候,你一边按规则提醒他购买魅力值接近攻略对象,一边又把商城里所有的魅力值全部清空。当时还以为你另有深意,”h19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抵在下巴处,认真分析着,“现在看来,你还真是有深意。恐怕就算当时陆驰听你的,也会因为没有魅力值被迫改变策略。” h19抬手打了个响指,得出结论,“所以你那时候就对人家有了占有欲,心思不纯了,对不对?” 原来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一见钟情。 “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a01懒得跟他继续废话,利落地站起身,“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我回来之前,帮我照顾陆驰。” “这就走啊,”h19还想继续套话,“再聊会呗。” a01已经走到门口,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好好照顾他。” - “玩家您好,我是您的临时系统h19,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陆驰倏然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抬起眼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堆炫彩数据。 微怔了一下。 系统离开之后,陆驰便靠在数据椅上休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眼下忽然被叫醒,漂亮的眼皮上有一道很深的褶皱,整个人的状态都透着一股疲倦。 或许是因为起床气的缘故,眸子里有一丝浅淡的烦躁。 h19立刻噤声,虽然是以数据的形式在房间里,但依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刚才的一瞬间,陆驰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整个人却显得格外矜贵冷淡,对上他眼睛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紧。 那些准备好的套话说辞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提。 算了,八卦哪有命重要,h19认命的想。 “你就是新来的系统?”陆驰直起身子,抬手蹭了蹭疲倦的眼皮,眸子里最后的一抹烦躁也随之消散,“你好,请多指教。” 语气温和,眼神平静。 跟h19在数据库里复核任务的时候看到的状态差不多,但隔着数据屏幕跟人在眼前还是不太一样,冲击力没有这么大。 他现在都有点佩服a01了,居然能对这样的人动心。 得多大胆啊。 倒不是说陆驰不好,只是他总给人一种贵气冰冷的感觉。对上那双冰蓝色眸子的时候,膝盖都隐隐发软,哪里还敢有一丝邪念。 没有得到回应,陆驰微微挑眉,声音里有一丝好奇,“你也会走神吗?” “您好,您好,”h19回过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打扰您休息了。” “没关系,”陆驰收回目光,淡声道,“外面有火锅店吗?” 阿统说过,系统主神复刻了所有的任务世界,其中一个就是岑尧的时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找到一家好吃的火锅店应该不是难题。 “有,我带您......”h19倏然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睡饿了,”陆驰懒懒地说,“我们去吃火锅吧?” 18、这个少年不好惹(1) 推开数据屋的大门,迎面一缕灿烂耀眼的光线洒在身上,紧接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声迫不及待地涌进房间,原本冰冷严肃的屋内仿佛都多了一丝盎然的生机。 陆驰推门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眸中微怔。 屋内原本的数据椅、数据屏以及那个安静沉闷的房间都消失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条静谧幽远的小巷。 “陆先生,”见陆驰停下,h19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人声,陆驰缓缓侧过脸,调转视线看向跟在身边的人。 身侧那堆炫彩的数据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的模样,他穿着一身彩虹色的休闲西装,领口还带了一个同色系的小领结,头发也做了个可笑的云朵造型。 原本夸张的穿着,却因为顶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格外和谐,整个人的装扮虽然有些异类,却并不难看。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们系统变身时,都这样不带预告缓冲的吗?”陆驰问。 “啊?”h19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是吓到您了吗?抱歉,我下次注意......” 拘谨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摆,h19隐隐有些后悔。 原本是想穿的炫酷一些,好给对方造成心里压力,以便从陆驰这里套出a01隐藏着的那些事情。 只是没想到见到本尊以后,别说给对方心理压力,他自己倒先被压得不敢大喘气了。 怪只怪这个陆驰气场太强大,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足以让人丢盔弃甲、不战而退。 他这个单纯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可爱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精神摧残,立刻就跟蔫了的喇叭花一样,不敢开腔了。 “没有,”陆驰抬手将门推开,彻底让自己融入进这片温暖的阳光下,声音也懒懒的,“按你们的习惯来就好,不用顾及这么多。” “呃,是。”h19立刻应声,“好的陆先生。” 外面的街道跟岑尧所在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连街边的小贩跟售货架上的商品都几乎一样。 陆驰随意地拐进一家便利店,抬手拿起货架上的一盒牛奶,漫不经心地看着。 h19揣着手手站在陆驰身后,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这里真的是你们系统主神一比一复刻出来的虚拟世界吗?”陆驰捏着手里的东西,淡声问。 “......是啊,我们主神复刻了多个世界的模板,系统和玩家可以自由选择进入哪个世界,很方便的。”h19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由于陆驰刚才说想吃火锅,顾及他的口味和习惯,h19想都没想,直接带他来了上一个任务的空间门。 毕竟是玩家第一次做任务的世界,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适。 “这个世界,”陆驰的声音很轻,睫毛半垂,“和岑尧的世界一样。” “啊?”h19怔了一下,试探性地说,“......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依照岑尧的时空复刻出来的,所以才有些相似?” 陆驰放下手里的牛奶,没有答话。 刚才他确认过了,牛奶上的生产商是岑尧经常喝的那一款,包装也和之前的一样。 因为岑尧有轻微的高蛋白过敏,所以选择牛奶的时候非常谨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陆驰专门记住了这种牛奶的供货商和品牌。 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系统主神复刻出来的,那不得不说,复制的非常成功。 连生产厂商这样细枝末节的部分都没有一点模糊,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您是想喝牛奶吗?”见陆驰的目光一直落在牛奶附近,h19立刻说,“那我去拿个购物篮,您看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 “不用了,”陆驰收回视线,缓缓挪动步子向店外走去,“只是随便看看。” “哦,”h19下意识松了口气,跟在陆驰身后点点头,“好的。” 一直耷拉着的视线忽然瞟到了什么,h19立刻停住脚,抬起眼疑惑地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停下的陆驰。 后者微微侧着脸,视线落在便利店一侧墙壁的大电视上——穿着正装的主播正按部就班地播报着当地新闻。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了吗?”h19捏了捏衣角,声音听起来毫无底气,“陆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新闻我之前看过,”陆驰的声音很低,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那时候关于危房改造的新闻还没有正式开展,但现在......” 现在新闻里播报的是改造后的报道。 也就是说,在这个本应该是虚拟的时空里,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一直在按着原来的轨迹继续。 “是吗?”h19干笑两声,“那还挺巧的哈。” “这个时空,”陆驰转过身,看向面前的人,再次问出了那个一开始就问过的问题,“真的是你们主神复刻出来的虚拟世界吗?” “当......当然。”h19肯定地点头,“是虚拟的,没错。” 陆驰淡淡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h19瘪了瘪嘴,差点没哭出来,“系统规定,不可以跟玩家透露过多有关空间转换的信息......” 为了让玩家在非任务时间内可以有一个较好的休息环境,随意进出系统空间门,是系统内一直就有的规定。 陆驰也不是第一个发现异空间和原本的任务世界有重叠的人,毕竟在这之前,系统都会跟玩家交代,这是一个一比一复刻的虚拟世界。 就算玩家注意到身边有和之前系统世界相同的事务,也不会在意。最多也只会感叹一下,空间复刻的精妙细致。 陆驰还是第一个察觉出眼前的世界并非是虚拟世界,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空间的人。 还是仅仅凭借着一些无足轻重的新闻线索。 太离谱了,h19瑟瑟发抖地想。 陆驰饶有兴致:“空间转换?” h19愣了一下,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摇头,口齿不清地说:“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陆驰垂下眼睫,唇边抿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那我不问你,我说,你只负责点头,或者摇头就好,行吗?” h19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点头,“好。” 玩家目前不在系统任务内,管理员也没有办法复盘调阅玩家和系统的交流信息。所以就算他现在招认了什么,也不会被揪到把柄。 并且,陆驰可不是一般的玩家,他是“高级用户”,所以应该是可以知道一点内幕的吧?h19暗搓搓地想。 “系统世界是处于所有空间的交叉点,可以任意出入所有的世界和空间,”陆驰慢悠悠地往便利店外走,声音很低,却足够让身边的人听清,“是这样吗?” “!!!”h19脸色一变。 他原本只是想透露一点内幕,却没料到对方直接猜出了核心。 抬手擦了一把额角细密的汗珠,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了一丝不确定:“是吧。” “所有的世界,不管是任务世界,还是你们所谓的复制空间,都是真是存在的,”陆驰又问,“是吗?” “......是吗?”h19傻愣愣地重复。 “系统不告诉玩家真相,是因为玩家在完成任务之后会重新回到原本的世界,”没有理会h19的打马虎眼,陆驰继续说道,“为了不打乱之前世界的规则,或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系统只能向玩家隐瞒这一情况,告诉所有人,这些任务世界之外的空间,都只是虚拟复刻的,对吗?” “......呃,”h19脑袋微动,下意识做了个点头的动作,嘴上却还在挣扎,“是这样吗?” 小朋友本来就一直在系统后台工作,除了代班之外很少直接跟玩家接触,尤其还是这样表面温和,实则严厉的主,他更是招架不住。 原本还想蒙混过关的他,不知不觉就点了个头。 自己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陆驰抿唇而笑,“你喜欢清汤还是麻辣?” “什......什么?”h19呆呆的问。 一时没明白话题怎么就从空间转换变成了火锅。 “我们不是说要去吃火锅吗?”陆驰很有耐心地问,“你喜欢清汤,还是麻辣?” “......都可以,”h19松了一口气,这茬总算过去了,“依照您的口味点就好。” 顺着街边拐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火锅店,陆驰坐在位置上点了个鸳鸯锅,又点了几样涮菜,随即把菜单递给规规矩矩坐在对面的h19,“你看一下还有没有喜欢的。” h19下意识舔了舔唇,原本想做作地拒绝说您来就好,但视线一落在食谱上,对食物的渴望瞬间盖过了一切。几乎本能地,他抬起手接过陆驰递来的菜单,小心翼翼地点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 “你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h19,”待服务员走后,陆驰抬手给h19倒了一杯果汁递了过去,“你们系统都是按照编号称呼的吗?” “是,”h19接过陆驰递过来的果汁,先道过谢之后才继续说道,“除了我们主神之外,所有的系统都是按照编号称呼的。” 陆驰点点头,想起最开始和阿统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也是编号。 “玩家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系统a01。”那时候的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编号听起来还挺厉害。 “编号是按照部门和能力进行的排序,我是我们部门的第十九名,所以就是h19,”h19颇为骄傲地说,随即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a01就是我们主系统能力技能都排在第一位的,所以是a01。” 锅底很快被送来了,服务员调好汤底和火候之后,便离开了位置。 放松下来的h19逐渐恢复了话痨体制,边低头给火锅加温边絮絮叨叨地说:“但我们也有原本属于自己的名字,毕竟在来到系统之前,我们都是和所有玩家一样的普通人。” 陆驰拌干碟的手顿了一下,眸光微抬。 似乎没料到看似炫酷的系统也是普通世界的人。 之前点的菜一样样送达,火锅里的水也开始滚了起来,待服务生再次离开,陆驰慢吞吞地问:“a01也是普通世界的人吗?” 21、这个少年不好惹(4) 初次见申浩然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脸上也一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 甚至还体贴地帮席涉收拾房间,往墙上贴少年喜欢的球星海报。 对于一个有轻度洁癖,连家里的卫生都由家政阿姨全程搞定的人,愿意为了一个算得上陌生的孩子亲自动手布置卧室,忙得满头是汗。 就算是刚满十二岁的席涉,也明白自己不该再对申浩然抱着一副戒备又冷漠的态度,只好低声跟他说了声谢谢。 申浩然点了点头,亲昵地拍了拍席涉的肩膀,告诉他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客气。 席涉错身躲开了申浩然的手,低着头没有答话。 对方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 五岁的席雨抱着个洗得发白的小狗玩偶,紧紧地拽着席涉的手指不肯松开,声音很轻:“哥哥,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了吗?” 席涉的视线依旧落在门口申浩然消失的方向,另一只手按了按席雨的脑袋,低声说:“这里是叔叔的家,以后哥哥会赚钱,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席梦兰平时工作很忙,之前在出租屋的时候,席雨一直由席涉照顾。也因此,小丫头跟妈妈不怎么亲,倒是时时离不开席涉。 所以即便搬进了大房子,席雨依旧习惯跟哥哥一起睡。和以前一样,小小的上下铺,狭窄又安心。 也幸亏席雨一直粘着他,席涉才一直能把妹妹保护起来。 - 新家的房间很多,但席涉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几乎不去任何其他的地方,放了学也只会一个人坐在书桌旁安静的写作业。 衣角被拽了拽,席涉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席雨,眼里有一丝疑惑。 席雨的声音很轻,但对于席涉来说,却不亚于一颗惊雷落在了原本平静的湖面上,“哥哥,叔叔为什么老是摸我啊?” 席涉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他怔愣了一下,迅速蹲下身子,扶着席雨的胳膊低声问:“他碰你哪了?”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少年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这里,”席雨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再抬起眼的时候,眸子里尽是迷茫,“哥哥,叔叔身上都是香水味,很呛,我不喜欢他靠近。你能告诉他,让他别再摸我了吗?” 席涉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地地拽着席雨的手去找席梦兰和申浩然对峙。 男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安报纸,眉眼间没有一丝慌乱,抬眼看向席涉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 不管是声音还是情绪都无懈可击:“我没有对她做过那样的事情,你最好再问一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席涉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席梦兰拦住了。 她把席涉拽出房间,声音很低,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不耐:“你怎么回事,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就跟你申叔叔闹。” 她穿着一件奶油色的真丝睡裙,皮肤光滑细致,脖子上还贴着半张颈膜。本就刚三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显得更年轻了,一点都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身上那股穷酸朴素的气息便都消失了,俨然一副优越阔太太的样子。 “他猥-亵我妹妹。”少年的声音很冷,他抿了抿唇,压下了掉眼泪的冲动。 一再告诫自己,他已经是大人,要冷静地处理事情,不能再只知道哭。 深吸一口气,席涉垂手拽住了席梦兰的手腕,声音微颤:“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席涉虽然才12岁,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母子俩站在一起,他已经比母亲还要高一些。 席梦兰一时间竟然没有挣脱席涉的手。 “离开这里去哪里,还是回以前那个又破又冷的出租屋吗?”席梦兰忍无可忍地甩开席涉,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清晰的听清语气里的愤怒,“你想继续去过那样的苦日子,我还不想呢!” 她在那条穷酸巷子里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有钱又愿意娶她,还不嫌弃她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人。 又怎么甘愿轻易放弃。 迅速垂下眼看向跟在席涉身边一脸怯意掉眼泪的席雨,席梦兰眼里凝出一丝烦躁,“再说了,她说什么你就信,她几岁还用我提醒你吗?” 最后席涉还是被席梦兰赶回了房间,并且锁上了门,让他好好“冷静冷静”,想一想自己错在哪里。 席涉用脊背抵着冰冷的墙,沉默地坐在房间角落里。 被席梦兰吓哭了的妹妹早已停止了哭泣,抱着玩具狗缩在席涉腿上睡了过去,脸上还残留着干巴巴的泪痕。 房间里光线昏暗,依旧能看清少年低头时滑落眼睫的泪。 -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陌生的铃声将屋内原本安静的环境打破,手机贴在实木地板上的震动格外明显,隔着门都能清晰感受到微微的震动。 铃声很快中断,屋内安静了须臾,很快又被闹腾的手机铃声填满。 屋外的人仿佛注意到了屋内的动静,先是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随即响起一个很轻的女声:“浩然,你在里面吗?我......做了蛋糕,你要不要出来尝一下?” 陆驰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那扇薄薄的门板上,唇边泛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 门外的人静了一会,又安静地退了出去,再没了动静。 “这个人,”陆驰瞟了一眼躺在角落里死猪一样的男人,“死不了吧?” “暂时不会,”a01早就探查过了申浩然身体的各项机能,实话实说道,“但是再拖下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陆驰收回目光,略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站起身走向门口。 身上的痛感早已消失,连带着手脚都灵便了不少,之前沉闷的负重感也悄无声息的消散。 陆驰散漫地踢开挡在门口的一把破木吉他,抬手推开了门。 一直守在门外的席雨猛地站起身,抬头看到哥哥身上的伤,嘴角抿了抿,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陆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席雨的头顶,声音很低:“别哭,哥哥没事。” 一侧迅速传来几声很轻的脚步声,穿着睡衣的席梦兰走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一半没涂开的护肤乳液,看上去格外滑稽。 陆驰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厌恶。 “你申叔叔呢?”席梦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脚步一顿,随即越过陆驰的身体走进屋内。 周围静了一瞬,紧接着屋内传出一声尖利的呼喊:“浩然!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陆驰有些受不了地抬手按了按右边的耳廓,微微蹙眉。 “席涉,你这个混蛋!”席梦摇摇晃晃地跑出来,狠狠地撞在席涉身上,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淡定从容,蓬乱的头发贴在涂着粘腻护肤品的脸上,眼睛都急红了。 她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拳头恨恨地撞着席涉的胸口,声音控制不出地打颤:“你对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陆驰忍无可忍地拽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将其推开,声音淡淡的:“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该问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席梦兰一时有些懵,仿佛没明白席涉的意思。 “他家暴,我还手,”陆驰缓缓地说,“就是这么简单。” “你......” “我记得,”陆驰勾了勾唇角,凝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我被那个人-渣用台灯砸到重伤昏迷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我......”席梦兰的脸色变了变,本能地想替自己辩白,几次张嘴,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行了,”陆驰俯身牵住席雨的手,懒散地看了她一眼,“再不打120,你就真的做不了悠闲的中产太太了。” - 灯光昏暗的病房里,脸色苍白的男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侧的窗户没关,凉风迫不及待地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屋内,将淡蓝色的窗帘卷起又落下。 申浩然微微皱了皱眉,声音跟撕碎了的破布一样,沙哑又尖利,“关窗......冷。” 屋内安静如初,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关窗。 申浩然费劲地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如同涨潮的浪头一样,一下子把他砸懵了。四肢百骸的筋络仿佛刚刚接通,铺天盖地的痛感让他几乎招架不住,额间很快被细密的汗水占满。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强忍过这一波疼痛,才挪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坐在窗子边上的人影。 “你!”借着屋内的灯光看清那人是谁之后,申浩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更像破布了,“你怎么在这里......我要报-警,你别想再......” “嘘。”陆驰抬起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待对方茫然地闭嘴之后,才满意地将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席雨放在一侧的陪护床上,然后缓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向申浩然的病床。 “你......你想做什么,”申浩然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这里是医院......你要是敢......” “怎么,”陆驰停在床边,半垂着眸看向床边脸色惨白的人,低声问,“想报-警,是吗?” “知道怕了?”申浩然稳了稳心神,再次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就是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自己怎么能一次次在他面前露怯。 毕竟今天之前,他在自己面前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等警-察来了,”申浩然眼里凝出一丝寒意,声音都低沉了许多,“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事情......” “那你打算跟警-察说什么?”陆驰的声音很轻,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告诉警-察,告诉你那些同事们,你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揍成这副鬼样字吗?” 申浩然的表情倏然凝固,眸子里原本胜券在握的笑意消散,垂在病床一侧的手缓缓收紧,脸色难看到极致。 22、这个少年不好惹(5) 陆驰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唇边抿出一丝满意的笑。 “我......我不在乎,”申浩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丢点面子就能把你彻底除掉,我才不会在乎那些......” “彻底除掉?”陆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睛都弯了起来,“申浩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还是一个没成年的小孩,你打算怎么彻底除掉我?” 申浩然看不见的地方,陆驰垂下睫毛,掩饰性地摸了摸下巴,遮住了眼底的不自在。 虽然没有记忆,不清楚自己的确切年龄。但陆驰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年纪和所谓的未成年差得多了去了。 这样理直气壮地冒充小孩,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心里发虚。 另一侧的a01察觉到陆驰的别扭,下意识看向他微微发红的耳朵尖,唇边缓缓抿出一丝笑意。 “你......”申浩然气的脸都白了。 “并且,”陆驰抬了抬右手,散漫地亮出自己裹着绷带的胳膊,“我也受伤了,不比你轻多少。身上新新旧旧的伤口加起来有多可观,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申浩然恨恨地盯着陆驰,没有答话。 陆驰斜靠在病床旁的置物柜上,声音淡漠,“我对你还手,只是危险情况下的自我保护,人类自救的本能反应,相较之下,你就恶劣了。” “你不仅猥-亵继女,还家-暴继子,两年的时间里,几次将我虐-待至重伤昏迷,我头上至今还有一个长十一厘米的伤疤。”陆驰抱着胸敛目看他,声音微凉,“怎么,要我把这些话都跟警-察说一遍,还是让我把伤口亮出来,给他们瞻仰一下你的杰作?” “你......”申浩然的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也只有须臾,很快便恢复正常,他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发问,“你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吗?” 陆驰依旧保持着抱胸的姿势,眼底看不出情绪。 “上次报-警的时候,”申浩然声音带着恶毒的笑意,忍不住提醒他,“你忘了你妈是怎么替你作证的了吗?” 申浩然说的上次,是席涉面对他的威胁,第一次开始反抗的时候。 那时候离搬进这座大房子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席涉因为要参加期末考试,只好将幼儿园放假的席雨暂时放在席梦兰身边,自己则坐上公交车匆匆赶往学校。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席涉一直把席雨带在身边,一刻都不敢撒手。就连课余打工的时候都带着席雨一起,更没再提过让妹妹搬去小房间睡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申浩然对他的不满和逐渐不加掩饰的厌烦。 这段时间席涉格外小心谨慎,如果不是考试的时候封闭学校,他甚至都想把妹妹带进考场。 随着车子离那座高档小区越来越远,他的心也没来由的越来越慌。所以发现自己没有拿准考证的时候,席涉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然后迅速跳下车,用最快的速度朝家的方向跑去。 输密码的时候,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迅速推开门走进房间,席涉几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自己房间紧闭的卧室门。 平时在家里的时候,席涉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席雨小时候经常够不到门锁,推不开门就会哭。久而久之,除非在房间内,否则席涉基本不会把门关严,总会留下一条小缝供席雨推门。 就算席雨现在已经足够够得到门锁,这个习惯依旧被席涉保留着。 心里蓦的一沉,他快步走到门口,推门的时候才发现房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他快速地又按了几下门锁,确认房门打不开之后,快速用手掌拍门,“谁在里面!开门!” 拍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席涉倏然瞪大眼睛。 方才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哭声,是属于席雨的低低地求救声。 “哥哥......救我。” 席涉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握紧,迅速抬起脚狠狠地踢向那扇薄薄的门。 “畜-生,你他妈开门!”席涉猛烈的、一下一下地踢着门锁的位置,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你敢动我妹妹,我他妈杀-了你!” “小涉,你做什么!”席梦兰听到动静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看到眼睛通红几乎失措的席涉,下意识上去拦他,“你做什么!这锁很贵的.....怎么能这么毁东西!” “我妹妹在里面!”席涉一把推开席梦兰,声音发颤,“那个畜生......” 房门安静地被打开,穿着一身整洁休闲套装的申浩然抬手扶了扶眼镜,眉头微蹙,“我只不过是辅导小雨写一下作业,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席涉顿了顿,狠狠地撞过申浩然的身体,快速走进屋内。 席雨缩在墙角里,身上的衣服虽然表面上看没什么异样,仔细看就会发现裙子上有明显的褶皱,幼儿园校服衣领处的扣子也扣错了。 明显是慌乱之下被人整理过衣服。 “哥哥......”看到席涉的身影,席雨吸了吸鼻子,一张小脸哭得皱巴巴的,眼睛鼻子通红,“哥哥......别走......别再走了......” 席涉退后了一步,转身拎起放在一侧的棒球棍朝申浩然走了过去。 门外席梦兰拼命抱住席涉,声音尖利,“席涉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他猥-亵我妹妹!”席涉忍无可忍地推开席梦兰,“那里面是你的女儿,你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为什么你能这样冷眼旁观她被欺负却无动于衷!” “那不是没事吗?!”席梦兰也吼了回去,“再说了,她迟早都是要给人睡的,又有什么好计较!” 席涉怔愣了一下,缓缓挪动视线向自己的母亲,眼里有一丝茫然。 仿佛一时间没有听清席梦兰的意思。 一声短促的笑声打断了席涉的怔愣,申浩然站在不远处抱起手臂,以一种倨傲的姿势看向席涉:“你还是嫩了点,你看你妈妈,就比你懂事多了......”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席涉手里的棒球棍已经越过席梦兰,砸在了申浩然的脑袋上。 重物撞击骨骼的声音低沉又清晰,紧接着棒球棍跌落在申浩然脚边的地板上,骨碌碌滚远了。 申浩然踉跄了一下,本能地抬手扶住脑袋,看到手上血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原本温文尔雅地面具,终于有了一丝崩塌的迹象。 紧接着,便是一场混乱的搏斗。 申浩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席涉再怎么倔强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很快便落了下风。 席涉记忆的最后,是申浩然染着血的半张狰狞的脸,和抱起哭喊挣扎着席雨离开,属于席梦兰仓促的背影。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申浩然抬手理了理平整的衣领,冷冷的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席涉用手撑着地面,爬到了矮柜附近找到了自己打工时候买的破旧老年机,一个一个摁下了报-警电话的数字。 “你疯了!”席梦兰带着席雨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席涉缩在地上,跟警察报备这里的地址。 声音冷静又清晰。 她迅速上前按掉了席涉的电话,眼睛都急红了,“你做什么,报了警把你申叔叔抓起来,你们以后吃什么穿什么?” “我从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工赚钱了,来到这里之后,也没有花过申浩然的一分钱,就算养你都能养得起。”席涉冷冷地佛开席梦兰的手,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一侧的矮柜上休息,“你不用管,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 “怎么不会牵连到我,”席梦兰跌坐在地上,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没有你申叔叔,你让妈妈怎么活!” 席涉疲惫地闭上眼睛,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他的母亲,看到女儿险些被侵犯时没有哭,看到儿子浑身是血时也没有哭。反而在得知自己的人-渣丈夫要被绳之以法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 何其可笑。 半梦半醒之间,席涉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警-察带进了询问室里。 一个年轻的警察将一杯温开水放在席涉面前,平静地告诉他,席雨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没有一丝属于申浩然的指纹和被猥亵过的痕迹。 根据席梦兰的口供,申浩然并没有对继女席雨做过任何疑是侵犯的事情。并且席涉在外面不好好学习,跟小混混打架,弄得一身是伤回来的时候,因为申浩然多问了两句,席涉便跟他动手。 所以申浩然没有试图侵犯席雨,也没有使用暴力对待席涉,反而是席涉因为不听劝阻,看申浩然不顺眼,将其脑袋砸伤。 甚至还叛逆地想要污蔑这个无辜的继父,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他身上。 “是这样吗?”警-察轻声问,“席涉,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 席涉呆呆地抬起眼,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脸庞。 - “就算我真的做了那些事又怎么样,”申浩然狞笑一声,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你还不是照样要被我踩在脚底下。” 回忆起之前的大获全胜,申浩然愈发愉悦,“识相的,给我服个软,或者跪下求我。说不定我一发慈悲,就放过你了。” 陆驰依旧垂着眼睛,唇边始终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却没有再开口。 “还是你想再次被问责,被学校处分,被所有信任你的人失望至极?”申浩然勾了勾唇角,肿成猪头的脸上凝出一丝诡异的笑,“席涉,别忘了,这可是个法治社会。没有证据,你想要谁信你......”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申浩然瞪大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震惊地看向席涉变戏法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的手机。 陆驰慢条斯理地将屏幕翻转,亮给他看:“你的手机不错,声音和画面都很清晰。” 指尖在播放键上轻轻一点,穿着病号服的申浩然出现在屏幕上,背景音里是属于席涉声音的平静陈述:“你不仅猥-亵继女,还家-暴继子,两年的时间里,几次将我虐-待至重伤昏迷,我头上至今还有一个长十一厘米的伤疤......” 紧接着,申浩然一脸得意的看着镜头的方向,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就算我真的做了那些事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照样要被我踩在脚底下......” 申浩然的脸色蓦然白了几个度,他慌乱地抬起手,下意识想要去抢夺席涉手机的手机,却一不小心从床上栽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25-30 第25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8)倒V开始 ◇ 疼吧? 仁德医院, 外科病房内。 申浩然浑身发抖地缩在新换了被褥的病床上,面色惨白中夹杂着青灰,本就「多姿多彩」的脸上看上去更加精彩, 头发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一绺一绺地贴在头皮上, 整个人狼狈又憔悴。 “疼好疼”申浩然的声音很低,低到只剩下细微的气音从嗓子里颤出来, 每说一个字便咬牙忍一波疼痛,脸都快变形了。 “已经打过止疼针了,一会就好了。”席梦兰俯身站在床边, 用毛巾擦拭着申浩然脸上密密麻麻的汗水,眉头微蹙,“怎么这么多汗。” 语毕她放下手里的毛巾,轻轻地拽了拽被申浩然紧紧裹着的棉被,低声说:“被子掀开一些吧, 你出了很多汗” 申浩然倏然推开席梦兰的手,拧着脑袋恶狠狠地朝她吼:“你闭嘴老子快冷死了!” 语毕他重重地栽在枕头上,重新缩在被子里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乌青的嘴唇都在发抖。 席梦兰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只好重新按响床头的呼叫器, 询问医生有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值班的大夫从早晨到现在,被申浩然折腾了一天一夜, 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但身为医者, 还是耐着性子又给他检查了一遍, 然后直起身子看向席梦兰:“患者没有什么大碍, 继续观察就好。” “我快疼死了”申浩然早已顾不得那些文雅的表面功夫, 从未有过的疼痛让他头昏眼花、耳朵轰鸣,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几乎不受控制。 这个时候医生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更为恼火,他忍着剧烈的疼痛骂道:“你们这什么破医院,越治越严重止疼针也不管用我要投诉你们,投诉你!” 医生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脸上的表情也彻底冷了下来,“你疼的地方,都是伤口和受过撞击的关节处,这些都是正常情况。按理说,应该可以忍受。” 说到这里,医生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眼底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一个大男人如此受不住疼,还好意思叫唤。 “你”申浩然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医生,脖子都涨的通红。 “至于头上的伤口,并不算深,也已经照过CT,确认颅内没有任何异样,”医生没有理会申浩然几近崩溃的情绪,继续慢悠悠地说,“如果申先生对我们医院不满,可以转院,或者而直接去投诉部门报我的名字,我随时奉陪。” 申浩然忍无可忍地趴在床上喘息:“你这个” “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席梦兰立刻否认,眉眼间都是歉意,“抱歉医生” 申浩然气喘吁吁地缩在床上,抬手指了指席梦兰的方向,想要开口反驳。 但嘴里除了忍疼时候毫无意义的单音节,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医生淡淡地朝席梦兰点了点头,再次忽视了电报机一样吱吱哇哇乱叫的申浩然,转身走出病房,重新回到值班室休息。 —— 申浩然的疼痛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渐渐有所好转,等到所有的不适逐渐褪去的时候,他已经如同死尸一样摊在病床上,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 “吃点东西吧,”席梦兰将买来的早点放在床头的置物柜上,又小心地将病床上的简易餐桌铺好,才去搀扶申浩然,“起来吃点东西把,不然身体受不住。” 申浩然掀了掀眼皮,本就高度近视的眼睛此时看起来更加涣散,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行,随你怎么折腾,”席梦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不吃饭身体不会好。” “你去打点水,我要洗澡。”申浩然闭了闭眼,一脸疲惫,“衣服和被褥也都要换。” 棉被和贴身衣服都被冷汗打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跟裹了一层不透气的保鲜膜一样,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还是先吃饭吧,”席梦兰看了看桌面上的早点,有些犹豫,“收拾完再吃,饭都凉了。” “凉了你不会重新买吗?”申浩然侧过脸,用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瞟了一眼席梦兰,眸中不自觉带了一丝迁怒,“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打水给我擦身子啊。” 席梦兰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拽了拽衣摆,须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语毕她退了一步,转身走进病房内的洗手间。 申浩然皱着眉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靠在枕头上休息。 清晨的走廊显得纷乱嘈杂,透过没有关严的房门,外面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不知道啊,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两行,我隔着一道墙,都被吵得一整夜都没睡好”一个略带嫌弃的女声顺着微敞的门飘了进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啧啧」的语气词。 申浩然倏然睁开眼,脸色不由得阴沉了几分。 “是啊是啊,我老公也没睡好,”另一个人立刻搭腔道,“人家医生都说了,就是普通的伤口疼,他倒好,硬是闹了一整夜。也就他老婆脾气好,那样受着他,要换了我,早就一巴掌呼得他哭都哭不出来了。” “是啊是啊,刚才看到没,”女人用胳膊拐了拐自己的同伴,语气里都是嫌弃,“还那样颐指气使地让他老婆给他打水洗澡摊上这种老公,真是作孽哦” “”申浩然狠狠地掐了掐身下的床单,将所有骂人的话都咽进嘴里,脸色也愈发难看。 —— 医院洗手间里有自带的小盆子,用来给病人不方便的时候清洗身体用的。席梦兰走进浴室后,俯身拿起角落里那只淡蓝色的水盆,随便用水冲了冲,放到花洒下接热水。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了一下,席梦兰单手扶着水盆,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在手心里摆弄着。 是一个名叫「永远美丽太太群」的群聊,里面大多数都是不需要工作,每天只知道美容院、瑜伽馆和下午茶的金丝雀。 发话的是群里最为活跃的市中心行长夫人李太太,此时正艾特全员,询问有没有人参加下午的聚会。 一般这种聚会就是一群阔太找一个环境优雅的地方喝喝咖啡,聊聊最新的奢侈品和圈子里的八卦之类的。因为都不需要工作,所以几乎每次都聚会都能全员到场。 这次也不例外。 信息刚发出去,群里的其他太太便纷纷出来响应,热情地讨论是去某高档餐厅尝一下他们新出的甜品,还是去剧院看最新上映的歌剧。 席梦兰刚要收回手机,李太太便单独艾特了她。 李太太:【申太太怎么还回话啊,今天没时间吗?】 席梦兰抬手关掉了花洒,抬手在一旁的毛巾上蹭了蹭手,垂首打字。 如梦令:【今天有点事情,暂时过不去了,姐妹们玩得尽兴啊-猫咪歪头笑?JPG】 唯爱购物:【太可惜了,我还想让你看看我做的头发呢。】 姐就是女王:【人家申太太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啦,说不定是和老公去约会呢。羡慕?JPG】 唯爱购物:【那倒是,说起来,申太太真的是捡到宝了,申先生又高又帅,还那么温柔体贴会照顾人,比我们家那个木讷又无趣的强多了。又是为绝美爱情流泪的一天?JPG】 “还没好吗?”屋外传来一声属于申浩然的,略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马上就好。”席梦兰立刻转头应了一声,快速回了几句话,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俯身端起水盆走出房间。 至少她现在拥有高质量的生活,令人羡艳的婚姻和一群游走在许多人之上的朋友圈子。申浩然或许也不够完美,甚至有诸多缺点,但是在金钱上,他向来足够大方,从没让她在外面丢过面子。 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她相求却求不到的。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就算私底下偶尔会有些难熬,也足够抵消那些得到的荣耀。 所以她很满足。 “把门关上。”申浩然依旧靠在枕头上,半张青紫的脸陷在一侧的阴影里,看上去格外阴沉。 “好。”席梦兰将盛满热水的水盆放在一旁的置物柜上,转身走到门口,抬手将门关严。 “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申浩然的声音低沉,隐隐透出一股狠戾,“你让席涉亲自过来跟我道歉,然后再当着我的面,把之前在病房里录的视频删了。” 席梦兰低着头搓了搓手,看起来有些为难,“你知道的,他向来不听我的” 席涉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孩子,这两年愈发有主意,很多事情,就算是席梦兰没办法插手。 “如果做不到就算了,”申浩然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眼神也愈发冷冽,“我不介意换一个听话又能干的申太太。” 席梦兰低头嗫嚅了一下,声音很轻:“我知道了,我会去跟他说的。” 第26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9) ◇ 不是他不放过我,是我不放过他 席梦兰拎着东西回到莲花小区的时候, 陆驰正坐在卧室窗边的小桌子旁辅导席雨写作业。 听到门响,少年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又淡淡地收回视线, 继续指着书本上的某处, 低声跟席雨说着什么。 “吃过晚饭了吗?”席梦兰在门口磨蹭了一会, 还是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我回来的时候从后巷买了炸年糕, 你们要吃吗?” 席雨抿了抿唇,偷偷看了哥哥一眼,见后者不为所动,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好压下心里对炸年糕的渴望, 继续低头写作业。 “席涉,”席梦兰忍不住皱了皱眉,“妈妈在跟你说话。” “您来了。”陆驰放下手里的书, 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看了她一眼,“抱歉,刚才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您几乎从来不进这个房间。” 席雨被关在这个房间里遭遇欺凌的时候,席涉一次又一次在这里被虐-待的时候, 席梦兰都没有靠近过。任由自己的一双儿女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始终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席涉和席雨也从一开始地努力朝她发出求救的信号, 到在绝望中挣扎放弃, 最后彻底失望, 不再靠近。 和她的关系, 也变成生活在一起, 却几乎不怎么交流的陌生人。 席梦兰的脸色变了变,尽量拿出做母亲的姿态,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的书架上,看了席涉一眼,“出来吧,跟妈妈谈谈。” “那您得先等一下,”陆驰懒散地拿起桌面上的语文书,声音很淡,“我要等我妹妹写完作业,才有时间。” “”席梦兰握了握门把手,只好点头,“那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九点一刻的时候,席涉房间的门才缓缓打开,少年高挑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随即转身将门关好,缓缓行至沙发前,俯身坐下,“您有什么事吗?” “席涉,”席梦兰垂着眼睛,看起来有些受伤,“你跟妈妈说话的时候,就非得这么生疏客气吗?” 陆驰将脊背靠在沙发上,微微挑了挑眉。 之前一直是这样,只要席梦兰有事情求席涉,便摆出这幅委屈的样子掉眼泪。仿佛以往所有的冷漠和无视都有苦衷,都是有口难言。 以往的席涉,即便清楚她的小把戏,却依旧做不到直接拒绝。所以不管多为难的事情,只要席梦兰开口,他都会毫无原则的点头答应。 只可惜,他的忍让没有让席梦兰有一丝一毫的收敛。 “您有什么事,”陆驰慢吞吞地说,“不妨直说。” 席涉毫不客气的语调让席梦兰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须臾,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 “你申叔叔说,你在病房里录了视频,”席梦兰叹了口气,用半威严半商量的语气说,“删掉吧,存着那样的东西不好。” “什么样的东西?”陆驰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抬眸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致地问。 “我知道你对妈妈有怨念,怪妈妈没有出手帮你,”席梦兰顿了顿,声音不由得带了一丝鼻音,“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妹妹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但妈妈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你是知道的” “请您直接说重点,”陆驰抬手打断了席梦兰的诉苦,语气淡漠,“我明天早晨还要早起上学。” 席梦兰擦眼泪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淡了下来。斟酌片刻之后,还是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要求:“你去跟你申叔叔道歉,再当着他的面把那个视频删了。” “视频的内容是什么,”陆驰抬起眼睫看向席梦兰,眸底微带了一丝嘲讽,“您不好奇吗?” “”席梦兰试图说服他,“我们现在毕竟生活在你申叔叔家,住着他的房子、花着他的钱,不能这么不懂事,要学会退让” “退让?”陆驰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地问,“您的意思是,要我和您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被欺凌、被践踏,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是吗?” “你” “还有,您好像弄错了,”陆驰淡淡地指出席梦兰话里的漏洞,“住着他的房子、花着他的钱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妹妹,而是您。搬进这个家之前,我就已经能靠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了,来到这里之后,每个月的伙食费和房租我都有交,您是不是忘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席梦兰抿了抿唇,眼底微红,“每个月给自己的母亲生活费,有你这样的孩子吗?”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淡声道:“你那些钱,我都没有动过,以后还不是得花在你自己身上。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不懂,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跟钱比起来,那些自尊和骄傲根本一文不值。” “以后,”陆驰靠在沙发椅背上,平视着席梦兰问,“您觉得事情这样继续下去,我和席雨,还会有以后吗?” “你这是什么话,”席梦兰眉头轻蹙,“我是你妈妈,我还能害你吗?” 话音未落,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只好叹了口气,继续用教导的语气说道:“你不觉得,有些事只要不那么在意,根本就不算什么吗?” “那您觉得什么才算什么?”陆驰好奇地问,“金钱、权利,还是那些可笑的虚荣心?” “我想要过好日子,想要带着你们一起过好日子,难道有错吗?”席梦兰受够了席涉凉飕飕的语气,忍无可忍道,“如果我真的想你说的那么不堪,当初生下你就该直接把你扔了,何必带着你这个小累赘” “您之所带着我,难道不是想用我赌一赌,看您那个所谓的初恋会不会抛弃婚姻,回头找您吗?”陆驰勾了勾唇,凝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以后,有几次想遗弃、摆脱我,需要我提醒您吗?” “你”席梦兰下意识地退了退,纤瘦的脊背紧紧地贴着冰凉的真皮沙发,声音微颤,“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当年离开小镇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席涉的父亲是街边的小混混之一。只有席梦兰最清楚,他不是任何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街头混子,而是小镇上最温和儒雅的中学老师。 只可惜那个人不止有家庭,并且从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婚姻,所以才提出给席梦兰一笔钱,让她去打掉孩子。 当时席梦兰对那个人情有独钟,怎么都不舍得放弃这个孩子。所以才用那笔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生产。后来再想利用孩子去挽回找那个人的时候,才发现当年她走后没多久,那一家人就举家搬走,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绝望中的席梦兰带着席涉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随着对那个中学老师的憎恨,渐渐开始看席涉不顺眼。曾经几次试图把他丢掉,却都被四岁多的席涉摸索着找了回来。 后来一气之下,席梦兰将他带到了火车站附近,让他坐在候车厅等自己,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上了火车,打算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但还没等火车发动,警察便联系上了她,并且留下了她所有的信息,礼貌地「提醒」以后好好照顾孩子,尽量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也会定期回访,询问孩子的情况。 那时候的席涉虽然小,却格外安静,缩在席梦兰身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那件事之后,席梦兰再也没有试图放弃过席涉。这么多年了,她以为席涉什么都不记得,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陆驰垂下眼给自己倒了杯水,遮住了眸底的凉薄。 那时候的席涉因为营养不良,长得又瘦又小,四岁多的年纪看起来跟不满三岁的孩子一样。或许因为家庭原因,他格外早熟懂事。 从第一次被席梦兰丢在街边,跌跌撞撞好久才回到家,进门却看到了席梦兰眼里毫不掩饰的失望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要更加听话,才能不被嫌弃。 那以后再出门的时候,席涉都会努力去记住小镇附近所有的建筑和家的位置,目光更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席梦兰,生怕再次被丢掉。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一次次在和母亲「失散」的时候找到回家的路,才能在火车站用最快的时间找到铁警,并且准确的说出席梦兰的名字和离开的方向,再次回到妈妈的身边。 那时候的他不怕苦也不怕累,唯独怕席梦兰看向他时,微带着嫌弃的眼神。 “我没有”席梦兰慌乱地替自己辩驳,“我没有想要丢下你,那都是意外” “如果您今天的目的是让我去跟申浩然道歉,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陆驰没理会席梦兰慌张的解释,淡声道,“我不会去跟一个猥亵犯道歉,更不会删除那段他亲口承认罪行的证据。” “不行,”席梦兰这下真的慌了,“你要为妈妈考虑考虑就算不为了妈妈,你想想席雨,你不服软,他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您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席涉慢悠悠地站起身,淡淡的纠正道,“现在不是他不放过我,而是我,不放过他。” 第27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0) ◇ 中计了 申浩然在医院里休养了十几天, 直到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才出院回家修养。回去之前,特意将车停在路边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门口, 冷着脸走下车。 “要买什么吗?”席梦兰探着身子从车窗处看向申浩然, 小心翼翼地问。 申浩然随手带上车门, 站在原地理了理西装外套,转身走进店里, 丝毫没有回应席梦兰的意思。 席梦兰缓缓低下头,安静地等在原地。没多久,申浩然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席梦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视线落在闪过一抹冷光的指间,微微顿了一下, 脸色一时间有几分难看。 申浩然手指上多了个指虎。 “怎么,”申浩然抬手拉出安全带,眉眼间有一丝嘲讽,“心疼了?” “他毕竟也才十四岁,”席梦兰嗫嚅了一下,“会不会太重了?” “我给过他机会,”申浩然捏了捏指间多出的那个东西,眼底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狠戾,“是他自己不珍惜, 非要吃点苦头才肯服软。” “可是” “席梦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申浩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了, 我随时可以换掉你, 找一个更优秀, 更懂事的人掌管这个家。” 席梦兰顿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再也不敢有一丝异议。 两年前申浩然刚调回国内不久,根基尚且不稳,虽然有优秀的履历和不俗的背景,但想要在精英云集的国内分公司有一个较好的发展,也并非一件易事。 当时跟申浩然竞争部门主管这一职位的,是公司里另外一位颇有实力的副主管。对方不止在工作中业能力超群,在员工里声望也很高,算得上是申浩然的一个强敌。 为了顺利坐上部门主管的位置,申浩然认真研究公司近几年的发展方向和人员调动情况。目光落在了国内分部执行总裁孟珺的身上。 孟珺是一个非常果断且雷厉风行的人,不到三十五岁,便在国外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三年前因为前夫出轨,选择回国发展,目前是国内分公司的最高领导人。 这样一个在感情中受过重创的人,欣赏什么类型确实不好猜,讨厌什么样的人却显而易见。 理清楚这些之后,申浩然立刻暗中出高价找了一个十分美艳的女人接近竞争对手,在其上钩后迅速爆出对方出轨的丑闻。这件事一时间在公司里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人人皆知。 就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宣布了自己结婚的消息,并迅速在市中心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夫妻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或许不太登对。毕竟两个人的身份、年龄甚至阅历都差了很多。但正因为这样,更能凸显出他为了真爱不顾一切的态度。 婚礼上他对席梦兰深情告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历尽千难万险,才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追到手的苦情男人,一时间收获了不少眼泪和感动。 包括本已不相信爱情,却仍愿意真心祝福他们的孟珺。 在这之后,孟珺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变了。 一个是出轨家庭的渣男,一个是不顾一切都要跟真爱步入婚姻的专情男人,她自然愿意提拔在她看来更优秀的申浩然。 席梦兰一开始就知道申浩然的所有计划,知道自己只是被申浩然利用的一个工具。他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只不过短时间内找不到比她更合适展现自己人设的对象,所以才会匆匆跟她求婚。 但是她不在乎,毕竟她要的,也只是优越的生活和外企高管申太太这个名头。 只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现在的申浩然深得孟珺的信任,在公司的地位也早已稳固。就算没有家庭的加持,他依旧可以在事业上混得风生水起。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天生寡情,不注重家庭的的人。 这样一个人,只要能帮他照顾好这个家,身边睡着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所以他完全有可能直接提出离婚,重新开始下一段婚姻。 席梦兰不敢赌,也赌不起。 申浩然瞟了一眼重新安静下来的席梦兰,满意地勾了勾唇,“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配合,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失去现有的一切。” 席梦兰依旧没有说话,但肩膀明显松了下来,一直紧绷着的嘴角也在不知不觉中翘起,抿出一个欣慰的笑。 —— 将车子停稳在小区内的地下停车场之后,申浩然率先走到后座处,将车内的行李取出,然后站在车门处一直等到席梦兰下车才跟随她一起走进电梯。 这是他的习惯,一旦身处外界,不管周围有没有其他人,永远能保持体贴好丈夫的形象。 直到走进房间,关起门之后,才会卸下伪装,露出面具下卑劣又阴鸷的面容。 席梦兰先一步走进房间,想要将还在写作业的席雨拽出去。 席雨低头看了看因为被席梦兰拉扯滚落在系上的铅笔,又抬头看向依旧靠在书柜上沉默的席涉,下意识拽住哥哥的手,拼命摇头,“我不出去” 这几乎是这个家里默认的暗号,每次席梦兰一声不吭将席雨带走的之后,席涉都会在这个房间里受很重的伤。 “别犟,先跟妈妈出去,妈妈带你去买炸年糕。”席梦兰轻声哄着她,“你听话。” “不,”席雨的手抓得更紧了,“我不出去,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小雨,”陆驰偏过头看向席雨,眼睛弯了弯,声音很低,“相信哥哥吗?” 席雨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 “那就先出去,等会再回来,”陆驰说,“好吗?” 席雨抿了抿唇,眼睫一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席梦兰知道女儿这是妥协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拽过她依旧紧紧抓着席涉没有松开的手,将其带了出去。 临走前站在房间门口看了席涉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今天你小心一点。” 陆驰依旧懒散地将脊背靠在实木书架上,目光落在席梦兰自以为发了慈悲一样仁慈的表情上,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多谢提醒。” 待席梦兰重新关上门之后,陆驰淡淡地收回目光,随口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A01的声音顿了一下,再次提醒道,“申浩然手里有一枚指虎,你要小心一些。” 陆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似乎没有在意。 “那个指虎,”A01问,“需要我处理掉吗?” “不用了,”陆驰淡淡地说,“反正就算他不准备,我也打算给他弄点别的东西,这样反倒省我的事儿了。” 毕竟这个时候还是要见点血,不然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A01捏了捏指尖,缓缓垂下睫毛,没有答话。 卧室的房门倏然被推开,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的申浩然出现在门口,一脸胸有成竹地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带了指虎的那只手被悄无声息的隐藏在了手肘下面。 经过十多天的休养,他身上的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原本浮肿的脸上淤青已经消失,只剩下额角处贴的一个小小的创伤贴。 远远看过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连眼底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都如此雷同。 陆驰弯了弯唇,忍不住夸赞道:“恢复的不错。” “你别得意,”申浩然捏了捏手心里的指虎,冷声道,“上次只是碰巧我身体临时出了点问题,体力暂时不支,才会让你占了便宜。重来一次,你未必还能赢得过我。” “哦,”陆驰笑了笑,“那就试试?” 申浩然冷笑一声,眼底凝出一股狠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视频删了,不然你今天别想完整着从这里走出去。” “废话这么多,可不像你平时的风格,”陆驰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恍然,“还是你怕了,担心再次被我揍得满地找牙?”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申浩然上前一步,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阴鸷,“今天我要让你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等等,”陆驰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我们先出去吧。” “怎么,怕了?”申浩然勾了勾唇,用施舍的语气道,“倒还算聪明,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自己删了,我会保证今天之后,你还能好好的出门读书。” 他捏了捏五指,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可如果被我自己找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 陆驰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向门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微微停了停,语气毫不真诚地说:“那我还真的挺怕的。” 申浩然嘴角的笑意倏然收起,握着指虎的那只手毫无预兆地抬起,对着席涉的脑袋重重地挥过去。 陆驰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但身体却依旧奇迹般地后退了半步,堪堪躲过申浩然的拳头。 即便如此,陆驰依旧被一道力量带得身子一歪,摔在了客厅走廊的花瓶上。 重物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刺耳,精美的陶瓷花瓶倏然在实木地板上崩裂,用来蓄养百合的水溅在地面上,洇出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额头微痒,像是有虫子爬过一样,陆驰下意识抬手蹭了蹭额头,视线落在沾满鲜红血迹的手指上,微顿了一下。 他刚才明明没有受伤,血是哪来的? 与此同时,申浩然缓缓地上前半步,目光落在席涉略有些苍白却沾满了血迹的脸上,眸子里迅速染上一层扭曲的愉悦。 完全没注意到手里的指虎已经变了一样,朝外的那一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片锋利的小刀,血迹顺着刀尖滴落在他曲起的拳头上,看上去十分残-暴。 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些变化,只是如同面对猎物的野兽一样,一步步靠近伏在地上的席涉,怪异又兴奋地催促道:“哭出来,大声哭出来,让我听清楚你的惨叫” 陆驰伏在地上缩了缩身子,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住手!”门口出传来一声惊异的阻止,“你在做什么!” 申浩然的动作顿了一下,迅速转头看向玄关处,眼睛倏然大了一倍不止。 孟珺和公司里的其他高管,以及一些员工代表手里拿着慰问品站在门口,一个个或惊讶,或嫌恶地看着他。 不远处的地面上,半趴着一个单薄消瘦,额头上的血几乎沾满了半边脸的少年。地面上一片狼藉,血迹和水渍融为一片,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而他自己身上原本剪裁合身的西装早已被弄皱,肩膀上、衣袖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垂在一侧的右手上还带了一个锋利的指虎,鲜红的血迹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砖红色的实木地板上。 现场血腥又残-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1) ◇ 太可惜了 仁德医院, 急诊室内。 医生小心的给坐在治疗椅上的少年清理头上的伤,包扎好额头上的伤口,目光落在了少年被血染透的肩颈上, 微微蹙眉。 那似乎是一道很深的利刃伤, 从侧面能清晰地看到少年纤细的后颈几乎被利刃划穿, 差点就伤及大动脉。刺目的血迹将他半个身子都几乎染透,看上去十分惊险。 察觉医生想要检查脖颈上的伤, 少年低着头犹豫了很久,还是缓缓抬起手将衣领解开,露出满是伤痕的脖颈。 除了这次留下的血肉翻飞的的伤口之外, 能清晰地看到肩膀还有上次还没有完全消掉、微微泛着青紫的伤痕,和从后一直延伸到头皮内的老旧伤疤。 引得身后陪诊的两位职员连连吸气。 这孩子是受到了多少虐待, 才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需要报警吗?”医生抬头看了陆驰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一眼,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警惕。 “是啊是啊,”女职员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声音里也是满满的愤慨,“不能纵容那些不公平的事情,不然你越是容忍,伤害你的人反而越是会变本加厉。” “没错,”另外一位年轻的男职员也点了点头, 眼底有一丝失望,“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和儒雅的人,私底竟然这样残忍暴-戾。” 他们都是被申浩然招进公司的人, 从一开始就一直跟着他做事。也正因为如此, 他们对这个看似威严又和蔼的主管十分敬仰, 一直把他当做奋斗目标和心里的偶像看待。 如今亲眼看到申浩然如此血-腥残-暴的一面, 就像追了很久的明星骤然塌房一样, 心里都空落落的。 除了对受伤少年的同情之外,更多的是梦想幻灭的失望和不愿接受现实的苍凉。 为了打破这种茫然又失落的局面,他们才会接受孟珺的提议,带着少年来医院处理伤口。为的就是让自己亲眼看到现实,好早点清醒,脱离这种难熬的状态。 至于孟珺,她对申浩然的信任不比这两个年轻人少,受的刺激显然也更大。事情发生的时候,直接拒绝听申浩然的任何解释,带着所有人离开了莲花小区。 并表示短时间内不愿意再见到申浩然。 只留下他们两个照顾席涉,并一再提醒,如果有需要的话,让他们跟随孩子去警局报警。甚至借他们之口转告席涉,不需要害怕,公司不会对这个人有半分包容,也会尽全力帮助他讨一个公道。 原本以为他们是施暴者同伙,还对二人颇有芥蒂的医生暗暗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纱布和消毒棉球,再次确认道:“需要报警吗,孩子。” 陆驰缓缓抬起眼,苍白憔悴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双空洞的眼睛微红,睫毛湿漉漉的,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受-虐后的茫然状态。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好低下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场的三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 虽然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受到迫-害的一方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出面指认,才导致这样情况愈演愈烈。这个结果他们也都想到了,毕竟少年身上的伤口一看就不是一时半会造成的,如果能求救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但亲眼看到孩子放弃追责,他们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几个人互相摇头叹息的时候,陆驰低垂的眼睫下不动声色地凝出一丝冷意。 大鱼还没有钓到,怎么能提前收网。 一直乖乖坐着,不敢说话的A01:“” —— 将席涉重新送回家里之后,两个年轻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莲花小区,临走前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电话留给席涉,告诉他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能帮到的地方,他们也绝对不会推辞。 陆驰接过记了电话的便签纸捏在手心里,缓缓朝他们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女生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再次朝席涉挥手,依依不舍地走进电梯。 陆驰站在门口,一直等到电梯门关上才重新退了回来。 屋内很安静,申浩然带着席梦兰去跟公司里的人解释了,无非就是要想尽办法把所有的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开,努力洗白。 但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一边把记着电话的便签纸妥帖地收在上衣口袋里,一边抬起手肘将脖颈处的纱布撕开,露出纱布下光洁完好的皮肤。 做完这一切之后,随手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客厅的垃圾桶里。 A01小心地问:“怎么拆了?” 他使用的虚拟伤口技能最多只能持续两个小时,时效过了就会恢复原状。 如果包着纱布还好,没人会注意纱布下的情况。可若是直接撕开,将本是伤口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就会被发觉之前的事情有问题。 “会吓到小雨,”陆驰走向卧室,声音很淡,“既然没事,就不要让她担心了。” 陆驰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和,语气也没有一丝不对,但A01还是能明显感受到他在生气。 在没有经过玩家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改动对方的任务计划,这件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若是玩家因此提出举报,他甚至可以直接被系统开除。 就算玩家不举报,主神醒来之后,大概率也会因为他扰乱任务主线责怪他。 但即便如此,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阻止陆驰受伤。 A01缓缓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愧疚:“抱歉,这件事是我不对。” “不用道歉,你是在帮我,同时尽力避免我受伤。”陆驰抬手握住卧室的门把手,声音微低,“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 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责怪A01,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 A01搭在数据台上的指尖僵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睫看向另一边坐在数据椅上走神的陆驰,眸光不由得染上一丝温和,语调很轻:“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陆驰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里有一丝无奈,“只是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你至少应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一声不吭直接打乱我的节奏。” 虚拟伤口技能的时效是两小时,正因为这点,陆驰一开始就否决了A01提出的用技能卡代替受伤的提议。原因无他,只是担心两个小时的时间不够用,中间会出其他纰漏。 好在孟珺还算理智,很快便吩咐下属带他去医院包扎,不然不止计划必须中断,精心布置了那么久的棋局也会满盘皆输。 “我知道了,”A01立刻点头,“以后一定尽量提前跟你商量好再做决定。” 陆驰点了点头,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极度疲惫,没注意到A01说的是「尽量」而不是「一定」。 “那伤口还遮一下吗?”A01试探性地问。 陆驰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如果伤口很快就莫名其妙消失了,会引起其他人不必要的怀疑。也因为虚拟伤口技能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所以陆驰才会一开始就完全没考虑这个提议。 本来遮住伤口的纱布该一直贴着,毕竟假伤口不能示人。但刚才或许是跟A01赌气,或许是跟他自己赌气,几乎没有犹豫的,抬手撕开了那些有些碍眼的纱布。 “算了,”陆驰抬手蹭了蹭后颈,一时也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也会有这么幼稚发脾气的时候,只好找补道,“反正也没其他人看到,一会回到房间里,我随便找点纱布随便弄一下好了。” “我可以帮你弄,”A01微顿了一下,立刻解释道,“毕竟是在后颈,你自己处理起来可能不太方便。” “你帮我?”陆驰侧过脸看向一侧的数据堆,眸子里有一丝好奇,“可以吗?” “嗯,”A01点头,“我在这里帮你贴好纱布,然后用数据的形式带过去,再从任务世界转化成实物就可以了。” “这么人性化的吗,”陆驰弯了弯眼睛,揪着衣领微微歪了歪脖子,示意A01过来,“那你来吧,总比我自己对着镜子胡乱弄的好。” “好。”A01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陆驰微怔了一下,下意识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呈半透明状态的A01,捏着衣领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他还是最初见到时候的样子,面容温和熟悉,身材颀长匀称,原本平平无奇的纯黑色工装服硬是穿出了一股禁欲冷淡气息。漆黑如墨的发色衬托的皮肤格外白皙,唇色却不点而红,整个人好看到犯规。 陆驰迅速收回视线,捏着衣领问:“现在可以包扎了吗?” “可以,”A01指尖微动,在虚空中敲出一串数据,手中立刻多出了一个简易医药箱,他一边从中找出自己需要的工具,一边低声说,“头低一点,领口再扯开一些。” “哦,”陆驰依言照做了,“不用太严谨,随便用纱布遮住就好。” “好。”A01捏着手里的纱布,视线落在陆驰白皙单薄的脖颈上,下意识抿了抿唇。 他以系统的名义起誓,刚才提出帮陆驰包扎的时候,他心里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心心念念肖想了很多年的人就坐在面前,乖乖低头扯着衣领,将线条漂亮的脖颈尽数暴露在他眼前的时候。 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如同疯狂滋长的野草一样,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还没好吗?”陆驰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微微侧过眼看向身后的身影,“这样好累。” “马上就好,”A01倏然回过神,迅速将折好的纱布贴在之前席涉应有的伤处,又取出一些绷带缠好。做好这一切之后,立刻退了一步,“好了。” 陆驰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明显厚重了的脖颈,“谢了。” “不用客气。”A01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状态,陆驰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果然身后的人消失了。 太可惜了,陆驰不由得叹气。 好不容易才露一次面,还没看够呢,就又消失了。 第29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2) ◇ 陷阱 回到卧室的时候, 席雨正缩在门口的小沙发上发呆。听到门响,迅速抬起头,视线落在席涉包裹着厚厚纱布的额头和脖颈上, 微顿了一下。 “我没事,”陆驰立刻蹲下身, 将纱布边缘揭开一点给她看,“都是假的, 吓唬人用的。你看,哥哥真的一点伤都没有。” 席雨傻傻地顺着陆驰的示意看过去,确认没有再添新伤之后, 缓缓地松了口气。 “吃饭了吗?”陆驰抬手蹭了蹭席雨的脑袋顶,声音很低,“哥哥去给你煮面好吗?” 席雨摇了摇头,拽着席涉的衣角跳下沙发,牵着他往厨房走。 陆驰微微挑了挑眉, 没明白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任由她将自己带到厨房里,一脸骄傲地掀开盖在琉璃台上的小盖子,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炒饭。 陆驰的视线在炒饭上顿了顿,又转向席雨,“这是你做的?” 席雨用力点了点头, 眼睛亮晶晶地,抬手拽着席涉的手上前, 声音细细的:“哥哥, 吃。” 陆驰犹豫了一下, 还是坐在餐桌边拿起筷子, 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缓缓嚼碎,咽了下去。 味道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怪,除了酱油放的有点多,口味偏咸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缺点,吃起来好像还不错。 衣袖被拽了一下,席雨抬着眼睛看他。 陆驰缓缓露出一个笑,点头道:“很好吃。” 小姑娘立刻重新露出笑意,眼睛弯弯的。 “你吃了吗?”陆驰问。 席雨点了点头,示意席涉继续吃。 陆驰用勺子拨了拨米饭,抬头询问道:“明天跟哥哥去一个地方,那里会有一个不认识的叔叔跟你聊天,哥哥也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怕,好吗?” 陆驰说的是前两天在同城论坛上联系的一位心理医生,对方最近在研究未成年心理健康方面的课题。 所以在论坛上发帖,说可以对孩子进行免费的心理沟通,越是有难度的情况,越是愿意尝试。 陆驰很快便和他取得了联系,在确认了对方的资质以后,简单讲述了一下席雨的情况。那位医生似乎也对席雨案例很感兴趣,当即决定先抽时间见一面,进一步了解席雨的状态。 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了明天上午九点。 陆驰怕直接把席雨带过去,她会因为害怕拒绝配合,所以提前跟她商量一下,也算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一听说对方是个「叔叔」,席雨立刻下意识摇头,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只剩下了满眼的戒备。 “小雨,不用怕,”陆驰抓起她的手放在指尖捏了捏,轻声哄道,“哥哥会陪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相信哥哥,好吗?” 席雨缓缓垂下眼,许久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驰松了口气,只要她同意去,就成功了一半。 他现在至少要确定席雨心理上的问题,才好安排以后的事情。 —— 次日一早,陆驰照旧按照席涉的生物钟五点起床,然后穿着淡蓝色的工作马甲,骑着电动车挨家挨户的送牛奶和报纸。 等所有的工作忙完,时间刚好八点多一点。陆驰迅速回到家,将还在睡的席雨叫起来,简单的吃完早餐之后,带她去了跟心理医生约好的地点。 为了缓解席雨的紧张,医生把见面地点定在了莲花小区附近的奶茶店。陆驰带着席雨进去的时候,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远远看到一个少年牵着一个瘦小的小姑娘,意识到是自己要等的人,立即坐在位置上朝他们挥了挥手。 陆驰冲那人点了点头算作回应,随即低头跟席雨说了句什么。小姑娘的目光立刻顺着哥哥看过来,眼底迅速染上一层戒备。 心理医生叫彭越,目前在市中心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心理咨询室。因为一边工作一边读博的关系,最近需要做一些儿童心理疾病方面的研究,所以才在论坛发帖,寻找特殊的案例供自己研究。 席雨是他就资料来看,最接近他研究方向的孩子,所以才会立刻决定出来见一面。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分别之前彭越将陆驰单独叫到一边,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席雨的情况。 陆驰猜的不错,席雨的确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需要立刻接受正确的心理疏导,不然后果会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陆驰缓缓转过头,看向玻璃门内,哥哥没在身边明显紧张局促的席雨,眸底有一丝担忧。 彭越以为陆驰是在担心钱的问题,席雨的情况他多少已经了解,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承担长期的心理咨询费用,确实是重了些。 于是当即表示愿意免费给席雨做心里咨询,同时用她的案例做这方面的研究。 当然所有的研究和细节情况都是保密的,不会对外做任何公开,也会尽量避免对席雨造成任何伤害。 陆驰立刻对彭越表示了感谢,两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之后,在奶茶店门口道别。 彭越前脚刚离开,陆驰的衣角就被人拉了一下,垂眸看到熟悉的脑袋顶,陆驰不由得弯了弯唇。 小丫头刚才还乖乖坐在里面的位置上等,一见彭越离开,立刻靠了过来,一刻都不敢自己多待。 现在只希望通过正确的心理疏导,她能像以往一样健康快乐。 兄妹两个回到莲花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为了奖励席雨面对彭越时候配合的态度,陆驰专门带她去小区后街买了她喜欢的炸年糕。 两个人拎着年糕边吃边往家走,一路上席雨的眉眼都是弯弯的,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好心情。 这份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开门之前,走进屋内看清客厅的状况之后,席雨的笑意倏然消失,下意识低着头往席涉身后躲。 陆驰抬起手按了按席雨的头顶,脸色淡淡的牵着她往卧室走,完全没搭理坐在沙发里的两个人。 “等等,”席梦兰跟着申浩然奔波了一整夜,脸色格外憔悴,声音也带了一丝嘶哑,“席涉,我们谈谈吧。” 陆驰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低头看向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开的席雨,声音很轻,“去房间里等哥哥。” 席雨手上抓得更紧了,但依旧不敢抬起眼睛,只是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听话,”陆驰微微低头,另一只手曲起的指节蹭了蹭席雨的脸,“你先进去,哥哥一会就来。” 席雨又犹豫了一会,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席涉的手,走到门口关门的时候,担忧地看了席涉一眼。后者立刻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待席雨将门关好,才缓缓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陆驰慢悠悠地走到两人对面的位置坐好,淡声问道:“谈什么?” “这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席梦兰一脸沉重,“后果非常严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你申叔叔以后前程的地步。” “您这话说的,”陆驰声音带着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施-暴者是我,跟您身边这位霁月风光的申先生,一点干系都没有。” 申浩然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闻言冷笑一声,一双阴鸷的眼睛缓缓看向席涉,“你倒是撇的干净,难道用我的邮箱给他们群发邮件,邀请他们来家里用餐的不是你吗?” “是我,”陆驰坦然地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但我没有逼着你去买指虎,也没有逼着你对我动手。” “你”申浩然捏了捏拳头,强装出的运筹帷幄有了一丝崩塌的迹象。 指虎确实是他买来的,不管是街边还是店里都能找到监控,这个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只是他没想搞出那么多血,所以他记得自己买的,应该是那种增强攻击力的指虎,而不是带着尖刀,几乎可以杀人的武器。 并且他印象中自己好像还没怎么动手,席涉就已经一脸血迹、浑身是伤了。 当时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事后回忆起来,却总觉得不合常理。他甚至怀疑席涉为了诬陷自己,提前把自己搞出一身伤。 但昨天的事情发生的太混乱,他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就连跟孟珺解释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这是什么态度,”席梦兰微微皱眉,“妈妈平时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 “当然不是,”陆驰摇头,慢吞吞地说,“您只会教我忍耐,教我接受,教我一声不吭的承受暴力。” “你” “况且,”陆驰勾起唇角,语调微带了一丝嘲讽,“这样一个人,也算得上长辈吗?” “席涉,”席梦兰皱眉,“你不要太过分!” “你们把我叫过来,不是单纯吵架的吧,”陆驰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明天周一,我还要上学。” 席梦兰顿了顿,只好将嘴里的大道理都咽下去,重新开口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放之任之,你申叔叔以后还要工作,不能就这样被毁了前程。”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陆驰饶有兴致地问。 “明天你配合一下你申叔叔,去学校之后,尽量在人多的地方跟那些平时你看不惯的同学起点冲突。时间的话,最好是定在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一定要让你们老师直接给申叔叔打电话处理这件事。” “为什么,”陆驰平视着席梦兰,“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申浩然冷冷地接话道,“你只需要按照你妈妈的意思做就行了。” “哦,”陆驰淡笑道,“然后我就掉入你们的圈套,任凭你们把我说成是一个极不听话、人人厌恶的坏孩子。而申浩然只是因为被我的叛逆气急了,才会对我动手。” “不”席梦兰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反驳。 “至于为什么非要十点多,”陆驰勾了勾唇角,慢悠悠道,“是因为十点多的时候申浩然会去公司,他需要当着公司里那些人的面接到这个电话。” 申浩然捏了捏拳头,看着席涉没说话。 “公司里的那些人之前帮过我,听说我在学校里出事了,一定会跟着你一起去学校。到时候你再利用那些跟我有过节的同学大肆渲染我的恶劣难管教,最后再把自己变成一个为了管教孩子,失控之下才对其下手的失败继父。”陆驰慢悠悠地问,“是这样吗?” 第30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3) ◇ 别做梦了 “不错, 变聪明了,”申浩然勾了勾唇,凝起一丝微带着寒意的冷笑,“居然能猜出我完整的计划。” “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安排, 还用的着猜吗?”陆驰摇了摇头,“不是我太聪明,是你自己太愚蠢。” “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用,”申浩然冷哼一声,语调轻蔑,“不管你能不能看透这个局, 不都一样要乖乖配合我。” “是吗?”陆驰没忍住笑了,“你无比自信的样子, 还真是让人心疼。” “席涉,”席梦兰打断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峙,缓缓地说,“你不是一直都想搬出去吗,只要你答应妈妈帮你申叔叔这一次,妈妈会给你在学校附近买一座两室小房子,让你和小雨一起住。” 陆驰把目光调向席梦兰,唇角微微勾了下, 没有答话。 “小雨慢慢长大了, 你们也不能老是住在一个房间里,”席梦兰语重心长地说,“总归是要分开住的。” 语气和态度像极了八点档的生活剧场里, 为儿女操碎心的长辈。 “怎么样,”申浩然胸有成竹地飘了席涉一眼, 仿佛笃定了他不会拒绝这样的交换条件,“演一出戏,换一套房子,不亏吧。” “不亏,”陆驰点了点头,“学校附近,怎么都算得上是学区房,得值个大几百万,怎么会亏呢。” 申浩然眼睛一亮,唇边迅速泛起一丝果然如此的微笑。 席梦兰也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好,我明天中午就去给你选房子,妈妈一定会” “几百万算是你一年多的收入了吧,”陆驰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评价道,“为了挽回声誉,你还真是下血本了呢。” 申浩然的家境本来就不差,又有那么好的履历背景,就算在这个公司混不下去,也不缺其他公司会要他。 只是他这样一个善于伪装、爱做表面功夫的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声在圈内声名狼藉。所以才会尽力想要维护自己以往得到的那些尊敬、崇拜和信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顺利解决难题的申浩然悠然一笑,“我既然能提出这个条件,就说明我完全有能力做到。” “你放心,”以为席涉是在担心价格问题,席梦兰开口道,“妈妈会帮你选出几个我认为采光好、户型好的房子供你选择” “申浩然愿意花钱赎回面子,我可以理解,”陆驰淡淡地转向席梦兰,声音平静,“您又为什么那么努力地帮他呢。” “你这是什么话,”席梦兰微微蹙眉,“这么多年,这个家里不都是你申叔叔在照拂一切。现在他事业上出现了危机,我想要尽全力帮帮他,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您当然没错,”陆驰点头,认同道,“就像您说的,您这么多年的开销都是由申浩然支付,也是因为他,您才能顺利爬上一直向往的上流圈子。所以,为了能继续过上衣食无忧、人人羡艳的生活,您自然可以不顾一切地帮申浩然挽回声誉。” “我不是”席梦兰脸色一白,声音都变了。 陆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席梦兰的话,声音也越来越冷:“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孩子两年来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哪怕这样做会让你的儿子备受指责,甚至有可能因此被学校开除,你依旧在所不辞。” 陆驰笑了笑,眼底毫无温度,“因为你不在乎,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只在乎你自己的享受。” “我没有”席梦兰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手指,只觉得脸颊发烫,脊背都开始微微冒汗。她缓缓摇头,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哭腔,“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 “这么说,”申浩然没理会席梦兰的委屈,很快意识到陆驰刚才并没有正面答应这个要求,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你是不同意跟我合作了?” “同意,”陆驰弯了弯唇角,慢悠悠地将肩膀靠在沙发上反问道,“为什么不同意。就像你说的,演一出戏就能赚一套房子,我何乐而不为?” 申浩然松了口气,脸上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尽在掌握的淡然自若。 就连席梦兰的抽泣都因为这句话停了一秒,傻愣愣的抬着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陆驰。仿佛不明白,既然同意这个提议,为什么还要说出刚才那番话。 但是她不敢问,连什么时候定房子这样的话都不敢再提。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陆驰慢悠悠地站起身,垂眸看向略有些僵硬的席梦兰,唇边泛起一丝嘲讽,“毕竟,我明天还要准时去学校找人打架。” 语毕他绕过沙发,缓步走向席涉的卧室。 “明天十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申浩然冷声提醒道,“记住,这两样缺一不可,不然你什么也得不到。” 陆驰脚步没停,声音懒散,“知道了,肯定会让你在10点准时接到电话的。” —— 翌日一早,陆驰送完牛奶和报纸之后,回家将刚睡醒的席雨送到学校,然后才转身骑着自行车赶往附近的育才中学。 和往常一样将车子停好,刷卡走进校门,消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学生中间。 —— 九点一刻,申浩然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 将车停稳后,俯身推门走下车,扶着车门站在原地仰望着这个他工作了近两年的办公楼,眼底浮出一丝冷漠。 他身上的伤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上次的意外发生,被孟珺以有损公司形象的理由暂时停职,他依旧是这座大楼里呼风唤雨的高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厌弃、躲避,连想要见孟珺一面都被直接拒绝。 申浩然随手关上了车门,抬手理了理西装衣袖,唇边浮起一丝自得的笑。 不过只要过了今天,一切就又能回到最初。 即便被人当面撞破他暴力对待席涉又怎样,只要他能向所有人证明,席涉就是个人人厌恶的垃圾,对付席涉的自己,自然会被重新接纳。 他只不过是个替妻子管教儿子的体贴丈夫而已,又怎么能和他们口中的家暴继父相提并论。 走进电梯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遇到了其他同事,看到申浩然几人纷纷愣住,随即尴尬地朝他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申浩然翩翩有礼地一一回礼,踱进电梯转过身,脸上公式化的笑意缓缓消失。 这件事之前,他们哪个人见了自己不是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套近乎。如今他刚出了点负面新闻,这些人就立刻唯恐避之不及。 连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献殷勤,妄想求着他升职的副组长都假装没看见他,低着头走进电梯最内侧,眼睛都没抬。 电梯到了楼层之后,轿厢内的人也走的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了刻意等在门口的申浩然,和站在角落里装瞎的副组长。 见站在门口的申浩然没有一丝离开的迹象,副组长只好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借机越过申浩然走向电梯门。 “老赵,”申浩然站在原地,缓缓开口,“这么着急,这是去哪啊。” “”副组长老赵被迫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以往那副憨厚的笑容,“申总啊,您不是在休假吗,怎么来公司了?瞧我这眼神,刚才都没看见您。” “那你现在看到了,”申浩然勾了勾唇,微抬下巴朝公司内部一指,“一起进去?” “申总是大忙人,我怎么好耽误您的时间,”老赵抬手亮了亮手里的包,一脸歉意,“我这边有一份文件,孟总急着要呢,您也知道,孟总是个急脾气,不喜欢手下的人迟到。” 老赵抬手看了眼时间,哎呀了一声,连忙说:“跟孟总约定的时间到了,那我就不耽误申总的事儿了,我就先” “没关系,”申浩然微微低头扶了扶镜框,淡笑道,“我正好也去孟总那里,一起吧。” 现在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在其他人眼里,他依旧是那个浑身血腥的家暴男。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出现在公司里,这是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的事情。 之前见不到孟珺的时候,他曾经要求自己的几个手下帮他给孟珺带几句话,但都被拒绝了。连带句话都不肯,申浩然自然不能指望他们能带自己去见孟珺。 不过老赵不一样,在此之前,他一直跟条哈巴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更何况老赵看似憨厚,实则是个人精,聪明又能看透事儿。 在所有人都疏远他的时候对他伸出援手,这份恩情自然是又在无形中翻了几倍。 老赵这么通透,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挑老赵跟孟珺报备工作的时候出现在公司里,目的就是借此机会跟老赵一起去见孟珺。 毕竟这个项目也算是他手底下的,他跟着一起去报备,不算唐突。 所以老赵就算是一开始会犹豫,最后也不可能拒绝他。 “不好吧,”老赵捏着公文包局促的笑了一下,“不瞒您说,孟总交代了,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情,她不想见您。” 自己一手带起来的「精英」,实则是个家暴未成年的人渣,这一点让自以为阅人无数、人间清醒的孟珺很受打击。她最近在闭关反思自己,短时间内自然不愿意再见申浩然。 “可是公司的事情以后很多我都没有处理完,过不了几天,我还是会回来,”申浩然缓步跟出电梯,声音很低,带了点警告的意味,“老赵,你应该能分清利弊才对。” 言下之意很明显,现在如果不帮他这个忙,等他重新翻身的时候,再想靠近他就难了。 “申总说的是,”老赵捏着公文包点了点头,微微顿了顿,随和地反驳道,“只是您几天没来公司,怕是不清楚其中的情况,您的工作已经被王副和齐主管总接过去了,其中关于交接的部分,到时候王副总会跟您联系。至于您什么时候回来,还要看公司的安排。” 申浩然的脸色变了变,垂在一侧的拳头微微握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40 第31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4) ◇ 小丑 “那我就不打扰申总了,”老赵朝申浩然微微点头,随即转身走向总裁办公室。 “等等,”申浩然眉头微皱, 阻止了一直想要开溜的老赵, 冷声道,“这个项目是我一直跟进的,就算工作交接出去, 我依旧有权利跟你一起去做最后的报备。” 老赵:“” 这种小项目申浩然之前看都没看过,这会居然还能大言不惭的说是自己跟进的,实在是有些牵强。 但心里这么想, 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即便申浩然失势,老赵依旧做不出对昔日的顶头上司甩脸子的事情。犹豫再三后, 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样吧,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孟总说一声,”老赵说,“如果孟总同意见你,我们再一起进去,可以吗?” 孟珺之前特意强调过,最近不愿意听到申浩然的任何消息, 想要给他求情的更是免了。 这样的情况下, 老赵自然不能未经允许就将人带进去,能开口帮申浩然问这一句, 就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了。 “现在她对我有误会,”申浩然还是不愿意放弃,“你这么问她, 她当然不会同意。” “这样的话,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老赵脸上一直存着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眉眼间也浮起一丝不耐,“既然明知道孟总不想见您,那不如先把误会解决了,再回来找孟总也不迟。” 申浩然抿了抿唇,控制住了张口骂人的冲动。 说了有误会,不见面怎么解释清楚! 但老赵是目前唯一肯帮他的人,他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轻易得罪他,只好退了一步,点头道:“那好,满烦你帮我给孟总带一句话,就说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请让我进去跟她解释一下。” 老赵松了口气,点头道:“好,那您先等一下吧,我去去就回。” 申浩然朝他点点头,目送他行色匆匆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眉眼彻底冷了下来。 另一只手抬手拿出手机,边拨号边慢悠悠地朝孟总办公室走。电话接通后,申浩然简洁的吩咐道:“叫上小张和小陈,五分钟后去孟总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几秒,短暂的沉默刚好能听清周围略显吵闹的环境,和透过话筒传过来,微微有些失真的谈话声。 像是在看电影。 申浩然微微皱眉,下意识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朝自己管辖的区域看过去——那些刚到工位,本应该投入工作的人竟然三三两两的聚在电脑前看着什么东西。个个表情惊讶,一脸震惊,仿佛是刷到了什么惊人的娱乐头条。 他才离开公司几天,这群人就懈怠成这样了。 “不好好工作,你们在做什么?”申浩然冷声问。 “没什么,”接电话的是跟了申浩然两年多的老部下,听到对方这么严肃的口吻,立刻下意识询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叫上小张和小陈,”申浩然略有些不耐地重复了一遍,“五分钟后去孟总办公室。” 小张和小陈就是当时带着席涉去医院处理伤口的那两个年轻人,他们和接电话的老部下一样,他们都是那天事件的见证人。 既然要解释,当然要所有人都在现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不能放弃。所以就算等下老赵的答案是不行,他还是会强行走进去。 一切计划都已经安排好,这个时候不能因为孟珺的决绝,错过最佳时机。 —— 另一边,老部下失魂落魄地挂了手里的电话,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人,“申总说,让我们五分钟后去孟总办公室。” 小张和小陈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我们”老部下捏着电话犹豫了一下,“还去吗?” “去,”小张抬手关掉了电脑上还在循环播放的音频,声音很低,“只要他在这个职位一天,就还是我们的领导,我们自然要听他的。” 老部下缓缓放下手机,抬眼看向电脑屏幕上的东西,眼里有一丝纠结。 “更何况,你们不想最后确认一下吗?”小张毕竟是男生,思绪比小陈她们要清晰许多,“确认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药可救。” —— 老赵推门走进孟总办公室的时候,孟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像是在看什么视频。 