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马上请长安》 第1章 重生 夏夜炎炎,即便已经深夜,暑气仍是顺着窗棂往内涌,叫人心浮气躁。 梆子隐约从远处的墙院外传来,更夫喊着一成不变的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台面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明亮的光与阴冷潮湿腐臭,蛇虫鼠蚁遍布的暗室形成强烈对比。 “你考虑得如何了?” 身后的声音换回张汐音的神智,她有些恍惚,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目光所及,手里是手绷绣帕,绣花针。 张汐音缓缓的将绣花针扎入绣面,针尖穿过绣帕刺入指腹。 指尖疼痛袭来,张汐音冷眸微眯。 这是……真的? 她回来了? 还未等她从惊愕中回神,身后的男人往前几步,面色难看的沉声道“你我婚约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对你没有半点感情这你是知道的。纵使你容冠长安,柳絮才高,却并非我所爱。” “菀菀与我本是青梅竹马,若非父母定下这门亲事,这侯府少夫人自该是菀菀的,是你抢了这少夫人的位置。如今,菀菀她不惜自毁清白救我一命,我许她平妻身份理所应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熟悉的声音入耳,令人作呕。 是周易宏那个畜生。 张汐音回头看去,烛光下,周易宏就站在那里,眉眼里是熟悉的厌恶,无情。 与她临死前的那张脸重叠。 ——周易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轻飘飘的一句“把她扔进去。” 酒瓮被抬起,从高墙扔下破碎开来,她倒在碎瓦片里,看着那些恶犬扑来。 没了手脚的她动弹不了,看着恶犬撕咬自己残破的身躯,耳边响起的是李悦菀那嫌恶的声音。 “咦,好恶心啊,宏哥哥,我们回去吧,姐姐家的那些嫁妆我们还没有清点呢。” “那就不看了,没得污了菀菀的眼睛。” 畜生,畜生—— 张汐音捏着绣花针的手微微颤抖,她狠狠的咬着牙根才能控制住没有将手中的绣花针刺入周易宏的喉咙里。 她咬着牙根,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周易宏面色一沉“你……” “滚。” 张汐音吼了出声,抬手一挥,桌面上的东西全部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易宏吓了一跳,还要再说,门外,定安侯夫 人陈氏进门将他拉了出去。 “娘,她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脸怒意。 陈氏推着周易宏往外走“宏儿,你刚回来就跟汐音说这些,她自然接受不了,你先出去,让汐音冷静一下。” 周易宏冷着脸,甩袖出了房间。 陈氏见儿子离开,回头“汐音,若非那姑娘不惜污了自己的清白救下宏儿性命,你如今已是守了寡,你……好好考虑吧。” 吱呀—— 房门关上了。 张汐音满腔的恨在此刻完全迸发出来,抓起旁边的东西砸在地上。 哐当的碎裂声不断的响起,房门外,陈氏眉头皱了皱,她抬手掩嘴藏着眼里的嫌弃,对守在门口的婢女提醒道“好好看着少夫人,别让她伤了自己。” 婢女屈膝应是。 房内,张汐音砸了满屋东西,发泄一通才冷静下来。 汗水顺着颊边滴落,张汐音疲惫的喊道“香叶。” 房门推开,香叶进门,看着满地的东西眼里都是震惊,她从小陪着姑娘长大,从未见姑娘这般……生气失态。 她心疼的上前“姑娘,您还好吗?” 张汐音看着面前的香叶,心中传来一阵疼痛。 前世她病重,香叶去帮她找大夫却被溺死在荷花池里,捞上来还被诬陷是偷了侯府的东西,连一张草席都没有就被扔去乱葬岗。 张汐音眼眶通红,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香叶,我想沐浴。” 香叶忙道“姑娘,香叶去让人备热水。” “不要热水。” 张汐音说道“要冷水。” 香叶顿了一下,立刻道“是。” 冷水很快备好。 张汐音没让人伺候,穿着里衣坐在浴桶里,凉凉的水浸身,头脑更加清醒了。 清醒,那些记忆便更加清晰。 张家历代都是皇商。 到了祖父和父亲更是被提为官商,官拜二品和从三品,哥哥十六岁便已经是金科状元,母亲掌管宫中一切首饰、布匹等采买。 第3章 哭晕 周老夫人握得紧,张汐音的手抽不来。 敛眉,张汐音盯着周老夫人那双瘦巴巴的手,皮肤养得很白,老人的皮软如柔滑的丝绢,她却觉得恶心。 定安侯府一家子吃人的贪财恶鬼,张家未出事之前,定安侯府所有人对她都无比的关怀疼惜,嘘寒问暖好不亲切。 张家出事之后,她卧病在床。 那时候他们是如何?周老夫人和陈氏只来看了一眼,眼中皆是鄙夷。 她哭着喊“祖母,我爹娘他们是被人陷……” 周老夫人一声叱道“住口,谁是你祖母,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也配当我的孙媳妇?” 陈氏笑道“张汐音,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把你当成家人吧?我们对你好,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给侯府当牛做马而已。” 那丑恶的样子,张汐音忘不掉。 她一下抽出了手,疏离的后退两步,冷声问“老夫人和夫人想如何帮我?把那女人赶出长安?” 那女人? 周老夫人和陈氏心头一跳,那可是皇后的女儿啊。 陈氏一时变了脸色。 周老夫人慈声劝道“汐音,我们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那李姑娘她毕竟是舍命舍清白的救了宏儿,才能让宏儿从边城回来,我们若是把她赶出长安,肯定会被人说忘恩负义。” 张汐音“所以呢?” “李姑娘赶不了,她没了清白,宏儿需得对得起她的恩情。此事……我们再商量嘛。”周老夫人讪讪一笑,又上前一步要去拉张汐音的手。 张汐音往后退一步,避开她的碰触。 “既然要商量,那你们先商量好再说,我就先告辞了。” 微微弯腰,张汐音抬手道“香叶,我们走。” 看着张汐音执意要走,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有点儿绷不住了,她不动声色的推了陈氏一下。 陈氏立刻追上去,挡在张汐音的面前“汐音,你等……” 张汐音打断她的话“夫人放心,我和世子的婚事是皇后凤旨促成的,若是闹起来,少不得是打皇后娘娘的脸,自然不会冲动。我昨夜受了风寒,想回娘家调养调养罢了,怎么?夫人和老夫人这是……不同意?” 她抬眼看向后面的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忙笑道“怎么会?汐音是知道轻重的,那你回去住两日,回头让宏儿去接你回来。” 张汐音转身就走,带着香叶坐马车离开了定安侯府。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委屈汐音了,叫人送些补身子的药去张府,宏儿成婚时去边城去得急,也没陪着汐音回门,备些好东西,叫宏儿送去。” 陈氏点头“媳妇这就去吩咐。” 两人一脸心疼又为难的样子离开了轻风院。 然而,刚回到福康院,周老夫人便气得拍桌子。 “她算个什么东西?只是个贱户,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是吗?还敢给我甩脸子,不过是丈夫想娶个平妻就这般妒怒,果然是商贾贱户,一点德才都没有。” 陈氏低声道“那张家门风本就是如此,惯得她是这般样子也是预料之中,她若是一点儿也不生气才真的奇怪呢,婆母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周老夫人怒道“我能不生气吗?外面还传她是个多么贤淑大气的女子,瞧瞧,如今不过是丈夫要娶平妻便敢跟家中长辈摆脸置气,若不是要哄着她,我非打死她不可。” 商贾贱户以为家中出了三个官身,就真把自己当千金贵女了?也敢对她一个侯府老夫人摆脸色,反了天了。 —— 雨停了。 马车轱辘,车外喧嚣闹笑,皆是熟悉的市井之气。 嫁进侯府之后,张汐音成了宗妇身份,要守着规矩不能轻易抛头露面,每每生意都是安排得力的人去做,甚少出门。 死了一回,如今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姑娘,怎么了?” 香叶担忧的问“可是身体不舒服?” 张汐音“没有,就要回家了。” 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爹娘和哥哥的头颅落地,鲜血从断颈喷溅而出,那样的红…… 想到那一幕,她心口钝钝的痛,只觉得呼吸不过来。 滴答滴答—— 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张汐音死死的咬着嘴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香叶吓了一大跳,慌乱的拿帕子帮她拭泪“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姑娘不哭,我们不委屈,呜呜……” 香叶也跟着落泪起来。 却在这时,马车停下来。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大公子。” 张汐音怔住,扭头紧张的看向车门。 “姑娘在里面?” “是…” 车门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带着温雅的笑。 哥哥还活着,哥哥…… 张汐音眼泪落得更凶了,她喃喃的开口“哥……” 张寿安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自家亲妹那悲痛伤心的表情时就消失了,他忙进了马车将车门关上,对外面的车夫道“立刻回府。” 车夫赶马。 张寿安忙道“寿桦,你怎么了?别哭,快别哭。” 寿桦,是张汐音的乳名。 张汐音伸手过去,抓着亲哥温热的手,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家人失而复得,失而复得啊。 曾经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一样,但那股失去的悲痛恐惧却一直都在。 她是亲眼看着家人死在面前的,怎么可能忘掉。 但现在,哥哥还活着。 张汐音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双手紧紧的抓着张寿安的手“哥,哥……” 她不住的发抖,手里皆是冷汗。 张寿安察觉到她的情绪,心疼极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宝贝着长大的。 “哥在,有哥在,没事的,我们寿桦不哭,不难过。”张寿安不住的安抚道。 话还没说完,张汐音突然唇色发白,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张寿安大惊“寿桦?寿桦……” 说着,对外面的车夫喊道道“再快点,快。” 马车加速了。 他伸手撑扶住妹妹,沉声问香叶“姑娘在侯府怎么了?” 香叶抽泣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说完还仔细的确认,就怕自己忘了什么细节。 张寿安深吸一口,气笑了“好得很,好得很。” 马车很快回到张府,从旁边通门直接进去,下人立刻关上院门。 张寿安抱着张汐音从马车上下来,对下人道“去请大夫。” “公子,姑娘怎么了?”小厮有志带着媳妇冬红过来,看到昏迷的张汐音又惊又忧。 张寿安面色沉沉疾步往小竹居去,一边道“派人去把父亲请回来。” 楚有志道“是。” 楚有志亲自出去。 冬红跟上来“夫人在安乐院陪老夫人,奴婢这就去通禀。” 第4章 家人 姑娘晕倒回来,张府上下皆又忧又急,却有条不紊的各自奔走。 张寿安刚把张汐音抱回小竹居,张老夫人付慧华和张夫人黄兰英匆匆赶来,看到面色苍白满脸泪痕的张汐音,都吓得不轻。 “寿桦?”黄氏心疼的上前喊闺女小名,却不见醒。 张老夫人也是面色难看,问张寿安“怎么回事?” 张寿安咬牙,只一句“周易宏那竖子,他竟想娶平妻。” 黄氏惊得抬头“什么?” 后面的话没继续,大夫来了。 黄氏让开了,张老夫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没人说话,安静的看着大夫把脉,施针。 施针一刻钟之后,大夫把脉拔针,这才起身去写药方。 “病人无甚大碍,昏厥是因为极怒攻心,疲神劳损,又悲喜交加过度所致。三者一道迸发,这才撅了过去。” 大夫坐下,提笔写药方。 “老夫给她开个安神调气的方子,早晚一次,服两日。但切记不可再情绪过大,好生休息便可痊愈。” 写好方子,张寿安上前双手接过“多谢大夫。” “先熬一副,等病人醒来连着这枚安神丹与汤药一同服下,后面只管服汤药便可。” 张寿安接过,道“送大夫出去。” 冬红立刻上前,恭敬的把大夫请出去,并奉上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高诊金了。 —— 大夫刚走,张老太爷和张老爷匆匆回到。 两人直奔小竹居,看到还昏迷的张汐音,都问怎么回事。 