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我也是破案大天才》 第1章 季大姑娘 1. 宣天七年,季春望日,晴。 天刚见明时,马蹄声停在了南溪县衙门前,一人翻身下马。 门前扫地的一衙役闻声回头,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热情招呼道“大清早的,这是哪来的信件?” 他瞧了瞧边上那匹张着大嘴打哈欠的马,心想都用上马递了,估计是从外地来的紧急文书…… 果不其然,只见那递夫掏出信件“从京城来的,快快送到你们大人手中,不可怠慢。” “哦!” 衙役不由得有些紧张,刚想接过信件,边上忽然冒出一只手先把信拿走了,他诧异转头,看见来人后立马眼睛一瞪,板正身子道“大人,早上好!” 递夫也抱拳作拱手礼“季大人。” “好好好,都好。” 季成书的心思明显不在两人身上,他随意点头作回应后,迫不及待地就把那封信给拆了,等他皱着眉眼略看一遍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忧愁,最后甚至唉声叹气地摇了两下头,看得边上两人心里奇怪。 “这信……”他一边把信纸重新折起来放回信封,一边和边上的人说,“千万不能让大姑娘知道。” 衙役一愣,但他没有过问的资格,只连连点头应好。 待季成书背着手走进屋了,递夫才好奇地小声问了一嘴 “你们县衙的季大姑娘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年不过二八便开始染指衙门政务了,女子当差……我干马递过访的州县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虽说新政已行六年,但这情况实属少见哦。” 衙役闻言,斜眼瞪他,哼一声道“少见啊,那是你没见识。” 递夫? 怎么一言不合就这般态度? 他还想多问几句,但衙役已经转过身去扫地了,“刷刷刷”的扫得特别大声,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对方不待见了。 递夫挠挠头,虽然心里纳闷,但手中工作要紧,他还赶着送下一家呢,便翻身上马离去。 日中,艳阳高照。 一户农家的小院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咯咯咯”的鸡叫,春桃把朝她们跑来的家禽用脚虚晃几下赶走,右手撑着伞,左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心想今天的日头怎么这么大,这沈大娘怎么还不出来迎客,等会大姑娘…… 思虑间,只听一声哀嚎,一个中年妇女一边哭一边从前方屋子的拐角处跑了出来,脸上挂着几道泪痕,一见到她们,差点就要跪下来,还是二姑娘和她的丫鬟秋实上前把她扶住了 “沈大娘不必行此大礼,姐姐不拘泥于这些规矩。” 沈大娘顺着季舒宜轻轻的力道站了起来,闻言,抬眼看向面前穿着淡粉色背心搭配鹅黄窄袖衫、墨绿色百迭裙的年轻女人,她身姿挺立、双手抱胸,边上的丫鬟为她撑着伞遮住艳阳,阴影落在她清冷秀丽的脸颊上。 这便是她们南溪县衙季知县的大女儿,听说从小便聪慧过人,帮着季大人解决了不少疑难杂案。 沈大娘平时在街上偶遇过几回,但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她不敢多看,如今离近了一瞧,不论是衣着或是相貌,都是她想象中养尊处优的深闺千金的模样,她在惶恐的同时不免担忧了起来…… 这尊小佛真的会帮她?真的能帮她? 季舒宜瞧见她面上的犹豫,也没多问,只是道“大娘,事不宜迟,不如你先说发生了何事?” “哦……哦!”沈大娘回过神来,擦去眼角未干的泪,手朝着身后一指,“有、有人杀了我家大壮,姑娘要为奴家做主啊!” 嗯?杀人案? 季鸣月犯困的双眼总算起了亮点,这小县城往日里风平浪静,发生的案件就是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什么你偷了我家鸡我顺了你几个鸡蛋的,可把她烦躁得紧,如今来了杀人案,可算是一解她心头之无聊烦闷。 “是吗?快带我去看看。” 春桃好像听见了大姑娘话语间的兴奋,她侧脸看了看,果然瞧见大姑娘微微勾起的唇角。 春桃…… 沈大娘见季大姑娘还有点热情,心下微安,转身领人往里走“几位姑娘里边请。” 几人跟着她往小院里走,季舒宜慢下步子退到季鸣月身边,小声道“姐姐,杀人乃是重案 ,不如我先回去禀报爹爹?” 季鸣月不甚在意“不急,说不定等爹赶来之前我就能把案子破了。” 