不过声音开的太低,老赵没听清内容,也不敢听。 没有什么比抓到领导摸鱼更尴尬的事情了。 “孟总,”老赵将公文包里的文件取出,依次递了过去,“这是这个项目的报价表和企划案,您看一下。” “嗯?”孟珺顿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抬手关掉了屏幕上的东西,点头道,“好,我看一下。” 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理智,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神只是老赵的错觉。 老赵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孟珺的电脑,有点怀疑她刚才是不是在看初恋的结婚视频,不然为什么神情会那么复杂。 愧疚中含着一丝悔意,仿佛在责备自己,又仿佛在埋怨老天。 总之就是很丰富。 “这些文件先放这里吧,”孟珺大致将资料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大的错误之后,放在了自己桌面上,“我看完之后,有什么问题在叫你。” “好的孟总。”老赵退了一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孟珺看了一眼依旧杵在原地的老赵,下意识调转视线瞥向桌面上的资料,“是文件” “不是,文件没有问题,”老赵立刻否认,微顿了一下,随即直言道,“刚才在外面碰到了申总,他说想要见您一面” 越说声音越小,尤其注意到孟珺逐渐冰冷的神色,老赵的声音也彻底消失。 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脑袋一热就答应申浩然的要求。 “知道了,”孟珺平静地点了点头,目光往电脑屏幕上瞟了一下,眼底涌出一丝嘲讽,“让他进来吧。” 已经做好准备挨骂的老赵:“” “好的,我这就去把人叫过来。”老赵不敢耽误,转身走向门口。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守在门外的申浩然径直将其推开,大步走到孟珺面前,“孟总,那件事真的有误会,请您听我解释” “不急,”孟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神色和往常无异,“慢慢说。” “您愿意给我时间了吗?”申浩然心里一喜,脸上迅速涌上一层笑意。 不愧是亲自把自己扶持上位的亲领导,果然还是愿意相信他。 申浩然立刻快步上前,酝酿了一下情绪,刚要开口就被孟珺打断了。 “老赵,你也来吧,”孟珺起身走向一侧的沙发,转头看了老赵一眼,“你既然愿意帮他带话,就是愿意相信他不是公司里传的那样不堪。既然如此,不留下来听他解释一下吗?” 老赵捏了捏公文包,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同意带这句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低着头走到沙发一侧站着,准备当个沉默的背景板。 申浩然也俯身坐下,就像以往一样,自然地坐在了孟珺身侧,一副这个公司二号人物的派头。 孟珺淡淡的侧过眼瞟了一眼身边的人,没有开口阻止。 这一次申浩然没有着急,从容地给自己和孟总倒了杯茶,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小张他们也一起走进屋内,才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办公室里站了一屋子的人,除了坐在沙发上的孟珺和申浩然之外,之前目睹这件事的所有人,外加一个临时被扣住的老赵,都低头沉默,没有答话。 “我原本不想把这些事说出来,”申浩然继续沉浸在悲伤自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毕竟这是我的家事,且孩子叛逆不服管教,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对孩子以后的将来也不好。” 孟珺俯身拿起面前的茶杯,垂眸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申浩然抬手取下眼镜,眉眼间有一丝疲惫,“你们都把我当成了变态的家暴继父,甚至因为这件事,直接影响了我的工作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小张他们依旧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也没有一个人开口劝慰过度难过的申浩然。 就在申浩然犹豫着要不要加大戏份,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悲伤的时候,孟珺缓缓开口了:“席涉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难管教吗?” 申浩然垂下眼,迅速看了一眼手腕,确认时间已经到了10点,随即继续悲伤地点头,“他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是在学校里欺负其他同学,被人报复打架才受的伤。” 孟珺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淡声道:“是这样吗。” “是,”申浩然颓然地点头,“之前甚至还有小混混找到家里来,搞得我妻子整天惶惶度日,甚至提出过搬家,躲开那些惹事的人。” 申浩然低头叹息,趁机又看了一眼手表,“这孩子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我那天也是气急了才会对他下狠手,我只是想让他改一改这个坏脾气,想让他听话一点而已” “你一直在看时间,”孟珺垂下眼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是在等什么吗?” “没有,”申浩然顿了一下,立刻否认道,“我只是想解释清楚” 蓦的声音被打断,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在原地微微震动,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众人齐刷刷地震动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便认出,那是申浩然的手机。后者的眼睛一亮,方才还沉浸在悲伤里的双眸迅速染上了一层窃喜。 但这份欣喜只存在了不到一秒便迅速消散,紧接着他沉下眼,缓缓滑动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响起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是我,席涉。” 申浩然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随即一脸严肃地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席涉缓缓勾了勾唇角,淡声道:“跟你说一声,早晨临走的时候,用你的邮箱往你们公司里群发了一份文件,我想你应该有兴趣。” 申浩然唇边的笑意缓缓凝固,他迅速挂掉电话,用手机登录邮箱,看到了那份躺在群发文件里,足足有五分多钟的音频文件。 手指微微一抖,点开了这份免解压的文件,属于少年略显单薄的声音立刻跳了出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明天周一,我还要上学。” 手指快速按下关闭按钮,申浩然闭了闭眼,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关了,”孟珺抬手接过他的手机,优雅地重新按下播放键,“你不好奇录音里是什么吗?” 申浩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脸色倏然惨白,鼻尖处也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再次开始播放的音频文件里很快便再次传出席涉的声音:“公司里的那些人之前帮过我,听说我在学校里出事了,一定会跟着你一起去学校。到时候你再利用那些跟我有过节的同学大肆渲染我的叛逆难管教,把自己变成一个为了管教孩子失控之下才对孩子下手的失败父亲。是这样吗?” “不错,变聪明了,居然能猜出我完整的计划。”或许是透过冰冷扬声器传出的原因,申浩然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漠。 和平日里那个温和随性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申浩然,”孟珺将后背靠在沙发上,眼神冰冷,“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申浩然缓缓抬起眼,看向屋内站着的所有人。 除了一脸震惊,还没有完全消化眼前现实的老赵之外,那些原本熟悉温和的面容,此刻都被陌生的冷漠取代。 他绝望地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忽然明白过来,他们都看过了这个视频。 除了老赵之外,屋内所有的人,在这之前都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拙劣地表演着那些早已被看透的戏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5) ◇ 一个醉鬼 夜色沉沉, 城市上方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周围的一切都陷在无尽的黑暗中。四周很静,连房间内微微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明显。 卧室的床头边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 借着这一缕微弱的光芒可以清晰的看到两层小床的下铺上, 少年侧身缩在被子里, 睫毛安静地垂着,睡得很沉。 「咚咚咚」卧室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急不可待地要把人从床上薅起来。 陆驰翻了个身, 慢吞吞地用手扶着床铺撑起身子,略有些懵地转头看向那扇因为被猛烈敲击微微震动的薄门, 眉头微蹙。 上铺的席雨也醒了,她裹着被子趴在床边的栏杆上,用细细的胳膊去够席涉, 迷茫的眼睛里有一丝对未知情况的恐惧,声音也带了哭腔,“哥哥” “没事,哥哥在。”陆驰从上铺接过席雨,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转身走向门口。 手指还没来得及接触门锁, 房门便被人从外面用钥匙迅速打开。依旧穿着睡衣,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的席梦兰单手扶着门锁, 面色紧绷地抬眼看了席涉一眼, 想说什么又抿唇忍住, 随即抬手将紧紧抱着哥哥脖子的席雨抢了过来。 “哥哥!”席雨本能地反抗, 手中下意识用力, 在席涉脖颈处留下一道浅浅的抓痕。小姑娘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利,“放开我,我要哥哥” “让她闭嘴。”门外传来申浩然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好,好!”席梦兰立刻点头,同时抬起手紧紧捂住了席雨的嘴,低声在她耳边哄着,“小雨别闹,不然你会和哥哥一起挨打的” 这是席涉之前就和她约定好的,申浩然怎么对他都没关系,他都可以忍耐。但那个人要是敢伤到席雨,哪怕一分一毫,他都会直接跟这个家里的人拼命。 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席梦兰最清楚,席雨是席涉唯一的软肋,如果她不听劝,没有在必要时候及时将席雨拉出局,让她被波及、被牵连,席涉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也因此,每次申浩然发疯的时候,席梦兰都会冒险将席雨带走,即便醉酒撒气的时候,也不敢例外。 陆驰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半抬着眼睛看向席梦兰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眸中毫无情绪。 随着木门打开再合上的撞击声,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眸光微转,看向站在阴影里一脸阴鸷申浩然,唇边缓缓泛起一丝笑。 早晨穿出去的高定西装早已满身褶皱,原本被发胶固定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脸上一成不变的自信和傲然也早已消失不见,整个人颓丧又萎靡。 这幅备受打击的颓唐样子,还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没看出来,”申浩然森然开口,“你还挺有能耐。” 陆驰依旧靠在门边,闻言莞尔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光有能耐,也还算有胆量,”申浩然一边说,一边缓步朝席涉走过去,声音也越来越冷,“不然也不敢这样算计我。”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浓重的酒味混合着难闻的热气扑面而来。陆驰微微蹙眉,嫌弃地退后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啧,这几乎可以直接发酵的味道。 “你就没想过后果吗?”申浩然停在席涉面前,一双阴沉的眼睛扫过少年苍白消瘦的脸颊,视线在被席雨抓伤了的脖颈处停了一瞬,目光变得幽深,“就不怕,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吗?” “那就要看你,”陆驰勾了勾唇,“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申浩然缓缓调转视线,落在少年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内,眸子里涌出一丝粘腻的贪婪。 像是狩猎许久的怪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猎物,连呼吸里都带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挪动脚步走进房间,另一只手迅速将门带上,「啪嗒」一声,拧上了锁扣。 这个过程中,视线一直黏在席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想活命的话,”陆驰的声音依旧很低,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把你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 之前席涉因为暴力反抗申浩然,导致两个人发生意外的时候,周轶曾经试着调查过这件事,但当时席梦兰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没有给出任何有效信息。 席雨也在那件事之后,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周轶担心这样的情况下提起席涉,会给小姑娘带来更大的刺激,只好作罢,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也因此,直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人知道,一直对申浩然忍气吞声的少年,为什么会忽然拼命反抗,甚至导致那样惨烈的结局。 “我原本想今天晚上好好让你吃点苦头,毕竟你让我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在那些人面前丢尽了脸面。”申浩然顿了一下,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可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打算让你先尝点甜头。” 语毕他抬手去碰席涉的脸颊,同时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后颈。 陆驰倏然退后了一步,侧身躲过了申浩然碰向脸颊的手,抬腿狠狠一踹,正中他的胸口,将人踢出了几米之外。 下一瞬,陆驰的身形顿了一下,迅速抬起手肘,将不知何时插到自己侧颈上的注射器拽了下来。 泛着冷光的注射器在落地灯下显得格外冰冷,里面透明的药水也已经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注射了大半,只剩下小小一格。 一股微不可查的酥麻感顺着脖颈缓缓爬向头皮,陆驰脚下不稳,踉跄着退了半步。注射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向黑暗的角落。 陆驰迅速抬起一只手拽住一侧的书架,下意识甩了甩头,才稳住没有倒下。 耳边也是微微的轰鸣声,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以至于没有看到申浩然趴在地上呸了口血,然后狞笑着爬起来,一步一步走近。 “狼崽子,力气还不小,”申浩然抬手蹭掉了嘴角被席涉踢出来的丝丝血迹,冷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猜到了你是一头会咬人的狼,现在一看,果真没错。” 陆驰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脊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实木书架,扶在木格上的手指尖微颤,“阿统沈星烈你在哪里” 数据屋内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回应。 陆驰狠狠掐了下手心,努力压制住了睡过去的欲望,转头看到身侧空空的数据堆,才忽然想起临睡之前,A01说过要去处理一些系统内的事情,会在天亮之前赶回来。 天亮之前吗? 陆驰抬头看向依旧一片漆黑的窗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看样子不能靠外挂,还是得自己来。 他靠着书橱缓缓下滑,肩膀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不过我还就喜欢你眼里带着一股狠劲儿的样子,够野。”申浩然停在席涉身边,伸手去扶席涉的下巴,声音里带了一丝浓浓的遗憾,“只可惜,我给你注射的是镇定剂,早知道该给你打一针催-情针。” 他没对其他男人有过兴趣,甚至在此之前也没有对席涉有过其他想法,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准备下手。 只是看到少年纤细苍白的脖颈和领口处露出的细长锁骨时,忽然很想尝一尝这味道是不是和他本人一样,野性又倔强。 就算味道不怎么样也没关系,换一种方式折磨他,倒也不失为一种新的乐趣。 申浩然越想越兴奋,连带着声音里都多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愉悦,“让你跪在地上,求着我-上-你。” “明明是晚上,”陆驰微微偏头躲过了申浩然的手,声音微冷,“你怎么还做起白日梦了!” 话音未落,陆驰迅速从身后抽出那根握了许久的棒球棍,反手甩在了申浩然的脸上。后者本就因为醉酒行动迟缓,再加上刚才被陆驰踢中胸口,还有点头晕犯恶心。所以即便已经注意到了陆驰的动作,依旧没能顺利躲开。 实木棍子撞击骨骼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即使陆驰因为药物作用,手底下没有那么足的劲儿,依旧一棍子就将对方拍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摇摇晃晃地用棒球棍撑着地面站起身,准备先将地上的男人扔出去,然后再锁上房门睡过去。 毕竟他这一闭眼,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但申浩然却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只是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因为击倒敌人迅速溃散,第一步还没迈出去,脚下一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摔向地面。 身体倒下去的瞬间,肩膀被人扶住,紧接着一个有力的手臂将他托起,稳稳地抱在怀里。 陆驰费劲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微微松了口气,放心地将脑袋抵在对方的肩膀处,睫毛缓缓垂了下来,“阿烈你来了。” 沈星烈的呼吸顿了顿,原本还算沉得住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不清楚面前的人是因为程序出错,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还是只是睡懵了,才会喊出那个名字。 来不及细想,趴在怀里的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彻底昏睡过去。 “把屋里那个丢出去,臭死了。”语调微软,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亲昵。 沈星烈抿了抿唇,缓缓点头,“好。” 俯身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才转身走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弯腰拎起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人提了起来。 申浩然挣扎了一下,晕头晕脑地睁开眼,抬头看到拽着自己的陌生男人,眉头微蹙,“你他妈是谁” 话音未落,沈星烈抬手在对方的脑袋上补了一拳,男人脑袋一歪,再次安静下来。 单手提溜着烂泥一样昏睡过去的申浩然,另一只手抬手拧开门锁,就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人丢了出去。 男人软趴趴地扑在客厅的地面上,连眼皮都没再翻一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6) ◇ 只是把你给我的,还给你而已 陆驰依旧睡得很沉, 沈星烈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什么样,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连睫毛的弧度都没变。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乖巧, 跟刚才拎着棍子抡人的时候判若两人。 沈星烈俯身坐在床边, 目光落在床上人安静沉睡的眉眼上, 许久,缓缓松了口气。 主神进入深度休眠以后, 基地的事务便交由政事阁的几位长同执掌。 除非有意见严重不统一或者没办法决断的事情,才会拽上沈星烈一起处理。 比如这次。 他原本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数据屋, 申浩然目前的状态不太稳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疯。 但耐不住长老们的催促, 再加上确实有重要的事务等着他参与处理,沈星烈只好点头答应,一直在陆驰身边守到后半夜, 确认不会有任何意外才离开。 只是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依旧差点让陆驰卷入危险之中。 在会议桌上察觉到陆驰身体数据异常变化的时候,沈星烈立刻意识到是任务世界这边出了问题。来不及跟其他人交代清楚原委,更来不及隐藏本体,直接敲出穿越代码, 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任务世界。 几位一起商议事情的长老从数据资料里再抬头的时候, 位置上的人就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一把空荡荡的椅子留在原地。 但还是来晚了。 还好, 即便没有了记忆和能力, 他依旧是那个坚不可摧的人, 轻易不会被打败。 抬手想要蹭一蹭身边人沉静的眉眼, 却在指节靠近皮肤的时缓缓停住。 沈星烈迅速收回手, 睫毛缓缓垂下。差点忘了,虽然他眼里的陆驰永远是自己的本体,但眼下这幅躯壳却是另一个少年。 沈星烈搓了搓指尖,下意识挪开视线,抬手在虚空中敲出一串淡蓝色的数据,缓缓消失在房间里。 周围的一切再次恢复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人来过,也没有什么人离开。 —— 镇静剂的效用很好,陆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昏黄灯光和窗外漆黑的夜色,让他错有种觉。好像他只是短短的睡了一下,很快便醒过来了。 “你醒了,”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星烈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是平静的,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陆驰还是察觉到了一丝隐藏起来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怕着什么,又像是期待着什么。 “没有。”陆驰摇了摇头,以为他是在因为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自责,便带着笑意补了一句,“比平时睡得还香。” “嗯,”沈星烈松了口气,“那就好。” 没有恢复记忆,昨晚也只是困迷糊了。 所以才会顺口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陆驰依旧躺在床上,懒散地挪了挪肩膀,随即注意到趴在床沿上的瘦小身影。 席雨依旧穿着昨天晚上的睡衣,头发也乱哄哄的,脸上还残留着哭干了的泪痕。小姑娘大概是哭累了,拽着陆驰的一根食指,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半张脸贴着被子,睫毛都被折成了直角。 能明显看出这一天不止他旷了课,席雨也没去学校。 陆驰抬起手肘,将另一只手的手心垫在脑袋下,漫不经心地询问,“第二天了吧?” “嗯,”沈星烈点头,“你已经睡了快20个小时了。” 陆驰没忍住轻啧了一声,“那席涉真又旷课一天啊。”说着他垂眼看了看拽着自己的小丫头,“还有这孩子,也少听一天的课不行,得找个时间让他们补回来。” 缩在主意识里发呆的席涉:“” 曾经被支配着每天定点读书的沈星烈:“” “对了,”感慨完他们的学习,陆驰才想起正事,“申浩然没事吧?” 昨晚那一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又是直接拍在对方脸上,感觉他就算不死也快残了。 要是真这样,就太可惜了。 毕竟他可没打算就这样放了他。 “没事,”沈星烈说,“昨天晚上就醒了。” 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去洗手间洗完鼻血就睡了,一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可能被陆驰一棍子拍出了脑震荡,吐了几次之后,被席梦兰带去了医院。 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小丫头呢,”陆驰偏过头看着半张脸都陷进被子的席雨,声音里不自觉低了一些,“昨晚是不是吓到她了?” 被席梦兰抱走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就算被捂住嘴巴,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她绝望无措的呜咽声。 哭得主意识里的席涉都隐隐有些躁动。 睡到半夜骤然被惊醒,睁开眼就被迫和最亲的分开。就算是成年人都不能一下子接受,更何况是心理状况本来就不佳的席雨。 陆驰不得不担心。 “哭了一会,”沈星烈说,“主要是担心你,小孩子不懂,不知道为什么你怎么都叫不醒,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连学校都没去。” “看样子不能继续玩了,”陆驰捏了捏握住自己手指的那只小手,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然反而会让小孩跟着受折磨。” 沈星烈松了口气,还好,终于算是想起了来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 不容易。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的数据值有变化吗?”陆驰懒懒地问。 “有,”沈星烈调出两个人的实时数据图,示意给陆驰看,“可能是因为近期这些事情带来的影响,两个人的数据都有一些变化。” 陆驰调转视线,目光落在那片莹蓝色的数据上,眸中凝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 数据显示,申浩然此时爱意值是30,厌恶值则是20。席梦兰那边就更低了,爱意值只有可怜的20,厌恶值则飚到了40。 “这么点数据,”陆驰摇了摇头,一脸可惜,“还真是没得玩了。” 沈星烈:“” —— 为了不让席雨的功课拉下,小姑娘刚一清醒,陆驰就打开台灯逼着她自学今天的功课。 还没从哥哥没事的惊喜中醒过来的席雨,只好苦着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低头认真写作业。 作为妹妹的榜样,陆驰自然也不会让主意识里的席涉闲着。跟班主任要了今天的课程之后,便将所有课本拿出来,认真监督一大一小埋头学习。 全程围观的沈星烈暗暗吸气,不敢说话。 生怕陆驰随手拿出一本《资治通鉴》让他全文背诵,外加写一篇不低于八百字的阅读理解。 直到次日下午,在医院里待了两天一夜的申浩然才重新回到莲花小区。 经过这两次交手,申浩然对席涉野有了一丝忌惮。毕竟是挨了一针,还能把他打趴下的狠角色,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自己都暂时不是席涉的对手。 但若是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又实在太过憋屈,向来盛气凌人惯了的申浩然自然没办法做到这样宽容大度。所以只好在「养精蓄锐」期间,将所有火气都撒在席梦兰身上。 从一开始的讽刺谩骂,发展成了打耳光、薅头发,最后直接将其关在房间里拳打脚踢。 凄厉的惨叫透过两层木门清晰地传到卧室里,坐在窗边写作业的席雨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里的铅笔在田字格上画出了一条重重的痕迹。 陆驰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钢笔,抬手捂住了席雨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才逐渐停止。男人因为揍累了,转身拎着外套推门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家。随着入户门打开又关上,周围也只剩下低低的、略显哀怨的抽泣声。 陆驰松开席雨的耳朵,抬手在小丫头的头顶轻轻按了按,示意她继续写作业。 还没等席雨重新拿起笔,卧室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倏然推开。头发蓬乱、满脸血污的席梦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捂着受伤的胸口控诉道:“为什么我是你妈妈,生你养你的人,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却无动于衷!” 陆驰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你妹妹只不过被欺负一下,你就护她护得跟个宝贝一样,”席梦兰抬手指向缩在一侧的席雨,越说越悲愤,“我可是你妈妈,我都快被人打死了你却跟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任由我再怎么跟你求救都假装听不见看不见!” 陆驰安抚性地揉了揉搁在席雨脑袋顶上的手,低声说了句别怕,才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席梦兰走过去。 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额角鼓起的淤青和唇边泛着血色的伤口,淡声问:“疼吗?” 因为这一句陌生的「关怀」,席梦兰的委屈更盛,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声音也愈发哽咽:“当然疼我现在喘气都疼,也不敢太大声说话” 陆驰调转视线看向席梦兰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唇边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那您猜,申浩然打我的时候,我会疼吗?” “”席梦兰的哭泣倏然停止,脸上原本的委屈、不甘、愤恨和埋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眼底缓缓蔓延出的尴尬和难堪。 “我头上至今还有一条十几厘米的疤,胳膊脱臼过两次,小腿骨折过一次,”陆驰一一细数着席涉受过的伤,声音冷淡,“至于那些深深浅浅的皮肉伤,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您猜,我经历这些折磨和虐-打的时候,有没有疼过呢?” 席梦兰的脸色白了白,嘴唇翕动,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面对小雨的时候,我可以拼尽全力保护,”陆驰依旧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平静,“但面对你,就可以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吗?” 席梦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底有一丝慌乱。 “因为您就是这样对我的,”陆驰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席梦兰听清每一个字,“不管是小雨被欺负的时候,还是我被殴打虐-待的时候。您一直都是这样装聋作哑,漠不关心。” 席梦兰的身形顿了一下,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两个耳光一样,火辣辣的疼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7) ◇ 好年轻的长老 数据屋内一片静谧,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连一直持续微微跳动的数据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不行,”沈星烈的声音依旧温和, 却带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坚持,“这样做太危险, 我必须要为你的安全着想,不能任由玩家处于危险之中而坐视不理。” 陆驰将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 几根手指斜斜地撑着下巴,半垂着睫毛看着身边的数据堆,须臾, 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一个大概的计划而已。” “那也不行,”沈星烈顿了一下,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于强硬, 只好悄悄将声音放低,小心地解释道,“想要彻底除掉申浩然有很多种方法,没有必要让自己冒险。” 陆驰缓缓收回目光,垂眼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刚才他大致地跟沈星烈说了自己对付申浩然的计划之后, 后者立刻对这件事提出了反对。理由和上次不经过他允许, 擅自用虚拟伤口避免他受伤时候一样,都是不希望玩家处于危险之中。 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但他还是从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不管是这次还是上次, 他都明确提出会严格把控事件的发展, 又有他在身边协助, 自然不会出任何意外, 顶多是受点外伤。 但沈星烈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并且试图用那些几乎站不住脚的原因说服他。 似乎很怕他受伤。 那天晚上出现的时候也是,虽然他当时头昏脑涨,几乎可以直接睁着眼睡过去。但还是注意到了沈星烈眼底看似冷静,实则还没有来得及掩饰的担心。 像是早知道他遭遇危险,才匆匆撇下事情赶过来,呼吸都是慌乱的。 “算起来,”陆驰沉吟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前几天是你第二次在我发生意外的时候,碰巧赶回来帮我。” 沈星烈的目光微微一滞,缓缓抬起眼睛。 “是巧合吗,”陆驰偏过头看向沈星烈,状似无意地问,“还是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轻易的探查我的情况。” “我”沈星烈捏了捏搁在数据台上的手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有底气一些,“我是你的专属系统,从你进入系统的时候,就自动和你形成了感知数据连接,所以我能及时感受到你身体的数据变化。” “这样啊,”陆驰点了点头,“怪不得每次你都能及时赶过来。” 沈星烈缓缓垂下眼睫,没有再答话。 “之前H19说,你也是普通世界的人,只是从小在系统里长大,”陆驰侧过脸看向身侧的数据堆,缓缓地问道,“那你还记得来系统之前的事情吗?” “不太记得了,”见陆驰不再纠结感知数据的事情,沈星烈不由得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我来系统世界本来就是个意外,后来又因为不适应系统环境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大多数事情都不记得了。” “意外,”陆驰微微挑眉,“系统世界会存在意外吗?” “会,”沈星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回答道,那时候刚建立系统,需要大量的人员协同工作,为了让基地早点步入正轨,我们主神亲自去普通世界寻找能直接参与工作的人,能力异常或者天赋极高的人都有可能被选中。” 陆驰点了点头,想起H19说过沈星烈A01的编号就是因为他是系统工作人员中能力最强的,那他能被选中,应该并不意外才对。 “那时候我只有六岁,”沈星烈的语调很慢,提起过去,声音都低了很多,“见到主神之后,抱着他怎么都不撒手,主神没有办法,只好把我带回了基地。” 虽然之前的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是被主神捡回来那天的记忆却一直印在脑海里,从没有变淡过。 他依稀记得自己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跌跌撞撞地在集市边低头捡吃的。捡着捡着看到一双干净漂亮的鞋,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式,纯白色的,上面系着同色系的带子,好看的很。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呆呆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眸子。 那人缓缓弯起眼睛,声音低沉悦耳:“这么漂亮的小孩,该抱回去好好养着才是。” 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长期的颠沛流离让他对周围的事情有一种天然的戒备,他见过太多前一秒还笑嘻嘻地聊天,后一秒就立刻翻脸,对其拳打脚踢的人。也见过很多穿得干干净净、面向温和的人,转头对试图靠近乞讨的人大声呵斥,甚至出言辱骂。 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糖,一边戒备地盯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糖往嘴里塞。 那人似乎笑了,笑的很好看,随即又转过头跟身边的几个穿白衣服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缓步离开。 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 他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和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没有嫌弃他,也没有厌恶他。 对他笑,还给他糖。 说他漂亮,要抱回去好好养着。 抱回去好好养着他说要把自己抱回去好好养着。 那他是不是忘了抱自己。 悄悄握紧手里剩下的糖,加快脚步朝他离开的方向怕跑过去。 那个人忘了没关系,他记得就行。 那个人不愿意抱他也没关系,他可以抱他。 只要以后能每天都有糖吃,每天都能看到他温和的朝自己笑,就够了。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沈星烈都替自己捏了把汗。幸好他当时脑子一抽,直接上去抱住了主神的腿,不然恐怕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唇边不由得抿起一丝笑。六岁多的小沈星烈,得有多好看,换谁谁能忍得住。 也不怪他们主神一时没控制住,把他带回了系统。 低头掩去了眼底的笑意,陆驰继续慢吞吞地想,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沈星烈自然不会因为在之前的世界跟他有过什么渊源,才格外对他照顾有加。 是他想多了吗。 或者沈星烈对所有的玩家都是这样体贴备至? 陆驰一直放空的视线忽然顿了一下,睫毛微动,目光落在不知何时走进数据屋,正规规矩矩朝自己行礼的两位白袍年轻男子身上。 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搁在另一边扶手上的手指却缓缓捏紧了。 这谁? 为什么这么虔诚的跟他行礼? “长老,”沈星烈立刻站起身,离开数据台的区域后,隐约能看清他修长匀称的身影朝来人点了点头,“你们怎么过来了。” “上次事情还没处理完你就走了,给你发数据信息你也不回,”其中一个略瘦一些的年轻人板着脸道,“我们只好亲自来请你了。” 沈星烈下意识朝陆驰这边看过来,注意到后者波澜不惊中透着好奇的视线,只好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两位是我们系统的长老,孙长老,”说着又指了指孙长老身边的另一位,“还有徐长老。” “你们好。”陆驰微微点头。 他以为所有的长老都应该是那种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再不济也得是能看出岁月痕迹或者长桑感的长者,不然又怎么能被称为「长老」。 只是没料到,系统里的长老不仅毫无老态,还满脸胶原蛋白。 既没和「长」沾边,也没和「老」沾边。 “陆先生。”两位长老再次朝陆驰行礼,态度认真到让陆驰实在坐不下去,只好站起身,再次朝他们点头。 “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沈星烈没有耽误时间,直接转过身跟他们谈正事,“等过几天,主陆先生这边走出任务世界以后,我再抽时间参与政会。” “但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孙长老道,“主系统那边催的紧,我们也没有办法。”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另一位面容和蔼一些的徐长老道,“最多几个小时就能处理完。” “可” “你先去忙也可以,”陆驰抱着手臂靠在数据椅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知道的,申浩然这段时间对我避之不及,我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可以抽时间去忙系统的事情,实在不放心,也可以找另一位系统帮忙照看一下,比如之前的” “他还有事情忙,可能没时间。”沈星烈下意识反驳,本能的不想再让陆驰口中的那个「小朋友」再他有机会接近他。 “那我在这里守着吧,”徐长老接过话头,“这些事情我和其他三位长老商议过很多次了,我的意见他们都清楚。” “那辛苦您了,”陆驰朝徐长老点了点头,“请多指教。” “应该的。”徐长老立刻回了个礼。 一来一回之间,直接将这件事定下了。 沈星烈微微蹙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孙长老拽住衣袖往门边走,“行了,走吧,老徐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所有人都等在那里了,就差你了。” “你答应我的,”沈星烈被拽走之前只来得及将想说的话交代了半句,“不能实施你说的那个计划” 数据屋的门打开又关上,将沈星烈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彻底淹没。 陆驰缓缓收回视线,再看向徐长老的时候,眸子里多了一丝笑意,“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能请教一下徐长老吗?” “您请说,”徐长老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属下?”陆驰微怔了一下。 “我是说,”徐长老顿了一下,重新开始组织语言,“属于在下管辖范围内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感知数据连接,”陆驰没有计较他的口胡,直截了当地问,“在你的管辖之内吗?” “在,”徐长老立刻点头,随即补充道,“四大长老基本上可以控制系统内所有的数据,您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那你可以解开这种数据连接吗?”陆驰问。 “当然可以。”徐长老坦然地点头,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是谁给您建立感知数据”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长老囫囵着重新吞回肚子里,一口气没顺上来,侧过身猛烈地咳了一阵。 还能有谁,除了一直跟主神在一起的沈星烈,谁又有胆量敢和主神建立共享感知连接。 “没事吧?”陆驰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里第一句上,没注意后面说了什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徐长老已经顺过了气儿,脸色也早已恢复如常,在陆驰「果然还是年轻,恢复得还挺快」的目光下敬业地问道,“是需要我帮您解开连接吗?” “嗯,”陆驰点了点头,“解开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8) ◇ 你只是在保护自己 门锁微微响动, 须臾,入户门被缓缓打开。单手牵着席雨的少年缓步走进房间,转身将钥匙挂在门后的置物柜上。 贴着面膜坐在客厅里插花的席梦兰听到动静, 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视线顿住,“你手怎么回事?” 那天跟席涉吵完之后,或许是因为内疚, 或许只是单纯的埋怨儿子的记恨,席梦兰好几天都没主动跟席涉说过话。 这还是那天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交流。 陆驰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裹着石膏和纱布的手, 声音很淡,“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严重吗?”席梦兰依旧看着他, 眉眼间隐隐有一丝担忧。 「不严重」陆驰摇头,“只是骨头裂了一点,” “裂了?”席梦兰抬手拿下脸上的面膜, 清秀的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起身去浴室洗脸,“那晚上喝骨头汤吧,至少要补一补。” 陆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转身牵着席雨走回自己的房间。 席梦兰一直是这样, 只要不牵扯到她的利益,不用让她面临危险, 偶尔也可以承担起照顾孩子的母亲的职责。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 才会让之前的席涉贪恋于这样廉价的温暖, 一次次毫无原则的隐忍退让, 任由她予取予求。 回到房间之后, 陆驰靠在书桌前监督席雨写作业,意识却开始走神,从身体里找到席涉的主意识,俯身坐在他对面,跟他低声商量着什么。 毕竟想要彻底除掉申浩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代价有一部分陆驰可以替他完成,但后续的事情还需要席涉自己面对。 这些事情,或许需要消耗掉大量的勇气才能做到,他必须要征问过席涉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 单薄瘦弱的少年缩在房间一角,听了陆驰的计划之后,几乎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下头。 陆驰松了口气,唇边浮起一丝欣慰的笑。 —— 晚餐之前,申浩然才从外面回来。丢了工作以后,他开始积极地在圈内找人牵线,试图在市区找一个不输上家的工作。 但他家暴继子、鼓动未成年寻衅滋事的丑闻在业内早已传开,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哪家公司肯要他。 处处碰壁之后,回到家面对席家母子三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眉眼间的烦躁却在看到席涉吊起来的手臂时渐渐散开,眼底缓缓涌出一丝愉悦。 手脚健全的席涉,他或许不是对手,但折了一条手臂的半大孩子,他却能轻易捏在手心里。 没了獠牙的狼崽子,又能翻出什么花。 申浩然心情舒畅地吃完晚饭,心里已经将怎么处理席涉的细节来来回回想了想了无数回。直到席梦兰按照席涉的要求带着席雨出去剪头发,他才恍然回过神。 时机成熟了,可以下手了。 刚要从沙发上起身,视线倏忽瞟到了什么,他迅速转过头,目光落在了穿着睡衣,边抬手用大毛巾擦头发,边俯身在电视柜前找东西的席涉身上。 少年的腰背纤瘦薄弱,弯腰时拉出的线条却柔韧漂亮。宽松的睡裤刚到膝盖,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腿上留下了记几道崎岖的疤痕。 但正是这点「瑕疵」,更让蠢蠢欲动的申浩然口干舌燥。 少年没理会一直盯着他的那道火辣辣的视线,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转身走进了房间。 卧室门「嘭」的一声关上,周围再次恢复了平静。 —— “他过来了。”时刻注意着申浩然动静的徐长老坐在数据台前,低声说道,“正在开门。” 陆驰依旧保持坐在书桌前写卷子的状态,垂下的眼睫下意识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落在身侧微微转动的门锁上。 「啪嗒」一声,门锁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房门微启,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少年听到门口的动静,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过身,微微睁圆的眼睛里里写满了惊恐。 “你你做什么?”少年扶着桌子退了一步,声音都在微颤。 “怎么,”申浩然抬手将衬衫的袖口解开,慢吞吞地挽着衣袖,“知道自己残废了,开始怕了?” “我我不怕你,”少年下意识贴着书桌,肩膀微微蜷缩,“你不能再打我了,我会还手的” “不,今天不打你,”申浩然缓缓走到席涉身边,声音微低,“今天我好好疼疼你。” 骤然间,少年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一把推开了期身靠过来的男人,下意识想要往后躲,“你干什么,你摸哪里?!” 申浩然一时没防备,被推出两米远,眼睛里有一丝隐隐的震惊。 他都还没来得及下手,摸哪了? 还有,这手断了,还能有这么大劲儿吗? 来不及细想更多,怕极了的少年试图越过申浩然,朝门口的方向跑去。后者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其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少年瘦弱的身躯重重地撞向床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闭嘴!”申浩然迅速压了上来,抬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声音里隐隐透着不耐,“再叫我掐死你!” 以往不管怎么虐-待席涉,他都跟吞了哑药一样,抵死不肯求饶一句。这还是第一次,他还没下手,对方就叫的这么惨烈。 再这么叫下去,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能被惊动。情急之下,他手中用力,彻底捂住了席涉的嘴,连呼吸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少年的身体陷在被子里,由于嘴被捂住了,拼命地摇着头,都快摁不住了。 申浩然松开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少年脸上,后者被砸懵了,一时忘了挣扎。 “妈的,就是欠打,”申浩然三两下脱掉自己的衬衫,随手甩在地上,声音里带了一丝兴奋,“我今天就要把你干老实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反抗我!” “不”这个空档上,少年逐渐清醒,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你别碰我!” 或许是因为极度恐惧,少年竟然推开了压制住他的男人,转身想要往房间外跑。申浩然被推的一个踉跄,单手扶住两层小床的木质楼梯,伸手拽住少年绑着石膏的右手,重新拽了回来。 少年的脑袋重重地嗑在木床上,登时便没了声音。 申浩然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视线落在少年颈后逐渐染红枕头的血迹上,眸底迅速染上一层兴奋。 床上的少年很快清醒过来,抬手摸到桌面上的台灯,重重地朝男人的头上砸了下去。 申浩然正在低头脱衣服,毫无防备地被砸了个正着,来不及叫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握着半个灯座的少年缩在床上傻傻地愣了一会,才摸出手机,颤抖着播出了一个号码,“喂周警官” —— 处理完手头上的几个聚众捣乱的年轻人,周轶和其他几个同事回到自己的位置前,边聊天,边各自掀开泡面的盖子。调侃着约定好,下次再加班一定要叫个盖饭外卖,坚决少吃这不能久放的泡面。 用叉子挑了挑几乎快凉掉的面,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桌面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周轶认命地叹了口气,目光瞥向屏幕上的名字,下意识顿了一下,迅速按下接听键,“席涉,出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周轶猛地站起身,差点顺手掀翻了桌上的泡面。 跟他对桌的同事刚把面送嘴里,听到这平地一声吼,叉子一甩,剩下的半拉泡面,尽数挂在了周轶搁在办公桌的台历上。 “你在家等着,我这就带人过去,”周轶脸色铁青,起身拿起外套,示意对面的那兄弟跟他一起走,“不要怕,一切有我。” 对面的同事匆匆吞下嘴里的半口面条,又快速地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随即站起身,边擦嘴边跟在周轶身后走出办公室。 一路上周轶的脸色都很难看,坐在身边的同事比他晚来了一年,算得上他的小跟班,平时不管大案子小案子,都是他们搭档处理。 跟班小王偷偷看了一眼脸色几乎可以和锅底有一拼的周轶,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熟人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也见过,之前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小孩,”周轶烦躁地抬手将车窗降下来一点,凉风迅速卷入车内,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冷了几分,“一个人渣欺负他。” 冷风兜头袭来,小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心地往车子另一侧挪了挪,没敢开口让周轶把窗户关小点。 来到莲花小区11楼的时候,刚出电梯,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缩成一团的少年。 周轶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紧接着加快脚步跑过去,蹲在地上低声询问着什么。 小王快步跟在后面,走近了才听到少年低哑的声音:“我不敢在屋子里怕他醒过来,又怕他不醒周警官,我不会杀人了吧” 或许是因为受惊过度,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后颈和肩膀被暗红色的血迹染透,眼角红肿,口鼻处还有一道重重的淤青。 是手掌的形状。 可以明显看出刚才捂着他嘴的人到底有多用力。 “不会,别害怕,”周轶抬手蹭了蹭少年短短的发梢,声音微低,“你是在保护自己,你没有错。”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9) ◇ 这能忍?? 同一时间, 另外几名带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员迅速走入屋内,抬手推开了席涉卧室的房门。 趴在地上的申浩然骂骂咧咧地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几个穿警服的人站在身边, 一时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抬手摸了摸鼓出一块的后脑勺, 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 来我家怎么不敲门。” “我们是湖州市公安局第一支队的警察,”为首的警员亮出自己的警察证,垂眸看了一眼申浩然的上身和脱了一半的裤子, 眉头微蹙,“现接到报案, 怀疑你暴力侵-害未成年,请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看到对方拿在手里明晃晃的警察证, 申浩然才倏然清醒过来,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梦,是席涉报警了。 被再次敲晕的恼火和又被狼孩子摆了一道的烦躁搅得他头皮发胀,他用力甩了甩头,抬手拍开了对方的证明,“警察怎么了, 警察就可以听信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词私闯民宅吗?” “我们出警的时候,全程都有执法记录,”警员收回自己的警察证, 面色冷了下来,“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如果您有什么意见, 可以去行政监察机关对我们进行举报。” “你们哪个警局的啊,”申浩然眉头紧皱,没好气道,“能不能去查一下案底,这孩子就是个叛逆不听话的主,也不是第一次诬告我了。” 说话的空档,他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底气也更足了,“你们警察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抓人吗?” 若是以前,他还是那个外企高管、业界精英,自然愿意花时间跟这些警察周旋。但眼下他丢了工作、丢了人,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大不了再次出国,一切照样可以重头再来。 他可不愿意再在这些琐事上忍气吞声。 “我再说一次,我们没有对你进行抓捕,”警员沉声道,“我们只是请你去配合我们调查,如果你再拒不合作的话,我们只能执行强制措施了。” “老郑。”客厅里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申浩然转头看向门外,视线顿了一下。 少年披着明显大一号的外套,缩着脑袋站在说话的男子背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一副唯唯诺诺、惊弓之鸟的样子。 感受到申浩然的视线,少年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周轶立刻挪了半步,伸出手彻底将人护在身后,淡淡地看了申浩然一眼,话却是对着警员老郑说的:“这里你处理吧,我先带受害人去处理一下伤口。” 嗓子里跟含了一口冰似的,吐出的每个字都是凉的。 “嗯,”老郑点了点头,“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申浩然抱着胸站在原地,一脸冷漠地调转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周轶,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轶没有给他过多打量的机会,转身扶着几乎站不住的少年走出房间,看都没再看申浩然一眼。 “申先生,”警员将手里的记录本收了起来,随时准备动手摁人,“我再问您最后一次,您到底能不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可以。”申浩然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不想再草草解决这件事,反而要好好利用这次的事情做一做文章。 方才说话的空档,他已经记起,刚才那个一直护着席涉的警察,是处理两年前猥亵案的年轻人。 申浩然抬手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眼底浮出一丝轻蔑。 以为找了个警察做靠山,就能将他定罪。 还真是天真又愚蠢。 “”警员只好收起架势,淡声道,“请吧。” 申浩然抬手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冷声道:“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 “可以,”警员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找律师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在此之前,还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先跟我们去警局接受询问。” “还有,”申浩然补充道,“我要起诉席涉,他对我造成了严重的人身伤害,之前几次住院也都是他的手笔,医院那边有我的住院记录,你们可以去查。” “可以,”警员忍着脾气道,“这也是每个公民的权利,您当然也可以提起诉讼。” —— 周轶先带席涉去取了证,然后才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做完这些之后,他将席涉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仔细地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确认了席涉不再继续忍耐,打算直接起诉申浩然之后,周轶才算是松了口气。 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刚才我同事说,申浩然已经找了自己的律师。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这边可以帮你申请法律援助。另外开庭的时候,我们也会因为案件的特殊性,申请细节不对外公开。” 陆驰抱着装满水的一次性纸杯,缓缓地点了下头,“谢谢你,周警官。” 周轶说的这些事情,正是陆驰一直犹豫的原因。 法律援助的事情还好,只要提供相关的材料,法庭那边也会提供相应的律师帮助原告。 他担心的是后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一个未满十四岁的男孩子在面对这种事情时候的绝望和无助。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如果案件细节大白于天下,一定会有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对男孩子恶意中伤。 所以即便周轶不提,陆驰也会自己申请案件细节做不对外公开处理。 “不用谢我,”周轶将小王递过来的笔录本收好放在一侧,声音里有一丝欣慰,“你能不再沉默,学会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我真的很开心。” —— 席涉在周轶的安排下,住进了警局一侧的休息宿舍。几乎同时,席梦兰和席雨也接到消息,赶往警局接受询问。 在警察的询问下,席梦兰再次否认了席雨曾被猥亵以及席涉长期被暴力虐-打的事情,回答和申浩然差不多,都是叛逆孩子对家长管束的反抗。 得知席涉要起诉申浩然,同时申浩然也要起诉席涉的时候,她几乎当场愣在原地,随即提出要见席涉的要求。 但是被周轶驳回了,理由是受害人不想见她。 对席雨的审问却出奇的顺利,小姑娘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所有人的交流,只会一个人坐在座椅上埋头掉眼泪。而是冷静地交代了自己两年来在莲花小区遭遇的一切,以及哥哥席涉为了保护自己曾多次被虐-待、暴力侵-害的事情。 甚至还补充了来之前母亲对她的嘱咐——不可以乱说话,否则哥哥回去之后,会被打得更重。 给席雨做笔录的,是科室里素来以脾气好闻名的老警察。做完笔录之后,气得手抖了一晚上,喝了三杯菊花茶都没把火降下去。 —— 直到过了凌晨,席雨才被送到了陆驰身边。小姑娘抬眼看到陆驰被包得跟个粽子一样的脑袋,还有眼角下巴上未消的淤青,眼睛倏然红了。 陆驰立刻坐起身,弯起眼睛拿吃的逗小姑娘,哄了半天才算是哄好,抱着个皱巴巴的枕头伏在哥哥身边睡了过去。 将熟睡的席雨抱到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又小心地盖好了被子,陆驰才直起身子,缓步走到自己的床边,脑袋懒散地靠在偏硬的枕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整夜他的思绪几乎没停过,因为计划实施得太匆忙,很多细节都需要仔细地核对很多遍,以保证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或问题。 直到得知一切都没有脱离自己的计划,一直绷着的情绪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头上和脸颊上的伤口处也开始传来一阵阵细细密密的疼。 不会疼的太过分,但又时时拉扯着神经,惹得他想休息都没办法完全放松。 不知疼了多久,就在陆驰微微蹙着眉,靠在硬板床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所有的疼痛和不适倏然消失,久违的温暖舒适缓缓涌了上来。连带着,原本冰冷的手脚都开始微微发热。 沉重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边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满足的笑,声音带着一丝懒懒地笑意:“阿统,你回来了。” 数据屋内一片寂静,没有徐长老的声音,更没有沈星烈的回应。 陆驰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看向一侧的数据堆,眸中有一丝疑惑,“你没有回来吗?那” “回来了。”沈星烈的声音淡淡的,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便再次消失,连数据堆都没有再跳动。 陆驰微微眨了眨眼,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下巴,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是生气了。 虽然玩家在走任务的时候,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选择来,没有跟系统解释和商量的必要。但毕竟沈星烈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帮过他,并且不是系统对玩家的帮助,是朋友之间真心的照顾。 所以他还是很愿意在对方生气的时候,哄一哄他的。 最重要的是,生着气,还闷闷地回答问题的沈星烈,实在是太可爱了。 陆驰依旧靠在数据椅上,睫毛缓缓下垂,遮住了眼底的笑意。随即眉头微蹙,低低地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沈星烈立刻站起身,身体偏离了数据操作台,“哪里不舒服吗?” 陆驰依旧皱着眉缩在椅子上,没有答话。 几乎没有犹豫,沈星烈转身走出操作区,快步来到陆驰身边,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数据。确认没有什么异样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陆驰,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心”陆驰依旧皱着眉,手底下却悄悄拽住了沈星烈工装服上的腰带,“我的心” “心口不舒服吗”沈星烈微微俯身,迅速敲出数据检查陆驰心脏的状况,“等一下,我帮你” “因为你不理我,”陆驰抬起眼睛,眸中有一丝狡黠,唇角也勾着一丝浅浅的笑,“所以我的心难受死了。”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脚步一滞,缓缓垂下眼睛。 一根白皙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腰带。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20) ◇ 庭审(一) 沈星烈的呼吸倏然消失, 整个人缓缓僵住。 他到底知不知道,拽住一个男人腰带意味着什么。 “我没骗你,真的,”陆驰一脸真诚,“所以你就大人有大量, 别跟我计较了,行吗?” 说话的时候, 尾音不自觉的拖长,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沈星烈抿了抿唇,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没有答话。 陆驰的视线顿了一下,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开, 下意识抬手想要蹭一蹭身边人的耳垂,“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沈星烈退后了一步, 侧身躲过了陆驰的触碰,微微偏头清了清嗓子,遮住了声音里的喑哑,“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有些上火。” “原来系统也会上火,”陆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随即话锋一转,眼底带着一丝笑意问,“那你还生气吗?” “你有自己的计划,”沈星烈垂下眼睫, 声音淡淡的,“没有必要因为系统的意见改变自己的想法。不想和我建立感知共享也是你的自由, 所以我没资格生气。” 是没资格生气。 不是没生气。 陆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并且,沈星烈好像不止在意他不顾劝阻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更气他让徐长老取消了那个感知数据连接。 “我没有不想和你建立那个什么感知共享,”陆驰立刻解释道,“只是这次的事情特殊,我不得不这么做,又担心你会再次阻止我,所以才暂时让徐长老取消了那个数据连接。” 沈星烈抬起眼睛:“暂时?” “嗯,”陆驰点头,“我问过了,他说随时可以再次建立,就算取消过也完全不影响以后的数据连接。” “你不讨厌我这样随时共享你的数据,”沈星烈捏了捏垂在一侧的指尖,缓缓地问,“是吗?” “当然不讨厌,”陆驰弯了弯唇角,“并且徐长老说,这种数据连接是相互的,如果你的数据波动较大的话,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变化,好像还挺好玩的。” 沈星烈收回视线,缓缓吐了口气。 幸好感知共享被暂停了,不然陆驰刚才如果有意感知他的数据,难保不会被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 看来,以后要小心些才行。 “这次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见沈星烈不再纠结之前的事情,陆驰松了口气,懒散地将自己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最后才发现,不付出一些代价,真的很难将申浩然绳之以法。” 席涉的能力太弱,没有金钱、没有人脉也没有背景。这样的情况下,跟实力雄厚的申浩然对峙,几乎没有什么胜算。 只抓住以前的事情针对他,那些薄弱的证据不一定能让申浩然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定罪了,也极有可能是缓刑,或者监外执行。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这样,他努力了这么久的意义又是什么。 不管是为了席涉,还是完成任务,他都有必要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一一揭发出来。席涉曾经承受过的苦难、经历过的绝望,也不该被掩藏。 “所以,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好好跟你商量,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你,”陆驰偏头看向靠在数据屏前的沈星烈,“你能也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先跟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吗?” 沈星烈抬起眼睫,目光落在陆驰冰蓝清澈的眼睛里,许久,重重地点了下头。 陆驰微微弯了弯唇,保持着躺在数据椅上的姿势,慢悠悠地抬起一根手指,“那我们重新建立感知共享吧。” 沈星烈微微顿了顿,调转视线看向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神差鬼使的,想起它缠在自己腰带上的样子。 略有些狼狈地侧过脸,不再去看眼前的人,垂在一侧的指尖微动,快速敲出一片数据。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指,对了上去。 —— 周轶帮席涉找的法律援助是自己高中时候的好友邹阳,邹阳在湖州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上十分尽心,人也很随和。没有因为是法律援助就放松懈怠,反而积极地帮席涉整理细节、收集证据。 在案件开庭之前,席涉和席雨一直住在警局附近的休息宿舍,除了白天上学和打工的时候,几乎没有离开过警察宿舍的范围。 期间席梦兰找过席涉几次,无非就是想说服席涉撤诉,但是在被陆驰冷冷地反问申浩然愿不愿意撤销对自己起诉的时候,沉默着低下了头。 最后终究是席涉这边的案件先开庭,由于案件性质的特殊性,法庭的旁听席上没有其他人,整个审判现场都格外安静。 申浩然悠闲地坐在被告席上,身边是同样意气风发、一身精英范儿的代理律师。律师低头整理着面前的文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反观另一边的席涉就显得寒酸了许多,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握着妹妹的手,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告席位置上,身边的律师衣着简单,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远远看上去跟刚入行的菜鸟一样。 光是气势就低了一截。 候审室内,周轶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转身坐下。刚坐了不到两秒,又迅速站起身,再次趴在门缝上,往外面看着。 “大哥,”同样作为证人等待传唤的彭越忍不住啧了一声,“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一点人民警察的样子。” 周轶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转身走到座椅前再次坐下,“主要着差别太大,我担心我们这边会吃亏。” “这是邹律师的战术,”彭越毕竟是心理医生,很快便了解邹阳的意图,“视觉上看,席涉这边的确弱了点,但正因为这样,审判长和审判员才会更倾向于弱者。” 就像在街上遇到吵架的人,围观的路人会不自觉的反感盛气凌人、凶神恶煞的一方,而去同情处在弱势的另一方。 这是人类的本性。 “是这样吗?”周轶半信半疑。 “是,”彭越点头,“所以不用紧张,我们有那么多充足的证据,没问题的。” —— 随着审判长的指令,庭审正式开始。 申浩然方的律师似乎很有自信,一开始就否认了席涉对申浩然的控诉,并且提交了相关证据证明席涉曾不止一次使用暴力伤害被告申浩然。 试图把席涉塑造成一个叛逆且暴力成性、难管教的孩子。 邹阳立刻反驳了对方律师的这一观点,并且提交了陆驰之前录下的证据,还有申浩然之前公司同事对申的评价,证明申浩然曾经为了保住工作试图鼓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寻衅滋事。 申浩然方的律师直接请出了出庭证人,席梦兰。 席梦兰在法警的带领下,先宣读了保证书,随即坐在证人席的位置上,为自己的丈夫申浩然作证。指出席涉曾经要求他们跟他演一出戏,说是学校有什么晚会,需要提前排练,所以她和丈夫申浩然才跟席涉搭出了那些对话。 并且一再确认,申浩然从没有对席涉动用过暴力,更没有猥亵过自己的女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审判长的方向,一脸悲伤虔诚。仿佛一个被子女伤透了心的失败母亲,全无平日里精致漂亮的样子。 陆驰淡淡地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审判长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原告提交的那段录音,是故意让你们照着稿子读的,并非你们的本意,是吗?” 席梦兰点头:“是。” “你丈夫申浩然也从来没有对席雨和席涉实施过猥亵,没有暴力对待过席涉,”审判长问,“是这样吗吗?” “是。”忍住了没有转头往席涉兄妹俩的方向看,席梦兰捏了捏搁在腿上的拳头,再次点头。 她没有办法,也别无选择。 如果帮助申浩然,那她还有一丝希望抓住眼前的生活,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富太太。甚至有有机会跟申浩然一起出国,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如果选择席涉,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审判长,”邹阳平静地开口,“我申请我的一号证人出场。” 得到允许后,候审厅的门被打开,一直坐在一号证人位置上的彭越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审判长,”彭越站在证人席上,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湖州市寻暖心理咨询室的总负责人彭越,从今年的四月份,我就一直在给原告之一的席雨做心理辅导。” 说着他拿出席雨的心理检测证明,“席雨在遭受了继父的长期猥亵和虐待之后,心理上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这是所有的相关材料。” 法警将复印的材料递交上去,审判长和审判员一一接过,垂眸看着。 “审判长,”申浩然方的律师反驳道,“我怀疑这些资料的真实性,申请重新对原告做心里检测。” “审判长,”彭越提醒道,“下面是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心理咨询科针对席雨的情况,给出的检测报告。” “检测报告不能说明什么,”对方律师一脸冷漠,“原告的心理问题是不是和外界有关,有没有遭遇其他人的侵-害,都是未知情况,所以并不能算直接和我的当事人有关。” “我的当事人已经明确指出,”邹阳立刻说,“对她造成这种精神侵害的是被告申浩然,请审判长正视这个问题。” 审判看着手里的材料点了下头,同时警告道:“被告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第38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21) ◇ 庭审(二) “是, 审判长。”对方律师立刻恭敬地朝审判台点了点头,随即申请自己的第二位证人出场。 得到允许后,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跟在法警身后走进审判庭。 “审判长、审判员,”对方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 自我介绍道,“我叫王义德,是仁德中学的一名任职教师, 也是原告席涉的语文老师。” “王老师你好,”对方律师询问道,“您刚才说席涉是您的学生, 是吗?” “是的。”王义德点头。 “那您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席涉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吗?”对方律师问。 “好的,”王义德先是叹了口气,才一脸失望地说,“我的学生席涉, 在学校里屡次违反纪律、霸凌同学,甚至跟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青年有来往。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跟那些小混混在街边打架,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您是说,席涉身上的伤都是和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架弄得,”对方律师准确地抓住重点, 确认道,“是吗?” “是的,”王义德回答道,“我作为他的老师, 曾多次对他进行劝阻, 但他非但不听, 还多次威胁我再管闲事就找人打我。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语文老师, 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席涉曾经威胁过要对您使用暴力吗?”对方律师一脸严肃,“请问这件事您跟其他人谈起过吗?” “有的,”王义德点头,“我曾经趁家访的时候,跟席涉的母亲席梦兰说起过,但她也只是哭,说自己也没办法,因为席涉发起脾气来,连她都打。” “席女士,”律师又转向席梦兰,再次确认道,“是这样吗?” 坐在原告席上的席雨猛地抬起头,看向另一侧的席梦兰。 席梦兰顿了一下,缓缓点头,“是,席涉不太好管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育好他是我的错。” 说着,她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这是前段时间,他打我的时候留下的旧伤他都长成大孩子了,我根本无力反抗” 话还没说完,她便哽咽着红了眼眶,抬手用手背擦拭眼泪。 席雨收回视线,遮住了眼底浓浓的失望。 手掌被抓了抓,她缓缓抬头看向身边的哥哥,后者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示意自己没事。 身侧围观全程的邹阳微微叹气。 兄妹两个,一个拼尽全力,才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护住妹妹周全;另一个,自己所有的苦难都被母亲否认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反应,却在哥哥被诬陷时如此委屈。 几乎可以想象,两年来这兄妹俩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存,才会本能的只顾及对方,全然忘了自己的感受。 “审判长,我的提问结束了。”对方律师成功把审判长对席涉的印象拉到最低,满意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审判长,”邹阳将手里的资料拢了拢,站起身道,“我请求我的二号证人出庭。” 随着法警将候审室的门推开,一身警服的周轶缓步走入证人席。 “两年前,席雨第一次遭遇猥亵的时候,案件是我处理的,”周轶缓缓道,“当时为了查清楚席涉的情况,我专门去仁德学校做过调查。很多人对席涉的评价都是,很安静、话不多、学习也好、但身上经常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伤口。” 审判长捏着邹阳提供的那些书面问询笔录垂眸看着,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周轶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王义德,平静地陈述道:“巧的是,我恰好问到了这位王义德老师,他当时给我的回答和今天在庭审现场的完全不一样。” “您记错了吧,”王义德脸色未变,“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接受过您的询问学校里那么多老师,周警官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那天我去调查的时候,恰好刚出完另外一个案子的警,因为行事匆忙,忘记了关执法记录仪。”周轶依旧看着王义德,缓缓地说,“所以那天所有人对席涉的评价,都被记录了下来。” 王义德脸上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来。 “笔录资料下面就是当天的执法记录,”周轶转身面向审判台,解释道,“我当时习惯性地将所有的资料导入了自己的云盘,所以即便两年了,这些资料也依旧保存完好,请审判长审判员过目。” 审判长示意法警将周轶提供的影像播放,画面闪现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就是王义德。 他穿着一件铁灰色的衬衫,胸口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支纯黑色的钢笔,面对周轶的询问,老实回答道:“席涉是个好孩子,不仅体育好,学习也好,前几天还拿了市区的作文奖就是家庭情况有点复杂,经常带着伤来学校,我们怎么问,他也不说。” 说到这里,王义德摇头感叹道:“唉一个好苗子啊,可惜家里不珍惜” 紧接着是其他几位老师和学生接受询问的画面,描述的情况和王义德说的都差不多。 坐在被告席上的申浩然脸色缓缓阴沉了下来,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说什么。 证人席上的王义德低头掏出小手绢擦汗,反驳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意:“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了,那时候席涉刚进学校才半年,我们对他的了解都是片面的” “下面还有前几天取得的,仁德学校校长和其他老师对席涉的评价,”周轶没有理会王义德的辩驳,继续说道,“请审判长查阅。” 申浩然搁在桌面上的拳头悄悄握紧,忍住了冲上去将周轶揍一顿的欲望。 “审判长、审判员,”邹阳再次站起身,“我的当事人在和被告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一直饱受对方的摧残和凌-虐,但是为了保护年幼的妹妹,哥哥席涉只能一再容忍,步步退让。只是这些忍耐非但没有什么用,反而让被告更加肆意妄为,最后甚至试图对我的当事人实施性-侵。” “你说谎!我才没有”被告席上的申浩然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但很快又被身边的律师按住了,律师立刻道歉,并表示不会再大声喧哗。 审判长看了申浩然一眼,警告道:“被告请保持冷静,如果再扰乱庭审秩序,我们会将你移出法庭。” 邹阳丝毫没有被这场短暂的闹剧影响,继续说道:“我的当事人为了自保,也为了彻底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记录下了所有真实且残暴的画面。” 一直紧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的申浩然倏然调转视线看向席涉,眼底涌出一丝不可置信。 从刚才起起就一直低头沉默的席梦兰也茫然地抬起头,仿佛没有听懂一样,呆呆地看向邹阳。 “这是我截取的席涉房间的部分录像,”邹阳将相关影像递出去,“请审判长查阅。” 法警按照审判长的示意,再次将录像带放入播放器。画面先是黑屏,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卧室出现在屏幕上。 简单的书橱,普通的上下铺,床边的写字台前,少年的手从妹妹的耳朵上拿下来,示意她继续写作业。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头发蓬乱、脸颊浮肿、鼻梁下还挂着血的女人扶着胸口走进房间,抬手指着坐在窗边的席涉骂道:“为什么我是你妈妈,生你养你的人,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却无动于衷!” 监控画面十分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席梦兰裸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挂着血迹的、新鲜的伤痕。 正是刚才她挽起衣袖,给所有人看的、自称是席涉造成的伤疤。 看到这个画面,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坐在证人席上已经滞住了的席梦兰。后者倏然回过神,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下意识抬起手,拼命地否认:“不是不是这样” 紧接着,画面里少年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头上至今还有一条十几厘米的疤,胳膊脱臼过两次,小腿骨折过一次,至于那些深深浅浅的皮肉伤,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您猜,我在经历这些折磨和虐-打的时候,有没有疼过呢?” 席梦兰慌乱的反驳戛然而止,眼底再次蓄满泪水。 她转过头,悲切地看向坐在原告席上,一直半垂着眼沉默的少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另一边的申浩然脸色苍白地握紧拳头坐在位置上,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紧接着画面里的光线变了变,还是原来的房间,原来的陈设,只是能明显感受到时间变了。 这次房间内只有少年自己,他随意地用毛巾擦了两下头发,转身坐在床边的位置上写卷子。 忽然间,房门再次被打开,穿着休闲衬衫,身材高大的申浩然推门走进了屋内。 坐在被告席上的人身子一抖,缓缓收回视线,自欺欺人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随着视频的播放,男人邪恶的狞笑和少年绝望的惨叫缓缓回荡在审判庭内。无需看画面,只听声音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席涉从一开始的仓皇逃避,到后来的奋力挣扎,和最后孤注一掷反抗的时候,有多绝望。 不论这份视频能不能成为正式入档的证据,都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视频播放完毕,四周一时间静的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被告方的律师也沉默着没有抬头。 申浩然却缓缓站起身,脸色难看到极致,抬手指向席涉的时候都在微微发颤:“怪不得,以前怎么打你,你都一声不吭,死死忍着,那天晚上却叫得这么欢原来,是提前藏好了监控,就是为了算计我!” 陆驰平静地抬眸看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眸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申先生”被告方律师立刻拽住申浩然的胳膊,“你在说什么!” 申浩然这才倏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过什么之后,整个人瞬间呆住。 像是被迎面砸了一拳一样,眼前凌乱纷杂,双耳一片轰鸣。 探出手扶住台面才勉强站住,没有倒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22) ◇ 躲不过的 庭审结束后, 席涉牵着席雨的手,在周轶和邹阳等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法院。看到等在门口,面容憔悴的席梦兰, 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席涉”席梦兰上前一步, 话还没说出口, 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你帮帮妈妈, 撤诉好不好,妈妈求你” 周轶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挡在席涉前面, 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可置信,“你看到了所有的证据, 知道了席涉经历的所有事情,居然还能说出让他撤诉这样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 “周轶,”身旁的邹阳拽住周轶的胳膊,低声道,“冷静点,这里是法院门口。” “席涉,”席梦兰趁机上前拽住席涉的衣摆, 带着浓浓的鼻音恳求道,“就当还妈妈把你养这么大的人情帮帮妈妈,撤诉吧, 妈妈没有申浩然, 真的活不下去” 她过够了以前的苦日子, 不想再重新跌回尘埃里, 也不想再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 这些痛苦, 只是想想就足够让她不寒而栗,更不要说让她再次亲身经历。 周轶还想再说什么,被邹阳和彭越一人一边按住了。 “冷静点。”邹阳说。 “席涉有分寸。”彭越补充。 他恨恨地别过头,不愿意再多施舍眼前的人一丝眼神。 “欠你的养育之恩,以后自然会还给你,”陆驰抬眼看向她,眸中有一丝淡漠,“至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也不会让你食不果腹。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报答您所谓的养育之恩。” 席梦兰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席涉的意思。 “您好像忽略了一件事,”陆驰微顿了一下,轻声提醒道,“在这个案子里,不是只有申浩然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您难道不知道,在法庭上做假证,也是犯法的吗?” 席梦兰的脸色倏然变白,眼底涌出一丝慌乱的无措。几乎下意识的,她以求证的眼神看向席涉身边的周轶等人。几个人跟商量好了一样,冷漠地别过脸看向别处,丝毫没有搭理席梦兰的意思。 周轶甚至用鼻息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只是一个单音节,其中的嘲讽之意却不言而喻。 席梦兰后退了一步,心底缓缓涌出一股凉飕飕的恐慌。 对未来生活彻底无望的、扎扎实实的恐惧。 “不”席梦兰摇头,“你不会的,你怎么忍心把妈妈送进监狱” “你都忍心帮狗男人做假证,把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周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又不能接受孩子对你的反击。” 席梦兰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没办法顾及许多,她豁出去所有的面子,试图抓住席涉的手求情,却被后者迅速躲开,只堪堪抓住一截衣袖。 “席涉”席梦兰顿了一下,眼泪掉的更凶了,“你不会的对不对,你怎么会这样对待妈妈我是你妈妈啊” 她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怕到只要一想到席涉说的那个可能,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她连重新回去过苦日子都不愿意,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在黑暗冰冷的监狱里熬过几年。 “我给过您机会,”陆驰抬起手肘挣脱了席梦兰的手,声音很冷,“只要您不把事情做这么绝,这件事自然也不会牵连到您。” 席梦兰苍白的脸上泪痕斑驳,眼睛里满是不甘的绝望,“不” “可您一再纵容申浩然肆意妄为、甚至帮他做假证诬陷自己的儿子,”陆驰缓缓地摇了摇头,眼底涌出一丝失望,“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您咎由自取吗?” 席梦兰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所以你即便早就有铁证在手里,却还是选择一声不吭,表现出一副完全没有把握的样子。为的就是看我会不会为了申浩然对付你,是吗?” 终于聪明一回了。 陆驰勾了勾唇角,没有反驳。 虽然她之前对席涉和席雨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但在对付申浩然的时候,陆驰依旧选择把席梦兰摘了出来。 不止因为她是生下席涉和席雨的人,更因为至少席涉人生的前几年,她也曾真心爱护过他。 虽然席涉没有跟他开口,他依旧看懂了席涉的为难。 可如果直接放过,未免又有些太便宜她了。所以陆驰才在席涉同意的前提下,用这个方法去试探。试探席梦兰的下限到底有多低,会不会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彻底放弃自己的儿女。 结果显而易见,她最终还是屈服于那些物质和精神上的追求。亲自把自己埋入坑底,再无翻身之日。 “你怎么可以”席梦兰满眼失望,声音哽咽,情绪几近失控,“我是你妈妈,当初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千辛万苦才生下你,就是被你算计,被你愚弄的吗” “为什么哭呢,”一直牵着哥哥的手,站在身边沉默的席雨缓缓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好奇,“我和哥哥都没有哭。” 明明受到欺骗和背叛的是他们。 该哭的、该绝望的,也是他们。 毕竟从她毅然决然站在申浩然那边,不顾一切把席涉往死路上逼的时候,她和哥哥,就没有妈妈了。 席梦兰怔愣了一下,明白女儿简单表达下的意思后,脸色倏然变白,瘦弱的肩膀也开始微微发抖。 没有再理会席梦兰,陆驰一行人绕过她,缓步离开了法院门口。 —— 或许因为确定了席涉不会轻易答应撤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席梦兰都没有再出现在席家兄妹面前。而是改变策略,从申浩然那边动起了心思。 毕竟做了两年的高门太太,席梦兰手里有一些自己的积蓄。利用这些钱,她暗地里找了湖州最好的律师,试图把自己把责任降到最低。 律师在仔细地了解过案件所有经过以后,决定利用「家暴」这一事件做突破口。 之前席涉提供的证据里,有席梦兰被家暴过的间接证明。只要申浩然忍不住再次对她动手,她就可以利用这一情况做文章,指控所有的假证都是在申浩然的暴力胁迫下完成的。 虽然这样不一定能完全洗清罪责,但却能一定程度的减轻刑罚,甚至争取到缓刑。 为了避免牢狱之灾,席梦兰开始试探性地「挑战」申浩然。后者原本就因为席涉的事情对席梦兰多有怨怼,再加上这件事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人脉和金钱,却依旧求生无门。气急败坏下,自然不会对她手软。 所以这场蓄意为之的家暴,直接导致席梦兰肺部挫伤和全身多处骨折,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一直到二审的时候,席梦兰依旧在医院治疗,没能亲临现场。 即便席梦兰和申浩然互相推卸责任,又是找证据,又是托关系,最终宣判的时候,依旧没能达到他们的预期。 申浩然因为故意伤害罪、强制猥亵儿童罪、伪证罪和扰乱社会治安等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席梦兰则因为伪证罪、包庇罪等罪名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庭审宣判结果之后,原本厌恶值就几乎满格的两个人,很快便到达了任务线。 至于申浩然之前对席涉的起诉,也因证据不足,被法院直接驳回了。 —— 离开之前,陆驰跟周轶他们约好,要去带着席雨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自从开始接受彭越的心理治疗之后,小姑娘越来越开朗了,大有恢复以往话痨体制的趋势。也因此,才一再缠着哥哥带她去一直向往的方特乐园玩一次。 小姑娘到现在都没有坐过云霄飞车,也没有玩过海盗船。 陆驰体贴地跟沈星烈解释:“我只是想让小丫头好好放松一次,万一以后席涉舍不得门票钱,不肯带她来怎么办。” 语气中掺杂了一分无奈,一分为难,剩下八分全是藏不住的期待。 缩在一角不敢说话的席涉:“” 沈星烈轻咳一声,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非常配合地接话道:“那你就好好陪小姑娘玩一次吧,毕竟也做了人家哥哥那么久。” 有了正当理由,再加上披着个孩子的外壳,陆驰玩着玩着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一会拽着周轶玩过山车,一会又喊着彭越上跳楼机。 一直到天边开始擦黑,还是没有一丝要停下休息的迹象。 “我从不知道,”周轶抬手擦了擦额角疯出来的汗,靠在旋转木马的外栏上跟自己的高中同学吐槽,“席涉竟然还有这么野的时候。” 邹阳捏着席雨递过来的奶茶悠哉地喝着,“人有千面嘛,你看彭越平时一本正经的,或许私下里是个喜欢穿小裙子的女装大佬也不一定。” 周轶猛地扭过头,一脸震惊:“真的吗?” “我就那么一说,”邹阳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一看他那一脸的直男样,就算席涉穿小裙子,他也不会穿的。” 席涉穿小裙子? 周轶收回视线,下意识嘬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暗搓搓地想,席涉如果穿小裙子的话,应该比彭越那个傻大个要好看很多。 毕竟他皮肤白,长得也好看。 甜腻的奶茶被吸入口腔,过度香甜的味道直冲味蕾,激得他心跳微乱。 “你们俩愣什么呢,不会是怕了吧!”彭越站在流星锤排队区朝他们喊,“快来,上流星锤了!” “来了,”周轶抬手将空掉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心里一闪而过的异样也随之抛到脑后,快步跑进夕阳里,“谁怕了,你怕小爷都不会怕!”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啊,即便被人幻想穿小裙子的样子,以后依旧会是个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大佬就是大佬(1) ◇ 这玩意是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彻底从席涉的身体里抽离。陆驰靠在数据椅上,双手垂在扶手两侧,眉眼间有一丝无力,“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大起大落。” 他说的大起大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主意识从轻飘飘的状态,再次恢复了实体, 像是一只浮在虚空中的云,骤然被拽回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除了眩晕感,”沈星烈坐在操作台边, 快速检查着陆驰的身体数据,“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陆驰摊在数据椅上,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就是好累, 我现在只想睡觉。” 游乐场的那些东西是真好玩。 玩完之后也是真的累。 确认陆驰身体数据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之后,沈星烈微微松了口气,调转视线看向另一边歪着脑袋靠在数据椅上的人,忍不住提醒道:“有了实体之后,再在椅子上睡, 会落枕的。” “没事,”陆驰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 低声嘟囔,“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谁也别吵我。” “先别睡,”数据操作台前的人缓步走出操作室,“我带你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先收了步子,缓缓停在原地,视线落在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人身上,顿了一瞬。 数据椅上的人十分安静,像一只收了爪子的猫,把自己团成一团,所有的锋芒都藏了起来。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长腿微微曲起,搭在一侧的脚踏上。 整个人懒散又随意。 “别吵。”陆驰已经合上了眼睛,话音刚落,呼吸便平缓了下来。 从闭上眼睛到进入深度睡眠,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沈星烈微怔了一下,眼底不由得漾出一丝笑,随即上前一步,俯身将椅子上的人抱起来,转身走出数据屋。 如果放任他这样睡下去,醒来之后估计就不止落枕脖子疼了,全身的骨头都得跟他叫板。 座椅上的人睡得很沉,只在身体腾空的一瞬间短暂地睁了下眼睛。涣散的视线落在沈星烈纯黑色的工装服上,顿了两秒,随即又乖乖合上,睫毛都显得格外沉重。 数据屋的门打开又合上,周围彻底恢复了静谧。 另一边,沈星烈直接走进了一个装修简洁的卧室,小心地将人放在床上,又整理好被子,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一侧的浴室。 —— 陆驰以为自己能睡三天,结果第二天凌晨五点就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愣了会神,转头看到床头上的电子时钟才意识到,时间还很早。 人类的生物时钟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即便他已经不需要再早起送牛奶,也还是会在那个固定的时间再次醒来。 用手臂撑着床坐起身,又打了个哈欠之后,陆驰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略有些费劲地咽下嘴里剩下的半个哈欠,心底缓缓冒出两个问号。 这是哪里? 沈星烈呢?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苏醒,另一个房间里的沈星烈快步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毛着头发坐在床上发愣的人,眼底不自觉带了零星笑意,“醒了?怎么这么早。” “生物钟惹的祸,”陆驰抬手抓了抓头发,声音里有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在陌生环境里看到熟人的安心,“我以为我至少能睡两三天的。” “那还要继续休息吗?”沈星烈没有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陆驰,“你至少还有两天的自由时间。” “不睡了,”陆驰起身下床,走向浴室的中途没忍住,将刚才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半个哈欠又打了出来,“醒了就睡不着了。” 洗漱完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一边趿着拖鞋往餐桌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问出了那个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这里是哪里啊?” 沈星烈已经将早餐摆在了餐桌上,抬手把陆驰喜欢的奶油蘑菇汤推到他面前,“这里是我家。” 陆驰坐在了餐桌的位置上,闻言挑了挑眉尾。 “你睡得太沉,怎么都叫不醒,”收拾好东西之后,沈星烈俯身坐在了陆驰对面的位置上,语气里有一丝无奈,“所以我就先把你带回来了,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吃完饭我再带你去。” “那倒没有,”陆驰捏着汤匙搅了搅面前的奶油蘑菇汤,“就是有点意外,我以为系统住的地方会是那种炫酷的数据屋。” “我们的本体也是人,严格来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沈星烈说。 虽然很多东西确实是数据合成的,但实际用途却和普通人类的没什么两样。 陆驰低头喝了一口奶油汤,慢吞吞地问:“那你们主神也是人类的本体吗?” 沈星烈捏了捏面前的牛奶杯,缓缓点头,“主神和四大长老虽然都是真正意义上数据人,但本体也是人。” 只不过不会经历生老病死,也没有人类那么重的爱恨嗔痴,所有的情绪都很淡。失去了不会痛苦,拥有了也没有多开心。 除了工作,几乎很难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的情绪有起伏。 “也就是说,”陆驰抬眸看了沈星烈一眼,“系统里面,不管是原始人还是后来吸纳的普通人,都有人类的形态。至少外表看上去,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是吗?” 沈星烈点头:“是。” “那系统里的人,会有因为犯错误,或者一些其他原因,”陆驰缓缓地问,“被洗掉记忆,封掉技能,罚去任务世界通关的吗?” 之前在任务世界的时候,没有太多时间供他怀疑思忖,但是并不代表他完全没有起过疑心。 面对沈星烈时候的熟悉和亲切骗不了人,沈星烈对他近乎固执的维护和关心也掺不了假。就连一人之下的长老都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没有。”几乎下意识地,沈星烈立刻反驳道。 仿佛是为了让陆驰彻底死心,他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犯了错误的人,会被直接踢出任务世界,根本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是吗,”陆驰垂眸搅了搅面前的奶油汤,声音淡淡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罚去任务世界历劫的倒霉蛋。” 沈星烈抿了抿唇,缓缓垂下睫毛,没有答话。 “那天徐长老走了之后,”陆驰喝光最后一口奶油蘑菇汤,慢悠悠地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来得及问你。” 沈星烈立刻抬起眼,搭在餐桌上的手指下意识捏在一起。 “为什么你们都有名字,”陆驰问,“只有四大长老没有。” 那天闲聊的时候陆驰问起过徐长老的名字,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还第一次听说,有人有姓无名的。 “”沈星烈看着陆驰,眸中有一刹那的怔愣,似乎没料到他的脑回路怎么忽然从自己的身世问题,转到了四大长老名字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陆驰回视着他,微微挑了挑眉,眼底带了一丝询问。 “哦,”沈星烈立刻回过神,垂眸清了清嗓子,缓缓解释道,“四大长老和主神一开始的名字都是数据编号,就像我之前的A01和你知道的那个H19。他们没有姓氏,自然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 陆驰低头咬了一口餐盘里的三明治,默默地听着。 沈星烈的目地落在对面认真啃面包的人身上,声音不由得放慢:“直到我来到了这里。” 那时候沈星烈虽然年纪小,但也察觉到了不对,跟他一起来任务世界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唯独他没有。登记身份信息的时候,他也说不出任何有用信息,在负责登记的系统面前无措地红了眼眶。 那个做记录的系统也是个新人,被沈星烈的眼泪吓到了,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表情太凶吓坏了小朋友。正慌乱无措地低声哄着的时候,主神走过来,俯身将蹲在地上的小不点抱起来,带进了主系统室。 那天之后,沈星烈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不仅有了自己的名字,还缠着主神问他的名字。主神被小不点缠得没招儿,只好随便从书里摘出两个字,指给他看,“这个就是我的名字了。” “路痴?”小沈星烈刚识字,读音分的不太清楚,但也很高兴,“好听!” 主神:“” 早知道就认真取个名字了。 小沈星烈又转向另外几个明显在憋笑的人,兴致勃勃道:“那长老们叫什么啊?” 四大长老立刻退了一步,生怕主神一高兴,随便指出更离谱的名字,只好纷纷胡诌,“我喜欢大圣,你就叫我孙长老好了。” “我我我喜欢徐文长,”另一个立刻跟风,“我就叫徐长老了” 陆驰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那几位长老还真挺惨的。” 莫名其妙就给自己安了个姓氏。 沈星烈垂下眼,没好意思指出他就是那个比四大长老还惨的人。 “你刚才说,你们主神是随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才让四大长老慌不择路的拒绝,”陆驰将手肘搭在餐桌边缘,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星烈,“那个名字是什么啊?” “驰骋,”沈星烈抬起眼睫,坦然地对上陆驰的视线,仿佛料定他早有此一问,几乎没有犹豫地解释道,“但是因为听起来很像「吃撑」,所以才被四大长老嫌弃。” 陆驰愣了一下,随即偏过头低笑出声。 没注意坐在另一边的人,缓缓地松了口气。 吃完早饭之后,陆驰几乎没有停留,直接让沈星烈将他带回数据屋,准备走进下一次的任务。 “不再休息一下了吗?”沈星烈略有些迟疑,“你的时间还很充足。” “不用了,”陆驰已经缓步走到门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任务世界玩。” 沈星烈:“” —— 这次的穿越格外顺畅,陆驰只觉得身体倏然一轻,再一睁眼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坐在一辆疾驰的越野车上了。