戴妈妈出去,将下人赶到小竹居外,留下香叶。 香叶跪下来,哭着说道“……世子刚回来,到轻风院第一件事竟是逼着姑娘同意他娶平妻,还与姑娘置气,说……说娶姑娘并非他所愿,是被逼的。奴婢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他说他与那女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姑娘占了少夫人的位置。” 哐当…… 茶碗落地,黄氏气得直哆嗦“欺人太甚,我儿是他们亲自来求娶的,也是他们亲自去宫中求皇后做的媒,他们竟敢这般作践我的儿,混账。” 香叶没有半点隐瞒的又道“姑娘气得砸了一屋子东西,还泡了冷水,想来夜里也没睡才病倒的。” 姑娘昨夜的委屈,绝对不能白受。 张老夫人安抚的拍拍儿媳的手,问香叶“那女子,当真救了世子?” 香叶“世子是这般说的,具体如何,奴婢不知了。” 她在门外听到的不多。 一个女子,救命之恩? 呵,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但他带着女人回来还要以平妻身份娶进侯府,却是真的。 张老爷道“我们张家家规他们侯府前来求亲时便已经言明,既已答应却不遵守,那就是骗婚。” 没错,就是骗婚。 张汐音刚醒来就听到父亲的话,她睁开眼。 一直坐在床边的黄氏立刻发现“寿桦醒了?寿桦,娘在。” 张汐音直直的看着自己母亲,床边凑过来的几个人,熟悉的脸。阿娘在,阿爹还在,哥哥也在,没被砍头。祖父没有摔倒去世,祖母也没有悲伤过度病死。 都在,都在! 眼泪不断的滴落,张汐音喜极而泣。 看着张汐音又哭又笑的,一家子心疼不已,陪在旁边安慰。 张老夫人“药呢。” 戴妈妈回话“已经催了。” “催着药……” “药来了,药来了。” 冬红端着药汤进来,戴妈妈接过,送到黄氏的手里。 张寿安将安神丹拿出来,黄氏亲自喂药。 张老太爷柔声道“寿桦啊,先吃药,不怕,现在在家里,有爷爷奶奶,有爹娘和哥哥在呢。” 张汐音不断的稳着自己的情绪,服下药才道“我没事。” 她是高兴,高兴家人还活着,激动了。 张老夫人摸了摸她满是泪水的脸蛋“先休息,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睡一觉,醒来我们再谈好不好?” 张汐音握着祖母的手,点头“好,听奶奶的。” 亲人都还在,前世发生的事情如今还没发生,她哭过了,便不会在哭。 她要好好的活着,保护家人。 汤药很快见效,张汐音睡过去了。 黄氏守在床边,张老太爷三人和张老夫人去了书房。 还未坐定,下人来报,定安侯世子来了。 张老爷张嘴就道“大棍子打出去。” 张老太爷“……” 下人“……” 那可是定安侯世子啊,还是奉旨回京有官职在身,即将升职的。 张老太爷对下人道“打倒不必,就说不见,他自然会懂。” 下人应是,去 回禀了。 楚有志跟去看。 周易宏一脸的惭愧,没有走,让小厮将东西拿来。 他道“与汐音成亲之时因战事走得匆忙,一直没有带汐音回门,昨夜刚回京,想起此事便想陪着汐音回来,却不想一些事情惹得汐音难过。你们把东西交给她,就说本世子是来请罪的。” 下人很有教养的没有摆脸色,只说道“世子还是请回吧,如今我家姑娘病着,想必世子也是懂的,有什么事情,等我家姑娘病好了再说。” 周易宏一脸惊讶“汐音病了?” 随即满脸愧色道“是本世子的错,想来汐音气头上不想见本世子,等她气消了,本世子再来接她。” 下人揖礼“世子慢走。” 看着周易宏上马车离开,下人进了大门关上之后。 门内一直盯着的楚有志淬了口道“呸。” 旁边的下人“有志哥,这世子怎么姑娘了?” 楚有志哼哼“姑娘的事情别多问,总之,他们定安侯府欺负了咱们姑娘,可懂?” 下人“懂。” —— 楚有志去回禀,听得一家人气够呛。 张寿安怒道“他也说得出口。” 张老太爷“此事还得跟寿桦说说。” 张老爷却有些思量“当真要跟寿桦说吗?她这般受了委屈,可到底是夫妻,若是寿桦心软……” 张老太爷“寿桦受了委屈回来,我们便要为她做主,却也得问过她的意思。” 没错,家人就该如此。 张老太爷又道“况且,寿桦与那厮有什么情分?结亲当日便出京去了边城,回来没有半句问候便要娶平妻,我们张家高攀不上这种家庭。” 张老夫人这时却道“可,这门亲事是皇后促成的。” 一家子“……” 第5章 说梦 周易宏回到侯府之后直奔福康院,李悦菀正坐在金线牡丹图的贵妃椅上,跟周老夫人挑选新送来的布匹丝绢。 看到周易宏,李悦菀一脸温柔的笑着喊道“宏哥哥,来看看,这些花色怎么样?” 周易宏对这些懂的不多,看了看道“都挺好,料子也不错。” 周老夫人说道“那张汐音虽然是个商贾贱户出身,但也确实很会享受,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差一些她还看不上,金贵着呢。” 一个商贾贱户,用的东西简直跟皇宫里的娘娘一样。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周老夫人道“如何?你去了见到她没有?” 周易宏摇头有些着恼道“她回去便病倒了,张家将孙儿拒之门外了,还是个下人来打发的。” “果然是低贱的玩意儿,一点礼数都没有。”周老夫人气得黑脸。 李悦菀拍拍周老夫人的手背“祖母别置气,她不过是个赚钱的工具罢了。” 周老夫人马上换了脸色,笑眯眯道“菀菀说的对,那小蹄子确实是个做生意管家的一把好手。” 张汐音进府之后,他们便把侯府丢给她管理,不过才一个多月,整个侯府大变样。 家中陈旧的东西全部焕然一新,侯爷早年欠下的债资还清,吃穿用度一应都用上了最好的。 若非看在这些,谁会给她好脸色这么哄着? 李悦菀勾唇,柔柔笑道“所以我们都要哄着她,让她觉得侯府好,这样子哪怕没有宏哥哥的夫妻情分,她也会留下来为我们所用,给祖母您当牛做马呀。” 周老夫人眉开眼笑,赞道“菀菀就是聪明。” —— 这一觉,张汐音睡到了亥时三刻。 香叶靠在矮凳上打盹,母亲趴在床边的软垫上,屋内烛火微明,旁边燃着安神的熏香。 看着母亲的睡颜,张汐音鼻尖酸涩。 张汐音张了张嘴“娘。” 微弱的声音惊醒了黄氏,她抬头看去,见张汐音眼眶发红,忙安抚道“寿桦醒了,娘在,饿不饿?” 说着,对身侧坐在地上的香叶拍了拍“去把热粥端来。” 香叶忙起身,拍了拍脸匆匆出去。 还未走过去,招娣已经迈步进来了“夫人,粥来了,还有熬好的药。” 招娣是黄氏的陪嫁,进门没多久便跟楚六子看对眼,张家替他们促成了亲事,生下了楚有志。 黄氏接过粥要喂。 张汐音坐起来,伸手去拿碗“娘,我自己来。” 黄氏递给她,心疼道“汐音,委屈你了。” 张汐音“不委屈,阿娘,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您把爷爷他们叫来好吗?” 她虽不能说自己重生回来的,但侯府那等贪财无耻的狼窝,她必然是要提醒家人的。 即便,被家人揣测怀疑,她也心甘情愿。 黄氏点头,转头对招娣“去请老太爷……还是我去吧。” 黄氏起身要去,张老夫人已经迈步进来,身侧跟着张老太爷,张老爷,张寿安,还有刚从娘家赶回来的寿安媳妇温语柔。 黄氏都有些惊讶了“爹,娘,你们还没睡啊。” 张老夫人“怎么睡得着,寿安刚把语柔接回来。” 几人走到床边。 温语柔上前,伸手去拉张汐音的手,入手微凉“寿桦。” 张汐音笑道“嫂嫂。” 看着嫂嫂也活生生的在面前,张汐音眼眶通红。 哪怕是告诫自己不哭,可看着家人在前,前世凄惨却一遍遍在脑中不断的回放。 前世,张家被污蔑贪污敛财,杀人等罪时,哥哥当机立断一纸和离书将嫂嫂送回温家。 斩首那一日,她在马车里看到嫂嫂一身白衣自刎在刑场,崩溃不已。 全死了,全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着。 不单单是家人,张家的旁支亲戚,家中下人全部被诛,张家家产半数充公,半数被皇后和侯府拿走。 一桩桩一件件,血仇罄竹难书。 温语柔拿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说道“没事,我们都在,那周世子敢这般欺辱你,嫂嫂这就回去,叫我爹今晚就上书弹劾那周世子。” 张汐音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摇头“嫂嫂,我没事,就是……想你们了。” 想得心口疼。 温语柔“知道,我们也想你。” 她本来在老家陪外祖母避暑的,听闻此事当即就跟随夫君回来了。 一家人说了些体己的话,张汐音情绪已经彻底稳定,不知不觉过了子时,张老夫人年纪大熬不住,温语柔扶着张老夫人去歇息了。 张汐音面色凝重了几分,说道“爷爷,有些话我想跟你们说,很重要。” 看到这里,张姥爷回头道“都出去守好了,没有传唤不许进来。” 招娣和冬红、 香叶出去了,将院子里的人都喊出去,关上小竹居的院门。 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张寿安谨慎的出去查看一番,确保不会有人偷听。 关上房门,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 张老太爷低声问“寿桦,你说,有天大的事情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张老爷点头“对,周家哪怕勋爵侯府,我们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张汐音咬了咬嘴唇,她从椅子上起来,退后几步跪下磕头。 这一下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张寿安起身去扶她“寿桦,你这是做什么?” 张汐音不动。 黄氏和张老爷也起身。 张老太爷倒是淡定些,抬手道“你们坐下。” 黄氏和张老爷相视一眼,坐了回去,张寿安没动。 张老太爷道“寿桦,你也起来,有什么话只管说。” 张寿安伸手去扶。 张汐音直起身,却还是跪着道“孙女不孝,识人不清养那一窝豺狼,请祖父责罚。” 她重重的磕头,泪盈眼眶。 什,什么意思? 一窝豺狼?定安侯府吗? 几人听得一脸的懵。 张老太爷起身,亲自去扶她“寿桦,你先起来,坐下慢慢说。” 张汐音起身,扶着爷爷先坐下,自己才坐在哥哥旁边。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爷爷,爹,娘,哥,你们相信梦会成真吗?” 四人面面相觑。 张老太爷沉思片刻,说道“你说。” 张汐音咬着牙根,艰难道“前些时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张氏一族被构陷贪污受贿、敛财、杀人等罪,遭诛,全族被灭无一……活口。” 四人大惊“什么……” 第6章 噩梦 张寿安想了想“寿桦,那只是梦而已。” 张汐音早便想到说是梦家人定然不会信,不过,哪怕家人不信,她也要说。 而且,她有一个能让家里人彻底相信她所做的梦都会成真的办法。 “我知道你们不信,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但从昨夜开始,我信了。”张汐音道“梦里,我梦见了周易宏回京,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她叫李悦菀。那梦境里,无论是周易宏说的话,还是这个人的名字,场景等等全部都很清晰。这个梦,在昨夜完全对上了,一模一样,那个叫李悦菀的女子,真的出现了,一个我从来不认识,梦境里出现的人真的出现了,我很害怕。” 张汐音手微微颤抖,眼中皆是恐惧。 恐惧不是为了让家人信她装出来的,而是真实的害怕,哪怕是重生,她也怕前世所发生的再现,怕自己保护不了家人。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张汐音不稳的呼吸声。 这太过匪夷所思,可自己的女儿一向不说谎。而且女儿回来之后,都病倒了。 张夫人道“娘信你,寿桦别怕,你继续说。” 张老太爷“你说。” 张汐音便将前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隐瞒。不能隐瞒,张家血海深仇她一定要报,而单单靠她一个人必然举步艰难。 爹娘,爷爷哥哥他们一无所知更是被动,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半个时辰后。 “那李悦菀竟然是……” 嫡长公主! 天呐!几人的脸上说不出的震惊,倘若都是真的,那……皇后就是欺君。 “此时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张老太爷面色凝重,想到三年之后,他们张氏遭诛灭,一向慈祥温和的脸上也盈满了煞气。 他们怎么敢? 若当真如此…… 张老爷道“若真是为了我们家的钱,那我就是救了条毒蛇。” 救人命还被反咬,家破人亡。 欺人太甚。 张汐音说道“李悦菀进府后,周易宏会晋升为正二品羽林大将军,梦会不会成真,等过皇帝封赏下来便知。” 李悦菀会八抬大轿抬进侯府,周易宏必会晋升,一切成真。 张老太爷看向孙女,叹道“寿桦,我们信你。” 是梦又如何,就算是梦,他们也绝对不会让梦成真。 何况,梦还成真了。 李悦菀,被调换的公主…… 半个时辰后,张老爷送父亲回安乐院,张寿安也回去休息,黄氏留下来陪张汐音。 夜色浓浓,母女两躺在床上。 张汐音缩在母亲的怀里,低声道“阿娘,我说的都是真的。” 黄氏摸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哄道“娘知道,寿桦,你做得很对,哪怕只是梦,我们也要防范,何况还真出现了那个女人。” 