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无尽底牌》 第1章 肺痨少年 青牛山脚,徐家村。 隆冬的清晨,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银白色霜花,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一大早,三五个刚吃过早饭的孩童便蹦蹦跳跳向村东头的私塾行进,虽是隆冬,但是这些孩子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般,一张张小脸虽然冻得通红,但是一路上却不缺欢声笑语。 孩子的世界总是快乐的,不管生活怎样,有玩伴便会忘记所有忧愁与不快! 几个孩子的后面,是一个身穿麻布袍子的少年郎,那少年郎托着臃肿的身躯,一步三咳,时而佝偻身躯,双手拄着膝盖猛烈的咳嗽。 冬天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天大的折磨,是生死之间的较量。 “徐三千,你怎么了?”从后面赶来的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询问。 小姑娘扎着一对羊角辫,身穿一件厚厚的红色棉袄,一张小脸隐约可见灵动之色,眼眸中露出关切的神情。 “叶琼姐姐,他就是个病痨鬼,一到冬天就这样,不用管他。” 一个和徐三千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嬉笑着开口。 “春阳,先生教导我们同窗之间要互相帮助,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那个名叫叶琼的女孩红着一张脸,满脸火气的指着叫春阳的少年郎。 许是慑于叶琼的愤怒,名叫春阳的少年当即怂了:“好男不和女斗,你说的都对。” “叶琼妹妹,算了。” 弯腰咳嗽的少年郎直起了身,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微笑。 “先生昨日说,你若是坚持不了,可以不去学堂的。” “学习如逆水行舟,咳咳,不进则退,徐家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私塾先生,三千岂敢偷懒!” 徐家村依山傍水,乡民勤劳肯吃苦,故而大多数乡民家中都相对殷实,吃喝穿用倒是不缺。 前几年村里来了个老先生,办了个私塾,看起来蛮有学问的,而且老先生收学生不分男孩女孩,只要爱学习他都愿意教。 一开始村子里的乡民都不愿意让自家闺女前往私塾学习,总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后来老先生说了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娃娃若是能识字,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在婆家也不至于受气’。 因这一句话,很多乡民算是开了窍,主动将自家闺女送往私塾,反正老先生收费也不高,若是没钱,逢年过节送点小米白面也就行了。 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故而,徐家村的私塾里有不少女娃娃,其中尤以叶琼的学问最高,长得也最漂亮。 还别说,读书的人和不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管是男娃女娃,在老先生的教导下,不仅说话守礼有度,且极为懂礼貌,尤其是女娃儿,一个个气质大变,再也不是乡野女子的模样,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时间久了,私塾王德明老先生在徐家村的威望也越来越重,甚至于一些乡民家里遇事不决,都去请教老先生。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 叶琼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徐三千:“你呀,真是犟驴!” 徐三千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压下胸腔的气流,强撑着继续前行。 私塾位于村东头,徐家村不大,从村头到村尾,拢共也就五里地左右,其他的孩子速度快,先一步到了私塾。 徐三千速度慢,叶琼有心照顾徐三千,故而和徐三千一起抵达私塾。 都是半大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坏心眼,路上虽然嬉闹,但是到了学堂一个个却是老实的很,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先生早。” “先生早。” 学堂前方,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腰背挺直,双眸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有学问的。 老者看到徐三千出现在门口,不禁皱起了眉头:“徐三千,昨日不是说过,若是坚持不了,可以不来的。” “先生见谅,学生想趁着还能坚持,多学一点。” 老者无奈的点了点头,倒不是不想徐三千来听课,实际上,徐家村的这些个少男少女,从六岁到十五岁,大大小小足有三十余人,唯有这徐三千悟性惊人,且极能吃苦忍耐。 若只是有读书悟性,老者还不至于对徐三千另眼相看,关键是这徐三千性格极为坚毅,读书极为刻苦。 小小年纪,便隐约间有了一丝儒生的气象。 要知道,天下的读书人千千万万,但最终能从万千读书人中脱颖而出的千不存一,能入朝为官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能从书中悟出儒家浩然正气的,更是少之又少! 过往数十年,王德明只在眼下的徐三千身上看到过。 可惜的是,徐三千先天肺部有伤,虽然在读书一道有大悟性,但也免不了早夭的命运。 王德明是越看越觉得可惜,有时候甚至不愿意看到徐三千,每看一次都感觉心被扎了一次。 冬日降临,徐三千的身体是越来越差,咳嗽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集市上回春堂的郎中曾说,徐三千很难挺过这个冬天。 王德明虽然觉得可惜,但最终还是打算放弃。 因为心中有些惋惜,故而特意嘱咐徐三千可以不用再来,不曾想这个犟驴又强撑着病体来听课。 这让王德明一颗古井无波的心有了波动,脑海中的那个想法就像是雨后春笋,开始生根发芽。 “落座吧!” “谢先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老者手持一本厚厚的古籍,一字一句的传授少男少女们识文断字。 听、跟读、写、背诵,每天学习的知识都不一样。 老者时不时的看向徐三千,眼眸中的神情复杂难言,学堂内虽然有火炉,但四面的窗户却有寒风吹进来,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 奇怪的是,徐三千自从进入学堂之后,就没有再咳嗽一下。 其他的孩子看不出端倪,却瞒不过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王德明,不是徐三千的身体变好了,而是他在强忍着,生怕自己的咳嗽声会影响他人,也怕先生明日不让他来学习。 () 。 第2章 学堂咳血 十来岁的年纪,这么懂事,这么能吃苦,饶是王德明阅人无数,也没有见过像徐三千这样的人。 王德明去过很远的地方,在年老的时候落户徐家村,徐三千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也特别喜欢这个懂事且聪颖的孩子。 感慨间的功夫,徐三千已经落笔,将纸张放在一边,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开始浏览起来。 “三千,最近还跟你陈师傅习武吗?” 徐三千见老者来到身边,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的开口说道“回先生话,学生每日寅时都会准时出现在后山,跟随陈师傅习武一个时辰。” 对于这一点,王德明倒是不怀疑,徐三千这小子什么秉性,他一清二楚,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肯定是不会假的。 再加上徐三千体弱,和陈师傅习练武功能强身健体,未尝不是一个吊命的法子。 “回春堂去了吗?” “严老爷说,我的身体比夏天强壮了不少。” “坐下吧!” “谢先生。” 一问一答,普通平静,但是一个决定悄然在王德明的心中落下。 清了清嗓子,王德明沉声说道“今日的授课就到这里,明日你等无需来此听课,先生要外出一趟,五日后归来。” “是先生。” 一帮少年少女齐齐起身,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意。 其他的孩子一听课罢,一个个飞快的跑出学堂,徐三千因为身体的原因,故而走的很慢。 学堂的门被风吹开,一股寒风吹进了学堂中,徐三千再也忍不住,发出猛烈的咳嗽声,身躯佝偻,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冒金星。 王德明快步走到徐三千身后,厚重的手掌缓缓捋着徐三千的后背,一缕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徐三千伸开捂住嘴的右手,一蓬血花格外的刺眼。 “三千,你?” 直起身,徐三千将沾满鲜血的手拢进袖子里“没事的先生,学生还能坚持。”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先生,没事的。” “三千,不知道你可曾听闻过仙人?”犹豫了片刻,王德明还是开口说道。 徐三千一愣,缓了缓精神“学生听爹娘说过,每十年会有仙人下山收徒。” 徐家村不是苦寒之地,相对于大山里的村落,徐家村要富裕的多,且附近的猎户不少,久而久之,关于山里山外的一些仙人传说,也渐渐的被孩童们知晓。 很多人只是把传说中的仙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王德明却是真真切切见过仙人的存在。 以他的性情这样的话本不该这么快说出来,但是看到徐三千的状态,老人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也许给眼前的孩子一个遥远的希望,他就能挺过这个寒冬!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病仙人能治?” 徐三千苦笑着摇了摇头“先生,学生怕是撑不过寒冬。” “不要想这么多,晚上我去找找你陈师傅和严郎中,或许他们会有办法帮你延缓一段时间。” “明年二月,正好是紫阳宗下山收徒的日子,也许你有仙人之姿。” “多谢先生。” “回去吧!” “学生告退。” 出了私塾,其他的孩童早就跑的没影了,叶琼却俏生生的在门口等着,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双脚不断的在地上来回踱着。 “叶琼妹妹,你怎么还没回去?”徐三千诧异的说道。 “不急,咱们一起回去。” 徐三千用力的点了点头,看到叶琼冻得通红的俏脸,一抹温暖在心间流淌,好似能将寒冬融化。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的消失在王德明的视线之中,透过窗格,王德明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宛若春风一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吐出一口浊气,王德明眼中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坚毅无比。 冬风呼啸,寒冷刺骨。 距离徐家村约莫十里地外的一处小酒馆,两个纸灯笼在门柱前摇曳。 王德明将毛驴拴在店门口的柱子上,在其身边还有一个魁梧的老者,那老者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依然能从其身上看出魁梧的轮廓,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壮小伙。 “陈老弟,老夫已经让人带信给严老儿,想必一会他就会过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今天过来?”陈永皱着眉头询问。 “等一会严老儿来了再说,省得老夫说好几遍。” “好你个教书匠,还长脾气了。” “哼,老夫懒得理你这个莽夫!” 两人拌着嘴,脚步却没停下,三五个呼吸的功夫,已经上了二楼靠窗的一处位置。 两人轻车熟路,显然没少在这里吃肉喝酒。 “先来十斤杏花酿,五斤牛肉,再来一条白炖草鱼,配上几碟你们店拿手的小菜。”陈永刚落座,便大声的叫嚷起来。 “你晌午没吃饭来的吧?”王德明满眼满心的嫌弃。 “嘿嘿,还真让你猜着了。” “呦,点这么多菜,这是准备不过了啊!” 说话间的功夫,一个穿着白袍的老者向王德明陈永两人走去。 