季舒宜略一思索,点点头“姐姐说的是。” 院子很小,转个弯,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案发现场。 一看见尸体,刚刚止住哭泣的沈大娘又开始抽泣起来,她跪在尸体边上,泪水哗啦啦的流“我可怜的大壮啊,到底是哪个畜生下了如此狠手,把你如此残忍地杀害!大壮啊……” 季鸣月停在几步外,垂眼瞧着那具瘫倒在地上的大黄狗尸体,静了两秒,转过身去,神色平静道“你说得对,还是回去禀报爹爹吧,这样的狗命重案,自然是让知县大人来处理为妥。” 季舒宜…… 她一把拉住季鸣月的小臂,忍着笑道“姐姐,现在爹爹怕是还在歇午(睡午觉)呢,你看我们顶着日头走了大半条街,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 季鸣月轻哼一声,并未应答,但已经转过身去上前两步,蹲下来检查大黄狗尸体的情况。 季舒宜把裙子微微提起,也蹲在姐姐的边上。 这侧的院子没有太阳,春桃刚把伞收了起来放到边上安置,一看见大姑娘蹲下来,连忙上前把她的裙角提起来,避免垂落到地上。 沈大娘见两人神态认真,擦去眼泪,不敢出声打扰。但心里已有些惊奇,虽然早听说季知县的两位姑娘有断疑难杂案的本事,但亲眼见到这么个千金贵人对寻常人都避之不及的尸体死物如此毫不在意地打量观察…… 她实属是有些惶恐。 秋实从身上的布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布袋,又从布袋里拿出一双手套递到季鸣月跟前。 第2章 大壮之死 “是,姐姐。” 季舒宜把手套戴上,先是掀起大黄狗的眼皮,后又掰开它的狗嘴看了看,秀眉微皱,稳重道“双目发绀、口吐白沫,口内上皮肿胀,且有溃烂、脱落之状,齿龈呈现暗黑色……” 她摸了摸狗嘴边上的地面,上面有些干掉了的呕吐物,又下巴一抬,看向大黄狗的尾巴那边,最后轻轻摸了摸狗身检查了一下,点头判断道“腹泻呕吐,无外伤……姐姐,此受害狗是中毒而死,毒物应为砒霜。” 季鸣月满意点头“不错,确实是中毒而亡。” 她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破碗,问“这碗里的粮是最近一次何时添置的?” 沈大娘匆忙回答道“昨日黄昏,我和往常一样,从城外田地回来之后,便煮了面吃,吃完后多出来的面和菜就给了大壮。” 季鸣月“黄昏何时?” 沈大娘一愣“就是日落之后……约莫是戌时。” 季鸣月。 黄昏黄昏,戌时戌时,约莫约莫。每天的日出日落其实都有差别,这些古人全凭天色明暗来决定是要回家了还是继续工作……这么不准确的时间线,连盘个不在场证明都难。 季鸣月以前可从来没觉得钟表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算了,多少都习惯了。 “那你走回家要多久?” “大概……半个时辰?” 季鸣月把时间在心里用现代计时转换了一下,略微颔首“行,就算你是戌正二刻(20:30)给受害狗喂的粮。” “啊?……是。” 季鸣月立起身来,走到那个狗碗边上蹲下,这瓷碗看起来用了许久,碗身有洗不去的脏污,边缘破了几道口,但碗里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油痕。 “秋实,把蟑、蜚蠊拿出来。”季鸣月朝秋实伸手,又问沈大娘道,“你家大壮平时一餐吃多少?” 说话间,她瞥了眼尸体已经凉透了的大黄狗的大肚子,心想肯定吃不少。 沈大娘抽抽鼻涕“大壮平日里最爱吃了,饭一上来,两下就能见底……” “你最后一次见大壮是什么时候?” “昨日我干活回来太累了,吃完饭,同我儿说了几句话便睡下了。最后一次见大壮便是喂饭的时候。” 秋实刚把一个小木盒子拿出来,春桃就默契地取下水袋,倒了一点水到碗里,又拿出一个小木勺将水在碗里匀了匀。 季鸣月看着水面浮起了油点,便道“差不多了。” 在沈大娘好奇的注视下,秋实把手中的木盒子打开,倒扣下一只半个拇指大的蟑螂进入碗中,水不深,蟑螂浮在了水面上,为防止它跑走,秋实还把盒子压在碗口。 没过多久,季鸣月让秋实把盒子拿开一瞧,那只蟑螂已经死翘翘地飘在浅浅的水面上,一动不动了。 沈大娘一惊“这、这是说……大壮吃了有人投毒的饭菜?可是不对啊,大壮是我养来看大门防贼的,它要是见了陌生人,保准会把我和我儿叫醒!” 几人各有思量,没有马上回复她的话,季舒宜还带着手套,用指尖在水面上一点,沾了些油自己瞧了瞧,又递给季鸣月看“姐姐你看,这油点有些凝固,应是从肉食上煸出的油。” 肉食? “怎么会!”沈大娘连连摆手辟谣,“我们好些日子没吃过肉了!