他们家富裕非普通富户能比,张家历代皇商本就有钱,黄家又掌管宫中珍品首饰布匹等采买,哪哪儿不被人盯着。 黄氏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说道“你的梦,我们都不会让它成真的。” 张汐音低低的出声“嗯。” —— 书房密室里,爷孙三人并没有去休息。 张老爷道“哪怕是梦,我们也要防范,就怕梦成真。得想办法找到证据,证明当年换婴孩的事实,哪怕过去了十七年,也要找到。” 张老太爷摸着下巴的胡须,说道“既然是定安侯府当年一手操办,他们自然对真相一清二楚,事儿做了自然有蛛丝马迹可循。” 张寿安“李悦菀若是皇后女儿,侯府必然会暗地里养着,只要找到他们养李悦菀的证据,就能证实她真是皇后的女儿。” 还有周易宏是否会晋升为正二品羽林大将军的事。 家破人亡,他们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 —— 天将明之时,黄氏被惊醒了。 她扭头看去,女儿满身是汗,浑身发颤痛苦的哭喊着什么。 “不要,不要砍……冤枉……不要砍……” 黄氏心疼的抱着她,唤道“寿桦,你醒醒。” 张汐音双手乱挥“不要砍……” 黄氏大喊一声“寿桦。” 张汐音猛的睁开眼,眼里全是恐惧悲痛。 她动了动嘴,喃喃道“娘?” 黄氏心疼的应声“娘在,你只是做噩梦了,只是做噩梦。” 只是梦。 张汐音紧紧抱住自己的娘亲,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呼吸慢慢的顺畅了。 是梦,也不是梦。 她稳住心神,从母亲的怀里起身道“娘,我没事,我们起来吧。” 唤人进来,伺候梳洗之后去安乐院给奶奶请安。 张老夫人看她面色不见好“药不管用吗?再去请大夫… …” 张汐音拉着张老夫人的手扶她去前院,说道“已经好多了,不用再请大夫。” “真的?” 张汐音点头笑道“真的,奶奶饿了吗?我饿了,我想吃虾饺和五色粥。” 话音刚落,廊下那边温语柔走来,笑道“知道你要吃,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做好了。” 张汐音心中温暖,娇娇的喊道“嫂嫂,你真好。” 两人扶着张老夫人去膳厅,张老太爷几人已经在了。 张家不如那些贵胄勋爵人家男女不同席,他们张家讲究的是家庭和睦亲爱,规矩没那么多。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早饭,前院来人通传,周易宏又来了。 听到周易宏来,一家人面色都很难看。 张老爷怒道“不见。” 什么破玩意儿,若不是忍着得找证据,他就拿个刀子出去,让他知道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楚有志正要出去回话,张汐音喊住了他。 “让他稍等,我这就出来。” 楚有志动动嘴,最终听话的应是,出去回话了。 黄氏拉着她“寿桦。” 张汐音经过一天一夜,已经清醒冷静,她必须回去,才能跟家人里应外合。 “娘,我得回去。” 张老太爷对她道“把戴嬷嬷带上,万事小心。” 张汐音点头“孙女去了。” “去吧。” —— 张府门外,周易宏面色隐忍,眸中怒火却压不下。 这张府什么东西,竟然连门都不让他进,祖母说得对,这低等的商户出身就是没规矩没礼数。 楚有志立在门口,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 这时,张汐音带着香叶出来了,身后跟着戴嬷嬷。 张汐音一袭丹青色金线滚边绣如意纹交襟长裙,精致的面容透着盈盈羸弱感。 周易宏看得一愣,心中暗叹不愧有容冠长安之名,长得真美!加上这病容,真真是惹人怜惜。 张汐音对周易宏微微做礼,冷淡的喊了声“世子。” 戴嬷嬷和香叶施礼“世子。” 马车从通门出来,拉到门前,香叶扶着张汐音上了马车。 周易宏见状想要跟着上马车,戴嬷嬷往前一站,一张老脸笑道“……少夫人病还未好,世子爷还是坐侯府的马车回去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世子爷。” 第7章 同意 周易宏心中不快,面上一副体贴的样子“嬷嬷说得是。” 戴嬷嬷施礼做请“世子先行。” 周易宏走过去上了自己的马车,小厮立刻喊道“回府。” 马车轱辘行走,身后的马车也跟着动了,相隔十多米速度并不快。 周易宏伸手拉开车后的小窗帘子,微微眯了眯眼。 他刚才真是被她羸弱的样子鬼迷心窍了,再美的人也不过是个商户女,是侯府富贵路的工具罢了。她怎么能比得上菀菀,菀菀可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是公主。 哪怕菀菀的身份不能暴露,皇后却如何都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女儿,他们家攀上了皇后才是最好的。 日后假太子登基,皇后就是太后了,等太后架空了皇帝临朝听政,便是他们周家富贵日子的时候。 收回手,帘子挡住了周易宏脸上的嫌弃和隐隐期待的得意。 —— 定安侯府里,周老夫人坐在寿椅上,左右两边的丫鬟帮她捶腿按摩,很是惬意。 陈氏坐在一旁,低声问“婆母,真会回来吗?” 周老夫人懒懒的掀开眼皮,说道“她们虽是有钱,却也不过是身份低贱的商贾,自古士农工商且不说,她与宏儿的婚姻乃娘娘做保结下的。纵使再不情愿,他们能打了娘娘的脸面不成?” 陈氏点头。 周老夫人又道“也不想想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一跃成为侯府少夫人,这可是宗妇之荣,他们能舍了这荣耀?” 陈氏再次点头“婆母说得对。” 随即又道“不过到底要哄着她,一会儿,儿媳亲自去迎她进门。” 周老夫人惬意的点头“嗯,且去。” 陈氏起身出去。 陈氏一走,李悦菀过来了。 周老夫人闻言忙起身,笑盈盈的走过去喊道“菀菀,昨夜睡得可好?” 李悦菀想到昨夜的温情浓意,笑得有些娇羞“很好,祖母挂心了。” 周老夫人一看她表情就明白了,更加亲和的说道“你也是祖母看着长大的,不挂心你挂心谁啊?” —— 马车在侯府的大门前,踏凳放好,张汐音从马车里出来,一眼看到旁边的周易宏。 周易宏假意上前想要搀扶,戴嬷嬷已经双手扶着张汐音下来了。 周易宏也不甚在意的收回手,说道“回家吧。” 陈氏从里面走 出来,笑着道“汐音,好儿媳,你可算回来了。婆母听闻你病了很是担心,身体如何了?” 说着,陈氏一脸关切的上下打量张汐音。 张汐音垂眸,平静的说道“好多了,劳婆母挂心。” 陈氏牵着她的手往府里走,叹道“说什么挂心不挂心的,你是我的儿媳,这是应该的。也是宏儿的不是,若非他……也不会惹得你这般生气。” 听着陈氏那不得已的语气,张汐音面上带着寡淡的笑意。 定安侯府一家子畜生,谁都不是个好东西。 陈氏看似清流雅贵和善温柔,实则贪婪自负。前世,陈氏缺什么,都是让她的丫鬟在她面前一副很委屈的诉说,她再迟迟出言阻止。 那时,她被周家一家人巧言哄着,总觉得她们对她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事事皆满足她们的需求。 其实,不过是被当成驴罢了。 一个给他们赚钱享乐的驴,驴用得差不多,可不就卸磨杀驴了吗。 张汐音动了动嘴角“婆母说的哪里话,世子也是无奈之举,您说得对,若非有李姑娘,我已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该对她感激才是。” 陈氏听得一喜,问她“你真这么想?” 周易宏也很惊讶的扭头看她。 张汐音点头“嗯。” 陈氏看她点头,心中很是激动,她忙道“那,你是同意她进门了?” 平妻的身份啊,同意了? 她当然要同意,不是想要平妻身份进门吗?那就让她进。 不过这一次,侯府的事情她不会再管,平妻嘛,身份都一样,她要让李悦菀来管。 一个空有公主身份,却没有半点教养什么都不会只会享乐眼高于顶,自负没有规矩的人,肯定能把侯府管理得‘极好’的。 张汐音缓缓的勾起一丝笑。 陈氏和周易宏两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都很是紧张。 张汐音“还是等大家都在,再说吧。” 陈氏心中大喜,一脸感动道“好,好,汐音啊,谢谢你全了宏儿对菀菀的承诺,委屈你了。” 这就菀菀了? 张汐音敛眉看陈氏牵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抽出来,轻顺耳鬓的碎发。 三人一路来到福康院,周老夫人站在廊下,同样一脸关切“汐音啊,身体可好些了?听闻你病了,吓死祖母了。” 你算哪门子祖母,畜生 差不多。 张汐音微微屈膝“谢老夫人记挂。” 周老夫人笑道“你身子还没好,快进屋。” 陈氏走到周老夫人的身旁,伸手去扶周老夫人,暗暗的比了个手势。 这小动作被张汐音看的一清二楚,她别开是想,假意没发现。 周易宏一路上都在打量张汐音。 张汐音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才女,柳絮才高,容冠长安,五官长得很是精致浓烈,哪怕是如今病恹恹的样子,让人一看便心生怜惜。若非怕菀菀吃醋,他其实也想跟张汐音做夫妻的。 不过,菀菀是公主,到底比她尊贵得多。 周易宏凑近几分,低声问“你真……愿意?” 陈氏和周老夫人也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动静。 张汐音“我若是不愿,世子打算如何?” 周易宏一下蹙了眉。 张汐音平静的看着他“世子即没别的办法全了她的救命之恩,非要允诺这平妻之位,如今又何必多问这些……”废话呢。 周易宏被说的尴尬,缩回去了。 周老夫人回头瞪了周易宏一眼,怪道“宏儿,不许惹汐音生气了。” 周易宏没说什么,迈步进去坐下。 周老夫人招呼张汐音“汐音,别管宏儿,祖母知道你是个大度聪慧懂事的孩子,来,先坐。” 各自都坐下了,周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汐音,你既然同意,那……我们让大家都过来,再请李姑娘过来商议婚事,如何?” 真急啊。 张汐音一副乖顺的低头“听老夫人的。” 第8章 条件 半个时辰不到,周家全部人都来了。 张汐音坐在周易宏的旁边,听着外面传来回话“李姑娘来了。” 说话间廊下传来脚步声,光影在地板上拉长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时,一只翘头绣百子藤花粉面鞋踏进门走来,她身穿白衣提花暗纹的齐胸襦裙。 张汐音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与李悦菀第一次见面。 拢在袖里的手不自觉捏紧,压下心中的恨意,假装好奇的看向她。 一张白嫩的圆脸,水润明亮的杏眼,给人第一眼便是俏皮可爱中又透着单纯,她前世,便是被这张单纯的脸给骗了的。 李悦菀也在看张汐音,她嘴角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早听闻张汐音容貌倾城,是个美人儿,她本来还不甚在意,一个商贾出身的低贱货色能有多好看? 可亲眼瞧了,才发现她竟是这么美? 李悦菀嫉妒极了,同时心里升起危机感。 这么漂亮的女人,宏哥哥不可能不喜欢。 李悦菀上前,微微屈膝做礼道“悦莞见过老夫人,老侯爷,侯爷,夫人,世子,少夫人。” 周老夫人笑道“李姑娘不必多礼,坐。” 下人立刻做请,让李悦菀坐在了周易宏的另一侧。 左右美人,好一副齐人之福的架势。 陈氏看着李悦菀,开口温柔道“李姑娘,之前你为了救世子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我们侯府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救命之恩本就珍贵,世子也许了你平妻之诺。如今,我们已征得少夫人的同意,同意你以妻之身进门。” 周家的一家子面色都很不错。 周易宏更是扭头,对李悦菀温柔道“菀菀,是真的。” 李悦菀大喜起身,走到张汐音的面前屈膝施礼道“多谢少夫人成全,不,多谢姐姐,姐姐宽厚大度,菀菀感激不已。” 张汐音冷着脸说道“先别急着谢我,我同意此事,也是有条件的。” 听到她有条件,周家几人眼神变了变。 老侯爷脸色微沉,略有不悦的说道“勋贵之家,三妻四妾实乃平常,你该懂得。” 想用这样的表情,吓唬住张汐音。 张汐音微哂“孙媳知道,但我们张家家规祖训有言,子孙不可纳妾,男子一生只可有一妻,除非丧妻。女子出嫁亦是如此,夫家若是有意纳妾,可提出和离回家。当年侯府上门提亲,我父亲可是提过?” 老侯爷面色一僵。 周易宏回道“提过。” “此次世子既要全了自己许诺报答李姑娘的恩情,汐音也要守我张家的祖训……” 周老夫人一下慌了般,咳嗽着急道“孩子,你可不能和离啊。” 张汐音笑了笑“老夫人不必慌张,听我说完。” 周老夫人坐定,陈氏安抚的顺她的后背。 张汐音看向李悦菀,说道“李姑娘既是平妻之身进府,自然也是侯府的少夫人,与我身份一样。” 李悦菀抿了抿唇,羞怯的看向周易宏。 周易宏也看着她,两人眉目传情。 “世子那晚所言我考虑过也是认同,世子对我既然没有半分情意,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本是想着和离,可念着老夫人,夫人你们往日对我的关怀疼爱甚是不舍。” 周老夫人和陈氏脸上很是感动的样子,还拿帕子拭泪,低低一声“好孩子……” 张汐音收回视线,直言道“世子要全了承诺,我也要守我张家的祖训,从今日起,我与世子夫妻缘分到此为止。