那老者略显肥胖,但是步履稳健,呼吸绵长,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严老儿,你是掐着点来的吧!” “陈小子,别没大没小的。” “赶紧坐下烤烤,今年的天可不是一般的冷啊!” 白袍老者也不客气,坐在了靠近火炉的位置,店小二将酒、牛肉和几碟配好的小菜端了上来。 “您三位慢用。” “老王,到底是什么事情,这大冷的天将我们叫来。” “搞得神神秘秘的。” “哼,非得老夫开口,你们没有一点想法,会这么痛快的过来。” “嘿嘿,我是莽夫,比不上你们识文断字的主。”陈永夹了口牛肉,一推二五六。 “若是徐家小子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白袍老头严凊直接堵住了王德明的话头。 “救死扶伤本就是你们杏林中人应该做的事情,什么叫免开尊口?”王德明不客气的开口质问。 “你也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要是能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徐家小子什么情况,你即便不通医术,应该也能看出个大概吧!”严凊无奈的开口。 第3章 大乾帝师 王德明喝了一大口酒,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今日他在学堂咳血了。” “今早在后山,也咳了一口血。”本来不打算开口的陈永,突然开口说道。 “这?” “二位,不是我不救,这些年为了徐家小子的事情,我没少费心,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严凊无力的开口,他毕竟只是个乡村郎中,即便早年在外游历时有过一些机缘见识,但让肺部先天有缺的徐三千恢复,他自问没有这个手段。 说完这话,在场的三个老家伙一阵沉默。 王德明喝了一口酒“抛开其他不说,这小子是老夫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有悟性的学生,若非他痨病缠身,老夫有把握在十年之内,让他养出一口浩然正气。” “这不可能吧?” “老王,你莫不是喝多了。” 浩然正气,妖魔不敢侵,鬼神辟易! 大乾存世千年之久,能养出浩然正气的读书人,绝对不超过两手之数,严凊和陈永都是见识不凡之辈,自然知道王德明所说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大乾虽然看起来强盛无比,但是内忧外患长年不绝,外有敌国环伺,内里缺乏强者,一些妖魔鬼怪经常在大乾的偏远之地作乱,引起朝野上下的震荡。 而一旦大乾出现一个拥有浩然正气的强者,不止环伺的敌国会忌惮,大乾内部的一些妖魔鬼怪怕是也要蛰伏起来,不敢在四处作乱。 陈永叹了一口气“若是徐家小子没病,他还真是块练武的材料。” “这话又怎么讲?” “其人悟性不凡,读书什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习武的过程中他总能举一反三,而且性子极为坚毅,即便早年在虎豹骑中,我也很少见到如此能吃苦的人,更遑论他还是一个小娃儿。” 一个人说徐三千好不算好,但是当王德明和陈永两个人一起说徐三千好的时候,严凊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老夫在大乾朝堂还有一些人脉,明年春天是紫阳宗下山收徒的盛事,我想让徐三千去紫阳宗。” “开玩笑,紫阳宗修士皆是身怀灵根之辈,你我皆是凡人,你凭什么认为徐三千能被紫阳宗相中?” “不错,紫阳宗的修士皆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我等凡夫俗子在他们面前又有多少分量。” “五年前,我有一个老友前来徐家村做客,当时你们二位作陪,可还记得?” “你说于崇武?” “不错,正是此人。” 陈永一拍脑门,登时反应过来“当时我还纳闷,明明他和我等年龄相差不大,但是我等已经老态龙钟,而他还是中年模样,原来此人竟然是修仙者。” “老王,于老弟真是修仙者?” “紫阳宗外门弟子。” “你既然有这等关系,为何当时不让他出手救治徐家小子?” “崇武兄弟虽然是修仙者,但是修仙者也分三六九等,他在紫阳宗只能勉强糊口,哪里还有能力救治徐家小子,更何况徐家小子和他非亲非故。” “那你突然提起此人作何?” “当年崇武曾说过,徐家小子身上灵气比寻常人重,有很大的可能身怀灵根。” 严凊摇了摇头“老王,仅凭这些不确定的言语,说实话,我不敢苟同。” “是啊,老王,欣赏是一回事,那徐家小子和我等无亲无故,你到底图什么?” “不图什么,图我大乾万世太平,图我死后一个心安!” “这?” “真是个犟驴!” 不管是严凊还是陈永,听到王德明说这话,两人皆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他们三人能从大乾一路颠沛来到这鸟不拉死的偏远山村,和大乾朝堂的政治斗争有很大的关系。 尤其是王德明,堂堂帝师,竟然沦落到一个乡村教书匠,想想都让人唏嘘不已! 王德明、严凊、陈永都不是三人的真名,而是化名,他们的来历太大,曾经在大乾朝堂,也是能在大乾帝君面前说得上话的存在。 如今化名藏身小山村,苟活度日,说心中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当两人从王德明嘴里听到那话,两人就知道,这老儿,从没有忘记守护大乾。 “王某这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设宴邀请二位兄弟,是有事情相求,你们就说帮不帮就完了!”王德明神情罕见的严肃,双眸盯着陈永和严凊。 “你?” “哎,说吧,让我怎么帮!”严凊看着多年老友的神情,满肚子的话语,最终还是咽了下来。 “我知你医术不凡,帮老夫一把,为徐家小子压制痨病,续命到来年四月。” “不可能,最多让他平安过年。” “三月,老夫动用关系,帮你弄一份《神农本草》拓本。” 《神农本草》是上古传承下来的医道宝典,是无数杏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神物,饶是严凊医道造诣不凡,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成交。” 听到《神农本草》拓本,严凊想也不想,直接答应下来。 若是别人许诺,他可能还要犹豫一下,但是王德明亲自开口,完全不需要犹豫,他绝对有这个人脉。 大乾帝师,即便是落魄了,也不是寻常人能揣摩透彻的。 “陈永,将你在龙甲军内学来的本领尽数交给徐家小子,我让虎豹骑大统领亲自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陈永缓缓起身,周身散发着极为恐怖的煞气,好在这会店里没人,要不然非得吓尿了不可。 “当真?” “哼,老夫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王德明冷哼一声,胸有成竹的开口。 陈永缓缓落座,周身煞气瞬间消散“只要严老儿没问题,我这边绝对没问题。” “这可能是老夫这一生最后能为大乾做得事情了,但愿天随人愿!”见两人都答应下来,王德明感慨不已,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严凊和陈永也举起杯子,喝光了杯中的酒。 三个老家伙这会好像都有心事一般,自顾自的喝着酒,谁也没有再继续开口。 第4章 《撼山拳经》 徐家村,村西。 此刻天已经黑了,路上已经没有行人,星星点点的烛光在一个个屋子中摇曳,给寒冬的黑夜增添了无尽的温暖。 整个村子里除了偶尔的狗吠之声外,就是一阵阵不间断的低闷咳嗽声,好在徐三千的家在村子的最西边,倒是并不影响村子里的其他人。 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床头,三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却写满了沧桑和苦难。 妇人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隔着空气好似都能感觉到药汁的苦涩。 “千儿,忍着点。” “没事的娘,一点也不苦。” 徐三千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药碗,一口将药碗里的药汁喝干净。 明明很苦很苦的药,但是徐三千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咳咳! 喝过了药,连咳嗽也不敢太过猛烈。 “孩他娘,晚上炉子里的火烧旺些,不用担心柴火,明天我上山再砍点。” “知道了。” “爹娘,没事的,王先生说明日不用去学堂,我在家待着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不用瞎操心,早点睡吧!”本是中年却显得格外苍老的汉子背着手,缓缓离开徐三千的房间。 东屋。 “孩他爹,千儿怕是挺不过今年了。”妇人话音刚落,眼泪就从眼角无声的滑落。 “死了好,死了就不用活受罪了。” 听见汉子说这话,妇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却是不敢放肆的大哭。 “明日我再去回春堂,求求严郎中。” 漫长的夜,是那么的难熬。 妇人在低声抽噎中睡去,汉子则是一宿未眠,鸡还没打鸣,汉子就一骨碌爬起来了,至于徐三千,虽是早早睡下,但是半夜又被咳醒了好几次。 折腾了了一宿,人也显得没有什么精神。 不到寅时,徐三千便爬了起来,早早的去了后山。 陈永早就出现在后山,即便没有孩童前来习武,他一个人也会在这里修行,一套拳法被他打的霍霍生风,四周的大树都好似受到了震动。 “三千,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 “陈叔,昨晚睡的早。” 说着话,徐三千就要拉开架势,准备跟着陈永练拳。 跟着陈永习练武功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虽然学的都是一些把式,但徐三千上手非常快,是同辈中最有悟性的一个。 看看东方天际,掐算着时间,再看看四周的动静,这个点还没有人来,怕是今日不会有孩童过来了。 “徐三千,你跟着我练武,有多长时间了?” “回陈叔话,三千自五岁时跟您习武,至今已有五年又三月七天。”徐三千张口便给出了具体的时间,一天不拉。 “一眨眼,五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陈永走上前,摸了摸徐三千的脑袋,感慨万千。 “三千,五年来你只学了拳脚功夫,没有修行内功,拳脚功夫虽然有强身健体之能,但终究只是下乘,今日我传你内功心法,你可愿学?” 徐三千一愣,早就知道陈师傅不是寻常百姓,但是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依然让徐三千震惊莫名。 “这?” “怎么,不愿意学?” “不不不,陈叔误会了,只是三千、、、。” “你小子,王先生难道没教过你‘朝闻道、夕可死矣’,纵然时日无多,但你我皆应把握当下,不是吗?” 徐三千一愣“弟子愿学。” 陈永点了点头“为师曾在军中历练,习得《撼山拳经》,此拳经霸道绝伦,非寻常武夫所能驾驭,我观你性情坚毅,虽然身体略虚,但是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已经有了修习此拳法的资格。” “此拳法讲究头端面正;眼注一点,兼顾上下左右;头竖不偏,随身变转;开胸直腰,不能松塌。” “裹胯合膝,微扣脚尖,不能敞档开膝外摆脚尖。” “肩要下松,手臂击出要曲而不曲、直而不直,以便曲防时含有攻意,直攻时含有守意。” “身法注重控制重心,动则轻灵,静则沉稳。步架要求进步低,退步高,动作整体表现为全身上下内外协调一致。” “出招时,步催、身催、手催,以迅疾见功夫。” “下面我传授你心法。” 徐三千神情严肃,将陈永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身法走位,都牢牢的记在心中。 “记下多少?” “九成。” “多了。” 陈永在前面演练身法,讲解体内经脉的运行路线,拳劲游走的各种感觉,徐三千在后面模仿学习,细心体会体内的每一点变化。 时间悄然流逝,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陈永身上滴汗未出,徐三千则是大汗淋漓,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奇怪的是,本应该不断咳嗽的徐三千,在习武的过程中竟是没有发出咳嗽声,许是陈永传授的心法真的有效。 “还剩多少?” “六成。” “拳法无定式,随心而发,忘记拳法,做到随心而发,才是拳法的最高境界。” “弟子谨记。” “天寒地冻,你回去吧!” 陈永看着浑身冒着水蒸气的徐三千,心中一阵不忍,他哪里不知道这天气对徐三千的影响,一声不咳,不是他传授的功法有多么的神奇,而是这个少年在苦苦忍耐罢了。 “是。” 约莫辰时初,徐三千回到家中,老娘已经做好了饭,却是不见徐父的身影。 不等徐三千开口询问,他娘就开口说道“你爹一大早就去了集市,说是去回春堂找严郎中。” 