昨日煮的汤面,更是一滴油都没舍得用。” 季舒宜看向姐姐“凶手为了杀狗,不惜多花些银两去买肉,只为了喂给一只将死之狗吃……难道是因为恻隐之心?” 季鸣月摸了摸拴在大黄狗脖颈上的绳子,绳子上的纤维已有些破败和杂乱,看得出来用了很久了,她估量着后面落在地上的绳子长度,问沈大娘“大娘,这绳子是不是最多能让大壮走到院子的拐角处,让它瞧见大门?” “欸,是的是的。”沈大娘应和道,“本来这窝是搭在能瞧见门的那个拐角,但这几日南面来风大,给大壮吹感冒了,前几日我就给它挪了窝、拉长了狗绳,平日里它要是醒着就会到拐角看门,要是想睡就回窝里。” 看来这沈大娘对大壮还是不错的。 “对了,这狗碗一直是放在狗窝前的吗?” “这……不一定,有 时是放在拐角处,有时是放在窝前。” 季鸣月“昨晚呢?” 沈大娘苦着脸“姑娘,实在抱歉,这小事我记不得了。” 季鸣月颔首“没事。” 她慢慢地立起身来,拍了拍手,轻咳一声道“查到这里,其实案件已经明朗,这凶手……” 说到这她忽然一顿,又看向边上的妹妹“舒宜,你说。” 季舒宜在秋实的帮助下正在脱手套,闻言心里诧异了一瞬。 怎么总觉得姐姐最近很喜欢考她呢? 姐姐平日虽懒散,除吃喝玩乐外,只对勘破疑案一事异常热衷,大堂之上,有时候爹爹还未说话,姐姐就已经一通判断找出凶手是谁,可是近日…… “舒宜?” 季舒宜回过神来,连忙道“是。姐姐,我看这凶手应不是因仇或是无故杀狗,不然不必以肉食引诱之。沈大娘说,大壮平日里爱吃,寻常饭菜便能两口吃尽,所以此为疑点一。” “大娘说,大壮是养来看守家门,见了陌生人便会狂吠不止,可昨晚大娘并未听见其叫声,其为疑点二。由这两处疑点可推出,凶手是大娘和大壮共同熟悉之人,以肉食喂狗,怕是心怀愧疚。” 说完,她看向姐姐,眼中有期待。 季鸣月听完她说的,点头赞赏道“说得不错。” 沈大娘确实听得眉头皱起,目露一半了然和一半茫然“姑娘说得在理,可是,这……其实附近的邻里和大壮都挺熟的,我、奴家还是想不出来。” 季舒宜却是不着急,朝沈大娘笑道“大娘别担心,姐姐一定比我看得更明白。”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人。 “我再补充两点,”看得更明白的季鸣月比了个耶,“第一,听你刚刚说的话,你家里应该就你和你儿子二人,也就是说你们昨日出去干农活的时候,家里除了大壮,并没有其他人了,是这样吧?” 第3章 你还年轻 季鸣月道 “那为何凶手不在你们不在家时来杀狗呢?可见他平日和你干活的地方非常近,估计是抬头就能瞧见的那种,所以如果他们不来,定会被你发现古怪。这才让他们只能在晚上行动。” “第二,凶手杀狗的动机是什么?我猜是为了进入你们的寓所偷东西,你说这狗只对陌生人狂吠,且前面我们推出,凶手和狗熟稔,如果假设成立,凶手直接进屋就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把狗毒死?” “可见其实凶手有二人,一人与狗熟稔,一人与狗不熟,并且那不熟的人才知道你家中财物所在,为了不惊扰你们、抓紧时间精准偷走东西,只能让那不熟的人进屋,所以才需要与狗熟悉的人以肉食引诱之,把狗引到瞧不见大门的拐角。” 季鸣月歇了会气“其实狗的嗅觉很灵敏,如果你的大壮能凭借嗅觉分辨出陌生人的味道,那么把狗引开可能不够稳妥,他们才会选择杀狗,一劳永逸喽。” 说罢,她看向沈大娘“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想明白凶手是谁?” 沈大娘已经懵了,她喃喃道“是了、是了,那日屋里进了人,大壮也叫了好久,难道、难道是……” “那个,”见她叨叨的,季鸣月提醒道,“我建议你先进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丢钱。” 沈大娘猛然回过神来,招呼也来不及打一声就飞奔进屋,着急地找着什么东西。 几人等在屋外,季舒宜崇拜地看向姐姐,眼带星光“姐姐真厉害,和姐姐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季鸣月笑了声,语气略显沧桑道“你还年轻,经验不足,正常。” 季舒宜? 没记错的话姐姐也才比她大一岁半吧? 她当然不知道季鸣月上辈子当了没几年的刑警,出警时死于一连环杀人凶手之手后,就魂穿到了这里。 只不过她小时候是不知道这段记忆的,直到三年前好端端地忽然平地摔,摔了个头破血流,这才忽然想起这段前尘往事来。 季鸣月觉得还不如不想起来呢,不知道以前过得有空调有手机有现代科技的好日子,就不会埋怨如今生活的无聊了。 “没了!没了!我的银子没了!!” 