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驾驶人是他。 他坐在驾驶位上,双手扶着方向盘,车子正以每小时180公里的时速飞驰。 由于刚进入原主身体,身体尚未完全适应,视线也还有些涣散,但依旧能看清车子正以不可控的速度冲向路边的一棵大柳树。 陆驰倏然间睁圆了眼睛,几乎下意识的,狠狠地踩下了刹车。 随着车子稳稳地停在离柳树不足两米的地方,身侧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咚」得一声,震得陆驰手掌都微微有些发麻。 “老大,”坐在副驾驶上的小胖子抬手捂住脑门,被骤然的急刹顶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你怎么忽然停车了” 后半句话倏然消失,小胖子的视线转向陆驰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老老大,你你你后面” 陆驰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驾驶窗外的玻璃上,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僵在了原地。 一个半人高,长相类似巨型螳螂的生物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陆驰的车顶,此刻正用细长的手臂攀着半个驾驶窗,以头下脚上的姿势贴在玻璃上。 可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却长着一张人类的脸。 白皙、干净,甚至还咧嘴冲陆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大螳螂:嘻嘻,你好呀。 50-60 第51章 ? 大佬就是大佬(12)倒v结束 ◇ 是你吗? 仇铭抬手接过陆驰递过来的水杯, 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还是不服气,“谁这么碎嘴子, 竟然能把消息送到郝权那里去。” 简直是吃准了程戎会因为郝权的干预放过阮瑀, 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去搬救兵。 真是越想越气不过。 陆驰俯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半垂着眼睫拿起桌面上喝了一半的咖啡,刚凑到唇边, 又想起刚才的味道,微微蹙了蹙眉。又慢吞吞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换了一旁刚续满的茶杯, 低头抿了一口。 阮瑀是被蒙卓带走的,以蒙卓素来严谨的性格, 就算阮瑀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有机会在蒙卓的手底下把消息送出去。 至于汤教授,早在阮瑀利用他的实验室伤害基地首领的时候, 就已经对这个学生失望透顶,自然也不愿意再去过问阮瑀的事情。 况且如果他真的想出手救阮瑀,自己直接找程戎都比费尽波折去联系郝权来的实际。 所以除了尤翊,陆驰还真想不出会有第二个知道这件事,又清楚郝权和阮瑀的关系, 且愿意出手帮阮瑀的人。 目前尤翊对阮瑀的感情还很复杂, 两个人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一时间能改变的。并且阮瑀伤害的对象不是尤翊, 之所以会做这件事, 也是基于对他的喜欢。 所以, 尽管尤翊或许会失望, 也或许会在后续中对阮瑀的感情逐渐减少, 但至少眼前这一刻,他还是愿意出手帮他。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联系到郝权,并且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把事情做的密不透风,”仇铭放下手里的杯子,冷静下来之后,开始缓缓地分析眼前的问题,“能做到这些的人,要么有地位,要么有手段。不管是哪一样,只要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这个人都绝对留不得。” 郝权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一副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的样子,但他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不管面对任何事情,都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留有余地,将会是无穷的后患。所以眼下即便需要暂时放过阮瑀那个小蹄子,也决不能轻易让藏在背后传递消息的间谍躲过惩罚。 “这件事我亲自去查,”仇铭抬手捏了捏手指关节,声音里透着一丝凉飕飕的寒意,“我就不信,他能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陆驰搁下手里的杯子,重新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垂眸看着。闻言略有些好笑地抬眼朝仇铭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道:“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有需要我这边配合的,直接找蒙卓就行。” 尤翊当初能无声无息地将程戎的力量架空,又在顺利取代首领之位之后,没有惹出什么大的动乱,的确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但就算再怎么小心,只要事情只要做了,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露出几分破绽。 原本陆驰打算想让孟小淳或者蒙卓去着手查这件事,但显然隶属总部的仇铭如果愿意插手去管,效果肯定要比基地里的人要好很多。 “得嘞,”仇铭随手将桌面上的钢笔和写了一半的调研报告收了起来,一脸嫌弃道,“这破玩意走的时候再写,我先去查内奸的事情,就不信他能从我手底下跑出去。” —— 虽然前一天的狂欢刚结束,许多人甚至到现在连酒都还没醒透,但晚上的接风宴却依旧热闹,所有没值守的守卫都参与了进来。 一群人围在一起喝酒划拳,叫喊声、笑闹声此起彼伏,远远听上去格外闹腾。 陆驰和仇铭坐在主位上,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下面的一群人热闹,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杯子倒是一次次地举起来,只不过仇铭喝的是货真价实的酒,陆驰杯子里确是伪装成酒的白开水。 酒过三巡,底下的人也渐渐开始有了醉态。尤其尤翊带领的一队,因为恰好都没有轮班值守,全员参与了进来,被孟小淳那边的二队,以「不要人多欺负我们人少」为由,狠狠地灌了回去。 这样的情况下,最后当然是以一队全部的守卫,包括队长尤翊都光荣地醉倒在桌子上为结尾,结束了晚上的宴会。 将所有醉酒的守卫都安顿好之后,基地大楼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黑暗无声地将周围的一切缓缓淹没,除了基地大楼塔尖上规律转动的探照灯之外,再无一点光亮。四周静的可怕,连草丛内不知名昆虫偶尔发出的「嘶嘶」声都格外明显。 大楼一侧的壁钟笨拙地跳动了一下,时针缓缓指向凌晨两点整。 原本早就一脸醉态的小胖墩孟小淳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缓缓开了寝室的门,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于此同时,几乎整个二队的人都悄悄走出住宿区,在后区的大堂里聚集。 虽然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人们最疲倦也是最容易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但他们却依旧个个衣着整齐,脸上没有一丝疲惫。 待所有人员都到齐之后,站在最中间的瘦高男子缓缓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眼睛依次地看过站着挺拔军姿的一队人。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丝歉意:“一直等到现在才让你们开始行动,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为首的孟小淳立刻昂着脑袋回答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陆驰缓缓点了点头,再次嘱咐道:“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此次变异人偷袭的方向是南湖湾边区。你们要做的,是提前守卫在那里,一旦发现大量变异人的踪迹,立刻发动攻击。但一定要记住,你们的目的是将他们暂时击退,而不是直接消灭。” 陆驰顿了一秒,转身看向一侧的孟小淳,冷声问道:“这个度,能把握住吗?” “能!”孟小淳立刻大声回答道。 “”陆驰没忍住抬手蹭了蹭眉心,语气里有一丝无奈,“你再喊大点声,别说醉过去的,晕过去的都能被你喊起来。” 站在孟小淳身侧的守卫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侧着脑袋笑出了声。 再看其他人,明显也都绷不住了。甚至有几个颤着嘴角发抖,肉眼可见的憋笑憋得极其辛苦。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气氛,瞬间又恢复成了往日的轻松。 孟小淳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左看看又看看,自己也没忍住乐了。乐完之后才又低声保证,一定会既赢得漂亮,又要让那帮变异人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陆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们出发。 当天凌晨两点十五分,整个二队的人带着大量的武器和整整三卡车的守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基地大楼。车队缓缓拐过路口,消失在黑夜里。 —— 两天后,基地办公大楼内。 尤翊抬手敲开了程戎办公室的门,走进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一点不太好看,“首领,南湖湾发来捷报,孟小淳说已经成功的将变异人击退。” 陆驰将视线从文件上挪开,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知道。” 孟小淳发的文件附件还在桌面上,结果和陆驰计划的差不多,赢得漂亮,但又没将变异人完全击退,任务执行的可谓非常完美。 “首领,”尤翊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低声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孟小淳去执行的任务,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 尤翊虽然只是一队的队长,但之前因为程戎的默许,他几乎已经将整个基地守卫的工作都接了过来。之前凡是关于守卫调动的工作,也都是经过他的处理才执行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这次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直接执行的任务格外在意。 “接到变异人会袭击南湖湾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给仇铭接风的那天晚上,”陆驰放下手里的文件,慢声解释道,“那天你们一队的人都喝多了,怎么都叫不醒。所以我就直接让孟小淳带着二队的人先顶上去了。因为事情紧急,第二天也忘了跟你解释。” 尤翊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明显没有被陆驰的这个说法说服。 毕竟第二天他发现孟小淳和整个二队的人集体消失的时候,就跟其他人问过他们的下落。但得到的回答是,二队的人出去执行任务了。 之前基地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来不及递报告的时候,守卫会先去执行任务,等回来之后再跟他报备。 但那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帮助解决农户之间的纠纷、给当地居民修建房屋、寻找失物等,最多也只是驱逐一下误入农区的变异人。 还从没有和变异人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正面冲突,他这个守卫队长却完全不知情的情况发生。 “没事,”尤翊强压下心头的不满,体贴地抬头看着程戎,“他们回来了之后,我会去跟孟小淳问清楚所有的情况。以后再执行任务,尽量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这边好做好记录。” 陆驰顿了两秒,缓缓开口:“可能用不到了。” “什么?”尤翊微怔了一下,眼睛里有一瞬短暂的茫然。 “之前的物资丢失案故意毁坏检测仪器的人,和后来私下里联系郝权,帮忙救出阮瑀的人,”陆驰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声音依旧温和,但语调却微微发冷,“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希望所有人都平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 大佬就是大佬(13) ◇ 开始收网 尤翊脸上的情绪倏然消失, 眸底快速掠过一丝慌乱,但也只有一瞬便消失不见,很快恢复了往日里特有的温暖。 像是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这都是哪里听来的一面之词, 您相信我会做那些事吗?” 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陆驰依旧抬眼看着他, 闻言唇边缓缓勾出一抹笑,十分违心地回答道:“不怎么信。” “那不就好了,”尤翊缓缓地松了口气, 认真地解释道,“先不说我会不会为了齐庸去破坏如此贵重的仪器, 单说阮瑀的事情,我跟他又不熟,为什么会为了他去费尽心思联系什么郝权。再说了, 那可是试图要伤害你的人,我怎么会对他产生怜悯。” 陆驰垂眸停顿片刻,俯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随手抽出最上面的几张,递给了面前的人。 尤翊怔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陆驰抬了抬手, 示意他自己看。后者将手里的文件转了个方向,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 眼底伪装出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捏着文件略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程戎, 微微摇头道:“首领我可以解释。” 陆驰缓缓地靠在靠背上, 眸中情绪平和:“你说, 我在听。” 尤翊拿在手里的是两份口供, 属于仪器维修师和尤翊最信任心腹的审问笔录。上面清楚详细地交代了尤翊吩咐他们做这件事的所有细节和经过。 最下面的,是齐庸亲手写的认罪书,除了维修师他们已经交代的东西,又补充了不少细节。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招认了出来。 “这些口供都不是真实的,”尤翊咽了咽口水,脑海中快速组织着说辞,“就算检测仪器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也不能证明是我找人做的这些诬陷我的人简直其心可诛,他们” “可齐庸已经承认了,这件事是你为了给他脱罪,一手设计的。”陆驰提醒道。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尤翊捏着口供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眼睑都在细细地发颤,“齐庸的确是我的表哥,但我们两个并不亲近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我” “尤翊,”陆驰缓缓地打断面前的人,淡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破坏基地检测仪器和帮助阮瑀脱罪,这两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尤翊直直地看着程戎的眼睛,视线没有一丝闪躲,眼神坚定,声音真诚,“没有,首领你相信我,真的没有。” 陆驰顿了两秒,眼底依旧没有一丝情绪,只是慢吞吞地将显示屏转了个圈,正面朝向站在外侧的尤翊。 尤翊下意识地调转视线,看向程戎桌面上的显示屏,目光落在屏幕上的一瞬,眼底凝出一丝僵硬,脸上的血色在短时间内迅速消失,只剩下一片苍白。 电脑转过来的一瞬,陆驰点开了播放键,视频里画面昏暗,角度也并不清晰,但依旧能看清是基地的审讯室。屋内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正是尤翊和齐庸。 这是一段审讯室的监控视频,声音收录的还算清楚,能准确地听清两个人从头到尾,所有的对话。 包括尤翊对物资被劫案的设计和损毁检测仪器的计划。 尤翊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鼻尖上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仔细看就会发现被捏在指间的资料,垂在身侧微微发颤。 视频很快播放完毕,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另一个更远、更模糊一些的室外画面。 是仇铭翻遍了基地内的所有监控,才找出来的视频片段。 画面里尤翊穿着实验室爆炸那天的衣服,匆匆走到墙角的树下拨通了一个电话。 由于画面较远,声音收录的不够清晰,但经过了修复之后,即便带着较大的杂音,依旧能听清视频内的关键信息。比如「郝理事」、「阮瑀」、「爆炸」之类的字眼。 尤翊小腿微微一软,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逃避似的闭了闭眼睛。 嘴唇翕动,许久才发出一声混合着颤抖的单音节,情绪几近崩溃。 陆驰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欣赏够了面前男人的窘迫,才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沉重的语气重新开口:“虽然我之前没有明说过,但是我以为你应该能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尤翊迅速睁开眼睛,略有些呆滞地看向面前的人,听清楚他的意思后,原本已是一片灰暗的眼底,再次燃起一丝细小的希望。 “我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陆驰垂下睫毛,眼里有一丝受伤,“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不可能完全没有心动。” “首领”尤翊的声音微颤,眼睛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红。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在试图获得程戎的好感,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应。即便在行动前就已经猜到,程戎不会是那么好拿下的人,但一次次被否认、被冷待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失望。 久而久之,失望慢慢积攒,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种怨恨。 是对程戎,也是对自己。 怪程戎一次次的清冷拒绝,怪他就算有迹象已经动心,却还是可以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怪自己身份低微,如果他有好一点的出身,或许程戎就不会一直俯视他。 但即便心里对程戎依旧有埋怨,但表面上却还是日日摆出一副温和体贴的样子。从一开始的生硬笨拙,到后来的得心应手。这份溢于表面的喜欢,也表现的越来游刃有余。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分不清这份喜欢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也因此,在被现实推入深渊,陷入绝望之时,骤然听到这样一句简单平淡的告白,他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是我不明白,”陆驰顿了顿,微微吸了吸鼻子,声音微低,“你为什么要一次次骗我。” “首领”尤翊的呼吸一紧,下意识越过办公桌,小心地蹲在程戎身边,轻轻抓住他的手,“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难过” 向来强势的人一旦开始示弱,就格外让人招架不住,尤翊的心都乱了。 “为什么,”陆驰抬起眼睛,眼角水汪汪的,“你为什么要帮阮瑀,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是同学,”尤翊顿了一下,选择性地交代了一半,“他以前帮过我一个很重要的忙,我曾经答应过他,只要我能做到的,未来一定会报答他。那天他被带走的时候,就是一直在提醒我让我还他的恩情,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那你喜欢他吗?”陆驰垂着睫毛看向面前的人,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自觉的软糯。 “当然不喜欢,”尤翊立刻否认,顿了两秒,随即轻声反问道,“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吗?” 陆驰再次低下头,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检测仪器的事情,我可以不去追究,也可以在跟总部的报告里,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齐庸身上。” 尤翊松了口气,握着程戎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愿意顾及齐庸的下场,但在遭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背叛之后,自然不愿意再去管齐庸的死活。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不管是亲人还是心腹,谁都没有办法真正信任。能靠得住的,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但是阮瑀那边的事情不太好办,”陆驰抬起眼看向尤翊,眸中有一丝无奈,“这件事是仇铭亲自查的,监控也是他找出来的。你知道基地的规定,事情一旦被捅到总部去,连我都不一定能保住你的未来。” 基地里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效忠基地,首先是要效忠自己的上级领导。尤翊做的这件事,虽然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却明显是为了保护一个外人,将自己的首领置入了危险之中。 或许不一定会被问责,但以后想在基地有更好的发展,恐怕是很难了。 简单来说,这件事一旦被捅开,尤翊的仕途就都毁了。别说总部,连基地内,恐怕都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处。 “那怎么办”尤翊怔愣了一下,眼底缓缓涌出一丝悔意,“要不我去求仇组长” “不用了,”陆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让他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他也答应了,只要你能立下一个漂亮的军功,证明你除了带领守卫之外还有统兵的本事,他自然会将所有对你不利的证据销毁。” “好,”尤翊的眼睛一亮,立刻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你让他给我一些时间。” “那你回去收拾一下,去南湖湾接应孟小淳吧。”陆驰翻转手掌,轻轻握住了尤翊的手,声音温和,“孟小淳战捷的消息我还没有宣扬出去,这件事除了你我,基地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要你到了南湖湾能守住现在的优势,顺利将变异人击退,还愁没有军功吗?” 尤翊眼睛一红,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哽咽,“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这么混账的时候,还愿意帮我”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陆驰的视线落在对方的眼睛里,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却带了一丝平日里程戎特有的果决,“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你。” “不会了不会了,”程戎依旧握着他的手,眼底的红意还没有消散,声音也还掺杂着细微的颤抖,“我以后一定不会做任何一件让你失望的事,我发誓。” —— 尤翊离开办公大楼后,立刻去召集一队的人准备去南湖湾接应孟小淳。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加强了基地附近的守卫,以保证征战期内,基地里所有人的安全。 陆驰捏着个小茶杯靠在落地窗前,半垂着眼向底下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唇边缓缓浮起一丝浅浅的笑。 “阮瑀那边怎么样了?”陆驰斜倚着窗边的墙壁,慢吞吞地开口。 “他已经成功的混进了一队的后勤队,”为了战-争期间能同时调控两边的情况,沈星烈已经重新回到了数据屋,暗中操控着周围的一切数据。听到陆驰的问题,立刻回答道,“现在在后勤组的卡车上。” 实验室的事情发生之后,陆驰按照和郝权的约定放过了阮瑀,并且没有限制他的去处。后者孤身一人在基地里游荡了几天,一直试图找机会接近尤翊,但都没有成功。 这次得知尤翊出战的消息,他自然按捺不住,想尽一切办法也会找机会跟上。 “很好,”陆驰弯了弯唇,缓缓抿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知道爱情跟前途不能共存的时候,尤翊会选择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 大佬就是大佬(14) ◇ 已经输不起了 南湖湾, 人类驻扎所。 这是之前一座废城的城门楼,由于人口数量急剧下降,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恶劣。人类只好恢复最初的生存模式, 成群结队地居住在一起, 以抵抗那些未知的危险。 久而久之, 许多之前的老城都渐渐被废弃掉,人们也随之迁徙至有基地守卫保护的安全区。 这座南湖湾旧城, 就是典型的废弃城。除了驻守在此的守卫之外,再没有一个普通居民。 不过城内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类居住,但建筑和城内的设施还都算齐全, 所以若南湖湾被变异人攻下,将会是他们休养生息的绝佳的场所。 更重要的是, 翻过南湖湾之后,人类基地前就只剩下了一座守卫小城阻挡在前。所以南湖湾的守护对于人类来说,格外重要。 夕阳渐渐西沉, 大半都埋进了肆意疯长的草丛里,只露出半个红彤彤的脑袋,远远看上去鲜红一片,分外好看。 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几辆装着物资和增员的卡车缓缓拐过路口, 朝南湖湾城楼开过来。 车子稳稳地停在城门口, 尤翊从第一辆车的副驾上跳下来,跟守城的守卫抬手示意。后者看清来人的身份, 立刻将城门打开, 放一行人进城。 尤翊走进作战部署区的时候, 孟小淳正一边往嘴里吸面条, 一边检查之前的作战计划。抬头看到尤翊的身影, 随意地哼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尤翊随手将脱掉的外套丢在一旁的衣架上,拉开孟小淳对面的椅子坐下,同时抬手接过孟小淳正在整理的计划书,垂眸认真地翻着,“这两天情况怎么样?” “变异人那边已经两天没有动静了,”孟小淳三两口吸完手里的半碗面,抬手抹了把嘴,略有些骄傲地说,“你们再一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顺利地凯旋而归。” 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尤翊的到来,会将他原本唾手可得的军功抢个干净。 尤翊把手里的作战计划翻了个页,唇边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须臾,视线微顿,他抬手指了指之前的记录,语气里有一丝问责:“这里明明有机会直接将变异人的首领干掉,为什么却没有乘胜追击?” 似乎忘了他们本就是平级,自己也根本没有权利指责对方。 “哪里?”孟小淳倒是没怎么意尤翊的语气,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私下里和自己相处时候,总是这幅盛气凌人的语气。 目光落在尤翊手指的地方,孟小淳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说这里啊,这里再往前就是变异人的区域了,我们的人不熟悉那里的地形,为了保险起见,我就没有再追。” 尤翊微微蹙眉,眼底有一丝不赞同。 不待尤翊说什么,孟小淳继续话痨道:“并且,这个变异人新首领可是个狠角色,不仅性格凶残,杀起人来眼都不眨。最重要的是,还很好色,变异区里凡事长得有点好看的变异人,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手心。要不是因为他能力强大,没人能打得过,变异人才不会容忍他做首领。” “所以我要是这个时候除掉了他,岂不是变相的帮了变异人?”孟小淳冷哼一声道,“我才不,我又不傻。” “这个人很难对付吗,”尤翊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是什么生物感染的?” “他是被眼镜蛇感染的,从后脖颈到脚后跟全是灰褐色的蛇皮,还长了一根又粗又长的蛇尾,”孟小淳摇了摇头,一脸恶寒,“我就见过一次,那家伙长得,太吓人了。” 变异人首领叫闻西,被感染之前就是个男女通吃、无恶不作的流-氓混混。感染成变异人之后更是丧心病狂,稍有不顺心,便会将身边的人撕得粉碎。进入暴躁期失去理智之后,这种危险值更是直接翻倍。 好在变异人的暴躁期每隔一两个月才会出现一次,且每次持续的时间都不会太长,所以变异区的其他人尚能忍受他的胡作非为。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暴-虐成性、凶横残-忍,但确实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至少统领变异区这些时间以来,变异区占领的土地一直在扩大,收缴到的战利品也越来越多。 也因此,那些人才能在忍气吞声的同时,又肯听命与他。 “既然如此,更要乘胜追击,将其一网打尽,”尤翊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一丝不满,“怎么能在那么好的时机下放过他。” 孟小淳愣了愣,“可是那个时候我们的人也不能确定森林尽头是不是有更多的变异人,为了我们的安全,我只能让队伍停下。穷寇莫追这个道理还是你跟我说过的,怎么这会你自己倒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尤翊的脸色冷了下来,“自己做错事情,别人还说不得了吗?” “倒也不是,”孟小淳原本就脾气很好,见尤翊误会,立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算了,”尤翊抬了抬手,示意孟小淳安静,“这里是战场,我不想在这儿跟你吵,以后进攻的策略还是听我的吧。” 这才是他吹毛求疵挑毛病的根本原因,打击孟小淳的自信,给他一种自己做错了事情,能赢一次只是巧合的错觉。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接下领导基地军的重任,利用自己的才能扭转乾坤,彻底将胜利延续下去。 孟小淳原本就是个傻的,自然察觉不出这些心思,也大概率不会跟他计较谁去坐主导作战的位置。更何况一直以来,只要他们共同处事,一直都是他说了算,孟小淳只会傻呵呵的跟在后面听从安排。 果然孟小淳略顿了一下,便点头道:“行,都听你的。” “嗯,”尤翊点了点头,垂头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作战部署,眉头越皱越深,“怎么都是防守策略,你们没打算过主动进攻吗?” “没有,对方虽然只进攻了一次,但我有种预感,他们第一次进攻只是试探,”孟小淳沉吟了一下,分析道,“之前的物资丢失案里,他们抢走了那么多上乘的火力,上次出战的时候却都没有用出来,显然首次进攻只是在试探我们的军力。我想在等等,看看他们” “这是在战场上,怎么能靠预感?”尤翊再次打断了孟小淳的话,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赞同,“你怎么能肯定他们抢走的那些重型武器,不是打算用在别的战场上,而是非要留着在这里跟你试探什么底细,这也太儿戏了。” 孟小淳张了张嘴,想辩驳,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顿了须臾,缓缓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主动发起进攻,”尤翊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不给他们留一丝喘息的余地,直接把他们的老巢端了。” 他想过,如果只是单纯的利用先前的优势赢得这场战争,或许可以让仇铭闭嘴,却不一定能让程戎真正看到他的实力。 程戎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展现自己,他自然要好好珍惜,不光不能有一丝纰漏,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出乎意料才行。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攻?”孟小淳试探性地问。 “最晚后天,”尤翊放下手里的计划本,抬眸看向窗外虚空的某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我带来的军队要休整一下,不然明天我就准备动手了。” 这样的话,最晚后天晚上,就能有第二波战捷的消息送往基地。 “会不会太仓促了点?”孟小淳有一丝犹豫,“我已经跟首领申请了最新型的重型武器,再等几天,最晚十多天,总部那边就能把东西送到前线来,我们到时候再进攻也不迟。” “不行,”尤翊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反抗一次就没了动静,只会让变异人觉得我们实力弱,反而会助长他们的气焰。后天晚上直接进攻,一定能出其不意,取得胜利。” 如果真的按孟小淳的说法,等到重型武器送到再出手,虽然一样也能赢,但是却不够漂亮,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他在这场战争中的重要性。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好,”孟小淳自知劝不动,只好点头,“既然首领也说了让我听你的,那我就听你的,你安排吧。” 一副任其安排,直接妥协的样子。 尤翊满意地「嗯」了一声,垂着眼捏起面前的小茶壶给自己到了杯茶,不动声色地遮住了眼底的得意。 —— 晚饭后,尤翊又临时组织了一场对于明晚作战部署的会议,一直忙到深夜十一点多,才满身疲惫地走进休息室。 打开门,看清屋内床沿上坐着的人,尤翊怔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阮瑀?你怎么会来这里?” 语毕,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又走回来。看向阮瑀的目光里早没了以往的温柔,甚至声音里还含了一丝警惕,“你怎么进来的,有被人看到吗?”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程戎已经开始怀疑阮瑀跟他的关系,这个时候若是被人知道阮瑀大半夜地进了他的房间,他回去该怎么跟程戎解释。 依程戎的脾气,若是清楚了其中的细节,恐怕真的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彻底干脆的放弃他。 他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所以他不敢赌,也输不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 大佬就是大佬(15) ◇ 自己挖坑自己跳 南湖湾的作战区不比基地内 , 环境要艰苦许多,就算是指挥作战的尤翊,也只能暂时住进配备着浴室的小单间。 房间内的设施很简单, 一张并不宽敞的床和入墙式的木质衣柜, 外加摆放着简单书籍和台灯的床头桌。房间内的空间显得格外逼仄, 连拉紧窗帘的窗户都比平时的窗户要小一些。 桌面上的台灯已经被阮瑀按亮,但屋内的光线却依旧昏暗, 甚至可以透过淡蓝色的窗帘,隐约看到窗外探照灯划过时的痕迹。 阮瑀坐在一侧的阴影里,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睁着一双略显空洞的大眼睛看向尤翊,睫毛一颤, 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尤翊的呼吸一紧,下意识快步走到他面前,本能地抬手替他擦掉眼泪。动作还未完成, 指尖便缓缓顿住,语气里也不由得掺杂了一丝僵硬:“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吗?” “尤翊”阮瑀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装满了眼泪,声音也格外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实验室那天之后, 尤翊就一直似有似无地躲着他。就算偶尔远远的遇到,他都会立刻掉头, 不给两个人一丝私下里见面的机会。 一开始阮瑀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 就算尤翊会对自己在实验室做的事情有所不满, 也不会因此跟他赌气。 并且他被蒙卓带走之后, 也是尤翊也第一时间帮他联系郝权,顺利将他救了出来。 所以他以为,尤翊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些冷淡和距离都是被逼无奈,是对他们关系的保护伞。 甚至一直到混进后勤队之前,他都这样以为。 直到他费尽心思、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尤翊身边,看到了他烦躁又戒备的眼神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没有,”尤翊挪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阮瑀透着失望和难过的眼睛,视线无意间划过某处,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你脖子怎么回事?” 阮瑀抬手蹭了蹭脖颈一侧那道细细的红痕,缓缓地低下了头,“我求他们跟我交换来后勤组的机会,他们说需要给他们钱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但他们还不满意所以,抢走了我脖子上的项链” 阮瑀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声音低低的,语气很慢,像是在忍耐什么。须臾,他缓缓抬起眼看向尤翊,湿漉漉的眼睛里有一丝强装出来的笑意,“我没事,只要能再见到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那条项链是阮瑀的外公留给他的,平时他一直很宝贝,不舍得给任何人碰。可现在为了来这里找他,居然被别人生生抢走了。 “是谁?”尤翊垂在一侧的拳头缓缓握紧,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冷意,“抢走你项链的人,是谁?” 阮瑀抿了抿唇,缓缓说出一个名字。 尤翊顿了一下,说了句「等我」,语毕不顾阮瑀的阻止,转身便离开了休息室。后者重新缩回床帐下的阴影里,许久,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 尤翊很快便回来了,转身关门的时候阮瑀才看清,那条银质项链安静地挂在他的指间,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丝冷光。 “项链坏了,”尤翊低着头走到木桌旁,拉开凳子坐在灯下,“我给你修一下,修好了之后你再拿走吧。” 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但阮瑀还是听懂了。 尤翊的意思是,项链修好了之后,阮瑀必须要带着项链离开。 桌面上的台灯小小一个,亮出一点莹莹的光,尤翊低着头将银质项链拿在手心里,小心地用尖头钳子将断口处取下来,然后重新接好。 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尤翊半垂着的视线挪动了一下,落在覆盖住自己手指的那双白皙的手上。 “尤翊”阮瑀缓缓地趴在木质桌面上,歪着脑袋看向他,声音轻柔,“我今天留下,可以吗?” 尤翊僵硬着脊背坐在木质椅子上,喉结微微滑动,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阮瑀,我们我们暂时先分开” 阮瑀没有给他说出更多绝情话的机会,抬首吻住了他。 带着一丝轻柔的试探。 尤翊拿着项链的手缓缓握紧,明明想要拒绝,却怎么也做不到推开面前的人。 “我帮你好不好,”阮瑀的唇缓缓顺着他的下巴滑向喉结,声音越来越低,透着一股粘腻的缱绻,“我帮你,好吗” 他知道尤翊最担心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在尤翊对自己还有顾虑的时候,主动提出做那件最亲密的事。 正因为尤翊对谁都有着一份戒备,才导致他一直以来都活在自己的束缚之中,不敢跟任何人亲近,生怕被人夺走了能量,一朝跌入谷底。 阮瑀自然不会觊觎他的能量,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想要的,都只是眼前这个人。 可如果暂时用这样的方法帮他,可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可以不要名利、不要前途,甚至不要亲密的身体接触,只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或许一时半刻还不能改变尤翊对前途和未来的执念,但等他在程戎那里碰钉子碰久了,难保他不会舍弃那个高傲又不可一世的人,回过头来找自己。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温柔体贴。 尤翊缓缓放下手里修了一半的项链,微微发颤的指尖缓缓扶住阮瑀单薄的肩膀,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屈从于本能,彻底将人拥在怀里。 ——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陆驰坐在程戎的办公室里,埋头处理着桌面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沈星烈抬眸瞟了一眼右上角屏幕里已经滚在一起的两个人,眉头微蹙,抬手按下了关闭键。屏幕中的画面一顿,倏然陷入黑屏。 “进展的很顺利,”沈星烈淡声道,“和您预想的差不多。” 陆驰手里的笔顿了顿,抬起眼看向身边的数据堆,“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嗯,”沈星烈点头,“阮瑀留在了尤翊的房间里。” “差点忘了,”陆驰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痞坏痞坏的,“你是可以实时投屏尤翊那边情况的。” 他弯了弯唇,加深了眼底的笑意,兴冲冲地问道:“怎么样,现场激烈吗?” 沈星烈怔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呛到一样,猝不及防地侧过脸咳了起来。 “都是成年人,害什么羞啊。”陆驰满意地将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笑的十分愉悦。 几乎可以想象到沈星烈红着耳朵尖,明明很局促,却硬是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 怪可爱的。 “我是成年人,”沈星烈止住咳嗽,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侧数据椅上的人,缓缓地问,“对吗?” “当然。”陆驰本能地回答,随即怔愣了两秒,猛地转过头看向沈星烈的方向,“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成年。” “我已经27岁了,”沈星烈的视线依旧落在陆驰身上,轻声反问,“你说我有没有成年。” 陆驰被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孤男寡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谈论成不成年的问题,好像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几天前,他还毫不客气的非礼了人家。 陆驰抬起手蹭了蹭鼻尖,莫名有些心虚,“那你问我自己有没有成年。” 害得他刚才小小的紧张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无意间欺负了未成年。 “因为在他眼里,”沈星烈缓缓垂下眼,淡声道,“我始终是个小孩。” 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小孩,而是以大人的角度去看他。 陆驰眼底的情绪缓缓顿住,心里头那股苦涩的味道隐隐又有点想往上飘的趋势。 他微微蹙眉,手指下意识收在一起,轻轻捏了捏。 虽然沈星烈没有直说那个「他」是谁,但陆驰还是立刻意识到,「他」就是那个「天边的星星」。 沈星烈喜欢了很多年,却求而不得的人。 “我虽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陆驰顿了两秒,松开了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慢吞吞地给他出主意,“但是如果是我,被喜欢的人当成小孩。那我估计会直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小孩。” “不要犹豫,直接亲,”陆驰压住心底那股酸溜溜的异样感,毫不客气地说,“就算被拒绝了,也好歹让你占到了点便宜,不枉费你为他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 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缓缓安静下来,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数据堆都停止了跳动。 “沈星烈?”陆驰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又卡了吗?” 沈星烈轻轻地搓了搓搭在数据台上的指尖,声音很轻:“没有。” 只是在想,未来知道真相以后,他会不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这些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 大佬就是大佬(16) ◇ 梦中情人 翌日清晨, 变异林间区。 变异人首领闻西在藤床上翻了个身,略有些烦躁地睁开眼,一双毫无温度的竖瞳涣散地盯着屋顶上挂着的青藤。许久, 眼底凝出一丝渴望。 第七天了, 连续七天, 每天晚上都梦到同一个人。 一个完全没有见过,但长相气质却格外对他胃口的人。 那个人虽然是男孩子, 但骨架很小,脖颈修长,皮肤白皙柔软, 眼睛里也一直水润润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首领”藤床内侧响起一个娇柔的女声, 紧接着一只细白的胳膊缓缓攀上闻西的肩膀。长着狐耳和长尾的女变异人软软地趴在闻西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娇媚,“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啊。” 闻西微微皱了皱眉, 略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拿掉了女变异人的胳膊,冷着脸缓缓地坐起身,视线落在身边人长着厚重狐皮的后颈和肩膀上,眼底凝出一丝厌烦。 变异人的脸就算再好看,身上那些属于动物的痕迹终究是永远无法隐藏的瑕疵。并且不管他们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顺, 骨子里还是有暴-虐血-腥的一面。 这是每个变异人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身上人类的基因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减少,那些被暂时抑制住的兽性却在悄悄增加。 表面上看起来, 变异人每个都很强悍, 个个坚不可摧, 十分勇猛凶狠。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的生命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 快速消亡。 注意到闻西眸中的烦躁,女变异人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撑着藤床向后挪了挪,缩在阴影里不敢再开口,更不敢再靠近。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对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西的性格本就阴晴不定,发起怒来,在床上把伴侣直接撕碎的情况都有过。若不是无法拒绝,她也不愿意来伺候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变异人被感染之后,身上属于人类的基因有大半都发生了改变,所以他们之间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相互汲取同类的能量。也因此,闻西才更加肆无忌惮,身边几乎没断过各种形形色色的,或情愿或不情愿的床伴。 下场好点的,玩腻了之后,会被全须全尾的赶出去,下场惨烈的,可能等不到闻西腻烦,就直接香消玉殒、死无全尸了。 “首领,”一个长着乌鸦羽翼的尖嘴随从听到屋内的动静,知道闻西醒了,便捧着一个小小的显示屏走上前来,“这是我们拍到的人类驻扎营那边的情况,请您过目。” 闻西略有些烦躁地屈膝坐在床沿上,盘在一侧的蛇尾也不耐的在床沿上来回摆动,明显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忍了下来,抬手接过随从手里的显示屏,拧着眉看着。 女变异人再次低着头往阴影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躲着闻西躁动的蛇尾,只期盼闻西的心情能早点恢复,她好趁机请命离开,彻底远离这个冰冷又危险的地方。 屋内的环境潮湿粘腻、阴冷闭塞,身为温血动物的女变异人十分不适应,但闻西这样的半冷血动物却格外喜欢。甚至为了保持空气湿度,经常命令下面的随从在屋内喷洒清水。 一滴水顺着挂在屋顶上的藤蔓缓缓低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女变异人脚边的藤席上。她微微顿了顿,倏然意识到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除了属于闻西细微喘息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她迟疑了一下,略有些疑惑的抬起眼睛,看向背对着自己,只露出半张侧脸的闻西。后者的目光停在显示屏上,周身的不耐和烦躁早已全部消失,一双诡异的竖瞳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女变异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种目光她太熟悉了。因为闻西第一次看到她可爱的尖耳朵和漂亮的狐狸尾巴的时候,眼里也有过这种情绪。 只不过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又毫不掩饰。 她的视线不由得跟随闻西的目光落在了屏幕里的那个人脸上,眼底缓缓凝出一丝同情。 看样子是个普通人类,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躲过闻西的毒手。 —— 当天晚间,黑沉沉的天空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住,四周除了细微的风声和草丛内不知名的虫鸣之外,再没有一丝声响。 尤翊带着驻扎营的人悄无声息地拐出城门楼,一路顺着小路走向变异区。 先前派去巡查情况的一小队人已经回来了,在小路拐角处跟走在最前面的尤翊回合,低声报告着前方的情况。 尤翊点了点头,唇边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随即抬手示示意身后的人跟上,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朝变异区逼近。 他们身上带着足够的装备,人数上也胜过变异人半数之多,加之此次是半夜突袭,那些变异人必定毫无防备。所以他们一定能大获全胜,说不定还能一举拿下那个半人半蛇的怪物首领。 为了立住人设,让所有人对自己信服,一路上尤翊都走在最前方的冲锋区,带领着一队精锐直接穿过丛林,朝变异区的边缘攻过去。 行至变异区边缘附近的时候,跟在尤翊身边的一个守卫为了表示忠心,抬手挡住了尤翊,单手拎着步-枪,一脸大无畏道:“队长,这边不安全,让我在前面开路吧。” 他原本就是尤翊手下的人,平日里就喜欢在尤翊身边跟前跟后,表现的十分殷勤。眼下看到队长如此受首领重用,更是没命一样,上赶着巴结。 若是平时,尤翊定然不会将这种人放在眼里,但眼下他正是要立威的时候,刚好需要这样一个人在众人面前捧着他,以抬高他的地位。所以便没有拒绝,矜贵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走在前面。 守卫立刻端着步-枪转过身,小心谨慎地一步步在前面探着路。 尤翊站在原地等前面探路的守卫,或许是等的无聊,他抬手摸到了腰间的水壶,悠闲地仰头喝了一口水。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手中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抖,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兜头袭来,将他连人带壶撞了出去。 同样被顶出去的,还有尤翊身边跟随着的那几个冲锋,一行人歪七竖八地被弹出几米远,重重地摔在了身后的草丛里。 最开始冲到最前面的那个守卫也猛地被甩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当场便没了动静。 即便身下有一层厚厚的杂草垫着,尤翊依旧差点被摔出内伤,他伏在地上缓了足足五秒钟,才用手撑着地面费劲地爬了起来。 耳边一片轰鸣,视力也还暂时没有回复,但他还是很快意识到,他们这是遭遇了爆炸。 “起来,都起来!”尤翊挥着胳膊朝那些守卫示意,“撤退,立刻撤退!”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才会在看似不起眼的边区安排这一出。这里的地理位置也对他们十分不利,再继续攻下去,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并且身后还有很多驻扎营的人跟着,现在如果及时回头,大家都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可若是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后果可能会比他想的要更严重。 巨大的爆炸声导致大多数人都出现了暂时性耳鸣,但即便听不清尤翊在说什么,也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立刻爬起身,一个个互相搀扶着往回走。 不等他们退回去,一只巨大的黑鸟飞过栅栏,撑着翅膀朝人群中俯冲过来。同时伸出巨大的爪子,稳准狠地一把将站在最中间的尤翊抓住,几乎没有停顿,转身便又飞了回去。 转瞬间就将尤翊拖离地面足足四五米高。 “救命救我!”尤翊在半空中扭着身躯挣扎着,但又不敢反抗的太过,生怕一个不下小心就被摔回地面,只好单手抓着鸟腿绝望地下大吼道,“你们愣什么呢,开枪啊!” 下面刚刚恢复了一丝听觉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端起枪瞄向大鸟。只可惜现在是晚上,周围一丝光亮都没有,再加上尤翊还在他们手里,所以他们也不敢妄动。 生怕一个不小心,爆了领队人的头。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犹豫的时间,一人一鸟便都隐匿在了漆黑的夜空里,连尤翊最后的惨叫声都逐渐消失。 “怎怎么办,”其中一个守卫放下手里的枪,转头看向身边的其他人,眼底有一丝无措,“回去怎么跟孟队长和首领交代啊” “先回去吧,”最后面的一个高个子守卫顿了一下,缓缓地说,“现在不能硬攻,回去之后跟孟队长他们商量一下解决办法再说。” 他是二队的副队长,从一进基地就一直跟在孟小淳身边,平时话不多,但在守卫里一直是一个很稳重有分寸的人。 也是这支精锐军里除了尤翊,职位最高的人。 “这样直接走掉可以吗?”先前说话的人还有一丝犹豫,“会不会不太好” “对方应该不会伤害他,不然也不会把他弄走,在这里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副队长接着说,“对方显然有所准备,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再硬闯救人,几乎等于以卵击石。” “那我们听副队长的吧,”其他人也明白暂时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只好互相劝慰道,“先回去跟孟队长他们会合。” —— 尤翊被那只大鸟一直拎到林区中心才放下,这一路上他几乎喊哑了嗓子,也费尽了力气。被丢在地上的时候,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首领,”那只大鸟将人稳稳的放在地上,转身朝坐在高座上的人恭敬地行了个礼,“人带到了。” 尤翊依旧趴在地上,费劲地扭头看向把自己带过来的怪鸟,目光顿了顿,停了足足三秒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大鸟,而是一只巨大又丑陋的乌鸦。 几乎下意识地,他猛地坐起身子,迅速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之后,缓缓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感染。 “怎么样,”高座上的男人缓缓开口,“尤队长对我的诚意满意吗?” 尤翊抬起眼看了一眼高座上的人,扶着地面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眼底缓缓凝出一丝泛着恶心的恐惧。 男人虽然正面上看和普通人无异,但身侧却躺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在屋内的冷光灯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从尤翊的角度刚好能明显看清尾巴是从男人身上垂下来的,而此刻,棕褐色的尾巴尖正悠闲的、一下一下地在木地板上扭动着。 尤翊快速挪开视线,没有再去看那条令人头皮发麻的蛇尾,声音很低,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你什么意思。” 看到这条蛇尾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面前的人就是孟小淳跟他说过的,那个被眼镜蛇感染的变异人首领闻西。虽然暂时不知道对方把他掳来的目的,但现在也只能毫无选择地跟他周旋。 毕竟人在屋檐下,只要他想活命,就必须配合。 “没有伤你一分,也没有对你手下的那帮护卫动手,”闻西摊了摊手,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这还不够诚恳吗?” 尤翊咽了咽口水,缓缓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闻西看向尤翊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赞赏,他缓缓点头道:“不愧是能把程戎都吃的死死的男人,果然够聪明。” 语毕,他慢悠悠地抬手朝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点头,手里拿着几张薄薄的照片,缓步走向依旧摊在地上的尤翊,俯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尤翊先是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长着斑驳黑毛,不知道是野猪还是鬣狗的变异人。 随即低下头,本能地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目光落在照片上,微微顿了一下,脸色立刻变了。 照片像是从什么视频上截下来的,并不清晰,但依旧能看清画面里那个穿着白衬衣晒被子的人,是为了自己奋不顾身来到南湖湾,前一天晚上还在和自己耳鬓厮磨的人,阮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 大佬就是大佬(17) ◇ 合作吗? 几乎下意识地, 尤翊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几张薄薄的照片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潮湿的木质地板上。 原本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照片也随之摊开在尤翊面前, 正对着他的方向。 不同于之前的画面和角度, 这一张明显是晚上拍的, 透过淡蓝色的窗帘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内的两个人正坐在床边在拥吻。 其中一个瘦弱一些的人, 衣服都已经被退了大半,露出半截白皙单薄的肩膀。 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撩-人。 尤翊艰难地将视线从照片上挪开,缓缓抬头看向高座上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紧张, 我暂时还不会把这些照片公开,”闻西将手肘搁在宝座扶手上, 探出几根手指斜撑着侧脸,慢条斯理地说,“毕竟你能拥有现在的这些地位和权利, 就是因为程戎觉得你干净,还看得上你。” 尤翊咽了咽口水,想要反驳,“不不是” “可他若是知道了你在出任务的时候,还能抽出时间和这个小美人春宵一度,”闻西弯了弯唇, 勾出一抹略带着邪气的笑,“你猜他会怎么想你?” 尤翊动作微微一滞, 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他或许不会杀你, 顶多只会把你赶出基地, 让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心血都付诸东流。” “我就不同了,”闻西收掉撑着脸的那只手, 随意地搭在身侧的扶手上,半垂着眼看向跌在地上的人,缓缓地说,“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不仅会要了你的命,还会让你死的无比痛苦。” 最后几个字吐字很轻,但语气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一双淡绿色的竖瞳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半垂着眼看向尤翊的时候,眸底有一丝诡异的笑意。 像一条贪婪的大蛇,明明狩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却偏偏不肯下口。 反而很有耐心地将猎物圈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然后一下一下地吐着血红的信子调笑逗弄,饶有兴致地等待对方的精神被击垮,最后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尤翊垂在一侧的手指缓缓收紧,下意识抿了抿微颤的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底气些,“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闻西悠闲地将身体靠在高宝座的高背上,满意地看着脚下已经变了脸色的人,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要照片上的那个人,把他给我送过来,我就可以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 “什么”尤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视线不由得落在闻西脖颈一侧露出的灰褐色蛇皮和身侧垂着的那根又粗又长的蛇尾上,微顿了一下,紧接着拼命摇头,“不不行”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孟小淳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传言——“这个变异人新首领可是个狠角色,不仅性格凶残,杀起人来眼都不眨。最重要的是,还很好色,变异区里凡是长得有点好看的变异人,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手心” 这样一个怪物,怎么能侵占去阮瑀那样单纯干净的人。 并且这件事里,阮瑀本就是最无辜的那个,他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放弃了回总部发展的机会,又义无反顾地跟随他来到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他又怎么能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不行,”尤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了几分抗拒,“我做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闻西顿了两秒,唇边的笑意加深,带了一丝阴恻恻的凉意,“这些照片,明天一早只能出现在程戎的邮箱里了。” 尤翊的动作顿了一瞬,眼底缓缓升起一丝绝望。 “并且,如果拒绝合作的话,就代表我们不再是统一战线的人,”闻西略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自然也用不着再跟你客气。” “你”尤翊吞了吞口水,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一个缩在阴影里的身影立刻爬了出来,手脚并用地走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的尤翊身边,在离他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缓缓停住。 微微歪着脑袋,一双黑豆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尤翊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眼睛倏然睁大,仓皇失措地后退了一大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看到尤翊眼底赤-裸裸的惊恐,面前的变异人似乎更兴奋了,他「咔咔」地扭动着身躯,极力向陆驰展示自己满身的黑棕色硬壳和从脖颈一直长到尾巴下方,密密麻麻的细长的脚。 这是一只蜈蚣变异人,除了头部以外,身上再没有一丝人类的痕迹,似乎体内所有的基因,都已经被这只巨大的蜈蚣侵占。 连最基本的说话交谈能力都已经丧失,只能用肢体语言欢快地跟尤翊交流。 “喜欢我给你找的这个感染源吗?”闻西弯了弯唇,眼底的笑意加深,“你猜如果你被他感染了,回去之后还有人敢靠近你吗?” —— 孟小淳他们是在返回去救人的途中遇到的尤翊,一行人见他平安无事,不由得唏嘘了一阵,一边关怀地询问尤翊的情况,一边对变异人缺德的行为骂骂咧咧。 或许是为了给尤翊保留住最后一点面子,没有人询问他被掳走之后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追问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只是纷纷嚷嚷着下次一定要直接将变异人的老巢端了,一个个气势如虹又正气凛然。 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些尤翊的尴尬和难堪。 尤翊的脸色不太好看,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沉默着上了驻扎营的车。 车队再次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发亮,周围的事物也逐渐清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悄地越过栅栏缝隙,落在楼前停着的越野车上,折射出一道仿佛被晕染过的光圈。 “是老大的车,”坐在副驾上的孟小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牌号,他忍不住扒着车窗往外看,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兴奋,“一定是老大来了!” 坐在后座上的尤翊身形僵硬了一下,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那个缓步走出休息楼的瘦高身影,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悄悄收紧,眼底隐隐浮起一丝尴尬地狼狈。 “老大!”车子刚刚停稳,孟小淳就快速跳下车,扛着还没来得及卸下来的步-枪颠颠跑了过去,“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啊?” 跟在陆驰身后的仇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吐槽道:“这是来办正事的,你以为是春游啊,还给你带好吃的。” “哦,”孟小淳抬手抓了拽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这不是好久没吃肉了吗” “小戎给你带了红烧肉罐头,”仇铭抱着手臂靠在楼下的柱子上,不情不愿地说,“放你办公桌上了,想吃自己去拿吧。” “真的啊!就知道老大最好了”孟小淳立刻在原地跳了一下,下意识想抱住他家老大撒欢。 只可惜手指还没碰到程戎,半道就被人揪着后颈,提溜到一边了。 “欸?!”孟小淳挣扎了一下,转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人,脸上的震惊消失,眼底瞬间又被惊喜填满,“沈哥,你也来啦!” 似乎没注意到刚才沈星烈是以怎么样非人的力量,把他这个将近一百八十斤的小胖子单手提起来的。 沈星烈不动声色地将人放回到地面上,朝孟小淳微微点了点头。 “我去,沈星烈这表现不对啊,”仇铭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显然他的关注点偏了,“他好像很在意别人碰你,天哪这该死的占有欲” 还有点好嗑是怎么回事。 从车子在院子里停稳开始,陆驰略有些散漫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后座的男人身上,似乎不愿意让身体里的程戎错过一秒尤翊脸上堪称精彩的表情。 自然没听清仇铭在身边说了什么。 直到所有人都下车离开,车门才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脸色惨白的尤翊扶着门车窗走下车,转身关上车门,一步步朝程戎的方向走过来。 直到离面前的几个人不足一米的时候,尤翊才缓缓停下,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握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对不起首领,我让您失望了” 仇铭抬起手肘搭在孟小淳的脑袋上,毫不掩饰地摆出看戏的姿势,顺手拍了拍身边的小胖墩,“哎,有没有瓜子或者糖?” “没有啊,”碍于头顶上的重量,孟小淳的脖子不能来去自如,只好挪动眼珠看了仇铭一眼,老实地询问道,“我寝室里有芒果干,你要不要?” “”仇铭叹了口气,认命道:“算了,咱俩不在一个频道。” 陆驰的视线依旧落在尤翊脸上,许久没有答话。 面前的人也越来越局促,脸和脖子也从原本的苍白,一点一点变成了后来的红色。直到鼻尖上都开始冒出细碎的汗珠,陆驰才弯了弯唇,慢吞吞地说:“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小心一些就好了。” 尤翊缓缓松了口气,再次抬起眼看向程戎的时候,眼尾都透出一层浅浅的红色,语气里也带着微颤的感激,“谢谢你,首领” “好了,戏看完了,”仇铭拿掉孟小淳脑袋上的胳膊肘,顺手一勾,将人直接带走,“接下来就没意思了,走,我带你去拿好吃的。” “啊?”孟小淳费劲昂着脑袋,乖乖的任由仇铭将自己卡着脖子带走,“哦。” 待两话痨离开,周围又安静下来之后,陆驰才抬手蹭了蹭尤翊的脸,语气里有一丝心疼,“忙了一晚上,一定很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好,谢谢首领。”尤翊不由得松了口气,直到这个之后他才确定,程戎没有因为这次失一败对他丧失信心。相反,为了顾及自己的情绪,对自己似乎也比以前更加温柔体贴了。 程戎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尤翊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下意识用一种优胜者的目光看向一侧的沈星烈。视线微微一顿,眼底升起一丝疑惑。 后者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而是以一种冷漠到几乎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淡淡地看向西侧的某个角落。 尤翊不由得顺着沈星烈的目光看过去,只来得及在西侧的栅栏后面看到一片纯白色的衣角。 几乎下意识地,尤翊迅速挪开目光,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不安。 是阮瑀。 他身上的那件白衬衫,还是昨晚离开的时候,他亲手给他穿上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 大佬就是大佬(18) ◇ 期待你成功的那一天 夏末的正午, 天气依旧炎热,刺目的光芒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棂洒在地面上,将原木色的地板染成了灿然的金色。 走廊一侧休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紧接着一个瘦高的身影走出房间, 随手将门关好, 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扶梯。 脚步缓缓顿住,视线微抬, 落在斜倚在窗边,看似已经等待许久的人身上。 或许是因为逆着光的原因,他的面容并不清晰, 但侧脸的轮廓依旧柔和温暖,看身影就知道是个长相优越的人。 “首领,”抱着手臂等在窗前的人缓缓开口,“我们谈谈吧。” 陆驰微微弯了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声音也格外冷漠,“我以为我放过了你,你应该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正因为你放过了我,”阮瑀依旧靠着窗台,唇边抿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我才觉得有些事情, 你有必要知道。” “哦,”陆驰点了点头, 随即抬起脚步继续往扶梯处走, 兴趣缺缺道,“可我我对你的事情, 不感兴趣。” “等一下!”阮瑀立刻开口叫住程戎,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刚才因为太急,没控制好音量。几乎下意识地,他往休息室的方向瞟了一眼,确认里面的人没有被惊醒之后,缓缓地松了口气。 “放心,”陆驰觉得好玩,不由得安慰道,“他昨晚忙了一夜,这会睡得很踏实。” “你”阮瑀捏了捏垂在一侧的拳头,声音里不由得掺杂了几分恼羞成怒,“你这么急着离开,连话都不愿意听完,不会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所以才故意逃避吧?” 话说出口,阮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再开口的时候,底气都足了不少,语气里也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躲着不去面对,就能解决的。毕竟在感情里,从来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优势,不被在意的那个,才是永远的输家。” 陆驰的眉尾微挑,看向阮瑀的目光里不由得多了一丝玩味,微顿了两秒,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确实不清楚,谁是你说的那个「感情里的输家」。我只知道现在是你求着我,要我跟你谈,不是我求着你,要跟你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谁求着你要跟你谈了?”阮瑀气得脸都白了,“我是在帮你,不是在求着你!” “哦,”陆驰点点头,作势要走,“好吧,那我先走了。” “等等!”阮瑀咬了咬牙,原本清秀的面容不由得露出一丝狰狞。捏着被攥得发白的拳头挣扎了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道,“求你,行了吧,求你跟我谈。” “好吧,”陆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抬手看了看时间,语气有些为难,“但是你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还有个会,希望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好,”阮瑀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你谈完之后,还有心思继续开会的话。” “工作上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陆驰好脾气地笑了笑,随即转头示意道,“走吧,再浪费下去,你的时间可就不够十分钟了哦。” 阮瑀忍着脾气咽下所有脏话,恨恨地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 陆驰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仇铭正在坐在办公桌附近改工作报告。这玩意他写了好几天了,字数依旧保持在五百以内,丝毫没有进展。 看到程戎走进房间,他眼睛亮了亮,“小戎,过来帮我写” 随着关门的声音,仇铭的目光下意识看向程戎身后,动作不由得动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倏然消失。 为了更有气势一些,他慢吞吞地放下了手里的笔,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一脸冷漠地看着那个跟进办公室的人。 陆驰走近办公桌,视线落在被仇铭画的乱七八糟的稿纸上,顿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写工作报告。 “你要是实在写不出来,可以去找孟小淳,”为了给仇铭留住最后一点面子,在阮瑀看过来之前,陆驰随手将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合上,淡声说,“他写报告类材料,很有一套。” 仇铭立刻调转视线看向程戎,声音里有一丝惊喜,“真的吗?” “嗯,”陆驰点了点头,“之前很多和总部联系的书面材料都是我口述,他执笔写的。” “那个小胖子,看不出来啊”仇铭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然后迅速起身收拾自己的笔记本。 收拾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倏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一脸冷酷地看向站在程戎身后安静等着的阮瑀。 “他来这里做什么?”仇铭用下巴指了指阮瑀的方向,语气毫不客气。 阮瑀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头,终究忍住没跟仇铭一般见识。 仇铭毕竟是隶属总部的人,连郝权估计都要给他三分面子,自己也不好得罪。 反正不过就是被嘲讽两句,从离开实验室开始,这些白眼他就没少经历过。只要能达成所愿,从程戎手里抢走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偏见他根本就不在乎。 “有些事情要谈,”陆驰抬手拍了拍仇铭的肩膀,低声道,“去吧,再晚一会,估计孟小淳又要睡了。” 仇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身边的程戎,眼睛里有一丝询问。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 陆驰看懂了他的疑惑,却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仇铭即便心有疑问,还是配合地拾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停在阮瑀身边,一脸恶毒地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到对方眼底流露出的一瞬间慌张,才满意收回手,顺道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地走出房间。 全程围观了好友装-逼的陆驰垂眸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一侧的休息区,俯身坐在沙发上,拿出两杯子,将其中一个注满,推给对面的人,淡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等下还有其他事情。” 阮瑀已经调整好心态,胸有成竹地坐在了陆驰对面,慢悠悠地问:“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来的这里吗?” “哦?”陆驰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来的?” “是尤翊带我来的,”阮瑀挺着脊背坐在单人沙发上,眼底有一丝胜券在握的笑,“他舍不得跟我分开,所以才找人把我弄进了后勤组,和守卫一起来南湖湾。” 语毕他微微顿了顿,眸中的笑意加深,带了几分胜利者的高傲,“毕竟只有在这里,他才是自由的,才能肆无忌惮的和我在一起。”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顾及尤翊的计划,默默地等在角落里,等待尤翊彻底取代程戎,然后自己再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 但现在他等不及,也没办法再等了。 经过上次爆炸的事情之后,汤教授几乎和他断绝了关系,自然拒绝他再接近实验室。原本他倒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在他心里,能不能回实验室并不重要,只要能继续留在基地里,能经常见到尤翊,他就已经满足了。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打算先找一份简单的工作维持生计,然后再想办法靠近尤翊。但真正操作起来,才发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之前谋害首领的事情不知被谁传了出去,现在这件事几乎人人皆知,他也成了整个基地的公敌。没有人肯给他工作,也没有人愿意给他好脸色。这段时间他被迫四处流落,简直度日如年,如果不是尤翊还在这里,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听从郝权的建议,回总部重新发展。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愿意再去在意那些所谓的功名利禄。他想要的,只是和尤翊一起离开,自由自在地度过后半生。 如果尤翊做不到取舍,那他只能帮他做选择。 只要今天能把程戎刺激透了,不愁他不放人。 “是这样吗?”陆驰捏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慢吞吞地纠正道,“不是你自己花光所有的积蓄,才托人找到关系,把自己送进了后勤组的吗?” 阮瑀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几乎下意识地,他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基地的首领是我,”陆驰将茶杯托在手心里,略有些好笑地看了阮瑀一眼,“你觉得没经过我的同意,你能顺利来南湖湾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瑀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程戎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还毫不在意地放自己过来。究竟是不在乎尤翊,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阮瑀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几分。他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抬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和锁骨上那片旖旎的吻痕,声音里带了一丝得意,“就算我刚才说的是假的又怎样,这些痕迹总是真的吧?” 陆驰不由得抬起视线看向阮瑀的脖子,微愣了一瞬,心里暗暗有些后悔。 那天该想办法让沈星烈把投屏给他也拷贝一份的,看这样子,当时现场应该很激烈。 这么好的资源,没留起来倒是可惜了。 “这些痕迹是谁留下的,”注意到程戎短暂的讶异,阮瑀眼底的愉悦不由得多了几分,他忍不住轻声提醒道,“不用我跟你解释了吧?” “看样子你对尤翊的技术很满意,”陆驰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眼底有一丝兴味,“我开始有点期待了哦。” 阮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彻底呆住。 “我原本打算玩玩就算了,毕竟我也只是喜欢他上赶着巴结我的样子,”陆驰搁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动,小茶杯慢悠悠地在手心里转了个圈,声音里的笑意愈浓,“但现在看你这么喜欢他,我倒是不怎么想放手了。” “你”阮瑀的脸色彻底变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人,声音几乎失控,“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了?”陆驰眨了眨眼,声音里有一丝好奇,“你放在手心里当成宝贝,想要都得不到的东西,在我眼里却像垃圾一样,丢都丢不了。所以心里不平衡了,是吗?” “你不会一直这么得意的,”阮瑀气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声音也几乎抖得不成句子,“我一定会揭开你的真面目尤翊知道你这样对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 “那你要好好努力了,”陆驰抬起眼睫,双眼含笑地看着他,“期待你成功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 大佬就是大佬(19) ◇ 您的玩弄感情套餐已到货,请注意查收 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 即便拉上了窗帘,光源依旧能清晰地透过布料洒进屋内,在桌面上落下一片莹莹的光。 床上的人用手撑着床沿翻了个身, 手腕抵在额头处, 遮住了微蹙的眉头, 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昨晚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度疲惫, 但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一想到要把阮瑀送到变异区,遭受那个半人半蛇怪物的,所有的愧疚和不舍就如同一把把利刃一样, 狠狠地扎在尤翊的心里。随着他的犹豫和挣扎来回凌迟,折磨得他手足无措。 可如果不这样做, 照片曝光的后果,他一样承受不起。 现在的程戎对他确实有些感情,但是这份喜欢, 还不足以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尤其是背叛这样不可原谅的事情。这几乎等同于让他舍弃掉自己拼搏了这么多年才拥有的权利、地位还有人脉,他又怎么能甘心。 一方面不愿意毁了阮瑀,一方面又舍不得放弃现在的生活。这两种思维像是两个极端,在他脑海里来回撕扯, 搞得他的情绪几近崩溃。 阮瑀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他衣襟微乱, 眼睛红红,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浅浅的哭腔,“尤翊尤翊, 程戎他太过分了, 我们不可以放过他, 绝对不行” “怎么了?”尤翊迅速坐起身, 刚才脑子太乱,一时没听清阮瑀说了什么,但看他的情绪也知道他被欺负了。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混合着愧疚的心疼,一时顾不得其他,立刻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是程戎”重新被这个温暖的怀抱包围,才让阮瑀有了短暂的踏实感,紧接着被愚弄、被嘲讽的怒火随之袭来,他紧紧抓着尤翊的衣摆,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隐藏的怒气,“他太过分了他居然对我说,他对你只是玩玩而已,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一丝真心。他还说什么原本打算现在就把你甩了,只是看我那么喜欢你,才好奇你到底哪里好他太恶毒了” 尤翊的动作僵了一下,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去找他了?” 阮瑀此刻正趴在他怀里,自然没有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早已变了脸色,之前的关怀和怜惜早已消散,落在虚空处的视线情绪微凉。 阮瑀的话还没有说完,无意识地点了下头,继续控诉道:“他还说什么,「看样子你对他的技术很满意,我都开始有点期待了」这样的话,简直不要脸” 语毕他抬起头,手指紧紧地抓着尤翊的手臂,声音里带了一丝恳求,“尤翊,我们不要再在他身上耗下去了好不好,他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严肃正经,私底下根本就是个无赖” 尤翊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原本冰冷到极致的情绪也悄悄隐匿起来,看不出一丝破绽。闻言垂眸看了阮瑀一眼,缓缓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除掉他,”阮瑀的眼睛里带了一丝狠戾,在那样一张平和无害、梨花带雨的脸上多少有几分违和。 但他本人却似乎全无察觉,依旧用微带着寒意的声音说,“他已经在我这里暴露了自己的本意,自然不会再去信任你,与其给他对付我们的机会,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拿走他的能量,除掉他。” “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尤翊缓缓抬起手,扣上了阮瑀上衣的衣领,重新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动作虽然轻柔,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基地里的大小事务,所以,就算他变成了没有能量的废人,总部也会派新的人选来担任首领,而不是让我直接代替他。” “那我们就不要这个首领的位置了好不好,”阮瑀抓住尤翊的手,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里盛满了迫切,“除掉程戎,只是为了少一个后患,我们离开这里,回总部发展,只要我们够努力,一定可以有一片自己的天下。” 尤翊依旧淡淡地看着他,许久没有答话。 他和阮瑀高中时就认识了,两个人当时还相约考取了同一所大学,也算半个竹马。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毕竟一直以来,阮瑀在他面前都是那样一个简单纯真、善良可爱的小男孩形象。 却从来不知道,向来胆小软弱的他,竟然也有如此阴暗恶毒的一面。 阮瑀主动去找了程戎,甚至很有可能还洋洋得意地把自己身上的痕迹扒开给程戎看。 以程戎素来高傲的性格,必然不会让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自己面前撒野,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在阮瑀看来很过分的话。也因此,阮瑀才会像受了刺激一样来跟自己诉苦。 为的就是想让自己遂了他的心意,动手除掉程戎。 阮瑀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和自己一起离开,然后再回总部,重新发展。 但是他却不知道,作为一个没有人脉背景的人,想要从头再来究竟有多难。 更何况,当时为了救阮瑀,他私下里联系郝权的证据还仇铭和程戎手里。 一旦那些东西泄露出去,他这辈子就都毁了,还谈什么重新开始。 “尤翊,”见他不答话,阮瑀不由得抬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尾音微微拖长,带了一丝软糯,“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啊?” 尤翊原本已经有些走神的视线重新聚焦,缓缓地落在了面前这张白皙精致的脸上,微微顿了一秒,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件事。 如果不是阮瑀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跑到南湖湾来找他,还对他纠缠不清、言语诱-惑,他又怎么会没有把持住,被闻西拍下那样被动的照片。 所以这一切都是阮瑀的错,他原本就该负起所有的责任。 这个想法,像是在迷雾中挣扎许久的人,倏然看到了回家的引路灯一样,所有的思绪一下子清晰了。 自私找到了理由,狠戾也有了借口,甚至连一开始压在心头的负担都随之消散。 是的,没错。尤翊无声地安慰着自己,这一切都是阮瑀罪有应得,所以错的不是他,是阮瑀自己。 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然后想办法找一个程戎能接受的理由,去解释清楚吻痕的事情。 “尤翊,”阮瑀抬头看向愣在一侧的人,眉眼间有一丝不悦,“你不会是舍不得程戎了吧?” “怎么会,”尤翊迅速回过神,眼底缓缓凝出一丝毫无情绪的笑,“这件事交给我,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不要再靠近程戎了,记住了吗?” “好,”阮瑀松了口气,重新伏在他胸前,低声说,“不用担心,以后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尤翊麻木地抬手蹭了蹭怀里人的头发,低低的「嗯」了一声。 —— 当天晚上,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之后,尤翊端着一份精致的茶点,敲了敲程戎办公室的房门。得到允许走进去才发现,房间里除了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仇铭之外,再无他人。 刚刚那声「请进」,应该也是仇铭说的。 仇组长显然没有一点身为客人应有的自觉,不光擅自允许其他人走进程戎的办公室,更是毫无形象地半躺在在沙发上,一双长腿大大咧咧地搭在沙发前的茶几处,嘴里还叼着半根从孟小淳那里顺来的芒果干。 听到动静半抬着眼皮往门口看了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继续点着屏幕,没有一丝搭理对方的意思。 尤翊略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刚准备转身回去,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欸,那个谁,”仇铭靠在沙发上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会打游戏吗?” “不怎么玩,”尤翊顿了一瞬,又改口道,“玩得不好。” “来一局吗?”仇铭问。 “好。”尤翊立刻将手里的茶点放在一侧的桌面上,俯身坐向另一边的单人沙发,随后拿出手机和尤翊组了个队。 半小时后,仇铭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算了,不打了,你心不在这里,技术再好也白搭。” 尤翊默默地放下手机,没有答话。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仇组长,首领他” “你是想问小戎去哪了,是吗?”仇铭又重新开了一局游戏,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他一眼,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尤翊抿了抿唇,很轻地点了下头。 “你那个好情人今天跑来跟他说了那么一大堆膈应人的话,”仇铭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他还愿意见你吗?” “这件事有误会,”尤翊立刻抬起头解释,“事情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误会什么?即便不是你把他带来南湖湾的,他身上的那些恶心的痕迹总是你弄出来的吧?”仇铭「啪」地一声按灭的手机,目光犀利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准备怎么跟程戎解释?用你那套连小孩都骗不过去的手段吗?” 尤翊的脸色白了白,本能地摇头,“我没有” “现在事情摆在这里,你与其想办法推卸责任,还不如像个男人一样把这件事承担下来,然后把你那个小情人送走,不要再让他回来给程戎添堵。”仇铭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道,“你好歹在程戎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他是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瞒得过他吗?” 尤翊愣了一下,眼底燃起一丝希望,“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 “要不是看小戎这么喜欢你,”仇铭一脸烦躁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我才懒得专门在这里等你,跟你说这些话。” “首领”尤翊微怔了一瞬,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他喜欢我吗?” 他知道程戎或许被自己打动过,也或许会对自己有一点好感,但这种喜欢就像是看上某件衣服,欣赏某个物件,只是浮于表面,却不曾真的动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永远都不会对等,自己更不可能真正得到程戎的爱。 可眼下看仇铭的意思,事情似乎远不止这样,程戎对自己的感情,也好像比自己以为的要深的多。 “废话,”仇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是没看见今天阮瑀走了以后,小戎难过的样子。我跟他这么多年朋友,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 “我”尤翊猛地站起身,心里又酸又涨,像是被什么填满了,又像是害怕失去什么,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你先阮瑀的事情解决完再说吧,”仇铭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个时候你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只有你真正做到了,他才会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会的,”尤翊立刻点头,“我会处理好的,我甚至可以保证,阮瑀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我一定不会再让首领失望的。” “话先别说的太满,”仇铭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垂手捡起沙发上的手机,慢悠悠地站起身,“等你真处理好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有点事情,忙的太晚了鞠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 大佬就是大佬(20) ◇ 很意外吗? 次日凌晨, 天光微亮。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周围的景色也依旧模糊,一切都处在尚未苏醒的阶段。 两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出休息楼, 融进凌晨微弱的光线里。随后径直走向停在休息区楼下的车队, 迅速从中找到自己需要的车。 按开之后, 其中一个高一点男人绕道车尾处,抬手把行李放了进去。 另一个瘦小一点的, 俯身坐进了副驾驶。 全程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行动却非常默契。 几分钟后,越野车倒出车位, 顺着城门楼拐出去,由西向东消失在驻扎营前的主路上。 随着车子渐渐驶离, 周围的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好像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离开。 城门楼上方的栏杆处,陆驰懒散地靠着一侧的柱子, 单手扶在围栏上,半垂着眼皮看向那辆逐渐消失在清晨中的车,眼中的情绪略显凉薄。 阮瑀对尤翊的信任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即便对尤翊提出的,最好凌晨就离开「躲避风险」的建议持怀疑态度, 却依选择相信自己的男朋友, 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安排,转身踏上另一个未知的旅途。 陆驰缓缓地收回视线, 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知道得知真相以后, 阮瑀还会不会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真诚无比的男人。 —— 八点一刻, 一直靠坐在天台另一侧, 观测着对方数据的沈星烈眼里的情绪顿了一下, 随即抬手关掉了手边的实时投屏,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慢声道:“对方交易已达成,阮瑀的数据正在发生改变。” “哦,”陆驰已经坐在了另一边的休息椅上,目光透过栏杆上的花格毫无目标地往远处眺望着,漫不经心地问,“厌恶值升了吗?” “目前阮瑀的数据是爱意值20,厌恶值70。”沈星烈的手指搭在虚空中的操作台上轻轻敲了敲,声音很淡,“但数据一直呈现着变化,估计是心里还在挣扎,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会接受的,”陆驰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唇边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毕竟当时程戎被抽走能量、被囚-禁、被虐-待的时候,也有过挣扎和怀疑。” 一直坚信的信念被骤然打破,现实和梦想的对立,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难以接受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 所以不管是阮瑀还是尤翊,都必须要学着适应了。 “尤翊的数据呢?”陆驰慢吞吞地问。 “从昨天下午阮瑀去找他开始,爱意值就一直在下降,”沈星烈调转目光看向虚空中某处的数据条,“现在是爱意值50,厌恶值40。” “才这样爱意值就降了一半,这也太禁不住折腾了。”陆驰弯了弯唇,声音里颇有一股惋惜的味道,“希望他的数据值能一直坚持到计划的最后。” 不然就不好玩了。 —— 临近中午的时候,尤翊的车回来了,除了说是专门给程戎摘的一箱野果子之外,车里再没有任何东西。 更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仿佛从一开始他离开的时候,车里就只有自己。 驻扎营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个人,却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询问。 守卫内部的训练照旧每天进行,对变异人的作战部署也还在继续,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后勤组走丢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组员。 当日晚间,阮瑀的数据值发生了剧烈的改变,对尤翊的爱意值瞬间跌入谷底,厌恶直接登顶,短时间内就到了达标线。 在计划内的,提前完成了一半任务。 —— 次日上午,驻扎营会议室内。 陆驰坐在会议室靠窗的位置处,手指松松地搭着作战计划书的一角,略沉思了几秒,转头看向会议桌另一侧的孟小淳,“跟总部那边申请的重型武器什么时候能到?” “原计划是下周五,”孟小淳翻了翻手里的记录本,补充道,“但是我查了一下,下周四南湖湾南部有雨,如果下雨的话,可能会再延迟一天。” “我已经派人去南湖湾边区守着了,”尤翊立刻接话,语气里有几分殷勤的意味,“如果有任何物资方面的消息,会第一时间送到这边来。” 听完仇铭的那些话之后,整整两天的时间,尤翊都处于一种非常亢奋的状态。即便阮瑀离开之后程戎依旧对他爱答不理,也直接拒绝了他辛苦带回来的野果子,都没有丝毫打击到他的积极性。 仿佛认定了眼前的人对自己的心意,所有的冷漠和疏远都是恋人之间的小矛盾,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他心里的火气降下去,两个人的关系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近一步。 毕竟他确实做了错事,程戎会生气、会在意,都是在乎他的表现,他自然不敢有一丝怨言,只能想办弥补过错。既然生活里他不能让对方开心,就只能在工作上更加卖力,尽量让程戎少操些心。 陆驰垂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着作战计划:“那些武器就位以后,我们先派人趁夜去袭击变异总部,目标就是对方的军-火库。同时正面和侧面两组队伍直接攻进去,跟里面的人里应外合,趁乱一举拿下南湖湾变异区。” “好,”尤翊立刻表示支持,“我申请由我带人去偷袭变异区的军-火库,我之前被带进去过一次,比你们熟悉那里的地形,会更好下手。并且,攻击军-火库对于此次作战计划来说,是最关键的一环,没有相对的作战经验,很难一举成功,所以我去最合适。” “不行,”陆驰冷声拒绝,“你和孟小淳各负责一组队伍从正面攻击就好,偷袭的人选,我再重新找。” 尤翊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微怔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程戎的意思,声音里不由得添一丝感动,“首领,你是怕危险才不让我去的,是吗?” 陆驰垂着眼皮整理着桌面上的笔记本,没有答话。 会议桌另一边,四人组会议里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笔,侧着身子坐在另一边小话。 仇铭的视线停留在看似暧昧的两个人身上,眸中凝起一丝兴味,同时再次朝孟小淳伸出手:“胖子,有没有瓜子,来一把。” “有,”孟小淳这次学聪明了,抬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空气,有模有样地搁在仇铭摊开的手心里,“给。” 仇铭立刻在手心里做了个捏瓜子的动作,随手塞到嘴边。不知是「吃」的高兴,还是看的开心,总之满眼都写着愉悦。 见程戎没有否认,尤翊心里一热,立刻保证道:“我知道这次任务有风险,但是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并且,我之前答应过你,要在这次跟变异人的对抗中拿到一个漂亮的军功。这个承诺我既然说出去了,就必须实现,你相信我,也相信你的眼光,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好吗?” 陆驰缓缓地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低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次偷袭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的计划是只能一个人参加行动,这样才能在不引起敌人注意的情况下,顺利点燃对方的军-火库。所以这次的行动,要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危险。” 尤翊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道:“没问题的,你相信我。” 如果程戎一开始就说明偷袭的人只安排了一个的话,尤翊或许不会如此坚持。 虽然这件事一旦成功,的确会让程戎和仇铭对自己很快改观,也能帮他获得一个漂亮的军功和很多人的敬仰。但相对来说,危险性确实高了很多。 毕竟是只身一人前往敌营行事,周围连个帮忙掩护的人都没有,一旦发生意外,几乎必死无疑。 可既然刚才那番话已经说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并且不管做什么事情,风险和收益都是相等的。这件事的确危险,可一旦成功,得到的功名和荣誉也是不可估量的。 陆驰依旧看着他,没有答话。 “首领,”尤翊下意识想抓住程戎的手安慰他,却被后者抬手躲开了,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再次保证道,“你相信我,我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平安回来。” “嗯,”陆驰垂下眼,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漠,“你最好说道做到。” —— 七天后,变异区内部。 林间区的深夜比驻扎营还要寂静许多,高高的青松枝叶繁茂,将原本就浓黑的天空遮了个干净。周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全凭听力和感觉判断方向。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驻扎营的人在林边区就将车子停下,改成步行往变异区方向走。 孟小淳和仇铭各带了一组人,从东西两方朝变异区分散靠近。尤翊则只身一人,带着充足的武器,顺着边缘的小路溜进了变异区内部。 上次从变异区出来的时候,他就有刻意地去记过这里的地形和建筑的大概方位。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因为里面的地形并不复杂,加上行动之前他又在草稿纸上将这里的情况来回复盘过,所以基本能分清里面大概的建筑方位。 这也是他对自己有信心能完成任务的原因。 抬手紧了紧挂在身上用于伪装的鬣狗皮,尤翊小心翼翼地爬上一侧的墙头,顺利地翻了过去,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他身上做足了伪装,远远看上去和普通的鬣狗变异人没什么区别,如果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这个计划,几乎万无一失。 悄悄地将藏在腰间的枪掖好,尤翊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从一侧的栅栏接口处挤进了第二层防卫。 抬手推开面前碍事的栅栏,尤翊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情况不对,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摸腰间的枪。手指还未触及枪套塔扣,动作便被迫停止了。 “别动。”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面前的人似乎低笑了一声,紧接着抵着尤翊头顶的枪微微动了一下,一声上膛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尤翊下意识抖了一下,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 “别”尤翊立刻低着头举起手,声音都在发颤,“有话好好说,别开-抢” 视线虽然不能抬起,但从尤翊的角度,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除了垂在地上的蛇尾之外,还有好几双脚。 也就是说这里除了闻西之外,至少还有好几个守卫。对方人多势众,他只身一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先妥协,然后再找机会逃出去。 “我说过,以后只要你安分一点,我不会动你,毕竟你把那么好的礼物送到了我身边,”闻西声音很冷,带了一丝冷血动物特有的寒意,“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伪装成这个样子,是来我的基地里跟我叙旧吗?” 尤翊依旧保持着双手抬起的动作,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不误会,这都是误会” “我还以为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是个不畏生死的人,”面前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带了一丝有趣的笑意,“原来你也很怕死。” 尤翊整个人倏然僵住,然后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视线,看向站在闻西身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张属于阮瑀的脸,但现在也只有那张脸还属于阮瑀。 原本白皙柔软的脖子上,布满了猩红色的蛇皮,从锁骨一侧一直延伸到衣领内,都是凉腻腻的鳞甲,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 尤翊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最终落在了从纤细的腰肢一侧生出的一根细小的蛇尾上。 幼嫩的蛇尾,软软地盘在匀称漂亮的腰部,看上去突兀又刺眼。 却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几乎下意识的,尤翊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一张灰白的脸上血色早已褪尽,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鬓角划下脖颈,最后洇湿在衣领处。 不一会,整个上半身就都湿透了。 “怎么,”阮瑀微微俯下身看向缩在地上的男人,眼底掺杂了一丝有趣的笑意,“在这里看到我,很意外吗?” 第60章 ? 大佬就是大佬(21) ◇ 跌落顶峰 尤翊胳膊一软, 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像是在极力躲避着什么,迅速用手肘撑着地面, 狼狈地往后挪了几步。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拉开了和阮瑀的距离。 方才阮瑀俯下身和他对视的时候他才发现, 阮瑀的眼睛变了。 原本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双赤金色的竖瞳, 在夜晚的探照灯下显得诡异又阴森。 夏末的夜晚尚有白天的余温,周围的空气也隐隐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即便如此,尤翊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 冰冷的寒意。 他退无可退地将脊背抵在木质栅栏上,求救的目光看向阮瑀身边的男人, 哆哆嗦嗦地求饶道:“闻首领你放过我,我我跟你们透露人类基地对你们的作战计划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说” “作战计划?”闻西悠闲地抬起手, 将指间的枪转了个圈,眼底带了几分兴趣,“什么作战计划?” “他们逼着我让我来这里踩点,为的就是里应外合,对你们的基地展开攻击” 不待尤翊把话说完, 便被一声含着嘲讽的冷笑打断, 闻西垂着眼看着地上的人,很有耐心地问:“你猜, 今天怎么会这么巧, 我会带着人在这里散步, 又这么巧, 刚好抓到了准备进入基地偷袭的你。” 尤翊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人, 眼里有一丝不知所措。 “因为我今天,”闻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就是专门来堵你的。” 尤翊的身形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的抬起眼,眸中有一丝惊恐的不可置信。 “没想到吧,你们要搞偷袭的事情,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闻西俯下-身子,慢条斯理地用手里的枪轻轻地拍了拍尤翊的脸,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怜悯,“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那帮人类兄弟,把你一个人骗过来之后,就全部都掉头回去了,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尤翊的眼睛不由得大了一圈,怔愣许久,他才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胡说,他们和我一起下的车,我们一直在边区外面才分开” 先不说孟小淳和仇铭都不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单说程戎对自己的感情,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更何况,他们也根本没有理由这样针对自己。 可不知为什么,即便有那么多理由支撑自己的依据,他也坚信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不可能的”尤翊的声音很低,尾音混杂着一丝颤抖,不知是在反驳闻西,还是在安慰自己,“他对我那么好,都能一次次打破原则原谅我,又怎么可能会故意设局害我” “如果不是确定他们回去了,”闻西弯了弯唇,抿出一丝寒凉的笑,“你觉得我还会浪费时间在你身身上,跟您说这些有的没的吗?” 尤翊絮絮叨叨地低喃倏然停止,眼里的情绪空了两秒,紧接着,被前所未有的绝望填满。 他缓缓蜷起身子,浑身发颤地抬起胳膊抱住头,像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一样,无望地低声抽泣着。 之前就隐隐察觉到的不对劲,此刻才逐渐有了答案。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必须一个人出手的行动。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些百般推诿下,才无奈答应,让他前来冒险的决定。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目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好一步步踩进这个精心设计的局里。 程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原谅他,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恨透了也,所以才会一直隐忍着,陪着他演戏。 先把他送到希望的最顶峰,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又在他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他推进绝望的深渊。 所以这场所谓的伏击,只是为他举办的一场盛大的葬礼。 “真可怜,一个自以为聪明绝顶又精于算计的人,就这么被人给耍了。”闻西颇感惋惜地啧了一声,慢悠悠地抬起手里的枪对准尤翊。 欣赏够了眼前人心如死灰的痛苦,闻西准备大发慈悲,送其上路。 “如果不甘心,”他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搁在扳机上,“就先去下面等着吧,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能一起去陪你了。” “不不要!”尤翊下意识地缩在角落里,抬起手臂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许久,尤翊才缓缓地从胳膊里抬起眼睛,仓皇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 一只长满着猩红色蛇皮的手腕按住了那只拿枪的手,紧接着,面前的人用软软的音调说:“别杀他。” 尤翊呼吸一顿,眼眶立刻红了。他抬起头感激地看向阮瑀,激动的嘴唇都在发颤。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只有阮瑀。 阮瑀垂眸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眼底带了点笑意,随即又转过头看向闻西,继续说:“就这么让他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我之前不是说过,想在咱们的实验室里研究对抗人类的生物武器吗?” 尤翊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眼底浮起一丝茫然,“什么?” “这么好的一个活体样本,不把他送到实验室里试一试那些辛苦存放病-毒,”阮瑀弯了弯殷红的唇,抿出一个温和的笑,“岂不可惜?” “不”尤翊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下来,他死死地抱住身边的木质栅栏,拼命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被感染求你” 闻西看了看怀里的美人,又转头瞟了一眼几乎已经失控了的尤翊,眼底浮起一丝兴趣。 —— 「嘀嘀」随着一声低低的提示声,显示屏右上方的数据值跳动了一下,显示双方的厌恶值均已达标,任务完成。 这意味着,陆驰最多只能在这个身体里再待24小时,就必须离开。 “24小时,”陆驰垂着眼沉默了一会,迅速将整个作战计划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然后缓缓抬起眼,露出眼底的一丝略带着倨傲的笑意,“剩下的时间处理后面的事情,足够了。” 沈星烈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须臾,唇边浮起一个浅浅的笑。 不管剩下的时间有多短,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多少,只要陆驰说可以搞定,那就一定没问题。 因为他是陆驰,只因为他是陆驰。 —— 半小时后,一只在驻扎营周围盘旋许久的黑色乌鸦被击落,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下面早已支好的气囊上。 狙击手的枪法很好,在避开了乌鸦变异人腰间的联络器和耳机接收器的同时,又直接将对方一击毙命,所有的仪器都没有一丝损害,连信号都没有中断。 守在一边的仇铭立刻上前,敏捷地解下乌鸦人的所有装备,戴在了自己身上。随即在仪器上输入一串数据代码,待信号接通后,迅速将早已编辑好的数据发了过去。 同一时间,早已准备就绪的一组小队率先出发,由西向东缓缓消失在了芦苇丛中。 两小时后,收到紧急通知的变异区内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闻西这边第一时间就根据此次对战,做出了相对应的方案,他们先派了第一队人从变异区东部出发,直接和人类驻扎营的人正面对抗。 同时再秘密派出一支小队从变异区后部悄悄走出去,绕到人类队伍的另一边,用从人类基地那边抢来的那些最新型的重型武器,对其展开攻击。 为此一战,双方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三小时后,上午十一点钟,双方队伍在夹子沟相遇,随即展开激烈的对抗。 枪-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只听声音都能感受到现场战-争的惨烈。 与此同时,带着重型武器的那一队人刚一出变异区,便被早就伏击在此处的孟小淳拿下,几乎没有浪费一颗子弹,就将那些武器重新收缴了回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双方的厮-杀还没有结束,站在驻扎营的城楼顶上,都能远远地看到忽隐忽现的火光。 陆驰踩在城门楼上方的水泥地面上,双手撑在木质花格栏杆处,轻薄的眼皮在探照灯下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又迅速消失。 在夜色中好看到不近人情。 “有件事忘了问你,”陆驰偏过脸看向身边的人,开口的时候,身上原本微不可查的距离感迅速消散,眼睛里也只剩下一丝好奇,“阮瑀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尤翊在几个小时之内,对他的厌恶值直接满格的啊?” 沈星烈轻轻地捏了捏搭在栏杆上的手指,缓缓答道:“阮瑀想研究蛇类的基因,用以清除掉身上的那些属于蛇的痕迹,所以在实验仓里弄了各种各样的蛇来做研究。” 他微顿了两秒,注意到陆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胳膊,以为他冷,迅速调出数据值页面,想帮他调高周围的温度。 毕竟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了初秋,周围的气温确实降了不少。 但指尖搭在按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须臾,他抬手扫掉那些数据,慢吞吞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笨拙地披在了陆驰的肩膀上。 陆驰怔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沈星烈误解了,刚要解释,又缓缓停住,指尖捏住外套的边缘,低声说了句「谢谢」。 沈星烈「嗯」了一声,继续解释道:“那些蛇里有很多都被阮瑀注射了大量的有毒基因,可能是想知道哪些毒物是可以对抗蛇类本身的抗体吧。总之,那些试验品都很” 沈星烈垂下眼睛,回忆里一下自己在投屏上看到的画面,缓缓地用一个词概括:“恐怖。” 陆驰抬起眼看向身边的人,身上的外套上带着沈星烈的体温和熟悉好闻的味道,悄无声息地掩住了陆驰原本对蛇类的抗拒和听到「蛇」这个字就冒出手臂的鸡皮疙瘩。 “他不会是直接把尤翊丢进去了吧?”陆驰问。 “嗯,”沈星烈点头,“尤翊当时一直求饶,但是那些带着大量病-毒的蛇还是一条一条地被丢在了他身上,到最后,整个人都被阮瑀踢了下去。” 也就是那个时候,尤翊对阮瑀的厌恶值才达到了顶峰。 陆驰下意识收紧了身上的外套,面无表情地夸赞道:“阮瑀不亏是阮瑀。” 当初可以为了尤翊,不动声色地把程戎逼死,现在又能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将尤翊推入深渊。 如果这些手段和魄力用到正途上,但也算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70 第61章 ? 大佬就是大佬(22) ◇ 你只能对我犯错 “首领!”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的守卫快速跑上楼顶,喜气洋洋地报告道,“刚收到的线报, 此战我们大捷, 孟队长他们不仅抢回了之前被劫走的那些重型武器, 还成功地将所有敌人一举拿下。” 陆驰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 转身看向面前的守卫,“我之前交代的那两个人呢,活着带回来了吗?” “是,”守卫立刻答道,“孟队长说, 阮瑀和那个半死不活的尤翊都已经被他们活擒了,此刻正在押来的路上,不出半小时应该就能到驻扎营。” “好,”陆驰点点头,“下去吧。” 关于那两个人的处置,他不会插手,这件事要等程戎回来之后自己决定。 当时他们让程戎吃了多少苦头,他虽然能从系统上看到, 却没有亲自经历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如果到了需要处决阮瑀和尤翊的时候, 那除了程戎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做这件事。 所以他才专门交代孟小淳, 如果在变异区见到了这两个人, 一定要活着弄过来, 留给以后的自己处置。 沈星烈垂眼看向身边的人, 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陆驰的意思。 他是在给程戎一个机会, 让他亲自清算当年的事。 毕竟有些恩怨陆驰的确可以代他完成。但有些心结,却只有他自己才能打开。 陆驰不想程戎的后半生都活在前世被折磨的阴影之中,也不想他有遗憾。所以才尽量给他留下了这个清算过去,面对未来的机会。 守卫离开之后,陆驰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微微叹了口气,“还有不到八个小时,我们就得离开了。” “如果你喜欢这里,回去之后,我们还可以偶尔回来看看。”沈星烈停顿了两秒,补充道,“也可以用你自己的身份,重新认识他们。” “我不喜欢这里,”陆驰将肩膀靠在一侧的栏杆上,半抬着眼睛看向夜空中的某处,眉眼间情绪微冷,声音很淡,“生命在这里太脆弱,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变异人。” 人类看似主导着一切,实际上却只能在越来越逼仄的环境里被迫求生。而变异人被感染之后,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痛苦,还要被曾经的同伴驱逐。 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于身体的摧残或者同类的厮杀,甚至是人类的枪口下。 不管是哪一方,都太被动,也太无助。 沈星烈的目光依旧落在陆驰身上,垂在栏杆一侧的手指微蜷,须臾,缓缓捏在一起。 当时决定要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主神为了能更好的理解人类玩家的闯关心态,直接删除掉了自己所有有关任务和系统的全部储存知识。只剩下了属于人类的,最鲜活的血性和人性。 少了那些冰冷数据的支撑,才有了眼前这个率真坦诚,偶尔又有点小痞气的陆驰。 和现在的陆驰相处久了,沈星烈几乎差点忘记了曾经那个温和儒雅,却又冷静理性的主神。 直到眼前这一刻,听到陆驰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自己不喜欢这里的时候。沈星烈才忽然意识到,陆驰依旧是陆驰。看似随和好脾气,对身边很多人和事的接纳度都很高。但实际上,这些都只是对周围事务淡漠的另一种表现。 那些温和随意的表象下,是对世界近乎凉薄的冷漠。 就像在之前的世界里,可以对席雨百般呵护,也可以在该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就像可以和仇铭孟小淳打成一片,也可以没有任何留恋地直接拒绝任何和他们有关的所有往来。 就像或许在醉酒的时候对他有过占有欲,也可以在清醒之后,迅速将所有的感情抽离,理性到令人难以招架。 “老大!”城门楼下,圆滚滚的小胖子「啪嗒」一下跳下车,站在地面上昂着脑袋冲楼顶上的人挥手,“我们回来啦,庆功宴摆好了吗?!” 陆驰略显凉薄的视线落在孟小淳身上的一瞬,眸中的情绪便开始一点点变暖,须臾。 眼睛弯了弯,凝出一个浅浅的笑,抬手朝下面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回来了,”陆驰顿了两秒,声音里带了点无奈的笑意,“刚打了胜仗,大家都在兴头上,这个时候程戎如果忽然病倒,好像不太好。” 每个原主在身体重新归位的时候,都需要一个短暂的过渡时间,来适应这个巨大的变动。轻者可能会出现低烧头晕的症状,严重一点的,或许会直接昏迷。 “嗯?”沈星烈回过神,一时没明白陆驰的意思。 “反正还有八个小时的时间,”陆驰侧过脸看向沈星烈,眼睛微弯,“不如我们留下来吃完庆功宴再回去吧。” 沈星烈的视线落在身边人亮晶晶的眼睛里,微顿了一下,眼底缓缓露出一个笑,随即很轻地点了下头。 —— 庆功宴直接设在了驻扎营大院里,由于时间太赶,并且这里资源有限。 所以食堂那边便将新鲜的肉类和青菜用签子串好,直接做烧烤。所有人围在院子里,边烤边吃。 陆驰接过沈星烈递过来的肉串,捏在手里转了个圈,忍不住叹了口气,“来的时候第一顿饭好像就是烧烤,没想到最后一顿饭,还是烧烤。” 还首尾呼应上了。 沈星烈垂着眼在他身边给鸡翅膀刷酱料,闻言弯了弯唇,没有答话。 陆驰偏着头看向身边认真烤鸡翅的人,心里头没来由的有点痒。 这么乖的沈星烈,真让人忍不住想去刺挠他一下。 “老大,”孟小淳拎着酒壶晃悠到陆驰身边,抬起手肘,直接将陆驰面前的小碗倒满,嘴里不满地嚷嚷着,“上次就没能好好跟你喝几杯,这次咱俩必须好好喝一场。” 孟小淳个小胖墩,挤过来的时候,旁边的沈星烈立刻歪了歪身子,手里的东西都差点被撞翻,只好默默地往一侧挪了挪,继续烤着手里的东西,暂时和陆驰拉开了距离。 “咱俩以后有的是机会,”陆驰抬起一根手指,朝孟小淳勾了勾,待对方乖乖靠过来之后低声说道,“沈星烈明天就要回家了,人家帮了咱们基地这么多忙,你不得好好跟他喝几杯啊。” 孟小淳捏着酒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深深地觉得自己老大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立刻转过身,举着酒壶看向另一边的沈星烈,一脸豪迈地说:“沈哥,上次你救了我和我们老大,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今天咱俩不醉不归!” 沈星烈抬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小胖墩,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竹签,难得的有几分局促,“我没怎么喝过酒。” “没怎么喝过才更要喝啊,”坐在对面的仇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见孟小淳去劝酒,立刻怂恿道,“这酒度数很低的,放心喝,不会醉人。” 自从知道沈星烈心有所属,放弃对他的幻想之后,仇铭一直企图把他「拉下神坛」。毕竟如果注定得不到男神的心,能和他拉近关系也是好的。 更何况,谁不想看向来严肃正经的沈星烈喝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沈星烈抿了抿唇,下意识转头朝陆驰看过去——奈何身边的孟小淳心宽体胖,直接遮住了沈星烈的的视线,阻挡了他求救的眼神。 除了进系统之前,沈星烈几乎没怎么来过现实世界,更没有经历过人类的「酒桌文化」,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无奈之下,只好捏起面前的小酒碗,跟孟小淳碰了碰,抬首喝下了那碗「度数很低」的高粱酒。 沈星烈跟孟小淳碰杯的时候,陆驰便探出身子,把手肘撑在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被坑着喝下碗里的酒。 目光落在沈星烈因为昂首喝酒,露出的利落颈部线条和滑动的喉结上,微微顿了一下。 手里下意识摸到自己面前的酒碗,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压住了喉间的干燥。 沈星烈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杯,抬起拇指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将空掉的碗亮给孟小淳看。 后者立刻朝沈星烈比了个大拇指,两口喝掉自己碗里的酒,又重新倒满:“这一杯敬你这段时间帮我照顾我老大和基地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我对此感激不尽!” 说着扬起下巴,两口喝光了自己的酒。 这一次沈星烈没有犹豫,十分配合地再次喝下了碗里的酒。 “刚才是孟小淳敬你,现在换我了。”孟小淳刚放下小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另一边跑过来凑热闹的仇铭扒拉开。他端着自己的酒壶一脸正经道,“感谢你救了我兄弟,以后沈兄弟有什么需要我仇铭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男神沈先生瞬间沦落成了沈兄弟。 陆驰微微蹙眉,有点看不下去了,“差不多行了,他没喝过酒。” “没事,”仇铭百忙之中不忘给自己找借口,“我们自己酿的粮食酒,不伤身。” “没关系的,”灯光下沈星烈的脸色微微有点发白,但明显意识还是清醒的,注意到陆驰眼里的担忧,缓缓地弯了弯唇,“这个酒不冲。” “来来来,干杯。”说着仇铭抬手跟沈星烈碰了碰杯,昂首喝光了自己碗里的酒。 沈星烈也立刻将小碗凑到唇边,一滴不剩地将酒喝了下去。 “这一杯,为了我们的相遇,”仇铭明显喝嗨了,敬酒词都开始不过脑子了,“茫茫人海中,能相互认识、能在一起吃饭,多不容易,这一杯必须喝!” 沈星烈已经连续被灌了好几杯,虽然看起来和平时的状态没什么区别,但依旧能感受到动作略迟缓了一些。听到仇铭的话,已经忘记了推脱,乖乖地拿起面前的小酒碗就往嘴边送。 碗沿还没碰到嘴唇,便被人中途拦下了。他微怔了一瞬,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眸中有一丝迷茫。 仿佛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让他喝,现在就又把他的酒杯抢走了。 “不能再喝了,”陆驰抬手将沈星烈的小碗搁在木桌的另一边,“他已经醉了。” “没有吧,”仇铭转头看向依旧坐在位置上的人,忍不住低声嘟囔道,“看起来还挺清醒的啊。” “行了,”陆驰坐回位置上,抬眸看了一眼仍握着酒杯不愿放弃的仇铭,懒散地露出一个笑,“你实在想喝,我陪你啊。” “不行,”不待仇铭说什么,一侧的沈星烈硬邦邦地开口道,“你不能喝。” 陆驰调转视线,落在被仇铭隔开的沈星烈身上,眼里带了点好奇,“为什么我不能喝啊?” “会犯错。”沈星烈想了想,又说,“如果一定要喝,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嗯?”陆驰没懂。 “你只能,对我犯错。”沈星烈一字一顿的认真地说。 另一边,已经被仇铭赶走,正坐在对面啃烤猪蹄的孟小淳嘴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傻愣愣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眼里有一丝疑惑。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仇铭也不由得捏紧手里的酒壶,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又迅速抬起眼看向另一侧的孟小淳,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为什么面前的人看起来明明很单纯,说出的话却有点涩情。 陆驰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沈星烈无比纯真的目光下,缓缓挪开视线,平静地拿起自己的小碗,抿了一口小碗里的酒,遮住了微微发烫的耳垂。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 大佬就是大佬(23) ◇ 我是谁? 再次放下手里小碗的时候, 陆驰已经恢复了最初的镇定,眼里也没有了一丝不该有的情绪。甚至还能坦然地侧身看向身边的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就是上次我喝多了酒, 没控制住跟你打了一架吗, 你担心其他人打不过我, 所以不让我喝醉跟他们相处,对吧?” 不待对方回答, 陆驰又略有些无奈地抱怨道:“倒也不用说的这么含蓄,不然他们会误会的。” 仇铭和孟小淳的目光顿了一下,齐刷刷地转向依旧坐在位置上的沈星烈。 后者眸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但出于对陆驰的本能服从,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另外两个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双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程戎本来就是个感情很淡的人,又刚从尤翊的阴影里走出来,怎么会这么快和沈星烈扯上关系。并且沈星烈一直有喜欢的人, 还是那种坚持了很多年的感情,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改变了。 见两个话痨都挪开了目光,继续跟身边的人打诨喝酒,陆驰才悄悄松了口气。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酒杯,慢吞吞地将小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干巴巴地咽下去之后, 才略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身边这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人。 沈星烈的位置刚好在院子里的塔灯下, 恍如白昼的光线直直地洒在身上,将皮肤映成了冷冽的白色,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格外炽热。 看向陆驰的时候, 眸中透着一丝眷恋, 不像某种浅显的喜欢, 倒像是经年累月压抑着的情感。 明显是在透过陆驰, 去看另一个人。 陆驰垂下眼,缓缓地往沈星烈的方向靠了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警告:“不许再看我了。” 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仇铭和孟小淳他们的怀疑,他要是再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就真解释不清了。 沈星烈眼里的情绪顿了顿,随即缓缓地垂下眼睛,目光失神地落在面前的餐碟上,久久没有抬起头。 虽然没有一声反抗,也没有一句抱怨,但陆驰还是从他低垂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委屈。 “你们先吃,”陆驰站起身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跟沈星烈交代,就先回去了。” 现在的沈星烈状态太不对了,谁也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为了安全起见,陆驰还是决定先把他弄走,万事等回去再说。 “这就走啦,吃好了吗?”孟小淳叼着块鸡翅膀抬起头,口齿不清地问,“要不要给你们留点?” “不用了,”陆驰随口拒绝了孟小淳,转身扯了扯沈星烈胳膊,低声催促,“走了。” 沈星烈坐在原地愣了一下,视线缓缓落在陆驰垂在自己身边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顿了须臾,然后抬手抓住。 陆驰:“” “走,”沈星烈站起身,眼神清明,没有一丝醉态,“我们回去。” “呃他喝多了,”陆驰被拽得踉跄了一下,随即又被身边的人扶住肩膀站稳,他抬起另一只手推开沈星烈,略有些狼狈地解释道,“所以认错人了” “哦。”孟小淳呆呆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看出沈哥哪里像喝醉的,但老大说他醉了,他就肯定醉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沈星烈尽量保持着稳重的仪态朝酒桌上的人点了点头,“你们继续” 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人拉着手带走了,最后的一个「续」字还带了一点颤音。 仇铭微微倾身将嘴里的鸡骨头吐在面前的骨碟里,抬手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人,忍不住吐槽道:“你觉没觉得你老大跟沈星烈之间,有点怪怪的。” 孟小淳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要不是你之前说过沈哥有喜欢的人,我会以为,他对我们老大有意思。” “算了,”仇铭咬着签子尖摇了摇头,放弃思考,“男神的心思,不是我等凡人能猜透的。” —— “等等”陆驰挣扎了一下,“沈星烈,你别走那么快,停,停下” 前面的人已经推门走进了程戎的房间里,闻言倏然停住脚步,同时抬手扶住了没来得及刹住车,朝自己胸口上撞过来的人。 后者一头顶在一个温暖宽厚的胸口上,抬起头的时候,鼻尖都撞红了,眼睛里也泪汪汪的。 他抬手摸了摸发酸的鼻尖,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说停就停了。” 沈星烈站在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抬起手替他擦掉眼尾的湿痕,声音里含了点愧疚:“对不起。” “没事。”陆驰微微偏头躲过了沈星烈的触碰,转身走进屋内的橱柜旁,抬手给他倒了杯水。 这个过程中,沈星烈依旧站在门口的位置上,没有跟进来,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脑袋微微垂下,眉眼间写满了自责。 陆驰捏着杯子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心里没来由的一软,方才那股埋在心底里,还未成型的别扭也随之消散。 “沈星烈,”陆驰靠在一侧的橱柜上,像哄小孩一样朝他招招手,“过来喝水。” 沈星烈缓缓抬起眼,视线落在几步远外的身影上,微顿了一瞬,随即听话地凑过去,乖乖地站在陆驰面前。 眉眼间的情绪依旧很淡,连走过来时候的步伐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眼里的情绪有点涣散,还真看不出是一个醉酒的人。 陆驰抬手将装满水的杯子递了过去,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这醉酒的方式,还真是独树一帜。” 不是熟悉亲近的人,估计都看不出他状态不对。 沈星烈默默地接过陆驰递过来的水杯,凑到唇边一口一口地喝着,不一会就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杯子还回来的时候,他还特意翻转手腕倒过来给陆驰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人,眼底有一丝期待。 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快夸我」三个字了。 “很厉害。”陆驰抬手蹭了蹭鼻尖,不动声色地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倒是没料到,向来内敛严肃的沈星烈,喝醉的时候居然这么可爱。 后者注意到了陆驰眼底的笑意,眉眼也跟着舒展了起来,唇边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因为身处驻扎营的缘故,程戎的寝室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单间,周围的陈设简单整洁,桌面上除了几本关于变异人研究的书之外,只剩下了搁置在书桌一角的一盏小台灯。 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陆驰就已经将台灯按钮拧开,莹白色的光顺着灯罩边缘倾洒出来,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颜色,包括面前的人。 或许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看向陆驰的时候,总是半垂着眼。此刻炽白的光线映在他的侧脸上,将原本浓黑的睫毛拉长,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只剩下透着嫣红的唇,在灯光下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陆驰的视线在沈星烈的唇上落了一秒,又迅速挪开,抬手接过那只喝光了的水杯,转身放在橱柜上,声音平淡如初:“我们先回数据屋吧,再继续捣乱下去,程戎就真跟他们解释不清了。” 沈星烈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下头。 陆驰侧过脸看着面前明显加深了笑意的人,微顿了一下,“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回去?” 他一直以为沈星烈是那种无欲无求,一心只想搞事业的严肃古板小系统。毕竟和他搭档这么久,就从没听说他对工作有过什么抱怨和不满。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守在他身边,努力帮他完成每一个世界的任务。 连聊天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也都是和任务有关的事情。 时间久了,陆驰都忘了沈星烈和自己一样,只是个忙碌又疲倦的小打工人,也有累了想回去休息的时候。 “嗯,”沈星烈点头,认真地说,“回去可以犯错。” 陆驰缓缓睁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什么?” 什么犯错? 是他理解的那个犯错吗? 什么叫回去可以犯错? 他打算回去以后,对他犯什么错? 一连串的问题争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如同惊雷一样在耳边迅速炸开,一时间把他震懵了。陆驰怔愣了几秒,问出口的问题却是:“为什么回去以后才可以犯错” “因为这里,不是真正的你。”沈星烈顿了一下,缓缓地说。 “什么?”陆驰没懂。 “我看到的是你,”沈星烈一板一眼地解释道,“但不是真正的你。” 虽然沈星烈说的不清不楚,但陆驰还是从他简单的描述里猜出了大概意思。 他眼里看到的,是自己的本体,而不是程戎的样貌。但现在站在这里说话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程戎。所以才会有那句「看到的是你,但又不是真正的你」的话。 但眼下陆驰好奇地是另一件事。 “沈星烈,”陆驰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地问,“我是谁?” 第63章 ? 病弱小王爷(1) ◇ 过渡章 虽然沈星烈明确说过, 系统内没有因为犯错而被罚去任务世界的人,他自己被系统主神捡到之前,也没有什么能记住的事情, 但陆驰心里还是有几分怀疑。 怀疑以前的自己, 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渊源, 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 近乎偏爱的照顾着自己。 只是清醒时候的沈星烈从没有跟他透露过这些事情,每次陆驰问起,他也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所以陆驰才趁着他被灌醉, 问出了这个困惑了自己很久的问题。 沈星烈依旧半垂着眼睫看着面前的人,须臾, 缓缓吐出几个字,“陆驰,你是陆驰。” “”陆驰哽了一下, 换了个问法,“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沈星烈微怔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慢吞吞地在虚空中敲着数据,“我们回去吧。” 陆驰:“??” 这不会是转移话题吧? 喝醉了都不忘要守口如瓶吗? 随着沈星烈的操作,陆驰来不及再说什么, 眼前一黑, 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或许只有一瞬间,又或许过了很久, 陆驰只觉得身体一重, 脚下便重新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即便已经经历过好记次这样的情况, 陆驰依旧难以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失重感, 膝盖一软,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向地面。 下一秒,肩膀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抱住,紧接着,双脚倏然腾空,彻底离开了地面。 陆驰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只可惜身体刚刚归位,连反抗都显得有气无力,只能任由对方把自己打横抱起,缓步走向一侧的卧室。 陆驰紧紧抓着沈星烈胸前的布料,微蹙着眉适应了好几秒,才缓缓地睁开眼,视线一寸一寸上移,落在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他们没有回数据屋,而是直接去了沈星烈在系统里的家。也就是陆驰从上个世界里出来时,住过的那个房间。 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屋内的陈设和上次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连光线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 沈星烈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放放我下来,”陆驰挣扎了一下,声音有点抖,“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站稳。”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沈星烈总给他一种很危险的错觉,对上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的时候,小腿都在隐隐发软,胸口的位置也逐渐失了秩序,乱作一团。 “好。”沈星烈的声音很低,虽然依言将怀里的人放下了,但视线却始终落在陆驰身上,没有挪开一瞬。 眸中带着乌沉沉的,陆驰看不懂的情绪。 重新踩在结实的地面上,陆驰心里才踏实了一些,他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转过头躲过沈星烈的视线,目光落在一侧深蓝色的床单上,声音平静,“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沈星烈沉默了一会,没有答话,也没有离开。 陆驰依旧偏着脑袋看向一侧的床沿,须臾,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面前的人,又迅速挪开。以为他没听清楚自己的意思,只好重复道:“我是说,你先回去休息” “今天不犯错了吗?”面前的人抿了抿唇,缓缓地问。 陆驰倏然转过头,眼睛都大了一圈,“你什么意思” 沈星烈的视线缓缓下移,目光落在陆驰的鼻尖以下,目光里带了点渴求。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沈星烈,”陆驰立刻开口,声音有点慌,“你喝多了,现在立刻去睡。” “不困,”沈星烈抬起视线看向陆驰的眼睛,低声说,“我想犯错。” 陆驰抬起手指蹭了蹭额头,有点抓狂。 今晚快这两个字搞疯了。 “沈星烈,”陆驰缓缓地顺了口气,语气有几份无奈“你也说了是犯错,既然是错的,就不能再去做了。再说了,你有喜欢的人,如果被他知道了” 倏然想到了什么,陆驰顿了两秒,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很轻,带了一丝不确定,“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什么人吗?” 沈星烈依旧看着他,唇角微抿,没有答话。 陆驰眼里的情绪依旧平静,垂在身侧的手指却缓缓捏紧。这一次,他没有和以往一样点到为止,而是继续固执地问:“我长得,跟你身边的某个人很像,是吗?” 沈星烈微顿了一瞬,眸中有一丝迷茫,仿佛没理解陆驰的意思。 “或者我换个问法,”陆驰的声音很轻,“我和你喜欢的人长得很像,是吗?” 酒精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奏效,沈星烈下意识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涣散,耳朵一片轰鸣,思绪也开始纷乱。 但还是听清了陆驰说的那几个字。 喜欢的人。 脑袋很沉,视线也开始模糊,脚下一晃,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毫无预兆地摔在陆驰身上。 陆驰只觉得身体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个温热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床上。 “沈星烈”陆驰抬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声音彻底乱了,“你先起来” 沈星烈伏在陆驰的颈间,睫毛微合,嘴唇动了动,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陆驰的动作滞了一下,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刚才沈星烈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只剩下了气音,但陆驰还是听清了每一个字。 他说:“是,我喜欢的人。” 刚才他问的什么来着?陆驰麻木地想。 哦,好像是问自己是不是长得和他喜欢的人很像。 陆驰慢吞吞地抽出自己的手,失神地搭在眼睛上,须臾,唇边勾起一丝略带着嘲讽的笑。 困扰了自己很久的谜团终于被解开,真相毫无预兆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原来所有的偏爱和关心,不是照顾以往的故人,也不是帮扶曾经的同事。只是因为他恰巧长了一张,和那个「天边的星星」相似的脸。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是这样。 —— 系统内的世界几乎和外界没有什么两样,就连推开窗户,看到的车水马龙都几乎和任务世界里没有什么区别。 陆驰斜靠在阳台一侧,后脑勺搁在纯白的墙面上,略显淡漠的视线落在远处虚空中的某处。直到天边隐隐发白,太阳从城市的另一头探出脑袋,又缓缓上升,完全暴露在地平线上,他才懒懒地挪开视线,转身走进屋内。 沈星烈推门从房间里走出来,恰好碰到刚回客厅的人,视线顿了一下,眼底有一丝局促,“抱歉,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昨天他喝了很多酒,但至少意识还算清醒,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都记得。 正因为记得,所以才清楚的知道自己都在陆驰面前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鼓,语气也不由得也含了一丝小心翼翼。 “没有,”陆驰弯了弯唇,眼底带了点散漫笑意,“你酒品很好,没什么麻烦的。” 沈星烈依旧站在原地,眸中的情绪微滞,须臾,他点了点头,“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语毕他转身走进厨房,背影都透出一股落寞。 一直到刚才,他都在担心陆驰的反应。怕他会介意,也怕他会反感。可直到眼前这一刻,看到陆驰露出和以往一样毫无负担微笑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最怕的,反而是他的不在意。 不在意他的心思,也不在意他的僭越,依旧能够坦然的、满不在乎的和他相处。 早餐很快就做好了,除了云吞和炒青菜之外,又加了一道陆驰喜欢的西红柿鸡蛋。等所有的菜都端上桌的时候,陆驰也刚好洗漱完,他缓步走到餐桌前,轻声说了句谢谢,便低头开始吃。 “不用客气,”沈星烈俯身坐在他对面,抬手把西红柿鸡蛋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吃完饭你可以出去逛一下,也可以去其他世界转一转,等休息好了再去下一个任务世界。” “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陆驰抬手夹了一块鸡蛋放到自己碗里,漫不经心地问,“我需要过几个世界才能离开。” 沈星烈的搭在桌沿上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你想离开了吗?” “嗯,”陆驰咬了一口鸡蛋,语气里带一丝随意,“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并且你知道的,我从来到这里就没有记忆,所以我也会好奇,自己原本的世界和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被拽进系统的玩家,都是生命遇到波折的普通人,”沈星烈说,“进入系统世界,完成所派发的任务之后,所获得的积分会帮他们延续相应的寿命。” “因为任务的难度系数不同,所获得的的寿命也不一样,玩家如果疲倦了,或者得到的积分到了自己满意的程度,”沈星烈缓缓地说,“就可以申请离开。” “你之前说过,我除了第一个世界之外,另外两个世界都是S级的,”陆驰垂手搅了搅碗里的面,慢声道,“那积分应该很高了。” 沈星烈抬起头看向他,没有答话。 “所以,这个世界之后,”陆驰淡淡地说,“帮我申请离开吧。” 作者有话说: 没刀,不虐,只是过渡章,断在这里是因为忙的太晚了没写完 呜呜呜 第64章 ? 病弱小王爷(2) ◇ 前因(上) 系统内最开始出现差评的时候, 主神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让系统内的管理写了一份自查自纠报告,用以调整纰漏, 改正错误。 毕竟在系统工作了这么多年, 他即便自己没怎么经历过投诉和差评, 也在总部会议上听其他系统的主神抱怨过。自然早就明白,不管一个系统做的再怎么完美, 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真正让主神开始在意的,是那份匿名写给他的投诉信。 写信的玩家用了将近两千字的内容去控诉系统主神太过死板、不懂变通、毫无人性。最后的最后,对方甚至直白地指出, 若是主神继续这样一意孤行下去,恐怕会被所有人厌弃、憎恶, 且永远不会被人原谅。 这是主神从业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批评和否认。 毕竟在这之前,他手下的破坏系统, 从没有掉出过「最受玩家喜爱的系统」的前三名。之前虽然确实也收到过一些差评,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有些玩家吹毛求疵。 不知想到了什么,主神立刻回到系统室,迅速找出之前的档案,把那些差评依次看了一遍。 果然, 几乎所有的差评理由几乎都有「死板」、「没人性」、「固执己见」这样的字眼。 翻阅完全部的信息之后, 主神关掉了数据页面,一个人坐在数据屏前沉思了很久。 他从出生开始, 就注定要为系统服务, 是个地地道道的数据人。虽然本体也是人类的状态, 但终究还是缺少了一些尘世的烟火气和普通人的哀怨嗔痴。 也因此, 很难理站在人类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缺点, 知道自己相较于其他人会太过于冰冷淡漠。所以才在接收到这些信息之后,开始认真的审视自己,寻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思量再三之后,主神最终决定封印自己的技能,清洗掉所有记忆,让自己以一个玩家的身份亲自参与到游戏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系统内的程序。 为了能更好的完成工作,除了接到差评和投诉最多的世界类型之外,他还亲自安排了其他世界供自己锻炼,为的就是提高自己的「人性」和「烟火气」。不至于到了问题世界的时候,还在和以往一样麻木不仁。 虽然沈星烈从来都不觉得陆驰缺少那些所谓的「人情味」,但既然他经历了那么多挫折才走到眼前这一步,自己就要尽量保证他每一步都不出现纰漏。 更何况,他还没能趁这段时间走到陆驰身边,让他完全接纳自己,又怎么甘心就此放他回去。 “你的积分可以兑换将近三十年的寿命,”沈星烈试探性地劝说道,“但依照人类的平均寿命值来算,现在还不是最佳的离开时间。” “哦,”陆驰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漫不经心地说,“可是我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 餐厅内缓缓地安静了下来,连吃饭时杯碟相撞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吵闹。 许久之后,沈星烈轻轻放下手里的调羹,低声道:“明白了,我会给你安排的。” 陆驰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须臾,很轻地点了下头。 沈星烈目光微抬,落在了陆驰身上,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陆驰在躲他。 早晨见面的时候,沈星烈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只是当时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眼下这一刻他才确定,陆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刻意的跟他保持距离,连说话时候的语气都生疏了不少。 并且他这么急着想要离开任务世界的原因,也多半和自己有关。 慢吞吞地垂下眼看向面前的餐盘,沈星烈认真回想着昨晚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查找陆驰在意的点。 如果只是单纯因为不满昨晚他言语上的轻佻,应该不至于如此介意。毕竟陆驰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受拘束的人,所以除了他知道的事情之外,应该还有一切其他的事情发生。 昨晚的最后,他确实有一些意识混乱不清,是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会让陆驰如此介意的吗? “我吃好了,”陆驰放下手里的碗,淡淡地看向沈星烈,“什么时候能开始?” “休息一下再去吧,”沈星烈的视线落在陆驰微微发青的眼窝下,微微顿了一下,“你看起来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了。”陆驰挪开目光,看向沈星烈身后的某处虚空,声音很冷。 知道所有的真相以后,就无法再去坦然地面对沈星烈这样温和体贴的关心。一想到这些宠溺和偏爱都有可能和另一个人有关,心里的无力感几乎将自己淹没。 陆驰缓缓垂下眼,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蜷,不动声色地忍住了胸口那抹怪异的酸楚和委屈,语气显得有些硬邦邦的,“我只想快点结束任务,然后离开这里。” 沈星烈的目光依旧落在陆驰身上,许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早餐后,在陆驰的催促下,沈星烈将一份数据文件传展现在他面前,跟他解释这次的世界比较特殊,需要先了解完所有的设定和任务线才能真正开启。 陆驰点了点头,将心理所有纷杂的情绪理干净,抬手将数据文件徐徐展开。 这次世界的时间线发生在南梁后期,攻略对象之一,便是原主本人。 也就是说,原主要拆散的是自己的姻缘。 看到这个设定的时候,陆驰下意识愣了一下。虽然他经历的世界不多,但也早已从心底里默认了,这样的任务大多数都是针对他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有攻略对象就是原主本人的情况。 “这种情况会有,”仿佛看到了陆驰的疑惑,沈星烈立刻解释道,“只不过不经常发生,所以我才提议先了解世界设定,再决定任务线。” 陆驰点了点头,目光从新落在数据资料上。 由于暂时还没有进入原主的身体,所以这些关于原主的信息和回忆都只能通过书面资料的形式看到,但沈星烈整理的很详细,所以查阅起来倒也算直观。 原主名叫萧祁,是大梁皇帝萧洪的胞弟,唯一留在上京的亲王。 萧洪即位后,为了永绝后患,几乎解决掉了先皇留下来的所有皇子。实力弱一些的,被赶去了封地苟活。强一些的,不是被贬谪后遭遇不测,就是「突发恶疾」去世,能好端端的存活在世上,且不被牵连的皇子,只有萧祁一个。 萧祁能在这场政权风波中安稳无恙,还能留在上京,没被赶往封地的原因。不仅因为南圣太后舍不得小儿子远离,更重要的是萧祁在大梁皇室中的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 他喜欢男人,早在年少时期就对大梁定北侯沈长风一见倾心,并且不顾对方的拒绝,一直对他死缠烂打、纠缠不清。凭一己之力,将这件事闹得上京中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沈长风是三朝元老沈季的孙子,年少的时候曾和其他皇子一起在太子书院读书,自小就是个聪明懂事、沉稳安静的孩子。对萧祁一直都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了的时候,便只好冷声拒绝。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大概率都会退缩或者而放弃,但萧祁却不是一般人,他虽然因为此事伤心了两天,但第三天就又活了过来。 并且在元宵夜宴后,趁沈长风靠在座椅上打盹,悄悄地凑到他身边,昂着脑袋在对方的嘴唇上嘬了一下。 唇与唇相触的一瞬间,萧祁仿佛是惊醒了一样,迅速抬起手捂住嘴,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单薄的脊背重重地撞在案几边缘,差点打翻了桌面上的琉璃餐碟。 好在没有惊醒位置上的人,除了沈长风身边的奴才之外,也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萧祁捂住心口缓了一会,才手忙脚乱地把身上值钱的配饰、玉器都摘了下来,一股脑塞到那奴才手里。半威胁半恳求着不许他把事情说出去。 那奴才自然不敢收小王爷的礼,只好跪在原地拒绝,只可惜推诿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便跑没影了。 虽然那奴才当时答应了萧祁不往外说,但萧祁猜沈长风肯定知道了。 因为那件事后,沈长风就自请跟随老侯爷去了北疆战场,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就连军情都是以奏折的形式奏报。 这三年里,沈长风跟在老侯爷身边立下战功无数,不仅成为了大梁最年轻的镇远将军。在边界更是赫赫有名,深受北境百姓的喜爱和蛮族鞑子的忌惮。 萧祁在京中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深深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 当然,如果他顺道也喜欢一下自己,那就更了不起了。 或者要求低一点,萧祁暗搓搓地想,能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好的。毕竟算起来,他们至少有一千一百多天没有见过了。 萧祁很想他,想的心都慌了。 仿佛老天冥冥之中听到了萧祁的祈求,不久之后,边境便传来消息,老侯爷因旧伤复发在边境去世,沈长风会亲自将老侯爷的棺椁送回上京安葬。 萧祁得知消息后既开心又有点难过,开心的是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难过的是老侯爷去世,沈长风应该会很难以接受,毕竟他从小就长在老侯爷身边,对其感情很深。 果然,沈长风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憔悴,边境的风霜将原本芝兰玉树的少年摧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入宫禀报军务的时候,萧祁躲在人群里偷偷看了很久,终究忍住了没上前去烦他。 因为边境那边尚不安稳,沈长风还没有在京中度过守孝期,便要启程赶往北疆。为了安抚沈长风,皇帝萧洪再次对沈长风大加赏赐,并且将老侯爷的爵位传给沈长风,封其为定北侯。 临走之前,萧祁终究没有忍住,在他回家的路上拦住了他,先是东拉西扯的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才抓住中心思想,声音很轻地劝慰道:“他没有离开你,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你应该好好的照顾自己,不然老侯爷会担心的。” 沈长风抬起眼睫,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许久唇边弯出一抹很浅的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再次见到沈长风之后,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脸。萧祁很高兴,说完话也忘了离开,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南圣太后的銮驾经过,众人必须让道行礼,才打断了这场短促的会面。 一年后,南圣太后因病薨逝,萧祁因为悲伤过度,在国丧期间连续数次吐血昏迷,被十几位太医又是会诊又是灌药汤,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与此同时,战无不胜的定北侯沈长风在与北疆鞑子的大战中节节败退,甚至被敌军直接逼到了军营前。沈长风带着手下的亲兵奋起反抗,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即便如此,手下的兵力也已经则损了大半,他自己也因为此战身受重伤。 一时间,大梁军队士气大减,北境的安稳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若此时能有时间好好调养生息,或许一切都会慢慢恢复。只可惜祸不单行,边境那些早就对大梁虎视眈眈的小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很快,西辽皇室开始对大梁发难,并且试探性的对大梁西侧的属地发起进攻。 由于萧洪向来防备心强,一直担心朝中臣子会拥兵自重,除了唯一信任的定北侯沈长风之外,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武将。 可想而知,对西辽进攻军的反抗很快便以惨败收场。 所幸西辽本就无意发起战争,只想借机讨一些便宜,所以便派使臣来大梁议和。 表面上是议和,实际上则是提出了种种无礼的赔偿要求,除了土地和金钱以外,甚至要求大梁皇室和西辽联姻,并且指定联姻对象是玄亲王萧祁。 他们的意思是让萧祁嫁去西辽和亲,做西辽汗王的男后。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西辽的军师,此人是北疆人,早年在战场上曾受到过沈长风的欺凌,一直对其怀恨在心。所以才趁机给西辽皇室这样的提议。 不仅是为了羞辱沈长风,更是为了羞辱大梁皇室。毕竟向来只听说有公主和亲,却从没有亲王前去和亲的道理。 萧洪一开始也十分反对,他深知此事若同意了,不仅会让整个大梁丢尽颜面,更是会让自己会在史书上留下难以消除的污名。 可眼下除了暂时同意和亲,缓停战争休养生息之外,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更何况萧洪不放心任何一个人手握兵权,威胁到自己的权利。 所以思虑再三之后,萧洪还是忍辱同意这件事。 消息送到萧祁那里的时候,他眼都没眨,直接冷笑着拒绝了。并且当着送旨太监的面,靠在床沿上低低地说:“皇兄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废人,还不满意,非要把我送走才肯安心吗?” 前来送旨的太监吓得立刻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祁略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问:“说出此等大逆不道话的人是我,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他原本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糟。即便萧洪不放心他,一直暗中在他的饭菜中下毒,才导致他身体日渐衰落,变成了如今这幅下床都要人搀扶的鬼样字。但他依旧想顾全大梁皇室的面子,不把这件事闹出去。 可眼下如果萧洪敢逼着他去和亲,他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梁皇帝萧洪,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 三天后,萧洪派亲信来王府「看望」生病的玄亲王萧祁,留下了一句话:“若王爷不肯前去和亲,那就只能让重病未愈的定北侯亲自去西辽抵御外敌了。” 萧祁怔愣了一下,随即死死地抬手抓住亲信的衣摆,连声道:“我答应,我答应去和亲,放过沈长风,放过他” 声音里早没有了之前的骨气和倔强,连呼吸都含着细微的颤抖。 仿佛春末的蝴蝶,憔悴又易碎。 作者有话说: 背景架空,不要考究哦。然后又没写完我真的尽力了(这几天太忙了 悲伤.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 病弱小王爷(3) ◇ 前因(下) 西辽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 但由于路途遥远,玄亲王即刻就要出发,赶往西辽。 亲王被迫和亲的事情说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所以萧祁跟随和亲使团离开那天, 整个上京都静悄悄的。除了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江元夕之外, 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相送。 江元夕是上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 自小便和宫里的那群皇子勋贵混在一起,几乎是亲眼见证了萧祁这么多年对沈长风的痴缠。 他原以为两人最终会修成正果,再不济也至少可以和普通友人一样偶尔往来。却怎么也没料到, 身为亲王的萧祁竟然要远嫁西辽,不仅此后归期渺茫, 两个人连好好告别都做不到。 江元夕一路将人送到上京城外,才停下启程往回走。 马车转回去的时候,透过雕花镂空的车窗, 可以清晰地看到萧祁俯身走下送亲马车,停在队伍的末尾处。 落日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眉眼淡漠到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一阵风吹过来,将他身上那件火红的喜服卷起又落下, 嵌在身后一片灿烂的晚霞中, 显得热闹又安静。 江元夕缓缓转过身,低下眼, 目光落在手心里的那封精心折叠的信笺上, 微微叹了口气。 萧祁离开后的第十三天, 远在北疆的沈长风意外得知了这个消息, 不顾身上未愈的旧伤, 日夜兼程骑着马赶回了上京。 来到宫门口的时候,身上的伤口早已裂了无数次,肩膀和后背上的衣服被鲜血一次次染透,若不是厚重的盔甲支撑着,恐怕他连脊背都无法挺直。 即便如此,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下马,全靠一股倔劲儿支撑着闯入宣武门,走进上书房。最后重重地跪在皇帝面前,请求出战攻打西辽。 萧洪不仅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还以他未经允许私自回京为由,对其大加责斥。这次沈长风没有像以前一样听从萧洪的安排和建议,而是固执地跪在上书房外,一次次地恳求皇帝答应自己的请求,出兵西辽,换回玄亲王。 直到沈长风伤重复发彻底昏过去,萧洪都没有正面回复他的请求。 几天后,江元夕跟着长公主进宫给皇帝请安,顺道拐去南阁看望在此养病的沈长风。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床上的人慌忙地将什么东西藏在身下,转头看到来人是江元夕,才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了手里的东西。 是西辽的线路和西辽皇宫的地图。 沈长风准备亲自动手去西辽抢人。 江元夕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这封握了将近一个月的手书交给了沈长风。 后者怔愣了一瞬,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江元夕的意思,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这封萧祁留给他的诀别信上。须臾,颤着指尖,一寸一寸地将其展开。 清秀熟悉的字体落在薄薄的信笺上,仿佛还带着属于萧祁的熟悉的气息—— 祁至今日,二十有二,虚长至今,毫无建树。终年痴缠于君,不知深浅,不辨是非,常在君侧,惹君烦忧。每思及此,悔不当初,今日顿悟,幡然觉醒。 然,前事已过,未能偿补。幸得君体贴大度,不予计较,祁深知感恩,无以为报。 祁身为大梁皇子,自小锦衣华食,尽享尊荣,已是大幸。然,祁一不能报效大梁,二不能为兄分忧,终日惶恐,寝食难安。 今日祁行于西辽,虽远,所幸终能了却祁之心事,得以心安,是祁之所求,望君勿念。 长路漫漫,纸短语长,愿君岁岁安好,早日觅得良人,与之交好,举案白头,乃祁之大幸也。 一滴泪无声地落在信纸上,将原本端秀清新的字体悄悄晕染。 “他知道你厌恶他,”江元夕站在窗子前,半抬着眼看向外院的一棵榕树,声音很低,“所以连「见字如晤,展信舒颜」这样的话都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你见了他只会皱眉,根本不会舒颜。” 沈长风依旧靠在床沿上,手里捏着那张微微发皱的信纸,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空洞。 秋风吹过窗台,泛黄的树叶徐徐落在院内,堆积在树根旁。本应长青的榕树不知何时竟有了几分颓败的趋势。 如同此时的沈长风,表面上看起来年富力强,身体健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在的他早已千疮百孔,只能靠每三个月一次的解药续命。 萧洪之所以这么信任沈家,不过是因为沈家唯一子嗣的性命早已被他捏在手里。 当年为了牵制手握兵权的老侯爷,萧洪不仅早早就将尚未成年的沈长风接到身边养着,为了保险起见,甚至给当年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喂下了一种雪山奇毒。 这种毒短时间内不会要了人性命,表面上看起来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却必须定期服用解药才可续命。一旦解药中断,中毒者会在七日内死于五脏衰竭。 上次北疆战败,就是因为送解药的人在路上耽搁了几天,赶到大梁军营的时候,沈长风早已进入深度昏迷,整个军队无人带领,上下乱作一团。待他服下解药清醒之后,大梁军队早已在战事中连连败退,敌人甚至直接攻到了军营下。 沈长风被迫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领军出战,所以才会身受重伤,到现在都没有痊愈。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权利和资格去给萧祁任何许诺。 —— 沈长风在宫内休养了五天,第六天的时候,前去上书房跟萧洪请辞,提出要继续回北疆镇守。 萧洪很是欣慰,为了表示嘉奖,再次将沈长风的爵位提升,封其为一等镇远大将军,并且许诺下次再回上京的时候,会亲自为其赐婚。 沈长风没有推迟,下跪谢恩后,便骑着御马离开了上京。 一个月后,几个神秘人出现在西辽皇城,经过几天的试探,一行人趁着合宫夜宴的机会,成功混入了西辽宫内。 好在西辽皇室对这个大梁来的男后并不重视,宫殿外看守的人也不多,几个人很快便在一处偏僻的居所里找到了大梁玄亲王,萧祁。 西辽的老汗王本就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之所以点名要萧祁,也只是为了羞辱大梁皇室。把人接来之后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找了个偏殿丢了进去,不仅没有安排侍奉的人,连跟随萧祁一起入辽的随从都没留下一个。 萧祁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样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被他们找到的时候,他一个人缩在偏殿的床榻上,本就清瘦的身子更显得形销骨立,眼睛睁开的时候,几乎连视线都不会聚焦了。 为首的人将身上的黑袍脱下,包在了萧祁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怀里,离开了西辽皇宫。 直到五天后,西辽那边才发觉宫里少了个人,开始暗中在宫中上下寻找这个大梁王爷的下落。但由于偏殿内外几乎都没有什么守卫,所以没有人能确定萧祁是私自离开了皇宫,还是掉进哪口井里溺死了。 为避免再生事端,寻找多日无果后,西辽皇室发出丧报,宣告西辽男后萧祁因病过世。 —— 三天后,萧祁才算是真正醒了过来,睁开眼傻傻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屋顶看了许久,才再次确定,他真的离开了那个牢笼一样的西辽皇宫。 救出他的人很奇怪,虽然都是中原长相,跟他说话的时候也都很客气。但为首的那个却一直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斗篷,不光把自己的身形和样貌遮了个干净,并且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但那个人似乎又很关心萧祁的身体,每天都忙着找各种不同的大夫给他治病,连喂药都亲力亲为,总是侧着身子尝过温度之后,再转过身喂他。 只是不管萧祁问什么他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如果不是偶尔听到他发出的几声很低的单音节,萧祁几乎怀疑面前的人是个哑巴。 好在他看起来没有恶意,萧祁便渐渐地放下了防备,任由他找来的那些大夫折腾自己的身体。 反正再怎么样也折腾不出花来。 虽然那些大夫解不了萧祁的毒,但一碗碗的苦药汤子喂下去,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人不再像以往那么单薄憔悴,话也多了起来。 总是拽着守着自己的那个人的衣袖,跟他询问大梁将军沈长风的情况。 虽然面前的人依旧沉默,但他却依旧能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其内容无非是围绕着定北侯转。不是担心他的旧伤,就是暗搓搓询问他有没有被指婚。 明明写诀别信的时候还说希望他能早日觅得良人,转过头又开始后悔,担心他会真的这么快娶妻生子,彻底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他素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在年少时把对沈长风的喜欢弄得人尽皆知。此刻依旧是那个少年人的模样,提起沈长风这三个字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傻笑完之后又会落寞地靠在枕头上发呆,暗搓搓地想,如果还能再见他一次就好了。哪怕不能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 发现情况不对劲,是那个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发病,虽然他极力忍住了,走出门才开始吐血,但萧祁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平日里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身形和走路的样子都是完全陌生的。可刚才仓促间,他离开房间时候的步伐却那么熟悉,像极了自己牵挂已久的那个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可以寻找的踪迹便越来越多。不光身高和身形,连某些不经意的动作都和沈长风很像,靠近之后,身上的味道也几乎一样。 发现这一点之后,萧祁心里的惊慌大于开心。因为现在的沈长风状况太差了,不仅经常会吐血。 有时候坐在椅子上身形都会下意识晃一下,像是随时会摔倒一样。 他开始担心他的状况,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天,能看到照常出现的沈长风,心里都缓缓地松了口气。 一日傍晚,趁沈长风暂时离开,萧祁拽住了他身边的亲信,逼问沈长风的情况。 那人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被问急了,一个八尺多的男人,竟然开始红了眼睛。只好哽咽着告诉萧祁,他们找不到解药,所以将军没有几天时间了。 萧祁愣住了,许久才在亲信的只言片语里弄清楚了所有真相。 像是被人用拳头狠狠地砸在胸口处,铺天盖地的疼痛裹挟着令人绝望的窒息兜头袭来,将他彻底砸懵。清醒过来之后,他早已赤着脚跑下床,疯了一样挣扎着要回大梁,回皇宫找萧洪讨要解药。 他不想让沈长风死,想要他活。 哪怕以后不能再见面,只要沈长风能活下去,让他再死一百次他都毫无怨言。 只可惜他的身体早已亏空,根本经不住这样巨大的情绪波动,被那个被迫告密的亲信拦住的时候,膝盖一软,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沈长风带着大夫刚拐进院子就看到了这幅画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几次想要离开,却都因为放不下屋内的人滞住脚步。 最后还是遵从本能,再次守在了萧祁身边。 萧祁醒过来的时候,目光缓缓地落在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的人身上,微顿了一下。 眉眼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格外苍白憔悴,像是单薄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倏然碎裂。 萧祁本能地想露出一个笑,可刚扯开嘴角,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极力咽下喉间的酸涩,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抓住沈长风垂在一侧的衣摆,轻声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沈长风依旧看着他,许久,很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等等我好吗,”萧祁依旧紧紧地捏着那片纯黑色的衣袖,语气里带了一丝祈求,“你不要走那么快,等等我” “如果你敢死,”沈长风反手抓住萧祁的手,毫不留情地说,“我做鬼都不会再见你。” 萧祁抿了抿唇,眼泪流的更凶了。 “他们会继续照顾你,”沈长风抬手擦掉萧祁腮边的泪,声音很轻,含着一丝浅浅的温和,“好好配合他们解毒,好好过完下半辈子,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 病弱小王爷(4)有修改 ◇ 窗外的阳光一寸寸将屋内的地面铺满, 在地板上泛起一层莹莹的光,略显冰冷的墙壁将屋内的景象切割成两半,一半光明, 一半阴影。 屋内的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身上落了一半的光, 将一侧的睫毛染成浅浅的栗子色,眸中晦暗不明, 看不清情绪。 沈星烈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目光落在陆驰身上,缓缓打破沉默:“任务世界这边, 有什么问题吗?” 陆驰依旧靠在沙发上,双腿散漫地岔开,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闻言缓缓抬起眼,眸中泛起几分懒得掩饰的嘲讽:“原来你也觉得, 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 沈长风去世后,萧祁在边境又活了七年才死去。 沈长风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临死前的执念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完成。萧祁的毒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解掉,所以他才没有活过三十岁,便早早死在了大梁边境。 这些年, 萧祁的魂魄一直在大梁皇宫内的太子书院, 两个人曾经一起读书的地方游荡。而沈长风则始终停留在对他来说拥有人生中最美好回忆的边境。 所以一直到系统世界找到萧祁,他们两个都没有再见过面。 当时的系统按照流程询问了萧祁的愿望, 萧祁的回答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他不要用沈长风的性命去换那份喜欢。 所以系统才按照他的要求, 把他们划分到了破坏系统区域内。 “但凡有一丁点脑子,”陆驰懒散地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毫不留情地吐槽道,“都办不出这样的事。” 系统世界里有那么多分部,什么复仇虐渣、逆袭之路、人生赢家,明明任何一个都比现在要合适,却偏偏还是被塞进了这个破系统里。 “”沈星烈将右手虚握成拳,抵在鼻尖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掩住了唇边泛起的一丝笑意。 虽然不清楚他在跟自己赌什么气,但这幅欠欠的语气就莫名很萌。 “我明白这件事确实会让人难以接受,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任务线的时候,想法也和你差不多。”沈星烈抿了抿唇,好脾气地说,“如果你对这个世界排斥,我可以去跟系统那边反馈。” 看似随意的两句话,既表明了自己只是执行系统的身份,又明确了对于这件事,自己的立场和看法和陆驰一致。 让人想发脾气都找不到由头。 陆驰垂着眼沉默了片刻,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抬眸看向沈星烈,“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对这个世界怕排斥,有机会选择退出,是吗?” “嗯,”沈星烈点了点头,“相对难一些的任务,玩家是有选择权利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你先看世界线的原因。” 陆驰很轻地蹙了下眉,准确地抓住了重点,“萧祁的世界,被人拒绝过很多次吗?” 沈星烈的目光依旧落在陆驰身上,须臾,很轻地点了下头。 “也就是说,”陆驰垂在一侧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语气微沉,“他们从分开的时候开始,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 两个从出生起就历尽坎坷和磨难,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希望能在一起的人,却因为一次系统错误反馈,硬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 “太离谱了,”陆驰摇了摇头,还是难以相信,“难道之前就没有人对系统提出过质疑吗?” “有,”沈星烈如实说道,“建议和投诉都有过,只是系统给出的反馈是,尊重原主的意见,维持原本的任务线。” 陆驰略有些散漫地将撑着额角的那只手垂下,搭在微微曲起的膝盖上,同时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这个反馈,不会是你们主神给出的吧?”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沈星烈却偏偏从他的肢体语言里读出了一丝隐藏在淡漠外表下的森森寒意。并且这层薄弱的外壳已经有了一丝龟裂的痕迹,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坍塌。 他垂眸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顿了一下,许久,才微微地点了下头,“是。” 陆驰缓缓地将脊背靠在沙发上,唇边勾起一丝略显凉薄的笑意,“我原本以为你们那个主神非要给玩家塞一个什么调查问卷,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业务太过于精益求精。毕竟我之前经历的几个世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沈星烈眼里的情绪微顿,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现在才知道,”陆驰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愈发冰冷,“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统治和工作能力是有问题的。”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沈星烈心里忽然涌出几分悲哀。 主神回来之后,如果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这段话,回忆起这个时候对自己的否定,应该会很受打击。 虽然这的确是陆驰此行的最初目的,但还是和沈星烈用缓和方式解决问题的本意背道而驰。 陆驰的目光在沈星烈身上顿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眼间一闪而逝的不赞同,心底缓缓凝出一丝疑惑。 他吐槽的明明是系统里那个固执己见的主神,为什么沈星烈会看起来这么难以接受。还是沈星烈和一般的打工人不太一样,所以对自己的老板格外崇拜敬仰。 这样想起来,好像他每次提起那个主神的时候,语气都会温和很多。 忽地,不知想到了什么,陆驰的思绪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眸中有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记得沈星烈说过,那个「天边的星星」一直把他当做小孩。可是除了自小就和对方认识,并且一直看着他长大的人之外,还会有其他人把一个成年男子当成是小孩吗? 沈星烈好像刚好说过,把他带进系统并陪他长大的,就是那个主神。 所以他才会每次提到那个主神的时候,唇边都带着笑。才会对那个人格外偏袒,甚至不想听到任何人对他有不好的评价。 所以,他喜欢的那个「星星」,就是这个系统内的主神。 陆驰抬起手指蹭了蹭眼睛,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所以他这是,跟他们系统世界的主神长得很像? 怪不得沈星烈才不敢表白,不敢让对防知晓自己的感情。如果被那个主神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崽子敢觊觎自己,一气之下,说不定会直接将他赶出系统。 所以他才对自己这张脸格外珍惜。 靠,好像更生气了。 “那这个世界”沈星烈没注意到陆驰百转千回的心思,继续公式化地问道。 “不会放弃,”陆驰垂下手,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胸前的扣子,眉眼间的情绪似乎更冷了,“但是任务线怎么操作,由我自己说了算。” 沈星烈点了点头,“好。” “嗯,”陆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那开始吧。” “好。”沈星烈也跟着站起身,随意走到一扇门前,再推开的时候,屋内的景象就变成了熟悉的数据屋。 陆驰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缓步行至数据椅前,俯身坐下。在沈星烈操作传送数据的前一秒,忽然开口道:“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如果任务失败,或者任务执行之后,结果和系统的原定计划有出入的话,会怎么样?” 沈星烈的手指搭在传送按钮上,闻言转过头看向数据椅上的人,眸光微顿。 陆驰还是和以前一样,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后脑勺搁在靠枕处,睫毛半抬,眸中含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疏离感,声音平淡到像是再说一件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但语气里夹杂着的坚定却不容忽视。 “任务失败的话,会无法获得积分,”沈星烈微顿了一下,继续道,“但如果玩家故意扰乱程序规则,可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什么惩罚?”陆驰好奇地问。 “严重的话,之前的数据或许会全部清空,甚至还有可能被系统删除玩家资格。”沈星烈缓缓地说。 “所以,这才是那些玩家拒绝萧祁的原因。”陆驰缓缓地垂下眼,遮住了眸中的寒意。 沈星烈喜欢那个主神,所以他就算对那个人再怎么不赞同,也不能当着沈星烈的面骂,要忍住。 几个呼吸后,陆驰眸中的情绪渐渐消失,他懒散地抬起眼看向身侧的数据堆,平静地说:“开始吧。” —— 随着沈星烈的操作,陆驰只觉得身子一轻,下一瞬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或许因为身体尚不能适应的缘故,陆驰脚下不稳,本能地朝一侧摔去。身体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力点,肩膀便被人扶住了。 紧接着一阵熟悉好闻的男性气息涌入鼻腔,陆驰微怔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被谁扶住了之后,本能地抬手推开了面前的人。后者微怔了一瞬,待他站稳后,缓缓地收回了手。 “你怎么过来了,”陆驰抬手理了理身上外袍的衣襟,声音很冷,“你之前不是说过,系统的本体不能出现在任务世界吗。” 呵,就这么想每天面对这张跟那个主神有点相似的脸吗? 沈星烈抿了抿唇,老实回答道:“这不是我的本体,只是投射体而已。” 言下之意是,不管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都没有任何违规操作。 陆驰被噎了一下,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沈星烈捏了捏垂在衣袖内的手指,无端的从陆驰刚才看似气势汹汹的一眼里,品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迅速垂下眼掩住了眸中的笑意,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装饰十分精致的园子,顺着曲折的凉亭看过去,远处不仅有花园和假山,甚至还有一个修整精巧的池塘。 是大梁皇宫的后花园,萧祁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今日是给南圣太后请安的日子。 萧祁十六岁便被封为亲王,独自在宫外立了府。由于南圣太后舍不得幼子远离,所以萧祁的王府便设在了上京内离皇宫最近的荣华路上,以方便玄亲王随时入宫给太后和皇帝请安。 “爷,小心脚下。”萧祁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打扮清爽的随从,但不知为什么,他对一侧沈星烈的倏然出现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不止他,刚才长廊那边来来回回那么多奴才,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玄亲王身边忽然多了个男人。 “嗯。”陆驰懒散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朝南圣太后的宫里走去。心里暗搓搓地打算着,回头要好好问问沈星烈,是不是还有一些隐藏技能没跟他提起过,老这么藏着怎么行,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他来到的时间很巧,恰好是自己刚开始被下毒,且沈长风还没有离开上京的时候。 所以,一切应该都有回旋的余地。 陆驰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前走。脚下忽地顿住,瘦高的身影停在一处假山后,一双略显淡薄的眼睛透过假山缝隙,看向另一边乱哄哄的一拨人。 一个打扮贵气的小孩颐指气使地指挥着身边的随从,将另一个看起来明显瘦弱苍白一些的小孩按在地上,十分嚣张地说:“本太子让你当坐骑,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你们放开我放开!”那孩子的脸都被摁在了布满尘土的砖石地面上,却还是不死心的挣扎着,“我是你兄长,你怎可如此对我” 那群手忙脚乱的奴才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急得直转圈,口中不断地求饶道:“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自称本太子的小孩见地上的孩子被摁结实了,抬起胖乎乎的脚,毫不留情地坐在了那孩子单薄的脊背上,地上的孩子忍不住闷哼一声,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在砖石地面上凝出一道肮脏的痕迹。 “别太子殿下,”那嬷嬷眼看自己的小主子受了这样的委屈,情急之下大不敬地抬手拽着小太子的衣襟求情道,“他还小,禁不起这样欺负” “滚开!”小太子立刻嫌弃地将老嬷嬷拨开,皱着眉头道,“哪里来的野婆子,竟敢弄脏本太子的衣服!” 老嬷嬷本就年纪大了,怎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推搡,脚下一歪,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脑袋恰好嗑在池塘附近的碎石上,眉骨处立刻鲜红一片。 “嬷嬷!”地上的孩子立刻挣扎了起来,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 第67章 ? 病弱小王爷(5) ◇ 陆驰抱着手臂靠在假山上,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眉眼间的情绪似乎更冷了。 沈星烈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缓步走到陆驰身边, 视线看过去的时候, 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 被压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是三皇子萧慎, 而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的那个,则是排行老五的太子萧珏。 萧珏是宠妃陈贵妃的独子, 自小就非常受萧洪的喜爱,且因为中宫没有子嗣,萧洪便早早将年纪尚幼的萧珏立为了太子。 萧珏能打败一众皇子, 成为最后的优胜者,当然不止因为自己母亲受宠的缘故。更重要的是陈贵妃的身后没有什么庞大的家族支撑, 永远不会对萧洪的朝政造成什么威胁。 这才是萧洪眼中陈贵妃母子最大的优点,也因此他才愿意宠爱陈贵妃,对萧珏也是格外宽容。 相较之下, 萧慎在宫里的地位就微妙了很多。 母亲淑嫔在后宫中并不受宠,外祖宋家虽然不是什么朝中重臣,但两位舅舅却都在朝为官,且都是从四品以上的实政官员,是萧洪最不放心的一类存在。 所以平时若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纠纷, 萧洪自然会本能的偏帮萧珏。 这也是萧珏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兄弟的原因。 “爷,”陆驰身后的随从魏进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太后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像是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并且明显想阻止萧祁参与进去的想法。 “你去把太后请来,”陆驰垂眸瞟了一眼身后的魏进,“就说荷花池这边有好戏, 本王请她老人家一起过来看。” “这”魏进有几分犹豫,“不太好吧” 以往主子自己插手去管教两个孩子也就算了,这次怎么还要将太后牵扯进来。万一事情闹大了,得罪了陈贵妃可怎么好。 “怎么,”陆驰看向魏进的眼里带了点笑意,“指使不动你了?” “爷息怒,息怒,”魏进膝盖一软,立刻跪在了地上,“奴才这就去。” 语毕不待萧祁催促,起身便颠颠地跑远了。 陆驰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又往前走了两步,懒散地靠在一块山石上,抬起眼看向假山另一侧的闹剧,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怎么,”沈星烈忽然低声问,“有什么安排了吗?” 陆驰倏然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须臾,迅速后退了一步,脊背紧紧地贴在嶙峋的石头上,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人,“你干嘛忽然靠这么近” 沈星烈眨了眨眼,眸中有一丝无辜,“有吗?” 刚才为了能将对面的情况看的更清楚,陆驰下意识地往前多走了两步,身子恰好站在假山最里侧的一个浅浅的缝隙里。沈星烈靠过来的时候,毫不见外地站在了他身边。 几乎是小腿靠着小腿,肩膀抵着肩膀。 陆驰刚才转身看向他的时候,鼻尖堪堪擦过他的唇角,那一瞬间,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鼻息轻轻扫过了自己的眼尾。 偏偏始作俑者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垂眼看了看两个人的距离,一脸坦然地说:“好像也没多近吧,毕竟四处都是假山,空间本来就没多大。” 陆驰捏了捏一侧的石头,心里有点想骂娘。 知道空间不大还非要挤进来。不光挤进来,还非要站在他身边这个小空隙里。不光贴在他身边,还在他差点撞上去的时候,一点躲开的趋势都没有。 仿佛就等着自己的脑袋往他脸上顶。 “你”陆驰抬手将面前的人推开,声音里带了一丝恼火,“你让开,我要出去” 沈星烈被推得微微晃了下,垂眸盯着陆驰微微发红的耳朵尖看了一会,唇边缓缓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出去。” 直到重新站在假山外的空地上,陆驰心底那抹怪异的局促和慌乱才渐渐消失。他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心里估摸了一下太后到花园的时间,转身慢悠悠地顺着假山朝另一边走去。 又恢复成了那个运筹帷幄、冷静睿智的陆驰。 走在身边的沈星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眸中的笑意缓缓加深。 虽然暂时没弄清楚陆驰在跟自己赌什么气,但这个毫无顾忌跟他任性发脾气、奶猫一样伸出爪子挠人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的人心都快化了。 假山另一侧,荷花池边。 “嬷嬷!”萧慎不顾在地面上蹭破了皮的脸,奋力挣扎开那几个人的束缚,快跑两步半跪在地上,将摔在碎石边的嬷嬷扶起来,“你没事吧,嬷嬷” “没事”嬷嬷已经缓过来了,立刻抬手捂住自己头上的伤口,生怕脸上的血迹吓到了自己的小主子,“奴才没事,主子不必担心。” “我看一下,”萧慎固执地拿开嬷嬷的手,仔细地检查着她头上的伤口,明明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尽量冷静地说,“我带你去找太医” 另一边,萧珏骑大马还没骑够,便在萧慎的挣扎中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漂亮的蜀锦绣祥云的长袍在地面上蹭上了一道浅浅的灰烬,屁股也摔疼了。 “萧慎!”萧珏龇牙咧嘴地被身边的小太监扶了起来,单手指着另一边的萧慎骂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子,连郡王都没封,竟也敢反抗本太子!” “你既知道自己是东宫太子,一言一行皆为众皇子表率,就该收敛自己的行为,严于律己,”萧慎已经站起身,抬手扶着身边的老嬷嬷冷冷地看着他,“而不是如此荒唐地在后花园中欺辱自己的兄长。” “你” “你以为自己是在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萧慎冷笑一声,脸上有一丝不属于孩子的沉着冷静,“实际上你羞辱的是你自己,还有父皇赐给你的太子之位。”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仿佛一只无形的耳光,不留情面地直接甩在了萧珏脸上。 “你”萧珏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怎可”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声。 萧珏和萧慎怔了一下,同时扭头朝声音的地方向看过去。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斜靠在假山一侧的一棵青松上,看向萧慎的时候,眉眼间带了点笑意,“聪明果敢,不畏强权,皇叔给你点赞。” 萧珏虽不明白那个「点赞」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小皇叔这是在夸赞萧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以往小皇叔虽然也会插手他们的事情,但顶多只会训斥他们两句,不会表现出明显对谁的偏帮。这还是第一次毫不掩饰对萧慎的欣赏。 同时又像是认同了萧慎的观点,觉得他的确是萧慎口中那个不顾大局的荒唐太子。 一时间心里有些气恼,但顾及到萧祁的身份,还是没有发作。 萧慎手里还搀着受伤的嬷嬷,只好微微朝萧祁点头,算作打招呼,“小皇叔,元夕哥哥。” 陆驰微微挑了下眉,转头看向一侧的沈星烈。 怪不得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丝毫不意外,原来他这是借用了江元夕的身份。 江元夕和萧祁自小关系就很亲近,萧祁还在宫里的时候,江元夕就时常留宿宫内,跟萧祁彻夜逗趣闲聊。长大后萧祁有了自己的府邸,两个人的来往便更密切了,甚至连入宫请安的时候都形影不离。 明明是舅甥俩,偏偏比知己好友还要亲密。 沈星烈借用他的身份,确实不易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免礼吧,”陆驰收回思绪,懒散地朝萧慎抬了抬手,“身上都弄成这样了,还不忘拘礼。” 言下之意,另一个屁事儿没有的,都不知道给长辈问安。 萧珏的脸色更难看了,只好不情不愿地也给萧祁行了个礼,随即直起身子告状道:“萧慎以下犯上,将我推倒在地上,新做的衣服都弄脏了!” 说着费劲地拽出屁股后面的衣摆给萧祁看,“这可是我母妃亲自为我选的料子,今天才穿上,就被他弄坏了!” “回小皇叔的话,”另一边萧慎规规矩矩地开口道,“太子殿下非要把我按在地上当马骑,我挣脱不过,才不小心将他摔在地上的。” “你满口胡言!”萧珏自知理亏,但又说不过萧慎。并且刚才就看出了小皇叔对萧慎的偏袒,担心他会说出更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情急之下抬手抓起一侧太监手里的拂尘,直接抽了过去。 萧慎手里扶着嬷嬷,若是自己躲过去,那已经受伤的嬷嬷必定遭殃,只好僵在原地,准备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拂尘。 太监手里的拂尘虽是由柔软的马尾做成,平日里做大的用处也不过是替身边的主子赶赶蚊虫,但抽人的时候威力却不弱。再加上这一下萧珏完全没收住力气,所以跟当头抽一鞭子,几乎没什么区别。 萧慎甚至能感受到一阵急急的劲风朝自己袭来,不由得缩起肩膀,轻叫出声。 毕竟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即便再怎么早熟,面对这样的事情,也还是会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须臾,萧慎缓缓地睁开眼,傻愣愣地抬起头看向把自己护在怀里的人,一时有些懵。 这还是第一次,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人替他挡在面前。 陆驰下意识抽了口气,抬起眼看向另一边的萧珏的时候,眸中的怒意几乎有如实质。吓得小崽子立刻丢下手里的「作案工具」,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没事吧?”因为知道陆驰的计划,沈星烈克制住了前去阻止萧珏的冲动,好不容易等这一鞭子抽下去,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陆驰身前。 是查看陆驰的情况,也是为了防止小崽子继续发疯。 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问,“严重吗?” “没事。”陆驰甩了甩被抽麻了的手,脸色有几分难看。 这小崽子还真是吃的每一碗饭都没有浪费,力气还不小,抽的他整条手臂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沈星烈垂眸看向陆驰的右手,视线微微顿了一下,眸中有一丝隐怒的情绪。 “没事,”陆驰注意到了沈星烈的情绪变化,立刻说,“一点皮外伤,不怎么疼。” 刚才萧珏出手的时候,是直接冲着萧慎的门面去的。情急之下,陆驰只好抬手挡住了萧慎的脸,将人护在了怀里。所以这一拂尘,是直接甩在了陆驰的手背上。 半个手背瞬间被蹭掉了一层皮,在阳光下隐隐透着亮晶晶的血迹。 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皇叔”萧慎也注意到了萧祁手上的伤,一时有几分无措,“太医我们去找太医” “怎么回事,”远处响起南圣太后的声音,“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连伤两位皇亲的萧珏肩膀一抖,难得的,心里隐隐涌出几分不安。 第68章 ? 病弱小王爷(6) ◇ 听到声音, 陆驰立刻转过身,毫无意外地在身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眸中的情绪未变, 规规矩矩地抬手行了个礼,“参见母后、皇兄、皇嫂。” 行礼的时候, 故意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背上的伤痕。 站在太后身边的萧洪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默默地给这个识相的弟弟记了一功。 刚才来的路上,就有奴才在他身边偷偷禀报,说太子无意间伤了玄亲王。 这件事说大可大, 说小可小。若是玄亲王执意追究,加上太后对小儿子的宠爱, 定会逼着自己处置太子。可若是玄亲王不予计较,将这件事掩下去,大家便都可相安无事。 眼下萧祁掩住伤痕的动作, 明显就是准备顾及皇家颜面,不再追究这件事。 魏进已经溜回到萧祁身边,低声禀报道:“皇后娘娘正好在太后宫里请安,便一起过来了。至于陛下,是半路上遇到的。” 陆驰依旧垂着眸, 很轻的点了下头。 一侧的萧慎也很快反应过来, 立刻转过身,和身边的江元夕一起, 给刚刚走过来的几位贵人请安。 和萧祁一样, 萧慎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尽量遮住了脸上的伤和污痕。 不同于陆驰的蓄意为之,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给自己的母妃惹麻烦。毕竟在皇帝眼里, 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做什么也都是错的。 萧珏听到太后的声音,紧张的脊背都在冒汗。转身看清来人之后,才下意识松了口气,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父皇在,定然不会让他吃亏。 放下心之后,自然注意到了萧祁和萧慎掩藏伤口的举动,一时间一股莫名的底气「蹭」地一下蹿了出来。 顾不上跟皇太后和嫡母皇后请安,立刻一脸委屈地跑到皇帝面前告状道:“父皇,三哥欺负儿臣,他把儿臣推到在了地上,儿臣的新衣服都被弄脏了” “还有那个老太婆!”萧珏说着立刻抬起手,指向另一边缩着肩膀不敢抬头的嬷嬷道,“她竟然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去拽儿臣的衣服,实在是恶心的紧。” 萧洪忍不住皱了下眉,下意识抬起眼看向嬷嬷的方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南圣太后听到这句话后,眼底流出的微微的不赞同。 照顾萧慎的嬷嬷闻言立刻跪在地上,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回父皇,”萧慎见实在躲不过,只好将刚才和萧祁说过的话再次跟皇帝重复了一遍,“太子殿下刚才命奴才们把儿臣按在地上当马骑,嬷嬷护主心切,才不小心拽了下太子殿下的衣襟。儿臣替嬷嬷跟太子殿下请罪,还请太子殿下念在嬷嬷年老体弱的份上,饶她这一次吧。” 萧洪不由得将视线转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萧珏,眸中有一丝询问。 萧珏立刻摇头,“他胡说,我才没有欺负他,是他自己看不惯我,才上来推我” 眼看着皇帝又要像以前一样继续偏帮萧珏,南圣太后有些看不下去,便由身边的宫女搀扶着,慢吞吞地走到萧珏身边服侍的几个奴才跟前,沉声问道:“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南圣太后虽久不出门,但毕竟从年轻时便身居高位,举手投足间自是有一股威严在。话问出口的时候,语气虽淡淡的,但其中的压迫感却不容小觑。 几个奴才立刻跪在地上,哆嗦着什么话都不敢说。 “太后娘娘问你们话呢,”太后身边的宫女脸色一寒,声音里带了丝凉意,“你们是没有听到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为首的奴才只好膝行着往前挪了半步,脑袋抵在石砖上,声音七抖八拐,最后成句子的就一句话,“奴才们没有将三皇子按在地上” 萧珏不由得松了口气,看向萧慎的时候,眸中有一丝难掩的得意。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太后明显不信,便冷声逼问道,“若是你们规规矩矩说实话,即便是做出了对皇子不公的事情,哀家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南圣太后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语气一转,继续说道:“可若被哀家发现你们有谁说谎,不管你们身后的靠山是谁,哀家也绝对不会放过。不止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亲戚都别想逃脱责罚。” 那几个奴才立刻吓得以头杵地,连连叩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洪微微皱了皱眉,眼底凝出一丝不赞同。 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他并不在乎,反正萧珏只是他制衡朝政的一枚棋子,真能正的接班人不一定是现在的太子,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萧珏是不是像萧慎说的那样不堪。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利和威信。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偏爱萧珏,这个时候太后若是坚持揪着这件事不放,几乎等同于在跟自己较劲。 偏偏他不能反驳自己的母亲,只好颇为憋屈的忍着。 太后没有在乎萧洪的小情绪,她只是深宫里的一位妇人,或许没什么见识和谋略,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儿被毁掉。 不管是被宠得无法无天却不自知的萧珏,还是一直在忍受不公和偏见的萧慎。 她或许不能左右皇帝的想法,也不能阻止皇帝一再对萧珏的偏宠。却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时,自己只能和皇帝一样袖手旁观。 “说,”南圣太后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声音瞬时严厉了不少,“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饶命”最开始答话的奴才立刻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不待南圣太后说出更重的话,便一股脑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讨主子的欢心自然重要,他们也都畏惧陈贵妃在后宫中的势力,只是这件事一旦牵扯到家人身上,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有隐瞒。 所以不光说出了萧珏欺辱兄长的真相,还将太子一怒之下想要教训三皇子,却误伤了萧祁的真相说了出来。磕磕巴巴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便缩着身子趴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太后闻言一顿,立刻上前一步抓住萧祁藏在身侧的手,不顾对方的挣扎掀开了盖在伤口上的衣袖。目光落在伤口上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萧祁的整个右手早已一片肿胀,手背上被硬生生搓掉了一块皮,此刻伤口上已经布满了狰狞的鲜血,或许是因为疼痛,原本修长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没事,”注意到太后的脸色都变了,陆驰立刻安抚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快,”太后抓着萧祁的手腕,转身看向身后的奴才,声音里带了一丝尖利,“去请太医!” “是。”身后的宦官立刻磕了个头,转身快步跑远了。 如果说萧慎的委屈让太后心疼的话,那萧祁手上的伤便直接将这种情绪转化成了几乎不可控制的怒火。 “皇帝,”太后依旧捏着萧祁的手腕,转头看向一侧的萧洪,语气里带了一丝质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萧洪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确实想过利用萧珏的太子之位掌控后宫众人和朝中的安宁,却没料到这孩子平日里看着顶多算是乖巧活泼,私底下竟然如此放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没等萧洪说出什么解决办法,太后又看向身边的另一个人,“皇后,你是后宫之主,你觉得该怎么办?” 皇后是太后的表孙女,不到十三岁便入了宫,一直跟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些太后的铁血手腕。见太后这样发问,知道姨祖母这是担心皇帝在这件事上拿不定注意,所以想让自己借此在宫中立威。 毕竟陈贵妃之前仗着皇帝宠爱,曾几次在宫中对皇后出言不逊。后者碍于自己国母的身份,不能与后宫妃嫔争风吃醋,只能硬生生忍着,等待合适的机会,再以皇后的身份对其打压。 眼前这个,便是极好的机会。 “回母后的话,”皇后挺着脊背,缓缓地开口道,“太子无状,不仅欺凌兄长、辱骂宫中老嬷嬷、甚至还出手误伤亲王,实在是” “陛下,”陈贵妃听说自己儿子在后花园里被人欺凌,立刻放下手里插了一半的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人还未到,声已先至,“陛下,陛下饶命啊。” 陈贵妃本就是戏子出身,年轻时便唱的一手好昆腔,所以才在萧洪游江南的时候被带回宫内,一直宠到了现在。 萧洪素来很喜欢听陈贵妃唱昆曲,有时候只是听到她咿咿呀呀的柔软嗓音,便会莫名的心情舒畅。 但此刻听到陈贵妃急冲冲的呼救声,却忍不住有些头疼,下意识抬手按了按额角。 “陛下,”陈贵妃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萧洪的衣摆哭诉道,“陛下,你这样是要废了我们珏儿吗?” “没有人要废太子,”萧洪垂下手看了陈贵妃一眼,微微皱眉道,“地上又凉又硬,还不快起来。” 