徐三千默默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胸腔传来一阵刺挠,徐三千强压下想要咳嗽的欲望,开口说道“娘,今日陈师傅传了我内功,想来要不了多久,我的病就能好。” “千儿,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陈师傅,等你爹回来,让他去请陈师傅过来吃饭。” 妇人不知道内功是个什么东西,听闻自家儿子说病能好,立马高兴了起来。 他们一家三口,这些年因为徐三千的病,没少受折腾,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到现在已经一贫如洗。 第5章 药丸续命 本以为草药不间断就能给徐三千吊命,却被回春堂的郎中告知徐三千有可能活不过今年冬。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搁在谁身上也过不去! 虽然明知道徐三千话里的水分,但是妇人依旧强打精神,装作兴奋的样子。 徐三千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孩他娘,大好事。” “孩他爹,啥事这么高兴?” “回春堂的严师傅说,他从京城那边得到了治疗痨病的秘方,十治九准。” “孩他爹,你说梦话吧!” “真的,药我都带回来了。” 说着话,徐父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陶瓷瓶。 “怎么不是草药?” “嘿嘿,听说这是药丸,是皇亲国戚才能服用的好东西。” 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猩红色的药丸,徐父让徐三千吞服。 徐三千不敢迟疑,张嘴便将那绿豆大小的药丸吞咽了进去,猩红色的药丸入腹,一股清亮的感觉霎时传遍肺部,原本需要徐三千死死压制的刺挠感,这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咳咳。” 只是喉咙发出的声音,胸腔已不再震荡。 “千儿,咋样?” “爹娘,真的有用。”徐三千眼睛一亮,兴奋的开口。 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即便是再怎么沉稳,这会也是有些耐不住了。 能活着,谁都不想死,尤其是常年在生死间徘徊的徐三千,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活着。 “这药治标不治本,只能压制一段时间,若是想要治本,还需从长计议。”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却是学堂的教书先生王德明。 “王先生,您老怎么有空过来?” “有个事和你们商量一下。” “三千你去忙吧,我们陪着王老先生。” “虎柱、慧梅,此事涉及三千的未来,还是让三千一起来听吧!”王德明摆摆手,示意徐三千一起。 徐三千看了看王德明,又看了看自家父母,见到父亲点头之后,才跟着进屋。 “王老先生,三千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徐母沏茶,徐父陪着王德明落座,徐三千则是乖巧的站在徐父身后。 “昨日三千在后山咳血,又在学堂咳血,故而昨晚老朽邀请陈永和严凊一起吃饭闲谈。” “怪不得今日严郎中态度大变,还拿出珍贵的药丸。”徐父恍然大悟。 他不是寻常乡间汉子,早年也曾在军中待过,见识远非寻常乡民可以比拟,王德明话音方落,徐虎柱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千儿今日说陈师傅教了他内功,可以缓解他的痨病。” “虎柱、慧梅,不管是陈永教的内功还是严凊的药丸,都是治标不治本。” “这?” “王老先生,还请给犬子指条明路。” “虎柱,我知你早年从军,不知你可曾听闻过仙人?” “不瞒王老先生,徐某确实听闻过仙人一说,只是仙人离我等凡夫俗子甚远,徐某即便有心,也无力施为。” 王德明摆摆手“三千是老夫这些年所见过最有悟性慧根之人,老朽不愿意他过早夭折,故而准备将三千送往修仙宗门。” “不知二位可舍得?” “没有什么比犬子的性命更重要,若是真能将犬子送往修仙宗门,徐某愿为老先生当牛做马。”徐父徐虎柱站起身,恭敬的对着王德明行了一礼。 徐虎柱不是寻常之辈,早年曾从军行伍,练就了一身本领,虽不如陈永,但也不是寻常的武夫可以比拟。 他虽然也习得军中武艺,但多是霸道威猛的招式,算不得高明,自然也不敢传授徐三千。 徐三千自小痨病缠身,若非徐虎柱经常以山上猛虎血肉以及药材温养,徐三千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从山上获得的一些珍贵草药,都卖到了回春堂,故而徐家才有机会和回春堂的严凊攀上一丝关系。 至于陈永,他的军中资历和武功境界,自然犹在徐虎柱之上,其身上隐约间透露出来的煞气,不经意间让徐虎柱为之心惊。 行伍中人没那么多弯弯绕,再加上陈永的境界犹在他之上,也是这个原因,徐虎柱才敢放心让陈永教导徐三千。 “此事能不能成还是两可,但是老朽会尽力而为。” “多谢王老先生。” “徐三千,你愿不愿意去修仙宗门?” 徐三千看着只有三十来岁却已现苍老之态的父母,心头不禁一酸,若非自己这些年拖累了他们,他们何至于此! 心神摇曳,徐三千突然镇定下来“学生愿意听从先生安排。” 徐母无声落泪,孩子太懂事,对父母而言也是一种伤害! 徐父叹了一口气“出去闯闯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 “既然你们一家三口没有意见,那老朽就开始准备,严凊的药丸足以保证三千挺过明年春天,陈永的拳法也可以让三千的身体强壮不少。” “多谢王老先生。”徐父起身,对着王德明拱手行礼。 徐家村的后山。 大雪忽来,鹅毛般的雪花很快将整个徐家村雕琢成冰雪世界,后山的空谷处,两道身影一大一小,迎着风雪挥拳。 大雪将声音隔绝,四处也没有人烟,陈永的拳法才真正的显现出威力。 拳风所至,风雪呼啸,片片不沾身。 在其身后,一个小了一大号的身躯和陈永的身形姿态一般无二,拳风虽然尚弱,但是已经有了雏形。 前方的陈永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对身后少年的情况了如指掌,月余时间,竟然将一部《撼山拳经》消化了七七八八,若非内力太弱,徐三千的拳劲绝对不会小于自身。 此等悟性天资,真乃平生仅见! 想到这里,陈永不禁神情一暗,若是徐三千没有痨病那该多好! 约莫练了两个时辰之久,徐父来喊两人吃饭。 “陈师傅,昨日我上山,猎了一头吊睛猛虎,今日我让内子熬了一锅虎骨汤,喊了王老先生和严郎中,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吊睛猛虎,徐老弟手底下的功夫不浅啊!” “托了大雪的福。” 