很快,沈大娘就叫嚷着从屋里飞奔出来,又急又恼道“定是那陈三娘和她家前段日子入赘的汉子干的好事!他俩的情况和姑娘您说得别无二致!” 这么说完,她也顾不上几人还在家中,留下一句“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讨要说法”,便匆匆离去。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季鸣月道“走,去看看。”热闹。 季舒宜自然乖乖跟在姐姐后头。 两人不紧不慢地跟上去,等到了十几米外的那间小破屋子的时候,从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叫骂声。 “你个臭老太婆,杀了我家大壮偷了银两还不认,等我把你告到衙门,让季知县把你女儿女婿抓进牢里!” “你胡说!”一个听着年迈但声儿大、底气足的女声喊道,“你说我家杀了你狗偷了你银两,你可有证据!?” “我……” “没有证据,就是季知县也做不了你的主,还敢来我家大喊大叫、扰人清静!” 沈大娘急得满头大汗,正巧此时听见身后的的动静,转头一看是季鸣月她们,像见了救星一般迎上前去,哀求道“季大姑娘,奴家嘴笨,您刚刚的推断,我是听懂了也说不分明啊,还要麻烦您治治这个不要脸的老太!” 季鸣月瞧进屋内,看见小小的屋内摆着一个破旧的木桌和几张椅子,陈老太正坐在面对着门口的椅子上,怀中抱着一个脸色不大好的小孩,约莫七八岁。 见了她,陈老太似乎想站起来,但碍着怀中抱着孩子,所以只是有些惶恐道“季、季大姑娘……” 季鸣月点点头当做回应,目光一移,瞧见木桌上有一个碗,碗里是有些稀的白粥,粥上飘着绿菜和一点肉末,粥上飘着热气,显然刚煮好没多久。 她挑了下眉“老人家,吃饭呢?” 陈老太眼神闪烁了一会,拥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是、是……” 季鸣月仿佛闲庭信步般走进了这个简陋小屋里,陈老太几乎不敢看她,她慢慢地走到桌边,和她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孩对视上,忽而一笑道“今 日伙食不错啊,有菜有肉的,我瞧你孙儿脸色不大好看,怕是病了,是该好好补补。” “大、大姑娘,”陈老太知道对方的来头,叹了口气道,“您有话直说吧,但若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老身是不会认的!” “你认什么,要认也是你女儿女婿认。”季鸣月奇怪地看她一眼,而后又道,“你想要证据,我这就给你。” 她的手指朝着那碗白粥一点“这碗里的肉,怕是昨日晚上你女婿从肉铺买来的吧?怎么,他没告诉你这肉吃不得吗?” 陈老太一愣,恍然抬头“这、这是何意?” 季鸣月说“你们家穷的要命,去沈大娘家偷钱是为了给你孙儿看病对吗?昨日还没偷到钱呢,怎么舍得买好肉给一只将死之狗吃?估计是去肉铺低价买的变质肉。” 陈老太双目一瞪,抱着孙儿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季鸣月瞥了眼她的表情,轻哼一声,继续道 “只要去药房询问昨晚到今早是否有人前来购买供小儿吃的药材……还有肉铺,去肉铺买肉的人不少,店家不一定每一个人都记得,但买变质肉的,怕是难忘?再说这变质肉啊,大人吃了,大抵就闹闹肚子,可要是小孩吃了……” 话到此处,她看向陈老太,轻描淡写道“这药房和肉铺的店家是二人证,这碗粥里的肉末则是物证,至于如何证明……不如就让你的孙儿尝尝这碗粥,你看……” 第4章 姐姐真聪明! 季鸣月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被春桃扶住了,春桃道“你快起来,我家姑娘不喜旁人下跪行礼!” 季鸣月躲在春桃身后虚虚擦了把汗,心想这古人一言不合就下跪,真是夭她的寿。 陈老太却是不依,连着磕了两个头,悲戚道“姑娘饶命啊!老身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前几日我家孙儿高烧不止,家中钱财皆被我那老不死的老汉拿去赌了,我们连一钱药都买不起啊!” 沈大娘这会儿说话了“你、你们急着用钱,可以找我借啊!” “妹儿,你怕是忘了,前几日我家女儿二人前去你那闲谈,已试探过你的口风,你说你儿子快到娶媳妇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回绝了,正巧那日,老身的女婿又发现了你放银两的地方,我们、我们也是别无他法……” 沈大娘气得脸红“附近的邻里几家,怎么偏偏偷到我头上?