我会好好的留在侯府‘孝顺’老夫人和婆母,只要你们不找我的麻烦让我能在侯府安稳生活便可。” 老侯爷脸色微沉。 李悦菀心中暗喜。 周易宏只觉得憋闷,眉眼里更多几分恼火。 这张汐音,竟然敢嫌弃他,不想跟他有夫妻之实? 她一个商贾出身的女人,能跟他这个堂堂的定安侯世子做夫妻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还敢嫌弃? 陈氏开口问道“汐音,你既然不愿跟宏儿做真实夫妻,为何还愿意留下?当真是为了我们?” 张汐音低头惭愧的说道“自然也不全是,老夫人和婆母对汐音好只是其一,更大的原因是皇后娘娘,我与世子的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自做保的,若是我当真和离,只怕要得罪了皇后娘娘。与其如此,不如想个折中的办法,各自都好。” 反正和离也和离不掉,她闹起来,皇后一定会下个不许和离不许休妻的凤旨。 左右她都走不掉,还不如省了这一步,让她们误以为她真妥协了。 只要不被摁死,日后总有和离的时候,但要她委身周易宏这个畜生是绝计不可能的,前世她都办不到,更不要说如今了。 看着就恶心。 然而,陈氏却道“可夫妻哪有……” 周老夫人瞪了陈氏一眼,忙上前 拉着张汐音的手道“汐音,你当真这样想?你与宏儿只做表面夫妻?” 张汐音忍着恶心任由周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只道“还望老夫人成全,否则,我只能一头撞死在这柱上,以尽我张家的孝道。” 周易宏等人都吓了一跳。 周老夫人看到她眼里的坚定,很无奈的一叹“孩子,依你,都依你,你放心,祖母会把你当成亲孙女一样疼爱的,你好好的留在府中,这里就是你的家。” 若是真逼急了,张汐音绝对会这么做。 他们侯府计划了五年,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可绝对不能出差错。 逼死了张汐音,张家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哄着吧,左右也正好合了李悦菀的心意,省得麻烦。 张汐音收回手“多谢老夫人,咱们立下切结书吧。” 周家众人“……” 这张汐音想得还真周全,竟然知道用切结书来挟制他们。 周老夫人“……依你,来人,取笔墨纸砚。” 一刻钟后,张汐音看着切结书上,周易宏的私印和周家众人的手印,将自己的一份拿起来收好,正要走。 李悦菀起身对她施礼,很是真诚的样子道“菀菀多谢姐姐成全,姐姐,请受菀菀一拜。” 张汐音不避也不躲,就这么看着李悦菀当众跪下。 喜欢装,那就跪。 第9章 指骂 眼看着李悦菀的膝盖跪了下去,周老夫人几个面色都有点古怪。 周易宏立刻过去拉。 “菀菀,你不必跪她,也不欠她的,欠她的是我,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李悦菀站了起来,低头道“不,菀菀也有错,若是……若是我当初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就不会……” 她很自责的样子。 周易宏心疼的抱住她。 “你没有错,你是为了救我……” 真是无语死了。 张汐音不再多看一眼,迈步离开福康院。 __ 张汐音一走,李悦菀便拉长着一张脸。 周易宏看她生气了,忙哄着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菀菀你跪她。” 李悦菀听了心里很受用,面上的不快收了回去,说道“还是宏哥哥你疼我,虽然我确实很不乐意,不过现在才刚刚开始,千万不能让她产生任何不快。” 周易宏很心疼她的懂事,深情的握着她的手。 “菀菀……委屈你了。” 李悦菀只是笑了一下。 周老妇人手里拿着刚才签下来的切结书,说道“如此倒也好,宏儿本就对她无意,有了这切结书,她日后便是想为宏儿怀子嗣也是不可能的了。菀菀,这切结书你拿着,从今往后,你就是侯府唯一的少夫人。” 李悦菀笑眯眯的伸手接过,心里很是高兴。 周易宏心里却不太高兴,他想到张汐音说出条件时看他那眼神,像看什么肮脏东西一般。 她一个嫁给他的女人,出嫁便要以夫为天,她竟然还敢嫌弃他? —— 回到轻风院,张汐音脱了外袍想要小憩片刻。 戴嬷嬷在旁边取安神香点上,看张汐音已经睡下,出去对外面的婢女们提醒道“都安静些,姑娘要午睡。” 婢女们应是。 香叶从旁边的小隔间出来,低声道“戴嬷嬷,我先去给姑娘熬着药。” 戴嬷嬷拉住她,对旁边擦拭廊柱的婢女道。 “你去。” 那婢女应是,接过东西自去小厨房。 香叶疑惑“戴嬷嬷?” “把库房的钥匙拿来,我们先去对一下姑娘的嫁妆。” 香叶立刻进里屋,在墙壁的竹枝画后面的暗格取了库房钥匙。 库房就在主楼二楼,从侧面的楼梯上去,香叶开了库房门。 戴嬷嬷取出早就准备的嫁妆单子,打开之后开始核对。 “姑娘这两年在侯府支出了什么?” 香叶取出另外一张自己备份的支出单子,递给戴嬷嬷。 戴嬷嬷打开一看,眉头顿时一皱。 “这么多?” 一张支出的单子,明确的记录了何时何地何事支出多少银子。 戴嬷嬷指着上面的一项,惊愕问道“十一年五月,洪记赌坊九万贯?” 不怪她震惊,九万贯啊,这不是什么旁的支出,竟只是单单赌债。 香叶点头“这侯府看似光鲜,其实内里亏空得厉害,赌债还是一部分,还有这些欠下的借资一共十八万贯。姑娘用自己的私人银子把所有的借资和赌债,连同利息一并还清之后,还把侯府那几个亏欠的铺子给捯饬好了,如今可赚钱了呢。” 侯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都是姑娘在操持,花销用度一样不差。 姑娘可会赚钱了。 戴嬷嬷往下一看,香叶罗列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周老夫人差人来要了什么?侯爷要支多少银子出去花…… 这侯府上上下下,指着她家姑娘一个人过活? 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她家姑娘纵使如今是侯府主母,管着侯府的大小事务,却也不是个钱庄啊。 戴嬷嬷脸都黑了。 张汐音倚着门,有些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嬷嬷。” 听到声音,戴嬷嬷和香叶扭头,才看到自家姑娘站在门口。 戴嬷嬷上前,柔声道“姑娘,怎么醒了?” 张汐音迈步进去,环顾一圈库房里的东西,奇珍异宝,珍贵名画,还有一箱箱的首饰,银子,金子,各种玉石等等摆满了整个二楼。 这些还是眼里看得见的,还有不在侯府的那一大箱子地契,房契,铺子等等。 想想还真是……钱财迷人眼,深情不堪许。 她前世以为的好不过就是为了钱而做的假象,讽刺又可笑。 张汐音随意的坐在一个箱笼上,伸手抚摸旁边的一尊红玉珊瑚“戴嬷嬷,有你在真好。” 戴嬷嬷指着支出单子,欲言又止。 “姑娘,苦了你了。” 张汐音一笑“戴妈妈,找些人来,悄无声息的把东西都搬走。” 她的东西,可不会再给畜生用了。 香叶忙小跑到 门口,盯着外面看不让人偷听。 戴嬷嬷眸色一亮,低声问“姑娘是想和离……” 张汐音“要想和离是不可能的,侯府不算什么,主要是宫里那个帮着他们。” 既然不能和离,那就丧偶。 不单单是周易宏,这侯府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还有……宫里那个。 戴嬷嬷很是疑惑,这皇后跟侯府也没什么沾亲带故的,怎么就这么偏帮侯府呢? —— 福康院。 侯府几个都在商量李悦菀进门的好事。 依照周老夫人的意思,是要让李悦菀风光入门,不能委屈了她。 李悦菀可是公主,身上流着帝后的血,周家众人自然不会反对,纷纷表示赞同。 可,风光大嫁需要钱财啊! 周易宏嗤声道“如今不是张汐音在管家吗?她既然同意,此事便交给她来办,她绝对不敢怠慢的。” 她若是还想好好留在侯府,自然不敢怠慢此事。 把事情办好了,身为丈夫,日后他还能对她有些好脸色,至于别的,休想。 李悦菀全程坐在周易宏的身旁,一双杏眼皆是柔情的盯着周易宏看。 —— 是夜。 周易宏去轻风院跟张汐音说这事,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戴妈妈指着鼻子给骂了出去。 “……老身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们侯府当初上门求取我家姑娘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许她一生一世永不纳妾,如今倒好,玩这文字游戏要娶平妻,我家姑娘被你们生生气病了,没人关心就算了。却不曾想,你们竟然还能觍着张脸让我家姑娘给你们办婚事。 周世子,少不得的你们今天就把老身给打死了,否则,谁也别想使唤我家姑娘。欺人太甚,还侯府呢,我呸……什么玩意儿?” 第10章 中馈 周易宏横眉冷眼,却又不敢发作。 戴嬷嬷是张家老夫人的陪嫁,曾经在宫里当过差,有那么些身份在。当然,他堂堂的侯府世子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一个老妇计较。 周易宏黑着一张脸走了。 张汐音倚着软枕喝药,看见戴妈妈回来,有些莞尔道“嬷嬷,我竟不知你有这样一面。” 在张汐音的印象里,戴嬷嬷一向是个温和知理的聪慧人,从未跟别人这般红脸叫骂过。 “老夫人吩咐了,只管叫姑娘放手去做,那些个腌臜不必您亲自去理会。” 所以,爷爷才让一直贴身伺候奶奶的戴嬷嬷跟来侯府。 能在宫里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这两日的事情来看,便知道侯府娶张汐音的真正目的了。 张家有钱,嫁唯一的嫡女岂会委屈? 这不,刚娶进门,这侯府所有的债务还清不说,吃穿用度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 自然,这世上哪有不爱钱财的。可即搬出了皇后帮忙促成婚事,便该好生对待姑娘才是,才能叫自己像个人来。 如今这算什么?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既要钱,又要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 他们周家,好个如意算盘。 —— 福康院。 周易宏黑着一张脸回来,陈氏瞧着儿子受气,问了旁边的小厮才知道。 陈氏气骂道“她一个下人也敢对着侯府世子指骂?来人,去把那恶奴绑来,打卖出去。” “你叫唤什么?” 周老夫人瞪了陈氏一眼。 陈氏不解,满脸恼怒“母亲,那等恶奴不处置了,以后这侯府上下都得以为我们好欺负。” 周老夫人是瞧不上陈氏的,听话是听话,但着实蠢笨。 她叱道“住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就敢叫人去绑?” 陈氏委屈“她是谁?不过是张家的一个老奴。” “张家如今的老夫人付慧华,是先帝恩师付佳庆的嫡女,那戴妈妈,曾经是宫里的女官人,官曾从三品,你敢去绑?” 陈氏呶喃“……不敢。” 周老夫人不再看她,问周易宏“宏儿打算如何?” 周易宏无所谓的说道“既然她病了那便不理会她,如今要紧的是先把菀菀娶进门,只是得劳烦祖母了。” 周老夫人“是娶菀菀要紧,祖母定会帮你把事儿 办好的。” 周易宏“孙儿多谢祖母。” 当天晚上,周老夫人踏进轻风院的门,正巧看见张汐音在喝药。 “汐音,身体可好些了?怎么还吃着药?” 张汐音放下碗,接过香叶递来的蜜饯吃下,这才起身。 周老夫人立刻上前伸手阻止“身体还病者就不必那么多礼了,瞧瞧,不过几天,都瘦了。” 张汐音也没打算施礼,她假装疲懒难受的顺势坐了回去。 “老夫人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世子和李姑娘的婚事吧?” 白天周易宏来过,周老夫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只是不好意思的说道“汐音,你也别生气,这李姑娘到底是为了救宏儿,宏儿即看了她的身子自该负责。只是着实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祖母是站在你这边的。” 话是要说得敞亮的,只要能把她哄好,说什么话都行。 张汐音抬手。 这时,香叶从腰间的荷包拿出一枚钥匙和私印. 张汐音说道“一年多前我嫁入侯府,老夫人让我管家,我身为少夫人自不容辞。但如今世子另有美妻,我如今又病着,这钥匙和私印便还给老夫人。” 钥匙和私印啊。 周老夫人都有点儿眼热了。 自从张汐音管家之后,负债累累的侯府今非昔比,这中馈可不再是烫手山芋了。 周老夫人压着激动的心“汐音,你也不过是气郁而已,身体好生养着很快就好,这中馈……” 戴嬷嬷又出来了“老夫人且收着吧,这侯府谁管都行,少了少夫人难道还转不动了?” 周老夫人被说得面色有点儿僵硬,却还是叹道“戴嬷嬷说的哪里话。” 伸手接过钥匙和私印。 得了私印和钥匙,周老夫人也待不住了,她想去库房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银子。 “汐音,那你好好休息,祖母就不打扰你了。” 张汐音浅浅一笑,起身要相送。 周老夫人忙道“送什么送啊,快歇着……” 带着自己的婆子女使匆匆离开。 人一走,香叶的表情就绷不住了“姑娘,你看她们……” 张汐音坐了回去“明白就好。” 戴嬷嬷从院门外回来,小声道“姑娘,公子那边已经安排了人,这两日便可以把嫁妆挪出去了。” 张汐音“辛苦嬷嬷了。” 