陈永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开口说道“我那有几坛子老酒,配上猛虎肉,那才够味。” “要得要得。” 第6章 浩然正气 自从徐三千服用了严凊给的药丸之后,整个人精神好了很多,咳嗽的次数逐渐减少,徐父徐母的脸上时常会露出微笑,两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为了徐三千未来的道路好走一点,近段时间王老先生一有闲暇时间便教导徐三千,并且传授了他孕养浩然正气的法门。 浩然正气可不是读书就能读出来的。 毫不客气的说,儒家大儒不少,但是真正精通温养浩然正气或是养出浩然正气的大儒却是不多。 成为大儒不代表能温养出浩然正气,但是能温养出浩然正气的人,绝对能成为大儒。 王德明乃是当朝帝师,在浩然正气上的造诣不浅,手里面恰好有一门孕养浩然正气的法门。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王德明索性也就不再藏私,将这一法门传授给了徐三千。 能在十来岁的年纪习得孕养浩然正气的法门,徐三千的造化之深厚,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儒门弟子。 王德明不藏私,严凊也不藏私,近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往徐家跑,传授徐三千辨认药材、了解药性的医道知识。 若是徐三千能进入紫阳宗最好,即便是进入不了紫阳宗,他们三个老家伙也能做到问心无愧了。 这段时间,徐三千过的尤为充实,甚至有点不真实。 记忆里,他常年被痨病缠身,即便是夏季,也时常咳嗽,冬季更甚,而今年这个冬天,他咳嗽的次数比夏季还要少,肺部也没有往常那般难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寅时、午时习武两个时辰,巳时和酉时要么学习医道知识,要么学习儒道知识,这个要看王老先生和严凊的时间。 这段时间,徐父经常上山,不是猎来野猪便是兔子野鸡,像今天这样的吊睛猛虎,还是头一次猎到。 虎骨汤乃是大补,尤其对习武之人,有强身健骨的神奇效果。 徐父开口邀请,陈永自然不会拒绝,他在徐家村就是一个单身汉,孤苦无依的,做顿饭也费劲,能蹭就蹭一顿,更何况还是老虎肉这等大补之物。 严凊和王德明如约而至。 大雪天三五好友相聚,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喝着陈年老酒,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徐三千喝了虎骨汤之后,便开始入定习练内功心法。 用陈永的话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徐三千不想让陈永、王德明、严凊三个老家伙失望,更不想让爹娘失望。 从王德明提出紫阳宗开始,徐三千心中就有了想法,离开徐家村,离开父母,不管是去紫阳宗还是其他地方。 只要离开,不管结果如何,总比死在家里要好的多! 父母心中有念想,再和王德明老先生详细交代一二,兴许他们老两口会过的好一些,总归是有个盼头。 这样的心思本不该出现在徐三千这么大的孩子身上,但是这个经受过无数病痛折磨的孩子,显然要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也要懂事的多,考虑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一些。 死亡和离开,或许对其他同龄人而言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但于徐三千而言,恰是一场解脱! 徐三千本并不知道,紫阳宗并非是王德明杜撰,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修仙宗门,而且和大乾关系不菲。 若是别人许诺徐三千,或许会有很多猫腻,但是王德明亲自许诺,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寒冬悄然走过,春姑娘的脚步也慢慢走来。 期间,叶琼等几个徐三千为数不多的小伙伴,偶尔会到徐三千家里找他玩耍。 毕竟是孩童,也从来没有今年冬天这般轻松,心中离意已定,徐三千索性也放开了心中的枷锁,和几个小伙伴开开心心的玩耍了好久。 眼看着二月就要临近,徐父徐母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也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 陈永已经不再教导徐三千,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徐三千的了,这个小家伙悟性太好,性子太过坚毅,绝对是练武的好苗子。 短短数月时间,竟是将《撼山拳经》修炼了九成之多,招式娴熟,功法还剩一成没有忘却。 虽然现在的徐三千距离陈永相去甚远,但那只是时间问题,若是再过个两三年,徐三千若是还能活着,其在《撼山拳经》上的造诣绝对要超过陈永。 严凊也不再前来徐家,毕竟能教的已经全都交给了徐三千,除了‘望闻问切’的看病救人功夫没有传授之外,其他该传授的都已经传授。 徐三千本就常年吃药,有道是久病成医,这么多年过去,对一些草药的药性药理都有不浅的了解,再加上此番严凊的倾囊相授,凡间常用的药材被徐三千都记在了心里。 至于治病救人的医术,严凊没有教,徐三千也没有主动请教,毕竟那涉及到严凊的传承问题,贸然询问,不礼貌也不合规矩。 而传授徐三千的王老先生,在十日前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说在正月末会赶回来,想来是去运作加入紫阳宗的事情了。 没有外人打扰,徐三千难得的陪在父母身边,虽然偶尔还会咳嗽,但是比之冬天的时候要好很多。 眼看着正月就要过去,徐父的眸子里不时闪过忧愁,有事没事总爱往学堂那边跑。 徐母则是变着花样给徐三千做好吃的,还给徐三千做了几套新衣服,生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几天,徐三千会跟着父亲一起上山打猎,不怎么咳嗽且习得了《撼山拳经》的徐三千,身体并不弱,上山打猎,已经能跟上自家老爹的步伐。 晚上会帮着母亲做饭,聊聊家常。 饭桌上,一家三口的笑声明显多了许多。 自徐三千记事以来,他们家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般和谐欢快,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徐三千。 