是不是看我夫君不在,我们母子俩好欺负!” 陈老太跪着上前两步拉住沈大娘的手“妹儿,你听我解释,我本想着等攒够了钱,就上你家赔礼去……” 沈大娘还未说话,季鸣月就在后边凉凉道“你把人家狗都杀了,还说要去赔礼?这礼要怎么赔?我看你们是打定了不还钱的主意,这才把事做得这么绝。” 沈大娘“姑娘说得没错!你们压根没打算还我钱!!” “这……”陈老太愁眉苦脸的,“可是我孙儿的病耽误不起……” 沈大娘嚷嚷“那我家大壮的命不是命吗!” “这狗的命怎么能和人……” “你说什么?狗的命就不是命啦!?我真是瞎了眼了,平时看你家陈三娘路过我门口时还会和大壮玩玩,以为她真是什么好人,我还常常送你们家我亲手做的果子吃,结果、结果你们就是这样忘恩负狗的!!” 季舒宜凑近姐姐“姐姐,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季鸣月压根没注意两人说了什么,随意道“应该可以吧。” 季舒宜? 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季鸣月余光注意着那个被暂时忽视的男孩,他一直安安静静的,看见奶奶给别人下跪,也是一脸懵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热闹。 不会是被高烧烧坏了脑子吧? 这种治好了也会流口水…… 季鸣月打了个哈欠,今早因为这案子她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现在有些犯困了,午饭也还没吃呢……还是赶紧回去吃饭吧。 “我孙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如此狠心那!” “看个头!我家大壮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一口饭亲手拉扯大的呢,你这孙子我平日里都见不着几面!” …… “大娘,沈大娘。” 季鸣月在后边叫唤了两声,沈大娘冒火的脑子听见她的声音,勉强冷静了一点,转过头来,扬起一个压不下怒火的讨好微笑,看着好诡异“姑娘,奴家在呢,有何吩咐啊?” 季鸣月道“你和她一个老太扯这么多也没用,等陈三娘和她老、咳,夫君干活回来了,你带着他俩去衙门告上一纸诉状,季知县会给你一个公道。” 沈大娘听此,长长地喘了两口气,客气地应了下来。 陈老太着急地站起身,上来又要拉住沈大娘求情,沈大娘看她一把老骨头了,都不敢用力挣脱,怕自己一时不小心给人碰瓷了,一时两人又开始拉扯起来。 “大姑娘,”这时候,春桃贴近季鸣月的耳朵,“您看那小孩……” 季鸣月瞥了眼,那男孩估计是饿了,自己拿着勺子吃起粥来,一大口一大口的瞧着吃得还挺香。 陈老太忙着拉扯沈大娘,并没有察觉。 季鸣月轻哼一声,转过身道“这两人聒噪得很,回去吧。” 春桃“是。” 两人正要往外边走,季鸣月就听到妹妹的声音“陈老太,莫要纠缠了,快看好你的孙儿。” 接着就传来陈老太一声凄惨的“造孽啊”! 四人出了院子往家走,季舒宜走在她边上,又开始熟练的夸夸技能“姐姐真是见微知着、聪明过人,能由此及彼、举一反三,不错过一处疑点,令那陈老太无法辩驳。妹妹自愧不如。” 季鸣月被她夸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术业有专攻嘛。比如我擅长聪明,你擅长夸我聪明。” 季舒宜和两个丫鬟听了直笑。 笑着笑着她又问“不过姐姐,你是如何断定那粥中的肉就是变质肉呢?” “我猜的呗。” 正是日中吃饭的好时候,街道上摆了不少食摊,香味勾着季鸣月的肚子咕咕叫 “首先这肉肯定不是陈老太买的,孙子生病,她自然是寸步不离。我刚进屋时,瞧见那个炉灶上有个砧板,边上扔着几张草纸,她俩中午喝粥,那剁的就是肉喽?这么点肉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看起来不想被陈老太发现,那肉定有问题。” “沈大娘说陈三娘对大壮还不错,她都出于愧疚买肉了,何必要买变质肉呢?我猜这肉是陈三娘她夫君瞒着她买的,为了省那点钱呗,然后买了肉还舍不得全给狗吃了,想着自己大男人吃点变质肉也没关系……” “就算不是也无妨,我就是试试嘛,再不济去找那些肉店药店的人做人证……谁知道这老太一下就被我套出来了。” 春桃在边上捧场“姑娘真聪明。” 季舒宜叹了口气“不过这案子也是让人唏嘘,陈家人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怎么说,大壮也是沈大娘养了好几年的狗,肯定是亲如家人,她们这么做,根本不顾邻里情谊。” 