陆驰依旧闲闲的站在一侧,闻言缓缓垂下睫毛,唇边勾起一丝略显凉薄的笑。 这位皇帝大概忘了,萧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太子按在地上侮辱践踏。甚至还差点因为反抗暴力,被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作为父亲,萧洪知道真相之后不仅没有体贴半句,甚至连自己儿子脸上被蹭破皮的伤都没有注意到,反而转头心疼跪在地上给太子求情的宠妃。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萧慎单手搓了搓衣角,头低的更重了。 “陛下不肯放过珏儿,臣妾怎么敢起身,”陈贵妃哭得梨花带雨,眼妆都花了一半,在阳光下更显得娇媚无辜,“陛下只是听这些歹毒奴才的只言片语,便将这样大的帽子扣在珏儿头上。臣妾只身一人来到宫中,能在这深宫之中立足,便是凭借着陛下的宠爱,若陛下对臣妾和珏儿都有了怀疑之心,那臣妾在这宫中还有什么意思!” “陈贵妃,”皇后垂下眼看了她一眼,淡声提醒道,“这些奴才都是自小就跟在太子身边照顾的,怎么就因为指认太子欺辱兄长、伤害亲王,就变成了你口中的「歹毒奴才」了?” “这些人可都是太监,”陈贵妃扭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奴才,声音里带了几分难掩的怒火,“谁知道这些没根儿的东西是不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在这里诬陷太子!” “陈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不悦道,“太后娘娘和本宫还都在宫内,难道会允许有人污蔑太子不成?” 不待陈贵妃反驳什么,皇后立刻说道:“况且这件事玄亲王也被牵连了进来,手上的伤都还没来得及包扎,难道这也是可以狡辩的吗?” 陆驰适时地低轻咳一声,先朝萧洪行了个礼,才规规矩矩地说:“回陛下,回皇嫂,臣弟和元夕过来的时候,那些奴才确实将三皇子按在了地上。也因此,臣弟才会出手阻止” 说到这里,陆驰像是有些为难地顿了一下,才继续避重就轻地说道:“所以才会受了点皮外伤。” 皇后的脊背缓缓放松了下来,唇边缓缓凝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陈贵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只好继续拽着皇帝的衣摆哭诉,“陛下,是我没教好珏儿,你要罚就罚我吧,别伤了我们的孩子” 萧洪依旧站在原地,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母子这么金玉其外、虚有其表,明明可以好解决的事情,一个两个的都非要搅得一塌糊涂、鸡飞狗跳。 果然,不待陈贵妃继续胡搅蛮缠,南圣太后便忍无可忍地怒道:“都给哀家闭嘴!” 陈贵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哭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哭嗝。 场上唯一吵闹的人被震慑住之后,周围立刻安静了不少。 南圣太后抬手按了按被吵得发涨的眉心,冷声道:“太子萧珏不尊长辈、不爱兄弟,行为荒唐,实在有损皇家颜面,罚禁足半年。陈贵妃教子无方、御前失仪,罚降为宝林,闭门思过三个月。” 陈贵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萧洪。 后者无动于衷,或者说只能无动于衷。 这件事太后既然插手去管,就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出于这件事的公允性,他都没有办法阻止。 “至于这个太子要不要废,”南圣太后冷冷地看了皇帝一眼,“这是你做主的事情,我不参与。” 语毕拉着萧祁受伤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太后一走,皇后自然也不会多留,只好跟着快步离开。 反正陈贵妃母子已经栽了个大跟头,短时间内很难再翻身,她自然没有再留下来欣赏残兵的必要。 沈星烈的视线落在依旧站在原地,明显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萧慎身上,微微叹了口气,只好抬手给皇帝行了个礼,随即垂眸看了萧慎一眼。后者立刻也学着行了个礼,跟随江元夕一起退出了荷花池。 “陛下”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陈贵妃抬手拽了拽萧洪的衣摆,声音里有一丝无措,“难道真的要禁足太子吗?” “父皇,”萧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靠了过来,“儿臣不想被禁足。” 他可是堂堂的东宫太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禁足,若是被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威慑其他人。 “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萧洪看了他们一眼,眸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还不是你们自己作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点像宫斗,但其实不是哦,小陆只是在按自己的计划走 么么啾—— 第69章 ? 病弱小王爷(7) ◇ 回到寿康宫以后, 远远便瞧见一群太医等候在门口。陆驰不由得怔愣了一瞬,还没来得思虑更多,便被一群太医七手八脚地围在了宫门口, 边拽着胳膊往里走, 边作势要检查伤口。 陆驰实在受不了这种阵仗, 本能地想要回绝,转头看到南圣太后一脸担忧的表情, 又只好将推辞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长者这样毫无顾忌,又近乎直白的疼惜照顾他。他虽然不太适应,但却不反感。只好任由那些太医将原本的一点皮外伤包裹的严丝合缝, 一点空隙都没留。 —— 另一边,沈星烈将萧慎送回了永和宫。 由于此处是后妃居所, 江元夕的外臣身份不宜进入,所以只送到门口,他便转身离开了。 萧慎目送着江元夕离开的背影, 俯身行了个长辈礼。 嬷嬷头上的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了,毕竟是在宫里操劳了一辈子的人,身体还算健硕,很快便恢复了精神。见萧慎执着礼久久没有直起身子,不由得有几分心疼,“主子, 世子跟您明明是同辈,您又是皇子, 怎需行这样大的礼。” “他和小皇叔都是很厉害的人。”萧慎缓缓站直, 眸中有一丝钦佩,“不动声色就能将整个局面搅得天翻地覆, 不光自己全身而退, 还把我也带出来了。我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便无需让母妃和你在这里受这样的委屈了。” 整件事虽然看起来似乎和小皇叔没什么关系,甚至一开始他还有意将这件事隐藏下去,是萧珏按捺不住将所有的事情闹开,他才被迫站出来说出实情。 但细想就会明白,若不是小皇叔出手,太后和皇后又怎么会那么巧赶到荷花池旁。并且南圣太后一开始参与这件事,或许只是因为看不惯孩子们私底下不够亲和。但真正让她老人家动怒,并下定决心要处置萧珏的原因,则是因为小皇叔手上的伤。 所以,小皇叔不仅算准了皇帝接到通知后会赶往荷花池,甚至连萧珏的脾气和反应都猜的八九不离十。其心思之玲珑精巧,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不像他,太后倏然处置了萧珏之后,他便已然乱了阵脚,依旧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进退。若不是江元夕出手把他带走,再继续在那里待下去,估计陈贵妃和皇帝的怒火都会牵扯到他身上。 不止有谋略、有胆量,且心思细腻、思虑周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欣赏。 嬷嬷虽然没听懂萧慎的意思,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还是本能地附和道:“小主子说的是。” 萧慎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上,许久,缓缓垂下眼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悄悄捏紧。 总有一天,他也要像小皇叔和元夕哥哥一样,可以拥有运筹帷幄的本事,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所有想保护的人。 —— 天色将晚,层层叠叠的红霞将逐渐西沉的太阳掩住大半,堪堪挂在屋顶的塔沿下,将落未落。远远看过去,一侧的宫墙都仿佛洇在这片火红的霞光里,仿佛刚画好的彩画一样,带了一丝浓墨重彩的美。 南圣太后心疼自己儿子受了委屈,命御厨做了许多精致的菜品,由于不擅拒绝,陆驰只好低头猛吃,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离开寿康宫的时候,都是被魏进搀着走出来的。 主仆二人一路从韶华街拐进承德门,经过永盛长街的时候,陆驰略有些散漫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某处,倏然顿了一瞬,紧接着整个人都怔住了。 注意到自家主子的异常,魏进不由得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萧祁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静静地站在正德门一侧的身影上时,心里暗叫一声不妙。 “爷,今儿天色晚了,再耽搁宫中该宵禁了”魏进小心的斟酌着用词,话说到一半,视线转向自己主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萧祁在哭。 虽然脸上的情绪依旧淡淡的,但眼泪却跟不要钱一样,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爷”魏进有点慌了,跟在萧祁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哭,还哭得这么惨。慌乱无措下,只好笨拙地说着好话,“您别哭啊,若是想上前去打招呼,咱们过去就是了耽误了时辰,大不了今晚不回去了” 陆驰的视线从远处那人的身上挪开,落在了魏进脸上,眸中毫无情绪,眼泪却依旧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趋势。 “什么?”陆驰怔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蹭了蹭自己的脸,看到指尖的水痕之后,略怔愣了一下,眸中有一丝哑然。 沈长风死后,萧祁怀揣着两个人最终还能见面的希望,独自在边疆生活了七年。这些年来,他不敢对自己的身体有一丝的苛待。即便清楚身上的毒没有任何解掉的希望,依旧认真配合那些郎中和解毒高手,积极参与治疗。 怕的就是死后沈长风会因为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而赌气,不跟他见面。 可即便他那么努力的想好好活着,却还是在二十九岁那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沈长风的坟墓旁,尸体一直到天亮才被沈长风的心腹找到。 那些心腹虽然是奉身沈长风的遗命才留在这里照顾萧祁,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也早将萧祁视为自己的主子。此刻看到他倏然离世,心中虽然不舍,但也只好忍着悲痛,按照萧祁跟他们提过无数次的要求,将两人合葬在了一起。 知道大梁是两人的伤心地,所以坟墓便直接建在了边境,他们一直居住的地方。 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萧祁的魂魄却在离开身体后,直接飘荡回了大梁皇宫。而沈长风则一直留在两人合葬的墓穴里,守着萧祁的尸身过了很多年。 所以现在是两个人分别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怪不得身体里的萧祁会那么激动。 远处的沈长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目光缓缓转过来,落在萧祁脸上时,明显怔愣了一瞬,唇角缓缓绷直,一侧的拳头都捏紧了。 将所有的冲动咽下去之后,沈长风缓缓松开手,朝萧祁行了个恭敬的属臣之礼。 陆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右手指尖垂下时,在胸口的位置停顿了数秒。待属于萧祁的那份欣喜和激动渐渐平息下来之后,才抬起脚步,朝沈长风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这个过程中,沈长风自然注意到了萧祁手上裹着的纱布,睫毛半落,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只是皮外伤,”陆驰朝他亮了亮右手,唇边带了一丝笑,“不碍事的。” 沈长风点了下头,目光没有抬起,也没有答话。 仿佛不想跟萧祁有任何超出问安之外的对话,也不想多看眼前的人一眼。 但陆驰却没有如愿走开,而是继续很有兴致地问:“小侯爷在这里做什么,是有什么事情吗?” “回王爷的话,”沈长风淡声答道,“陛下要赏赐些东西,所以命我在这里等着。” 陆驰点了点头,虽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个空档里,沈长风缓缓抬起视线,看向萧祁尚有些湿润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虽然知道他身为亲王,又有南圣太后一直放在手心里宠着,被谁为难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一想到他刚才面无表情掉眼泪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乱。 想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委屈,才会哭的这么难过。所以即便知道这样做会有所逾越,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陆驰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缓缓挪开视线,看向急匆匆从朝正德门走过来的宦官,轻声问身边的人,“小侯爷是在等他吗?” 沈长风的目光在萧祁身上顿了一瞬,才不动声色地挪开,同时点了点头,“是。” 心里隐隐有一丝疑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萧祁似乎变了。 整个人都沉静淡漠了不少,虽然此刻人就站在自己眼前,依旧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这是之前的萧祁从没有给过他的,陌生的感觉。 若不是最开始看到萧祁时,从他泪眼婆娑的眸中看到了一丝熟悉,他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人,是谁披上了一层伪装,在假扮玄亲王。 陆驰没有在意沈长风的情绪变化,只是一直将目光锁在快步走过来的宦官身上,略显淡漠的眸子在看到那宦官手中托着的小锦盒时,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见过玄亲王,见过小侯爷。”那宦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随即当着萧祁的面,将一个小小的锦盒双手递给沈长风,“这是陛下赏赐,还请小侯爷收好。” “这是什么啊,”不待沈长风接过,陆驰便抬起手拿起那个小盒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打开,目光落在盒子里的东西上,眸中涌出了一丝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原来就是个普通的药丸啊。” 宦官不由得慌了一瞬,声音都有点抖,“王爷小心些,这药很贵重的。” 沈长风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萧祁脸上,眼底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眸中的情绪却明显凝重了不少。 太不对了。 以往的萧祁虽然有时候确实活泼爱粘人一些,但却不至于如此莽撞无礼。 除非是他对这盒子里的东西起了疑心,所以才会贸然打开盒子查看里面的情况。 沈长风缓缓捏了捏手指,忽然有点莫名的心慌。 “这是陛下赐给我祖父强身的药,”沈长风忽然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平静,“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陆驰依旧捏着那颗小小的药丸,看向沈长风的时候,眸中带了点笑意,“既然是陛下赏的,那必定是好东西,我能尝一颗吗?” “万万不可,”宦官急得汗都快下来了,“这是药啊,是药三分毒,还请王爷慎重。” “别担心,我开玩笑的。陛下赏赐给老侯爷的补药,我可不敢乱动。”语毕陆驰慢悠悠地将药丸又放回锦盒里,同时缓缓垂下手,指尖轻轻握在一起。 宦官松了口气,立刻重新将锦盒扣好,小心地交到沈长风手里。 沈长风垂眼接过那个小盒子,再次朝宦官行了个礼,低声道:“谢陛下赏赐。” “得了,那奴才就不打扰王爷和小侯爷了,奴才告退。”那宦官见差事完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正德门。 “那我们也走吧,”陆驰侧过眸瞥了一眼身边的魏进,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漠然,“要不就真赶不上宵禁了。” 语毕没有再理会停在原地的沈长风,转身离开了正德门。 直到走出很远,依旧能感觉到身后的那道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沈长风开始怀疑他了,尤其是他当众抢药的举动。 这么做确实唐突了些,但陆驰没有别的办法,错过这次机会,只能再等三个月的时间,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一直耗下去。 掀开亲王府停靠在宫门口的马车遮帘,陆驰俯身走了进去,毫不意外地在车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对方正靠在马车一侧的窗棂上发呆,抬眸看到陆驰,眼睛里立刻弯出一抹笑意,“回来了?” “嗯。”陆驰低下眼睛,慢吞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语气也懒懒的,“我还以为你先回去了。” “既然来的时候是一起来的,”沈星烈笑了笑,“走的时候,自然也要一起走。” 他指的是约好一起进宫去给太后请安的萧祁和江元夕两人,毕竟之前的江元夕也都是蹭萧祁的车回府。 陆驰抬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散漫地盯着马车一角,不去看他。 因为在正德门耽误了点时间,所以陆驰走上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索性马车两侧都被车夫挂上了灯笼,光线虽然不算太强,却也足够将车内照亮。 沈星烈恰好坐在窗棂外的灯笼下,昏暗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棱,在他眉间落下几道不规则的光线。乌黑的头发垂下一缕,松松地搭在肩膀一侧,将整个人衬出了一股冰冷禁欲的味道。 偏偏抬起眼看向他的时候,眼底的冰冷还未完全消散,眸中便又多了一丝温和柔软的笑。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占有。 这是陆驰第一次看沈星烈穿古装,留长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人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到离谱。 白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到了这一点,只是那时候忙着赌气,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会周围安静下来,才发觉那份悸动,一直都没有消失。 只是被自己硬生生藏在了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努力遏制住,不许它出来见人罢了。 陆驰缓缓将头转向窗外,待心里那股陌生的情绪消失之后,缓缓摊开一直虚握着的手,将手背搁在膝盖上,露出掌心里那颗深褐色的药丸,淡淡地问:“这玩意,能有用吗。” 药丸是他按照沈星烈之前交给他的方式,从官宦手里的小锦盒里复制的。虽然看起来和原版差不多,但毕竟是复制品,他担心效果会打折。 “有用的,”沈星烈轻声解释道,“虽然是复制品,但所有的成分都和原版一样,只要不带出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变成数据体。” “那就好,”陆驰抬手将这颗小药丸递了出去,“动用你世子爷的权利,尽力查一下这个解药的成分,试试看能不能就此分析出沈长风身上的毒。”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 病弱小王爷(8) ◇ 三日后, 玄亲王萧祁在王府中突然病倒。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头晕没力气,吃下几服调理气血的药之后,不仅没什么效果, 晚间的时候反而吐起血来。 这下可吓坏了身边奴才, 立刻去宫内请了太医, 太医院那边自是不敢隐瞒,于是消息便传到了太后宫里。一时间, 太医院的太医和宫内的药膳师,以及太后身边的亲信全部聚集在了玄亲王府,只盼着玄亲王能早点醒过来。 —— 深夜时分, 上书房偏殿内。 烛台上的蜡烛隐隐快要燃尽,只剩下几截挂满烛泪的残烛在寂静的书房内亮着微弱的光, 印在贴着浅色窗纸的窗棱上,形成一道浅浅的光圈。 屋外的掌灯奴才揣着衣袖站在廊柱下暗暗发愁,既担心屋内的蜡烛长时间不去打理, 会灭掉引起责罚。又担心若贸然进去添蜡,会惹得陛下盛怒。 无论如何都是错的,无奈之下只好暗暗祈求老天,希望屋内的那位最好能在蜡烛灭掉之前跟陛下谈完所有该谈的事情,不然倒霉的又是他们这群只能听人差事的奴才。 屋内, 书案旁。 萧洪沉着脸站在一侧的竹简架子旁, 眉头的中间形成一道很深的褶皱,脸色几乎要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 肉眼可见的心情极差。 抱着拂尘站在一侧的宦官偷偷抬眼觑了一下陛下的神色, 心里下意识一抖, 立即转过身, 看向屋内的第三个人, 替皇帝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大人, 这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人也穿着一件宦官的衣服,身量不高,体型极瘦,昏暗的灯光洒在脸上,都能清晰地看到脸颊两边凹陷下去的深深的痕迹。 一脸的营养不良。 远远看过去似乎和宫内的那群太监没什么两样,但若是熟悉的他的人则会一眼就认出来,此人绝不是什么宫内的小太监,而是太医院的院首文伯成。 此时太医院早已因为玄亲王的病乱成了一锅粥,他这个院首此时却打扮成一个小太监的模样出现在上书房,实在是有违常理。 文伯成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此时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见宦官发问,便立刻俯身回答道:“臣刚从玄亲王府回来,那边的状况,确实很糟糕。” 萧洪的呼吸一顿,脸色更难看了。 宦官注意到皇帝的情绪变化,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不是说这种药毒性很浅,需要长时间服用才会有效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文伯成微顿了一下,眼底也有一丝疑惑。但身为太医院院首,再加上这件事是他一手操作,只好给出了一个他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但每个人的耐药性和受药程度不一样,玄亲王会在服药后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虽有些奇怪,但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发生。” 从玄亲王独自在外建府开始,萧洪就开始谋划着要不动声色地除掉这个受尽太后恩宠的亲弟弟。虽然他们一母同胞,虽然萧祁看上去似乎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标准的闲散亲王。 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某天醒来忽然变了性子,开始觊觎自己的江山。 毕竟在萧洪眼里,能彻底靠得住的,只有死人。 所以文伯成才会在萧洪的授意下,研究出了这种慢性的毒药,准备用在萧祁身上。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个在文伯成口中药效很轻,需要长时间服用才能摧毁身体的药物,居然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就闹出这么大动静,甚至连太后都惊动了。 这个毒虽然看似不露痕迹,但太医院里不乏一些能人异士,一旦被查出玄亲王有中毒的痕迹。以太后的手段,顺藤摸瓜找到皇帝身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萧洪才格外烦躁,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毁了和太后的母子情谊,更不希望此事传出去,坏了自己孝顺贤良的好名声。 “可萧祁的身体怎么样,你素来是最清楚的,下药之前,你也仔细查过玄亲王之前的所有脉案。”这样敷衍的话自然糊弄不过萧洪,他转头看向文伯成,眼底情绪阴鸷至极,“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选到与他身体接受相悖的药物。” “陛下恕罪,”文伯成膝盖一软,立刻跪在地上,“臣之前确实仔细查过了太医院的脉案才下的药,但此毒用到的草药种类繁杂,光是风干的活物都需要至少十几种,臣实在是无法一样一样的拿来在玄亲王的身上验证。” 文伯成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继续解释道:“并且根据太医院脉案记载,小王爷素来没有对什么药物出现排斥现象,所以臣才大胆将这些药物削弱分量添加。本以为会万无一失,却没料到小王爷的身子骨会如此差,连最开始的药量都受不住。” 萧洪依旧侧身站在原地,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文伯成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臣再将药方里的药换一下” “不必了,”萧洪沉声道,“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太后,就暂时不能再下手了。你先回去吧,记住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文伯成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臣遵旨。” —— 七日后,昏迷多日的玄亲王才渐渐醒了过来,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憔悴,但脸色已经比之前不省人事的时候好了许多,也渐渐能吃一些软糯的食物了。 是夜,玄亲王府东院寝宫内。 陆驰靠在床榻上,身上随意地披了一件宽松月白色外衫,一侧的膝盖懒散地曲起,睫毛半抬,眸中淡漠,整个人显得慵懒又随意。 坐在另一边的沈星烈低头用勺子将碗里的补汤搅了搅,抬手递给了面前的人。 “不喝,”陆驰皱眉,“这些药膳难喝死了。” “补身体的,”沈星烈端着碗的手没有收回来,轻声道,“多喝一点,你自己也能吸收一些营养。” “我又不用补。”话虽这么说,但陆驰还是接过沈星烈手里的碗,低头一口喝光了碗里的怪味汤,又皱着眉将空碗还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唇边便递过来一样东西,他本能地张嘴接过,含进嘴里才发现是一块小小的饴糖。 他倏然转头看向沈星烈,眸中有一丝惊喜,“哪里弄来的这种糖啊?” 他印象里,除了前两个世界之外,好像很少见这种软糯又不过分香甜的糖。 “从之前的世界带回来的。”沈星烈弯了弯唇,凝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之前就发现他喜欢这种软糖,知道他的计划之后,他便准备了一些带在身上。只是前几天喝药的时候身边总是有其他人,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将这糖拿出来。 “哦,”陆驰懒懒地重新靠在软枕上,舌尖漫不经心地抵了抵那颗软软的饴糖,话锋一转,淡声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从陆驰吃下那些让病情看起来很吓人的药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单独和沈星烈坐在一起聊天,所以这些天宫里宫外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解药已经被送到了长岭山,”沈星烈说,“老道长那边只说,给他十天的时间,十天后如果没有把握,解药如数归还。如果几分把握,也需要把病人送到山上去,他再亲自诊一遍脉。” 长岭山上的老道长是大梁出了名的用毒高手,只是生性高傲孤僻,不常与人交往,所以向来行踪难觅,常常不见其踪影。 之前沈长风决定孤注一掷去救萧祁的时候,他手下的将军就试图去找过这位老道长。只是辗转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去西辽救人的事情又耽搁不得,所以才就此作罢。 这次也是因为老道长之前欠长公主一个人情,所以才给公主府留下了寻他的办法,沈星烈正是凭借这个线索才找到了老道长的去处,顺利联系到了他。 陆驰点了点头,继续问:“宫里那边呢,有线索了吗?” “暂时没有。”沈星烈缓缓地摇了摇头,“你「病倒」之后,太医院的文伯成连夜去宫里跟萧洪禀报了事情的详细情况。跟你预想的差不多,文伯成没有多想,只当是你身子弱,受不住那些药,他自己也是这么跟萧洪说的。” 陆驰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萧洪大概是怕打草惊蛇,所以让文伯成暂时放弃对你下毒,并且警告他不要轻易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沈星烈顿了两秒,继续说道,“然后文伯成第二天晚上,就莫名其妙死在了自己府中,据说是仇杀,对方的身手很高,几乎是一击致命。” 陆驰抬眸,“是萧洪吗?” 沈星烈看着面前的人,轻轻点了下头。 陆驰微怔了一下,眼底有一丝失望,“所以,文伯成只是做出了对付萧祁的毒,而不是背后暗害沈长风的那个人。” 如果沈长风身上的毒也是出自于他的手中,那就算萧洪再怎么容不下他,也不会轻易杀了他。毕竟他还要靠文伯成手下的解药去牵制沈长风。 陆驰暗暗摇了摇头,费这么大的力气,只揪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文伯成,实在是可惜。 “现在只能等长岭山那边的消息了,”沈星烈顿了一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沈长风好像已经跟老侯爷提了出要跟随他一起去北疆征战,这个时候,他会愿意去长岭山解毒吗?” “他会去的。”陆驰说。 “嗯?”沈星烈没明白陆驰的意思。 “如果我不能说服他的话,”陆驰缓缓垂下眼睛,低声道,“那就让萧祁自己去说服他吧。” —— 进入秋天以后,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晚风吹过面颊的时候,甚至裹挟了一丝冰冷的寒气。 沈星烈披上了一件纯黑色的披风,慢悠悠地走出玄亲王府的大门。走在前面的随从抬手撑着一盏微弱的灯笼,小心地为他引着路。 缓步行至王府门外停放着的马车附近的时候,沈星烈脚步微滞,转身看向另一侧街角的一处阴影。微顿了一下,还是示意身边的人等候在原地,自己转身朝街角走过去。 对方一直安静地靠在王府侧门外的一颗榕树下,意识到江元夕朝自己走过来,身形微僵了一瞬,缓缓站直身子。 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直到江元夕停在他面前,依旧没能开口说一句话。 “他没事了,”沈星烈看着明显憔悴了一圈的人,缓缓地说,“已经醒了,也可以吃东西了。” 沈长风顿了一会,才理解江元夕这句话的意思,他缓缓地点了下头,轻声问:“到底什么回事?” “还不清楚,”沈星烈说,“太医说他身子骨一直不好,这病或许是埋藏了许久,只是近日才忽然爆发。不过现在已经没大碍了,只要按时休息,好好服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长风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像是一直靠倔劲儿拼命支撑的人,倏然失去了一直坚持的理由,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沈星烈伸手一只手扶了一下面前的人,微微蹙眉,不由得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沈长风单手扶住身侧的墙壁,低头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嘴里下意识回答道:“七天。” 沈星烈缓缓收回手,眉头越皱越深。 七天。 也就是说,“萧祁”在里面病了几天,他就在门外守了几天。 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关心里面的人,却因为一些不能明说的原因,不敢踏进王府一步。只能孤零零的,笨拙又固执地在门外等着,等王府里传出的任何一点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别”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沈长风倏然抬起头,看向江元夕的时候,眸中有一丝祈求,“别告诉他。”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没有追问为什么,没有开口劝慰他,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沈长风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朝着江元夕的方向深深地执了一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王府侧门。 40-50 第41章 ? 大佬就是大佬(2) ◇ 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 “阿统沈星烈!”数据屋内, 陆驰下意识跟沈星烈求救。转过头才意识到沈星烈没有在数据室,原本一直守在身边的那团莹蓝色的数据也消失了。 任务世界里,身侧的小胖子惊恐之下抓住了陆驰的衣袖, 抖得跟筛糠一样,“我我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变异人我靠爪子上的绒毛都能看见” 陆驰咽了咽口水, 抬手挣脱了小胖子的束缚,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闭嘴。” 他还只是没近距离看过, 陆驰却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生物,而且还是这种直接拍脸上的直观认知。 外面的大螳螂没得到陆驰的回应,略有些不高兴的微微蹙眉, 顿了须臾,便开始用前爪的尖钳开始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主驾驶那侧的玻璃窗。 像是好奇车内的情况, 又像是在埋怨陆驰的不搭理。 随着一阵沉闷且刺耳的撞击声,整个车身都在微微发颤。 对方猛烈的攻击让陆驰骤然清醒,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四下一片荒芜, 除了杂草和稀稀落落的大树,任何建筑的影子都没有。 车后座也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可用的武器。 低头瞥了一眼油表,确认还有大半之后, 陆驰略微松了口气。对方不知是人是鬼, 他势单力薄,几乎没有办法与之对抗。 这样的情况下, 逃命是最好的选择。 怪不得刚才原主把车开的那么快。 “有武器吗?”陆驰再次发动车子, 油门一下子踩到底, 试图用车子的冲击力将耙在上面的怪物甩下去。 “有一把枪, 两个手-雷,”小胖子快速检查了一下武器包,“还有17发子-弹。” 外面的怪物并没有因为车子的冲击摔下去,反而耙得更结实了,甚至还能抽出余力继续抡着前爪疯狂敲打车窗。 越野车就算再怎么结实,也抵挡不住这样生猛的攻击,整个左前方的玻璃不一会就裂成了蜘蛛网。从陆驰的方向看过去,白茫茫一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晶莹的光。 甚至偶尔还有些细小的玻璃碴,随着震动迸溅在陆驰肩膀上。 陆驰接过小胖子递过来的手-枪,单手执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路况在心里默念:“你好歹被别人喊作老大,不至于一点枪-法都没有吧。努力点兄弟,最好一枪扫死他。” 念叨完脚下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再次倏然停下,车头都往前狠狠栽了栽。 身边的小胖子再次不幸中招,一头攮在副驾驶上。 一直耙在车窗上的怪物也随着骤停的车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暂时停止了攻击。 趁着这个空档,陆驰抬手握紧手里的枪,对着怪物原本的位置,连开了四五枪。 随着一阵混乱的枪-声,原本一片花白的玻璃瞬间破了几个洞,顺着破口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顺着怪物肢体上流下来的,伴随着细碎昆虫组织的墨绿色汁液。 周围也随着安静了下来。 这个画面实在有些上头,陆驰下意识挪开眼睛,抬手蹭了蹭脸,颤着声音把枪递给身边的人:“装子-弹。” “哦,好好”小胖子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要接过陆驰手里的枪。 下一瞬,玻璃破洞骤然被暴力撕开,大螳螂用仅剩的两只前爪扒着破洞边缘嘶吼,眼看脸都要撞到陆驰身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驰再次抓紧手里的枪,反手直接扣在了大螳螂的脑袋上。 大螳螂的身体骤然倾斜,整只虫瞬间被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一旁厚重的土地上,激起一阵乱舞的尘土。 “我靠,老大你也太厉害了,”小胖子呆在原地,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一枪就能把那玩意砸出那么远” “不是我,”陆驰的视线落在车窗的破洞上,声音很低,“我刚才没有打到它。” 刚才的情况虽然混乱,但陆驰依旧能清晰的分辨出,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没砸到那个怪物,对方就莫名其妙飞了出去。 “什么?”小胖子没听清楚。 车子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利落地跳下车,在怪物爬起来之前,一脚将其踩在脚下,抬起手里的枪,直接爆了对方的头。 陆驰依旧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目光直直的落在那个人挺拔的背影上,一瞬不瞬。 小胖子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也拧着身子顺着窗子上的破洞往外看,“这人是谁啊” 待那人转过身,看清楚对方的脸以后,小胖子没忍住又发出了一声感叹,“我靠,这长得也太他妈帅了!” 那人已经走到车旁,抬手打开了车门,用视线巡视了一遍陆驰的状况,确认没有什么明显外伤之后,缓缓松了口气,抬起眼睫,目光落在陆驰眼睛里:“没事吧?” 陆驰摇了摇头,“没事” 想问的话有千万句,但不是在这里,也不是这个时候。 “老大,”小胖子拽了拽陆驰胳膊上的衣服,不甘寂寞地问,“这位帅哥是谁啊。” “这是”陆驰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那人立刻朝小胖子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沈星烈,程戎的朋友。” “你好你好,”小胖子本就特别羡慕那些有能力的人,再加上面前这个沈星烈不止能量强大,刚才还出手救了他们,他自然感激得不得了,立刻自我介绍道,“我叫孟小淳,是我们老大手底下伸手最厉害的得力助手。” 话音未落,几辆越野车带着一阵阵卷起的尘土迅速朝他们的方向开过来,先后停在了陆驰的车附近。 陆驰抬起眼看向那些从车上下来的人,眼底有一丝戒备。 “没事。”沈星烈的声音很轻,却刚好能让陆驰听清。后者缓缓松了口气,连原本藏在眼底的一丝戒备都悄然消失。 虽然不清楚数据室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不清楚为什么沈星烈会直接以实体的状态出现在任务世界,更不清楚为什么到现在他依旧对这个世界的任务线一无所知。 但沈星烈说出「没事」那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安下了心。 “首领,”为首的男轻男子快步走到车前,看向陆驰的时候,眉眼间有几分担忧,“你没事吧?” 陆驰抬起眼看向那人,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不清楚原主性格脾气的时候,装深沉总没错。 注意到陆驰冷漠的态度,那人似乎怔愣了一下。下一秒,视线自然地落在了站在陆驰身边的沈星烈身上,声音里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敌意:“这位是?” 副驾驶上的孟小淳已经推门下车,见男人询问,便热情地绕到车子另一边做起了介绍人:“这位是我们老大的朋友,沈星烈,”紧接着他抬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继续道,“这是我们守卫队的队长,尤翊。” 尤翊朝沈星烈伸出手,嘴角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好,尤翊。” 沈星烈与之握手,“你好,沈星烈。” “沈哥很厉害的,刚才还出手救了我和老大。”孟小淳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刚才沈星烈又毫无保留的对他们出手相救,他更是钦佩喜欢,直接开口就叫哥,手舞足蹈地跟其他人讲着刚才的状况,“那么大一个螳螂变异人,沈哥一招直接解决了,简直帅到没朋友。” “是吗。”尤翊扯了扯嘴角,却没再搭理这一茬,直接俯身看向车里的陆驰,有意无意的用肩膀将两个人隔开,“基地里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变异人,是我们守卫的疏忽,首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陆驰点了点头,顿了两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挡住我路了。” 后者微怔,回过神后立即退后了一步,彻底挡在沈星烈前面,语气温和地说:“基地现在不安全,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陆驰抬眼看向被尤翊挤出去的沈星烈,淡声道,“阿统,我们走。” 尤翊的身形顿了一下,垂在一侧的拳头缓缓握紧。 陆驰和沈星烈坐上了另一辆越野车的后座,孟小淳眼疾手快地挤进了副驾驶,跟开车的守卫抱怨道:“那辆车副驾驶上的安全带要修一修了,刚才老大两次急刹,给我头上撞出三个包来。” 守卫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急刹两次,怎么撞出的三个包。” 孟小淳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凸起,嘿嘿一笑:“因为第三个是老大用枪砸那变异人的时候,反手甩我头上了” 车子渐渐走远,车上的人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尤翊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尤哥,”身边的跟班小心地凑了上来,“这里怎么处理?” 尤翊看了一眼地上几乎被虐成渣渣的变异人尸体,眉头微蹙,“清理掉吧。” “是。” “另外。”尤翊的视线落在渐渐远去的车屁股上,声音低沉,“查一查这个沈星烈什么来头,和首领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42章 ? 大佬就是大佬(3) ◇ 这才刚开始呢 越野车在未经修建土路上缓缓行驶, 副驾上的孟小淳还在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说话的声音随着车子微微的颠簸一颤一颤的,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趋势, 吵得人头皮隐隐发涨。 陆驰将后脑勺搁在后座靠背的头枕上, 抬手按了按眉心。 身侧的沈星烈趁没人注意, 抬手在虚空中点了点,降低了陆驰身边的噪音值, 顺便将周围的空气调低了几度。 周围的闷热感立刻减少,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舒适的凉爽。 陆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掀起眼皮看向身侧的人, 或许因为疲惫,眉眼间的情绪都淡淡的。 注意到陆驰的视线, 沈星烈微微垂下睫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这个世界太危险,我需要随时在你身边, 所以传送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来了。” 只不过因为陆驰来的时候原主恰好在开车,所以即便两个人是前后脚到达任务世界,中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沈星烈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找到陆驰的准确方位。 陆驰依旧靠在座椅上,很轻地点了下头, 再看向沈星烈的时候, 眼中凝出一丝询问。 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修长的指尖在虚空中快速点了点, 本次世界的任务线便缓缓在陆驰面前展开。 这是四百多年后的世界,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和动荡, 此时的地球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生存资源十分匮乏, 生物链严重瘫痪, 许多动物濒临灭绝,就连人类都只剩下不到原本人口的百分之二十。 动物之间为了争夺资源开始互相撕咬、自相残杀,生存空间里更是一度尸骸遍地、生灵涂炭。许多动物的基因,也在这场混乱的争夺战中发生突变。 狐狸长出了蛇尾,青蛙生出了鱼鳞,就连原本渺小的昆虫,都变异成了比斑马还大的怪兽。这样的情况下,人类自然也躲不过这场灾难,所以才有了陆驰最开始见到了那种变异人。 大多数变异人都会变异成半人半兽的样子,一半是自己的基因,另一半则是感染者的基因,所以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但他们除了发病时期,多数时候都是清醒状态,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自己的种族厌恶、驱逐,最后孤零零的躲在深山角落里等待死亡。 久而久之,那些被驱逐的变异人形成了一个团体,开始不愿再忍受自己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视那些将自己赶出家园的普通人类为仇敌,专门和他们抢夺资源。 陆驰这次任务世界的原主,就是这个人类基地的首领,程戎。 在这个人类必须有强大能力才能生存的世界,程戎自小就很能吃苦耐劳,能量也一直比同龄的孩子高很多,长大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基地里的最强首领。 他不止能量强大,任职期间,更是从没有让基地内的资源匮乏过,就算偶尔有变异人入侵,也能迅速解决,很好的保证了基地的安全和生产。 可正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却因为被人算计,最终落得个被踩入烂泥,死无全尸的下场。 尤翊一开始接近程戎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回应。那时候的程戎除了基地内的发展,根本没时间理会其他琐事,自然不会将一个守卫队长的小心思看在眼里。 但尤翊一直坚持不放弃,就算表白被拒,依旧每天守在程戎身边,生病不适也从未懈怠。体贴入微又偏偏不逾雷池半步,似乎永远都是这幅隐忍又深情的模样。 硬生生用这份细水长流的温情,将程戎原本冷硬的心缓缓融化,答应和他试一试。 这让本已有些颓丧的尤翊显得格外兴奋,对程戎也更加体贴,甚至时常为他分担基地内的事务,处理工作中的琐事,让他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程戎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转变了之前试一试的态度,真正的喜欢上了尤翊,甚至甘愿冒着危险跟他交合。 在这个以能量定胜负的时代,人和人之间的能量是可以相互汲取的,但是获得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在双方结合的时候下手。 程戎喜欢上了尤翊,所以甘愿为了他冒险,却没料到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输得一败涂地。 尤翊接近程戎的目的,从来都是觊觎他强大的能量,对程戎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他自己也有喜欢的人,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在他身后默默守护着的阮瑀。两个人互相惦记,情投意合,只等着尤翊彻底将程戎取代之后,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一切如愿之后,阮瑀却渐渐开始对眼前的生活感到不满。尤翊虽然把程戎的能量全部取走,但却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直接除掉那个人。反而给程戎换了个身份,关进了黑暗的禁闭室。 每隔一段时间就去见一次,很久才会出来。再走出禁闭室的时候,眼角眉梢的餍足掩都掩不住。 阮瑀渐渐对程戎产生怨恨,因为他的存在,尤翊从不碰自己。虽然没说过原因,但阮瑀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会取走他的能量。 因为被取走能量的人,是不能反过来汲取别人能量的。所以对于尤翊来说,程戎永远是最合格的床-伴。而自己则是被他欣赏的物件,虽然喜欢,却不钟爱。 正因为一直得不到尤翊真正的爱,阮瑀才格外容不下程戎,不仅私下里克扣禁闭室里的吃穿用度,甚至不允许医生进禁闭室给重病的程戎治疗。 将人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阮瑀设下一个陷阱,把程戎骗到了关押猛兽的林兽区。 等尤翊回来的时候,程戎连一丝血肉,一块骨头都找不到了。 尤翊为此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差点亲手杀了阮瑀给程戎陪葬。但他不知道的是,程戎早看透了阮瑀的一切计划,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林兽区。 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被抽走所有的能量就已经足够痛苦,还要被自己痛恨的仇人压在身下肆意凌-辱,不能反抗也无法反抗。 对他来说,死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活着才是。 “老大,”前座的孟小淳跟守卫聊累了,转头看向坐在后座的陆驰,试探性地提议道,“沈哥是咱们基地的贵客,我们应该好好招待,回去之后我让雷叔杀一头猪吧,基地里好久都没吃猪肉了。” 陆驰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小胖子,缓缓点了下头。 尤翊宣布程戎死讯的时候,孟小淳怎么都不相信程戎好端端的会忽然发生意外,一直怀疑是尤翊害了他老大,一气之下拿着枪去逼问程戎的下落。 那时候的尤翊根基还不稳,尚且需要基地里其他人的扶持,便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跟孟小淳解释,是程戎临死前逼着自己将他的能力取走,他也很绝望。 程戎对尤翊的感情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孟小淳却很清楚,他知道有这种可能。 也因此更痛恨尤翊,狠狠将人揍了一顿之后,彻底离开了基地内部,只身一人去林兽区做了个小小的管理员。 程戎死的那天,孟小淳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刻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却被阮瑀提前放出来的野兽拦住,撕咬了个干净。 由于刚从程戎的记忆里走出来,脑海里还是最后一次和孟小淳见面时的场景,再看到这张未染鲜血、朝气蓬勃的脸,陆驰不由得有一丝感慨。 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眉眼间也多了一丝温和。 “真的啊,”孟小淳有些受宠若惊地追问道,“那我可以多吃一个猪肘子吗?” 陆驰瞥了一眼他肥嘟嘟的脸蛋和足以媲美发面馒头的圆胳膊,瞬间收回眼底的温暖,冷漠地摇头,“不可以。” “哦。”孟小淳失望地收回视线,软趴趴地缩了回去。 陆驰弯了弯唇,懒散地靠回椅背上,示意身边的人给他看那两个人最新的数据。 沈星烈很快将陆驰需要的数据调了出来,四条参差不齐的数据图悄然显现在眼前。 数据椅上的人抬眼看到那两条几乎快满格的爱意值,和隔壁空空如也的厌恶值,唇边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的评价道:“这两个人的感情还不错。” “嗯,”沈星烈点了点头,用只有陆驰能听到的方式交流道,“你现在回来的时间,恰好是尤翊和阮瑀感情最深的时候,也是程戎开始对尤翊动心的转折点。” 这个时候程戎虽然还没有正式答应尤翊的追求,却已经开始默默接受了对方的好。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也不再和以往一样只有公式化的淡漠,反而有了几丝温情。 也因此,刚才陆驰格外冰冷的态度才让尤翊有些不适应。 “只是没像以往一样对着他笑,就不适应了,”陆驰摇了摇头,眼底涌出一丝未经掩饰的嘲讽,“这可才刚开始呢。” 第43章 ? 大佬就是大佬(4) ◇ 你有什么权利审问他 越野车顺着小路缓缓拐进基地大院, 穿过守卫森严的外围圈,停在了中心区的一栋大楼前。 待车子停稳后,前座上的孟小淳先蹦跶了下来, 刚下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厨去找厨师老雷, 嚷嚷着要他杀猪招待贵客。 几个穿着统一青灰色护卫服的人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一边快步从大楼内走出来,远远看到推门走下车的陆驰, 立刻迎了过来。 副统领蒙卓言简意赅:“首领,去总基地领取物资的守卫那边出了点意外,人虽然安全回来了, 但东西丢了。” 程戎统领的区域,是离基地总部最远的一个分部, 由于路途太过于遥远。 所以除了非常稀缺的军用物资和稀少的能源物资意外,其他生活物资一般都是基地内自行解决。 正因为如此, 负责护送物资的守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枪法还是身手,都比一般守卫要高很多。更何况还有勘察师提前检测附近是否有变异人痕迹、观察周围路况,安排不止一条通行方法。所以即便看似危险,但出意外的几率却极低。 陆驰随手将车门稳稳地关上, 随即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怎么回事?” “勘察师推翻了原本的计划,”蒙卓说,“临时改变了线路, 偏离了对我们具有防御优势的平原区, 改走了山谷小路。变异人袭击的时候, 我们的人被逼进了死角, 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抢走了所有物资。” 人类的武器再厉害,面对变异人的时候,也能进行远程攻击,一旦发生近身搏斗就会很吃亏。 但变异人不一样,他们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武器。 所以即便守卫们身上有足够强的火力,也只能做到自保,没有办法再抽出多余的精力守护那些物资。 索性那群变异人的目标也只是抢夺物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叫嚣着先后离去,没有再过多的为难那群守卫。 “原因呢,”陆驰直接问重点,“忽然改变线路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蒙卓调转视线看向从另一侧走下车,面容陌生的年轻男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没事,”陆驰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 蒙卓朝沈星烈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即便放下心来,边跟随陆驰往大楼里走,边继续说道:“勘察师好像有一个朋友在小湾河路附近,队伍三天前开始调转方向往南方走,路过小湾河路的时候,就地休息了一晚。” 陆驰的脚步微微一顿,脸色冷了下来。 也就是说,勘察师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危险改变了运送路线,才导致了事件的发生。 “勘察师呢,”陆驰问,“现在在哪里?” “在审讯室,”蒙卓犹豫了两秒,还是解释道,“人是尤队长派去的,发生意外之后,尤队长也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现在正在审讯室里询问情况。” “尤翊派去的?”陆驰微怔了一下,眼底有一丝意外。 “嗯,”蒙卓点头,“勘察师是尤翊的表哥。尤队长去接您之前就收到了信息,估计是看您没事,才直接从园林区去了审讯室。” 陆驰点了点头,唇边多了一丝了然的笑,随即脚步一转,朝审讯室的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去看看。” 怪不得刚才他翻遍了程戎的资料,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原来从一开始,尤翊就没想让程戎知道。所以前者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园林区,还一直想方设法隔开沈星烈,想要和他一起回基地大楼。 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自然不会跟程戎分开。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就算是想汇报,碍于他在场,也不能多说什么。 上一世他必然也是这样做的,并且成功了。所以一直到事情被他无声无息的处理完,都没有惊动程戎。 身后跟着的蒙卓愣了一下,眼底的情绪有一瞬间的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虽然首领还没有明确的承认过什么,但是这段时间对尤翊的态度却早已经变了,默许他出入自己的寝室和书房,甚至还允许他代替自己布置工作。 这样的情况下,他连自己该不该上报这件事都犹豫了几秒。首领知道之后,居然没有任何替他隐藏的意思,反而提出要去现场查问。 是他以为的问责吗? 还是首领只是想去替尤翊解围? “副统领,”沈星烈走到他身边,低声提醒道,“首领要去审讯室,有什么问题吗?” 沈星烈本就身材颀长,站在结实敦厚的蒙卓身边更显得高了一截。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低着头,明明是温和的口气,偏偏带了一丝掩不住的攻击性。 “没没问题,”蒙卓几乎立刻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快步跟在陆驰身后,走向审讯室的方向。 —— 不管外面的天气多清朗,审讯室内依旧一片昏暗,四周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头顶一盏小小的橘灯,将摆满刑拘的房间照的格外阴森。 不过坐在刑拘中间的男人显然没把这一切当回事,他懒散地挪了挪自己没骨头似的坐姿,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我还要在这儿坐多久啊,这里又闷又热,连个出风口的没有” 昏暗中,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将脊背靠在审问台边的柜子上,微微低着头,没有答话。 “小翊,你倒是说句话啊,”齐庸撇着腿坐在粗糙的受刑椅上,烦躁啧了一声,“外面又没有其他人,我何苦在这里受这个罪” “他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尤翊缓缓抬起眼,眸底有一丝不安,“而且,我有种直觉,他不会对你有任何包容。” “知道了又怎么样,”齐庸满脸无所谓,“你不是已经拿下程戎,让他彻底接纳你了吗?那就不用担心了啊,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因为那点物资处罚我的。” 齐庸是尤翊的表哥,也是尤翊目前唯一存活下来的亲人,和尤翊一起从变异人的手底下逃到了基地,在这里留下扎根生存。 兄弟俩的感情一直很好,这是基地内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如果程戎真的在乎尤翊的感受,自然不会为难他。 “不,”尤翊摇头,“他做事向来铁面无私,不留余地。如果这件事能瞒住还好,我还有把握能处理的天衣无缝,但如果被他知道了,就算犯错的是我,都不一定能摆脱刑罚,更何况是你。” 说到这里,尤翊转头看了齐庸一眼,冷声问:“如果其他人询问你,你打算怎么说,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改变线路?” “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啊,”齐庸破罐子破摔,“我就不能去见见情人吗?”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尤翊的声音微凉,“谁也救不了你,只能按照基地内的规则,先丈刑三十,然后丢到畜牧区去为猪喂羊。” “我才不要被打,”齐庸愣了一下,眼底这才有了一丝正色,“你知道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要真硬生生挨了这三十板,别说去喂猪喂羊了,我自己都能被丢去林兽区喂野兽。” 一般在刑罚中意外死亡的犯人,都是被直接丢进林兽区,去喂养那些供人研究基因的野兽。 “所以,现在开始你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尤翊看着他,声音低沉,“如果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审问你,你一定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出去。” —— 陆驰等人顺着安静的走廊缓缓走向审讯室,幽暗的通道将三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越往里走,越显得安静诡异。 一声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屋内的静谧,声音里带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硬,“就算这件事真的是你说的这样,你也该第一时间就跟我说,我好通知他们检查漏洞,避免再次犯错,而不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躲在办公室等待处罚。” “我这不是很快就交代了吗,”另一个声音属于齐庸,早没了最开始的嚣张和张扬,此刻倒是十分配合,“都不用您行刑,该说的全都说了” 尤翊抬起眼,看向说到一半就禁声的齐庸,注意到对方眼里来不及掩饰震惊,眉头微蹙,缓缓放下手里的笔录,转身看向门外的方向。 “打扰你们了吗?”陆驰唇边带着一丝笑,好脾气地问。 “呃,没有,”尤翊收起眼底凝出的不到一秒的讶异,随即和往常一样,用温和中带着一丝敬畏的目光看向尤翊,“事情已经问得差不多了,这是笔录,您看一下。” 他想过程戎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派人询问一下结果,也想过两个人私下里见面的时候,他或许会随口问一句。 却怎么也没料到,程戎会直接带着人来审讯室。 这就是明摆着要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谈,丝毫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陆驰抬手接过尤翊递过来的档案夹,垂眸扫了两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主审和陪审是谁?” 一般审问犯人的时候,为了公平起见,不允许有一个人单独审问的情况,必须是两人及以上才能进行审问。 所以除了主审之外,至少还要有一个陪审才行。 尤翊眼底的柔和凝了一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 大佬就是大佬(5) ◇ 终于学损了 “怪我,”尤翊垂着睫毛苦笑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苦涩,“这件事毕竟是我安排下去的, 出事的人又是我表哥, 一着急就忘了基地里的规矩, 自己先审问起来了。” 陆驰翘了翘唇角,未置可否。 有时间做表面功夫, 把人大老远从办公部提到审讯室给所有人看,却没时间找陪审人员和自己一起提审问,好像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但尤翊似乎没注意到这个矛盾点, 依旧用带着自责和愧疚的语气说:“这件事是我没做好,首领你罚我吧。” 陆驰没忍住微微挑了挑眉尾。 豁, 没看出来,还是个男绿茶。 一直靠在门口看戏的沈星烈抬手蹭了蹭鼻尖,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审问的怎么样?”陆驰垂下眼, 继续翻看着尤翊给他的笔录本。 “该说的都说了,”尤翊立刻说,“您有什么疑问可以再审问。” “嗯。”陆驰随意地点了下头,视线始终在手里的笔录本上。 上面是尤翊的笔迹,字体干净, 内容整洁。大概意思就是探测变异人痕迹的仪器出了故障, 齐庸是根据仪器给的指示,给出的对守卫队最有利的路线推荐。 至于其他守卫口中那个小河湾的朋友, 纯属无稽之谈。齐庸根本不认识什么小河湾的人, 会经过那里, 也只是因为探测仪器的问题, 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原因。 轻轻松松几句话, 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仪器和那帮检修设备的人,齐庸身上的问题却撇得一干二净。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坏掉的仪器呢,”陆驰半垂着眼睫将手里的本子翻了个页,淡声问道,“拿去检修了吗?” “还没来得及,”尤翊顿了两秒,很快说道,“我这就去叫人检修。” “不用了,”陆驰「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记录本,转身看向身边的蒙卓,“你去找人检查一下探测仪器,将所有的使用记录都调出来,然后再派人去小河湾查问一下借宿那家的情况,还有和齐庸的关系。” 尤翊站在陆驰的身后,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凝重,最后陆驰转过头再次提醒他,这件事查清楚之前,齐庸必须单独关押起来接受审查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将脸上的诧异隐藏起来。 “尤翊,”陆驰重复了一遍,“你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尤翊顿了两秒,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卫队长,主要负责的也只是基地周边的安保工作。之前是在程戎的默许之下,才代替他发布任务,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 事情发生的时候,为显公允,他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去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把齐庸拎了过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是他在负责,这个时候如果再把案子交出去,不光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会很麻烦,还等同于告诉其他人,首领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越俎代庖、自以为是。 程戎这样做,无异于当众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嗯,”陆驰点了点头,反手将档案夹拍给呆在一侧的蒙卓,“去办吧。” “哦哦,”后者本能地接过陆驰递过来的档案夹,视线在尤翊跟程戎之间迅速转了几圈,后知后觉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 晚餐的时候,餐厅外显得格外热闹。 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被孟小淳他们搬到了屋外,拼成一个大的圆桌,中间围着一个巨大的烧烤盆,周围的木架子上排满了各种蔬菜和肉食,桌子上还有点心和酒品之类的东西。 羊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了,微焦的羊肉撒上小颗粒孜然香料,香味瞬时间蔓延开来,光是气味就足以令人口水过度分泌。 “不是说要杀猪吗?”陆驰瞥了一眼走在前面带路的小胖墩,略有些散漫地问,“怎么闻起来像是羊肉。” “雷叔一听说有人从天而降,救了我们老大,”孟小淳笑嘻嘻地走在前面,“一高兴,不仅杀了头猪,还顺手宰了一只羊。” 陆驰哦了一声,停了两秒,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唇边翘起一抹戏谑的笑,“仰仗你的面子,我终于能好好吃一顿肉了。” 沈星烈:“” 陆驰他们到的时候,基地里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所有人落座之后,孟小淳再次手舞足蹈地跟所有人讲述了一遍白天的惊险遭遇。 说到陆驰让他换子弹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借着酒劲起哄:“孟小淳你行不行啊,变异人都到眼前了都不敢出枪,你是不是手都吓软了。” “哪有,”孟小淳坚决不承认,红着脸反驳道,“我是怕我枪法不如老大,白白浪费了子弹。” 一旁的陆驰将手肘搭在桌沿上,唇边抿着一丝笑意,半垂着睫毛看着一群人你来我往的嘴炮,手里也没闲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边送酒。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宴会上少了两个身影。 —— 仔细洗净手上蹭到的油污之后,沈星烈缓缓直起身子,抬手从一侧的纸箱里抽出一张纸,安静地擦着手指。 丝毫没有理会一直站在身后,一声不吭地从镜子里打量他的人。 “我们谈谈吧。”终究还是尤翊沉不住气,缓缓地开口道。 “谈什么?”沈星烈转过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平静地指出,“我们好像不熟。” “你说你是首领的朋友,但其实不是吧?”尤翊依旧靠着洗手间的门框,眼神里透着一丝探究,“你到底是谁,接近首领有什么目的。” 手下的人查了基地内所有的资料,甚至连总部的信息都调阅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任何和沈星烈有关的线索。没有名字、没有信息,就连照片都比对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方向。 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一样,能量强大又相貌不凡。最重要的,他似乎和程戎很熟。 尤翊不得不防。 沈星烈垂眸笑了笑,慢吞吞地问:“我什么目的,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尤翊微微蹙眉,有些不满沈星烈不配合的态度,“我是基地的守卫,有责任守护基地里每一个人的安全,尤其是首领。如果你怀着什么龌龊的心思接近他,我劝你最好放弃,不然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的心思,”沈星烈弯了弯唇角,“好像不是你一个守卫该插手的吧?” “你!”尤翊的脸色变了变,声音里也多了一丝不甘,“守卫又怎么样,就因为没有强大的能量,就可以被人看扁,任人踩在脚底下吗?” “没有人看扁你,”沈星烈随手将擦过手的纸团丢进垃圾桶,眼底滑过一丝嘲讽,“这个世界上,处在底层阶级的人那么多,只顾着努力生活都来不及,谁还有功夫理会你。” “你” “当然,这些话的前提是你没有自以为是地跳出来,供大家评头论足。”沈星烈摇了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你自己提供了别人嘲讽你的机会,又要转过头来埋怨别人指出你的不是,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尤翊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好涨红着一张脸,指着沈星烈道,“你才来基地多久,怎么知道我在基地里是什么身份,我警告你,你别打程戎的主意” “我打不打他的主意,”沈星烈抬起两根手指,缓缓挪开尤翊指着自己的指尖,淡声道,“就不劳你费心了。” 语毕沈星烈擦过尤翊的肩膀,走出洗手间。 “他是我的,”尤翊在沈星烈离开的瞬间开口,像是气急败坏地提醒,又像是自欺欺人的宣告,“他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沈星烈的脚步一顿,缓缓抬起眼看向不远处斜靠在走廊柱子上颀长的身影,眸中浮起一丝讶异,“你喝多了。” 陆驰眨了眨眼,他都还没开口,这就看出来了? “首领,”尤翊也注意到了程戎的身影,身形僵硬了一下,立刻越过沈星烈快步走到程戎身边,声音低沉温和,“你没事吧?” 陆驰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几步之外的沈星烈,眸中凝出一丝笑意,“没喝多,就喝了一点点。” 沈星烈微微蹙眉,他才走了多久,这是一点点的样子? “首领,”尤翊轻轻地捏了捏程戎的手臂,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情,“抱歉,刚才我是被沈先生激怒了,才会说出您是我的那样的话,请您别介意。” 陆驰抬手肘挣脱了他的手,声音里不自觉有一丝冷漠,“我能站稳。” 尤翊缓缓收回手,略有些受伤地垂下眼。 “他怎么激怒你了?”陆驰如他所愿地问了一句。 “沈先生说我只是个守卫,”尤翊的声音很低,带了一丝恰如其分的委屈,“没资格管您的事情,更没有资格觊觎您是我僭越了,首领您不要怪沈先生,要怪就怪我吧。” 陆驰斜睨了不远处的沈星烈一眼,慢吞吞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勾了勾。 后者略有些不自在地瞥过视线,不动声色地滑动了一下喉结,缓步走到陆驰身边。 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身侧的尤翊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难掩的愉悦。 “你真这么说他了啊?”陆驰问。 “嗯。”沈星烈点头。 “不错啊,”陆驰抬手拍了拍沈星烈的胸膛,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得意,“跟了我这么久,终于被我带损了。” 作者有话说: 尤翊:“??” 第45章 ? 大佬就是大佬(6) ◇ 喝酒误事 尤翊眸中的委屈滞了一瞬, 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眉眼间的情绪都空了几秒。像是没听清程戎说了什么一样,缓缓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彻底呆住。 陆驰依旧斜斜地靠在走廊边的柱子上, 眼底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拍完人也没闲着,一只手在沈星烈的胸前上蹭来蹭去。 沈星烈半垂着眼睫看着面前的人在自己胸口捣乱, 须臾,抬手捉住陆驰的手腕,声音低沉:“别闹。” 陆驰悻悻地收回手, 没忍住低声嘟囔,“摸一下都不肯, 真小气。” 沈星烈:“” “他”尤翊的脸色很难看,但好歹保持住了冷静,深吸一口气, 冷声道,“他喝醉了,所以才认错了人你别得意,等他醒了,自然不会放过你。” “嗯,”沈星烈单手扶住没站稳, 差点摔在地上的陆驰,将人稳稳地托住, 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尤翊探出手,“把他交给我就行” 手指触及陆驰身体的一瞬间, 沈星烈倏然侧过身,躲过了尤翊的触碰,声音微冷,“我送他回去就行。” “沈星烈,”尤翊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声音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刚才说的什么你没听到吗?我让你离他远点。” “我刚才也说了,”沈星烈抬手捏住趁机在自己怀里作乱的那只手,再抬起眼睛看向尤翊的时候,眸子里原本的淡然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冰冷,“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沈星烈原本就比尤翊高出一截,眉眼间尽是温和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更不要说此刻在发怒的边缘。 几乎下意识的,尤翊后退了一步,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 待两人走远,尤翊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时候,脸上浮起一丝恼恨,右手缓缓握拳,狠狠地砸在了走廊边的柱子上。 —— 浅金色的光线悄无声息地滑进窗台,缓缓地铺在桌面上,给窗台边的一株小绿植渡了一层金边。老旧的油画一样,漂亮又生机勃勃。 陆驰抬手蹭了蹭微微发涨的眉心,懒懒地翻了个身。动作还没有完成,倏然顿住,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自己手掌抵住的地方。 韧性又温暖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达至掌心,线条起伏下,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掌心,正贴着另一个人的胸口。 陆驰瞬间僵住,视线一寸一寸抬高,最终落在将自己抱在怀里,靠在一侧的枕头上沉睡的人脸上。 沈星烈睡得很沉,乌黑的睫毛静静地垂着。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暖暖的光线透过窗台洒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窝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看上去格外好看。鼻梁线条流畅,嘴唇看上去很柔软,唇角微微破了点皮,像是被谁啃过 被谁啃过 陆驰缓缓睁大眼睛,如同被人拎着脑袋浇了一壶冒着冰碴子的凉水一样,倏然清醒了。 昨天晚上的记忆,一点一点,如同幻灯片一样,再次出现在眼前 好不容易将人弄到寝室,沈星烈小心地扶着陆驰坐好,第无数次把陆驰的手从自己衣襟里拽出来。 这一路陆驰仗着沈星烈搀扶自己,腾不出手阻止,越摸越过火,最后直接将指尖探进了衣服里。 一副色中饿鬼,很没出息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连托带抱将一个大男人弄回来的原因,沈星烈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语气中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陆驰,不要在闹了。” “不摸就不摸,”陆驰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微微低下头,声音里含了一丝不甘,“长那么好看,还不给摸。” 沈星烈站在原地微顿了两秒,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装满水的杯子,“喝点水。” “哦。”陆驰抬手接过杯子,手腕一抖,洒了大半。整个手掌倏地湿透了,温热的水洇透了小臂上的布料,微微冒着细小的热气。 陆驰却好像全然没有察觉一样,继续按部就班地把杯子往嘴边怼。 “等一下,”沈星烈立刻俯身夺过他的杯子放在一边,另一只手迅速敲出一组数据,将他手腕上的温度调低,低声问,“烫不烫,疼吗?” 陆驰摇了摇头,看着沈星烈一脸着急的样子,莫名有些开心,“不疼。” 沈星烈摸了摸衣袖上的温度,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刚才给他倒水的时候温度不高,不然现在皮肤都该红了。 随手抽出纸巾将陆驰手腕上的水迹擦干,沈星烈重新调整数据,缓缓地烘着刚才湿掉的半个衣袖,同时起身再次倒了杯水走过来。 这次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递给陆驰,而是俯身坐在他身侧,小心地将水杯抬高,“张嘴,喝点水。” 陆驰乖乖地就着沈星烈的手将杯子里的水喝光,视线却一直黏在沈星烈身上,一寸都没有挪开。 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收回被自己捏的发烫的杯子,沈星烈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一些,“那你先休息,我” “不许走,”陆驰抬手拽住了沈星烈的衣袖,语气凶巴巴的,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却软的不行,“留下陪我。” “他们给我安排的房间就在隔壁,”沈星烈的身形僵了一瞬,声音微低,“很近,有什么事情,我很快就能过来。” “不走,”陆驰重复,“陪我。” “陆驰,”沈星烈抬起视线落在陆驰的眼睛里,语调低沉,“你喝多了。” “不走,”陆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立刻泪汪汪的,小奶狗一样又凶又可怜,“不走。” 沈星烈不由得松了力道,任由他将自己重新拽到床上,“好。” 陆驰满意地躺在枕头上,清瘦修长的手指顺着沈星烈的衣袖一路往上爬,最后直接攀住了他的胳膊,无赖似的蛮横道:“不许趁我睡着了偷偷离开。” 沈星烈被迫平躺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看向身边的人,声音很轻,“好。” 陆驰侧着脸靠在沈星烈身边,越来越失焦的视线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转来转去,最终落在了灯光下显得格外莹润的唇上,眼底也重新恢复了一点光。 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星烈的呼吸顿了一下,“陆驰,你别” “沈星烈,”陆驰喃喃地开口,“你的嘴,看起来很好吃。” “陆驰”沈星烈的声音微微低哑,“你喝多了。” “我尝一口好不好,”陆驰仿佛没听清沈星烈的话,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声音越来越低,后半句几乎只剩下气音,“就尝一口。” 沈星烈僵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觊觎了很多年的人,就这样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用带着渴望、带着恳求的语气跟自己说,「就尝一口」。 明明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内容,却偏偏带了一股足以让人入魔的魅惑,悄无声息的将他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尽数淹没。 明知道他早已神志不清,或许连眼前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却还是舍不得退离,哪怕一寸。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鼻息纠缠间,四片唇瓣缓缓靠近。 下一瞬,陆驰缓缓睁开眼,略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骤然消失的人,眼底涌出一股委屈。 尝一口都不行。 吝啬鬼。 数据屋内,躺在数据椅上的人倏然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一时有些没分清眼前的是幻想还是现实,“你怎么又回来”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一个不容抗拒的吻里,沈星烈将他压在数据椅上,彻底封住了他的唇。宽大的手掌托着他的下巴,不给他任何撤退的机会。 陆驰怔愣了一秒,任由对方撬开他的唇齿,放肆地在他口中掠夺占有。 不对,不是自己尝他吗,怎么变成他尝起自己了。 还没来得及捋清楚其中的差距,陆驰下意识地攀住沈星烈的脖颈,不甘示弱地啃了回去。 奈何自己的力气早已被一寸寸抽走,他以为的气势汹汹,也不过是软着胳膊抱着人不撒手而已 陆驰缓缓抬起手,碰了碰自己似乎还在微微发烫的唇,忽然有点想哭。 怎么面对沈星烈。 系统莫名被玩家给欺负了。 还是那种死缠烂打不放手,从摸-胸到求吻的欺负。甚至如果不是最后自己体力不支睡了过去,都能扒开对方的衣服,帮他解决一下。 沈星烈会怎么想。 又会怎么看他。 缓缓闭上眼睛,陆驰绝望地把脑袋抵在沈星烈的胸口,无声地怒吼: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倏然间,抱着自己的人呼吸微微一滞,紧接着头顶响起一个略带着沙哑的声音,“陆驰,你醒了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 大佬就是大佬(7) ◇ 思春少男 问出这句话之后, 沈星烈微怔了一下,动作缓缓顿住,彻底清醒了。 他昨天晚上, 好像轻薄了自己肖想了很多年的那个人。 来不及再想更多, 顶在胸口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陆驰缓缓抬起脸, 眼底还有一丝迷茫,“嗯?阿统你怎么在这里啊。” 或许是刚醒来的原因, 他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鼻音,语调微软,含着一丝无辜。 “我昨天晚上喝太多酒了”没等面前的人有什么回应, 陆驰立刻说道,“好多事情都忘了, 昨天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沈星烈垂着睫毛看他,在对方越来越没底气的眼神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 陆驰松了口气,干笑几声,“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起床?” “嗯。”沈星烈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陆驰抬着眼睛看他, 眸底凝出一丝疑惑。 忽然, 他缓缓睁大眼睛,眼睛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 又迅速停住。不上不下地瞪着沈星烈胸口的纽扣, 耳朵尖慢慢的染上一层红晕。 刚才陆驰翻身的时候一条腿直接压在了沈星烈的身上, 清醒之后怕惊醒对方又没有挪开。所以两个人的身体一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因此,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除了温暖结实的腰腹之外, 另一个突兀的存在。 完了,忘了每个男人早晨都会举行升旗仪式了。 “呃”陆驰缓缓地,一寸一寸的挪开自己的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一些,同时略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天气好像还不错太阳都照满屋了” 沈星烈静静地看着他慢吞吞地和自己拉开距离,没有答话。 好不容易挪开自己的身体,陆驰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平躺在里侧的位置上。同时曲起一条腿,搭在腿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大腿上的布料。 那个位置的皮肤都还在微微发烫,温热的触感依旧清晰。 陆驰无声叹了口气,再次将昨晚那个荒唐的自己狠狠地唾弃了一遍。 居然会这么离谱,逮着人就发疯。 不知道沈星烈会不会在意,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毕竟他从没有表现过对哪个男的感兴趣。如果真的是毫无杂念的直男,被这样莫名其妙欺被同性负了一通,估计会当场绝交。 幸好他反应灵敏,及时装傻蒙混过关,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生气的沈星烈。 也幸好,他发疯的对象不是别人,不然岂不是莫名给原主的形象抹了黑。 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人,视线还未完全到达,便又收了回来。 沈星烈看起来好像还挺平静。 也对,两个大男人相互亲一下,似乎也没什么。 陆驰松了口气,放下负担之后再想起昨晚的事情,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丝无奈的笑。 昨天晚上的沈星烈还真是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是百般推诿无效后的被迫屈从。 略有些心虚地抬起手摸了摸鼻梁,陆驰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带坏好孩子的诡异成就感。 —— 临近中午,陆驰按照原本的计划,开车去基地入口接总部督查组的人一起去实验楼,查看变异疫苗的最新研究进展。 这是基地近几年来投入资金最大的一个项目,一旦研究成功,将会是人类对抗变异人的一大突破。毕竟人类之所以如此忌惮变异人,就是因为变异人近乎疯狂的感染途径。撕咬、血液、甚至口水都有可能成为传播的途径。 这样的情况下,源源不断的人类在意外中被感染,变异人的数量也在叠年增加,形成了无法摧毁的恶性循环。 改变人类被感染的命运,一直是基地实验室研究的方向。只要能阻止人类感染,变异人自然会渐渐绝迹。所以总部对这边的研究也非常关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督导组的人前来查问研究进度。 这次督导组派过来的人是程戎的老朋友仇铭,两个人高中时就是死党,毕业之后,一个留在总部,一个来到了基地分部做了首领。 虽然不再经常见面,感情倒是一直没变。人还没到,就在电话里嚷嚷着要程戎安排,晚上好好喝一场。 陆驰刚醒了酒,想起昨晚的荒唐事就头疼,实在不敢再多喝,只好打着哈哈挂了电话。 抬手摁了摁眉心,略有些疲惫地站在车外,一边等着好朋友大驾光临,一边靠着车窗上发呆。 一直努力维持暖男人设的尤翊拿着瓶水凑了过去,轻声细语地询问程戎要不要喝水。 陆驰心不在焉地接过瓶装水,下意识想递给坐在后座上的沈星烈,转头看到车窗内垂着眸沉默的人,下意识有点打鼓。 沈星烈这么乖的人,怕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耍了流氓,又不能声张反抗的事情。虽然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陆驰依旧觉得有必要给他一些私人空间去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他才好。 “尤翊,”陆驰收回捏着瓶子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拧开喝了一口,淡声道,“给沈星烈也拿瓶水。” “好。”尤翊不情不愿地重新拿了瓶水,抬手敲开了后窗,“水。” 沈星烈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接。 尤翊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嘲讽几句,几辆纯黑色的越野车便远远地开了过来,最前面的那辆漂亮地甩了个车屁股,稳稳地停在了离他们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紧接着,驾驶室的车门被推开,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留着寸头,满身肌肉块的年轻男子单手扶着车门走下车,潇洒地抬手拿掉鼻梁上的墨镜,冲等在一旁的陆驰龇牙一笑,“小戎,好久不见!” 陆驰收起被自己喝的只剩下一点根儿的水瓶,懒散地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怎么样,”仇铭像是早已习惯了程戎的冷漠,迈着长腿两步走到程戎身边,抬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啊” 话还没说完,视线不经意落在了推门走下车的沈星烈身上,微微一顿,嘴边上的话不由得转了个圈,变成了一句低低的感叹,“我靠,好帅” 陆驰下意识想回头,刚转了半个身子,又迅速转了回来,跟落枕了似的,满脸不自在。随即低声轻咳了一声,催促道:“走吧,实验室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您老人家大驾光临了。” 仇铭收回挎着程戎肩膀的那只手,反手扭捏地推了程戎一把,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度,“说什么呢,我比你还小呢,怎么就老人家了。” 早没了刚才下车时候的飒爽酷哥气势,只剩下了矫揉的造作。 陆驰:“” 陆驰略有些无语地抬手蹭了蹭额角,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仇铭一下,他这个身高和块头,实在不适合学小姑娘撒娇卖萌。 “仇组长,”站在另一侧的尤翊不甘寂寞地上前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嗯嗯。”仇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用胳膊拐了一下身边的人,话虽然是对程戎说的,视线依旧大胆又热情地黏在沈星烈身上,“这位新面孔是谁啊,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陆驰被一肘子怼得差点吐血,下意识扶了一把旁边的车门,缓过气儿之后略有些敷衍地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沈星烈,这位是总部督察组的组长,仇铭。” “原来是沈先生啊,”仇铭立刻上前一步,热情地伸出手,“久仰大名,我是仇铭,你叫我小铭或者阿铭都行。” “您好,仇组长。”沈星烈微微俯身回握住了仇铭的手,客套又规矩,只捏住了对方的一点指尖,便迅速收了回去。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直白的眼神一样,除了握手的时候微微点了下头之外,再也没有将目光分到仇铭身上一寸。 但这份礼貌的冷漠显然没能打消仇铭的积极性,他欢快地应了一声,继续笑靥如花地看着沈星烈。 如同不怀好意的黄鼠狼盯着一只肥美的鸡崽子。 就差嘴角没挂着口水了。 “走吧,我们先去基地,”陆驰垂眸轻咳了一声,没忍住替沈星烈解了围,“这里毕竟是外围圈,不宜久停。” “好啊好啊。”仇铭立刻点头,随即抬手示意身后的几辆车跟上,自己则转身坐进了陆驰的车后座。 陆驰站在原地顿了一下,只好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了仇铭身边。 “他好帅啊,”仇铭立刻拽住程戎的衣袖,满脸春色地说,“长相气质声音没有一样是我不喜欢的。” “哦,”陆驰略有些费劲地拽住自己的手,含糊地点了下头,“挺好的。” “你不觉得他和我很配吗?”仇铭笑的一脸荡漾,见沈星烈俯身坐进了主驾驶的位置,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尤其是身高。我很少见到跟我差不多高,长相却这么清秀顺眼的男人。而且他一看就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胳膊和胸口也鼓囊囊的,摸上去感觉一定不错” 陆驰:“” “首领,”沈星烈转过身看向陆驰,暂时打断了仇铭的意淫,“是回基地还是直接去实验室?” 坐进副驾驶的尤翊拉安全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背影都透出一丝僵硬。 陆驰调转视线看向副驾上那个滞住的身影,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直接去实验室吧。” “欸?”仇铭愣了一下,“这么急的吗?” “是啊,”尤翊松开安全带,转过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那副云淡风轻的温和样子,“不如先回基地,下午再由首领带着仇组长去实验楼查看进度。” “不用了,”陆驰没有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去实验室。”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 大佬就是大佬(8) ◇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车子拐过长街, 稳稳地停在了实验楼前。 陆驰推开门走下车,暂时没理会另一边依旧不死心,拽着沈星烈撒欢的仇铭, 缓缓挪了两步, 站在副驾外看向车内的人,“怎么不下车?” 尤翊垂着头坐在车内的位置上,闻言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的人, 眼底的情绪如常,“我忽然有点不太舒服,要不您先去忙, 我在车里等你们一会。” 不待程戎说什么,他又体贴地补充道:“还好这里是市中心, 相对来说安全一些,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陆驰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眸子里不由得带了一丝关切,“哪里不舒服,要紧吗?” “没事,”尤翊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程戎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就算暂时和其他人亲近,心里最关心的终究还是自己。想明白这一点之后, 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他抬起眼睛温和地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真的没事, 你不用担心” “既然没事, 还是去吧,”陆驰说,“我一直想跟实验室的汤教授介绍一下你,正好他今天也在,一起上去吧。” 眼底的关怀早已消失,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淡漠,那抹一闪而逝的温暖,短暂到像是尤翊自己幻想杜撰出来的。 尤翊脸上的笑意一滞,像是没听清陆驰的意思,“什么” “好了,”陆驰抬手将副驾的门从外面打开,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含了一丝不容置喙,“走吧,难不成还要我搀着你?” 尤翊微怔了两秒,几乎怀疑程戎知道了一切,所以才这么坚持要他一起进实验室。 另一边,一直试图跟沈星烈套近乎的仇铭都注意到了这边的不对劲,下意识转过头朝两个人的方向看过来,眼睛里有一丝询问。 陆驰却恍若未觉,依旧单手扶着车门,淡笑着看着面前的人。 如同两人只是在愉快地谈论天气,而不是无声的对峙。 一直以来,尤翊都抗拒跟程戎一起出现在实验室。 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原因,尤翊也一直隐藏的很好,但程戎依旧察觉到了这一丝异样。 之前为了表现对程戎的爱意,尤翊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就算是晚上,也会以守夜的形式在房间外陪着程戎。 像极了初次陷入爱河里的小男生,一刻都离不得自己的爱人。 但唯独程戎需要去实验室或者实验楼附近,尤翊才会放他独行。甚至后来程戎有需要和他一起去实验室,他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开。 如此几次之后,即便是心思不怎么细腻的程戎都发现了不对劲。只是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影响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便一直都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私下里查过原因。 直到他被夺走能量,被丢进禁闭室里任人践踏的时候,见到了尤翊真正喜欢的人,实验楼汤教授的助手,看起来单纯善良的阮瑀。 那个时候程戎才明白,尤翊之所以一直避免和自己一起去实验楼,不是因为自己想多了,也不是有任何难言的苦衷,只是单纯地不想阮瑀看到他和另一个人亲昵的样子。 毕竟阮瑀或许知道尤翊在利用程戎往上爬,但是却不一定愿意亲眼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另一个人出双入对、亲近有加。 这样的举动无疑会伤害到无辜又软弱的阮瑀,尤翊自然舍不得。 但陆驰却很舍得。 并且很期待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尤翊坐在位置上犹豫了两秒,见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放下坚持,点头道:“好,我陪您一起去。” 情绪调整的很快,甚至声音里都带了一丝无奈的宠溺。 陆驰松开握着车门的手,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走吧。” 负责疫苗研究的团队在实验总楼的三楼,陆驰到的时候,团队的汤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前查看之前的实验数据,抬头看到远远走过来的几个人,低声跟身边的助手说了句什么,随即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助手点了下头,手指继续快速敲击着键盘,没有抬头。 从陆驰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助手低头时微微下垂的睫毛,和因为查找材料露出的那截纤细白皙的手腕。 显示屏上的光柔柔的洒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岁月静好。 这是陆驰第一次见阮瑀,跟程戎记忆里那个阴沉狠戾、几近疯狂的人截然不同。相反,现在的他很安静,很动人,至少身边的尤翊看到他之后,脚步都顿了一下。 “首领、仇组长,”汤教授上前依次给两个人握手,同时对仇铭点头致意,“组长远道而来辛苦了。” “不辛苦,”上一秒还揪着陆驰的衣袖,缠着他帮自己牵线的仇铭一秒切换成工作模式,规矩又得体地回握住汤教授的手,礼貌地微微点头,“汤教授为了基地群众每天都在实验室潜心研究,您都不曾说辛苦,我们更不敢称苦。” “教授,”坐在电脑前的阮瑀转头看过来,“数据都导出来了,还是和” 目光不经意落在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尤翊身上,眼底迅速染上一层欣喜,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分,“还是和之前的材料放在一起吗。” “嗯,”汤教授点了点头,“放在一起就行。”语毕招呼仇铭和程戎去试验台那边,“首领,仇组长,我带你们去看一下最近研究的方向和一些实验档案。” 陆驰点了点头,随即自然地抓住身边人的手,慢吞吞地跟在汤教授和仇铭的身后走向里侧的实验室。 尤翊的肩膀僵硬了一瞬,抬起眼睛的时候,眸子里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欣喜。但很快,那抹惊喜便被自己隐藏了起来,迅速底下眼,任由程戎拉着自己走向实验台。 经过阮瑀身边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他倏然苍白的脸色和搁在键盘一侧,微微发颤的指尖。 尤翊下意识收紧手指,忍住了没有回头看他。 陆驰的视线缓缓下垂,落在被尤翊捏的发疼的手指,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这些是变异人血液样本中的数据,”汤教授将大屏幕上的资料调出来,仔细地给仇铭讲解着,“我们现在的努力方向是想办法抵抗甚至分化这些基因数据。但因为变异人数量太多,各种变异物种之间的基因又存在着很大差异,所以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有可能完成。” 仇铭微微点头,一脸听懂了的表情,“原来如此。” 一行人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一直跟在最后面的沈星烈早在一开始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就不知不觉消失了。 “这是我们研究出来的半成品,”汤教授从实验台拿出其中一个试剂瓶展示给仇铭看,“虽然对哺乳类变异人有一定的抵抗效用,但是还不能完全被人类身体吸收,所以还在改良。” “这样算不算已经是一大进步了?”仇铭接过汤教授手里的试剂瓶在手里打量,总算听出了点门道。 “也算是一些进步吧,”汤教授点了点头,脸上有一丝惭愧的表情,“只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做出试验品,我现在还不太有把握。” “仇组长对研究有兴趣的话,”阮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身后,微笑地看着仇铭道,“我可以将昨天的实验重复一遍给您看。” 他皮肤很白,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总给人一种柔弱无害的感觉,即便是向来粗神经的仇铭,也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好啊。”仇铭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没注意到身侧的汤教授听到这个建议之后微微蹙了蹙眉。 “那我去准备。”阮瑀转身走向操作台,低头忙碌着。 收拾好一切之后,阮瑀将所有人带到操作台附近,一边轻声讲解着,一边操控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试剂瓶和烧杯。做到最后一步,他将几种试剂放在操作台上,转身看向站在一侧观摩的程戎,“只剩最后一步了,首领要不要亲自试一下。” “不行,化学实验太危险,”汤教授立刻阻止,“一丝一毫的误差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更何况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实验的人。” 刚才阮瑀提出现场实验的时候他就不太赞成,毕竟两个重要人物都在现场,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更不要说让毫无经验的程戎直接上手,这简直是拿基地实验室的存亡开玩笑。 “操作图程首领已经看过了,步骤也只剩下最简单的一步,”阮瑀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如果首领觉得没有把握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语毕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一丝惋惜,“我以为首领是对研究感兴趣,才提出让首领试一试的,首领不喜欢也没关系,我来就好,反正也只差最后一步了。” 站在最外侧的尤翊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程戎。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程戎再不按他说的做,往轻了说是不喜欢化学研究,往重了说就是不支持基地的实验发展。简简单单几句话,直接把程戎逼上操作台。 连仇铭都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想阻止,还没开口,便被陆驰打断了,他缓缓弯出一抹笑,爽快地点头道:“行啊,那你要好好交代清楚,毕竟我对这些烧杯和试剂瓶一窍不通。” “好的。”阮瑀微微点了点头,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陆驰按照阮瑀的示意,一步一步操作着那些试剂瓶,动作谨慎,手中的测量也算精确,连汤教授都不由得连连点头,眉眼间都是赞赏,“第一次操作能做到这样,不错啊。” 话音刚落,陆驰手中的试剂瓶还没来得及放稳,原先盛着淡蓝色液体的烧杯倏然开始沸腾,一股浓白色的烟陡然升起,紧接着「嘭」的一声,烧杯和操作台上的一应物品尽数爆炸。 无数碎玻璃迸溅开来,虽然细小,威力却不弱,操作台周围的人惊叫一声,迅速散开。 陆驰早有准备地退后了一步,顺便一把将身边呆住的仇铭拽走。 第48章 ? 大佬就是大佬(9) ◇ 演砸了吧 实验室内沉寂了两秒, 紧接着操作台上方的报警器自动启动,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被爆炸声震倒在一侧的汤教授这才惊醒过来,迅速起身关掉了一侧的报警器, 同时打开窗子通风。做完这一切之后, 才转过身, 略有些慌乱地检查着屋内人的状况,“首领, 仇组长,你们没事吧?!” 话音刚落,守在附近的蒙卓带着守卫冲了进来, 警惕地用视线寻找着程戎的身影,“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爆炸声?首领呢!” “我没事。”陆驰扶起被爆炸声吓倒在地上的仇铭,抽空朝蒙卓和汤教授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碍。 蒙卓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陆驰身后某处,眼睛倏然睁大。 陆驰抬手拂落溅在肩膀上的碎玻璃,慢吞吞地转过身,视线落在身后依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微微顿了一下, 眼底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 尤翊一把拽过另一边的阮瑀,将其护在怀里, 用脊背替他挡住了那些迸溅的碎玻璃, 到现在都没得及放手。 阮瑀也紧紧闭着眼睛缩在尤翊胸前, 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连睫毛都在发抖。 看起来软弱可怜又无辜。 “我们先出去吧,”汤教授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这里太危险了。” 刚才的爆炸虽然不算严重,但因为实验室内有大量的试剂和辅助试液,不光空气中有可能会形成有害气体,还极易引起二次爆炸,实在不是谈话或者询问情况的地方。 尤翊抬手按着眉心重重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被爆炸震懵了的听觉也开始渐渐恢复,听到汤教授的话,下意识地抬头。视线落在站在不远处的程戎和一脸惊讶看着自己的蒙卓身上,停顿两秒。 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抬手推开了被自己抱在怀里还在微微发抖的阮瑀。 后者骤然失去怀抱,眼睛立刻红了,站在原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首领”尤翊白着一张脸看向程戎,“您没事吧?” “没事,”陆驰瞟了一眼依旧带着泪痕,眼底却藏了一丝得意的阮瑀,唇边抿出一丝笑意,淡声道,“先出去吧,这里不太安全。” 一行人依次走出实验室,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办公区域,一个个劫后余生的或站或坐在原地休息,除了按例询问情况的蒙卓,没有人再开口。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爆炸,”蒙卓作为基地总都尉,立刻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还偏偏是首领和仇组长都在现场的时候发生意外,汤教授,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这件事”汤教授略有些愧疚地抬手扶了扶眼镜,解释道,“抱歉,是我这边的助手心血来潮提议首领亲自操作实验,才引发了意外。” “实验室里的化学试剂虽然多,但首领只是做了最后一步,”消失了很久的沈星烈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在办公室内,双手抱着胸站在陆驰身后,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汤教授,淡声提醒道,“实验进行到最后一步时需要用到的化学溶液会不会导致危险,汤教授应该很清楚。” 汤教授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下头,“实验到后半部分,确实没有了什么危险因素。” 也因此,他才没有过多的阻止阮瑀提出的建议,放手让程戎亲自操作。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沈星烈的视线缓缓落在站在角落里,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阮瑀身上,眼底的温度悄无声息地降了几度,“我想这其中的原因,阮助手应该最清楚。” 尤翊微微蹙眉,下意识想要替阮瑀开脱,但刚一张嘴,视线不经意看向沈星烈身前,优雅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垂眸不语的程戎。 垂在一侧的手指缓缓收紧,下意识闭上了嘴。 “我”阮瑀看向沈星烈,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湿漉漉的泪痕,声音很低,带了一丝颤抖,“我都是按照之前的步骤来的,以前没出过错,所以才一时兴起提议首领自己操作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爆炸” “算了吧,”仇铭有些不忍心地打圆场道,“都是意外,反正大家也没事,就不要再计较了。” “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呢?”沈星烈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阮瑀身上,声音依旧很淡,但语气却寸步不让,“如果是有人提前调换了试剂的顺序,导致首领拿错了溶液才发生爆炸的呢?” 阮瑀眼里的情绪顿了一下,眼眶红得更明显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害首领吗?” “不至于的吧?”仇铭看了看可怜巴巴的阮瑀,又看向咄咄逼人的沈星烈,略有些迟疑道,“这位小阮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是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汤教授虽然也对阮瑀刚才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依旧不愿看到有人对自己的学生存着这样恶劣的心思,忍不住为他辩驳道,“小阮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断然不会做出这样伤害别人的事情。” 站在另外一侧,一直没有开口的尤翊松了口气,唇边缓缓凝出一丝笑。 “有没有误会,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一直沉默着的蒙卓一脸严肃地开口,“为了首领和仇组长的安全,我必须要查一下实验室的监控,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汤教授说的。 “当然可以,”汤教授立刻点头,“这件事查清楚也好,不然我心里也不踏实。”也省的有人恶意揣测他实验室里的学生。 虽然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陆驰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脊背松松地靠在靠背上,淡淡地抬起眼睫看向站在汤教授身后阮瑀。后者看上去依旧从容淡定,没有一丝担忧或者不安。 他当然不会心虚,也不会害怕,因为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将实验室内的监控电源拔掉了。没有意外的话,他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做过这件事的痕迹。 毕竟上一次这么害程戎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躲过检查的。 那个时候,就连程戎自己都不确定这场事故是单纯的意外,还是被人算计。只是不想这件事闹大,所以发现监控缺失,没办法再查下去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后来,阮瑀在禁闭室亲口告诉程戎,自己从很早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了,所以才亲手制造了这场小爆炸,好好地教训了一下他。 他是汤教授手下最得意的学生,自然清楚什么样剂量的会引发什么效果的爆炸。他设计的很巧妙,既不会要了程戎的性命,打乱尤翊的计划,又能狠狠地给程戎一次教训,让他吃点苦头。 上次的事故,程戎完全没有防备,因为是操作者,离危险最近的人,所以意外发生的时候,他没能及时躲开。直接导致玻璃碎片迸溅在眉骨处,在眉尾至鬓角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 后来的后来,得到想要的一切之后,尤翊的性情渐渐变了,不再只把程戎当成一个报复和发泄的工具。反而经常把他抱在怀里,在许多个昏暗的日夜里。 如同对待珍宝一样,虔诚地、一遍一遍地吻着他眉尾处的那道伤疤。 所以程戎格外厌恶这个伤痕,每次抬手触摸到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都恨不得亲手将它挖下来,再踩碎在脚底下。 陆驰摩挲了一下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调转视线看向站在另一边,带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的尤翊,眸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嘲讽。 现在的尤翊所有的心思还都在阮瑀身上,自然愿意相信他的小男朋友是个纯洁无瑕的小白花,不知道发现真相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坚定不移地站在阮瑀的那一边。 负责查监控的守卫很快回来,手里拿着方才从实验室里拷来的视频交给蒙卓。后者接过磁盘,抬眼看向站在外围圈的阮瑀,询问道:“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可以的。”阮瑀点了下头,乖巧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倔强,“只要能洗清我的冤屈,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蒙卓点了下头,转身走到阮瑀的电脑前,将磁盘放进了电脑里,随即将屏幕转向陆驰坐的方向。 一时间办公室内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屏幕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蒙卓的操作,屏幕上出现了实验室里的画面,看右上角的时间,是陆驰他们刚到的时候。透过实验室的玻璃,可以看到一行人走进来办公区,正在和汤教授寒暄。 紧接着,一行人由教授带着走进了实验室,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一卡,屏幕上陷入了黑暗。 “这是出故障了吗?”仇铭单手扶着陆驰身后的沙发靠背,微微探着身子看向屏幕,声音里有一丝怀疑,“怎么这么巧这个时候看不到了。” 蒙卓微微蹙眉,手指快速在鼠标上点了点,但毫无效用,屏幕依旧漆黑。 “怎么会这样”阮瑀都快哭出来了,他绝望地侧过脸看向一侧的尤翊,声音里带了一丝求救的意味,“这样是不是就没办法证明我的清白了” “不会有事的。”尤翊下意识开口,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脸色却微微变了,肉眼可见的心疼又怜惜。 “别担心,”汤教授也安慰性地拍了拍阮瑀的肩膀,转头跟陆驰解释道,“首领,实验室的监控经常因为线路问题出现残缺的现象,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的学生阮瑀不会刻意害任何人,他平时胆子很小,也很善良,不是那种会耍心思的人。” 陆驰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缓缓地朝汤教授笑了笑,“我当然愿意相信小阮,毕竟我们无冤无仇,他没理由害我。” 话音未落,电脑屏幕倏然亮起,画面也重新恢复。蒙卓欣喜地晃了晃鼠标,立刻转头对其他人说:“有画面了。” 阮瑀脸上的委屈顿了一秒,随着众人的视线又都回到了显示器上,他也下意识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块小小的屏幕。 原本斜对着操作台的监控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正对着的画面,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阮瑀利用汤教授暂时被仇铭和程戎挡住视线的几秒钟,迅速将手中的试剂调换了顺序,然后立刻收回手,掩饰性地挪了挪手边的烧杯。 这个画面对于完全不懂实验流程的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只会单纯的以为这是必要步骤中的其中一环,但阮瑀的导师汤教授却深知其中的问题。 几乎下意识地,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里凝出浓浓的失望,“阮瑀,你竟然” 周围围观的人怔愣了两秒,立刻明白了汤教授的意思,齐刷刷地看向呆在一侧的阮瑀。 阮瑀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本能地转向尤翊的方向。 看到对让眼里毫不掩饰的失望,阮瑀的呼吸微微一滞,脸色倏然苍白,鼻尖上都缓缓冒出了一层浅浅的冷汗。 第49章 ? 大佬就是大佬(10) ◇ 有男朋友吗? 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一行人只好直接驱车赶往基地餐厅。或许方才的事情对众人冲击太大,一路上车里都格外安静,连来时一直拽着陆驰的手臂话痨的仇铭都沉默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 看起来如此软弱无辜, 遇到事情只会红着眼睛摇头的阮瑀会做出如此阴狠的事情。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幸亏程戎当时躲得及时, 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也幸亏后来监控莫名其妙恢复了, 不然这个真相恐怕会被永远掩埋起来。 仇铭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难言的失落,“世事无常, 人心不古。我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视线不经意落在前面开车的人身上,目光中立刻多了一丝崇拜和敬仰, 连声音软了不少,“还是沈先生慧眼识人,没有被那个小蹄子迷惑了。” 副驾上的尤翊仿佛被呛到了一样, 略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 仇铭的视线不由得飘了过去,眼底缓缓带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尤队长之前就和那个阮瑀认识吗?” “以前因为工作的原因见过几次,”尤翊就等着这句问话,立刻回头解释道,“不过不怎么熟。” “哦,”仇铭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说,“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很不错呢, 毕竟阮瑀被带走的时候, 第一个求救的对象就是你。” 实验室成员谋害基地首领, 此事事件清晰, 证据充分,蒙卓当场就将阮瑀押走了。 这件事对汤教授的打击很大,他虽然心疼,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的悲愤。只好撇过脸不去看这个曾经让他欣赏自豪的学生,任由蒙卓按照规矩将其带走处理。 阮瑀仿佛知道汤教授不愿意再去管自己的事情,只好拧着脖子朝站在一侧沉默的尤翊求救。 只可惜,自始至终尤翊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可能因为以前帮过他吧,”尤翊仿佛早就想好了说辞,立刻回答道,“之前去实验室的时候帮过他一个小忙,他一直记着,后来还说要报答我。不过我没怎么在意,毕竟一开始帮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报。” “是吗?”仇铭弯了弯唇,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里却是显而易见的怀疑。 他知道尤翊和程戎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事后再回想起尤翊和阮瑀在一起时候的状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是程戎的朋友,自然不愿意看到程戎受委屈。 不待尤翊开口解释,仇铭双手抱着手臂靠在后座靠背上,声音里带了一丝讽刺:“爆炸发生的时候,我看你抱他抱得还挺顺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之间有点什么呢。” 之前在实验室的时候,仇铭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尤翊慌乱之下没看清才将阮瑀错认成程戎,拉到身边保护着。 毕竟尤翊对程戎的感情,基地的里人几乎都知道,尤翊没理由放着程戎不管,反而转过头去救跟他毫无瓜葛的阮瑀。 让仇铭起疑的是阮瑀被带走时对尤翊的态度,他没有像任何人解释求饶,甚至自己的导师都没有多看一眼。 反而本能地在第一时间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尤翊,拼命解释自己的本意不是这样,要尤翊相信他。 像是十分在意尤翊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 他谋害的对象是程戎,能决定他生死的也是程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给程戎求饶也就罢了。 反而转头去跟一个跟在程戎身边的守卫队长求救,这实在是太超乎寻常了。 虽然蒙卓那边还没有最后的调查结果,阮瑀也还没有交代加害程戎的真正动因,但仇铭总觉得这件事和尤翊脱不了干系。 “我看错了,”尤翊的视线不由得看向另一边的程戎,声音里毫无底气,“我以为我拽住的是首领最后才发现不对劲” 陆驰依旧坐在仇铭身边的位置上,一双略有些冷淡的眸子瞟了一眼前座拼命解释的人,眼底没有半分情绪。 “首领”尤翊看向一直沉默的程戎,声音微微低了几度,“你相信我” 陆驰的视线依旧落在前座的人身上,须臾,才淡淡地点了下头,声音平和,“你是基地的守卫,我当然愿意相信你的本意是想要救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既挑明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又冷静地指出,他对自己的保护原本就是理所应当,不应该含有任何私人感情。 尤翊的嘴唇下意识动了动,又缓缓闭上,没有再开口。 —— 午饭后,仇铭坐在程戎的办公办公室里,埋着头写这次来基地的调研报告。不过写的过程不怎么顺利,不是低头咬笔头,就是抬手抓头皮,半天都没写满一页纸。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蒙卓推门走进房间,打断了仇铭的苦思冥想。他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笔去凑热闹,“怎么样,是小蹄子那边问出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蒙卓顿了两秒才明白仇铭口中的小蹄子是谁,只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程戎,“是之前的物资被劫案有了新的进展,变异人检测仪器的调查和小河湾那边的情况都有了结果。” 陆驰从文件里抬起眼睛看了蒙卓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检测仪器已经完全损坏了,查不到任何有效的使用记录,”蒙卓说,“小河湾之前借宿的地方也人去楼空,里面的人似乎忽然消失了,我们的人问遍了附近的住户,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陆驰像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捏了捏手里的笔,随意地点了下头。 “首领,”蒙卓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这件事不对,如果齐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辜,检测仪器里至少应该有他使用过的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毁得这么彻底。” 基地里每一个检测仪器的造价成本都非常高,所以这些仪器才格外禁得起造腾。就算是忽然断电,或者出现其他内部故障,也不可能出现文件丢失的情况。 “并且,”蒙卓继续说道,“小河湾那边的人如果不是早得到了消息,又怎么会提前离开,恰巧躲过了我们的调查。” 之所以要在基地的人到之前就早早逃离,不过是不想某些人卷进这个案子里,或者因此收到牵连。 毕竟对于基地牢房的刑罚,齐庸比蒙卓更清楚。 陆驰的视线在蒙卓脸上停了一秒,眸中缓缓凝出一丝欣赏。 蒙卓能看出这些细节他并不意外,让他没想到的是,蒙卓竟然能在程戎面前将这些事情一一说出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在所有人眼里,尤翊都是程戎相对来说很亲密的人,他敢这样站在尤翊的对立面,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确实很不容易。 “这件事我知道了,”陆驰点了点头,“我会暂时革去齐庸在基地内的所有职务,以后也不再允许其参与任何重要的决议和建设工作。” 蒙卓微微垂下眼,下意识掩住眼底浮出的失望。 这意思就是不会过多的追究齐庸的责任,更不会因此牵连到这件事幕后的始作俑者,尤翊。 “我会重新向总部申请新的物资,这次你派人去处理,”陆驰说,“找两拨人,重兵分两条路往总部走,用以扰乱变异人的注意力。再抽出一支精锐伪装成普通的商队去领取物资,暗中找几个人远远跟着就行了。记住,这次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蒙卓怔了两秒,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是,属下明白。” 陆驰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去忙吧。” 蒙卓走出办公室后,仇铭抱着自己的记录本十分八卦地靠了过来,“你这个属下好像对你的处理不是很满意。” 陆驰垂眸给手里的文件翻了个页,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哦,是吗?” 他自然看出了蒙卓的不满,也明白在蒙卓心里,齐庸这种为了私人利益弃团队存亡不顾的人,本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整个事件的幕后操控者尤翊自然也不能躲过责任。 但他的首领却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这件事翻了过去,他心里不舒服是应该的。 只是陆驰有他自己的计划,这个时候也不是和尤翊翻脸的最好时机,不然以后就真的没得玩了。 “嗯,”仇铭点头,“出去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没关系,”陆驰将文件捋过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在末尾的签名处写下了程戎的名字,“以后他会慢慢明白的,不急于这一时。”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沈星烈拿着陆驰需要用到的文件,缓步走了进来。 仇铭的眼睛一亮,语气立刻切换成了温柔模式:“晚上给我接风,咱们好好喝一场,沈先生也一起去啊。” 陆驰放下手里的笔,下意识抬手摁了摁眉心。 现在只要听到喝酒两个字,他的脑门就不自觉的发疼。 都快成醉酒后遗症了。 沈星烈捏着文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歉意:“抱歉,我等下还有些别的事情,可能没办法参与晚上的活动了。” 陆驰的视线依旧落在文件上,睫毛的弧度都没变,心里却微微一抽。 看来昨晚的事情不仅自己不适应,沈星烈也有了心理阴影。 不然也不会这么努力的规避一切应酬活动。 “啊,这样啊,”仇铭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可惜,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一丝试探性的笑意,“那冒昧问一下,沈先生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 大佬就是大佬(11) ◇ 猫捉老鼠,从不会直接咬死。 陆驰的脸色未变, 捏着文件的指尖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收紧。注意力也完全从工作中抽离,开始逐渐跑偏。 沈星烈停顿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仇铭忍不住轻咳一声, 打算尴尬的转移话题。 毕竟这个问题偏私人, 对方不想回答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仇铭开口的一瞬,沈星烈淡声回答道,“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陆驰抓着资料一角的手指缓缓松开,下意识松了口气。 还好, 他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不然他罪过更大。 “是吗?”仇铭眼里的期待更盛,声音里也不由得带了些许兴奋,“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喜欢的类型啊?” 沈星烈俯身将手里的文件放在陆驰桌面上,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不到一秒, 又漫不经心地挪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语气却莫名温和了几分,“有。” “这样啊。”仇铭的语气里有一丝失望,但随即就释然了。 有喜欢的人,但是却没有在一起, 说明有可能是单恋或者暗恋。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连男神都不能情场得意。 仇铭快速地转了转手里的钢笔,思绪很快换了个方向,“那你喜欢的人, 是什么类型啊。” 得不到男神的心, 能知道男神喜欢的方向也是好的。毕竟有品位的人欣赏的东西都差不多, 说不定他能利用沈星烈的喜好, 攻略下一个男神。 仇铭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由得追问道:“是温柔可人的,还是善解人意的?”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沈星烈顿了一秒,补充道,“比天边的星星还要美好的存在。” 仇铭眨了眨眼,有点没理解沈星烈的意思。 难不成要他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闪闪,才能追到男神吗? 沈星烈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微微朝屋内的两个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男神的心思,”仇铭摇了摇头,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猜得透的。” 陆驰拿过面前的杯子捏在手里,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顺着喉间一路蔓延至胸口,最后在心脏附近泛滥成灾。 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同时抬起手略有些不适应地蹭了蹭胸前某处,努力摒弃掉这抹怪异的苦涩,淡声解释道:“天边星星的意思,应该是无法得到的喜欢。” 看似距离很近,仿佛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很遥远,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即便如此,依旧甘之如饴,不愿放手。 “是这样吗?”仇铭呆了呆,又恍然大悟地点头,忍不住朝程戎比了个大拇指,“有道理啊,不亏是高中时候的年级第一,这都能解释得通。” 陆驰将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抬起指尖按了按发涨的眉心,没理会仇铭含着玩笑的恭维。 不知道沈星烈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如果也是系统,那他之前会不会见过。 不知道沈星烈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 应该会比和他相处的时候更温和更体贴…… 桌面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暂时打断了陆驰乱飞的思绪,瞟了一眼手里被自己无意识画成乱码的文件,陆驰微顿了两秒,抬手将资料抽走,丢进了一旁的纸篓。 收拾好一切之后,陆驰垂下眼看向座机显示屏上的号码,眸中的情绪一顿,彻底恢复了清明。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杯子续满,待铃声快结束的时候,才垂手拿起桌面上的话筒放在耳边,“喂。” “程戎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我是郝权。” 总部职务理事,南部分区一人之下的二把手,郝权。 “郝理事,”陆驰微微笑了一下,“您有什么指示吗?” 另一边已经开始低头写材料的仇铭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抬起脸,眼里有一丝意外。 平日里在高高在上,除了总统谁都不看在眼里的郝权怎么会忽然给程戎打电话。 仇铭咬了咬手里的钢笔头,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没有没有,”郝权立刻说,“我是以私人的身份给你打的这个电话,还请程首领不要怪我僭越。”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陆驰游刃有余地跟对方客套着,“于公您是我的领导,于私您是我的前辈,不管要跟我说什么都是应该的,郝理事不用客气。” 电话那边的人松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听说今天程首领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你?” 程戎办公室里的电话有些漏音,郝权的话透过话筒被坐在一侧的仇铭听了个正着,后者松开嘴里的笔头,微微挑了下眉。 今天上午刚刚发生的意外,又是在实验室那个几乎与外界分离的地方,到现在好多基地里的人都还不知道内幕,远在总部的郝权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陆驰缓缓地将后背靠在座椅的椅背上,声音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但脸上的情绪却依旧平淡,“没有,一点小意外而已,怎么还惊动了郝理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没有受伤就好,”郝权顿了一下,艰难地开口道,“不瞒程老弟,我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程老弟看在我的薄面上,给那个实验室里的阮瑀,留下一条性命。” 仇铭从刚才就跑到陆驰身边,贴着他的话筒听郝权那边想搞什么鬼。一开始还能忍住不开口,直到郝权说出那个所谓的「不情之请」之后,仇铭立刻像遇见火星子的炮仗,当场就要炸。 笑话,程戎作为分部首领,在他的管辖之下,行事或许不能太过自由。 但他可不一样,他直属总部督察院,又不受郝权的管辖,不用被权利约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朋友吃这个亏。 当即就要接过电话跟他正面刚,只可惜手指还没碰到话筒,便被陆驰抬手挡了挡,并且警告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捣乱。 仇铭委屈巴巴地收回手,没忍住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我还不是看不惯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嘛” 陆驰没理会身后委屈的仇铭,微微侧过身,抬手捏着话筒,声音里带了一丝为难,“这件事我想先好好查一下,毕竟此事发生在我的管辖之内,又是直接关乎我性命的大事。” “我理解程首领的为难之处,也明白这样做确实对你不公,”郝权叹了口气,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你大概不知道,阮瑀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是我的下属,当年是为了救我才死在战场上的。我欠他们阮家一条命,所以我必须还。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这件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我明白您想要回报老下属的心,”陆驰认同道,“甚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也会尽力去保全想保护的那个人。” 郝权心里一喜,“你的意思是” “但是您还记得吗,之前您作为南大代表,在我们学校演讲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陆驰的声音很轻,像是陷入了回忆,“您说,不管面对任何事情,都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留有余地,将会是无穷的后患。” 郝权捏着话筒沉默的半晌,没有答话。 “我作为您曾经的半个学生,一直对您很敬仰,”陆驰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您如果对我提出要求,我自然没办法拒绝,只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下次他继续这样毫无收敛的犯错,您还要如此包容下去吗?” “不会了,”郝权缓缓地说,“他救我一次,我救他儿子一次,就算是把之前欠的债还清了,以后那孩子如果不争气,再犯了其他的错,我自然不会再去理会。” 陆驰的唇边弯出一抹笑,同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吧,这件事我听您的,不会伤了阮瑀的性命,也不会为难他,只是实验室他可能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至于以后的去处,让他自己选,如果他愿意继续留在分部这边,我也不会反对。” “好,”郝权松了口气,由衷地说道,“谢谢你,程老弟。” “不敢不敢,”陆驰也恢复了最开始的笑意,体贴地说道,“您是我的长辈和老师,我怎么敢和您称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您再联系我就好。” “好,”郝权顿了两秒,再次重复道,“你也是,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找我,我说过的话,永远会兑现。” 挂掉电话之后,陆驰转过身看了一眼身侧一脸震惊的人,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仇铭的嘴,几乎可以直接塞进一个乒乓球。 “你”仇铭缓缓地合上嘴,不可置信地问,“你就这样答应他了?” “嗯,”陆驰点了点头,继续翻看着沈星烈刚才拿进来的文件,声音微微透着一股散漫,“嗯,反正也没打算现在除掉他,就当是卖给郝权一个人情了。” 毕竟以后程戎还要跟总部的那些人打交道,少不了有需要关系疏通的时候。 并且郝权已经答应了自己,不管阮瑀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插手。 这才是陆驰真正的目的,只有这样,后期他才能放开手脚,不用有任何顾虑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仇铭还在生气,“他要害你啊,幸亏当时你躲得快,不然不死也得被破了相,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怎么能听郝权一句话,就直接把人放了?!” “你冷静一点,”陆驰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降火茶,轻声哄道,“这个一点就着的脾气要好好改一改了,不然很容易吃亏的。” “我怕他?”仇铭有点不服气,“我又不归他管,才不理他。” “但你们同属于总部,并且论官职,他确实在你之上,得罪他有什么好处。”陆驰将倒满水的茶杯递给他,低声劝慰道,“这件事,我有自己的安排,不是放过他,只是暂时让他多蹦跶两天而已,你相信我。” 就像猫捉老鼠的时候,如果没有玩够,又怎么会直接咬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80 第71章 ? 病弱小王爷(9) ◇ 三日后, 玄亲王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为了让太后安心,便亲自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自然舍不得儿子如此操劳, 但因为宫禁自己无法出去见儿子, 又担心萧祁身体受不住, 于是便命宫内的轿撵去宫门口迎接玄亲王,并且在寿康宫给萧祁安排了住处, 要他留在此处调养身子。 搬进寿康宫的第一天,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午膳之后,陆驰正捏着一本画册靠在寿康宫花园的小阁子里打发时间, 远远便瞧见一个珠光宝气地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婀娜地朝自己走过来,满头的珠翠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睛都疼。 好不容易走进小阁子, 陈贵妃松开婢女的手,纡尊降贵地曲起身子朝陆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笑意道:“前几日闻得王爷身子不适, 本宫心里一直牵挂着,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跟陛下讨个机会去探望王爷。谁知今日便在这里碰到了,不知王爷如今可大好了?” 虽然表面上字字客气,句句谦卑。但一个还在被罚面壁思过的人, 不仅没有在自己宫里老老实实待着静思己过, 反而大摇大摆地跑到寿康宫招摇。 实在是很难让人感受到面前的人除了习以为常的高傲以外,其他的东西。 陆驰依旧靠坐在阁子一侧的廊柱下, 闻言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画册, 抬手虚扶了眼前的人一下,“您贵为陛下爱妃, 太子生母, 哪有给我一个小小亲王行礼的道理?” 话虽这样说,但他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神色里也没有半分不安。比起嘴上的客套,更像是四平八稳地受了她这一礼。 原本只是想跟他客气一下的陈贵妃心里颇为不爽,但因为有求于人,便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搬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继续假笑道:“上次小儿无意间伤了王爷贵体,还没来得及给王爷赔罪,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陆驰偏过头轻咳了两声,一副病弱无力的样子。咳完之后又顺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才半抬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慢吞吞地回答道:“不过是皮外伤,早就没事了,不知太子殿下那日可曾受惊?” 见萧祁发问,陈贵妃立刻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另一侧的石桌旁。低声叹了口气,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道:“不瞒王爷,上次回宫之后,珏儿便一直郁郁寡欢,一是后悔不该气盛之下误伤了王爷,二是气自己着了那三皇子的道。” “哦?”陆驰微微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一丝好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怕是不知,那三皇子萧慎素来最会两面派,私底下的时候,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谦卑有礼。不仅经常对我珏儿出言不逊,甚至还曾出手弄伤过太子。”说到委屈处陈贵妃不由得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才继续道,“我珏儿一直认为自己身为东宫太子,必须要以身作则,所以一直任其打骂。可三皇子竟然得寸进尺,屡次出言侮辱太子,所以那日珏儿才会在荷花池内对其动手,连带着误伤了王爷。” 一直站在萧祁身后伺候的魏进见陈贵妃坐在石凳上,只好俯身给她到了杯茶,听到其对三皇子的评价,不由得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不屑。 真不愧是陛下宠妃,这贼喊捉贼、颠倒黑白的本事真可谓登峰造极。要不是自己多次亲眼看到太子如何欺辱三皇子,还真是差点就信了呢。 陆驰捏了捏手里的画册书脊,淡声劝慰道:“太子素来天资聪颖、机敏过人,很受皇兄垂爱,贵妃不必忧心。” “可眼下太子被罚了禁闭,每日只能在那幽暗的禁宫里待着,本宫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陈贵妃抬起那双哭得红红的眼睛看向萧祁,试探性地问道,“不知王爷可否跟陛下说一声,就说你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也不愿意再责备珏儿,求陛下先将太子放出来吧。” 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萧洪本就没什么精力去应付后宫的人,陈贵妃自然无法像以前那样经常缠着皇帝。再加上萧祁的身子近来一直不好,太后每日都在佛堂为儿子诵经,祈求他度过此次难关,连带着宫里的氛围都紧张了许多。 这样的情况下,萧洪更不能轻易篡改太后懿旨,将被禁闭的太子放出来。所以陈贵妃才在情急之下找到萧祁,希望他能出面给太子求情。 陆驰垂眸淡笑了一声,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贵妃可曾听说过,西汉惠帝刘盈为太子时的易储风波?” 陈贵妃微怔了一下,傻愣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惠帝当年为太子时,高祖因为喜欢宠姬戚夫人,曾欲将太子之位易于赵王刘如意。”陆驰慢吞吞地说,“吕后为保住惠帝的太子之位,特将商山四皓请入宫中辅佐惠帝。高祖见后知其羽翼已丰,再难撼动其地位,就此才放弃了废太子的念头,吕后也得以保全惠帝的太子之位。” 陈贵妃怔愣了一下,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我明白了,多谢王爷提点。” 她出身市井,本就没有什么位高权重的娘家加持,能在宫中有立足之地,全靠皇帝的宠爱。可若有一天皇帝厌倦了她们母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拥有现在的殊荣。 所以她才会格外在意太后对萧珏的惩罚,格外想要除掉那些会对萧珏造成威胁的人,以至于纵容萧珏对萧慎的各种侮辱欺凌,以达到自己的儿子在宫中立威,唬住所有人的目的。 她原本以为这样就够了,直到今天听了萧祁的一番话才恍然明白过来,想要彻底稳住萧珏的太子之位,除了自己的宠爱和儿子争气之外,在朝中的威信更重要。 真正优秀的母亲,就要想史书中的吕雉那样,倾其所有为自己的孩子在事业上铺路。 陆驰弯了弯唇,抿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娘娘言重了,臣弟只是随便跟娘娘聊聊,哪里算得上提点。” “本宫明白,明白。”陈贵妃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容,连连点头道,“那本宫就不打扰王爷休息,先告退了。” 语毕乐呵呵地带着身边的婢女转身离开了小阁子。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心头的难题,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陆驰淡淡地垂下眼,继续翻看着手里的画册。 “爷,”魏进端着茶杯凑了过来,“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陆驰的视线依旧落在书册上,慢悠悠地抬起手接过魏进手里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养身茶,漫不经心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子的眼睛,”魏进颇为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才略有些疑惑地问道,“主子不是不喜欢陈贵妃母子吗,怎么这次还替她想法子稳固地位呢?” 陆驰从书里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凉凉的,“你怎知我不喜欢陈贵妃母子,随意揣度本王的心思,你可知罪。” “奴才不敢,”魏进缩了缩肩膀,连忙改口道,“王爷没有不喜欢任何人,是奴才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在王爷身上,奴才该死。” 陆驰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啜了一口手里的茶。 “那为什么啊?”魏进还是有点不理解。 陆驰慢吞吞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一侧的扶手上,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想不明白不要紧,以后你就明白了。” “啊?”魏进怔愣了一下,随即傻傻地点头,“哦。” —— 火红的日头渐渐西移,等整个小阁子彻底淹没在阴影里的时候,陆驰便起身离开了阁子。在魏进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西侧自己的寝宫。 宛如一个久病未愈的病人,连背影里都带了一丝病气。 经过寿康宫正门的时候,陆驰的脚步微顿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顿住。 一个穿着素衣的小孩抱着个小小的食盒站在正门口,见陆驰看过来,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陆驰微微挑眉,抬手示意那孩子过来。得到允许后,后者立刻颠颠地跑过来,在离萧祁一丈远的地方停住,先是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才直起身子,昂着脑袋细细打量着萧祁的神色,声音里有一丝担忧,“小皇叔的身子,真的大安了吗?” 陆驰勾唇笑了笑,点头道:“自然。” “可是为什么小皇叔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太好,”萧慎微微皱眉,“脸色很白,不如以往气色好了。” 陆驰微微偏过头轻咳了一声,略有些心虚地抬起一只手指蹭了蹭脸颊,言不由衷地说:“有吗?” 为了让萧洪相信萧祁是真的身子骨奇差,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陆驰每天都往自己脸上撒上一层厚厚的妆粉。为了效果逼真,甚至在妆粉里搀上了许多辅助的药粉。 所以他不止看上去脸色惨白憔悴,身上还带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整个人自然是怎么看都带了一股病气。 “有,”萧慎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里有一丝担忧,“小皇叔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没有,”陆驰清了请嗓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不这么担心,只好转移话题道,“手里拿的什么?” “我母妃做的糕点,”萧慎立刻放下了关于萧祁身体的纠结,小心翼翼地见盒盖打开,亮给萧祁看,“虽不比御膳房精致,但好在味道不错。” 或许是担心萧祁不收,萧慎又补充道:“母妃说,要谢过小皇叔上次在荷花池的帮助,所以才让慎儿带着糕点过来,希望小皇叔不要嫌弃糕点简陋。” 陆驰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点头道:“既然是出自淑嫔娘娘之手,那我必然要尝一尝了。” —— 一炷香后,荷花池旁。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荷花池附近的台阶上啃点心,小的那个还时不时抬手替大的那个整理一下身上的披风,一副唯恐对方着凉受寒的样子。 “听说你两位舅舅都在前朝当差,”陆驰咬了一口手里的软糕,瞥了面前的小不点一眼,问,“他们经常和你们往来吗?” 萧慎摇了摇头,老实地说:“舅舅们说,要避嫌,所以没怎么来看过我。” 陆驰点了点头,眉间有一丝赞赏。 “但是过节的时候会有东西送来,”仿佛是担心陆驰会对舅舅们印象不好,萧慎立刻揪着自己衣袖上的布料给他看,“这件衣服的布料,就是舅舅送来的。” “那你喜欢他们吗?”陆驰问。 “喜欢。”萧慎点头。 虽然他没怎么见过舅舅,但是能感受到母妃对舅舅们的依赖,也经常能收到舅舅们写给他的书信,所以他自然也是喜欢舅舅们的。 陆驰低头将手里最后一点糕点放进嘴里,慢吞吞嚼碎了,又咽下去才再次开口道:“下次如果再有人问你这样的话,不管那个人是谁,你都要回答「我与舅舅并不亲厚,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记住了吗?” “为什么啊?”话问出口之后,萧慎微怔了一瞬,便明白了萧祁的意思。 皇帝素来疑心重,自然不喜自己的继承人与外祖家过于亲近,尤其是他这样舅舅皆在朝中为重臣的皇子。 可那是继承人才需要注意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自然从未想过这些。之前也只是想着能好好保护母妃,做一个对大梁有用的贤王。 如此便足矣。 可眼下小皇叔教他这些,是想让他参与夺嫡吗? “没用的,”萧慎缓缓地摇头道,“陛下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母妃。” 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陆驰微微偏过头看向面前的孩子,眸中不由得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亏是自己看上的苗子,一点就透。 比那个自作聪明又心思歹毒的陈贵妃要强太多了。 “你信小皇叔吗?”陆驰慢悠悠地问。 萧慎认真地点了点头,“信。”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萧祁在他心里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只要是小皇叔说的,他自然信。 “那你想吗?”陆驰继续问。 虽然他没有说清楚这个「想」指的是什么,但萧慎还是立刻明白了萧祁的意思。 小皇叔是在问,他想不想要这个皇位,想不想要这个天下。 萧慎抿了抿唇,那些原本从没有在计划里出现的东西,随着小皇叔的发问在心里迅速有了答案。 他自小熟读圣贤书,在太傅的耳濡目染下,对朝政早已有了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可若萧珏日后称帝,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参与朝政,为大梁效力。 他只会和现在的皇帝一样,将自己逐出上京,甚至性命都不一定能留得住。 又或者苟且活下来,一辈子屈居于萧珏这样的人之下,只能做一个畏首畏尾,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说的散王。 这样的生活,他真的甘心吗? “想。”萧慎抬起眼看向萧祁,重重地点了下头,“我想。” 陆驰依旧看着面前的人,唇边缓缓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想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管,好好的做好自己便够了。” 语毕陆驰抬手揉了揉萧慎的脑袋,温吞吞地说,“剩下的,交给我。” 明明语气懒散又随意,但萧慎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重量,他不由得捏紧小拳头,再次重重地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 病弱小王爷(10) ◇ 近日宫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两个领事太监为了争抢对食,在宫闱内大打出手,直接导致其中一个太监因为头部受到重击, 当场死在了后花园内。 这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之所以在宫里被传的沸沸扬扬, 是因为当场死掉的那个,是一直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宦官。 骤然失去了一个得力助手, 让萧洪很是烦躁。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宦官一直兢兢业业地在他身边做事。既了解他的脾性,又心思细腻、手段利落, 算的上是一个不错的心腹手下。 只是没料到这样一个看似办事稳妥的人,竟然也难逃女人这一关。 萧洪一边叹气, 一边处理身边的奏折,或许是心情不佳的缘故,看哪里都不顺心。 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清茶悄无声息地搁在桌面上, 紧接着一道温和轻柔的男声低声说:“陛下,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萧洪手里依旧捏着奏折,视线微偏,落在身侧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脸上。 那小太监依旧垂着眼,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 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帝探究的视线, 依旧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萧洪的目光在小太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垂下眼, 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须臾, 缓缓点头, 淡声夸奖道:“茶泡的不错。” “谢陛下夸奖。”小太监立刻俯身行礼, 像是收到了莫大的尊荣一样。 萧洪又瞥了小太监一眼, 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小太监回答道,“奴才名叫连生,今年十七。” “十七岁就能如此稳重老成,”萧洪点了点头,“不错,内务府挑人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 语毕他没有再理会身侧的人,重新拿起面前的奏折慢悠悠地翻着。或许是因为喝了清火茶的缘故,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都跟着顺畅了许多。 —— 晚间的时候,连生跪坐在一侧,安静地垂着脑袋帮萧洪磨墨。 似乎对皇帝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毫无兴趣,连摊在他面前的奏折都没有多看一眼。 随着厅门微响,一个身穿黑衣的羽林卫走了进来,停在离萧洪两丈远的地方,抬手禀报道:“陛下,有秘报。” 连生磨墨的手指顿了一下,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是抬手将萧洪面前的茶杯添满,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洪满意地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关门的清瘦身影,暗暗点了点头。 不仅懂规矩、知礼数,还十分聪慧机敏,知道进退。若是培养下去,不失为一个得力的帮手。 待房门关严,房间内又重新安静下来之后,萧洪才淡淡地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羽林卫,“什么事?” “回陛下,”羽林卫低声答道,“前朝那边传来消息,后宫中有人暗中联系朝中重臣,并试图以重金拉拢收买。” 萧洪放下手里的奏章,缓缓抬起眼看向站在下面的人,“是谁?” 后宫中的女人一旦把手伸到前朝去,就意味着已经不满足于眼前的现状,开始准备为自己或者是为自己的孩子铺路搭桥。 说的更明白点,这是有人要祸乱朝纲,试图夺嫡。 他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觊觎他手中的权势。 羽林卫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陈宝林。” 陈宝林。前段时间因为其子犯错,刚被太后降为宝林的陈贵妃。 “谁?”萧洪微微皱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是谁?” 陈氏? 那个只知道撒娇和谄媚的蠢女人会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吗? 羽林卫不由得跪在地上,再次禀报道:“是太子生母,宝林陈氏。” 萧洪单手扶着龙椅一侧的扶手,指尖微微泛白,脸色也一点点冷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问:“她联系的是谁?” “陈宝林此次似乎下了血本,花重金往许多大臣的府上都递了书信和礼物。”羽林卫答道,“除了兵部、户部等相应官员外,甚至还给在京的宗亲也送了礼。只可惜朝中没有人肯收陈宝林的礼物,连书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萧洪气极反笑,缓缓摇头道:“倒是我小看她了,胃口还不小。” 只可惜她一心只想广撒网,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去多捞鱼。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小妃嫔,能暂时拥有如此至高无上的荣耀,已经是祖上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可她仍不满足于现状,只因为无法忍受自己儿子犯错被罚,便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萧洪抬手端起面前的清火茶,无声地喝了一大口,仍没有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原本想利用陈贵妃母子这颗棋去制衡宫中的其他人,却没料到预期的效果还没达到,倒先把这棋子的胃口养刁了。 之前他一直觉得陈氏虽然有时候吵闹了些,但也不失天真可爱。如今才知道,那些往日里的率真活泼,可能全部都是她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至于真实的她,他似乎从没有真正看透过。 —— 同一时间,淑兰院寝宫内。 陈贵妃看着满屋子被退回来的书信和礼物,心里暗暗发愁。 整整三天,一件礼物都没有送出去也就罢了,所有人居然还跟商量好了一样,同时把礼物还有附赠的书信一起还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要和东宫划清界限吗? 陈贵妃越想越气,暗暗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决定等萧珏登基后,再一个一个跟他们好好算账。 “娘娘,”淑兰院内帮忙整理礼物的小太监倏然直起身子,举着书信道,“兵部尚书府中退回来的礼物里,夹着一封回信呢。” 虽然没写信件亲启人是谁,但既然是夹在退回的礼物里的,自然是给陈贵妃的。 陈贵妃眼睛一亮,仿佛历尽了绝望的人倏忽又看到了希望一样,立刻抬手道:“快拿过来,我看一看!” 发现信件的小太监自然不敢耽搁,立刻将手里的书信双手递到了陈贵妃面前,后者快速接过,迅速将信封内的信件展开。 眼底的兴奋和激动在看清信上的内容之后,缓缓冷却下来。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兵部尚书点到为止地指出她大肆联络群臣的错误,并理性地提醒道,若是就此收手,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若继续放肆下去,便会被帝王忌惮,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样言辞犀利、内容简洁的一封信,如同兜头的一盆冷水一样,瞬间将陈贵妃所有热情和希望全部浇灭。 缓缓垂下捏着信件的那只手,陈贵妃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软塌上,眼底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惧。 那天听完玄亲王的一番话之后,她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满脑子都是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想办法为他拉拢朝中势力,以培育自己的党羽。 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在皇帝眼里几乎等同于谋逆。 皇帝生性就比一般人要凉薄又多疑,怎么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拉拢朝臣、试图谋反。 谋反。 这个罪名,她一个毫无背景和人脉的女人怎么能担得起。 陈贵妃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指尖一抖,薄薄的信纸便飘落在了一侧的碳炉里。浅黄的纸张迅速蜷缩发黑,没等彻底燃烧,便化成了一撮灰扑扑的死灰。 差点被误导了。 她不是吕雉,萧珏也不是刘盈,朝中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支持他们。 所以她这几天的荒唐行为,简直是在找死。 而引导她做下这一切的人,此时或许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欣赏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萧祁,”陈贵妃缓缓捏紧身侧的拳头,暗暗咬牙,“怎么可能” 他明明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不问世事的风流王爷,素来最厌恶的就是宫廷斗争和朝中的暗流涌动,又怎么会主动将自己卷进这场战争里。 可事实已经发生在眼前,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如今被弄到这步田地,全部都是拜这个她曾经无比信任的闲散王爷所赐。 所以不管萧祁是傻到没有分析清楚当下的局势,还是故意引导她犯下这样滔天的错,她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差点毁了她们母子的人。 —— 陆驰住进永寿宫的第七天,沈星烈那边终于给了回信。说长岭山那边让他们把人送过去,老道长需要亲自把脉研究一下,才能确认是否可以彻底解毒。 陆驰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信纸,抬起眼睫看向窗外的远处的某个点,须臾,眼底缓缓凝出一丝笑意。 依老道长谨慎又爱面子的脾气,如果不真研究透了毒性,断然不会让他们把人送过去。现在既然已经开口要人,就说明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替沈长风解毒。 所以接下来只要能顺利把人送出去,事情基本就成功了一半。 陆驰收回目光,随手将沈星烈的信丢进一侧的火炉里,待纸张完全燃烧到只剩下灰烬的时候,才抬手拈起桌面上的笔,开始给沈星烈写回信。 由于沈星烈需要借用江元夕的身份行事,所以他们现在的交流方式基本都是靠书信来往。这边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沈星烈都要留在公主府,盯着长岭山那边的进展。 毕竟现在唯一不可控的便是沈长风的毒,如果能把这件事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陆驰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随手将信件折好之后交给了魏进,“把回信送出去,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侯府,将沈小侯爷请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情商量。” 魏进利落地接过手里的信,没有多问便走了出去。 若是以往,他定然不同意去侯府请沈长风,毕竟谁都能看出来沈小侯爷对萧祁没那个意思,他自然不想让自己主子越陷越深。 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主子对小侯爷的热情降低了很多,一直在忙碌着的都是其他的事情。 这次之所以找沈小侯爷,很明显也是有事情要商量,他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魏进离开房间后,陆驰又靠在窗边吹了会风,眉眼间的情绪依旧淡漠,思绪却没有停下,细细地将所有说服沈长风的方法都快速过了一遍。 暗暗思量着如果他真的劝不动沈长风,把萧祁弄出来的话,被识破的风险又有多高。 陆驰散漫地收回目光,拾起桌面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如果沈长风真的如他所想,一直否认中毒的事情,还不如直接将他敲晕,绑去长岭山 思绪倏然顿住,陆驰缓缓垂下眼,目光落在手里捏着的茶杯上,眉心微微跳了一下。 这茶的味道不对。 并且刚才魏进走的时候,好像没帮自己添茶。 陆驰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转头看向身侧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小太监。 很面生,不像是之前宫里伺候的人。 “王爷,”见萧祁看过来,那小太监差点摔了手里的茶壶,声音都在微微打着颤,“是茶的温度不够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 病弱小王爷(11) ◇ 茶里被人加了东西。 陆驰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会是谁做的手脚? 眼前的人又是谁派来的? 陆驰缓缓捏紧握着杯子的那只手, 目光依旧看着明显已经慌了神的小太监,乌沉沉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王爷”小太监膝盖一软,啪嗒一声跪在地上,“王爷饶命” 手里的茶壶也随之摔在地上, 在大理石地面上洇出一片裹挟着碎瓷器的水痕。 陆驰轻轻地将面前的茶杯搁在桌面上, 抬手按了按额角的位置。 或许因为药物关系,脑袋隐隐有点懵。 但现在不是迷糊的时候, 眼前的人明显是个毫无经验的小太监,生涩到他都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所以他背后的人, 绝对不可能是萧洪。 萧洪如果想动手,至少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 更不会愚蠢到会下这么快就被察觉的药。 那这个人会是谁。 在这个宫里,又有谁敢在寿康宫对他下手。 陆驰用力甩了甩思绪越来越混沌的脑袋,再次抬眼看向小太监的时候, 眼底微微带了一丝血红色。如同黑夜里索命的夜叉一样,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茶里有什么?” “没”小太监身子一抖,都快哭出来了,“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陆驰垂手放下捏了许久的杯子, 松开手的时候, 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下意识捏紧手指,他单手扶着桌面站起身, 猛地抽出挂在一侧的佩剑指向地上的人, 一字一句地问:“谁派你来的?” 这间宫殿虽然属于寿康宫, 但内务府知他喜欢新奇古怪的物件, 所以房间里安排了不少少年人喜欢的装饰品, 其中之一便是这把佩剑。 因为主要作用就是为了挂在墙上好看,所以没有开刃,更伤不得人。但陆驰此时阴沉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用这把明晃晃的剑指向地上人的时候,其中的威慑力却丝毫不减。 “饶命王爷饶命,是”小太监哪知道屋内的佩剑是没开刃的,剑锋带着凉意指向自己脖颈的时候,几乎立刻哭了出来,滴泪横流地连连叩头,“是陈宝林,陈宝林让奴才给您送茶以摔壶为号,告诉外面的人事情已经办成了奴才真的不知道茶里是什么啊” 陆驰抿了抿唇,握着剑柄的手指缓缓收紧,力气太过,以至半边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除了脑袋闷涨,身体酸软无力之外,一股难言的闷热从身体最深处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上越来越烫,手指间几乎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驰咬了咬牙,隐隐猜到茶里被放了什么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手腕一转,以剑尖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抬手指向门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滚出去。” 陈贵妃费这么大力气找人给他下药,不会只是让他难堪一下就算了,眼下他只能人赶出去,尽量尽可能的规避所有风险。 “是是!”那小太监仿佛就等着这一句话,闻言转身便爬了起来,迅速离开了寝宫。 陆驰握紧手里的剑,一步步跟在他身后,待他迫不及待跑出门后,抬手扶住门框,想要将门关上。 一只手从外面挡住了陆驰的举动,紧接着一张粗狂的男人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看清屋内的人之后,他眼底露出一丝惊喜,低声狞笑两声道:“这么着急关门做什么,你自己应付的来吗?” 此人虽然穿着太监的衣服,但脸上却长满了络腮胡,并且一身横肉、身量极高,明显是个假太监。 陆驰眼底的情绪一顿,另一只拿剑的手毫不留情地顺着门缝往那人胸口上狠狠刺了过去。 虽然没有开刃,但毕竟毕竟是如此尖利的一截生铁,再加上陆驰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所以那人被刺的一个踉跄,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变了。 但却没有就此退出去,而是趁机一把抓住陆驰的手,手腕稍稍用力,陆驰手里的剑便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顺着门外的台阶一路滚了下去,最后斜斜地撑在最后一节台阶的地面上。 眼看着手里的武器被夺走,自己的手腕也被擒住动弹不得,为了阻止那人走进房间,情急之下,陆驰狠狠地抬脚踹向那人的胸口。 只可惜他身上的药物已经完全起了作用,所以他以为的重重的踹,其实脚尖几乎都没有碰到对方,便被那人扯着手腕彻底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寝宫的门被重重地关上,紧接着屋内的门栓便被人从里面扣上了。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陆驰依旧被扯着手腕,但一双眼睛却阴沉至极,抬起视线看向那人的时候。 如同一把把利刃割在他身上,同时一字一句地威胁道,“我是陛下的亲弟弟,玄亲王萧祁,你若敢动我一分,我必定会将你的家族,挫骨扬灰!” “我既然敢接这个生意,自然不怕你。”那人慢悠悠地松开手,垂下眼皮看向失去支撑摔在地上的陆驰,低声嗤笑道,“不瞒你说,我家族的人全死完了,拜你那个好兄长所赐,就剩我一个了,我自然不怕什么。” 陆驰用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临死前能让你不痛快,让那个狗皇帝不痛快,让整个皇族的人都不痛快,”那人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用我这条命去换你们萧家颜面尽失,简直太值了。” 陆驰的动作微顿了一下,眼里的情绪更冷了。 原来这才是陈贵妃的目的,尽全力把这件事闹大,让自己和整个皇族成为整个上京的笑柄。 毕竟堂堂一个亲王,还是一个喜欢男人的亲王,在寿康宫养病之际,还不忘与化妆成太监的男人厮混。传出去之后,估计不止自己会名誉受损,连太后都会被牵连其中。 估计用不了多久,陈贵妃就会带着人来「捉-奸」。 看来以前自己还真是小看她了,逼急了之后,她还真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并且,还是你这么个尤物,”那人的视线在陆驰身上放肆地来回游走,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浑身都散发着掠食者的气息,“这份价值,更是直接翻倍。” “那也要看你”陆驰一步步后退,直到身体贴在一侧墙壁的书架上,垂在身后的手指轻轻往一侧探了探,准确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缓缓抬眸看向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语毕狠狠地拽出书架里侧的一摞包着布包的竹简书,重重砸在了面前人的脸上。 —— 公主府,望月楼中。 原本正在给长岭山那边写回信的沈星烈手中的笔微微一顿,迅速抬起眼看向宫内的方向。 “世子,”身边磨墨的奴才注意到了江元夕的情绪变化,略有些怔愣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话音未落,刚才还拿着笔写字的人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随即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上。 手里的笔无力地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道浓重的痕迹。 “世子,这是怎么了啊,世子”那奴才立刻放下手里的墨,急切地晃了晃江元夕的身体,久久得不到回应之后,吓的脸色都变了,“快来人啊,世子晕倒了!” —— 寿康宫,偏殿内。 那人被猝不及防地砸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子处隐隐泛起一股酸意。他下意识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把脸,毫无意外地在自己脸上看到了满手的血迹。 “他娘的,”那人低声咒骂一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老子给你脸了!” 抬起眼睛的时候却只看到了空空的书架,那人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立刻扭头看向门口。 果然那个不听话的小王爷已经趔趄着走向门口,并且试图将他已经扣好的门栓解开。 陆驰抖着一双手,费劲地去摆弄门栓,好不容易才将门栓抬起,还没来得及开门,便被人从身后抱住,再次拖离了门口的方向。 那人的胳膊紧紧地圈在陆驰的脖子上,一阵陌生的气味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他想躲开,却怎么也挣脱不出那人的钳制。 视线一点点模糊,思绪也渐渐开始涣散,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恍惚间,他下意识地求救:“沈星烈阿烈救我” “谁也救不了你,”那人看着怀里逐渐不再挣扎的人,喉间发出一声满意的低笑,“这可是最烈性的催-情-药,所以现在除了我,谁也” 后半句话哽在喉间,来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形猛烈地晃了一下,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后脑勺处,缓缓洇出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失去示意的最后一瞬,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屋内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个装束奇异的男子。 他留着利落的短发,身穿一身纯黑色的衬衣长裤,身量很高,肌肉劲瘦匀称。尤其一双长腿,修长清瘦却不薄弱,连沉着脸着走过来时候,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来不及思绪更多,头上便被人补了一脚,随即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沈星烈强忍住了直接弄死地上这个人的欲望,随手将手里当做武器砸人的砚台丢在地上。厚重的砣矶石砚台重重地嗑在大理石地面上,立刻将原本光滑的石面磕出几道细碎的痕迹。 他没有再理会地上那个死狗一样的男人,转身单膝跪在地上,小心地将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扶起来,“陆驰,陆驰你怎么样?” “放开我”陆驰的意识还没有恢复,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难闻的血腥味,下意识抗拒着想要推开沈星烈的搀扶,“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为了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陆驰下意识咬紧下唇,一侧的虎牙毫不留情的刺破皮肤,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陆驰,松口,”沈星烈抬起手捏住陆驰的脸颊,迫使他暂时放过自己,“别再咬了” “沈星烈”恍惚间陆驰仿佛听到了沈星烈的声音,下意识推开面前的人,拼命的往后退,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的沙哑,“沈星烈救我” “是我,我是沈星烈,”沈星烈抬手将他重新抱在怀里,声音微低,“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星烈”陆驰缓缓地睁开眼,视线依旧没有聚焦,但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点,手里终于没再将面前的人推开,而是下意识往他怀里蹭。贪婪地吸着面前人身上清新冷冽的气息,想要借此压制住那些让他慌乱无措的东西。 但越是靠近,心里的无措就越强烈。 沈星烈俯身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走进内室的寝殿,将人轻轻的放在了床上。 “难受”陆驰低垂着脑袋,整个人无意识地缩在床角一侧,声音微颤,“好难受” “我先带你回去,回去之后再想办法,”沈星烈替他盖好锦被,又检查了一下系统程序,确认了一下周围的安全之后。才输入一组数据,将自己和已经陷入昏迷的陆驰重新送回了系统基地内。 他们没有回数据屋,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之前住过的系统公寓内。落地的时候,沈星烈本能地将脊背抵在墙面上,以减少重力冲击。 陆驰已经恢复成了本体时候的他,身上的衣服也换回了原本的白T长裤,只是人依旧没有清醒过来,状态很不好。 站稳之后,沈星烈几乎没有停顿,径直走进浴室,小心地俯身将人放在浴缸里,抬手打开了温水设备。 温热的水一寸一寸将浴缸填满,暂时缓解了身体上的不适,陆驰下意识皱着眉,尽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水里。 “陆驰,陆驰你醒醒,”沈星烈手里捏着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微微俯身将浴缸里的人扶起来,同时将水杯轻轻递了过去,“陆驰,先喝点水” 陆驰的整个意识都是混沌的,察觉到有水杯靠近,便本能地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小心点,”沈星烈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帮他托着水杯,以方便他喝水,“慢慢喝,别急。” 一杯水很快便见了底,陆驰抱着水杯的手也渐渐滑落回浴缸里。 “好点了吗?”沈星烈转身把水杯放回到浴室一侧的橱柜上,轻声问,“要不要再喝点。” “沈星烈,”陆驰微微皱着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沈星烈的手指,脸颊下意识地贴了上去,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声音很低,“沈星烈,你帮我好吗。” 沈星烈低垂的眸光微顿了一瞬,缓缓抬起眼看向蜷缩在自己手边的那个人,许久,很轻地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说: 你们应该知道的哈 第74章 ? 病弱小王爷(12) ◇ 魏进抱着自家主子写的亲笔信刚走出宣武门, 便在拐角处遇到了侯府的轿子,问过守卫才知道是老侯爷带着沈长风来宫里跟皇帝禀告军情。 事情刚处理完,眼下正要回侯府。 沈长风也注意到了往这边张望的魏进, 立刻示意身边的奴才停下, 站在轿子外转身看向他, 眼底情绪很淡,“有什么事情吗?” “回小侯爷的话,”魏进立刻回答道,“我们王爷让奴才给您带句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王爷商量, 请小侯爷前去寿康宫一趟。” 沈长风微怔了一下,眸中有一瞬的空白。 以往萧祁虽然喜欢缠着他, 有事没事也爱往他身边凑,但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正式的对他发出过邀请。 “想去就去吧,”一个年长老者的声音透过布帘传了出来, 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别让人家等太久。” 沈长风转身面向轿子的方向,低声道:“孙儿还是先将您送回侯府吧。” “不用了,”老侯爷哼笑一声道,“我上阵杀敌的时候, 你爹都还在穿开裆裤呢, 还用得着你保护?” 沈长风垂下眼睛,没有答话。 “再说了,”老侯爷慢悠悠地开口道,“心思不在这里, 留下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会。” 沈长风快速地看了身后不远处的魏进一眼, 低声道:“既然爷爷喜欢清净,那孙儿就不多送了。” 站在后面装聋的魏进干笑两声,没敢多什么。待侯府的轿子离开之后,转身给沈长风带路,准备先将人送回寿康宫,自己再折回去送信。 一主一仆两人沉默着走向寿康宫的方向,还没到近前,便瞧见一群衣着华丽的妃嫔在各自婢女的搀扶下,先他们一步,从另一边拐进了寿康宫。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应该是太子生母陈宝林。 沈长风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心底隐隐有一丝怀疑。 一般妃嫔请安都是早晨或者晚上,今日又怎么会选在晌午的时候来寿康宫。 察觉到身后的人脚步变慢了,魏进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妥帖地询问道,“小侯爷这是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表面上是询问,实际上是担心小侯爷会忽然后悔答应来这一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沈长风的脚步已经完全停下,眼底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不对,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她们没必要成群结队的来寿康宫问安。 更重要的是,一般这个时候太后都会在寝宫午睡。这一点连他这个外臣都知道,她们又怎么会不清楚。 所以她们的目标不是太后。 而是住在寿康宫里的另一个人。 “魏进,”沈长风突然开口,“你出来的时候,谁在王爷身边在照顾?” “没别的什么人了,”魏进回答道,“王爷喜欢安静,所以除了奴才,没什么别的人会在西殿久留。” 沈长风微微蹙眉,心里没来由的有点乱。来不及思索更多,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快步走向寿康宫西殿。 “小侯爷,”魏进怔愣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您慢点,等等奴才!” —— 陈贵妃婀娜地带领身后的一众妃嫔走进西殿院内,先是轻笑了两声,带着一丝疑惑道:“这西殿里好生冷清啊,怎么连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 “是啊,”一直和陈贵妃交好的李美人立刻附和道,“我们都进来这么久了,连个招待的都没有。” 李美人和陈贵妃一样,都是毫无背景,单纯的靠美色上位的妃嫔。她没有子嗣,所以一直依附于陈贵妃生存,也是这些妃嫔里唯一知道陈贵妃目的的人。 自然是要帮着她说话。 “嫔妾听闻玄小王爷素来喜静,平日里不喜欢身边有太多的人,”站在最后面的一位一身素衣的妃嫔低声道,“不如我们先回去,改日提前送过拜帖之后,再来跟小王爷讨画。” 说话的是淑嫔,三皇子萧慎的生母。也是唯一一个因为察觉有异,才跟过来的妃嫔。 方才陈宝林忽然说要举办游园会,请大家观赏她淑兰院里的绿菊,把除了皇后以外,所有能请得动的妃嫔都叫了过来。 但人等到齐之后,主题却悄悄变了,改成了一直存放在寿康宫西殿里的几幅墨菊画。 淑嫔原本就是不敢得罪太子生母,才跟随众人一同前往淑兰院,听到陈宝林去要寿康宫西殿找玄亲王赏画的提议后,隐隐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所以便一直试图阻止。 “我们都到这儿了,岂有不进去的道理,”不等陈宝林反驳,身边的其他妃嫔就已经开始不满了,“况且只是跟小王爷讨几幅画看一看,我们这么多人跟着,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吧?” “是啊,来都来了,这会子再回去多没意思。” 淑嫔在宫里素来谨小慎微,为了萧慎能平安长大,连宫里的奴才都不敢得罪,更不要说其他受皇帝宠幸的妃嫔。 但此时她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缩着脑袋躲回去,而是小声的继续跟她们争论道:“可是我们一没有通传,二没有送帖,这样贸然闯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李美人瞥了淑嫔一眼,冷声道,“我们又不是要跟小王爷商量什么国家大事,还用得着通传这么麻烦吗?” 李美人没有子嗣,也不够得宠,自然格外嫉妒那些有子嗣的妃嫔。而这些妃嫔里,又只有淑嫔最好拿捏又好欺负,所以面对淑嫔的辩解,她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直接怼回去。 淑嫔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不等她开口,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淑嫔若是觉得不妥,一个人回去便好,”陈贵妃将手搭在身边婢女的手腕上,慢悠悠地继续朝前走着,“我们自己去找小王爷赏画。” 淑嫔只得低下头,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继续往前走。 “各位娘娘安好,”不待他们走近正门,一个清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太后的寝宫在东殿,娘娘们似乎走错了。” 听到他的声音,淑嫔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松开,胸口提着的那口气也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多谢小侯爷提醒,”陈贵妃转过身朝身后的沈长风温和的笑了笑,“我们早些时候已经跟太后娘娘请过安了,此时不敢再多做打扰。这会子来西殿,正是要跟小王爷寻几幅画赏一赏。” 沈长风的身后是手握兵权的沈老侯爷,所以即便是陈贵妃,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不敢多得罪。 但眼前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她更不愿意错过,所以即便看出沈长风有意阻止,依旧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那巧了,”沈长风答道,“臣受小王爷邀请,特来西殿一起商量商州水患的事情,那我们一起进去?” 陈贵妃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她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没什么比让自己求而不得的人,亲眼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更让人解气的了。既然沈长风这么想搅进来,她又怎么好阻止。 “小侯爷,您等等奴才”跟在最后跑进来的魏进手忙脚乱地跑进西殿院门,抬头看到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给众人行了个礼,“奴才见过各位娘娘。” 随即抬起头看向为首的陈宝林,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们这是走错了吗?” “没有,”陈贵妃已经懒得再解释,只是用下巴朝魏进示意了一下道,“去前面开门,我们找你家王爷讨几幅画赏一赏。” “啊?”魏进怔愣了一下,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赏画?赏什么画? 他主子手里有什么名贵的画吗?竟然能惊动这么多娘娘们专门跑到西殿来赏画。 但即便心有不解,身为奴才也不好跟主子们唱反调,只好听命地站起身,“那奴才先去禀报。” “不必了,”陈贵妃转身继续往前走,“这就到跟前了,一起进去吧。” 沈长风作为外臣,自然不可与妃嫔们走在一起。刚才众人停下看向魏进的那一会,他已经走到了正门前,垂眼看到了那把躺在门口台阶下的剑,脚步不由得一顿。 那剑虽未开刃,却已经没了剑鞘,明显是手足无措之际才以此为武器去抵抗别人。 沈长风心里一紧,迅速抬起头看向正殿的门——门明显被人从里面关上了,屋内很静,一丝声音都没有。 “咦,”魏进越过妃嫔小跑到了最前面,看到地上的剑愣了一下,“这不是挂在我们屋内墙上的剑吗,怎么拿出来了?” 来不及再说什么,一道黑影迅速从自己面前闪过。魏进眨了眨眼,呆呆地看向抬着长腿几步跨过台阶的瘦高身影。 不合时宜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原来个子高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沈长风已经走到了正门口,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才缓缓抬手,推开了门。 门没有锁,屋内很安静,周围的东西摆放也很整齐,没有丝毫搏斗过的痕迹。 沈长风警惕地走进房间,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斜躺在门后面的一个人影上,眸光微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是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人,头上明显受到了重击,脑袋下还残留着一滩刺目的血迹。 “怎么了,”素来粗心如魏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迅速跟着沈长风走进殿内,看到地上的人时吓得后退了半步,“有刺客,有刺客我们王爷呢?!” 沈长风已经先他一步走向依旧紧闭着的内殿门口,抬手推了推们,一时间竟然没推开。 这一次,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怎么了,怎么了”陈贵妃已经带着众女眷走了进来,看到门口躺在血泊里的人,立刻怔住,后半句话埋在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了。 这人怎么躺在这里,事情没有办成吗? 那群奴才不是说萧祁挣扎了一会就没动静了,人也都没出来吗? 怎么会这样。 跟在最后面的淑嫔从人缝里看到了屋内的景象,心里一惊,迅速退了一步。 “娘娘,”跟在淑嫔身边的婢女连忙扶住她,“您没事吧?” “没事,”淑嫔按了按胸口,强行将那个一满脸血迹的人从自己脑袋里清掉,随即转身看向身边的婢女,低声道,“里面有刺客,快去叫守卫。” “是。”婢女点头,转身就要走。 “还有,”淑嫔拽住婢女的衣袖,嘱咐道,“玄亲王在寿康宫遇到危险,这件事决不简单,快去禀告皇后娘娘还有太后。” “是。”婢女连连点头,知道事情紧急,没多做停留,转身跑了出去。 看到屋内的景象之后,淑嫔就几乎将整件事情猜了个大半。虽然不清楚陈贵妃用这样歹毒的手段对付萧祁的目的,但明显这件事没有成功。 即便如此,现在玄亲王的状态也一定非常不好,所以才会将施暴者砸晕,然后把自己锁在了寝宫里。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一切还由陈贵妃主导,难保她不会将现场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清理掉,然后顺利的全身而退。 所以现在急需一个可以压得住陈贵妃的人出现在西殿。 而离这里最近的人,便是太后。 一般这个时候,皇后都会守在太后宫里,等太后午睡之后给她捶腿。所以现在婢女过去,应该能将两人以最短的时间请过来。 魏进也跑到内殿门口,手忙脚乱地拍着门,“王爷王爷您怎么样啊,您别吓唬奴才啊” “魏进,”沈长风抬手制止了魏进,转头看向他,“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走出寿康宫。还有门口那个「刺客」,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要了他的命。” “啊?”魏进拍门的手顿住,一时没明白沈长风的意思,“什么?” “记住,今天在寿康宫外出现过的所有可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语毕沈长风重重地踢开了紧闭的寝宫门,反手从里面关上。 寝宫内很安静,沈长风往前走了两步,缓缓抬起眼看向床铺的位置。视线落在缩在锦被里的那个身影上,微微顿了一下。 萧祁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原本白皙的小脸上被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红,呼吸急促且乱,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细碎柔软的鬓发早已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额角处,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沈长风立刻快步走过去,俯身坐在床边,声音微低:“萧祁,你怎么样。” 他下意识抬起手去触碰萧祁的脸颊,指尖落在他眉眼处的时候,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皮肤很烫。 或者说他现在,整个人都很烫。 “长风”萧祁依旧缩在被子里,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听到身边人的声音,还是费尽力气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别看我你走” 他现在一定不好看。 他不希望沈长风看到他被欲-望支配的模样。 太丑,也太狼狈。 沈长风的身形微微顿了顿,没有听话离开,反而抬手放下了床幔,将自己彻底隐匿在其中。 须臾,缓缓垂首吻住了面前的人,同时抬起手,探进了锦被内 —— “怎么回事,”外面的守卫接到消息已经走进内殿,一脸戒备地问道,“哪里有刺客!” 一直趴在地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手指也随之动了一下。 这是快要醒来的迹象。 陈贵妃脸色一变,立刻指着地上的人道:“这个就是刺客,还不快将他斩了!” 事情未成,这个连病秧子都拿不下的废物自然不能再留。 唯有立刻处死,才能解决剩下的所有麻烦。这也是陈贵妃最开始的计划,事成之后,趁乱将其处死。 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能全身而退。 “不可,”魏进一直记着沈长风的嘱托,闻言立刻反驳,“此人能顺利进入寿康宫,绝不可能只凭借自己的力量,身后定有其他人相助,断断不可随意处死。” “你一个奴才,”陈贵妃上前一步,“竟也敢在主子面前说不吗?” “但这里是寿康宫西殿,是我们主子的地方,”魏进毫不让步,“我们主子如今不便露面,我这个奴才只好替主子处理事情,若有得罪贵妃不,若有得罪宝林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海涵。” 从头到尾语气都很恭敬,但这话怎么听都是对陈贵妃多管闲事又拎不清自己分量的嘲讽。 “你”陈贵妃自然听出了魏进的画外音,脸色不由得白了白。但眼下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只好先忍下这口气,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守卫,“这满屋子都是主子,你们确定要听一个奴才的话吗?” “这”守卫首领俯身行了个礼,如实说道,“此人已有苏醒的迹象,确实带回去审问更合规矩。” “此人差点伤了亲王和诸位娘娘,必定是死罪,还有什么好审理的,”陈贵妃气得脸色都变了,“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这”侍卫还是有几分犹豫。 “你可别忘了,”陈贵妃身边的李美人立刻帮腔道,“你面对的,是太子生母,即便如今暂时被降了位份,但身份依旧是远高于这个屋内所有人的。你确定要跟贵妃娘娘作对吗?”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几乎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个人能听得到。 后面的几个妃嫔虽然没听清最后一句话,但也察觉出了陈贵妃的异样,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解。 陈贵妃执意要杀掉刺客的样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在灭口。 不待侍卫做出反应,门外便响起一道凌厉的女声:“谁说这里只有陈宝林的身份才是最高的?” 众人不由得调转视线看向门外,随即纷纷跪下请安,“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抬了抬手,语气有点冷,“都免礼吧。” 皇后搀扶着太后坐在正殿上座上,先是颇具威严地环视了一圈,才微微偏头看向站在一侧的魏进,低声问:“王爷呢?” 魏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出来,最后特意交代道:“小侯爷进去的时候说,不能杀了刺客,也不要让任何人进内殿。” 皇后和太后对视一眼,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双双挪开视线,尴尬地低头轻咳了一声,没再多问。 “这里怎么回事?”皇后迅速调整好情绪,抬起眼看向下面跪着的一群人,冷声责问道,“刺客怎么还在地上躺着,守卫就是这样保护皇宫的吗?” 第75章 ? 病弱小王爷(13) ◇ “回皇后娘娘的话,”守卫立刻回答道,“臣等正准备将刺客缉拿,但陈宝林下令, 要臣当场将其斩杀” “刺客素来凶狠无情,”陈贵妃自知躲不过, 立刻找补道,“而屋内的诸位姐妹都是跟随臣妾一起过来的, 她们之中不管是谁被刺客牵连,其中的罪责臣妾都承担不起。所以臣妾也是为了诸位姐妹的安全,才执意要守卫当即斩杀刺客。” “这么多守卫在这里, 会制不住一个身负重伤的刺客吗?”皇后调转视线看向陈贵妃,“并且, 将人带走审问,难道不是控制住刺客,保护了屋内人的安全吗?” 地上的刺客已经被守卫抬出去了, 陈贵妃垂眼看着那几个离开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慌乱,嘴上也不由得软了下来,“是臣妾一时急糊涂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还有,”皇后俯身坐在太后身边的位置上, 继续发问道,“好端端的, 你们怎么会忽然来寿康宫?” “臣妾的淑兰院最近培育出了新的绿菊, 觉得新鲜, 便邀请诸位妃嫔前去观赏,”陈贵妃稳了稳心神, 一边筹谋着怎么才能找机会弄死那个刺客,一边跟皇后打太极,“可是到了淑兰院之后才想起来,玄小王爷这里好像有几幅墨菊画,所以便过来,想跟小王爷借来对比着绿菊观赏一番。” “是吗?”皇后端起婢女送过来的茶,淡声问,“那你们来之前,可有通传或者递贴啊?” 陈贵妃脸色一变,缓缓地说,“没有。” 皇后冷笑一声,轻轻搁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向陈贵妃道:“一个亲王的居所,也是你们妃嫔可以不通传、无拜帖,说来就来的地方吗?” 陈贵妃微微低下头,给身边的李美人示意了一下,要她帮自己说话。 李美人抬眸看了一眼太后的方向,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明显不想继续参与这件事。 若是太后不在,李美人或许会帮腔几句,但是眼下太后正坐在殿上冷眼旁观,她才不敢再继续作死。 更重要的是,刺客被活捉了,太后和皇后也明显已经察觉出了端倪,这件事最后水落石出是迟早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会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陈贵妃暗暗将临时转舵的李美人狠狠地骂了一遍,随即抬起眼看向高座上的皇后,搬出了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里虽是王爷的居所,但也是太后娘娘的宫殿,臣妾以为太后娘娘允许王爷住在后宫,就是间接允许臣妾等可以偶尔前来探望。若是皇后明令指出不可以,臣妾等以后不再打扰王爷便是。” 一个成年亲王长期在后宫里住着,本来就说不过去。即便玄亲王住进寿康宫后几乎不怎么出门,也从不与后宫中的妃嫔往来,依旧不合规矩。 所以这件事,她原本就没错。 “哀家将玄亲王接入宫内,是想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身边照顾,”不等皇后答话,太后慢悠悠地抬眼看向陈贵妃,轻声问,“怎么到了你嘴里,倒像是哀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臣妾不敢。”陈贵妃立刻跪在了地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不用不服气,我能把我的孩子放在我自己宫里照顾着,是我的本事,”太后端起面前的茶轻轻的啜了一口,缓缓地说,“你若是看不惯,想要插手去管,那就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太后娘娘明察,”陈贵妃立刻伏在地上扣头,“臣妾绝无这个意思。” “还有,”太后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冷声说道,“这件事哀家会严查到底,不管是有人企图行刺玄亲王,还是试图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最后都会一一调查清楚。” 跪在后面的妃嫔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一时间都纷纷低下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太后当成陈贵妃的同党,牵连到自己。 “不管是谁,”太后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陈贵妃的脸上,语调虽慢,但其中的分量却丝毫不减,“只要妄想伤害哀家的孩子,哀家绝对不会放过她。” 陈贵妃扶在地面上的手指缓缓收紧,脸色也愈发惨白。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一个守卫越过跪了一屋子的人走到殿内,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随即禀报道,“寿康宫角落里有一个差点被闷死的小太监,被臣等救了下来,他说” 那守卫下意识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脚边的人,继续说道:“他说自己和今日的玄亲王被害案有关,因为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前来禀报,还请太后娘娘允准臣将此人带回去严加审理。” 话音未落,跪在一侧的陈贵妃身子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太后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无论是谁,只要是和这件事有关,你们直接拿走查问就好,不必告知我。” 守卫立刻抬手行礼道:“臣遵旨。” —— 温暖的光越过阳台边缘一路洒进房间的地面上,窗户没有关严,细微的风卷起了奶油色的落地纱帘,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风稍稍停止的时候,纱帘落下,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陆驰抬起手懒懒地翻了个身,胳膊还没抬起来,便被人拽着手腕重新拉了回去,同时另一只手扶住了他试图离开的后脑勺,重新扣在了自己胸前。 陆驰颇为不满地用脑门在那个温暖的胸口上蹭了蹭,忽地,动作一滞,他缓缓睁开眼睛,垂眸盯着自己搁在对方腰间的那只手。 或许是刚醒过来的缘故,手下的皮肤格外敏感,能透过薄薄的布料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腰侧肌肉起伏的线条和充满韧性的触感。 陆驰的身体微微一顿,昨晚荒唐记忆一点一点重新回笼。如同疾风骤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直砸而下,几乎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全部击垮。 搭在对方腰间的那只手,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昨天的他,仗着药物作用、仗着神志不清,不仅缠着沈星烈,半强迫地逼着他帮了自己。甚至还不止一次,不止一种花样。 明知道他心里还装着那个「星星」,明知道他很难拒绝自己的这张脸,却还是恬不知耻地缠了上去。 可笑又愚蠢。 “陆驰,”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轻声问,“你醒了吗?” 声音低沉,微微带了一丝沙哑。 纷杂细碎的记忆倏然在眼前闪现,回忆和现实悄然重叠,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荒唐又疯狂的夜晚。 沈星烈一边垂首吻着他,一边用这样温和又缱绻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重复着同一句话——“我的大人。” 仿佛怀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是一块觊觎许久才得到的珍宝。 嗓音里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依恋。 陆驰无意识地捏了捏身侧的手指,胸口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 很显然前,这位大人,就是那个「天边的星星」。 系统的主神。 沈星烈求而不得的人。 “陆驰,”一只手从他的肩膀上挪开,指尖轻轻探上他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驰抬手拍掉了沈星烈的手指,声音平静,“没有。” 沈星烈缓缓收回那只手,指尖微蜷,黑沉沉的眸子一直落在他身上。许久,轻轻地点了下头,“那就好。” 陆驰没有去看身边的人,单手扶着床坐起身,低头踩上床边的拖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纯白色的棉质睡衣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昨晚沈星烈忙完一切之后,还不忘帮他冲了个澡,换了件衣服。 不然他都不敢想象,如果清醒的时候还赤-身-裸-体的出现在他面前,场面会有多难堪。 强压下心头微微的不适感,陆驰调转视线看向自己的脚尖,声音低哑,语气很淡,像是在着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跟你道歉。” 沈星烈坐在床头的另一侧,后背靠在松软的靠枕上。彻夜未眠的他眼底有一丝难掩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冷。闻言唇边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低声回答道:“不用感到抱歉,是我自己愿意的。” 陆驰抬手蹭了蹭眉心,掩下了眼底的一抹苦笑。 自己愿意的。好一个自己愿意的。 如果真的心甘情愿,又怎么会一直固执地守着防线,一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迫妥协。 为了不让自己更难堪,沈星烈还真是费劲了心思。 “也对哦,大家都是男人,”陆驰站起身慢吞吞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语调轻松,声音里几乎没有一丝破绽,“互相之间帮个忙,好像也没什么。” 身后是无尽的沉默,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陆驰没有回头,搭在洗手间门把手上的手指收紧,下意识想再说点什么打破尴尬,还没开口,便被一声短促的轻笑打断。 沈星烈的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你的意思是,就算昨天在你身边的是其他人,你照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对方「互相帮忙」,是吗?” 陆驰的背影僵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还带了几分笑音,“当然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忘了吧,继续回去找你那个「天边的星星」,那个所谓的「大人」。 离我远一点,也别再招惹我。 “没什么别的事儿的话,我们收拾一下就回去吧,毕竟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不等对方再说什么,陆驰手中微微用力,推开洗手间的门将自己隐了进去。 单向玻璃门无声的合上,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沈星烈重新靠到柔软的枕头上,抬起手腕遮住了眼底空洞的情绪。 早该料到的,毕竟他是陆驰,就算有了普通人的思维,本质上依旧是那个冰冷淡漠的主神。 所以他才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一整夜都不敢闭上眼睛,不敢错过一分一秒和陆驰相拥而眠的画面。怕的就是对方清醒后会立刻和他拉开距离,甚至再也不给他一丝接近的机会。 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本不该这么难过。 —— 陆驰走进卫生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将洗手池的水源打开,待水声将原本令人窒息的安静打破之后,心里那股闷闷的无力感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无声地靠在墙壁上怔愣了一会,才将手指探向自己之前用过的牙刷。目光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向身后的浴缸时,手指缓缓顿住。 那些不该有的记忆再次毫无预兆地纷迭而至,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陆驰吐了口气,重重地甩了甩脑袋,将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东西清理掉,随即低头接了一捧水,把脸埋了进去。 —— 再次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驰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眼底没有一丝不该有的情绪,连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和往常一般无二。 卧室内已经没有了沈星烈的身影,床上也被简单收拾过了,陆驰的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即听到外面有餐碟碰撞的声音。 他慢悠悠地走出卧室,果然在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星烈似乎已经在其他房间洗漱过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系统内经常穿的纯黑色套装,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得身形修长又挺拔。 他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牛奶和烤吐司,又帮陆驰煎了两个鸡蛋,准备好一切之后,轻轻地将盘子搁在餐桌上。抬眸看向走出卧室的人,唇边弯起一抹很浅的笑,“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 陆驰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拿起面前餐盘上已经抹好黄油的土司咬了一口,心里有点庆幸沈星烈的「配合」。 毕竟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都不在意反而会让整件事情好处理很多。 “我们离开这么久,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陆驰咽下嘴里的食物,缓缓地问。 “那边已经被太后和皇后控制住了,”沈星烈正在低头给自己的面包抹黄油,声音有点低,“下药的太监和刺客也已经被押入了大理寺,没有引起太大的动乱。” 只字未提因为江元夕忽然晕倒,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公主府。 陆驰松了口气,“那就好,没有因为我的失误给其他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或者拖慢任务进度就好。” “没有,”沈星烈弯了弯唇,淡声道,“吃吧,吃完我们就回去。毕竟还在任务里,离开太久也不好。” “嗯。”陆驰低头咬了口面包,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不会一直别扭的,很快就会甜回来的,相信我(认真脸);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 病弱小王爷(14) ◇ 翌日上午, 寿康宫西殿。 几位太医围在床边,给昏迷了两天一夜仍没有任何醒来迹象的玄亲王诊脉,一会互相窃窃私语, 一会轮番换着诊脉, 大半天都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坐在另一边的围观了许久的萧洪终于忍不住了, 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都已经这么久了, 怎么还没醒?” “回陛下的话,”其中一个太医见皇帝发问,立刻上前两步, 跪在地上答话道,“小王爷的身子骨本就比寻常人弱上许多, 加上之前的病症又还没好全,就被喂下了刺激性这么强的药,所以身体一时受不住, 才没有醒过来。” 萧洪微微挑了下眉,像是很关心地追问道:“玄亲王的身体真的这么差吗?” “是,”太医立刻点头,“小王爷当年生产的时候便不足月,身体一直有亏损。前些年到底是年纪小一些, 所以看不出什么。直到上次发病, 才将所有的病症都带了出来。” 虽然脉相上看只是虚弱了一些,但玄亲王这动不动就晕厥的症状, 定然是有些原因是还没有被诊出来。身为太医自然不能如实承认自己医术不行, 只能打太极说病人底子不好。 “那,”萧洪微顿了一下, 轻声问道,“会影响寿数吗?” 太后担心玄亲王身体,一早便去祠堂为其祈福。所以西殿内除了答话的李太医之外,没有人敢把注意力放到萧洪身上,他自然也无需顾及什么。 一直站在萧洪身后给其按肩膀的连生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下意识想离开,被皇帝按住手制止了。 “不必离开,”萧洪抬头瞥了他一眼,略有些好笑道,“怎么朕说什么你都要躲开,你是朕的贴身宦官,不必如此谨慎。” 连生垂眸抿了抿唇,很轻地点了下头。 只好继续留在原地给萧洪捏肩膀。 萧洪调转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太医,眼底有一丝询问。 “回陛下的话,”李太医怔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如果后期好好调养的话,或许会有所好转。” 这意思就是,若不好好调理,身体的状况定然会越来越糟糕。 萧洪点了点头,随即淡声道:“太后一直对玄亲王的身体颇为担忧,跟她老人家回话的时候,不必将情况说的如此详细。” 李太医顿了顿,立刻点头道:“臣遵旨。” “还有,”萧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跟王爷禀告的时候,也不必说的如此严重。” 如果说刚才李太医还不敢确认自己心中所想的话,眼下这句话便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皇帝的意思是,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玄亲王的身体状况。 既然病情隐瞒,药物自然也无需多用。 说白了,陛下这是不想让小王爷活命,又不想做的太过惹所有人怀疑,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了解他的性命。 李太医立刻跪在地上,声音微带了一丝颤抖,“臣明白。” “嗯,”萧洪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接过连生递过来的茶,俯首轻轻地吹了吹,淡声问,“我记得李太医在太医院已经快要十年了,对吧?” 李太医依旧缩在地上,闻言连连点头,“陛下好记性,臣来太医院确实快要十年了。” “前段时间太医院院首意外过世,新院首一直没有着落,”萧洪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同时看了他一眼,“这个位置如果给你,你可有把握做好?” 