如今即将离去,不管前途是好还是坏,最起码当下的快乐和谐是值得铭记一生的。 第7章 未必是病 正月末这一天,王德明行色匆匆的回到徐家村,当晚便在徐家吃的饭,同来的还有严凊、陈永两人。 “老王,事情办妥了?” “二月二,紫阳宗的人会在大泽郡收徒。” “十年一次的盛事,竟然是真的。” “王老先生,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大泽郡距离这里可不近,赶马车也得大半日之功。” “听说路上不太平啊,常有劫匪盗贼出没。” “怕什么,我和虎柱皆是军中佼佼者,三千功法小成,便是来他十个八个劫匪,也近不了我等的身,更何况后日是紫阳仙宗收徒的大日子,哪个劫匪盗贼敢在这几天惹事。” “不错,历年修仙宗门收徒,不管是劫匪盗贼还是各国战事,都会暂时停止。”王德明笑着开口。 “这就好,那我等一起过去。” “徐老弟,我等明日再过来,你们夫妇也好好和孩子亲近亲近,此去仙凡有别,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了。” “多谢王老先生。” 语毕,王德明三人便离开了徐家,不过三人并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去了王德明的学堂那边。 刚刚在徐家,王德明显然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故而刚一进入学堂,陈永便开口说道“老王,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乾帝病危,老朽恐怕要回归朝堂了。” “这不是好事吗?” “大乾朝堂向来混乱,此番乾帝病危有很多不明之处,老朽被紧急召回,并非是什么好事。” “边境那边怎么说?” “各国都在对大乾用兵,要不了多久,恐怕你们两个也跑不掉。” “怪不得此番归来,你心神不宁,看来我等要早做准备了。” “老王,我问你一句,徐三千去了紫阳宗存活的几率有多大?”陈永罕见严肃的开口。 “五五开,紫阳宗门风不错,除非他自己挺不过去。” 严凊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没这么低,以我看来,徐三千若是去了紫阳宗,存活的几率恐怕能达到八成甚至更好。” “几个意思?” “老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毕竟涉及到、、、、。”陈永话没说完,但是其余两人都听出了其话里的意思。 “怎么,要给你这一脉留下传承?” “至少不能在我这断绝了。” “可惜,修仙宗门不管凡尘俗事,否则我等何至于此。” “咱们应该庆幸,若是修仙宗门参与凡俗之事,怕是生民都将遭殃。” “老严,还没说你判断的依据呢?”王德明双眸炯炯有神的盯着严凊,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徐三千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痨病。” “这怎么可能?陈某虽然不懂医道,但是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徐三千的症状和痨病一般无二,你怎么能说不是?” “你懂医还是我懂医,我说不是就不是,要不然以严某的手段区区一个痨病还能治不好。”严凊没好气的开口。 陈永和王德明闻言,恍然明白过来。 若是寻常的乡医甚至是郡医,怕是都治不好痨病,但严凊乃是来自于大乾京都,手底下治好的痨病没有一千也有八十之多。 没道理治不好徐三千的痨病,即便是治不好,至少也能延缓徐三千的性命,但是严凊不仅没有治好徐三千的病,反而给他定了死期。 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情。 如今看来,徐三千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痨病,而是一种他们没有见过的病症。 “你知道是什么病?” “未必就是病。”严凊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 见严凊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王德明话锋一转,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三人聊了很久,方才各自散去。 次日,王德明三人又去了徐家,相约明日凌晨从徐家村出发,直接前往大泽郡。 徐三千毕竟是三人一起调教出来的弟子,如今就要出远门,做师傅的,没道理不送一送。 二月一日。 这一天,徐家来了三五个处的比较好的亲戚朋友,几个和徐三千玩的比较好的小伙伴也来相送,叶琼哭的泪眼如花,其他几个孩子也红了眼睛。 来送别徐三千的时候,他们家的大人都有交代,对徐三千的未来也都有一个明确的预料。 故而,徐三千的几个玩伴,都以为徐三千此去,一别无期。 徐父徐母没有过多解释,更没有提起紫阳宗的事情,说了也没人能听懂,只说王老先生给徐三千在外面找了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让徐三千去看病。 徐三千有痨病的事情,整个徐家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附近几个村子都有不少人知道。 山民们都说徐家小子的痨病不吉利,故而很少和徐家来往,便是娘婆二家的亲戚也很少上门。 这一次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风声,说徐三千要死了,之所以外出,是不想死在老家,要走出去见见更广阔的的天地。 消息从去年冬就开始疯传,一直没见徐三千有动静,以为徐三千病好了。 不曾想,昨日又有人传出,说是徐家人要出远门,这才有三五个亲戚朋友登门拜访。 听闻是给徐三千看病,几个人待了一会,就各自回去了。 痨病这个东西邪性,没谁愿意沾染,若非徐虎柱两口子为人很不错,怕是都有人将他们一家三口撵出徐家村。 人性这个东西,其实是很经不起考量的! 徐三千年龄虽然不大,但是这些年尝遍了各种眉眼高低,酸甜苦辣,有些委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什么痨病鬼、短命相、丧门星之类的外号,听得徐三千耳朵都起茧子,但是他却懒得辩驳争吵。 父母为了他已经操碎了心,这些小事并非不能承受,也就懒得再在爹娘的心口上撒盐了。 次日清晨,徐父架着马车,于子时出发,接上了陈永、王德明,到了集市上的时候,又带上了一宿没睡的严凊。 马车上的五个大人显然都是一宿没睡,但是这会却不见任何疲态,便是年龄最大的王德明也精神抖擞。 