季鸣月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傻,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有人把狗当成自己的宝贝孩子,有人觉得就是随处可见的畜生,有人……比如那些古人,还吃了好几百年的狗肉呢,现在也有人吃啊,不过你见得少。” 季舒宜摇摇头,无奈一笑“姐姐说的是。人心叵测,舒宜难以揣量。” “别这么说嘛,你肯定能揣测我的心思。”季鸣月朝着边上抬了抬下巴,笑嘻嘻道,“你看这烤鸭金灿灿油润润的,定是好吃得紧。” 季舒宜…… 第5章 特试 这事季鸣月还真忘了,她顿时有些不高兴起来,嘟囔着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用钱还要和家里说,这像什么话?” 季舒宜那是因为你乱花钱呀…… 季鸣月“再说我天天帮爹解决多少案子啊,既有功劳又有苦劳,怎么说都该算我提成!每月那点银子怎么够我花?” 季舒宜那怎么够我花呢…… 季鸣月摸摸下巴“我看我还是得出去找份正经工作……对了,不是说京城的特试快开始了吗?前段时间天气不好,路上耽误了也是情有可原,可最近日日放晴,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啊。” 特试。 新帝登基已有七年,这位女皇帝实行的新政与先皇大有不同,在等级制度之外宣扬男女平等,主要体现在男女都可参与科举担任官员。只不过新政才实施六年,放眼整个大诚,官场上的女人算上皇帝,两只手就能数尽了。 这也正常,大多数读书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开始参与考试,接下来就是州试、省试、殿试……每一试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虽说大诚早就允许女子读书,但新政之前,除宫廷学堂外教的大多是与科举无关的德行书,什么《孝经》《女戒》…… 这些书都被姐姐撕下来折纸了。 考虑到女子做官的难度和现实情况,新帝便在三年前设立了特试,广招全国贤能之士来京城参加考试,不考书籍,只考实际才干。只是通过特试被选上的官员需要经过为期一年的试用才可正式登记入仕。 三年前第一次特试的时候,姐姐正因为摔破脑壳昏迷着,自那次意外醒来后,平日里懒散清闲的姐姐,忽然开始参与衙门之事…… 姐姐从小便不爱读书,如果她想当官,特试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京城路远,落榜事小,要是真给姐姐选上了,那这一去不知如何才能再见,季舒宜和爹娘都是万分不舍,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也劝不住她。 见她又惦念起特试的事情,季舒宜就想转移她注意力“对了姐姐,今早我起床时,瞧见爹爹揣着信件偷摸着进了书房,瞧着像是私房钱呢。” 季鸣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拍手道“这敢情好,走,我们快些回去,下午出来逛街!我请你买簪子!” 季舒宜抿着唇微笑点头“嗯嗯。” ……对不起了,爹爹。 几人到家时,季成书和周琴都已经吃过饭了,正在厢房里休息,让下人把饭菜热了热,两人简单用过饭,季舒宜坐在内院正厅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看着看着,季成书和周琴夫妻俩走进来,季舒宜正投入,还是秋实的行礼的动静唤回她的神来“爹爹,娘亲。” “欸,好孩子,”周琴左顾右盼,“你姐姐呢?” 季舒宜自然不能说姐姐去书房找爹的私房钱了,只含糊道“姐姐用了饭,现在……大概是困了吧。” 两人互看一眼,纷纷坐下,旁边的丫鬟识趣地开始倒茶水。 季舒宜见爹娘神色不对,脸上似乎带着哀愁,贴心地问道“爹,娘,你们怎么了?瞧着好像不太开心。不如说出来,让舒宜为您二人分担一二?” 季成书长叹“唉。” 周琴长叹“唉。” 季舒宜…… “不知这是何意啊?” “唉。” “唉。” 她扯了下嘴角“姐姐察言观色、揣摩心思的本领舒宜还未学透,恕女儿无能,还是先行告退,不扰爹娘的清净了。”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慢着慢着,”季成书连忙叫住她,“舒宜,鸣月近日可有提起特试一事?” “怎么没有?