戴嬷嬷笑了笑,又道“她们侯府要娶新妇,姑娘权当不知道也不必去理会,这长安城中多的是眼睛雪亮的人。她们若是低调的办了倒没什么,若是大肆操办,只等着被人弹劾的折子。” 这还是其一。 张汐音冷冷一笑,她前世,李悦菀入府之后,曾经要过一次管家的事儿,那会儿恰巧遇上了天灾,长安城内聚集了很多灾民。 她当时的提议是施粥救济,这等人前的好事儿谁都争抢着要做,侯府众人力举李悦菀。 那时她身体已经开始不适,总是乏力无神,便随了他们。 但李悦菀却差点搞砸了那事,她贪下救灾银钱的七成,剩下不到三成的银钱拿去购买霉米。 若非她不放心亲自去米仓查看,只怕要酿成大祸。 李悦菀……呵,一个被偷换出来娇养的‘公主’,侯府将她养得女红中馈样样不会,眼浅又自命不凡。 像李悦菀这样的人,管家?败家吧! 她这次把中馈交出来,自然不会再收回。 周老夫人酷爱面子,喜欢在别的勋爵人家面前摆阔,陈氏是个外事不知的愚知妇人,老侯爷周朝文武夫一个却喜欢收藏‘名画’,没少被人当冤大头宰。侯爷周洪生好赌成性,周易宏骄傲自大,有了李悦菀之后觉得自己是驸马,身份高人一等谁都瞧不起。 她就看着,看着这一家子禽兽不如的东西如何作茧自缚不得好死。 写了一封信,张汐音喊来香叶“你亲自把这封信交到万管事手里,不用遮掩,大方的去。” 第11章 很好 长安繁华,夜无宵禁。 最繁华的东荣街哪怕是戌时也依旧热闹,前来长安做生意的人在洪楼谈生意,觥筹交错间盘算着各自能够获利多少。 万钱来管理的永和钱庄就在洪楼的斜对面,这会儿偷得闲散,迈步进了洪楼。 万钱来看着不断打算盘的陈贺财笑道“陈老弟,忙不忙呀?” 陈贺财抬头看了眼,笑骂道“你个闲包,又来抖搂了。” 万钱来往旁边的椅子坐下,抓了一把台面上的瓜子笑道“我可不是闲包……” 话音刚落,身后声音幽幽响起“万管事,你果然在这儿。” 万钱来回头看去,一见来人忙起身笑道“香叶姐儿,这大晚上的你来找某这是有什么事?” 香叶取出信封“这是姑娘让我交给你的,你看看。” 万钱来双手接过,开心的应道“好。” 陈贺财打算盘的手停下,有些羡慕的看万钱来,忍不住道“香叶姐儿,我呢?” 香叶摇摇头,浅浅一礼离开了。 万钱来甩着信封笑道“忙你的吧,我给东家办事去咯。” 陈贺财“……” 谁还不是给东家办事?就你抖搂。 —— 库房的东西都摆在明面上,周老夫人看完,只觉得浑身舒畅。 银子,好多的银子。 这张家的人不愧是经商的一把好手,一个女儿都能这般会赚钱,果然,把她娶进门是对的。 李妈妈低声道“少夫人执掌中馈最有一手,老夫人当真要接过这中馈吗?” 说实话,这满长安就没比张家人更会做生意会管家的。 周老夫人喝了口茶,舒心无比道“你懂什么,如今侯府不同了,这中馈自然要拿回来,只是之前不好开口得罪了她。如今她自己愿意交出来便省得日后争执,算她懂事。” 李妈妈却觉得不妥,动了动嘴终究也没说什么。 这时,院外传来通传。 李妈妈出去之后,很快带着一摞账本回来了。 “少夫人让人将账本送来,说是侯府的开支明细都在账本里,叫老夫人您劳心管制了。” 周老夫人盯着一摞高的账本,方才的舒心瞬间去了大半。 “这么多?” 只是管理个侯府,至于吗? 李妈妈道“少夫人说了,她已经着人吩咐,叫侯府的账房 先生和一众管事婆子婢子们明日来福康院,叫您重新归置。” 周老夫人听着就觉得头疼。 李妈妈又道“少夫人还说,这本叫您先过目,便知道府中的各处开销支出,还有一应下人的分配等。” 周老夫人接过李妈妈手里的账本,想到那库房里的一箱箱银子,她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箱箱的,怕是有十万贯不止。 咬牙忍了,开始翻看。 轻风院里。 紫苏道“姑娘,都送过去了,奴婢依着您的吩咐,一字不差的跟李妈妈说了。” 张汐音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眼角溢泪,神态朦胧冶艳中,神情娴雅。 紫苏看得脸红,姑娘真美! 张汐音“明日一早,记得去福康院听事,老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好生’跟她提。” 紫苏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管理侯府下人各事职责。 紫苏应了声是,却忍不住抱怨道“姑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侯府是您一手操持起来的,世子刚回来就要娶平妻,这老夫人看似关心您,可如今拿到中馈那嘴脸,着实叫人心寒。” 她们家姑娘聪慧美丽,未出阁前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富贵花儿,张家的门槛都要被踩塌了。 若非皇后娘娘下旨促成此事,她们家姑娘指不定还是太子妃呢。 张汐音看紫苏那愤愤不平的表情,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她满身是血,被拖到她面前的画面。 香叶为了她去找大夫被溺死,紫苏呢? 紫苏发现李悦菀下毒之事,被活生生打断了身上的骨头,临死前,紫苏还在提醒她药里有毒。 “姑娘,药,有毒,不能喝,不能喝……” 她的四肢歪歪扭扭瘫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她嘴里冒出来,破碎不堪。 李悦菀在旁边咯咯的笑“真是主仆情深呢……” 张汐音猛的闭上眼睛,重重的吸了口气。 “姑娘,您没事吧?”紫苏担心的去倒水。 戴嬷嬷进来了,看到紫苏还在,说道“你明天还有事要做,先去休息,姑娘这里有我。” 紫苏放下杯子施礼“是,姑娘您好好休息,奴婢下去了。” 戴嬷嬷扶着张汐音起来,小声道“姑娘,切忌心焦气怒,身体要紧。” “嬷嬷,我省得。” 戴嬷嬷笑道“姑娘一向聪慧,老奴也是多嘴。” 张汐 音宽衣躺下,看戴嬷嬷点安神香,她闭上眼睛喃喃道“没有多嘴,你们都在,就很好,很好……” 戴嬷嬷拿着香铲的手一顿。 夜色浓浓,这一晚侯府久久未能安静。 ——翌日。 香叶伺候张汐音梳洗,低声道“紫苏姐一早便带着府中下人去了福康院,这会儿老夫人该起来了。” 张汐音捻着珠钗在铜镜前比划“去备马车。” 香叶问道“姑娘这是要出门?奴婢这就去。” 她喜滋滋的出门去吩咐,戴嬷嬷端了茶水过来,笑道“姑娘且惯着她,在侯府两年还是这性子。” “她自有长处。”张汐音道。 戴嬷嬷莞尔。 “也是,表面上跳脱活泼,但心思细腻,做事仔细。” 她们都不蠢笨,只是被周家这群豺狼虎豹的表面蒙骗,他们会用温和知理,柔善慈祥的面目来骗人。 收拾妥帖,张汐音坐马车离开了侯府。 人刚走,福康院的婢子匆匆赶来,要请张汐音去福康院。 守门的婆子“少夫人?刚出门去了。” 婢子傻眼,不得已又匆匆去回禀。 周老夫人气得差点摔了茶盏,想到外面那些下人,只得生生咬牙忍住。 她低声斥骂道“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出去?一个妇人,天天往外面跑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李妈妈给她顺气“少夫人其实也没怎么往外跑,这会儿出去,想来是有旁的事情,老夫人您别生气,还是先怎么归置外面的下人才是要紧。” 一说这个,周老夫人就头疼。 第12章 存银 洪楼是东荣街最大最好的酒楼,也是张汐音嫁妆中产业的一部分。 她嫁入侯府时,父母给她添置的商行、酒楼等便有二十家,城外庄子好几处,还有两处闲散的山庄,好几处山头。 当然,这些也都是她还未出嫁之前就在管理的。 前世,这些东西最终都落在了李悦菀的手里,张氏一族惨死,还有因她家受牵连的人…… “东家,您来啦。”陈贺财刚从后院出来,便看到站在堂内的张汐音,忙迎上去揖礼,也对戴嬷嬷和香叶打招呼。 戴嬷嬷和香叶微微还礼。 张汐音对他一笑“陈管事,我来尝尝你的手艺。” 陈贺财笑道“能得东家惦念我的手艺,真是荣幸之至,东家,您先坐着,我这就去做。” 陈贺财去后厨了。 张汐音直接上三楼,在靠街的雅间坐下。 戴嬷嬷倒茶,香叶则去开窗。 窗户打开,凉风徐徐吹来。 “前两日下雨之后,日头就不怎么出来,暑气倒是一下子散去了。” 戴嬷嬷把水递过去。 张汐音接过,抿了一口起身站在窗边往外看去,略有些昏暗的天,如风暴将至。 “要下大雨了。”她说道。 这表面看似清风徐徐,风平浪静,却也能清楚的看到风雨将至。 如同……定安侯府。 但要在定安侯府大仇得报后全身而退,她还需别的一些助力,越多助力越好。 大誉皇帝虽然仁德宽厚,一心为国为民,但不够英明,对皇后更是颇多宽待。 皇后心狠手辣,朝中因她干政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她当真没有野心吗?若是没有,当初也不会从宫外找了个孩子将自己的女儿换出来…… 如此说来,她也并非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好日子才算计张家,她是为了自己,钱财也是最好笼络人心的一个办法。 想到这里,张汐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希望是她多心了,觉得皇后是想自己当皇帝。 可也不得不防,如此,她除了自己的家人,还需要更强大的靠山才行。 谁,更合适呢? 这一时半会儿自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吃过饭,张汐音便回府去了。 刚回到侯府,椅子还没坐热,周老夫人又来了。 周老夫人显然心情还不错,脸上皆是慈色的问她“汐 音出去散心,去了哪儿啊?” 张汐音“洪楼。” 周老夫人点头,说道“方才永和钱庄的万管事过来,送来了这半年的利钱,祖母是想问问你,这永和钱庄里的存银有多少?” 张汐音抬眸。 周老夫人解释道“祖母不是怀疑你,只是之前一直是你管着中馈之事,如今你病了中馈祖母先帮你管着,自然是怕出错了。” 怕是想知道存银有多少吧? 张汐音也不拆穿她,直言道“不多,也就十万贯。” 周老夫人面上压不住的激动,十万贯啊!想到当年她管家,别说存银了,侯府的吃穿用度能维持就不错了。 库房的一箱箱银子,加上永和钱庄的存银,算起来应该有二十万贯吧? 若是全部存到永和钱庄里,那就是钱生钱啊!十万贯半年就能获得利钱五百贯,白得的五百贯呢。 一年就有一千贯,若是二十万贯,一年就有两千贯。 果然,张汐音这个人真是会赚钱。 周老夫人越发的激动,立刻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这时,张汐音难受的咳了起来。 周老夫人见状,关心道“怎么还没好?再去叫大夫来看看?” 张汐音摇头,有些恹恹道“只是有些累。” “那你好好歇着,祖母就不打扰你了。” 张汐音起身“老夫人慢走。” 人离开,戴嬷嬷端着药进来。 张汐音推掉说道“往后的药接着熬。” 戴嬷嬷立刻便明白过来,低声道“姑娘这是要装病到底?” “做事做全套,我们且退居事外,才能不起疑心。” 以前有她事事办好,如今她不干了,且看她们如何作死? 她辛苦赚的钱,一块铜板都得要回来。 —— 周老夫人回了福康院,又拿出账本看了库房的银子数量,顿觉白花花的银子似要从天上掉下来般。 “得把银子都存起来,来人……” 很快,十个大箱子被塞进了马车,前往永和钱庄去。 李悦菀从后面的小院出来,正巧看到下人搬着大箱子装车。 婢女是皇后给她安排的,见状低声道“昨夜轻风院那位将侯府中馈给了老夫人。” 李悦菀眸色微动,低声道“跟去看看。” 婢女屈膝应是,悄悄跟在马车后 面出府去了。 母后说了,她是公主,这天下的好东西都该是她的,这侯府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一花一木,也是她的。 自然,这侯府的中馈日后也该是她管。 李悦菀唇上缓缓的挂上温柔纯净的笑容,迈步往福康院去。 “祖母。” 李悦菀声音从门外传来。 周老夫人笑着放下茶盏“菀菀,正想叫人去请你过来呢。” 李悦菀坐在她旁边,低眸就能看到周老夫人腰间的荷包,她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问道“祖母这是缺了个饭搭子?” 周老夫人抬手点她鼻尖,笑道“你这张小嘴啊,就是不饶人,祖母想说你跟宏儿的婚事呢。” 李悦菀顿时娇羞。 “听凭祖母安排。” 周老夫人看她乖顺的模样很是受用,对比起来,李悦菀贵为公主,那张汐音算个什么? 她笑道“宏儿的意思是尽快将婚事办成,也是防张家那边做些什么,菀菀觉得呢?” 张家到底有家规族制在,张汐音退而求其次,但张家那几个却未必愿意。 “尽快办也好,等进了门,菀菀定会跟宏哥哥好好过日子,早日给祖母您抱上大胖重孙子。” 这话一出,周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就等菀菀尽快给祖母大胖重孙子抱呢。” 两人谈笑融洽,李妈妈低着头给她们倒茶,心中却不由得感叹。 俗话说,聘为妻,奔为妾。 哪怕这李姑娘于世子有恩,又是青梅竹马,可到底跟轻风院那位比起来真真儿一个天一个地。 一个大姑娘,还没成亲嫁人呢,竟就自个儿说生孩子的事,真是……不知廉耻! 第13章 弹劾 亥时,轻风院刚闲散下来。 紫苏带着换班下来的婢子们去休息,轮上守夜的婢子。 妆台前。 戴嬷嬷帮张汐音取下发簪,瞧着铜镜中倒映着的芙蓉面,只笑道“姑娘这两年出落得越发好了。” 十六出嫁时还稚气,过了两年,就跟花苞儿开了似的,明艳动人。 香叶在旁边拧帕子,搭话道“咱们姑娘可是长安城中排得上前三的美人儿呢。” 她很是骄傲。 张汐音对自己的容貌倒不甚在意,长成她这样的也比不过流着皇后血脉的李悦菀,可见容貌在权势面前什么也不是。 “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张汐音净面,接过香叶的帕子擦手擦脸。 戴嬷嬷柔声道“姑娘好生歇着。” 张汐音点头,躺下了。 香叶解下床帘,戴嬷嬷低声对她道“守着姑娘。” 香叶应是,戴嬷嬷便出门去了。 长安城有长安河,河流天然形成,水流稳定。 定安侯府府邸正巧便在长安河叉出的小河流上,小河流横穿整个定安侯府,流经荣胜轩再到福康院,再经轻风院后出去。 子时三刻,一条小舟从河道中缓缓的飘进院墙。 轻风院院门紧闭,几个婢子站在边上,手里都抬着东西。 小舟的下方,一个男人冒出脑袋来,是楚有志。 “戴嬷嬷。”他小小声喊道。 戴嬷嬷低声道“先把东西卸下来,把这些搬上去。” 婢子们立刻行动,很是麻利…… 等小舟装满,一墙之外的另一端绳子拉紧,将小舟拖出去。 戴嬷嬷回头对几个婢子道“把这些搬去小库房。” 婢子们应是,抬着箱子去了。 一墙之外,小舟出去之后,楚有志从水里爬了起来,对旁边的中年男子道“爹,都好了。” 楚六子看儿子落水狗的样,笑道“快走。” 楚有志换了衣服,从暗处走了。 小舟上继续往下游,驶入拐角之后,换小船离开。 一切都避开了侯府的视线,悄无声息。 当然,周家的众人其实也没心思想到这些。 彼时,福康院还亮着灯。 老侯爷和周老夫人还未睡,就连侯爷周洪生也在。 父子二人面色都不太好,更遑论 周老夫人了。 今日朝上一片风平浪静,周家众人还以为没什么事,觉得张家到底不敢得罪定安侯府和皇后娘娘,是以如张汐音的做法一样,忍下了这事。 谁曾想到了卯时,宫里传来消息,有弹劾的折子送到宫中,幸而被皇后先瞧见拦了下来。 皇后连夜叫了周老夫人进宫,将折子给她看。 老侯爷仍是不确定“没有张家?” 周老夫人点头“弹劾的折子只有三本,那三家人均是御史台的,有御史大夫方文聪,慕中丞和明观察。” 侯爷不懂“这三人自诩清廉,与张家一向只是点头之交啊。” 周老夫人摇头“所以才觉得奇怪,方文聪可是皇后的旁亲啊。” 这三个跟张家没什么交情的,怎么偏生帮了张家,要弹劾定安侯世子带女子入府气病正妻的事。 老侯爷道“早说了菀菀不该直接带回府,该在京中找个人家安顿,你们偏是不听,觉得这样怠慢了她。现在可好,惹上了方文聪那个老匹夫。” 说到这里,周老夫人便有些讪讪。 让李悦菀入府有她的一半意思,她本意是讨好。 况且哪个勋贵人家没有三妻四妾的,李悦菀又有着舍清白救宏儿的恩情在外,哪怕是传出去也有说法。 “罢了,娘娘既然有了主意,便按照娘娘的意思办。” 侯爷离开福康院,屋里的灯终于熄了。 —— 卯时初,伴随着风雨呼呼降临。 豆大的雨滴打在瓦砾上,敲出叮当脆响。 张府的兰康院,张永康张老爷没吵醒妻子,悄摸起身穿衣出去。 张寿安已经到了前院的正厅,低声道“爹,昨夜里,皇后召见了林琼月。” 林琼月是定安侯府老夫人的名字,直呼其名,等同斥骂。 他们本还疑心梦是否会全部成真,正待一步步解惑,不成想狐狸先露了尾巴。 那日妹妹回来道了梦境,当晚他们便行动起来,先是在上朝的路上让御史台的那些人得知将周易宏带一个女子归京的消息传出。 等下朝之后,再让他们从自己家中女眷口中得知周易宏要娶平妻,定安侯府少夫人被气病一事。 当晚,在御史台任职的官员中,便有三人递上了弹劾的折子。 这不,皇后连夜召见了定安侯府的老夫人。 张永康敛眸“看来,寿桦是得了天道相帮 啊。” 显然是老天也不忍看他们张家被这般谋害,给寿桦梦境警示。 哪怕是大雨,早朝依旧。 大誉朝的皇室为段姓,当今圣上段誉泓四十六岁,仍是壮年。 又有仁德宽厚,爱民如子的圣德,对臣子们更是关怀优待。 皇帝念侯府世子刚从边城回京,允他在家中休息数日陪伴家人,定安侯府如今只有定安侯上朝。 周易宏则定在九月初进宫封赏,至于封赏个什么职位,还未有消息传出。 早朝上,皇帝说了江南水患之事,安排好事情,剩下的便是一些较小的事情。 这时,御史大夫方文聪站了出来,手拿笏板对皇帝揖礼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御史台干的便是督察百官的事情,他们有事要奏,只有一事弹劾人。 定安侯看方御史站出来,心头便是一紧,目光下意识挪到张家那位身上。 大誉王朝,正五品以上官职才可入早朝,从五品以下官职只需规定时间点卯即可。 张家一门虽出了三个官身,却也只有张老太爷做到了尚书一职,官拜从二品。 此时,定安侯心中揣测张老太爷的心思。 方御史已经开了口“……张氏一族有规,家中无论男女,皆奉行一夫一妻制,不纳妾,不养外室。下官有幸喝过张家那杯喜酒,听着定安侯世子对张家许诺,可如今,定安侯世子却带着一个孤女入住侯府,要娶为侯府平妻。定安侯世子此举是为背信弃义,骗婚祸人,是为不仁不义,置正妻为何地?心中可还有礼义廉耻,忠孝诚信?” 定安侯脸都绿了。 第14章 辩论 平素与定安侯府走得比较近的大臣都觉得方御史的话过于重了。 誉泓帝却觉得甚是认同,然而虽然认同,身为帝王的他却还得考虑别的。 比如,刚从边城建功回京的周易宏,他做得很不对,可却不能轻易责罚。 方御史说完,又有人出来弹劾,同样是御史台的,正五品观察史明廉。 明观察的意思跟自己的上峰一致,指责周易宏骗婚,德行有亏,人品欠佳。 定安侯府脸绿了。 誉泓帝仍旧安静的听着,听到妙处,还甚为赞同的点点头。 虽然不知全貌,但御史台的作用便是替他观察百官,他对御史台是爱恨交织。爱是御史台的臣子们尽忠职守,很是替他观察百官;恨嘛,也说不上恨,就是有时候也会觉得烦得很。 明观察说完,便退回自己的位置。 定安侯站不住了,走出来拿着笏板施礼道“陛下,臣有话辩驳。” 要开始辩论了。 誉泓帝换个手撑龙椅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定安侯请讲。” 定安侯咬着牙,扭头看向方御史道“御史大人,本侯知道您的职责就是替陛下观察百官,监督百官,可有些事情却也需要真凭实据的。你这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便给我侯府定下这么大的罪名,本侯可担待不起。” 方御史冷笑一声“侯爷想要真凭实据?你们侯府新进了个姑娘,如今盛京都传遍了。” 长安又称盛京城,是前朝的王都,段家先祖称帝之后,便把盛京改为长安了。但改了,这长安中依旧是两种称呼来回变换。 定安侯也不恼,再次对誉泓帝施礼道“陛下,方御史所言确实不假,但这侯府新来的姑娘却并非是因为吾儿三心二意,故意为之。” 誉泓帝听着。 “吾儿在边城遇险,遭到敌国暗探追杀,生死一线之时是李姑娘不惜清白冒险救下吾儿。试问方御史,在座的诸位同僚们,面对这等大义女子的救民之恩,焉能不报?” 不少人听此都纷纷附和。 一个女子能舍了清白救人,是大义啊。 “是该报答。” “可张家到底是有族规祖制的……” “一边是救命恩情,一边是张家淑女,这定安侯世子真是……好福气啊!” “可张家族规不是说,张家若是夫妻之间有第三人介入,是要和离的吗?” 不论男女,只要是张 家儿女的婚姻有第三人的介入,张家儿女都是要和离的。 看着殿内的议论,不少都倾向于报答恩情,定安侯的脸上多了几分满意。 方御史嗤了一声“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边城那等苦寒之地从敌国暗探手中救下世子?某倒是想知道,她是如何救的?” 定安侯沉声道“方御史,你别怪里怪气的,纵使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就是咬死了,李悦菀在边城舍清白救下周易宏,这等大恩,他们定安侯府是必定要报答的。 当然,张家女也不可能放走,皇后娘娘两年前亲自保的媒不说,如今切结书已经写下,张家女都不介意,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定安侯固然生气,但很是淡定。 天塌下来,还有娘娘在呢。 殿上开始吵闹起来,御史台咬着不放,并要定安侯拿出李悦菀救人的证据。 定安侯也早有准备,一一应答。 誉泓帝有些口渴,转头看向边上的小太监。 小太监忙端上茶水过去。 誉泓帝喝了两杯,低声问“叫御厨准备皇后爱吃的,朕午膳过去。” 小太监应是,退出去了。 誉泓帝坐直了,继续听下方的吵闹,当然,他也忍不住好奇,看向工部尚书张嘉祥。 这一看不打紧,张尚书竟然偷吃点心。 誉泓帝“……” 人家御史台为了你家孙女儿吵得面红耳赤的,你这……不厚道吧? 一个时辰之后。 誉泓帝发话,让御史台这边的人自己想办法查明真相,若当真如他们弹劾的一样,便依法处置,还张家女一个公道。 方御史应是了。 定安侯不太情愿,却也没有办法了。 张老太爷束手握着自己的笏板,看向御史台的视线里透着几分感激。 方御史却连眼都没瞧过去。 早朝散去,文武百官三五成群的走。 定安侯想要跟张老太爷说话,却发现他在后面磨磨蹭蹭像龟爬,周围有人来跟他攀谈,他也就不再多想,跟着同僚边说边走。 同僚问起事儿,定安侯便叹气起来。 “我那儿媳啊是个极好的,聪慧乖顺,对家中长辈甚是孝顺。可这一次,那李姑娘舍清白救了我儿,这救命的恩情我们定安侯府是一定要报的。汐音那孩子生气也是应当,只是我们没想到她会那么 生气。” 同僚“此话怎讲?她闹起来了?” 定安侯“唉!我这做公公可不好说,不说了,不说了……” 同僚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安慰着定安侯出宫去了。 后面,御史台的几个却都听到了。 明观察拢着袖子,蹙眉道“到底是怎么?” 旁边的同僚挑眉,呵了声道“明兄这都不懂?” 明观察眼珠微转,骤然明了的一拍额头,不敢置信道“这……他好歹是个侯爷啊。” 怎么能学那些个下作腌臜的小人手段,在言语上暗地里给自己的儿媳挖坑坏名声呢?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明观察和林左谏对方御史施礼。 “方大人。” 方御史看了眼那边已经走远的人,说道“此事劳烦诸位上心。” 林左谏道“方大人放心,这些都是我等的职责。” 身侧后方,张老太爷小碎步跟在后面,竖着耳朵听。 方御史回头看去,张老太爷立刻龇牙“嘿嘿。” 方御史“……” —— 定安侯府。 午膳刚过半个时辰,张汐音坐在自己的书房看账,院里就有人来请她去福康院。 张汐音放下笔,端起旁边的茶汤喝了口,这才问“可说什么事?” 下人站在屏风后回话“没,老夫人只说让少夫人过去说话。” 张汐音其实心里清楚,他们叫自己过去是为的什么。 因为御史台弹劾周易宏,找她不过是想让她出面澄清息事而已。 “行了,你先回去告诉老夫人,我稍后便到。” 第15章 无耻 换上素雅的衣裳,张汐音探头靠近铜镜,镜面光洁清晰的倒映着浓郁精致的五官。 将养两日,想清楚了,心平气和下来身体也恢复了。原本苍白的面色红润,唇色也是嫣红的。 这可不行。 她坐下,往脸上扑粉。 香叶看得有些错愕“姑娘,您这是……” “装病。” 香叶虽有疑惑,却立刻伸手帮忙,用粉膏将红唇填白。 —— 福康院里,下人回禀之后过去一刻钟时间。 周老夫人心中已颇有不耐烦。 “怎么那么久?” 她想骂两句,可看着满屋子的人,到底忍住了。 老侯爷端着茶也是拉着一张脸,没说什么。 陈氏对下人道“去催催。” 下人应是,刚走出门便廊道廊下被搀扶着慢慢走来的人,施礼喊道“少夫人。” 来了。 周老夫人面上的不耐立刻消散,陈氏也勾起了笑容,老侯爷则继续端着架子。 周老夫人对陈氏打了个眼色。 陈氏起身走出门,见到张汐音便柔声的喊“汐音,来啦。” 打眼落在那张惨白的面上,她惊了一下。 “汐音,你这面色怎么那么差?” 香叶心中暗笑,涂了那么多粉能不差吗? 张汐音掩嘴咳两声“且还好,多谢婆母关心。” 进了门,张汐音上前。 周老夫人看她果然面色惨白,关切问道“面色那么差,孩子,快别多礼了,坐下说。” 张汐音坐下,神色有些恹恹般的强撑着看向周老夫人“老夫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面色是真差啊,不是说好些了吗? 难道这一病,真病出什么好歹来了?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 周老夫人关切道“旁的先不说,你这身子,还是叫大夫来看看?” 说着,就让下人去办。 张汐音也没阻止,咳了声才弱弱的问“老夫人还没说,叫我来何事呢。” 周老夫人面色微凝,看着张汐音惨白的脸色故作为难的一叹“其实还真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张汐音抬起帕子掩唇,却怎么都压不下嘴角勾起的讥诮。 如今发生的事情,跟前世几乎无差。如今叫她来,不过一件,让她 出面,平息御史台弹劾的风波罢了。 周老夫人面色有尴尬“今日御史台好几个人弹劾宏儿,说得很是难听,汐音,你那么聪慧的孩子应该明白。若是任由此事下去,只怕要影响到宏儿的晋升。所,所以……祖母希望你能出面平息此事。” 只要当事人都能接受,御史台那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汐音垂眸,神态中多了几分难过委屈,让人看了很是不忍心。 周易宏进门便看见这一幕,心下竟生出几分不忍来。 “老夫人的意思我懂,可……这本来就是事实不是吗?”张汐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周老夫人说道“话是如此,可那毕竟是救命之恩,汐音,你该念着那李姑娘的恩情。若非有她,你已经是个寡妇了。” 周易宏刚升起的一点儿不忍消散殆尽,走上前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 见完礼,便坐到张汐音的身边沉声道“此事算起来是本世子有错在先,但也是逼不得已,这一切你谁也怪不到,只怪命运弄人。” 