此事若能成,王德明三人可以安心回朝堂,徐父徐母也能了却一桩心事,最主要的是,徐三千可以继续活下去。 第8章 大泽郡衙 当东方天宇泛起鱼肚白,一行六人到了青牛镇,徐三千也早已经醒来。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大泽郡还是头一次来。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息,身边却是最亲最熟悉的人,让徐三千忐忑不安的心,多了一丝安慰。 “三千,临别之际,老夫送你一本书。” 语毕,严凊从怀里掏出一本用蓝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册子,借着微弱的星光,依稀能看见上面写着《星澜杂记》四个大字。 “严师傅,这是?” “这是老夫一身医术的精华,希望对你以后的路能有所帮助。” “多谢严师傅。” “徐三千,老夫很看好你,别让老夫失望。” “严师傅放心,三千定不负所望。” “三千,我这也有一本册子送给你,不过现在不要看,等你去了紫阳宗再看。” 陈永掏出一本没有名字的册子,直接将之塞进了徐三千的怀里。 “多谢陈叔。” “三千,为师要送你的已经送完了,希望你好生学习,不负此生。”王德明笑着开口。 最珍贵的孕养浩然正气的法门他已经传授给了徐三千,他这一脉,没有什么比温养浩然正气更重要的事情了。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徐父徐母没有多说什么,该说的昨日已说完,该给的也已经放到了徐三千的包裹之中。 大泽郡,和徐三千抱着一样目的人不在少数。 无一例外,这些人的来历皆是非富即贵,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贫民百姓根本就没有接触修仙宗门的资格。 严凊和陈永皆是来历不凡,早些年曾在大乾京都任职,其见识和人脉绝非升斗小民可以比拟,连他们都没有资格接触,更不要说寻常百姓了。 “走,咱们去郡衙,紫阳宗的人会在那里招收弟子。” 在王德明的指引下,徐父架着马车,绕了好大一圈才抵达郡衙。 等到一行六人抵达郡衙的时候,郡衙那边已经被马车包围,各种豪华的马车完全颠覆了徐三千的世界观。 最离谱的一辆马车,有十六匹高头大马,那马车金碧辉煌,远远的都能闻到一股异香,显然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的。 徐三千他们的板车放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格外的另类。 王德明看了看身边的徐三千,发现徐三千虽然眸子里有惊讶之色,但仅仅持续了数个呼吸,便恢复了镇定。 徐虎柱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倒是徐母没怎么见过世面,震惊之色持续的时间长了些,但是一想到自家男人和孩子都在身边,她便放松了心态,镇定了下来。 至于陈永和严凊,压根就没把眼前这些人当回事,区区一个郡衙的富贵之人,还入不得他们的眼睛。 “咱们先在这里等着,想必要不了多久,紫阳宗的人便会出来。” “是,先生。” 说罢,几个人便取出徐母烙的饼,就着凉白开吃了起来。 “爹爹,此番紫阳宗的仙人前来收徒,您说孩儿有希望吗?” “放心吧,你爹爹已经打点好了,最次也能做个外门弟子。” “云龙,记住,出门在外以和气为贵,咱们不惹事也不能怕事。” “爹爹放心,孩儿记下了。” 另一处,一群身穿劲服的护卫牢牢的围着马车,马车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里面探出头,四处撒莫,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嫣儿,外面冷。” “不嘛娘,孩儿这会一点都不冷。” “嫣儿,一会紫阳宗的仙人到了,你可不要瞎说话,一切听你爹爹的,仙人和咱们这些凡人可不一样。” “知道了娘,您都说好多遍了。” 郡衙门口各处,都有父母嘱咐子女的声音,有的教孩子不惹事不怕事,也有的教孩子遇事要隐忍,还有的直接告诉孩子,不管受多大的苦,一定要留在紫阳宗。 当然,也有的父母告诉孩子,若是吃不了苦,就直接下山回家。 诸如这样的事情,遍布整个郡衙门口。 徐三千那边,王德明几个人倒是没有多嘱咐什么,以徐三千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早在徐家村徐三千就做得非常熟练了。 一轮大日从东方天宇缓缓升起,阳光洒落在郡衙的墙上,给人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感,这让很多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郡衙屋顶上空,数名身穿紫袍,脚踏飞剑的年轻人,宛若仙人一般俯视着大地。 “诸位,既然能来到这里,想必也都知道规矩。” “仙人。” “紫阳宗的仙人。” “御空飞行,世上真的有仙人啊!” “恬燥。” 其中一个年轻人眉头一皱,声音宛若雷霆,震得人耳朵生疼。 下方的众人立马噤声,一个个再也不敢大声喧哗。 “陈师弟,我等乃是方外之人,不可在此结下太多因果。”为首的一个青年眉头一皱,不满的看向刚刚开口说话之人。 “是,秦师兄。” “诸位,我是紫阳宗内门弟子秦昊阳,奉宗门之命,来此收徒。” 秦昊阳轻声开口,但是那声音却传出好远,就好像在每个人耳边说话一样,极为清晰。 “这就是仙人的手段?” “好奇妙的感觉。” “这得什么境界啊!” “孩子,看见了吗?若是成为仙人,以后你也可以这样。” “知道了爹爹,孩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诸位,请将马车停在外面,带着想要拜入紫阳宗的孩子,进入郡衙。” 随着秦昊阳话音落下,郡衙的大门被拉开,两排衙役从其内走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棍子,看起来比平日里威武了不少。 郡衙内,今天大变模样,整个前厅都被腾空,一个个父母带着孩子,在衙役的安排下,站在了特定的位置。 徐三千等人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排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 等到众人都站好之后,秦昊阳从半空中落在房檐上,给下方的一众凡人一种浓浓的压迫感。 修仙中人,在这些非富即贵的凡人面前,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