李太医磕头的动作一顿,头虽未抬起来,声音里却多了一丝惊喜,“臣定将竭尽所能,为陛下效力。” —— 萧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离开了寿康宫。 新晋院首李太医领会了皇帝的暗示,自然不愿再花心思研究玄亲王的病情,便只留了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太医在这里守着,所有人都以研究药方为由,离开了寿康宫。 等临近中午玄亲王终于醒过来的时候,连唯一留下的小太医都被叫了回去。 魏进端着新熬好的药,小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家主子。没等玄亲王被药汤子苦哭,自己倒先掉起眼泪来。还是那种悄没声的,一直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泪直接往下掉的那种。 陆驰无意间瞥到被魏进的泪珠子砸湿了的锦被,抬头看到正努力憋住声音咧着嘴哭的人,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一行小字——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迅速偏过脸,但似乎已经晚了,还是没忍住,漏了个笑音。 “王爷笑什么”魏进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哭得都快抽抽了,但仍旧努力地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有什么好笑的都这个时候了,您还笑” 他自小便跟在萧祁身边伺候,还从未见自己主子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是这种说都说不得的委屈。主子要避着皇帝猜忌,不能难过,他一个奴才难道如今都哭不得了吗。 陆驰抬手推开被魏进快要抖出药汤的碗,伏在床沿上笑的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之前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笑的他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王爷,”魏进又气又急,“您笑什么啊?” “对不起,”陆驰的脸依旧埋在被子里,声音透过锦被传出来,带了一次沉闷的笑意,“我实在是没忍住” “啊?”魏进怔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清楚对方的意思。等明白过来之后,俯身把药碗放在一侧的桌面上,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萧祁,愤懑地控诉道,“王爷欺负奴才。” “好了好了,不笑了,”陆驰努力止住笑意,从衣襟内拿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魏进再转过头的时候,情绪已经收敛了很多,只是脸上依旧湿漉漉的一片,眼睛也红彤彤的。他吸了吸鼻子,接过那块手帕胡乱擦了把脸,重新端起药碗道:“没什么,王爷不必担心,奴才一定会想办法将您的身子补回来。” 话虽这样说,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皇帝一旦动了这个心思,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回王府,萧祁的身子都很难得到相应的照顾。 被硬生生熬垮,几乎已经成了必然的事情。 “行,”陆驰点了点头,“我自然信你。” 没有过多跟他解释萧祁身体的真实状况,倒不是不信任魏进,只是怕他知道实情之后会在无意间露出破绽。 毕竟他们要对付的,是这个时代的皇帝,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 他不得不谨慎。 陆驰抬手接过魏进递过来的药碗,三两口将里面几乎没添加什么实际药材的补药喝完,慢悠悠地问:“下药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魏进立刻将装着蜜饯的小盒子拿过来,低声回答道:“大理寺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负责协查这件事的人,是咱们皇后娘娘。” 后面的话魏进虽然没有明说,但陆驰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后的背后是太后,太后自然不会对伤害自己孩子的人手软,所以宫内给出的所有物证和人证都不会有任何欠缺。再加上皇帝为了安抚太后,连下三道口谕,命令大理寺严查此案,绝不容许有任何姑息。 如此一来,大理寺自然更是不敢怠慢,连夜将所有与此次毒害亲王案有关的人全部带走详查。 “陈宝林身边的人,好多都被带去「问话」了,”魏进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许多,低声道,“据说不光是问出了迫害亲王,试图拉拢朝臣这些罪状,甚至还查出了陈氏曾残害妃嫔和皇嗣的事情。” 连这样的过往密事都被问了出来,可见大理寺那边确实是下足了功夫的。 陆驰抬手从蜜饯盒子里拈了颗蜜枣,抬手送到自己唇边,没有答话。 “总之,这次陈氏和太子一族怕是都躲不过了,”魏进转身将蜜饯盒子放了回去,顺手收走了萧祁喝完的药碗放在一边,冷哼一声道,“也是她活该,竟然做出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倒台谁倒台。” 说到这里,魏进不禁有几分疑惑,“倒是陛下,这次不知怎么,不仅没护着陈氏母子,竟然还下令大理寺严查,倒是不怎么像他平时的作风。” 陆驰垂着眼皮笑了笑,没有过多跟魏进解释萧洪的「心路历程」,而是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天我让你去找沈小侯爷,后来呢,人找到了吗?” 长岭山那边的事情拖不得,如今已经耽搁了两天,更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办法将人送过去。 毕竟是求着老道长办事,自然不能让老人家等太久。 魏进微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试探性地问道:“王爷,那天的事情,您都不记得了吗?” 陆驰抬起眼,“那天他来过吗?” “嗯,”魏进点头,虽然本意不愿意让自己主子继续在小侯爷这棵树上吊着,但却不能因此就隐瞒萧祁,只好如实说道,“那天小侯爷是和奴才一起回来的,发现不对劲之后,便把自己和您关在了一起,并且嘱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陆驰微怔了一下,眼底有一丝哑然。随即看向缩在身体角落里,不好意思抬头的萧祁。陆驰略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萧祁身边,安抚性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后者悄悄抬起头,试探性地露出一只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小心翼翼的动作里是掩不住的羞赧与还未消散的悸动。 陆驰摇头失笑,刚要起身,衣摆便被人拽住了。他顺着自己的衣角看过去,目光落在了那双写满恳求的眼睛里。 求求你,救救他。 萧祁无声的说。 陆驰依旧站在原地,睫毛半垂,眼底带了丝笑意,“我会的。” 魏进没有注意到萧祁短暂的怔愣,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两天您一直昏迷不醒,小侯爷每天两次的来宫里给陛下请安。说是给陛下请安,实际上来回的路上不管绕多远,都必然要经过寿康宫,询问了您的情况再走。” “那今天小侯爷过来了吗?”陆驰问。 “一早就来过了,不过估计等会还得再来一次。” 陆驰垂眸搓了搓手指,须臾,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魏进,“等下他来的时候,你帮我个忙。” —— 未时刚至,魏进和往常一样,端着药炉里的残渣走出寝殿,准备倒掉。回来的时候,果然在西殿外的榕树下瞧见了那个瘦高的身影,魏进搓了搓手上的碳灰,上前俯身行了个礼,“见过小侯爷。” 沈长风垂下眼看着他,眸中的情绪依旧很平淡,声音里却带了一丝藏不住的关切,“他醒了吗?” 魏进叹了口气,点头道:“醒了。” “什么意思,”魏进的反应让沈长风有一丝无措,他捏了捏收在衣袖内的手指,下意识问,“是情况不太好吗?” 魏进低下头,眼睛有点红,“小侯爷您就别问了,这件事没人能帮得了我们主子。” “到底怎么回事,”沈长风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发紧,“他是不是” “王爷的身子不太好,”魏进吸了吸鼻子,偷偷看了一眼沈长风的反应,继续说道,“太医院的那帮人也不肯尽心,每天除了开点没用的补药之外,连诊脉都敷衍的很。” 沈长风的脸色白了白,几乎立刻明白了魏进的意思。 皇帝怕是对萧祁有所忌惮,所以才下令让太医院的人「不必用心医治」,想要借此机会将萧祁的身体彻底拖垮。 怪不得,他在宫里将养了这么久,不仅没有任何起色,甚至越来越弱。 原来,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想让他活下去。 “我会想办法,”沈长风捏了捏身侧的拳头,低声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眼下倒是有一个办法,”魏进又看了沈长风一眼,声音不自觉地有点低,“就是有点难办,所以奴才一直在犹豫” “什么办法?”沈长风抬起眼睛看向魏进,目光灼灼,“你说清楚点。” 魏进吞了吞口水,面对沈长风如此恳切的目光,一时有些不忍心骗他。但又不能违背自己主子的意思,只好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有一个野郎中给王爷把脉的时候说,长岭山有一个老道长,医术十分了得,若是他能来给我们王爷医治,定能将其治好。” “长岭山”沈长风怔了一下,下意识喃喃道,“那不是个用毒高手吗?” 身为从小就身中奇毒的原因,沈长风多多少少对大量境内外的用毒和制-毒人有一些了解,听说最多的,便是这位素来难寻踪迹的老道长。 只是以往只听闻他用毒的技巧出神入化,却从来不知他竟然也懂医术。 “是,是用毒高手,”魏进开始胡诌,“但也是个十分厉害的医者,据说半死的人到了他手里都能给医活过来。” 沈长风不疑有他,立刻点了点头,“我去找他,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找到。” “不用天涯海角,”魏进连忙说,“江小世子就知道那位老神仙的下落,只是几次都不曾劝得动他老人家出山给我们王爷医治,所以奴才才说,这件事不好办。” “我知道了,”沈长风点了点头,稍稍安下心来,抬眸看向魏进的时候,眼底有一丝嘱托之意,“我去找江元夕,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说服那位老道长来上京一趟。你好好照顾你家王爷,等我回来。” 语毕他转过身快步走出寿康宫,背影里都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希望。 魏进略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搓了搓手,隐隐有点担心小侯爷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宰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 病弱小王爷(15) ◇ 七日后, 大理寺将所有与毒害玄亲王有关的证据和证词以及口供都整理了出来,由于此次事件涉及了太子生母,大理寺不敢轻下决断, 只好将所有的有关文书递交给萧洪, 由皇帝亲自定夺。 皇帝看完所有的证据后大怒, 以迫害皇亲、毒害妃嫔、损毁皇家颜面为由,废去宝林陈氏所有的封号和等级, 终身幽禁于玄门宫,永世不得赦免。 虽然暂时没动太子,但失去了陈贵妃这棵大树, 萧珏被废几乎已经成了必然。 —— 寿康宫,西殿。 陆驰垂手放下指间的那张薄纸, 眉眼间凝出一丝浅笑。 “王爷怎么这么高兴,”魏进站在桌沿一侧给萧祁换茶,见他从拿到江小世子的回信之后便一直眉开眼笑的, 不由得也有点高兴,“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嗯,”陆驰应了一声,照旧将看过的信丢进了一侧取暖用的火炉内,待纸张被炭火完全吞噬后, 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江元夕的人已经将沈长风送入了长岭山,并且跟老道长商量好了, 以研究沈长风身上的毒为由, 交换下山给玄亲王医治的条件。” 所以他必定会好好配合老道长, 安心地留在山上先解了毒再说。 魏进放下桌面上的水壶, 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没理解自己主子这么安排的用意, 但依旧不妨碍他对再次被骗的惨兮兮地小侯爷表示同情。 —— 为了安抚此次事件中受到伤害的玄亲王,萧洪特意举办了一场皇家秋猎,邀请在京的皇亲一起参加。 算是找个理由让久病的玄亲王外出晒晒太阳,也是给所有皇族一个拉近关系,一起游玩的机会。 围猎场设在了宫外的御苑,上京几乎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这样的狩猎会,一群皇室贵族在御苑内小住上几天,一起围猎、射击,参加一些野外活动,倒是一次不错的放松身心的机会。 为了迎接此次的皇家秋猎,御苑那边几天前就开始收拾宫殿、布置狩猎场、安排可供挑选的其他活动等。等人全部到齐之后,御苑内的事务基本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一排排接送皇亲的马车有条不紊地走入御苑内的宫殿,先将所有参加围猎皇亲的行李放置好,然后再一同前往狩猎区开始第一天的行程。 玄亲王府的马车在御苑奴才的指引下,顺着长廊边的小路拐进了紧挨着皇帝宫殿的景福宫。停稳之后,陆驰抬手挑开门帘,在魏进的搀扶下踩着扶凳走下马车。 “爷,”魏进小心地搀扶着萧祁的胳膊,仿佛手上的是个易碎的瓷娃娃,“您慢点,小心脚下。” 陆驰很配合地略有些虚弱地晃了一下,才稳稳地踩回到地面上,站稳之后,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在某处,微微一滞,迅速收回视线。 陆驰不动声色地抽了口气,同时抬起手按了按微微肿胀的眉心,借此遮住眼睛,略有些谴责地看了身边的魏进一眼,“你怎么没告诉过我,我的住所是和江元夕是挨着的。” 虽然那天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平静,他也以为自己的情绪早已毫无破绽,甚至连续几天两个人还是和往常一样,一直有书信来往。 但眼下真的见到本人,之前所有的云淡风轻仿佛忽然变成了笑话,胸口的位置毫无预兆地抽了一下,心跳倏然失了秩序,乱做一团。 他忽然有种直接转身躲开的冲动。 “这还用专门说吗?”魏进抬手挠了挠头,一脸无辜,“每年围猎的时候,您都是和小世子住一起的啊。” 若说上京内和玄亲王关系最亲近的,除了宫里的那两位,便只剩下了长公主府上的这位江小世子。所以从小到大,只要有任何的狩猎、射击活动,两个人都会一起参加,住所自然也是要安排在一起。 御苑这边倒是提前去请示过玄亲王,只不过问的人是魏进,后者想都没想便直接同意了他们的安排。毕竟在魏进眼里两人又没有闹掰,并且每天都有书信来往,看起来既亲密又要好,自然没有理由分开住。 沈星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低声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一句什么,便朝陆驰的方向走了过来。 “怎么了,”沈星烈的视线一直落在陆驰身上,眸中有一丝关切,“是坐久了马车,不舒服吗?” 陆驰认命地拿掉额头上的手,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眸中的情绪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他眨了眨眼,声音平静,“没有。” 一旁的魏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好像不如以往那么亲近了。 明明这俩人前两天还在互通信件,一直在神神秘秘的商量着什么事情,怎么转眼间见了面,反倒客气了不少。 沈星烈微微松了口气,很快意识到刚才的那点虚弱,只是陆驰给萧洪看的假象。须臾,点了点头,“那就好。” “第一场围猎马上就要开始了,”御苑的奴才适时地出现,低声提醒道,“请王爷和世子前往狩猎区。” 狩猎区安排在了御苑内被专门被圈出来的一片区域内,里面提前投放了许多小型猎物,以供人围猎。参加围猎的人进入猎场后,便可以在狩猎范围内随意寻找猎物,猎到猎物最多的人便是优胜者。 虽然奖励大多是一些寻常的珠宝玉器,但对于见惯了珍贵物件的皇亲来说,狩猎和追逐的乐趣明显大于奖励,所以每次围猎都是一场颇为热闹的比拼。 待御苑的奴才离开后,魏进立刻转身去取萧祁之前常用的弓箭。马车附近除了来来回回搬运行李的奴才之外,短暂地只剩下了陆驰和沈星烈。 前者将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到了沉默,“会用弓箭吗?” “嗯,”沈星烈点了点头,“会。” 陆驰微微挑眉,眸中有一丝意外。 他原以为系统里的人都只擅长那些机械的数据,没想到他们竟然也会兼顾这些技术类的东西。 “我隐约觉得,我好像也会,”陆驰瞟了一眼沈星烈肩膀上背着的箭囊,有些手痒地搓了搓指尖,提议道,“要不待会让他俩歇着,咱俩比一场?” 陆驰的意思是不启用萧祁和江元夕的主意识帮忙,他们亲自参加围猎。 沈星烈垂眼看向身边的人,眼底缓缓凝出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好。” 陆驰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一会便将自己心里那点别扭抛在了脑后,颇有兴致地跟身边的人聊着什么样的弓弦最衬手。 魏进抱着长弓和羽箭跑回来的的时候,看到两个人的状态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说他们家王爷和小世子的关系一向最铁,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就闹别扭。 刚才的那点不对劲儿,也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陆驰转身接过魏进手里的长弓,抬手蹭了蹭指间的弓弦,唇边勾起一丝满意地笑。同时抬起眼看向身边的人,眸中带了一丝挑衅,“来吗?” 沈星烈眼底的笑意缓缓加深,忍住了抬手蹭蹭面前人脸颊的冲动,弯着唇角点了下头。 一行人顺着铺满落叶的林间小路走向狩猎区,行至目的地才发现狩猎区周围早已聚满了不少背着长弓的皇亲贵胄,就等着萧洪到场,发出开旗箭,正式开始今天的围猎比赛。 “见过小皇叔。”身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童声,陆驰不由得垂下眼,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萧慎,微顿了一下,眼底凝出一丝笑,“几日不见,似乎高了些。” 萧慎抬手摸了摸脑袋,露齿一笑,“我每天都量,也觉得似乎比前几天高了不少。” “每天都量,”陆驰微微挑眉,“这么心急。” “嗯,”萧慎点头,小声说,“早点长大才能早点保护母妃。” 陆驰抬手摸了摸萧慎的头顶,低声问:“信上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萧慎再次点头,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记住了。” 陆驰满意地点点头,视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看了个空。 他微怔了一下,本能地抬起眼寻找沈星烈的身影,目光掠过某处的时候,微微一滞,又缓缓挪了回去。 沈星烈不知什么时候走向了狩猎场另一边,正垂眸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姑娘,低声说着什么。 一般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必然非富即贵,但那位姑娘的打扮却十分朴素。一身杏黄色长衫,袖口利落地收在绑带里,腰间除了一只毛茸茸的手编兔子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装饰。即便如此,仍掩不住过人的美貌和不俗的气质。 站在一群珠光宝气的皇子公主中间,也毫不逊色。 陆驰捏了捏垂在一侧的指尖,眼底的情绪空了几秒。 认识沈星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什么人表现出兴趣。 不远的另一边,面对沈星烈的贸然打扰,那位姑娘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羞赧怯懦,反而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与其对话。 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的确都非常出众。 陆驰收回目光,垂下眼遮住了眸中的那抹自嘲。 原来他心里的那颗星星也不是完全不能代替,只是因为之前没遇到对的人。 “小皇叔,”萧慎抬手拽了拽他的衣摆,低声催促道,“父皇已经放出开旗箭了,咱们可以进去了。” “嗯,”陆驰抬起眼看向身边的小孩,唇边弯出一个很浅的笑,“走吧,我们去办正事。” “嗯。”萧慎很高兴地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还等元夕哥哥一起吗?” “元夕哥哥还有更重要的事,”陆驰垂手拉着身边的小孩,转身慢吞吞地往围猎场内走,“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身后响起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后背的箭囊被人拽了一下,“不是说好了要比箭吗,怎么先走了?” 说话的人声音低沉悦耳,似乎还带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陆驰被拽得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语调依旧懒散,“正事要紧,比箭的事情,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沈星烈松开拽着箭囊的手指,两步走到陆驰身边,点了点头道:“嗯,那就先忙完,我们再比试。” 陆驰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唇边的笑意很浅,语气却不容置喙,“改天吧。”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沈星烈意识想去摸陆驰的额头,被他微微侧身躲开了。 “江元夕,”陆驰叫了一声小世子的名字,抬起眼看向身边的人,淡声提醒道,“先办正事吧。”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缓缓垂下手,须臾,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跟在萧祁身侧的魏进不由得抱紧怀里的箭囊,心里暗叫不妙。那种自家王爷和小世子关系破裂的诡异错觉,又出现了。 并且这次看起来,好像更真实了。 —— 按照以往的规矩,萧洪放完开旗箭之后,也会亲自参与第一天的围猎。并且成功猎到一只猎物,拿到彩头之后,才会离开狩猎区。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开旗箭之后,萧洪放弃了骑马,带着连生和几个守卫奴才顺着小路慢悠悠地走向狩猎区。 连生替萧洪背着箭囊,一步步艰难地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不一会额角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原本白皙的脸上也变得红扑扑的。 少了一丝平日的老成严肃,多了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外活泼生动。 萧洪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脚步微滞,想都没想地朝他伸出手,“东西给我吧。” “不,”连生缩了缩肩膀,摇头低声道,“奴才背着就好。” “朕是皇帝,朕说的话就是圣旨,”萧洪佯装不快,再次往前伸了伸手,一副坚决的样子,“给朕吧。” 连生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不由得低下脑袋。 萧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那群守卫身上。眸光微凛,沉着一张脸道:“这里面一没有外人,二没有猛兽,你们跟那么近做什么?” 御苑内被圈起来的狩猎区相对来说的确是安全的,除了一些故意投放的小猎物之外,任何毒蛇猛兽都不会有。可即便如此,作为皇帝的守卫,他们仍旧不能让皇帝离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听到萧洪这样说,他们也只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依旧远远地跟在皇帝身后。 “给朕吧。”萧洪不由分说接过连生肩膀上那个硕大的箭囊,反手背在身上,同时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随意地瞄了瞄。 连生立刻退了一步,安静地站在一侧,不敢打扰皇帝狩猎。 箭尖缓缓上抬,萧洪一手将弓弦拉满,另一只手挪动弓箭,对准了站在树梢上理毛的一只棕羽鹧鸪。手指一松,羽箭「咻」的一声飞出去,下一瞬,原本惬意停树枝上的鸟倏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很轻的「啪嗒」声。 “好厉害!”连生惊喜地轻叫出声,看向萧洪的时候,眸中都多了一丝崇拜,“陛下的箭法好厉害!” “想学吗?”萧洪被连生一脸敬仰的表情看的有点飘飘然,低声问道,“想学的话,朕教你。” 连生倏地抬起头,“可以吗?” 似乎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拉弓射箭,连声音里都带了点颤抖。 “当然,”萧洪心里一软,立刻点头,“朕说可以,自然可以。” 远远跟在身后的奴才已经上前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猎物,立刻提溜着那只鸟颠颠地靠过来,一脸高兴地说着吉祥话:“恭喜陛下,旗开得胜!” 这句话仿佛一道警钟一样,将连生眉眼间那一丝天真的向往瞬间敲散。他迅速底下眼,退后一步站在一侧,不再说话。 萧洪略有些烦躁地转身看向举着鹧鸪的奴才,没好气道:“你们上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们在后面等着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奴才膝盖一软,立刻跪在了地上,“请陛下饶命!” “还不快滚!”萧洪抬腿踢了那奴才一脚,语气有些暴躁,“不许再跟着了,听见没有!” “是,是!”那奴才连连应声,弯着腰退后了几步,随即转身没命似的逃离了皇帝的视线范围。 待碍眼的人离开之后,萧洪再次抬眼看向身边的连生,抬手轻轻一拉,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同时手里的长弓交到他手上,低声道:“拿好,朕教你射箭。” 连生没有回头,一侧的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他抬手握住皇帝递过来的长弓,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是这样吗?” 萧洪的视线始终落在连生身上,许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还没等连生的第一箭发出去,另一边隐约传来一个略显粗鲁的童音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手上的破弓,一看就是修整过许多次的烂家伙,又怎么抵得上本太子的上等长弓,还不快滚远些,别挡在这里耽误本太子狩猎。” “这里是狩猎场,自然是人人都能待的,”另一个略显沉稳的童声是萧慎,他低声道,“再说了,我已经被你赶了好几处次了,太子殿下总要给我留一个狩猎的地方吧。” “你手里那破东西能射到什么,”萧珏的语气里满是嫌弃与轻蔑,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了母亲的庇护依旧风头不减少,又或许只是本性顽劣,他一心想找萧慎的茬,“还不快收拾东西滚蛋,少在这里让人碍眼,你没发觉父皇都不喜欢你吗?” 连生手里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放下弓箭,从萧洪怀里挣脱了出来。 下一瞬,两个半大孩子在几个奴才的陪同等下,出现在了狩猎场。 “参见父皇。”萧慎先看到了站在一侧树荫下的人,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另一边的萧珏脚步一顿,立刻黏糊糊地迎了上去,下意识拽住了萧洪的衣摆,和往常一样,半撒娇地叫着面前的人,“父皇。” 萧洪微微皱眉,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在处理掉陈氏的时候,一起将这小子也处理了。 “那儿臣不打扰父皇狩猎,先告退了。”语毕萧慎再次朝萧洪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退后了一步。 萧洪抬眼看了看作势要离开的萧慎,又看了看依旧抱着自己大腿,如同三岁孩童般骄横又无礼的萧珏,一时气结。 明明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一个可以如此规矩有礼又懂分寸,另一个却完全跟个傻子一样,只知道到处惹祸。 “行了,”萧洪略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腿,“你先起来。” “哦。”萧珏意识到萧洪的脸色不太好看,立刻撒开皇帝的衣摆,挪着圆滚滚地身躯,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怎么如此”萧洪满脸烦躁的表情微微一滞,迅速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树下,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那棵榕树下,不知何时趴着一只长满杂毛的鬣狗。此时前爪正伏在地上,后退微微撤退,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同时嘴里发出一阵低低的,难听的呜咽声。 像是警告,又像是袭击前的低叫。 “啊啊啊!!”萧珏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立刻缩在萧洪身后,惊恐地大叫道,“有只好大的狗!父皇救我!” “蠢货,闭嘴!”萧洪咬了咬牙,恨不得一脚踢死身后这个碍眼的东西。 与此同时,眼前的鬣狗听到这声洪亮的尖叫,立刻后脚蹬地,迅猛地朝萧洪的方向窜了过来。 下一瞬,原本抱着长弓安静地站在一侧的连生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萧洪护在身后。由于不会射击,情急之下以弓做剑,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一副死也要保护身后人的样子。 萧洪心里一暖,还来不及作何反应,面前的鬣狗忽然怪叫一声,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脖颈处被一支纯黑色的羽箭贯穿,浓稠的血液将鬣狗脖颈处的绒毛染湿,在地面上形成一滩刺目的痕迹。被一箭穿喉的鬣狗还没完全死透,后退无力地在原地一下一下地蹬着,喉间也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混合着漏气音的呜咽声。 萧洪迅速抬起眼,看向另一边去而复返的萧慎。后者收起长弓,看向萧洪的眼里有一丝关切,但言语言依旧克制又谨慎,“父皇,儿臣救驾来迟,您受惊了。” 作者有话说: 由于鸽了两天,所以这一章格外长(骄傲脸 第78章 ? 病弱小王爷(16) ◇ 连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手中失了力气,一直抱在怀里的弓箭顺着衣摆滑下去,掉落在了铺满草丛的地面上。 发出一声细微的, 东西摔在草坪里的沙沙声。 “连生!”萧洪注意到他的异样, 立刻抬手将其扶住。手指搭在肩膀上的时候才意识到, 面前的人浑身都在发着颤。 “没事”连生低着头,睫毛微颤,“陛下没事就好。” 怕成这样,还能在危机时候冲到前面保护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勇气。萧洪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 立刻抬手捋了捋连生瘦弱的后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 不用怕,我们都没事了。” 刚才被鬣狗吓傻了的萧珏愣愣地抬起眼,看到萧洪如此温和地安慰一个奴才, 心里不由得有点发酸。或许是想引起萧洪的主意,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表示不满,他仰着脑袋抽噎了一下,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父皇,儿臣好怕”萧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那条狗好吓人,差一点就扑到儿臣身上了” 萧洪的脊背僵了一下, 眉头微微一抽, 转身看向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 眸中的温度缓缓变冷。须臾, 他沉声提醒道:“刚才你可是第一时间就躲到了朕的身后, 所以就算鬣狗会扑上来,也是扑朕,你怕什么?” “可是可是”萧珏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可是儿臣还是很怕啊。” “你几岁了?”萧洪忽然问。 “儿臣九岁半了,”萧珏抬手擦了擦眼泪,傻傻地问,“父皇怎么连儿臣几岁都忘了。” 萧洪没有再理会哭得一脸蠢相的萧珏,转过身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地握着弓站在另一边的萧慎,再次问:“你几岁了?” “回父皇的话,”萧慎答道,“儿臣九岁零十个月。” 萧洪单手揽着身边被吓软了身子的连生,目光缓缓下移,看向萧慎手里的长弓,继续问,“手里的弓,用了多久了?” “这是儿臣初学弓箭时,教坊的师傅给配的,至今已经四年了,”萧慎微顿了一下,立刻补充道,“但儿臣很喜欢这把弓,觉得很衬手。” “四年了,”萧洪沉吟了一下,再次抬眸,“修整过很多次?” 萧珏略有些不服气地站起身,心里有点恼。明明他都哭了这么久,父皇不光没哄他,居然还跟那个穷酸小子有来有往的对话。 不就是一把破弓,有什么好谈论的。萧珏瞥了一眼萧慎手里的东西,冷哼一声,低声嘲讽道:“寒酸。” 萧慎自然听到了萧珏的讽刺,但他毫无愧色,抬起眼睛看着萧洪,点头道:“是补过很多次,但是因为儿臣喜欢这把弓,所以不愿让师傅给换,便一直用着。” 这话就有点不对了。 大梁是马上得天下,所以所有的皇子公主自小便会跟随教坊的师傅学习狩猎射击。一般皇子入学时,都会被配齐相应的长弓羽箭。 但由于是初学,用东西会比较费,所以一般第一把弓的质量和手感都不会太好。毕竟大多数的皇子公主在学会了之后,都会换一套全新的弓箭自己用。 而换弓箭的途径无非有两种,一种是花大价钱从宫外买。另一种则是跟教坊的师傅申请。但这个申请必须要经过内务府点头,肯拨银子才可以换。 萧慎的母亲淑嫔在宫里素来不受宠,她本人又沉静本分,丝毫不懂得像其他妃嫔那样去绞尽脑汁地争宠。在宫中备受冷落的过一辈子,几乎已经成了必然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下,内务府不克扣她宫里的份例银子便已是大发慈悲,自然不会同意拨银子去给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做什么弓箭。 所以萧慎说自己是因为「喜欢」这个修整了很多次的老弓才没有换掉,必然不是出自真心。 或许不想惹麻烦,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习惯了忍耐周围的不公,就像忍耐萧珏一次又一次无端的攻击和嘲讽一样。 萧洪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点疼惜之情,他点了点头,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萧慎,低声道:“回去之后去教坊领一个新的,堂堂一个皇子,如此寒酸怎么行。” 萧珏眼底凝出一丝惊喜,立刻跪在地上谢恩,“谢父皇。” “父皇,我也要换,”萧珏立刻不高兴了,噘着嘴凑上来,“我要换一个比他好的,这把我都用烦了。” “你要弓箭做什么?”萧洪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情绪不再宠溺温和,反而多了一丝陌生的寒冷。 萧珏迎着这样一个略有点冷漠的目光,不由得退缩了一下,声音都低了许多,“狩狩猎啊。” 萧洪冷冷一下笑,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嘲讽,“遇到危险,连弓箭都拿不起来,也好意思跟我说你狩猎?” “可” “老三跟你差不多大,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你又是什么反应?”萧洪没给萧珏任何争辩的机会,继续训斥道,“你刚才还嫌弃老三的弓破旧不顶用,但刚才就是这样一把不顶用的弓救了朕。而你呢?你手里握着上好的长弓,遇到危险却只知道往朕的身后躲。” “儿臣” “明明和老三一样的年纪,你身为太子,没有他稳妥冷静也就罢了,竟然还如同一个三岁孩童一样坐在地上哭闹。”萧洪越说越气,“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资格坐这个太子之位!” 远远听到动静往这边赶的侍卫和奴才刚一靠近就看到皇帝发火,不由得膝盖一软,立刻跪成了一片,没有一个敢抬头询问方才的情况。 萧珏转头看到这么一大群人看着自己被责备,一时觉得很没脸面,不由得抬起手指着萧洪身边那个需要靠着皇帝力量才能勉强站稳的小太监,鼓着勇气反驳道:“他比儿臣还要大很多,不一样害怕,吓得都站不住了,还不如我呢,我至少还能站得住。” 连生立刻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眸底有一瞬短暂的慌乱,回过神后,他快速低下头,抬手挣脱了萧洪的搀扶,连连后退了几步,俯身跪在地上,如同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过一样。 萧洪微怔了一下,缓缓捏住空落落的指尖,垂眸愣了一会,才抬起眼看向身边那个仍旧在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孩子,眸底凝出一丝由衷的厌恶。 “还是个大人呢,被一只狗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萧珏冷哼一声,“方才要不是父皇扶住,他此刻怕是已经” “闭嘴!”萧洪忍无可忍地抬手甩了面前的小孩一个重重地耳光,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便继续呵斥道,“刚才你被鬣狗吓得躲在我身后动弹不得的时候,是他冲到了朕面前试图保护朕!那样危险的情境下,若不是你三哥及时出手,他怕是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缩在地上的连生无声地磕了几个头,吓得肩膀都在哆嗦。 另外一边跪了一地的奴才,也都纷纷叩首,结结巴巴地劝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连手握长弓的萧慎都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并且还是掌掴素来备受宠爱的太子。实在是很难不让下面的那群奴才们瑟瑟发抖,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萧珏重重地跌倒在草地上,他不可置信地捧着被扇肿了的脸颊,一时竟然忘了哭。 “连生挡在朕面前保护朕的时候,你三哥不顾危险,用那只不知修整过多少次的弓救朕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萧洪怒不可遏,抬起手指着瘫在地上的孩子,怒斥道,“你只知道躲在我身后哭!你这样的德行,让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父皇息怒”萧珏肩膀一抖,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儿臣知错了,父皇” 直到此时萧珏才忽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失控,皇帝眼里的厌恶和毫不掩饰的怒火让他惊慌无措,也早已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立刻用手扶着地面,连连叩头,“父皇饶过儿臣这一次吧,儿臣再也不敢了” 声音细小颤抖,早已没了最初欺负萧慎时那股张扬跋扈的劲儿。 “不敢?”萧洪冷笑一声,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眼底有一丝难掩的失望,“亏朕之前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即便你母亲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朕都没有牵连于你。可你倒好,不仅毫无悔过,一次次对自己的兄长出言侮辱,甚至开始把手伸到朕身边,试图指责朕的人!还说自己不敢?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父皇”萧珏这次是真怕了,素来最会巧言善辩的他,此时连一句完整的辩驳都说不出来,更不敢抬头去看萧洪的眼睛,只好缩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低低地求饶,“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 “你现在这么害怕,不是你知道自己错了,”萧洪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而是怕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吗?” 被说中心事的萧珏低声抽噎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不是” “来人,”萧洪冷冷地转过身,看向跪在最前面的掌事奴才,声音微冷,“太子萧珏欺辱兄长、殿前无仪,着废去太子之位,降为陵州王,即日起,立刻迁居封地,永世不得再回上京。” 陵州地处大梁南境边界,不仅落败荒凉、又穷又苦,甚至连正儿八经地王府都没有建成,算得上是大梁最穷困落后的地方。 这样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太子,又怎么能去那种鬼地方受苦。 萧珏拼命的摇头,眼泪都快甩出来了,“不要父皇我才不要去那个鬼地方,”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醒悟过来,猛地上前两步拽住萧洪的衣摆。 和以往撒娇时候一样,拼命地摇晃着,“父皇最疼珏儿了,一定不舍得对不对父皇” “闭嘴,”萧洪重重地一甩衣袖,拂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似乎下定决定要好好整治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再多说一句,朕会让你去比陵州更苦一百倍的地方!” 萧珏再次跌在地上,抖着腮帮子抽噎了一下,眼里依旧有不甘和恳求,但嘴上却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这个皇帝太陌生也太绝情,即便他向来不怎么聪明,也明白这个时候最好乖乖闭嘴。 不然谁也不知道盛怒下的皇帝会不会真的一气之下将他贬得更远。 “陛下”连生小心翼翼地膝行至萧洪身边,试探性地拽了拽他的衣摆,轻声求情道,“陛下,太子还小” “朕处置他不是因为你,”萧洪垂眸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人,低声道,“他屡次犯错,朕早该罚他了。” 语毕他转头看向跪在一侧不敢抬头的掌事奴才,沉声道,“听清楚了吗?” “是,”掌事奴才立刻点头,“奴才这就通知中书省。” 语毕立刻转身,即刻就要回宫拟旨。 “慢着,”萧洪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依旧跪在另一边的萧慎,须臾,又重新转了回来,补充道,“三皇子萧慎机敏聪慧、胆识过人,即日起,封其为荣亲王,赐金一百斤,绸缎一百匹,南海珍珠十斛。” 一般皇子晋封都是从郡王开始,但或许是出于对萧慎这么多年的愧疚,又或许只是感激他在危急时刻救了自己。萧洪破例跳过了郡王的步骤,直接给了萧慎亲王的位置。 “父皇请三思,”萧慎没有像萧洪以为的那样立刻跪地谢恩,而是俯身叩首,替萧珏求情道,“儿臣自小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深知其本性并不坏,只是平日骄纵任性了些。且他平日身子就不好,实在难以抵挡陵州的恶劣气候,儿臣愿以亲王之位,换取” “朕赏你的你就收着,”萧洪抬手制止了萧慎的求情,垂眸瞥了一眼呆在地上脸色煞白的萧珏,冷声道,“不必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惹朕生气。” “儿臣不敢。”萧慎立刻伏在地上,声音微低。 萧洪侧身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萧慎,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朕知道朕以前薄待了你,让你小小年纪便跟在你母妃身边受苦,所以你愿意出手去帮你认为需要帮助的人。但你也要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同情和怜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一次又一次拥有可以重来的机会。” “是,儿臣受教了。”萧慎以手撑在地面上,重新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低声道,“谢父皇恩典。” 萧洪满意地点点头,眉眼间有一丝欣慰。 —— 陆驰懒散地将肩膀抵在一侧的树干上,透过层层树叶,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直到事情尘埃落定,所有人渐渐离开,最后东宫的人将那个摊在地上傻了的孩子也抬走。他才散漫地收回视线,抬手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树屑,慢悠悠地转身走下树荫后的小土坡。 沈星烈抱着手里的长弓,斜斜地靠在上坡入口处的一颗榕树下,眉眼半垂,神色冷漠。听到身侧轻微的脚步声,他侧身回过头,看到缓缓走近的陆驰,视线微顿了一下,随即迎了上去,低声问:“怎么样。” 陆驰唇边弯出一抹浅笑,抬手朝他比了个「成了」的手势。 沈星烈松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另一边路口处望风的魏进远远看到萧祁和江元夕的身影,立刻颠颠地跑了过来,低声禀报道:“爷,刚才御苑那边的人过来说,狩猎圈里不安全,今日的狩猎暂时停止。天色也不早了,让咱们先去宴厅等着,说是今日要在外面设宴。” 陆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御苑的围猎圈内出现了鬣狗这样的猛兽,为了所有皇族的安全,狩猎自然没有办法继续进行,被迫停止活动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只是希望下面那群奴才能在一个时辰内处理完鬣狗的尸体,不然眼睁睁看着一只硬邦邦的鬣狗变成一堆莹蓝色的数据,应该会吓坏很多人。 “世子。”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陆驰的思绪,陆驰的脚步微微一顿,迅速抬起眼看向声音的方向,藏在衣袖内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是围猎开始之前跟沈星烈交谈的那位姑娘。 虽然围猎只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但这位姑娘箭囊里的箭却少了不少,眉眼间也带着一抹胜利的喜悦,可见收获颇丰。 她先是抬手给沈星烈行了个平辈礼,随即调转视线看向他身边的陆驰,眼底有一丝礼貌的微笑。 “安平县主,”沈星烈停在陆驰身边,抬手给那位姑娘回了个礼,随即跟身旁的陆驰介绍道,“这位是硕阳大长公主府中的安平县主,我身边这位是玄亲王。” 硕阳大长公主是萧洪的姑姑,前几年丧夫之后便一直在洛阳的府邸中待着。由于身边没有子嗣,便将夫家的一个旁系女儿接过来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这个孩子便是安平县主。 安平县主原本一直在洛阳生活,直到年初的时候才陪着已经年迈的大长公主一起回到上京的宅子养老。 “早听说玄亲王和世子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安平县主自小便长在宫外,不像宫里的那些公主郡主一样规矩谨慎,举手投足间都是自由随性的气息。说这话的时候,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萧祁的眼睛,唇边漾出一个俏皮的笑,随即再次抬手,微微俯身,同样行了个平辈礼,“请玄亲王安。” 按说亲王的等级比县主要高得多,给亲王请安的时候应该行大礼。但安平县主明显不是那样拘泥于细节的人,便随着江元夕的礼与他问安。 陆驰立刻抬了抬手,唇边不由得带了一丝微笑,“安平县主免礼。” “谢玄亲王。”安平县主直起身子,转头看向萧祁身边的江元夕,问,“世子现在有时间吗?” “有,”沈星烈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点头,“劳烦县主了。” “无碍,”安平县主转身示意了一下,“那我们去宴厅吧。” “好。”沈星烈转头看向身边的陆驰,低声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有点事情,处理完再去找你。” “不用了,”陆驰缓缓抬起眼睛,眸中带了点笑意,“这边暂时没什么事儿,你去忙就行。” “那我们先告退了。”安平县主再次俯身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先一步离开。 “我晚点去找你,你等我。”沈星烈微顿了一下,才转身跟上了安平县主的脚步。 两人都离开后,魏进托了托怀里的弓箭,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爷,咱们也回去吗?” 陆驰依旧站在原地,睫毛半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王爷?”魏进下意识提高了一点声音,“咱们回去吗?” “嗯?”陆驰倏然抬起眼,略显空洞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像是完全没听清身边的人说什么。 “您没事吧?”魏进不由得有点担心,立刻腾出一只手,想摸一摸他家主子的额头,“是不是今天路走多了,太累了?别的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陆驰抬手拂开了魏进的手,淡淡地转身,“回去吧,一会猎区该封”话还没说完,脚下一个不稳,身子骤然向一侧摔过去。 “王爷!”魏进吓得立刻丢了手里的东西,上前两步想扶住面前的人。 “没事!”陆驰单手扶住身侧的一颗榕树,勉强站稳了身子,制止了试图靠过来搀扶自己的人,“我能走,没事。” “什么没事啊,”魏进看向萧祁扶着树的那只手,急的声音都高了一个度,“那树上爬着尖刺藤蔓呢,您手都流血了。” 陆驰微顿了一下,缓缓拿开自己的手,视线落在不知何时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上,须臾,抬起另一只手,将残留在伤口里的黑刺一根一根拽了出来。 “您小心一点啊,”魏进看着都肉疼,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干着急,“慢点,慢点要不奴才还是去请太医吧。” “不用了,”陆驰丢掉最后一根黑刺,垂下那只手,轻轻握紧,声音淡漠,“只是流了一点血而已,又不疼。” 第79章 ? 病弱小王爷(17) ◇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夜色悄无声息地将整个御苑笼罩,唯有宫宅和宴厅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彩色灯笼挂在通往宴厅的路旁,给原本单调的小路铺上了一层炫彩的光。 远远看过去, 如同人间仙境一样, 既华贵又漂亮。 宴厅内更是灯火通明, 除了大厅中央挥着水袖跳舞的宫娥外,四周都坐满了或相互碰杯, 或低声交谈的宾客。最上座的自然是皇帝萧洪,其次便是亲王和皇子以及其他皇族的人。 陆驰坐在紧挨着皇帝位置右侧的亲王席位上,可以随时跟皇帝对话, 也是观赏歌舞最佳的地方。 他懒散地靠坐在自己的坐塌上,手肘搭在案几边缘, 几根手指斜撑着额角,另一只手里则捏着一个小巧的酒杯,略显淡薄的视线一直落在宴厅中央的舞台上, 唇角微翘,眸中带了点兴趣。 萧洪敲了敲右边的桌面,待萧祁看过来的时候,眼里带着一丝笑意问:“怎么看这么认真,有喜欢的吗?” “这么漂亮的姑娘, 臣弟看着自然高兴, 但也只是高兴罢了,”陆驰的眼睛弯了弯, 声音不自觉低了一点, 如同寻常兄弟之间说悄悄话一样对萧洪说,“比较起来, 臣弟还是比较喜欢男人。” 萧洪爽朗的笑了两声, 满意地抬起酒杯朝萧祁示意,“来,陪朕喝一杯。” 虽然太后因为萧祁的性向问题操过不少心,皇帝也曾经几次帮着她老人家出主意,希望能打动那个执拗的孩子,让他顺利的改掉断袖的癖好。 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萧祁之所以能在上京中安稳的渡过那么多年,靠的不仅是自己的识相和太后的庇护,更重要的一点,恰好是他这点见不得人的癖好。 毕竟相对于那些平常的亲王,一个注定不会有子嗣的人,去费尽心思争夺大梁江山的几率会更低一些。 但说到底也只是低一些,并不是绝对不会有。也因此,萧洪才会忍不住对萧祁下手。 陆驰笑眯眯地看着高座上痛快饮酒的男人,慢悠悠地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小皇叔的手怎么了?”坐在另一侧的萧慎眼尖的看到了萧祁掌心缠着的白布,视线不由得顿了一下,眸中有一丝关切,“伤的严重吗?” “手受伤了吗?”萧洪放下手里的杯子,立刻转头看向萧祁执杯的那只手,不由得怔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下午在围猎场不小心摔了一跤,”陆驰散漫地笑了笑,慢吞吞道,“只是破了点皮,不碍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萧洪立刻将手肘搭在桌面上,身子微微侧向萧祁的方向,一脸关心道,“让太医看过了吗?伤的深不深?” “真的只是破了点皮,”陆驰无奈地笑了笑,“皇兄放心,无碍的。” 萧洪松了口气,缓缓坐正身子转了转面前的酒杯,须臾,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左侧看过去,声音里带着笑,“阿慎似乎很关心你小皇叔。” 陆驰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紧,随即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酒杯,又缓缓斟满,似乎完全没在意面前的人在说什么。 萧慎板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前,听到皇帝的问话,他坦然地回视过去,“小皇叔是儿臣的家人,儿臣自然关心。” 身侧的连生见萧洪的杯子空了,立刻俯身拿起酒壶将皇帝的酒杯倒满,暂时遮住了皇帝的视线。 萧洪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连生白皙纤细的手上,心里微微一颤。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若不是白天萧慎及时出现,只怕此刻早已香消玉殒了。 回忆起白天的情况,萧洪不由得叹了口气。萧慎这孩子哪里都好,有胆量也有魄力,小小年纪就能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将那只鬣狗一箭贯喉,并且是用那样一把破旧不堪的老弓,可见射击功力深厚。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不仅愿意舍弃王位替老五求情,对不怎么亲近的萧祁也格外关心。继续这样心善仁慈下去的话,若是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倒也不算什么。 但若是给他更重的责任,便要想办法改掉他这个坏毛病不可。 “朕没记错的话,中书省侍中宋执是你舅舅,”萧洪抬手端起桌面上刚被倒满的酒杯,转头看向左侧的萧慎,状似随意地问道,“是吗?” “回父皇的话,”萧慎回答道,“是。” “朕之前一直亏待了你,没能抽出时间检查你的课业,也没有关心过你的生活,让你吃了不少苦。”萧洪颇为愧疚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问道,“这些年是不是多亏有宋侍中他们照顾你,改日回到宫中,朕定要好好赏赐他们才行。” “父皇言重了,儿臣在宫中一切安好,生活上也不曾有任何短缺,所以未曾劳烦宋侍中照顾。”萧慎抬起视线直视着萧洪的眼睛道,“更何况父皇已经给了儿臣富足的生活,优渥的学习条件和许多关注和照顾,又何来的亏待一说。” 萧慎说的是宋侍中,而不是舅舅。不动声色间,便将宋执与自己的关系拉远了。 萧洪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连生将自己桌面上的一道鸡髓笋送到了萧慎的桌面上。后者立刻放下手里的食物,跪在地上谢恩。 皇帝亲自赐菜,并且是将自己桌面上的食物直接送过去,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下都代表了极大的恩宠和荣耀。坐在下面的皇亲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或多或少的惊讶。 看样子那个太子独大的时代终于过去了,而新的朝局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形成,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代替了原本那些看似一成不变的东西。 “无须多礼,”萧洪抬了抬手,“平身吧。” 萧慎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平静地在众人或羡艳或探究的目光中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孩子,”萧洪的视线依旧落在萧慎身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你这动不动就跪地谢恩的毛病得改一改了,私底下咱们是父子,不是君臣,无需这么多规矩。” 虽是教训的话,但语气中的欣赏和满意却不言而喻。 之前为了避免其他皇子有争储的想法,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萧珏身上,私底下相处最多的也是萧珏。 习惯了那孩子动不动就撒娇无赖又蛮横不讲理的性子,再去面对懂事听话,又有分寸的萧慎,萧洪第一次体会到了心中舒畅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个只知道惹祸的萧珏让自己太过于失望,老天为了补偿他,亲自将萧慎送到了他身边。让他知道原来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也可以如此谦卑有礼又懂事,与其对话交流的时候,完全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烦躁和不悦。 更重要的是,他与外祖宋家并不亲厚。甚至谈起宋执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淡淡的冷漠,也直接拒绝了自己对宋家的赏赐。 皇帝亲赏是许多家族求都求不来的恩宠,更何况萧慎刚被封王,这个时候能给外祖家带来恩赐,更是会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可是他却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可见宋执这些年并未曾对自己的妹妹和外甥有任何照顾往来。也间接证明萧慎对朝中之事并无半点贪恋和追求。 所以才会满足于现在的状态,丝毫不愿费心思去给未来的自己铺路,也没有想过要去觊觎暂时不属于他的东西。 倒是替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看着萧洪逐渐放下戒备的神态,陆驰轻轻搁下手里的酒杯,缓缓地松了口气。再次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才意识到酒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陆驰捏着空酒壶失神地怔愣了一会,转头看向身后的魏进。 “爷,”魏进有点犹豫,“酒喝多了伤身啊。” 他家王爷酒量本就不好,以往只喝一壶便已经开始头晕站不稳了,可眼下不知不觉间,面前已经摆了两只空酒壶,再继续这样喝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少废话,”陆驰垂首按了按眉心,视线掠过右侧依旧空空的位置,指尖微蜷,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分,“去取酒来。” 魏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依言再次去取酒。 陆驰缓缓放下抵在眉心上的手,手肘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撑着一侧的额角,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手手里空掉的酒杯。 忽地,身侧一直空着的位置投下一抹阴影,紧接着一股浅淡又熟悉的冷香悄无声息地缠在鼻息间。 不露声色,却又让人难以忽略。 陆驰眼里的情绪顿了一下,下意识抬起眼看向另一侧的女客区。果然,原先一直空着位置的主人也回来了,此刻正跟身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无意间和远处的陆驰对上视线,安平县主的眼底带了点笑意,礼貌性地朝他点了点头。 陆驰立刻回了个笑,抬手举了举手里的空杯。 这个动作将原本藏在衣袖内的右手露了出来,也让身边的人看到了缠绕在手上的纱布。沈星烈视线一顿,想都没想,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微低,“你的手怎么了?” 陆驰的整个手掌都被厚厚的纱布包裹,只露出几根修长纤瘦的手指。但透过微微泛红的纱布和手腕处干涸的残血,依旧能看出伤势之重。 并且不管是纱布的缠绕方式还是打结手法都格外粗糙,明显不是太医的作为,反倒像是受伤之后,自己用纱布随便缠了一下。 实在是太草率了。 陆驰调转视线看向面前的人,须臾,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小伤而已,无碍的。” “什么小伤,”沈星烈微微蹙眉,再次伸出手探向陆驰的手腕,“我们回去重新包扎” 陆驰抬起手肘,轻巧地躲过了沈星烈的触碰,同时不动声色地顺走了他面前的酒壶,抬着手腕将自己的酒杯斟满,略显低哑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好奇,“沈星烈,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沈星烈微怔了一下,缓缓收回手,垂下眼看向自己面前的酒杯,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系统应该对玩家做的。” “那你还挺尽职的,”陆驰弯了弯唇角,捏起面前的酒杯一点点饮尽,又怅然若失地捏着空杯把玩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问,“那我有没有权利拒绝啊。” “什么?”沈星烈抬起视线看向他,眸底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我说,”陆驰捏了捏手里的杯子,再次问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关心我了。” 此时虽是晚宴,但除了大厅中央的巨型铜制烛台之外,每个位置附近也都摆着相应的烛火,将周围的一切照的恍如白昼。 能清晰地看到陆驰微微泛红的眼尾和打湿成绺的睫毛,明明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连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都显得格外清冷,但沈星烈还在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无端的委屈。 “怎么了,”沈星烈下意识捏紧手指,轻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 “没有,”陆驰收回视线,再次拿起面前的酒壶,“我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被你照顾。 不喜欢被你偏爱。 更不喜欢那种被你喜欢着的错觉。 “不要再喝了,”沈星烈抬手摁住陆驰倒酒的那只手,“你醉了” “我说了不要你管我!”陆驰猛地甩开了沈星烈的手,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高,但好在周围丝竹管弦的声音够热闹,遮住了陆驰的异样,但也惊动了坐在上座的皇帝。 “怎么了,”萧洪也喝了不少酒,但至少神志还算清楚,听到动静立刻转头看过去,“玄王这是喝多了吗?” “臣弟不胜酒力,让皇兄见笑了,”陆驰回过神,抬手用掌心撑着桌面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给萧洪行了个礼,“那臣弟就先,先告退了。” “小心。”沈星烈再次伸出手试图搀扶他,还被碰到他的身体,便被他用力拍开。陆驰用肩胛撑着身后的龙柱站稳身子,没好气道,“不要你管!” 沈星烈下意识缩了一下胳膊,虽暂时放开了手,但依旧不敢撤离,半抬着手臂虚扶着他。 “你们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闹别扭。”萧洪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转身示意身侧的连生给自己斟酒。 “爷!”抱着酒壶赶回来的魏进远远看到萧祁摇摇欲坠的身影,立刻快步上前,随手将手里的酒搁在一侧的桌面上,上前扶住了他,“您要去哪里啊,小心点,奴才扶着您。” 沈星烈被骤然冲过来的魏进挤了一下,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让出了陆驰身边的位置。 “回去,”陆驰将半个身子靠在魏进身上,勉强站稳后垂着眼低声道,“我们回去。” 魏进知道萧祁的酒量,能撑到现在不倒下已经是例外,好不容易听到王爷说要走,他自然不敢耽搁,立刻拖着自己主子给皇帝行了个礼,然后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踏出宴厅后门,微凉的冷风倏然吹在微热的脸颊上,陆驰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抬手按了按微微发涨的眉心,顺势摆脱了魏进的搀扶,“你不用扶我,我自己走。” “小心,”魏进只好亦步亦趋地张着手臂跟在萧祁身边,老妈子似的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心脚下,慢点”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陆驰耷拉着脑袋认真看着脚下,努力保持走直线,顺利走出去一段路之后,还不忘停下来夸一下自己,“我好厉害,一点都没走歪。” 魏进抬头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顺从地点头,“是,您最厉害王爷小心!” 陆驰只顾盯着自己脚尖往前走,连什么时候上的桥都不知道,一路顺着他以为的直线就要跨桥,被身边的魏进死活拽住了,“王爷,爷!奴才求您了,让奴才扶着您吧” “不用,”陆驰依旧固执地摇头,“我自己能走你放开我” 语毕他继续努力地抱着桥边的栏杆往上爬,魏进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忙脚乱的阻止,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拽住萧祁的腰带,便被人随手推开了。 下一瞬,沈星烈单手将挂在石栏上的人抱了下来,注意到他被冷风吹红了的脸颊,顺手将人裹在自己的披风里,像抱小孩子一样,将人抱在怀里转身走向景福宫的方向。 魏进被推的踉跄了一下,抬头看到江元夕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好小世子跟过来了,要不然他自己还真拽不住自家王爷。 “你干嘛,”陆驰的脑袋被兜在披风里,倏然的黑暗让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你放开我” “回去就放开你,”沈星烈的声音很低,在胸口处听起来闷闷的,“你别乱动。” 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陆驰不由得放弃了挣扎,声音也染上了一层委屈,“我说了,不要你管我,你放开” 话虽这样说,但身体却下意识贴近沈星烈的胸口,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熟悉冷冽的味道,嘴里还低低地嘟囔着,“我不喜欢你关心我,不喜欢你靠近我” 沈星烈没有答话,抬手托了托怀里的人,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好不容易走进景福宫,魏进先一步推开萧祁寝宫的门,并勤快地将被子整理好,“辛苦世子了,您把王爷放在这里就好。” 沈星烈俯身将抱了一路的人放下,垂下眼看向他的时候才意识到,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湿了脸颊。 沈星烈微微一顿,垂在一侧的手指缓缓捏紧。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陆驰哭,还哭得这么委屈,这么难过。 像是倏然跳出河面的一尾小鱼,虽不激烈,却足以将原本平静的水面搅乱。 “我说了,不要你管我,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还招惹我”陆驰吸了吸红红的鼻尖,晶莹的泪珠顺着早已湿透的脸颊滑下,悄无声自地低落在下巴处。低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浅浅的沙哑,还有隐藏在呼吸里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哭腔,“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 沈星烈的呼吸倏然停住,眸中的情绪空了几秒,身子彻底僵住。 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还招惹我。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吗? 他喜欢自己,但不能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才开始退缩、赌气、害怕。 是这样吗? 陆驰对他动心了。 是这样吗? 沈星烈缓缓捏紧身侧的拳头,心里忽然有点害怕。 怕陆驰没有说过那句话。 怕自己刚刚听错了。 怕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怕他不喜欢自己。 “世子,”一旁的魏进怀疑萧祁是醉酒下将江元夕认成了沈长风,所以才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一时有些替自己主子尴尬,只好解围道,“要不您先回去吧,奴才留在这里伺候王爷就行” “魏进,”沈星烈依旧站在原地,低沉的声音微透着一丝沙哑,“你先出去,今天我照顾他。” “啊?”魏进犹豫了一下,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以前世子去王府看王爷的时候,也经常动不动就留宿玄亲王府。 但今晚王爷明显已经醉的认不清人了,这样的情况下再劳烦世子留下照顾,似乎有些不太好。 “出去吧,”沈星烈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把门关上。” “哦,”魏进只好点了点头,“那劳烦世子了,奴才就在外面,需要什么您叫我就行。” 语毕魏进转身离开房间,顺手将寝殿的门带上了。 “你为什么不走,”陆驰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泪流的更凶了,“我不要你在这里,你走,去找你的星星,去找你的县主不要留在这里,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撩拨我,我不喜欢这样” “陆驰,”沈星烈缓缓开口,“闭上眼睛。” 陆驰抽噎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要闭眼睛,我” 下一瞬,眼睛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心盖住,陆驰怔愣了一下,只觉得身子一轻,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又回到了系统的公寓里的那张床上。 沈星烈坐在床边,乌沉沉的目光落在那双哭肿了的眼睛里,下意识抬起手想替他擦掉眼泪,被面前的人扭头躲开。 陆驰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单薄的脊背紧紧地贴在柔软的靠枕上,声音闷闷地,“我不要你管我,你走” “陆驰,”沈星烈单手扶着陆驰的下巴,固执地将陆驰的脸扭过来,低声问,“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陆驰立刻摇头,一边否认,一边无声地掉着眼泪,“我才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沈星烈抬起拇指,轻轻地擦掉他脸颊上的眼泪,缓缓地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肖想你了。” 陆驰倏然愣住,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落,眸中一片茫然,“不,你说谎。” 他本能地否认,“你喜欢你的星星,你说过的你喜欢你那个星星,不喜欢我”说到这里,他的不由得抽噎了一下,眼底染上一层委屈,“你不喜欢我,还撩拨我” “我喜欢你,”沈星烈抬着睫毛看向陆驰红通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你说谎,”陆驰执拗地摇头,“你不喜欢我,你今天还在跟那个县主卿卿我我,前几天还在想着你的那个星星” “陆驰,”沈星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刻解释道,“我跟那个县主不是” “我不想听你和她的事,”陆驰孩子气地抬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才不在乎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不要说,我不想听唔” 沈星烈没有给他继续赌气的机会,单手托住他的后颈,倾身吻住了他。柔软温热的唇毫无预兆地贴在被眼泪浸湿了的唇上,轻柔缱绻,浅尝辄止。 陆驰倏然愣住,一双还盛满眼泪的眸子里只剩下茫然的空白。 这是第一次,沈星烈主动吻了他。 没有屈服于他的纠缠,也没有顺从于他的撩拨。 而是像对待恋人一样,轻轻地吻住了他。 “我喜欢你,”沈星烈看向陆驰的眼睛,扶在后颈上的手指轻轻地揉搓着陆驰耳后的皮肤,声音里透着一丝细微的沙哑,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 病弱小王爷(18) ◇ 黑沉沉的夜幕将整个城市缓缓覆盖, 透过尚未拉紧的窗帘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和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 卧室内很安静,床边的落地灯在实木地板上投出两道浅浅的剪影。身穿棉质白T的男人怀里抱着软枕呆坐在床头前,乖乖把手伸出去, 任由另一个人替自己清理掌心的伤口。 沈星烈从急救箱里拿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用镊子取出消毒棉球, 小心地擦拭着伤口,待清理好伤处之后, 找出干净的纱布,轻轻将掌心包好。 这个过程中,陆驰一直处于一种半清醒半怔愣的状态。或者说从听到沈星烈的告白之后, 他就一直没回过神。也许是因为哭的太久的原因,即便早已经停止了眼泪, 偶尔还是会面无表情地抽噎一下。 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眼尾的红意还未消失,鼻尖也还泛着浅浅的粉色。 沈星烈将纱布固定好, 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唇角微弯,“清醒了吗?” 陆驰呆了一下,眸中有一丝迷茫,但依旧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星烈眼里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忍不住抬起手蹭了蹭陆驰一侧的脸颊, 声音低沉温和:“先睡吧,明天早晨再跟你解释。” 陆驰怔愣了一下, 明白沈星烈的意思后, 立刻抬手拽住了对方的手指, 一不小心牵动了手心里的伤口, 下意识蹙了蹙眉, 但依旧没有松开。 或许因为扯到伤口的关系,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眸中多了一丝水汽。他抿了抿唇,摇头,“不睡。” “小心点,”沈星烈立刻将他的手心翻过来,检查确定没有渗血之后才松了口气,问,“怎么了,是不困吗?” “困。”陆驰点了点头,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里的泪意更浓了。 “既然这么困,”沈星烈将那只包着纱布的手小心的护在自己手里,抬起睫毛看向面前的人,“为什么不想睡?” 陆驰垂下眼,声音闷闷的,“就是不想睡。” “困了就要休息,”沈星烈轻声哄着面前的人,“闭上眼休息好不好?” “那你呢?”陆驰抬起眼看向沈星烈,问,“我睡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或许是醉酒的原因,陆驰的视线格外直白,湿漉漉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和依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凶巴巴的质问,但不自觉软乎乎的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撒娇。 如同一只虚张声势的小奶猫,即便已经尽力在张牙舞爪,但看上去还是莫名软萌。 “我不走,”沈星烈几乎立刻摇了摇头,认真保证道,“你睡就好,我守在这里陪着你。” 陆驰明显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用手撑着床乖乖躺好,随即垂下睫毛。几乎顷刻间,呼吸便均匀了下来。 沈星烈依旧坐在床沿边上,小心地帮他整理好身上的被子,待床上的人睡熟后,准备起身去洗手间拧一条毛巾给他擦脸。脚下倏然一滞,起身的动作还未完成,便被一道很轻的阻力制止了。 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垂在一侧的衣摆处,眸光微顿。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眉头微微蹙着,睫毛也一直乱颤,似乎刚一睡沉便跌入了梦境。刚刚包扎好的那只手随着沈星烈的起身微微悬起,手指的部分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沈星烈的衣角。 几根手指紧紧地卷在棉质布料内,即便早已睡熟,依旧没有任何松开的趋势。 —— 清晨的阳光伴随着细微的鸟鸣顺着未关紧的窗棱泄入屋内,在深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照出一道曲折莹亮的光,如同一盏漂亮的彩灯落在地面上,将周围的景色都照亮了三分。 窗幔安静地垂在地面上,透过薄薄的布料可以隐约看到锦被中露出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先是懒散地在枕头上蹭了蹭,然后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启唇打了个哈欠。 坐在床边另一侧整理东西的人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抬手撩开床幔坐在床边,抬手蹭了蹭床上人的脸颊,低声问:“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驰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刚要继续睡,动作倏然一顿,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瞪着眼前锦被上的花纹,身体一寸一寸僵住。 醉酒后的记忆一点点重新回笼,昨晚那些抱着沈星烈又哭又闹的场面,如同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一起不断重现的,还有沈星烈的那句固执的告白。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只有你而已。” 陆驰捏了捏团在胸前的锦被,不动声色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太丢人了。 但又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沈星烈喜欢他。 他喜欢自己欸。 不是妄想。 不是做梦。 是他真真实实亲口说出来的。 我喜欢你。 只有你而已。 原来这么普通的一句情话,可也以这么动人。 有点想笑。 嘿嘿嘿。 “陆驰,”沈星烈下意识探出手想要去触碰陆驰的额头,却因为后者的躲避动作,只摸到了半个后脑勺。他垂眸看向床上人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里有一丝迟疑,“你还好吗?” “没事。”陆驰单手撑着床坐起身,抬手将贴在脸上的碎发拂开,转身看向坐在床沿上的人,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回来这边的?” 或许是因为昨晚沈星烈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的缘故,陆驰的记忆直接卡在了那场的告白里,之后的事情便完全模糊了。 中间缺少的那部分记忆让他隐隐有点担忧,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过什么更丢人的事情。 沈星烈的视线落在陆驰努力维持平静的眼睛里,眸底不由得多了点笑意,缓缓解释道:“昨晚毕竟只有萧祁一个人醉酒,如果我们两个都一直不清醒的话,恐怕会引起怀疑。所以凌晨之前,我就带你回来了。” 陆驰挪开视线看向床帐一角,淡淡的「哦」了一声。 沈星烈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笑,抬手拿过陆驰搁在膝盖上的手,将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陆驰只觉得手心一软,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眸光一顿,眼底凝出一丝惊喜,“小老虎!” 这是一只用绒线编成的小老虎,虽然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但因为编织手法上乘,老虎身上绒毛花纹的走向和动作神态都十分精致,甚至透过两只玉髓做的眼睛,可以看出一丝憨态可掬的灵气。 陆驰爱不释手地将小老虎托在手心里来回看着,抬眸看向沈星烈的时候,眼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欣喜,“好可爱,是你做的吗” 抬头迎上沈星烈带了点笑意的眼睛,后半句话不由得顿住,他迅速偏过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随即垂下眼,将拿着老虎的那只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淡淡地「哦」了一声。 “是我做的,跟安平县主学的编织手法,找她就是为了让她教我做这个。”沈星烈垂下眼看着陆驰耷拉着的脑袋顶,认真地解释道,“安平县主有喜欢的人,我跟她学编老虎的时候,那个她喜欢的人也一直在场。” 陆驰无意识地用拇指轻轻蹭着手里老虎尖尖的小耳朵,没有抬头。 “系统世界里,现在是农历十二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沈星烈抬手蹭了蹭陆驰的脑袋,低声说,“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陆驰一直很喜欢老虎,除了自己用的杯垫、冰箱贴还有老虎图案的枕套被单之外,连系统室的数据堆都是小老虎的形状。 如果系统内可以养殖野生动物,估计陆驰会毫不犹豫地养一只虎崽子在身边。 所以沈星烈第一眼看到安平县主腰间带着手编兔子的时候,才会脑袋一热,直接走过去询问她会不会编这种类型的小老虎。 不是什么新年礼物,也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想亲手做一个陆驰喜欢的小物件送给他而已。 “原本打算再等等,等编织手法熟练之后再做了送给你,”沈星烈弯了弯唇,眸中映出一点无奈的笑,“但是现在好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所以才连夜赶出来一个不太好看的小老虎。这个你先收着,等以后熟练了,我再重新做一个新的给你。” 陆驰依旧垂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小老虎的耳朵,脸上依旧平静,心跳却隐隐有点不受控制。 他这是在跟自己解释。 他好像还挺喜欢自己的。 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再多一点。 嘿嘿嘿。 “我跟安平县主真的没什么,”沈星烈微微歪着脑袋看向面前的人,低声说,“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后来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陆驰捏了捏手里的小老虎,抬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你有跟我说过什么吗?” “有,”沈星烈平视着他的眼睛,缓慢且清晰地说,“我说,我喜欢你,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你了。” 陆驰的手指紧了紧,努力稳了稳几乎失控的心跳,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这么诚心的爱慕我,我若是直接拒绝好像也不太好,那我就勉强考虑一下好了。” 沈星烈不由得抿出一抹笑,认真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不过有件事情,我要提前跟你说清楚,”陆驰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我考虑的这段时间里,你不可以多看任何人一眼,也不可以对谁动什么歪心思,不然的话” 沈星烈挑了挑眉,眼里有点期待。 “我就把你关起来,”陆驰勾了勾唇,森然一笑,“然后想办法把你的系统重新启动,清除掉你所有的技能和记忆,让你只能看着我,哪也去不了。” 沈星烈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求之不得。” 陆驰被噎了一下,反派气场瞬间消散。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抬手理了理萧祁贴身衣物的衣领,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你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啊?” “嗯,”沈星烈点了点头,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不是故意熬夜,只是太高兴了,所以睡不着。”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陆驰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微顿了两秒,又看了他一眼,“今天没什么别的事情,要不你去补个觉吧。” “不用,”沈星烈说,“不怎么困。” “其实我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陆驰低头揪了揪小老虎卷卷的长尾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理取闹一些,“所以你没必要因为解释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身体高兴的睡不着,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不去管他,”沈星烈抬手蹭了蹭面前人的脸颊,声音里带了点的笑意,“反正闲着也坐不住,不如做点什么。” 肖想了十几年的人忽然接受了自己的喜欢,这件事任谁恐怕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平复下来。 经过一次次自我怀疑,又一次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沈星烈根本无法像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安稳的休息,所以才会连夜将那只绒线小老虎赶了出来。 甚至一直到现在,他的精神都还处在一种非常亢奋的状态里。只是因为素来沉闷的性格,加上也习惯了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所以看起来才格外平静。 “这个小老虎是你在这里做的吗?”陆驰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我们走的时候,能原封不动的带走吗?” 沈星烈故意逗他,“带不走也没事,回去之后我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的。” “不行,”陆驰皱眉,下意识将手里的小老虎捏紧,“我就要这一个,你必须想办法带走。” 沈星烈垂下眼轻咳一声,声音里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这个是我在公寓里做好之后,又转化成数据带过来的,所以这里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影,真正的实体还在公寓里。等我门回去之后,你想带到哪里都可以。” 陆驰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什么,倏然看向面前的人,“那你刚才还说什么带不走也没事,你故意的” “王爷,世子,”门外传来魏进的声音,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二位主子醒了吗?” 陆驰凉飕飕地瞟了一眼面前明显在憋笑的人,随手将小老虎收在衣襟内,抬眸看了一眼门外的位置,淡声答道:“醒了,有事吗?” 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在外面守了一夜的魏进走屋内,低声跟屋内的两个人禀报道:“隆泰宫传出消息,陛下病了,说是昨晚酒喝多了,不知连带着引出了身体里的什么病根,夜里吐了两回血,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 陆驰睫毛微动,下意识调转视线看向身边的人,同样在沈星烈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意外。 看样子萧洪那边的进展,比他们预料的还要顺利。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88 第81章 ? 病弱小王爷(19) ◇ 清晨的阳光肆意的洒在隆泰宫的院落内, 金灿灿的光线铺满整个地面,搁在廊下的绿植也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远远看过去, 一片生机勃勃。 御苑的宫殿虽然不比宫中宽敞, 但也绝不拥挤, 即便如此,萧洪所住的隆泰宫院内还是挤满了前来看望皇帝病情的宫中显贵。 他们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或焦急地跟身边的太医询问着皇帝的身体状况。不管是否出于真心,至少放眼望去,满院子里都是关心皇帝龙体的人。 “来了, 来了,”站在门口的一个郡王低声道,“玄亲王来了。” 皇帝突发恶疾,至今昏迷不醒。御苑这边的围猎收尾、还有皇帝的身体情况该怎么处理,都是个棘手的问题。眼下这里除了皇帝, 只有玄亲王的位置最高,也最有发言权,他们自然要等着他来隆泰宫主持大局。 毕竟任何有关皇帝身体的风波或传闻,都将直接关乎社稷安宁和京中所有动向,这件事若是处理得当, 或许不会被嘉奖, 但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则极有可能会被皇帝迁怒。 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们自然要等着跟皇帝最亲近, 也最有权力的亲王萧祁来接。 陆驰刚踏进隆泰宫的大门, 抬头便撞进十几道热切的视线中, 等候许久的郡王顾不得那些繁琐的礼仪, 一把拽住陆驰的胳膊,直接带着人往里走。 边走边语气匆匆地交代着这里的情况:“御苑这边的太医都看过了,只是他们对陛下的体质并不了解,这里也没有详细的脉案,所以只好按照普通的呕血下药,可这都一整夜了,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陆驰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又不好直接拍掉对方的手,只好任由那个郡王拽着自己穿过挤满了人的院落,在众人松了口气的目光中走向寝宫。 “成郡王,”一个温和的声音淡声提醒道,“玄亲王宿醉刚醒,不宜如此劳累,你走慢点。” 从后面跟上来的沈星烈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陆驰的手腕从成郡王的手中解救出来,在对方明显有些怔愣的目光中,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眼下唯一能掌控大局的人便是玄亲王,若他此时累垮了,这个重担就只能交出去了。” 成郡王是萧洪的皇叔,也是先帝唯一在世的兄弟。虽然看上去比萧洪大不了几岁,但不管是年龄还是威望,都是这个院子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虽然王位在萧祁之下,但因为辈分关系,不管是皇帝还是萧祁,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尊称一声皇叔。 所以若是玄亲王病倒了,这里的事情自然会交到成郡王的手里。 也因此,他才格外着急,想要早点把这件事情推出去。 毕竟萧洪素来多疑又狠戾,这件事他若是哪里处理的有一丝不妥,都有可能会被忌惮、被猜疑。他都快五十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守着自己的郡王之位过完后半生,不想搅合进任何朝中的事情里。 听到江元夕的话,成郡王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为避免引起玄亲王的反感,他立刻撒开对方的手腕,连连点头,“是,本王刚才太担心陛下的身体了,所以没顾得上这么多,还请玄亲王不要见怪。” “无碍,”陆驰抬手揉了揉略有些发酸的手腕,转头看向成郡王的时候,眉眼间隐隐有一丝担忧,“走吧,我们先去看看皇兄。” “好,好。”见萧祁只顾着担心皇帝的身体,并无怪罪之意,成亲王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抬眸看了身边的江元夕一眼,眸底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感激。 幸好江元夕及时出声提醒,不然这个病秧子亲王若是真因为赌气骤然「病倒」,那这件事,他想推都推不开了。 几个人在领事奴才的带领下穿过拥挤的前厅一路走向寝宫,内殿伺候的人见到萧祁,立刻跪在地上行礼。后者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龙床走过去。视线落在床上人格外惨白、毫无生气的脸色上,不由得怔了一下。 忍住了将目光转向跪在一侧安静伺候的连生身上,陆驰转头看向屋内跪着的人,沉声问道:“主诊的太医呢,皇兄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回玄亲王的话,”站在床尾处和其他人研究药方的太医闻言立刻上前两步,跪下答话道,“陛下昨夜亥时起便开始头晕乏力,略有不适。微臣当时给陛下仔细地诊过脉,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才只是开了一些寻常的解酒汤给陛下。没料到丑时的时候,陛下忽然开始呕吐,并伴随着血丝,再往后便直接开始呕血了。” 身后有奴才搬来了坐塌,陆驰抬手就着身侧人的搀扶,俯身坐在坐塌上。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说话的太医身上,眸中有一丝难以掩的严肃。 太医自然感受到了玄亲王的压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继续斟酌着用词回答道:“臣和在场的所有太医都已仔细诊过脉,但也只能察觉出陛下的脉相似乎格外紊乱,气血两亏,其他也无异常。” 陆驰沉默地坐在软塌上,手里捏着一只装满水的青玉茶杯,没有插话。 太医抬起衣袖擦了擦额间细碎的冷汗,继续道:“加上不清楚陛下素来的体质,也没有详细的脉案,臣等不敢妄自用药。所以只是开了一些寻常调理内亏的草药,具体情况还是要回到宫中,或者拿到脉案才能下定论啊。” 由于此次秋猎只是在京中的御苑,加上圣体一直康健,几乎常年未沾过草药,便没有带贴身伺候的太医出来。原以为哪位皇亲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痛,御苑里的太医就足够应付。 却没料到出问题的人会是皇帝。 并且还是如此来势汹汹,又不好应付的病症。这样一个天大的重任迎头砸下,御苑的太医都快哭了。生怕两位王爷会责怪他们无能,将这件事的火气撒到他们身上。 陆驰慢吞吞地将手里的茶杯搁在桌面上,转头看向身边的成郡王,“皇叔觉得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处理?” “这”成郡王踟蹰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如今此事的解决办法有两个,一是叫人快马加鞭去宫内请熟知陛下身体状况的太医和脉案;二是直接将陛下送回宫中医治,毕竟宫中的太医和药材都较为齐全,也不容易出什么岔子。” 只是这两个方法各有利弊,都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若是贸然叫人回去请太医,就算再怎么保密,这件事都有被泄露出去的风险。一旦皇帝病重、昏迷不醒这样的传闻传出上京,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谁也无法估量。 可若是毫无缘由的直接中断秋猎送皇帝回上京,又显得太过于刻意。更容易引起他人的猜疑,从而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不管是哪个办法,都不能在保证皇帝安全的情况下,稳住所有人的情绪。 “依目前的局势,”成郡王微微侧过脸,迅速看了一眼正垂眸转着桌面上小茶杯的萧祁,中肯地补充了一句,“不管是选哪一种解决办法,都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还需要谨慎定夺。” 太医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软塌上的两位王爷,不由得再次抬手抹了抹额边的汗。 成郡王这话,说了跟没说几乎没什么两样。 谁都知道这件事只有这两个解决办法,但同时谁都无法保证,能在这这样的条件下将事情处理好。所以玄亲王才会有此一问,想要跟成郡王商量一个更好的处理方式。 可后者显然不想参与进去,所以才会在玄亲王询问的时候,尽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车轱辘话。 太医放下手,再次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身体,以减少存在感。只希望两位王爷万一无法谈拢,不要将火气迁怒到他们身上。 就连屋内伺候的奴才都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异样,一个个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许多。生怕随时会被冠上一个伺候不周的罪名,因此丢了小命。 陆驰指尖微抬,松开转着杯子的手,在屋内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那就先回宫吧,虽然路途中或许颠簸了一些,但好在这里离宫内不远,脚程快的话,一天之内就能回去。太医院里内有许多熟知陛下身体状况的太医,选用药材也方便一些。” 见萧祁顺从地接过了这一茬,成郡王松了口气,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 “至于回京的原因,”陆驰垂着眸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就说是我在围猎的时候身体突发状况,需要回京治疗。” 毕竟在此之前,为了让萧祁的「病故」显得更顺理成章,也为了削弱其在朝中的声势。萧洪早早就将玄亲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传闻散播了出去。 所以现在几乎整个上京,乃至大梁上下的人都知道,玄亲王萧祁是个药石无医、行将就木的病秧子。 既然是随时有可能翘辫子的病鬼,无故忽然病倒,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好,”成郡王赞同道,“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处理方法。” 用玄亲王的身体情况做文章,确实能顺利解决秋猎临时中断的问题。只是若决定回宫的话,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解决。 秋猎的最后一个活动,是皇帝将所猎得的最珍贵的猎物挂在马背上,然后亲自御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穿过上京的大街小巷,在所有百姓的欢呼声和庆贺声中回到宫内。 这几乎是每次秋猎都不可或缺的一项活动,若是今年骤然停止,似乎也不怎么能说得过去。 “那就找一个身份合适的人代替陛下吧,”陆驰拿起面前的茶杯,垂着眼抿了一口,慢吞吞地补充道,“资历不能太浅,身份也不能太过突兀,不然一样会引起百姓猜忌。” “那”成郡王不由得犯了难,“若是代替陛下出巡,至少也得是亲王以上的爵位才可以。” 可当初萧洪为了巩固皇位,几乎将所有的兄弟都赶尽杀绝。除了一母同胞的玄亲王萧祁之外,连个在京的郡王都没有。 找谁代替皇帝圣巡,确实是个难题。 “两位王爷是不是忘了,”一直沉默地站在一侧的沈星烈缓缓开口提醒道,“御苑内除了玄亲王之外,还有另外一位新封的荣亲王。” 荣亲王,三皇子萧慎。 因为护驾有功,刚被越级晋封的皇长子。 “对啊,”成郡王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几分,“虽然荣亲王还未行受封礼,但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亲王,又是陛下膝下最年长的皇子,由他代替陛下圣巡,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人选。” 荣亲王虽然在众皇子中只是行三,但因为前两位皇子早夭,即便在此之前不受重视,母亲也并非高位,依旧是实实在在的皇长子。 中宫里没有嫡子,皇长子本就该受到重视。加上萧慎素来行事稳妥,接人待物也都礼遇有加,宫中的皇亲对他的印象自然不差。 更何况此行皇帝像是忽然看到了自己这个长子的优点,不管是在晚宴中还是在围猎场上,都毫不吝啬地对其大加赞赏。不光赐予了其亲王之位,还是越级晋封。 并且萧慎也是众多皇子中,首个被封王的人,由此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和肯定。 如此一来,由萧慎代替皇帝圣巡,确实更能服众,也更说得过去一些。 “既然皇叔也这么认为,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陆驰单手将茶杯搁在桌面上,转头吩咐道,“陛下的身体不能耽搁,回宫的事情即刻去准备。” 身边的奴才松了口气,立刻应声道,“是!” —— 当日巳时,由荣亲王萧慎带领的圣巡仪仗走出御苑,缓缓走向上京长街。 与此同时,另一只护送重病亲王的车队并没有跟随圣巡的队伍走,而是抄近路先一步返回宫中医治。与后者的低调不同,圣巡的队伍则是按照两位王爷的安排,在上京中巡游了一圈才走回皇宫。 一路上不乏见到有爱热闹的百姓凑在人群堆里,低声议论着什么。 “怎么此次圣巡的人,不是陛下,看起来倒像是位皇子?” “是三皇子,咱们陛下刚封的荣亲王。” “荣亲王?没听说啊。” “此次围猎的时候刚封的,我家里有亲戚在御苑当差,据说陛下不光册封了三皇子亲王的职位,并且还在晚宴中当众把自己桌上的菜赐给了荣亲王。如今又直接让三皇子代替圣架巡游,这宠爱程度,可见一斑啊。” “三皇子好啊,比那个废太子强多了。凡是在宫里当过差的,谁不知道废太子有多难伺候,莽撞无礼又横行霸道,常以欺辱其他皇子为乐,如今被废也是活该。” “是啊是啊,这位荣亲王倒是和传闻一样谦卑良善。方才走在前面的一个卖货郎不小心撞在了仪仗队上,荣亲王不光没有责罚,还让身边的人赔了银子。并且立刻命人缩小了仪仗,以免扰了路边的百姓。” “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关心民生,真是一位难得的贤王啊!”跟随在队伍里的人不由得赞叹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不由得附和,“得此贤王,真是天佑大梁啊。” 直到圣巡的仪仗彻底消失在长街上,议论声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了,三皇子被封了荣亲王,并且代替皇帝执仪仗圣巡。 作者有话说: 这些天身体状态不太好,一天里有多半天都在休息,所以更新的慢了一点,感谢所有不离不弃的小可爱们,谢谢你们—— 第82章 ? 病弱小王爷(20) ◇ 深夜子时, 兴庆宫内。 屋内烛火通明,十几位太医守在兴庆宫正殿内研究药材和药方,时不时凑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许是因为情况棘手的缘故, 太医们个个面色凝重, 眉头紧锁, 周围的气氛也显得格外严肃。 屏风后是皇帝就寝的寝宫,几个贴身伺候的奴才将殿内所需的物件放下之后, 便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生怕扰了龙榻上休息的人。 床畔的铜制羽鹤烛台下,身着藏蓝色宦官服的连生俯身跪在床畔处, 小心翼翼地将瓷碗里的汤药喂给龙榻上依旧昏迷的皇帝。 忽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连生抬起眼看向靠在软枕内的人,捏着汤匙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映出一丝难掩的惊喜,“陛下,陛下醒了!” 萧洪先是略有些不适应地微微蹙眉,朦胧间听到身边人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睛。视线在连生身上恍了一下才渐渐聚焦,看清楚床边那个红着一双眼睛, 眸底还含了一丝喜悦眼泪的人, 心里没来由地一颤,忍不住低声安慰道:“朕没事”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早已干哑到不能成声, 不由得侧身轻咳了几声。 这一点很轻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守在正殿太医的关注, 为首的新院首李太医迅速越过山水锦绣的屏风, 先是撩起衣摆跪在龙床边, 匆匆行了个礼, 随后才直起身子,边检查皇帝的状况,边低声询问道:“陛下是否有哪里不适?视物听觉恢复了吗?” 萧洪抬手按了按眉心,缓了好一会,意识才逐渐清醒。回忆起昏迷前的不适,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放下抵在额边的手,抬眼看向身边的李太医,缓缓地问:“朕的身体,到底出怎么回事。” 昏迷的前一天,他虽然看似早已醉酒昏沉,但头脑却还算清醒,所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回到寝宫之后,除了醉酒时的头晕乏力之外,腹部隐隐有一丝难以忽略的灼烧感。 原本他以为是晚上饮了陌生的烈酒才会导致肠胃不适,直到喝下御苑太医送来的醒酒汤,不仅没有任何改善,体内的疼痛反而还有加重的迹象。他才渐渐开始起疑,自己的反应不像是简单的酒后不适,倒像是中了什么毒。 而且喝完醒酒汤呕吐之后,不仅身体上的不适没有任何缓解,甚至除了先前的头晕之外,腹部灼痛也更加明显了。 更重要的是,陷入昏迷之前,他竟然连续两次呕血。 这让素来身体康健的萧洪不禁有几分恐慌,毕竟以他的身体状况,就算是不适应烈酒,也不该有这样大的反应。所以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遭人暗算,才勉强能说得过去。 “回陛下,”李太医伏在地上叩了个头,迅速斟酌了一下,才低声回答道,“陛下的身体似乎收到了很大的创伤,不仅五脏都有受损,连所有经脉都有衰竭的迹象” “什么?”萧洪倏然睁圆了眼睛,声音里有一丝不置信,“怎会如此严重” 虽然早已猜到此次情况或许会不乐观,但他以为自己已经苏醒,便是熬过了这次危险。加上他身体底子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才对。 但听太医的意思,这次的情况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得多。 “病因臣等还在查找,”李太医立刻以首杵地,或许因为趴在地上的原因,声音都沉闷了不少,“只要能查出病因,一切就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萧洪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尽,最后只剩下灰败的白色。他缓缓捏紧手心里的锦被,一字一句地问,“你的意思是,朕会死,是吗?” 萧洪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自己所有的感官在听到李太医那句「还有机会」的时候,便丧失了所有的正常功能。 仿佛迎头被一道惊雷劈中一样,周围的一切瞬间化为齑粉,然后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最后消失殆尽。 一阵目眩耳鸣之后,听觉恢复,他听到身边的太医连声道,“微臣不敢,陛下是天子,自然会万万岁” “万万岁?”萧洪毫无情绪地冷笑了一声,缓缓摇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了不少,“古往今来,上哪个皇帝不是天子,又有哪个真正活到了万万岁。” 李太医缩在地上不敢搭话,就连一直守在床边贴身伺候的连生都没敢抬头。 “去查,”沉默了须臾,萧洪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狠戾,“御苑那边有人要害朕,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到那个对朕下毒手的人。” 此人或许没有通天本领的本领入宫,但却能轻易潜入御苑,混到他身边去。并且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接近,顺利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投毒。 还是连宫中太医都难以察觉出的烈性毒药,可见其身份背景绝不简单。 “着重去查上京,乃至整个大梁所有的用毒高手,”萧洪阴鸷的视线扫向跪在地上的人,语气森然,“宁可错抓也不可放过,一定要将背后的主使者抓出来。” 连生垂着脑袋跪在一侧,似乎被萧洪毒怨的语气吓到了,一张小脸格外惨白,唇边却浮起一丝极浅的笑。 如同细微的风拂过湖面,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水面依旧幽深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是,是。”李太医连忙点头,“臣这就吩咐下去。” “嗯,”萧洪闭着眼将后脑勺抵在身后的书柜上,略有些烦躁地问,“朕什么时候回来的。” 记忆的最后,依旧停留在御苑的寝宫内,再往后的事情,他便完全不记得了。 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又是通过何种方法终止了围猎,直接将自己送回宫医治,还有最近朝中和上京有没有因为皇帝的突然「病倒」引起什么动乱,这些他统统不清楚。 失去对所有事情掌控权的无措和身体上的过度疲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下意识抬手扯了扯身上的锦被,手中微顿,然后僵住。 身上被子像是被人灌满了铅,沉重的拽都拽不动。 他缓缓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眼底有一丝混杂着失望的恐惧。以往这双手是可以拉长弓、举沙包的,可如今却连一片被角都拽不住。 他才不到四十岁,就要学会认命,被迫地接受生命的消亡了吗? 一双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握住锦被边缘,替他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拢了拢,又小心地将锦被整理好才收回手。 萧洪下意识探出手握住那只柔软的手,指尖微不可见的发着抖。 这是第一次,一个帝王在奴才面前,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 连生抬起头看向龙床上的人,一双清澈潋滟的眸子里含了几分浅浅的笑。 开口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软糯,像哄小孩一样低声说道:“陛下刚睡醒,身子乏力也是有的,等休息两天,一切都会好的。” 萧洪抿了抿唇,视线看进面前的人眼底深处,须臾,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太医一直没敢抬头,自然没有注意到龙榻边颇为逾矩的二人,听到皇帝发问,便老老实实回答道:“陛下昏迷的第二天,便被马加鞭地送了回来,为避免因为此事带来难以把控的局面,两位王爷以玄亲王病重为由,中断了秋猎,先派了一队人将陛下送回宫中。” 