半个时辰前才提过一嘴。”季舒宜又端坐回来,看着地面出神,“等这特试的文书下发过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劝住姐姐。唉……” 一家四口三个人愁的就是这事,季成书摇摇头,喝了一口茶水“其实……文书已经到了。” 季舒宜一愣“何时到的?” 季成书“就是今早,我晨练回来正巧碰见那递夫在门口停马。幸好他送得早,鸣月还在睡,不然被她瞧见了,那不是没辙?我赶紧收到书房里去了。特试这事还得从长计……” “什、什么 !?书房?” 季舒宜手一抖,茶水就洒到了桌上,她猛然起身,一脸惊慌。 “怎么了?”周琴奇怪一向温柔娴静的小女儿竟如此失态,“怎么毛毛躁躁的?” 季舒宜秀眉皱着,瞪着季成书道“爹,你怎么不早说!姐姐她、她……” 话音未落,她瞧见迎面走来的那人,紧急闭上了嘴。 季鸣月背着手走进屋,左看看她爹娘,右看看她妹妹,忽而扯了个笑,朝季成书道“爹,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哦,好消息是对我的,坏消息是对你的。你要先听哪个?” 季成书…… 你就说有什么区别吧。 他大概都猜到了,站起来道“鸣月啊,你听爹和你解释……” 季鸣月把手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信封,她不轻不重地甩了甩 “这文书上说,特试开始的时间就在四日后,我们南溪去京城最快也要两日,不算上我收拾行李、到了京城准备考试的时间……那你解释解释呗,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啊?” 季成书心虚地闭上嘴,给娘子使眼色。 周琴顶着压力走上前,扶住大女儿的肩膀“鸣月啊,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 季鸣月把肩膀扭开,哼了一声“为了我好应是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而不是你们觉得什么好就强给我安排上。我早就说了,今年的特试我必须要参加,不管有没有选上,这京城我是去定了!” “姐姐……”季舒宜走过来,小脸皱在一起好不可怜,“京城那么远,走水路都要两日,舒宜舍不得你……” 第6章 精彩是什么 周琴道“那都是男子,出门在外也安全,你一个小姑娘,怎么……” “哦,我听出来了,你们是瞧不起我啊?”季鸣月哇哇大叫起来,“觉得我一介女流,肯定考不过那些要么读了圣贤书、要么身强体壮的男人,白去一趟不说,可能还给你们季家丢了脸面,是不是?” “不是,你误会了,娘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比不过别人呢?” “女儿啊,你知道爹是最不在乎脸面的……” …… 季宅正厅里吵吵嚷嚷的,不少下人看起来安安分分地低着头,实际都偷摸着抬眼睛竖耳朵看热闹呢。 没过一会儿,季鸣月耳朵累了,嘴巴也干了,她一挥手,不容拒绝道“不必说了,我已下了决心,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出发。” “不准!” 见她好好说话不听,季成书拿出知县和父亲的威严来“季鸣月,你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 “爹你别说了,”还没等季鸣月回话,季舒宜就心累道,“姐姐平时也没怎么听你的。你事到临头立这个威风有什么用?” 季成书。 一鼓作气直接被戳破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给面子,任他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挫败,季成书飞速思考片刻,瞧着大女儿抬着下巴倔强的臭脸,忽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好啊,你要我们看得起你是吧?那你这次出门,不准带一个丫鬟,除了必需的盘缠,我不会多给你一文!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没下过厨房、连发髻都不会自己梳的大姑娘,能在外面潇洒多久!” 季鸣月就是那种好话坏话软硬都吐的性子,就算谁塞石子过来,她就要在嘴里嘎嘣嘎嘣咬碎了喷回去 “好啊,那你等着看吧,等我在京城扬名立万了,小心你们的脸疼!” 