张汐音抬眼看他。 桃花眉目莹莹亮亮,像珍珠宝玉般晶莹剔透。 周易宏心头骤然一顿,只觉喉头有些发紧,他绷着一张脸不管不顾的继续道“做人要讲情义道德,我们侯府自然该还她的恩情。你我既然已经过了三书六礼成了亲,夫妻便是一体,她的恩情你也得承这一半。” 无耻。 张汐音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可笑至极。 果然,为了钱财算计的小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真真儿天下无敌。 她动了动嘴。 周易宏看她难过的羸羸委屈模样,心再次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几分。 话语不由得放柔了几分“你我婚约是皇后娘娘亲自保下的,我们不能得罪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谁都好过不了。” 搬出皇后来。 张汐音咬着下唇,似是终究无奈般点了头。 “好,我应。” 一句话,屋内几个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周老夫人心疼道“汐音,委屈你了,大夫也要来了,来人,送少夫人回去。” 张汐音很委屈的走了。 张汐音一走,周老夫人整个人轻松下来,只叹道“有她出面,御史台那边便无话可说了。” 当事人都同 意的事情,御史台那边还能没脸没皮的抓着此事不放? 周易宏却并不担忧此事,道“娘娘自有办法,如今张汐音退了这一步,不过是让我们少点麻烦而已。” 老侯爷放下茶盏,说道“宏儿该如何还如何,倒是你们,要多去轻风院哄着她,别叫她生出别的心思来。” 好言好语的哄着,才能让她死心塌地的留下来为侯府办事。 陈氏应道“父亲放心。” 不过…… 老侯爷看向周易宏“你这两日就不要跟菀菀出去了,我们给她商量了个地方搬出去,吉日已经算好,过几日成婚进门便好了。” 周易宏“好。” —— 回到轻风院,香叶关上门之后好一通生气的低骂。 紫苏抱着账本回来,听闻了此事经过,低声问道“姑娘这是将计就计?” 戴嬷嬷看她们一眼,说道“有什么话别乱说。” 两人立刻不敢再说,紫苏放下账本,说起正事儿。 “十万贯全部存在了永和钱庄,万管事依着姑娘的吩咐办,老夫人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堂堂的侯府老夫人,眼皮子是真浅。 张汐音摘下珠钗,有些懒散的靠在软枕上。 “依计划办。” 紫苏应是,看着自家姑娘娇软慵懒的模样,笑容更多了几分。 姑娘这般的美人儿,她一向觉得没人能配得上,那周易宏算个屁,还嫌弃她家姑娘。 真是有眼无珠的蠢货。 这时,门外来人通传,大夫来了。 戴嬷嬷对外道“请进来。” 说着,将帘子放下。 第16章 封赏 定安侯府给李悦菀安排的人家在京中也算中等,三进的院子在她的眼里却很是不上眼。 李家的几人恭恭敬敬的把人请进去,还将最好的屋子空出来给她住。 李员外陪着笑道“委屈姑娘几日了,还望姑娘见谅。” 旁边的李夫人也是堆着笑,就怕把面前的主儿也得罪了。 这可是定安侯府的少夫人啊,再过几日,是要从她们家出门的。 定安侯府找上门的时候,把他们惊吓了一大跳,转念一想也是好事,等着这主儿从他们家进了侯府,他们李家跟侯府也有那么一点儿‘沾亲带故’的干系了。 李悦菀柔声道“干爹干娘说笑了,这几日还要干爹干娘多多关照呢。” 李员外夫妇受宠若惊,忙道客气。 等两人走了,屋里只剩下李悦菀和自己的婢子,她面上的笑容散去,冷下来之后眼里都是嫌弃。 “真是个穷酸破落户。” 三进院子的员外府邸,其实跟穷酸破落户扯不上半点干系的。 婢子没说什么,给她沏茶。 李悦菀挑剔的四处看过之后,说道“还好,也不过在这里住个几日。” 婢子沏好茶水端过去,顺着主子的话说道“是啊,姑娘且忍个几日,等世子来迎娶姑娘便都好了。” 李悦菀接过喝了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日是怎么情况?” 婢子低声道“那是侯府库房的银子,这个数。” 婢子举着两只手。 李悦菀一惊“当真?” “真的,奴婢还去问了永和钱庄的掌柜,那永和钱庄的掌柜嘴巴可严实了,给了银子都没撬出点消息。不过,奴婢从钱庄的一个小厮打听到,侯府在永和钱庄有这么多存银,如今都在老夫人的手里。” 张汐音把中馈给了周老夫人不是秘密,如今钥匙和私印都在老夫人手里。 二十万贯,还只是在钱庄的存银,算是几间铺子,城外的田庄收成等等,这得多少钱啊? 这些钱,以后可都是她的。 李悦菀只要想到再过几日进门之后,中馈到自己手里,心中就畅快无比。 钱啊,都是钱。 —— 大夫在轻风院把完脉,刚出了院门,就被拦住去路。 李妈妈递了一十枚铜板,低声问“少夫人的身体如何?要如实了说。” 大夫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回 头看轻风院,摇头叹道“少夫人脉弦而数,是肝火气逆的脉象,又滞而涩,经行不畅,有……” 李妈妈听到的眉头大皱“到底如何?” 大夫“肝火气逆可开清火养肝调理的方子,但经行不畅,是……难以有孕的脉象,营血虚衰,寒宫之症。不过,若是细细调养身子,或许还有子嗣的可能……” 李妈妈惊得不轻,回去禀了。 “竟是个不会下蛋的。” 周老夫人震惊的叹道,随即呵呵冷笑“还好,她并非是真的少夫人,否则我侯府便要断在她的手里了。” 一个不会下蛋的货色,还想什么一夫一妻,呸。 李妈妈低声道是。 —— “姑娘怎么还污自己的名声呢?”戴嬷嬷简直不敢苟同。 张汐音正挑选时新的料子,最终选了一套素雅花纹的,对香叶道“要这个,这几日赶制出来,新婚那日要穿。” 香叶应是,拿着布出去了。 戴嬷嬷鼓着一张脸。 张汐音看她气呼呼的,笑道“嬷嬷快别瞪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 戴嬷嬷瞪眼“这怎么不要紧了?等日后和离出去,姑娘还要不要嫁人?” 侯府知道她难以有孕,必定会想办法传出去的,叫盛京的人都知道,姑娘这不是自己污自己的名声吗? 和离之后,难不成还不嫁人了? “嫁不嫁的,谁知道呢?”张汐音浅笑,不以为然。 左右一段婚姻叫她吃尽了苦头,周家这蛇鼠窝里害得她家破人亡,谁知道下一个还是不是为了她家的钱财。 不嫁,她也能过得很好。 当然,她也是相信爱情的,爷爷奶奶,爹爹阿娘,哥哥嫂嫂都是很好的例子,她自然也有些许期待自己能够遇到对她一心一意的。 可,终究这样的男子可遇不可求。 除了她家,旁的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算了,随缘吧。 戴嬷嬷久经风霜的人,都觉得无奈“姑娘啊!” 到了第二日,张汐音书信一封交给定安侯,亲自带去朝上,信中的意思是感念李姑娘救世子的恩情,同意李姑娘进门,但为了顺张家祖训,已跟世子写下切结书,两人只保留夫妻关系,不履夫妻之实,还望陛下能体谅。 由张尚书亲自确认是女儿的笔体,此事便暂时堵住了御史台的嘴。 誉泓帝感叹张汐音大度之余,又孝顺 ,为了自家的祖训竟是活生生的守活寡。 于是,下了封赏。 当日午后,封赏便到了定安侯府。 “……赐封为二品孝义郡夫人,授田10顷,外庄一处,钱一万贯,绢帛十匹,香二十斤。年禄三千贯……” 跪在大门前的众人,听着天使读完,都是不可思议。 张汐音眼中也有诧异,前世,她可没得到这么大的封赏,果然,自己做了改变,很多事情也跟着变了。 二品诰命夫人啊,就连周老夫人都没有。 谢过天使之后,在外人艳羡的目光中,东西被抬了进去。 人群里,李悦菀看着万众瞩目的张汐音,嫉妒得咬紧了牙根。 二品诰命夫人,这本该是她的,凭什么张汐音能得到。 等她进了侯府,也要母后给她个诰命夫人,要一品的。 封赏的东西不少,地契放在一个锦盒里,还有装着一万贯的箱子,绢帛布匹等。 周老夫人和陈氏看得眼热,特别是戴妈妈手上端着的那诰命夫人的文书,更是叫她们羡慕又嫉妒。 周老夫人想把东西挪去侯府库房,正要开口。 戴嬷嬷“东西都搬到库房里去,这些都是陛下封赏下来给姑娘的,都仔细了。” 下人应是,抬着东西就往轻风院去。 周老夫人到嘴的话生生憋的回去,心中气郁,却还要堆着笑说恭喜的话。 周老夫人扯着脸皮笑道“我们侯府也出诰命夫人了,汐音真是个好孩子,祖母昨夜没睡好,想回去午睡片刻,就不打扰你了。” 张汐音笑道“老夫人歇着吧。” 周老夫人“……” 第17章 嫁妆 哐当! 精致的茶盏摔了个四分五裂,周老夫人满脸戾气,低声道“她才十八岁,凭什么就能得诰命啊?” 想她嫁入侯府多年,做到了祖母的位置,如今已是花甲却还没有诰命之身。 张汐音她凭什么啊?她才十八岁,有什么本事就能得诰命封赏啊? 李妈妈走出去,将伺候的下人都驱走,回来就听到周老夫人的不甘疑问“陛下是傻的吗?怎么就给她诰命了?我为什么没有?” 李妈妈听得心惊胆战,走过去安抚道“她这次修信进宫,又允了世子的事,得陛下赏识也是正常。” “怎么正常了?我为侯府养子嗣,殚精竭虑这么多年,还替陛下和娘娘把公主养这么大,怎么就没有诰命?” 周老夫人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直气得眼冒金星。 李妈妈吓得不轻,忙给她顺气道“老夫人,您可不能动气啊,这侯府中馈还有世子的婚事还得您操持呢。” 周老夫人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愣生生的憋住了。 —— 皇后的正阳宫中,夫妻二人对坐用膳。 誉泓帝对皇后李氏甚为宽爱,两人私底下相处也没那么多规矩,自然得很。 李皇后给誉泓帝夹了根菜,问道“陛下,婉婉还是不解,她才十八,是不够资格封赏诰命的,可陛下却……” 给了这么个二品诰命,有些过了吧? 誉泓帝对她一笑,解释道“婉婉啊,你平素也帮孤管理着一些事情,但对张家的了解还是不够多。” 李皇后“陛下?” “张尚书也不过从二品的官职,孤却给张家女二品诰命,其实并非只是因为她大度孝顺。你可知,京郊外有两个庄子,收治的都是苦命的人?” 李皇后点头“知道,一个叫济善庄,一个叫永和庄。济善庄内的人收治的都是一些有缺陷的人,残疾,眼瞎,聋子。永和庄收治的则是一些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还有天生缺陷的憨儿。”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皇后惊讶道“……莫非,这两个庄子是那张家女的?” 誉泓帝笑道“不错,张家那小姑娘五六岁时,张尚书将庄子给了她,这两个庄子便开始收治那些人了。而且,她并不是单单花钱养着,而是让那些人都有事做,以人之长授之于技。小小年纪便懂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孩子,聪慧善良,行善事而大度,孝顺而敏慧,这诰命是她应得的。” 李皇后哑然。 她有些食不知味的嚼着嘴里的菜。 庄子的事情她自然知道,只是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想这两个庄子让她得了个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那她的女儿每次见那张汐音,岂不是都要行礼,永远都得被压一头。 正想得出神,誉泓帝突然说道“说起来,那个在边城救了定安侯世子的姑娘也姓李,而且字里也有个字读音跟你的相似。” 李皇后柔柔一笑“那倒是巧了。” 誉泓帝“可不是嘛。” 李皇后又道“一个姑娘家的,还能在细作的手里救下定安侯世子,想来是个奇女子,婉婉倒是想见一见‘本家’的小姑娘了。” 她本是试探,誉泓帝却皱眉摇头,很是不认同的说道“她固然对那周家郎有恩,但到底不该直奔而来。俗话说聘为妻奔为妾,她既是对周家郎有恩,就该等着周家郎回京将事情办妥了才好去迎娶她,而不是这般直奔着就来了。” 李皇后面色顿时难看。 那可是她的女儿啊。 用过午膳,誉泓帝去御书房了。 李皇后进了寝殿,一抬手将面前的烛台打翻“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跟着进来的吉嬷嬷将烛台捡起来,低声道“此事定安侯确实做得不够体面,八成就想着讨巧卖好了。” 李皇后深吸两口气,沉着脸色于吉嬷嬷说道“菀菀在他们身边养着,这些年吾可有亏待他们,如今到了关键时候,他们却在这些小事上犯错。” 吉嬷嬷应着是,突然提道“婚事定在二十九。” 李皇后叹了口气,说道“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娘娘挂念着公主,之前准备的一直都放着,已经送去了。” 李皇后“那就好,到底是吾的女儿……” —— 翌日一早。 李员外家来了马车,马车上一箱箱的东西往里送,其中还有一套绣龙凤呈祥的红嫁衣,金线绣纹,看起来极其精美。 李悦菀手拂过霞帔上的绣面,笑容染面“真好看!” 这是她的红嫁衣,再过几日,她就要嫁给宏哥哥了。 府邸门口,东西全部卸下搬进去,马车便走了。 围在李员外门口的人瞧着热闹,笑道“瞧瞧这些东西,赶得上金贵嫡女出嫁的排场了。” “真是羡慕……” 说话间,又一辆马车在 李府门前停下。 豪华的马车,在京中也算是少见的。 香叶从车上下来,回头伸手搀扶。 一只葱白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搭在香叶的手臂上,随即是一张苍白的面容,唇色也是苍白的。 “咳咳……” 张汐音掩唇咳了两声,吩咐身后的人“把东西都送进去。” 身后的人应是,将马车后的几个箱子搬下来。 突然哐当一声,有一个箱子摔在地上,一锭锭的白银散落一地,叫附近的人看得眼热。 好多银子,好多好多银子。 马车后的紫苏叱道“你们怎么办事的?一点事情都做不好,还不快收拾好送进去,没得耽误了少夫人的事情。” 银子装了回去,被送进李府。 围观的人数了箱子,足足大五个,一箱一千两,五箱就是五千两。 紫苏看着银子搬完,回到张汐音的面前说道“少夫人,五千两都送进去了。还有之前准备的嫁妆,一应都没差。” 张汐音又咳了声,说道“回吧。” 转身要走,门外,李员外匆匆出来。 看到张汐音,他惊得忙上前道“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妹妹不日就要进门了,她在京中到底无人,托在员外家也不好叫员外家出嫁妆,这几日,劳烦员外帮帮忙了。” 说着,一旁的紫苏再次上前,将一包银子递出去。 第18章 童谣 一个绣着普通花色的荷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入手很沉,可见其分量。 李员外甚是意外,又想到昨日听到的,知道眼前这个不过堪堪二九年华的侯府少夫人,如今有个极其好听的封号。 孝义郡夫人。 从前朝至今,能得诰命的女子也不多,而大多数得到诰命的,都是夫家有大功才受封诰命。 然而眼前这个定安侯少夫人,如今的孝义郡夫人,才十八岁啊! 这是多大的殊荣! 难怪能得这样的殊荣,长得好看,又大方大度。 李员外有意攀附,笑容堆满了脸,对手里的荷包万般推辞。 张汐音淡淡的笑了笑。 紫苏一把塞了过去,笑道“员外还是收着吧,李姑娘未出阁这几日,还得劳烦你好好照顾呢。” 李员外便不再推托,收下了银钱。 这时,紫苏又把嫁妆单子取出来递给他。 李员外接过,粗粗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这少夫人的大度。 留下了嫁妆,张汐音带着人走了。 李员外是个爱显摆的,不急着进府,看到围拢过来好奇的人,感叹的说道“这少夫人不愧得陛下封‘孝义郡夫人’的封号,就是大度。” “李老爷,那是嫁妆单子吧?打开看看呗。” 李员外笑着,大方将单子展开。 “哇,这么多啊!” “真大方,给抢自己丈夫的女人准备这么丰厚的嫁妆,是真心还是不得已啊?” “肯定是不得已啊,张尚书家的祖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的,这少夫人不和离,是因为她嫁给世子是皇后娘娘亲自保的媒。不满意又如何,不还得忍着。” —— 之后的几日。 定安侯世子要娶平妻,定安侯少夫人得二品诰命夫人,定安侯少夫人大度给夺自己丈夫的女子准备嫁妆,定安侯少夫人是被迫嫁给定安侯世子的,定安侯世子逼迫定安侯少夫人…… 等等谣言不知不觉在长安城中传开,茶馆酒肆,街头巷尾几乎说道的都是定安侯府之事。 一棵玉兰花树下,身穿藏青色粗麻布衣的男子一副很肯定的模样说道“此事还能有假,老子我把这棵树生吃咯。” “你算什么个人物?还能知道定安侯府那么详细的事情?”旁边唠嗑的大娘不信。 男子梗着脖子,很不服气的一拍大腿“我那舅母家的小姑子的堂弟的姐 姐是侯府的二等婢女,怎么就不知道了?” “当真?” “真真儿的,要是假的,我把这棵树生吃咯。” 谣言很快编成了童谣,在大街小巷里四处响。 —— 二十八这一日,侯府贴红挂彩,喜气盈盈。 然而,大门口却有几个小总角们手拉着手一路叫唱而过。 “八月里,盼归郎,郎君带回俏娇娘;俏娇娘,闹洋洋,家里贤妻病彷徨;病彷徨,心里凉,十八年华活寡尝,负心郎,坏娇娘,双双欺人恶心肠。” 站在门口的陈氏听得整个人僵住,扭头看着逐渐远去的几个小孩,只觉得汗毛直竖。 正巧四周没别人。 她又气又怒又惊,指着几个下人喊道“去,把人都给我抓过来。” 下人还有些茫然。 陈氏厉喝道“还不快去。” 下人惊了一拥而上,吓得几个小孩哇哇大哭四散而逃。 两个小女娃跑得慢被逮了个正着,一边挣扎一边哭。 下人被挠的不轻,好容易将人提到陈氏的面前。 陈氏黑着一张脸,怒问道“谁教你们唱的歌?” 小女娃呜啊的哭,根本回答不了。 陈氏势必要问出个好歹来,伸手过去拎着一个就要往门里拖。 “要是不说清楚,看我扒了你们的皮。” 小女孩吓得直发抖,被拖着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在了陈氏的面前,挡住她去路的同时弯腰将陈氏手里的小女孩拉到自己的身侧。 陈氏本不想放手,一看是张汐音才惊觉自己失态,松开了手。 小女孩感觉到自己得救了,直往张汐音的身后躲。 “婆母这是怎么了?” 张汐音拉开宽大的衣袖,将小女孩挡住。 陈氏面色好看不了,低声道“汐音,这小孩子胡乱唱一些害人的歌,还唱到你和宏儿的身上来了,我就是想教训一下她们。” 张汐音神色没多少变化,她抬手掩面咳了两声,扭头看向阶梯下的下人。 下人看到张汐音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忙也放了手里的孩子。 香叶立刻过去,将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孩拉到怀里。 “婆母,明日就是世子和李姑娘的大婚吉日,若是闹出点什么,恐怕要出什么变故来。” 陈氏不甘的指着小女孩“可这些小 孩胡乱编排,唱一些污蔑人的童谣,实在可恨。”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藏在后面瑟瑟发抖。 张汐音抬手安抚的轻拍。 “不过是一些童谣罢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心中都是清楚的。况且,婆母难道想坏了世子和李姑娘的婚事吗?” 说到明日的婚事,陈氏满腹的怒火恍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透,瞬间清醒过来。 她摇头不想,却又不甘放过这些乱唱的孩童,忙低声道“汐音,那怎么处置她们?” “婆母还想处置?”张汐音敛眸“若是处置了这两个孩子,只怕要影响世子的仕途。” 一说会影响儿子的仕途官运,陈氏再大的怒火都只能生生憋着,她低头剐了眼小女孩。 看陈氏气呼呼的进门了。 张汐音低头看着怯生生还在抽泣的小女孩,从香叶手里的篮子拿了两包果脯糖“回去吧,以后别在侯府周围唱歌了。” 小女孩看着张汐音那张白生生的脸,双手接过之后露出怯笑道“谢谢姐姐。” 小女孩手拉手跑走了。 马车从通门那边拉了出来,张汐音正要上马车。 门内,李妈妈急匆匆走来,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张汐音回头。 李妈妈上前屈膝施礼后,说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福康院说几句话。” 香叶立刻小声道“姑娘,您还要去保济堂呢。” 张汐音微微摇头,这才对李妈妈说“好。” 李妈妈再次屈膝,候在一旁。 第19章 故意 张汐音到了福康院。 周老夫人看到她便问“汐音,你又要出门?” 张汐音看了眼陈氏,坐在侧边的椅子说道“自那日感染风寒之后,近日里身体不适,保济堂的大夫医术高明,便想着去看看。” 周老夫人本是想说外面童谣的事情,听她这话便想到李妈妈跟她说的。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出身也不够高贵,她是瞧不上的。 但听到此话,她还是说道“之前关心你的身体,我叫了李妈妈去问大夫,听说你的身体……” 张汐音挑眉“老夫人是说气血营虚的事?” 气血营虚?说白了就是生不出孩子。 周老夫人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 “虽说你和宏儿的事情写下了切结书,但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身体能好也是好的,去看看也好。叫大夫仔细瞧着,哪儿不好就治。” 反正也治不好,这种生不出孩子的身体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没见过。 张汐音点头“会的,多谢老夫人关心。” 周老夫人又说“对了,方才在门外的童谣,你听到了?” 果然是为这个。 “听到了。” 周老夫人叹气“你别多想,纵使你跟宏儿之间有些什么,但在祖母和你婆母这里,我们是更偏爱你的。你才是祖母心中唯一的孙媳。” 张汐音只觉得好笑,她也笑了起来“我知道。” 知道你们这慈爱面孔下,是多丑陋贪婪的面孔。 看她乖巧的样子,周老夫人心下暗松,又想到明日的大婚喜日,怕张汐音闹出点什么来,便是张汐音不闹,也怕张家的人来闹。 周老夫人叮嘱道“你近日里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休养,明日府中人多吵闹。你也别太累,多休息才是。” 这是让她少在前面露脸啊。 张汐音“老夫人说得是。” “还有你家中……”周老夫人欲言又止。 张汐音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收了,眸中有几分不太高兴“老夫人不必担心,明日的喜宴,我们张家的人不会来的。” 周老夫人看摆脸,心里有些恼火,面上却得哄着。 “祖母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张汐音起身微微施礼,便转身出去了。 咳嗽声渐渐远去。 周老 夫人和陈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怒容摆上脸。 陈氏说“她和张家那边的人,当真什么都不做?” 周老夫人顿时瞪过去“她们能做什么?这是既定的事实,陛下都默认了菀菀和宏儿的婚事。她的诰命封赏也落实了,还有什么好生气委屈的?” 陈氏被骂,低下头“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接菀菀回来便预料到会有些许麻烦,但只要明日一过,万事皆定,明日你们都警醒点,别弄出什么错来。” “儿媳明白。” —— 张汐音去了保济堂,却不是看大夫的。 黄氏和张老夫人都已经等在内院的茶室,看到她来都很开心。 黄氏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心疼的问“这小脸蛋怎么那么白?” 张汐音指腹搓了一下颊边给她看上面的粉,笑道“假的。” 黄氏莞尔“机灵鬼。” 两人走进去。 张汐音走到张老夫人面前,行礼之后软软的喊道“奶奶。” 张老夫人伸手拉她到旁边坐下,问起侯府里的事情。 张汐音简单说了自己做的,黄氏和张老夫人却并不讶异,特别是她让大夫说自己身体虚寒的事。 戴妈妈都跟她们说了。 黄氏“这到底于你名声不好,你倒是擅自主张的做了,以后从侯府和离出来,可不好找夫婿。” 张老夫人倒也不太担忧“是不好,但也不怕,左右外面的男人没几个好,我们寿桦那么好,定会遇到慧眼识珠的好儿郎的。” 张汐音不强求,岔开这个话题,问起京中童谣之事。 才得知童谣并不是他们故意叫人传的,那些谣传一半是爹爹他们所为,一半是后来越传越多,童谣则是莫名起来的。 算意外之喜。 张老夫人冷声道“他们定安侯府会装,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装几时。” 祖娘孙三人聊了大半个时辰,又吃了饭才回去。 回到侯府,刚巧看到周易宏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廊下,几个周家的同宗男子围着他夸赞红服。 “这比你两年前的那套还要华贵,你瞧,这金边绣线,还有这玉石……” 突然,话语一顿。 周易宏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却只见一袭嫣红青碧色的背影穿过月门。 她看见了,会如何想? 周易宏心中有些怪异 的好奇,他回头对几个兄弟说道“看够了吧?” 几人笑着说看够了。 周易宏这才转身回荣胜轩去。 —— “世子这算是什么意思?穿着喜服站在荣胜轩的门口,是故意气姑娘呢?” 那几个都是周家的旁支兄弟,又不是不能进荣胜轩,何至于要他穿了衣服在外面显摆。 戴妈妈问香叶“他便是故意的,对姑娘又有什么影响?” 香叶哑然。 是没什么影响,她家姑娘也不是指着那周易宏过活,什么守活寡是不可能的,她们家姑娘必定能和离。 香叶扭头看向已经在盘账的姑娘,抿了抿唇。 张汐音手上盘着算盘,哒哒作响,嘴里则道“明日可不能乱说话哦。” 香叶知道提醒的是自己,乖巧道“香叶省得。” 她还是知道轻重的,哪怕是再怎么生气恼怒,她也都忍着没有乱说乱做,就怕给姑娘添麻烦。 沏了茶,香叶还出去,将轻风院的婢子都叫到廊下,叮嘱明日少说多做,切勿出错。 戴妈妈笑道“到底还是不够稳重。” “经验都是需要积累的。”张汐音笑。 如她前世,饶是在生意上身经百战,算计每一分的银钱赚取,却也没有看人的本事,被别人的表面好意给诓骗了。 ——翌日。 晨曦还未露,侯府便已经热闹起来了。 迎娶新妇之前,侯府这边要准备好一切的事宜,还有提前到来的宾客。 饭桌上的菜肴点心都是有讲究的,按着喜宴的菜谱来,还得要人一一检查。 前来喝喜酒的人,也要按身份等等安排位置,都是有讲究的。 张汐音坐在铜镜前漱口洗脸,想到前世婚宴差点出的意外,嘴角的冷笑就不断的上扬。 这一次,她不出手帮忙,看他们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