萧洪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但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不对,抬头问道:“既然是以玄亲王病重为由中断的狩猎,那猎后圣巡举行了吗?” “为避免引起众人怀疑,猎后圣巡照常举行了,”李太医回答道,“两位王爷商议后,决定以陛下担忧玄亲王身体为由,改派了荣亲王代替圣驾御马巡游。” “荣亲王?”萧洪微微蹙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李太医口中的荣亲王,是自己前几天刚封的三皇子萧慎。 “是。” “决定荣亲王代替圣驾的人,”萧洪眸中的情绪幽深,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丝阴沉,“是谁?” 这件事不对。 如果按照李太医的说法,那他们大可以以皇帝担心玄亲王身体为由取消此次圣巡,毕竟狩猎结束的如此匆忙,可想而知圣巡的布置有多仓促。 如此条件下还坚持圣巡,那便是有其他的目的了。 “是玄亲王和成郡王同时商定的,”跪在龙榻一侧的连生接过话茬道,“就在陛下榻边讨论的,许多奴才都听到了。” 萧洪调转视线看向身边的人,轻声问:“是谁先提起来的,又可曾有人引导谁这么说吗?” 连生垂下眼睫想了一会,又倏然抬起眼道:“当时成郡王说,圣巡的事情不能取消,否则会引起他人怀疑,所以玄亲王就询问成郡王可有合适的人选代替陛下圣巡。最后是江小世子先提出了荣亲王,然后两位王爷才先后附和了这一想法。” “江元夕?”萧洪缓缓摇头,低声道,“不是他。” 江元夕是长公主的独子,属于皇室外戚,在朝中连实职官位都不可能有,更不用说是处于权利中心的辅政大臣。所以对他来说谁当皇帝都没有区别,他自然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参与谋朝串位这种事情中去。 他会提起萧慎,要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要么是因为之前自己对萧慎的盛宠太过,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总之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些复杂的权力纠葛。 “你刚才说,提出圣巡不能取消的是成郡王,”萧洪确认道,“是这样吗?” “奴才记不清了,”连生颇为苦恼地垂下脑袋,声音也放轻了不少,“那日寝宫太乱,奴才又一心担心陛下的身体,只依稀记得大概的情况,其他的实在记不清了。” “没关系,”萧洪抬起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向房间一角,缓缓地说,“不管那个背后算计朕的人是谁,朕都不会轻易放过。” 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将自己除掉,然后拥立新主。 或者说,他是准备挟幼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会将目光落在萧慎身上。千方百计地谋害自己,又在成功后让萧慎代替皇帝出现在猎后圣巡上。 为的就是让所有百姓知道,现在最受皇帝信任和宠爱的皇子是荣亲王萧慎,为其未来取代自己打了下基础。 说不定为了迅速巩固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那人还会在圣巡上安排一些「小意外」,让萧慎从容地处理,以显示其宽以待人、善良随和的品性。 如此说来,甚至一开始废掉萧珏应该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萧洪的视线缓缓垂下,眸中的情绪也越来越阴沉。须臾,他缓缓抬起眼,看向依旧跪在面前的李太医,“你先出去,让朕的暗卫队进来。” 暗卫队是皇帝亲自掌管的一支军队,不同于宫中侍卫和羽林卫,暗卫队接到的任务一般都是背地里进行,不会拿到台面上处理的事情。 萧洪决定动用暗卫队,说明是有十分隐秘的事情要交代。 “是。”李太医松了口气,知道眼前的这一关自己暂时是过了,立刻拎着衣角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李太医出去之后,连生立刻挪了挪胳膊,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没有成功。他抬起眼看着面前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人,耳垂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红。 “陛下,”他又挣扎了一下,声音很低,“奴才先去看看汤药好了没。” 这明显是借口。 他身为皇帝的贴身宦官,熬药这样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去过问。只是他知道皇帝有机密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才委婉地想要避开。 萧洪的心里不由得软了软,面前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明明知道自己是偏爱他,却便便固执地守着规矩,生怕会僭越逾矩,或者说是捅破主仆的那层窗户纸。 “你不用走,”或许是故意跟他作对,又或许是单纯的舍不得放手,萧洪细细地摩挲着手里纤细的手指,慢声道,“留在这里就行。” “这”连生顿了一下,眸中有一丝无措,“这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萧洪勾了勾唇,“你是朕的贴身宦官,自然要时刻留在朕身边伺候。” 连生略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或许是因为羞赧,耷拉着脑袋不肯抬头。从萧洪的角度看过去,耳朵尖上的红意更明显了。 他不由得低笑了一声,疲惫又憔悴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 夜色正浓,四周寂静无声。 一只纯白的信鸽悄无声息地越过重重宫殿,最终落在寿康宫西殿的窗台上,原地蹦跶了两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咕咕」声。 寝宫内贴着窗边卧榻休息的人倏然睁开眼,用手撑着软垫坐起身子,转头看向另一边床榻上同样被这一丝动静惊醒的陆驰。后者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示意沈星烈开窗。 沈星烈点了点头,抬手推开窗子,探出手将白鸽抓住带进屋内,又轻轻地带上了窗子。 “是萧洪醒了吗?”陆驰披上外衣,下床走到窗边的软塌处俯身坐下,抬手拈起桌面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 沈星烈已经取下了鸽子脚上的信件,是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快速看完,微微顿了一下,抬手交给身边的陆驰。 陆驰放下手里的杯子,接过沈星烈递过来的迷信,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不由得失笑道:“不愧是萧洪,这么快就捋出头绪了。” 虽然暂时还没有查到自己头上,但萧洪此次似乎被惹恼了,明知道那个跟他作对的人是打算拥立萧慎,还是没有重新将废物萧珏召回来的打算,而是准备顺水推舟,继续培养萧慎。 或许是知道萧珏骨子里不是个当皇帝掌管天下的料,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跟这个还没有查得出身份的对手抗衡。 所谓极端的方式,就是将全部有可能会在皇帝早逝后掌管朝政、控制朝堂的人除掉。 这些人里包括所有在京的亲王、郡王和皇氏成年男子,甚至还包括萧慎的生母淑嫔以及外祖宋氏一族。粗略算起来,其中牵扯到的人命多达一百多条。 而这一百多人,萧洪准备动用暗卫的力量,一个一个隐秘地除去。 视线落在为首的玄亲王、成郡王两个名字上,陆驰不由得抿出一丝略带着嘲讽的笑。 看样子,明天醒来第一个要接受这些杀手问候的人,便是自己。 “太离谱了,”沈星烈靠在窗棱边上,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真照他这样杀下去,整个大梁皇室恐怕就能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完全不顾往日的亲情和那些活生生的人命,为了复仇,他简直丧心病狂到令人咋舌。 “回信吧,”陆驰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凑到烛火前,待火舌将手里的纸卷走吞噬之后才慢吞吞地继续道,“告诉他,不必再忍,可以动手了。” 第83章 ? 病弱小王爷(21) ◇ 翌日晚间, 兴庆宫殿内。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漆黑的夜空将整个皇宫遮得密不透风,除了寝殿内微明的烛火之外,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黑沉沉的。 萧洪依旧靠在龙榻上, 任由跪在身边的连生将碗里的参汤一勺一勺喂给自己。虽然身子依旧疲乏, 但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原本灰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的气息。 “好了,”萧洪咽下最后一口参汤,抬起手蹭了蹭床边人的脸颊,低声道,“别跪着了,总这么跪着膝盖疼。” 连生缓缓放下手里空了的淡青色玉碗, 唇边浮起一抹笑,“多谢陛下。” 或许是周围太暗,又或许是侧跪在烛火下, 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的关系。眼前人唇边的笑意看上去略有些冷淡,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凉意。 抬起眼睛直视着皇帝的时候,周身气息冰冷淡漠,甚至眼底还带一丝淡淡的厌恶。 下意识甩了甩头,萧洪略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这才病了几天, 怎么人都开始糊涂了。 明明身边的人刚才还跪在自己身边, 轻声软语地哄着他喝参汤,又怎么会转瞬间变成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定是自己病魔怔, 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都一天了, 暗卫队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复命。”萧洪抬手按了按略有些肿胀的眉心, 轻声吩咐道,“连生, 你派人去催一催。” “不必了,”连生缓缓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胸前的衣襟,淡淡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派出去的那些人,还没走出宫门就已经被解决了。” 萧洪怔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一样,眼里有一丝茫然,“什么?” 连生没理会龙榻上已经呆住的人,慢条斯理地俯身坐在床尾一侧的案几旁,捏起桌面上的小茶壶给自己到了杯茶,半垂着眼细细地品了一口。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甚至还穿着那件藏蓝色的宦官服,身上却早已全无那个逆来顺受、可怜软弱小宦官的影子。 相反整个人都带了一丝疏离漠然的气场,连喝水时微微垂下的眼睫,和捏着茶盏的手指弧度都显得如此优雅得体。 这个过程中,萧洪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眸中的情绪从一开始的茫然、震惊、不可置信,到后来的悲愤、难过和绝望。 最后所有的情绪全部消散,只剩下眼底一丝疲乏的麻木。 “我怎么都没料到,最后背叛我的人,会是你。”他无力地将脑袋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唇边带了一抹自嘲的笑,“看这样子,不光是暗卫队的人被解决了,外面的那些奴才们也都被你们换掉了吧。” 连生放下捏着杯子的那只手,唇边带了一丝笑,“陛下英明。”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萧洪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人,眼底有一丝悲凉,“是朕待你不够好吗?还是朕哪里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连生单手拢着衣袖,缓缓地将手里的茶杯搁在桌面上,抬起眼看向龙榻上的人,眼底有一丝嘲讽,“那些无缘无故被陛下处死的人,大概也想问这句话——自己为什么会死。” 萧洪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没明白连生的意思。 “明明终其一生都在为陛下效力,转头却又无缘无故地死在了皇帝的刀下。”连生垂眸轻笑了一声,声音略显清冷,“没有一丝原因,没有一点理由,甚至没有一句交代。” 手指下意识抓紧身上的锦被,萧洪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你猜,”连生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慢悠悠地问,“他们又会不会死不瞑目呢?” “你”萧洪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隐隐有点发干,他费劲地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你到底是谁?” “陛下似乎从没有问过我的姓氏,”连生微微弯了弯双眸,淡淡地说,“我姓文,家父是前太医院院首,文伯成。” 萧洪的眼睛陡然大了一圈,嘴唇颤了颤,声音干哑难听,“不可能” “为什么觉得不可能?”连生眼底的笑意未减,语调缓慢,“是因为你利用完我父亲之后,不仅杀了他,为了防止后患,还以招惹盗匪为由,灭了我文家满门吗?” “你” “怎么,想问为什么文家所有人都死在你的手里,我却平安无事,”连生轻声问,“是吗?” 萧洪伏在龙榻上重重地喘了口粗气,没有答话。 “因为我自小便被父亲送往凌云山学习医理,他甚至还想过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待学成之后去太医院就职。”连生缓缓勾了勾唇角,明明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冰冷至极,“可是,你配吗?” “凌云山”萧洪失神地低喃道,“原来我身上的毒,是你的手笔” 凌云山在大梁和北辽交界最北方,山上除了医术极高的仙道医者之外,其中更不乏用毒、制毒的高手。大梁许多江湖医仙、毒医圣手都是出自于凌云山。 正因为如此,凌云山才是许多年轻医者向往的学医圣地,每年也不乏有人上山求学,但真正能留下的却寥寥无几。 不仅是因为此处气候恶劣,酷寒无比,更是因为其学习环境格外严苛。除了较高的资质和超强的耐力之外,还得能熬得住山上的魔鬼训练,每天除了睡觉的三个时辰之外,几乎连就餐的时间都在接受练习。 可想而知,从凌云山上走下来的文连生能有多好的本事。 连生唇边的笑意加深,“陛下英明。” 萧洪的肩膀缓缓地垮了下来,许久,才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嗓音干哑,“那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当然不,”连生重新捏起面前的小茶杯,慢悠悠地说,“您可是天子,是这大梁的皇帝,我又怎么会亲手弑君。” 萧洪依旧僵在床上,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明显已经猜出,以连生的手段,多的是让他生不如死的下场。 连生将手肘搁在案几处托着腮,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小茶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人的变化,“陛下是不是已经开始四肢发麻了?” 萧洪绷着脸抓紧手中的被角,表面上似乎不动声色,但细看下就会发现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须臾,他抖着唇开口道:“那碗参汤” “是,”连生不由得夸赞道,“陛下英明如旧。” “你”萧洪缓缓地抽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问,“你给朕吃了什么?” “陛下不用担心,我刚才给你吃的,可是能解你身上毒性,让你平安活下去的解药。”连生唇边依旧带着一丝笑意,连语调都和往常一样温和,只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忍不住令人胆寒,“只不过,这份解药多了一点副作用而已。” “什么” “不吃解药的话,陛下会死。”连生慢悠悠地说,“吃了解药,陛下就能活下去。只不过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之外,每一寸的骨头和肌肉都不在听你使唤了而已。” “你说什么”萧洪脸色大变,连最开始表面的伪装都维持不下去了。 “陛下放心,”连生唇边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一些,唇边抿出了一丝浅浅的酒窝,“这份解药由我倾心研制,所以能保证陛下的意识,永远是清醒的。” 萧洪的眼睛明显大了一圈,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清醒地看着那些被你防备、厌恶的人,将你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部夺走。” “不你们这群逆贼”萧洪的眼睛几乎被愤怒和怨恨淹没,他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去跟面前的人拼命,却还没等靠近,便连人带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逆贼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头上的金冠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已蓬乱不堪,丝毫没有了往日里那个威风八面的帝王形象。 他似乎也早已顾不得许多,依旧不甘地、拼尽全力地挥舞着手臂,却怎么也碰不到连生的一片衣角。 连生缓缓站起身子,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人的绝望,眼底带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陛下如此动怒,除了加快毒性分散之外,对龙体无半点益处。” 萧洪的脑袋重重地抵在地板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手肘也无力地垂下,嘴里却依旧喘着粗气,声音微抖,“为什么为什么” 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要除掉他,既然早就对他恨之入骨。 为什么不早在刚入宫的时候就动手。 至少那时候他不会这么难过,也不会这么绝望。 连生依旧站在原地,半垂着眼睫看着地上的人,眸中的笑意一点点变淡,最终只剩下一丝空洞的疲惫。 —— 皇帝突然中风,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经过太医院连续多日的治疗后,依旧毫无进展。 这一情况急坏了朝中的那群文武大臣,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陛下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起色的话,他们就必须替陛下考虑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了。 只是皇帝在病倒之前还没有来得及拟定太子之位的人选,虽然曾在公开场合下,对唯一被封为亲王的三皇子萧慎表示过重用和嘉奖,但毕竟没有白纸黑字的诏书,一切都不能顺其自然。 几番商议下,大臣们只好将纷纷给在寿康宫静养的太后和皇后递出去折子,请求她们拟定新的皇位继承人,暂替陛下管理江山,处理国政。 太后和皇后先是委婉地拒绝,后来便直接回复说自己是一介女流,对于国家大事不敢轻易提出意见,让大臣们自己拿主意便好。 最后在群臣的几番恳求下,太后才勉强表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应该立皇长子萧慎为太子。 此话一出,群臣皆松了一口气。 幸好太后和皇后的意见和他们一致,都属意于聪敏伶俐的荣亲王,没有随便揪出一个年幼的皇子搪塞他们。 毕竟眼下所有皇子中最好的选择便是萧慎,不仅因为他是皇长子,一直以来的学识和人品都为上佳。更重要的是,他是陛下病倒之前,唯一一个被重视、夸赞、倚重的皇子。 甚至曾经代替皇帝圣巡,并且在途中得到了上京百姓的诸多夸赞和敬仰。若是陛下没有病倒,按照之前事情的发展,估计也会选择萧慎做自己皇位的继承人。 继承人的事情定好了之后,中书省迅速拟好了懿旨,先以太后和皇后的名义将荣亲王萧慎立为太子。 随即又以皇帝重病缠身,难以处理国政为由,将其尊为太上皇,迁居紫阳宫休养身体。 十天后,新皇登基。 由于新帝年幼,太后和众大臣商议后,拟定了四位辅政大臣共同协助新帝处理政事,直到新帝十四岁亲政。 —— 寿康宫?西殿。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没剩下几片叶子的树枝缝隙投在寝殿的窗棂处,在雪白的窗纸上留下了一道道斑驳莹亮的痕迹。 寝殿内靠窗的软塌上,一袭淡青色宽松长衫的男子懒散地靠在身后的绣枕处,手里捏着一本封皮残旧的古书,慢吞吞地翻看着。 光影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低垂的眼睫上,在眼尾处形成了一片浅浅的阴影,显得慵懒又淡薄。 捏着书页的手指微顿,陆驰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正推门走进来的沈星烈身上,眸中的漠然倏然消失,眼里不由得带了点笑意,“今天回来的比平日里早了点。” “前朝那边事情处理完了,我自然也就回来了。毕竟四位辅政大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再加上萧慎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沈星烈行至软塌处,俯身坐在桌子另一边,拎着桌面上的茶壶到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陆驰面前,才捏着自己的杯子缓缓地说,“文连生走了。” 陆驰捏杯子的手指微顿,缓缓抬眸,“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早,”沈星烈垂眸啜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淡声道,“他说既然合作已经达成,便无告别的必要,以后若是有缘,自然会再见。” “真是个无情的人,”陆驰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这个缘,怕是不会再有了。” 毕竟这是他们从合作的一开始便约定好了的,萧祁提供一个可以接近皇帝的机会,连生则需要在下手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听从萧祁的一切安排。 一旦合作达成,便如同陌路,再也不要联系。 不管是为了连生还是萧祁,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陆驰忽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长岭山那边有消息了吗,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这是刚收到的回信,”沈星烈放下手里的杯子,从怀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封递了过去,唇边带了一丝笑意,“你自己看。” 陆驰挑了挑眉,抬手接过那封信,慢悠悠地在手中展开。 即便在打开信件之前就猜到事情已经解决,但真的看到白纸黑字上写着「沈长风体内毒性已尽除」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开口,视线便开始模糊,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几滴泪倏然滑下脸颊,最终落在信纸上。 身体最深处,那个瘦弱的影子缩在角落里,一遍一遍地,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谢谢你」。 陆驰失笑着摇了摇头,“不必说了,我能感受到你的谢意。” 毕竟他们还共用着同一个身体,萧祁的任何情绪变化,陆驰都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 “以后要靠你们自己了,”陆驰抬手揉了揉心口的位置,低声道,“记住,这一次不要再轻易放开那个人的手。”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抬手用衣袖替陆驰擦掉连上的泪痕,须臾,他轻声问:“决定要走了吗?” “嗯,”陆驰收回手,懒散地将手肘搁在桌面上撑着额角,“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路,还需要他们自己走下去。” 尽最大的努力让萧慎的皇位名正言顺,没有篡权夺位,也没有伪造圣旨。而是名正言顺地,在所有人的推举下,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并且这些所有的风波中,也没有将萧慎和江元夕牵扯进去,甚至到现在,他们二人依旧是局外人的身份。 和他们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将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必须要萧祁和沈长风自己去完成。 “我们,”沈星烈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再次确认道,“就这样离开吗?” “怎么,”陆驰含着笑看了他一眼,“舍不得这里?” 沈星烈垂下眼,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声音微淡,“没有,毕竟这次任务是失败的,若是回去的话,极有可能会被主神叫去谈话。”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点。 担心回去之后,他会后悔,会不要他。 “那刚好,”陆驰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酸意,“我正好有事情跟他谈。” 他还是很介意之前沈星烈口中的那个「大人」。 太亲昵也太黏糊了。 就很气人。 不就是天边的星星,被单纯无知的沈星烈喜欢过几年而已(重点是沈星烈现在喜欢的是他,呵呵)。一个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只知道按部就班,拿冰冷的制度压人的主神。 他正想好好教他一下做人的道理。 第84章 ? 欢迎回到系统世界(1) ◇ 沈星烈输入传输数据的时候, 陆驰下意识低着脑袋闭上眼睛,手里紧紧地拽住什么,以减少时空转换时带来的失重感。 直到清晰地感受到双脚重新站在地面上, 身体也恢复了最开始的重量, 他才缓缓吐了口气, 试探性地睁开眼了眼睛。 视线缓缓顿住,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 他们没有回数据屋, 而是再次回到了沈星烈在系统的那间公寓里。 此时他正站在客厅的一副壁画前,脊背抵着墙壁,手里还紧紧揪着沈星烈胸前的衣服。后者则单手护着他的后颈, 小心地将人拥在怀里,睫毛低垂, 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们正以一种很亲昵的方式,靠着墙壁抱在一起。 陆驰的目光落在沈星烈肩膀的布料上,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两分钟过去了, 面前的男人依旧没有一丝放手的迹象。 他悄悄松开手里拽着的布料,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小声问:“沈星烈,我们怎么没回数据屋啊。” “玩家在结束任务之后,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我们等一等再回数据屋, 可以吗。”沈星烈的声音从耳畔传过来, 低低的,带着一丝热气喷在陆驰的后颈处。 陆驰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好啊。” “饿了吗?”沈星烈缓缓松开怀里的人, 轻声问,“带你去吃炒饭好不好?” “炒饭?”陆驰搓耳朵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燃起一丝兴趣。 “嗯,”沈星烈点头,“系统大楼附近有一家小店,味道很不错。” “好啊,”陆驰笑得露出了一边的小虎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眉梢都是高兴,“刚好有点饿了。” 就算沈星烈不提,他也想去沈星烈长大的地方转一转。 既然没办法参与他的过去,只好趁现在好好弥补一下。走一走他走过的路,尝一尝他吃过的美食,经历一下他感受过的事情。 这些原本再简单不过的事,因为一个人关系,只是想一想便足够让人雀跃。 沈星烈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面前人的脸颊,唇边凝出一丝浅浅的笑,“那条街上还有很多好吃的,你会喜欢的。” “那我们快去吧,”陆驰垂手抓住身侧人的手,转身朝玄关的位置走过去,“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系统的外部世界呢,之前H19带我出去的时候,也是在任务里的现实世界离逛了一圈” 后半句话倏然湮在喉间,开门的动作微顿,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身后跟过来的沈星烈及时止住步子,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怎么了” 陆驰停在门口的位置,睫毛微抬,视线落在走廊对面的某处,眸中有一瞬短暂的迷茫。 沈星烈不由得顺着陆驰的目光看过去,眸光微顿了一瞬。须臾,又缓缓挪开,垂眸看向身边的人,“陆驰?” “嗯?”陆驰收回视线,慢吞吞地说,“没事,就是觉得对面这扇门上的小老虎门贴,挺特别的。” 倒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入户门上贴小老虎,只是隐隐觉得外面这条走廊和对面那扇门,都有点熟悉。 “就好像,”陆驰微微蹙眉,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说,“我曾经来过这里” 并且不止一次。 身后的人脊背不由得僵了一下,须臾,他缓缓捏紧陆驰的手,低声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 系统世界外面并不算太大,除了系统内的工作人员之外,剩下的大多数便是经历过游戏,但又不愿意回到原本世界的普通人。 他们在结束任务后,因为种种原因选择留下,在这个几乎和现实世界没什么两样的时空里,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生存着。 炒饭店的老板便是留下的玩家之一,也是第一批走进任务世界之后,不愿意回去的人。 他是在一次重大交通事故中被选中的玩家,所有的任务结束之后才知道妻子和唯一的孩子早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守在他身边的,除了冰冷的机器再无其他。 他不愿再回去面对那样一个冷漠的世界,便选择留下,将自己妻子最喜欢的味道保存下来,守着这间小店生活了许多年。 炒饭店很小,装修也略显陈旧,但好在收拾的干净温馨,走进去的时候反而有一丝久违的亲切感。 老板正在灶台后面忙碌,抬眼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丝笑,热情的招呼道:“两位又来啦,快进来坐,炒饭马上就好!” 陆驰正侧着脑袋打量周围的环境,没注意到老板的那个「又」字。听到后半句话,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朝店老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沈星烈示意陆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自己则转身走到消毒柜前取了两个干净的杯子,不一会便端着两杯豆浆走出来。 “这是老板自己煮的豆浆,”沈星烈俯身坐在对面,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陆驰面前,“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陆驰接过面前的杯子,低着头抿了一口豆浆,才抬头问道:“你好像跟老板很熟,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嗯,”沈星烈点了点头,“我来系统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一碗属于自己的食物,并且还是如此香软可口的蛋炒饭。 懵懂的他只觉得这便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尤其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还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托着腮让他喜欢就多吃点。 六岁的沈星烈呆呆地看着面前人的笑颜,不知不觉地往嘴里塞了整整三碗蛋炒饭,吃到最后,差点吐出来。 即便如此,他依旧对这个味道极为贪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这里吃一碗炒饭。有时候是和主神一起,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 “这家店开了这么久了吗?”陆驰不由得再次抬头打量,目光落在老旧的房梁和略显陈旧的墙壁上,不由得点了点头,“看上去确实有点久。” 这个空档老板已经将蛋炒饭端了上来,一边将托盘上的餐盘一一往桌面上放,一边闲不住地搭话道,“什么东西有点久啊?” “没有,”陆驰没料到这句话会被老板听到,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改口道,“就是说很久没吃过炒饭了。” “那两位以后有时间多来这边光顾啊,”老板将托盘上最后一盘糯米藕放在桌面上,笑呵呵道,“这是我新做的点心,你们尝尝。” “谢谢老板,”陆驰立刻道谢,顺道夸赞了一句,“您做的豆浆也很好喝。” “哈哈哈,喜欢就多喝点。”老板被夸的很开心,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您二位慢慢吃,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转身离开的时候,老板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两个人,心里隐隐有一丝直觉,好像那位陆先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之前看上去也是一样温和又儒雅,但抬起视线看人的时候,眸底总有几分浅浅的距离感。 像是以一种别人看不见的方式将自己包裹起来,所有的情绪都变的淡薄,连悲欢离合都比常人浅了几分。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对上视线的时候,眸中只有一片坦诚和热情,连笑意都是直达眼底的。浑身上下都多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这位老板也是系统内的工作人员吗?”陆驰收回和老板对视的视线,转头看向面前的人,“他身上好像没有任何使用过数据的痕迹。” 看上去普普通通,好像就是平行世界里的普通人。 “不是,”沈星烈将擦好的勺子递给对面的人,待陆驰接过去之后才继续道,“老板以前也是玩家,只不过任务之后没有带着自己寿命离开,而是选择留在这里继续生活。” “还可以这样。”陆驰捏着勺子抬眼看他,眸中的情绪都亮了起来。 他原本还在想,如果说服主神把沈星烈让给自己会很困难的话,他会以弥补此次任务失败为由,想办法让主神把自己留在系统里。 工作也好,跟玩家做任务也罢,总之是要留下的。 至于原本世界里的记忆,如果实在找不到,他也不会强求。同样如果那个世界有需要他赡养的长辈,他也会想办法尽到自己的责任。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和沈星烈分开。 “嗯,”沈星烈仿佛看懂了他的意思,弯着唇角点了点头,“是的,如果玩家愿意留下的话,是可以留下的。” “那你呢?”陆驰试探性地问,“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去其他世界逛逛啊。” 虽然没有明说这个「其他世界」具体是指哪里,但是眼底毫不掩饰的期待却几乎等同于在脸上写了几个大字: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沈星烈不由得加深了唇边的笑意,点头道:“哪里都好,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陆驰故作高深地垂下脑袋啃小勺里的炒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宠辱不惊一些,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住,“等我先去会一会你们那个主神,处理完任务的事情,再决定去哪里。” “陆驰,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沈星烈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人身上,声音低沉缓慢,“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情,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但唯独不要不理我,也不要赶我走,好吗?” 陆驰扒米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沈星烈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否认道,“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出自于我的本心。你可以怪我,也可以骂我,怎么惩罚我都行,但就是无法阻止我。” 陆驰依旧看着面前的人,须臾,缓缓放下手里的勺子,轻声问:“沈星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是,有很多话想说,但不是现在。”沈星烈垂眸看向面前的豆浆杯,声音微低,“如果见完主神之后,你还想听的话,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你。” “我知道了,”陆驰端起面前的豆浆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眼底的情绪早已恢复如常,“吃好了吗,我们回去吧。” “陆驰” “走吧,”陆驰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外套,看向沈星烈的眸光略显平淡,“带我去系统室。”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搁在桌面上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不再休息一下了吗?” “既然你说了,见过那个主神之后,才肯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陆驰垂着手站在桌边,手指下意识在垂在口袋一侧的小老虎上蹭了蹭,语调缓慢,“那就现在去见吧。” 指尖微顿,他缓缓捏紧手里的小老虎,垂眼看着面前的人,低声说:“我不喜欢被欺骗,也不喜欢被隐瞒,如果你真的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 沈星烈的背影微僵了一瞬,眼底的情绪一寸一寸消失,直至一片灰暗。 “我知道了,”许久,他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唇边抿出一丝很浅的笑,“走吧,我送你去系统室。” 语毕他没有丝毫停顿,转身走向门口的方向。脚步在离小店大门不足一步的地方停住,待身后的人跟上来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好像晚一秒钟,他就会后悔这个决定,然后不顾一切地赌上所有,带眼前的人离开。 普通世界也好,系统世界的某个角落也罢,只要能继续守着面前的人,哪怕被整个系统通缉,也在所不辞。 这个疯狂的想法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思绪,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只能逼着自己冷静,然后按部就班地输入数据,将身边的人带回到系统大楼。 门被推开的一瞬,陆驰明显察觉到了周围气流的变化,再抬起眼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走廊内。 周围很安静,除了等在走廊尽头的四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之外,四周再无一人。他们像是提前接收到信息一样,早早地守在了数据室门口。远远看见陆驰的身影,微微俯身行了个礼。 和第一次在数据屋见到的时候一样,虔诚又认真。 陆驰的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身边的人,眸中有一丝询问。 为什么这些长老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这么客气,客气到甚至能在他们眼里看到一丝不加掩饰的敬仰。 这不是掌控所有数据的系统长老,该对一个普通玩家有的情绪。 陆驰抿了抿唇,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之前让你写的给主神的调查问卷,”沈星烈像是没有注意到陆驰眼底的疑惑,转而问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写好了吗?” “写好了,”陆驰点头,“从任务世界出来之前就抽时间写好了。” 那时候的他怀揣着对系统主神的各种不满和愤懑,几乎一刻也忍不下去,便直接找出当时的那份问卷,将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写了出来。 之前还嫌弃问卷太长的人,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字迹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提问区,看上去蔚为壮观。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沈星烈停在原地,缓缓捏住一侧的指尖,淡声道,“跟四位长老进去,就能见到主神了。” 陆驰点了点头,视线依旧落在沈星烈身上,眸中有一丝不安,“沈星烈” “去吧,”沈星烈微微侧过身,垂下眼不去看面前的人,“你想要的答案,就在房间里。” 陆驰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呼吸微顿。头顶的走廊灯略显刺目,冰冷的光线洒在他的眉眼处,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排斥走进那个房间,知道所有真相。 “陆先生,”孙长老已经走到陆驰身边,礼貌地比了个请的手势,“请您跟我来。” “我知道了。”陆驰应了一声,再次转头看向沈星烈的方向,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再开口,转身走向走廊另一边。 “陆驰,”身边的人转身的一瞬,沈星烈开口叫住了他,视线微抬,看进对方的眼睛里,“我在这里等你。” 陆驰微微点了下头,在孙长老的轻声催促下,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数据厅。 房间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合并,最终周围都陷入一片安静。 沈星烈退后了一步,肩膀轻轻抵在走廊一侧的墙壁上,缓缓垂下眼睫。 —— 房门无声的在身后缓缓合并,陆驰站在四位长老中间,视线先是在周围墙壁上的蓝色数据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大厅正中间的透明玻璃储存器上。 储存器静静地悬浮在一个巨大的操作台上方,被周围无数个流动的小数据体护在中间。透过厚重的玻璃储存罩,能清晰的看到正处于沉睡状态的数据体。 在玻璃壁罩内散发出一片冰蓝色的光,幽静又熟悉。 陆驰的视线落在那片数据体上之后,就再也没挪开,眸中的情绪缓缓僵住,心里的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个时间里,几位长老已经分别走向了操作台东西南北的四个方位,停住之后,互相给对方传递了一个眼神,同时开始输入数据。 四组数据同时传达至最中间的储存器,那片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数据体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缓缓开始跳动。 与此同时,玻璃储存器上方的顶罩被打开,数据体缓缓升至上空,在大厅内盘旋了数秒之后,一点一点落在了愣在一侧的陆驰身上。 “这是什么”陆驰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想要躲开那些冰蓝色的数据体,但不等他有所行动,整个身体便都已经被那片纯净透蓝的光芒包裹住。 脑海里倏然传来一个冰冷沉重的机械音:“这是破坏系统,你的职位是这个系统的主神。任务是带领手下所有的人,破坏所有因为婚恋对他人造成伤害的因缘。” “你可以带我走吗?我会很乖的,也会吃很少的饭别丢下我,行吗?”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摆,奶声奶气地保证道,“我很好养活的,真的。” “好,”他不由得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顶,低声道,“但是我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跟着我的话,你可能会吃很多苦。” “我早就吃惯了苦,”男孩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点,稚嫩的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兴奋,“我不怕苦的!” “大人大人,你看!”男孩身上的衣服干净了许多,越发显得一张圆圆的小脸白皙可爱,他骄傲地举着手里的纸板给面前的人看,“我会写我们的名字了!” “哦,”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手里的古书上,声音略显敷衍,“好棒哦。” “”男孩依旧举着手里的板子,脸上的神情略显委屈。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转头看向面前的孩子。在对方可怜兮兮的眼神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先是认真地看了看纸板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然后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孩,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写的不错,阿烈真棒。” “大人,”男孩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孩子,瘦高的身影看上去略显单薄,但眉眼间已经有了一丝沉稳的气息,“这次内部考核,我又是第一。” 他从数据屏前转过身,看向男孩的目光里有一丝赞赏,“不错。” “那我可以去系统内部工作了吗?”男孩问。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还太小,不适合出任务。” “我已经长大了”男孩略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声音微低 “阿烈,”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影略显落寞,“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冷血无情吗?” 身边的男孩已经长成了比他还高的男人,肩膀宽厚了很多,眉眼也更加深邃好看。他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道:“大人若真的冷血无情,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我。” 他缓缓低头,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你对我有亲情滤镜,自然看我怎么都好。” 男孩的视线微顿,须臾,他垂下眼睫,低声道:“那大人可以试着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寻找到这个答案。” “您好,欢迎进入破坏系统。”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机械音,“我是您的专属系统,A01。” 蓝色光芒一寸一寸消失,被数据体包裹住的人也重新暴露在空气中。身上的属于人类的痕迹缓缓消散,衣服也恢复了走进储存罩时的那件纯白色锦袍。 或许是身体无法承受这样重大的转变,数据光芒完全消失之后,主神的膝盖一软,毫无预兆地摔向地面。 “大人!”离他最近的徐长老立刻上前扶住面前的人,声音里有一丝担忧,“您没事吧?” “我没事”陆驰躲过了徐长老的搀扶,单手扶着操作台站稳,眉眼低垂,声音微颤,“你们先出去吧。” “大人” “去吧,”陆驰闭了闭眼,撑在数据台上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想一个人缓一缓。” 四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知道自己劝不动主神,只好无声地行了个礼,先后退出了数据厅。 数据厅的大门再次合上的时候,陆驰手底下一滑,身体骤然失去支撑,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地面上。 他没有试图爬起来,而是直接坐在原地,将脊背靠在身后冰冷的数据台壁上,脑袋低垂,久久没有抬起视线。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了。关于大家对73章的讨论,我又努力了一下,然后学着修了个小破路,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哈 第85章 ? 欢迎回到系统世界(2) ◇ 走廊内的光线再次缓缓变暗, 赤红的霞光透过尽头的窗子跃进墙内,在幽深的走廊内映出一道绚丽的光。 随着一声很轻的「嘀嘀」声,廊内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将周围的一切再次照亮。赤色的余晖毫无预兆地融在炽白的光线里, 心有不甘地挣扎了一瞬?最终被强烈的光芒掩盖, 消失殆尽。 走廊一侧的墙壁上斜靠着一个瘦高修长的身影,任由窗外的光线明了又暗, 低垂的眉眼依旧淡漠,没有一丝起身离开的迹象。 “主神已经回去了,”实在看不下去的徐长老不由得走过来, 叹了口气道,“他给我们传了信息, 说这次行程太累,先回去休息两天。系统后续的问题,等他回来之后再处理。” “我知道,”或许是两天没有休息的缘故,再开口的时候,沈星烈的声音里含了一丝难掩的沙哑,“我也收到了信息。” 没有人知道主神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以何种方式走出的系统大楼。只是次日早晨的工作时间, 所有的系统高管都收到了主神数据传输的群发信息。 信息内容很简单, 除了和往常一样安排系统内的工作之外,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没有提起这次行程的问题, 也没有讨论如何处置自己, 连他在系统内的工作权利都没有收回去。 一切都很平常,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原本是沈星烈求之不得的下场。 只要不将他赶走, 只要还能继续留在系统内, 能偶尔见一次,远远地看一眼。不管怎么罚他,他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但现在主神真的无视了那些事情,没有在意他在任务期间内的种种僭越,也没有理会他怀揣了十几年的那些肮脏心思。甚至连惩罚责怪都懒得浪费时间,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他。 他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那些所有缱绻美好的回忆,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难以自持。另一个参与其中的人却早已清醒的抽身,没有一丝犹豫。 视而不见,不以为然。 这比狠狠揍他一顿,或者用尽系统内的机制惩罚他,都更让他难熬百倍。 “既然知道主神不在这里,那你还” “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沈星烈垂着眼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所有系统工作人员在结束任务后,都有三天的休息时间,这三天里系统不会给他安排任何的相关工作。所以他才会放任自己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是履行当时对陆驰的承诺,也实在是不想动,只想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 只是没料到,这个「一会」一待便是两天。 徐长老微微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放弃。面前的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然清楚他自小便比寻常孩子聪明许多。 那些大道理他都清楚,只是早已陷入泥潭,无法脱身罢了。 这么多年以来,主神因为不通男女情爱,根本没有意识到某些事情的变化,但他们这些旁观者却看的比谁都明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星烈的视线就一直在追随主神。眸中的情绪也不是他们见惯了的敬仰和尊重,而是多了一丝爱慕、依赖、贪恋,甚至是渴望。 对一个一直拿自己当小孩看待的人动了心思,尤其对方还是万人敬仰、无欲无求的主神。这其中的辛苦,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最清楚。 他们也曾想过,要不要隐晦地提醒一下主神,或者多给他们制造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试图擦出什么火花。但奈何主神是个不开窍的,不管他们怎么旁敲侧击,依旧毫无效用。 主神还是那个主神,眼里心里除了系统内的工作,便再装不下别的。 倒是沈星烈,全程围观了四位长老种种失败的劝说之后,越发沉默了。 就在几位长老琢磨着,要不直接往主神的系统里输入几本养成系的小说刺激一下他的时候,系统内发生了一些反对主神的声音,这件事便这样耽搁了下来。 他们原以为主神清洗掉所有过往、卸下全部担子,以全新的玩家身份再次认识沈星烈,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是没料到即便任务中的陆驰对沈星烈动了情,系统内的主神却依旧无动于衷。 徐长老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再这么熬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谢谢徐长老,”沈星烈单手撑着墙壁站稳,微微朝面前的人点头示意,“我知道了。” 假期还有一天,他必须要养足精神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不出现失误,不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也不让在意的人对他更加失望。 这原本就是预料中的结局,他应该知足。 缓缓收回撑着墙壁的那只手,沈星烈小幅度晃了晃才站稳,他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再次跟面前的人点头示意之后转身缓步离开。 背影沉着,步调缓慢,除了垂在一侧微颤的指尖,几乎看不到一丝异于往常的地方。 徐长老收回视线,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向走廊另一边。 —— 随着一声很轻的「叮咚」声,电梯门缓缓在面前展开,还没来得及抬脚迈进去,便被一道清亮的嗓音阻止了。 “沈星烈!”H19抱着一堆纸质文件拐出资料室,一出门就看到了沈星烈的背影,眼底不由得多了一丝惊喜,“陆先生的任务终于结束了吗?” “嗯。”沈星烈点了点头,抬手扶住电梯门等身后的人走近了才松开手,按下自己的楼层之后,转身看向身边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眼睛的人,淡声问:“去几楼?” “11楼,”H19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都是主系统传过来的原始文件,珍贵的要命,我都不敢把它们转化成数据,只好这么硬生生抱过去,手都酸了” 身边的人收回按楼层键的那只手,默不作声地接过其中一部分文件。H19瞬时感觉胳膊轻松了不少,肉嘟嘟的脸上立刻洋溢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是我们A01最贴心,不亏是整个系统里的梦中情统。” 沈星烈抱着文件站在电梯的另一边,视线落在不断滚动的数据数显屏上,眸中情绪淡漠,显然没有听进去对方的话。 H19原本就是个话痨,自然不会在意沈星烈的沉默,不待场子冷下来,便又提及了另一件事,“对了,你和陆先生后来怎么样了啊?” 沈星烈的身形微僵了一下,睫毛缓缓垂下,抱着文件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第二个世界以后,陆先生的任务世界忽然就变成了私密模式,我这边想查数据都查不了,”H19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笑意,“来跟我说说,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方便给我们看,所以才藏起来了?” 自从意识到沈星烈对陆驰不一样的情愫之后,H19时不时便去查看一下陆驰的任务进度,顺便偷窥一下好哥们的感情状况。结果还没等他看出什么头绪,任务世界复核通道便被关闭了。 看着数据屏上飘出那行冰冷的「私密模式,非操控者本人无权查看」的小字,H19不由得当场噎住,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谁能理解一个早已燃起熊熊的八卦之魂的人,连续两次因为不能查看详情而被真相拒之门外的憋屈心情。 这件事算得上H19在八卦探索之路上栽得不小的一次跟头,也一直在心里念念不忘,如今好不容易见到正主,自然会忍不住多问一句。 毕竟这一对也是他暗暗在嗑的cp,他自然从心底里希望两个人能修成正果。 “你想要什么数据,”沈星烈默了两秒,缓缓地说,“回头我传给你。” “倒也没有什么需要的数据,”沈星烈如此公式化的口吻,让H19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因为好奇才去复核数据,只好隐晦地问道,“那后来呢,你跟陆驰在一起了吗?” 话说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好像并不怎么隐晦。 他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略有些尴尬地清了请嗓子。 “没有,”沈星烈的声音很低,但在狭小的电梯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他说,“我们没有在一起。” H19的脚步顿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由于用力过猛,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转动脖子时候的「嘎巴」声。 或许没料到沈星烈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又或许是惊讶于自己嗑的cp倏然间be,H19忍不住失声道:“怎么可能,你逗我呢吧!” 先不说附复核通道被关闭之前就能明显看出陆驰对沈星烈并非全无感情。 单说沈星烈这个沉闷又固执的性子,根本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若真的如他所说,两个人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在一起,那沈星烈绝不会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帮自己拿文件。而是会用尽全力去解决掉这个问题,然后努力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才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两个人必然已经在一起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当面问询问他们的状况。 “11楼到了,”沈星烈抱着文件先一步走出电梯,“文件放在办公室行吗?” “哦哦好,”H19顿了一下,立刻别扭地抻着脖子快步跟了上去,“我帮你开门。” 待所有的文件都放到数据室的文件柜里,H19抬起手肘揉着扭疼了的脖子,吃牙咧嘴地跟身边的人提议道:“走,哥们请你吃好吃的。” “不用了,”沈星烈将最后一摞文件整理好,抬手带上柜门,“你自己慢慢吃。” “别啊,”H19正因为无意间揭了对方的伤疤自责,又怎么肯就这样放他回去,立刻单手勾着沈星烈的脖子道,“一个人回去多没意思,雀子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酒吧,老板和我是朋友,那里的调酒师是他专门从主系统请过来的,调酒技术可谓一流,走我带你去尝尝。” 酒怎么样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间酒吧紧挨着数据城,里面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刚入系统的数据新人,其中自然不缺长相气质俱佳的各种高质量对象。 作为刚才失言的补偿,也是为了能让沈星烈早点放下心里的那些执念,他自然要好好为自己的好兄弟安排一场完美的邂逅。 沈星烈微微蹙眉,抬手拿掉了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再次拒绝道:“不用了” “不用什么不用,”H19不由分说地拽着身边的人推门走了出去,“就当陪陪我,走吧走吧。” 下一瞬,数据传送门直接将两个人送到了酒吧内。 刺耳的喧闹声和密闭空间内的酒气,以及各种混杂在一起的香水味扑面袭来,砸得人猝不及防。沈星烈略有些不适应地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身边的H19拽着胳膊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最深处的卡座。 “来,坐在这里。”H19将沈星烈推到最里面的位置上,别扭地歪着脖子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随意地点了几瓶酒,转身交代道,“酒直接打开就行,快点送过来啊。” “我们换个地方吧,”沈星烈单手撑着卡座边缘试图站起身,“这里太吵了” “不吵啊,你这么低的声音说话我都能听到,”H19抬手摁住了身边的人,“外面是有点吵,但是卡座这边没那么闹,倒也算清净。” 酒吧门面虽然不大,但内部空间却很宽敞。正如H19所说,经过外面吵闹的舞池区之后,最里面的休闲区确实安静了很多。 即便如此,周围的人却一点也不少,光是吧台和周围的卡座里,就三三两两地坐着十几个年轻的身影。并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几道视线在往沈星烈的方向偷瞄,吧台前的两个女生也一边往这边看,一边低笑着相互推搡。 似乎想过来搭讪,但又鼓不起勇气。 H19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唇边的笑意愈深,“除了酒,这里的甜点也不错,我给你点了几样,你等下尝尝。” 虽然H19没有明说,但沈星烈还是看出了他的愧疚,也明白他安排这一场,是想借着喝酒的由头表达歉意。所以即便自己不怎么适应这里的环境,也不好一直拒绝,只好重新坐下,任由对方跟自己安利这里的美食。 服务生很快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俯身将餐盘上的酒水和甜点一一放在桌面上。 H19抬手接过酒瓶,将沈星烈面前的杯子倒满推了过去,“这杯给你接风洗尘,庆祝你再次圆满完成任务。” 语毕他迅速给自己倒了一杯,单手拎着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另一个酒杯,一副劝慰地语气说道:“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陆驰走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陆驰站起来后半句好像不太对,算了,不管了。反正就是你那么好的条件,他放弃你是他的损失,你犯不着为这个难过。” 沈星烈垂着眼接过面前的杯子,缓缓地尽数喝下。 H19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沈星烈面前空掉的杯子,又调转视线看向自己还剩下多半的酒杯,一时有几分惶恐。 这一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同样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再续杯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打颤:“那个,你是不是不怎么喝洋酒,这玩意后劲儿很大的,不能一下子喝这么多,咱们慢慢来” 沈星烈似乎没注意到身边的声音,再次拿起面前的杯子,跟喝白开水一样,面不改色地几口饮尽。 “”H19僵着脖子顿了一下,忽然有点后悔,“不是,阿烈,这种酒不是这样喝的” “你好,”身后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一个白皙清瘦的年轻男孩捏着自己的杯子走过来,试探性地靠近沈星烈卡座的位置,低声问道,“那边没位置了,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男孩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简单大方,长相也算精致,脸颊一侧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腼腆地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情绪很动人。 沈星烈像是没有听到身边人的话,也没有抬头,只是将一侧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抬起另一只手慢吞吞地自己杯子里倒酒。 “别”H19立刻压下他手里的酒瓶,低声提醒道,“人孩子跟你说话呢。” 这多么漂亮的男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多可惜。 沈星烈略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的酒,微微摇了摇头,虽然略有不满,但还是将就着抬手将杯沿送到了唇边。 头顶的旋转灯球还在运作,细碎的光线纷纷落下,在那双略显凉薄的眉眼处流转又跃开。抬起下巴喝酒的时候,眼皮半垂,恰如其分地遮住了眼底的冷漠,看上去禁欲又撩人。 男孩捏着杯子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声音也越来越低,“那我就坐这里了,可以吗?” 沈星烈坐的是单人卡座,虽然很宽敞,但是如果真的坐两个人的话,必然是要紧紧挨着的。 男孩本就是个很腼腆的人,如果不是足够喜欢,根本不会主动接近。但贴身坐在对方身边,似乎又有些过于直白,虽然他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放弃,还是该鼓起勇气直接坐过去。 “可以,当然可以啦,”见沈星烈一直垂着眼皮发愣,H19怕对方难堪,只好接过话头道,“你随便坐,没关系的哈”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了。 “有关系,”沈星烈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浅白色休闲套装的年轻男子,他双手环胸站在沈星烈的卡座后,眼底的温度极低,声音也格外冰冷,“你不能坐在他身边。” 男孩不由得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眼底有一丝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陆驰缓缓俯身看向面前的小男孩,声音低沉清冷,“他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坐在他身边,懂了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 欢迎回到系统世界(3) ◇ 「啪嗒」一声, 坐在另一侧的H19手里的酒杯毫无预兆地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装满酒的杯子在桌面滴溜溜转了几圈才停住,琥珀色的液体迸溅了大半个桌面, 看上去格外狼狈。 陆驰慢悠悠地调转视线看过去, 眸光落在H19早已瘫痪的表情上, 眉尾微微一挑,唇边不由得多了一丝含着凉意的笑。 “不不不”原本还对陆驰略有微词的H19立刻偃旗息鼓, 怂巴巴地收回张成「O」形的嘴巴,歪着脖子拼命地摆手,“这件事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 一不小心重重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没忍住抽了口气, 眼泪汪汪地转头瞪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里(你)怎么没佛(说)清楚” 怎么没说清楚你们不是真没在一起,而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害的老子当了真, 还费劲巴拉地给你安排什么邂逅。 这下好了,正房找上门了,你让我这个「带着男朋友做坏事的狐朋狗友」情何以堪啊!! 沈星烈明显没听到H19的控诉,依旧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空了的酒杯, 没有答话。 站在一侧的男孩看到H19的反应, 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转头对陆驰道歉道:“不好意思, 我以为那你们继续, 我先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还略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刚才一直鼓励他坐过去的H19。 这什么人啊, 想诓他做小三吗? 还有坐在这里的这个, 看上去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想不到也是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 真是看走了眼。 “”H19不由得哽了一下,想解释又没机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气鼓鼓地转身离开,然后委屈巴巴地低下头,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陆驰慢吞吞地绕过卡座走到酒吧矮柜前,半垂着眼看着面前的人,“沈星烈,抬头。” 一直处于放空状态的沈星烈听到这个声音微顿了一下,慢半拍地抬起脑袋,睫毛轻轻眨了眨,没有聚焦的眼睛略显迷茫。 “还喝吗?”陆驰轻飘飘地问。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虽然整个人的意识都处于一种散乱的状态,但依旧能感受到眼前人凉飕飕的寒意。 几乎下意识的,他摇了摇头。 陆驰唇角微弯,“那就好,跟我”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腕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了一步。下一瞬,一个温暖的脑袋贴了上来。 沈星烈单手拽着他的手腕将人抱住,脸颊埋在他的腰侧,轻轻地蹭了蹭,声音里透着一丝浅浅的委屈,“陆驰,我想你了。” 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沈星烈的温度比陆驰要高出许多。微带着热气的呼吸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喷过来的时候,陆驰的呼吸立刻乱了节奏。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一些:“你你先起来。” “!!”一侧的H19立刻手足无措地撇过脸,一双眼睛四下乱飘,就是不敢再看身侧的两个人。 错觉。 刚才一定是他的错觉。 不然向来冷静淡漠的沈星烈,怎么会跟个小孩一样抱着人撒娇。还有那个似乎永远都矜贵优雅的陆驰,又怎么会倏然间乱了阵脚,说话都开始磕巴。 他听错了,也喝多了眼花了。 一定是这样。 “苟富贵,”陆驰依旧垂眼看着面前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人,话却是对着坐在另一边的H19说的,“你先回去。” “啊?”H19倏然转过头,一不小心再次抻到了脖子,另一边的筋骨也不甘示弱地发出一声更为清脆的「嘎巴」声。 H19彻底动不了了,只能怪异地转肩膀看向面前的人,颤着嗓子问:“您您怎么几道(知道)我的本名啊?” 苟富贵是H19的本名,由于实在是太土,又经常被人打趣的在后面加一句勿相忘。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嫌弃这个「大富大贵」的名字。在系统里跟人交流的时候,也经常省去姓名,直接以H19的序号代替。 所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印象里上一次被这么严肃认真的叫本名,还是主神给他输入数据的时候确认身份信息。 但陆驰一个外来的玩家,又怎么会知道他原本名字的。 H19吸了吸鼻子,心里隐隐有点发毛。 陆驰缓缓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人,眼底的情绪有点冷,“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不不不,不需要,”对上眼前人视线的一瞬,H19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立刻手忙脚乱地撑着卡座爬起来,舌头都不由自主捋直了,“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语毕他僵着脖子匆匆俯身行了个礼,转身快步消失在人群里,一秒钟都不敢多留。 小小的背影里透着大大的惊慌。 若是细看的话,估计裤腿都在发抖。 刚才被陆驰直视的那一眼,他忽然有种脊背发凉,生命受到威胁的错觉。好像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发怒,直接出手震碎他的数据体。 这种危机感让人控制不住的头皮发麻,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先大脑一步做出选择,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太吓人了,H19边哭边跑,以后再也不敢带着沈星烈胡闹了。 在场唯一一个锃光瓦亮的人离开之后,陆驰垂下眼,视线再次落在腰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声音微低:“沈星烈,你先放手。” “不,”沈星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或许是呼吸埋在布料中的缘故,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了一丝小小的执拗,“不想放手。” “”陆驰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先放开,很晚了,我们回家。” “不,”沈星烈再次摇头,“不放手。” “怎么了,”原本还带着一分不悦的陆驰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为什么不想放开。” “放开了你会走,”沈星烈的声音低到近乎耳语,带了一丝细微的沙哑,“头也不回,再也不肯见我。” 陆驰不由得哽了一下,毫无底气地反驳道:“没有。” 腰间的布料一点一点被温热的液体浸湿,抱着他的人呼吸微微颤抖,“你答应了会回来听我解释,但是你没有就那样走了,一点留恋都没有就像丢掉一个不称心的物件一样,再也不想要了。” “我没有”略显破碎的气息和从未听过的哭腔让陆驰有几分慌神,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有丢下你。” 从被这小子赖上,被迫将他带进系统的那一天开始,这么多年以来,陆驰从没有见到他哭过。 就像沈星烈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吃惯了苦的人,系统训练时再难熬的苦累他都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忍过去。加入系统世界时,硬生生将数据灌入体内的疼痛,成年人都难以忍受,他照样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从容又恪尽职守的完美系统。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除了理智冷静之外的其他情绪。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陆驰微顿了一下,轻声道,“也需要一些时间。” 需要一些时间消化眼前的问题,接受身边生活的改变。 这么多年以来,他像是个没被开过智的愚者一样,除了工作之外,对周围人的情绪感知一直都很薄弱。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却从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责任是做好系统内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也因此,他从没有发现身边那个软乎乎的小崽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个内敛沉静的男人。那些他以为的亲情和依赖,是另一个人藏在心底里,不敢示人的爱。 这两天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想了很多,但脑袋依旧很乱、理不出半点头绪。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之前的自己对沈星烈到底有没有超出亲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他用了两天的时间说服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让自己接受某些事情的改变,最后才发现。 即便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重新扛起了系统的重担,再次变成了那个看似运筹帷幄的主神,依旧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哪怕会乱了人伦,哪怕会被整个系统的人议论唾弃,他也毫不在乎。 他或许无法给他相对等的爱,但只要眼前的人还在,还愿意等,他会努力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 “沈星烈,”陆驰缓缓开口,“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但不管心里有多乱,始终没有,哪怕一刻想过要跟你分开。所以我不会” 后半句话倏然顿住,陆驰微顿了一下,睫毛微垂,视线落在依旧环抱着自己不肯放手,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睡过去的男人身上。 沈星烈睡的很沉,或许是因为抱住了他的全世界,即便眼尾还有一丝未干的泪痕,眉头依旧是放松的。 柔软的黑发在衣服上蹭的有点乱,但看上去却莫名可爱。 睡得真的很沉。 若是仔细听,甚至能听到一两声细微的鼾声。 陆驰面无表情地抬起视线,须臾,低低地飘出一句优雅的国-骂。 作者有话说: 优雅的国-骂=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 欢迎回到系统世界(4) ◇ 清晨的光线透过纱帘落进室内, 在地面上映成了一片浅莹莹的光,床边的纯白色羊毛地毯和落地灯上也被罩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圈,整个房间里静谧又温暖。 沈星烈缓缓地撑着床坐起身子, 视线在房间内的物体上一一划过, 最终落在了枕边的绒线小老虎上。眼睫微低, 遮住了眸底的不可置信。 他没有睡醒吗? 还是一顿酒醉傻了。 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在陆驰的家里,还睡着陆驰的床。 手指轻轻触碰过小老虎身上的花纹, 绒毛柔软清晰,丝线胡须根根分明。 连触觉都那么真实。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很轻的「嘀嘀」声, 像是某种机器停止运作之后的提示音。沈星烈抬起眼睫看向房门的方向,须臾, 缓缓下床走到房门处。 门外很快便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那一点声响只是自己的错觉。沈星烈垂着眼站在门口,手指搭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瞬, 才轻轻摁下。 随着房门被拉开,客厅内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明显。随之而来的,还有微带着一丝热气的清香气息,像是熬煮已久的粥汤,又像是刚出烤箱还冒着热气的甜点。 各种好闻的味道搅在一起, 让人忍不住分泌口水。已经连续两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的沈星烈不由得滑动了一下喉结, 下意识挪动脚步,朝和客厅连在一起的开放式厨房走过去。 视线随着脚步越过客厅的置物墙, 最终落在了站在流理台边忙碌的身影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凝固, 脚下彻底顿住。 炉灶前的人穿着浅灰色的宽松拖地长裤和同色系的亚麻上衣, 或许因为忙碌的缘故, 衣袖被卷到手肘以上, 露出一截清瘦又不失力量的小臂。手中托着一只包着软布的砂锅盖子,另一只手捏着汤勺手柄,轻轻地在锅内搅动着。 袅袅热气缓缓上升,冷漠又疏离的侧脸融在暖暖的雾气里,温暖又熟悉。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沈星烈停在客厅的柱子边,身形微微僵硬,手指缓缓掐紧。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虚妄的梦,那梦醒后他大概会疯吧。 或许是注意到什么,炉灶旁的人停止搅动汤勺,转头看向站在客厅里的人,眉尾微挑,眼里带了点笑意,“醒了?快去洗漱,粥马上就好。” 沈星烈依旧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动,也没有回话。 陆驰将盖子重新盖在砂锅上,随手关掉了炉火,转过身朝沈星烈的方向走过来,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抬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语气略显懒散,“怎么,还没醒透?” 沈星烈垂着眼看向面前的人,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陆驰不由得怔了一下,弹脑门的那只手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是没睡醒,还是哪里不舒服” 后半句话倏然顿住,随即淹没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星烈单手揽住面前人的后背将他抱在怀中,手臂手收紧,声音微低,“陆驰,我好想你。” “我知道,”拥着自己的怀抱太紧,有些透不过气,陆驰不由得挣扎了一下,“你昨天晚上就说过了。” “别,”沈星烈的声音很轻,轻到近乎耳语,“别推开我。” 陆驰立刻不动了,任由面前的人抱了自己一会,才学着他的声音小声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梦醒了,”沈星烈下意识收紧怀抱,声音里含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就再也抱不到了。” “”陆驰吐了口气,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再这么勒下去的话,的确有可能抱不到了。” 或许是整个人被迫贴在怀抱里的缘故,陆驰的声音有点闷,说话时候的呼吸轻轻落在脖颈处,触觉真实到好像不是梦境,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沈星烈的手臂不由得僵了一下,呼吸也缓缓顿住。过了好一会,才机械性地松开面前的人,看向陆驰的时候,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懵然。 被松开的那一瞬,陆驰立刻松了口气,他抬起手顺了顺胸口,没好气地瞪了沈星烈一眼,“醒了吗?” 沈星烈抿了抿唇,略显僵硬的目光依旧落在陆驰身上,下意识点了下头。 “醒了就好,”陆驰慢吞吞地转过身,“过来吃饭。” 沈星烈如坠梦境地再次点了点头,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注意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陆驰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侧身看向身后的人。 再次对上陆驰的眼睛,沈星烈下意识捏紧手指,眸中带了几分无措。 陆驰微顿了一下,只好上前牵住他的手,将人带到餐桌边坐好,自己则将灶台上的砂锅和刚才就烤好的点心一一端了上来。 这个过程中,沈星烈的视线一直随着陆驰移动,眸底的情绪热烈而小心。仿佛眼里除了面前的人,便再也装不下别的。 陆驰取来两个汤碗,一边盛粥一边忍不住数落道:“整整两天没吃东西,就敢空腹喝这么多酒,还是去酒吧那种鬼地方,沈星烈你还真是越长越能耐了。” 沈星烈安静地坐在餐桌边,闻言略有些惭愧的垂下眼。 陆驰将盛好汤的碗推到沈星烈面前,又开始盛自己的,“不过,看在这次的事情我也有错的份上,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但是如果以后还敢背着我去酒吧鬼混,或者跟其他人不清不楚的话,”陆驰放下手里的汤碗,俯身坐到沈星烈对面的位置上,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就真的把你关起来,让你以后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都去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驰随意地将手臂搭在桌面上,声音平淡,语调懒散,但眸中的情绪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沈星烈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人,略显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唯有睫毛微微发颤。过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问:“你还愿意接纳我吗?” “那你呢,”陆驰松松地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睫看向他的眼睛,“你愿意和我这样一个毫无情趣,又冷漠固执的人在一起吗?” 沈星烈的视线始终没有挪开,许久,轻声反驳道:“若你真的冷漠固执,又怎么会因为想找出自己的不足,以玩家的身份去系统里走一遭。” 一个久居高位的人,能认真去听那些渺小的反对意见,能因为怀疑自己的的判断,去尽最大的努力去理解普通人类的想法,甚至亲自投身到系统中去感受玩家的任务和经历。 如果这样都算冷漠固执的话,那温和善良又该怎么被定义。 但陆驰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他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微微俯身看着面前的人,问:“为什么不正面回答,你后悔了?” 抵在餐桌上的手指悄悄握成拳,刚想威胁对方「现在后悔也晚了」的时候,对面的人忽然轻轻开口:“我等了十几年才等到这一天,又怎么可能后悔。” 沈星烈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陆驰身边,垂着视线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声音低沉清晰:“陆驰,我喜欢你,从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陆驰哽了一下,身上的锐气和寸步不让的锋芒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样,不动声色地瘪了气。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能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么肉麻的情话的。 “所以,不用去怀疑,也不需要犹豫,”沈星烈低声说,“我喜欢你,远比你以为的要还要久。” 陆驰挪开视线,收回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底气一点,“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了,过完今天你再想走,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逮回来” 明明是威胁人的语气,气势上也凶巴巴的,但微微鼓起的脸颊和黏在眼角处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面粉痕迹,看上去却格外憨萌。 炸毛的猫崽子一样,只顾着虚张声势地龇牙咧嘴,全然不知自己软乎乎的「恐吓」在对方眼里几乎等同于撒娇。 “把我锁在你身边吧,”沈星烈用拇指轻轻地擦去陆驰眼尾处的污痕,眼睫缓缓垂下,掩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永远别让我离开,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陆驰抬着视线看向面前的人,许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刚回来的时候,我脑子很乱,很多事都没想明白,所以没敢去见你。” 那两天不止对于沈星烈格外煎熬,他自己也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等捋清楚所有的思绪之后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而这两天里,沈星烈一直守在他离开的地方,没有离开过。 于他而言,最难以接受的是身份的骤然转变和忽然认清自己以往的失败的现实。但对于沈星烈来说,他的避而不见,则是对任务内所有事情的逃避和放弃。 如果那个枯等在系统室外将近五十个小时的人是自己,他大概会恨死那个一声不吭把自己抛下,又置之不理的人。 “为了补偿你,”陆驰满心愧疚,脱口而出道,“今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欸?? 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今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某种不可言说的邀请。 “不是”陆驰瞪圆了眼睛,想解释这句话中的歧义,但奈何胸口的位置早已乱作一团,嘴和脑子也开始纷纷宕机,只好任由自己越说越乱,“我没有想跟你那个什么” “我知道的,”沈星烈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面前人的脸颊,唇边缓缓凝出一抹笑,“陪我吃饭吧,好吗?” “??”陆驰怔愣了一下,倏然抬头,“就只是这样吗?”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语气中的失望有多明显,他立刻摇头,语气慌乱地解释,“我是说我还可以帮你做其他的事情,没别的意思” 后半句话越说声音越小,他懊恼地别过脑袋,有一瞬间想一头撞死在沈星烈身后的柱子上。 什么叫言多必失,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今天可算是真切的在自己身上见识到了。 “你不需要愧疚,”沈星烈扶着他的肩膀坐在餐桌边的位置上,将盛满粥的小碗推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已经给了我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早已不需要再补偿什么了。” 眼前的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在他最泥泞难行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将他带离了那个灰暗阴冷的地方,给了他新的生命和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一个人,本就该是他托在掌心里供奉的神明,守在心尖上不允许任何人窥探觊觎的圣物。 从发现自己对他有欲-望的那天开始,沈星烈就不止一次唾弃厌恶过自己。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本就不该跟那个圣洁的人有任何牵扯。 但奈何思绪却像是已经离了弦怎么也收不回的箭,越是想克制,蚀骨的妄想就越疯狂。 久而久之,他近乎颓败地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在经年累月的妄念中沉沦。甚至已经不敢去想自己会被接受的可能,连被知晓心事都赌上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又怎么会因为眼前人的暂时逃避而责怪。 “先吃饭吧,”沈星烈垂手蹭了蹭桌上的碗沿,低声道,“一会粥该凉了。” “哦,好。”陆驰垂着脑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捞着碗里的东西,心里隐隐有点失望。 就算他刚才解释了自己没别的想法,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他原本的意图并非如此,只要沈星烈顺着那个意思说下去,他自然无法拒绝。 但是沈星烈却偏偏没有,反而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给自己拿粥。 是因为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是前者还好,可如果是后者的话 陆驰捏着汤匙的手指微顿了一下,隐隐觉得有点不妙。不行,他必须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才行。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 欢迎回到系统世界(结局篇-上) ◇ 次日一早, 主神和往常一样,缓步走进系统大楼的数据厅。早已等候在会议室的四位长老看到一前一后走进室内的两个身影,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只要还能一起出现在工作场合, 至少说明两个人的关系没有闹得太僵, 不然这二十多年的情分就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只是为难了痴情错付的沈星烈, 以后不仅要隐藏住自己的情绪,不被他人察觉, 还要配合主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实在是太可怜了。 眼看着主神越走越近,几位长老立刻敛起情绪,和往常一样, 一脸平静地微微俯身行礼,“大人。” “不必拘礼,”陆驰抬手示意了一下,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手拿起摆在桌面上的文件翻看着,“这两天系统内有什么急需处理的文件吗?” “主系统那边送来了最新统内要则,我们已经按照破坏系统内的具体情况做过相应的修整,”孙长老重新递出一份文件,“这是草案,您先看一下, 如果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地方, 我们再根据具体情况整改。” “嗯,”陆驰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 淡声道,“之前关于任务内玩家规定和系统类别处理的文件拿来了吗?” “拿来了,”坐在孙长老身侧的徐长老立刻用数据标出另一套资料,“纸质文件和系统文件都在这里。” “关于玩家在系统内的规定情况, 只要任务中达成了原主的请求,即便任务主线没有按照系统规则走,依旧算任务成功,”陆驰点开徐长老递出的系统资料,一边敲着数据修改文件,一边交代道,“该有的任务数据和生命值,也应当按照相应的任务难度发放。” 孙长老怔愣了一下,下意识跟身边的徐长老对视了一眼,同样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不赞同。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慰道:“萧祁的情况毕竟只是少数,我们可以根据类似的情形做相应的调整,直接修改系统规定,是不是太劳师动众了。” 在此之前,系统内就一直有玩家提出过改变这一规则的要求,但都遭到了主神的拒绝。理由是要尊重原主的意愿,任何人不可以随意改变任务主线。 所以一旦这道修改指令颁布出去,就意味着向所有人宣布,主神这么久以来的坚持都是错的。 理论上来说,原主在进入系统之前,都是经过了仔细的了解和询问才会签订任务合同,也很少会有原主会在中途后悔,从而要求玩家更改主线。 萧祁和沈长风的世界,的确是少数中的少数。 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直接修改任务规则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想要不再犯之前那样的错误,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修改规则,”陆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数据屏上,手上没停,声音平淡,语气却含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还是直接修改吧。” 徐长老不由得扭头看向从走进会议室就一直沉默的坐在位置上做记录的沈星烈,似乎想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帮忙劝一下主神。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眸对上徐长老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主神早已经决定好,不会再因为任何劝阻改变想法的意思。徐长老微微叹了口气,只好点头道:“是。” 陆驰没有再开口,清瘦的指尖微动,在确认修改按键上随意地敲击了一下。虚空中的数据屏立刻发出一声很轻的「嘀嘀」声,紧接着画面中便跳出一个小小的「文件已成功修改」的字样。 “还有关于原主的部分,”陆驰随手点掉了数据屏上的那行小子,继续说道,“之前的规定是,原主一旦选择了系统类别之后,就无权更换。” 徐长老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陆驰,下意识附和道:“是啊。” 更换系统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和很多繁杂的系统程序交接才能做到。 所以一般系统工作人员在和原主确认的时候,都会经过层层谈话,确认了原主的意愿之后,才会介绍相应的系统程序。 一旦系统程序生成,原主便没有了退出和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条也更改,”陆驰说,“原主在任务中如果对破坏系统的主线任务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叫停,每个原主也都有至少一次更换系统的机会。” 徐长老和孙长老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转向陆驰,眼底有一丝不解:“更换系统?” “大人的意思是,”坐在另一侧安静敲数据的沈星烈停下手里的工作,开口解释道,“如果再发生类似萧祁这样的情况,就算玩家没有选择更改游戏主线,原主也可以通过更换其他类型的系统自救。” 这也是主神留给原主的另一层保障。 “这样”徐长老不禁有几分犹豫,“可以吗?” “可以,”陆驰将手肘搁在桌面上,慢声道,“只要跟主系统那边汇报一下就行了,这件事我亲自去做。” “好,”几位长老同时点点头,“我们知道了。” “还有另一件事,”交代完工作,陆驰的视线不由得微微朝沈星烈的方向偏了偏,目光还未落过去,便及时停住,一脸平静地调转方向看向坐在会议桌另一侧的四位长老,缓缓地说,“是我的私事,想跟你们说一下。” 关于自己感情的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瞒着他们四个。毕竟他们是从一开始就跟自己创建了破坏系统的的人,几个人一手将原本简陋到只有一个数据仓的系统分世界,一直做到今天这样庞大又繁杂的破坏系统。多年的相处下来,说是上下属关系,但私底下早已胜过了亲人。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把自己的事情跟他们交代清楚。 徐长老下意识瞟了一眼对面的沈星烈,又迅速收回目光,眼底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主神这是拒绝了人家还不够,还要拉出来当众鞭尸吗? 孙长老暗暗摇头,主神这样做,确实有点不地道了。 另外两位长老也默默低下了头,隐隐有点为难。 主神不通情爱的确不是他的错,但沈星烈好像更可怜。 等会要不要帮小阿烈说几句话啊。 “在任务世界的这段时间里,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决定要和他在一起。”陆驰慢吞吞地开口,眸中依旧一片平静,但下意识捏紧了的手指却无声地昭示了自己的紧张。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们。” 几位长老愣了一下,整齐划一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星烈,后者似乎也没料到主神会这样说,抬眸看向陆驰的时候,目光都在微微发怔。 四个人同时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妙,又隐隐有点着急。 这种拒绝方式,简直比「我注定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更扎心。沈星烈努力了这么久都没得到主神的心,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个他们都没听说过的小人物就能打动主神。 并且大人进入任务世界之后,就一直和沈星烈在一起,除了他,又能和谁在一起 几位长老倏然瞪圆了眼睛,视线迅速在沈星烈和陆驰间瞪来瞪去,眸中的震惊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那个人不是别人,”陆驰抬起眼睫看向坐在身侧的沈星烈,后者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经年的沉淀早已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即便如此,依旧能透过幽深的眼眸看到瞳底汹涌的情绪。陆驰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缓缓将后半句话补齐,“就是坐在你们对面的沈星烈。” “咳咳咳”徐长老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单手扶着桌子狼狈地咳着。 坐在他右手边的两位长老立刻手忙脚乱地起身给他顺气,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杯,一个没注意弄歪了身侧的椅子。 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中,还夹杂着几声微不可查的抽气声——是僵在椅子上的孙长老发出的。 沈星烈下意识收紧搁在桌面上的手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站起身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将他重重地拥入怀中。 他想过陆驰或许是因为在任务世界里对他动情,才愿意试着接受他,却没料到他会将这件事直接坦白给四大长老。 四位长老虽然看起来只是主神的辅助帮手,但沈星烈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陆驰来说,他们一直都是比亲人还重要的存在。 所以这并不是一次寻常的坦白,而是陆驰将自己的「男朋友」郑重地介绍给了他最亲近的人。 他素来不是一个会冲动行事的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且确定自己会一直走下去,才会如此。 沈星烈的手指缓缓掐紧掌心,细细的疼悄无声息地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现实,而非梦境。 陆驰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自己。 “那个大人,”徐长老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任由身边的两位长老魂不守舍地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声音一颤一颤地问,“您的意思是,您和小阿烈” 他没听错吧? 主神不是拒绝了沈星烈吗,所以才会在清醒之后连见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就离开了系统室。所以那两天可怜的小阿烈才会跟个被丢下的孩子一样,狼狈又落魄地守在系统室外不肯离开。 这怎么才两天不见,两个人就搞到一起了?? 陆驰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们的反应,波澜不惊地端起自己的茶杯,点头道:“是。” 不止他们难以接受,在此之前,他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沈星烈有除了亲人以外的其他想法。 沈星烈刚来到系统世界的时候不足六岁,还只是个不到他半截腰高的小孩,系统内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一直把那小子当成儿子去养。 谁也没有料到,有一天他会对自己的「儿子」动了心。 说不惭愧是假的,毕竟这件事在外人看来简直是有违人伦,身边的四位长老也定然会反对,会难以接受他们身份上的转变。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愿意为了眼前的人拼一把。 就算前路泥泞难行,就算他或许会因此被整个系统的人指指点点,但只要能抓住沈星烈的手,他才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虚名。 他唯一在乎的是眼前四个人的态度,只要他们能接受沈星烈,他便可以毫无顾忌。 “果然,果然!”徐长老抬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激动之下,给他拍后背顺气儿的两位长老都差点被震飞,他兴奋地一把抓住其中一位长老的手,激动的脖子都红了,“我就说,我们大人不会一直看不到小阿烈的!” “是啊,是啊,”那位长老费劲地腾出一只手,抬起手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道,“这么多年了,两个人终于算是修成正果了。”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另一位长老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连怎么安慰小阿烈都想好了。” 连素来稳妥冷静的孙长老都没憋住脸上的笑,故作威严地看着沈星烈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害得我们一直为你俩担心。” 话锋一转,孙长老一脸后悔地道:“早知道就安排一场赌局了,大家肯定都想不到我们大人会真的对小阿烈动心,这赌局一出,稳赚不赔啊。”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陆驰喝茶的动作顿了一瞬,手底下一歪,杯子里的水半数都撒在了桌面上。 “小心点。”沈星烈立刻站起身,抽出桌面上的纸巾擦掉陆驰手背上的水,确认没有被烫伤之后才松开,顺手用剩下的纸将桌面上的水渍擦干净。 另一侧的几位长老立刻一脸欣慰的表情,甚至有人压低声音啧啧道:“这公开以后就是不一样啊,当着我们的面都可以直接摸手了。” “不是,”陆驰僵了好一会才把自己的舌头捋平,“你们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徐长老一脸感动地说,“属下有生之年能看到我们大人有所依托,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长老也忍不住道,“不枉此行了啊。” 陆驰:“” 陆驰转头看向另一边垂着眼掩住笑意的沈星烈,问:“他们早就知道你的心思,是吗?” 沈星烈轻咳了一声,点头道:“是。” 陆驰顿了一下,艰难地问出了此时最想问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比我知道的还早?” “只要有大人在的地方,小阿烈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了,”孙长老摇头道,“大人也是,不管对谁都冷冰冰的,只有看向小阿烈的时候,眼睛里才会带着笑。” 那眼神含了点欣喜,带了丝眷恋,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依赖。绝不是父亲看自己的孩子时该有的情绪,倒像是普通男子在看自己的挚爱之物。 一个爱而不能言,一个爱而不自知。 所以他们才格外积极地想撮合这两个人,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留有遗憾的渡过后半生。 “是啊,是啊。”徐长老也道:“凡是看过你们相处模式的人,谁能看不出你们俩的关系之暧昧。” 除了您自己。 陆驰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竟然有几分心虚,声音也不由得低了几度:“我有你们说的那样吗?” “有。”四位长老同时点头道。 陆驰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道:“你们就这么接受了?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可是一直在扮演沈星烈父亲的角色。一夕之间,父子变伴侣,这说出去谁都会觉得怪异吧。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徐长老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是没看过某江上的那些养成系小说,比你们激烈的比比皆是。” “不对,”陆驰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几个人,“听你们刚才的意思,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是啊,”徐长老一脸骄傲地说,“破坏系统内的高层,凡是见过大人本体的,包括主系统那边的主管人员,甚至主系统主神本人,都在嗑你们俩的CP。” 所有人都在默默观望,沈星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努力一点,打破破坏系统主神心里的壁垒,最终抱得美人归。 “我上次去主系统那边开会的时候,还看到有人在看我们大人和小阿烈的同人文,”坐在徐长老身侧的那位长老兴致勃勃地说,“几个人围在一起看,那一个个笑的,一脸猥琐。” “同人文我有资源啊,清水的、带肉的我都有!” “分享给我,分享给我,刚好最近书荒了。” 沈星烈:“” 陆驰:“” 陆驰单手撑着额头,下意识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试图减少一下周遭的噪音。 从认定自己的心意到现在,他一直在犹豫纠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沈星烈的关系,怎么才能让这件事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到最后才发现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们不仅接受了,还接受的无比欢脱,无比兴奋。简直比人类世界里,养了几十年的大姑娘终于得以出手的老父亲还激动。 陆驰心情复杂地放下了掏耳朵的那只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原本压在心里最大的难题轻松化解,他应该很开心才对。 但拜眼前这几个心理年龄加起来估计都还没成年的长老所赐,他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