放完狠话,她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春桃心惊胆跳地紧跟其后。 季成书下意识摸摸脸“她什么意思,我脸疼什么?” 季舒宜闷闷道“说出的话被证明错误,姐姐说这叫打脸。” 季成书…… “哼,还扬名立万呢,臭丫头,话说得越来越大了!”季成书越想越气,一跺脚,“她这个性子,也就我们几个能忍着,到了外面谁惯着她?” “是,都是我们惯出来的好女儿!”周琴干脆破烂破摔了,“算了,与其改变这倔驴的想法,不如去庙里求神拜佛她此行平安来得实在……我去帮她收拾行李,她第一次出远门,哪知道带什么?某些人真是心狠,连丫鬟都不给带一个!” 季成书? 季舒宜挽住周琴的手“娘,我也去。要不你把我存在你那的月例都给姐姐吧。爹爹居然只给过路钱,实在是太过分了。” 季成书?? 等下,不是,刚刚他们不还是在统一战线的吗??? 这一边,季鸣月正在收拾行李。 此次出行,她只打算带一个斜挎包和一个小箱子,主要是就她一个人,再多也提不动了。她让春桃帮着把她平日里买的那些金银首饰都装起来,爹不给钱,那她就变卖首饰换钱呗,反正她这几年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时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瞧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她真是聪明绝顶、未雨绸缪、机敏过人、秀外慧…… 哦,还有衣服,身上穿一套、行李里装两套就行了,到时候去了京城,有需要再买。至于那些吃的喝的,大诚这么大,餐饮行业发达,难道还怕吃不上饭? 她怎么可能在外面活不下去! 哼。 “姑娘,首饰这些春桃都帮你收起来了,”春桃站在桌前,指着桌上箱子里的某个隔间,“一共是珍珠耳坠五对,发簪八只,还有排簪……” “好了好了……”季鸣月打住她的话,“你说了我也记不得,麻烦你抄写一份清单名目和那些首饰一并放在一起。” 春桃点点头“这都是春桃应该做的。对了姑娘,若是您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可以放到春桃的行囊里……” 季鸣月喝了口茶水,摇摇头道“春桃,你就留在这,不用跟我去。” 春桃一愣“姑娘,老爷刚 刚只是说气话,他怎么可能真的就让您一人离开呢?就是上京赶考的那些书生,边上都有一二书童呢。” 季鸣月撑着下巴看她,哼哼一笑“傻,你知道那些书童是做什么用的吗?” “知道啊,不过是仆人丫鬟叫好听点,实际也是干一样的活,帮小姐梳头发、穿衣服、收拾屋子……” 季鸣月哈哈一笑“傻丫头,我说出来怕吓着你。你这么笨,出去只有拖我后腿的份,我才不带你。你就待在家里,好好跟着舒宜……” 话音未落,又听一声扑通,季鸣月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干嘛?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跪我!” 春桃一愣,似乎有所犹豫,后忽然支起一个膝盖,呈现求婚下跪姿势。 季鸣月…… 行,勉强可以。 “姑娘,春桃从小跟着您长大,没了春桃,您该怎么活啊!” 季鸣月? “你说什么?” 春桃嘴巴打结,话锋一转“奴、奴婢是说,没了姑娘,奴婢该怎么活啊?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最简单的发髻都要梳半日,床铺书桌,都是春桃给您收拾的,下雨日晒,是春桃在边上打伞。还、还有……” 季鸣月听破防了“我不做不代表我不会,要是这些事都给我做,那你不就失业了?再说先前我自己撑个伞你都要嘟囔半天的,我这是在委曲求全地配合你们!” “姑娘……” 春桃只坚持地说“姑娘,您就带我走吧!” 季鸣月瞪她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愿意带你,我要去做的事可不是你平日里陪着我处理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简单。我要去破的是死人的大案子,要面对的是凶神恶煞的奸人歹徒,不是什么陈老太隔壁老王的……你懂吗?” “姑娘……” “京城那么大……”季鸣月看着窗外,外边的天还明亮着,风声唰唰穿过她窗前的树,“肯定有很多精彩的案子……” 精彩? 春桃想不明白,大姑娘想要的“精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