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算计》 第1章 失踪案 “纪中和失踪了,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初步推断是人为绑架或者凶杀案。昨晚,别墅里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除了你。” “我无话可说。” “你是无话可说,还是无法狡辩?” “警官,我该说的都说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 “警官,我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但也你也提供不了,我就是凶手的证据,不是吗?” “……” “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我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不敢说?” “警官,刚刚你进门的时候,是左腿进门,还是右腿进门?” “……” “你看,你也不记得。谁有事没事,会记一些鸡毛算皮的小事?” “你觉得这起案子,是一件小事?” “警官,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不能未卜先知!我进别墅前,难道就知道这里要发生案子,所以要把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样,你们审讯我的时候,我就能回答自如?” “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纪中和吗?” “……” “认识吗?” “算认识,但不熟。” “好了,你可以走了。” 询问结束,贺州城的身体往椅子上一靠,身体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松弛下来,仿佛经历了一场鏖战。此时,坐在他身侧做笔录的同事陈通,手指顿了顿,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 女人叫陈欣怡,今年39岁。 长相姣好,可保养的不算好,眉眼之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凌厉。 穿着就是普通的黑白正装,因为身形挺直的缘故,整个人气质卓然。 半晌,陈欣怡起身,将桌子上的墨镜戴在了脸上。 她踩着高跟鞋,步伐不疾不徐,像个战胜的孔雀,优雅地走出审讯室。 陈通合上了本子,咂舌道:“这个女人……找她问话两次了。每次都像是她在审我们。” 贺州城双手环胸,黝黑的瞳孔盯着天花板出神。 陈通见他不说话,手肘捣了捣。 “师父,你该不会被她震住了吧?” 贺州城沉吟道:“她有问题。” “啊?”陈通翻看着笔录,“怎么说?” “正常人在接受警方审讯时,都会竭力配合,以防被怀疑。但她却一直在打太极,以退为进。还有,她撒谎了。” “撒谎?” “她和纪中和并非认识但不熟的状态,反而……”贺州城思索了片刻,“熟悉到像是情侣。” 陈通噗嗤笑了:“师父,这玩笑一点也幽默。” 贺州城乜斜着陈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陷入了沉思。 一天前,贺州城接到报警。 报警人是周慧箐。 周慧箐今年42岁,富家女。与丈夫纪中和结婚10年,两人恩爱有加。 为此,他们举行了结婚纪念日。 当晚,八时许,纪中和撞翻了酱料,弄脏了周慧箐的衣服。 于是,周慧箐回房换衣服。过了一小时,纪中和见妻子还未下楼,便上去查看,可是直到宴会快结束时,夫妻俩都没出现。 大家四下寻找,发现周慧箐睡在一间客房中,而上楼寻找周慧箐的纪中和却将手机遗留在主卧,本人不见踪影。 同时,主卧里有打斗的痕迹,墙壁和桌子、地毯上印有纪中和的血迹。 贺州城到达现场后,经过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或绑架案。 经过法证科的搜索和检查,屋内只有纪中和一人的血迹和痕迹,找不出第二个人的踪迹。 这更加深了贺州城的判断——凶手是熟人且预谋已久。 凶手对地形很熟悉,并且和贺州城认识,才有机会下手。 当晚,他们连夜对在场人员审讯,除了陈欣怡,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为此,贺州城将陈欣怡传讯过来,又例行公事的询问了一遍。 昨晚,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但今天,她有所疏漏。 那就是,她隐瞒了和纪中和的关系。 陈欣怡说她和纪中和认识但不熟悉,可昨晚在做笔录时,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陈欣怡无意间透露,纪中和腰间有胎记。 如果不是情侣或者特殊关系,怎么会看到这里? 贺州城已婚,如果他们真有关系,那也是不正当关系。 有了不正当关系,就有了作案的动机。 * 夜色如墨。 城市里绚丽的霓虹灯,也没有照亮这片狭窄而阴暗的破旧居民楼。 陈欣怡拎着包,推开了铁质的大门。铁屑和水泥摩擦,发出阴森的吱呀声,在这个入住率极低的小区里,显得尤为诡异。 楼道内没有灯,陈欣怡轻车熟路地上着楼梯。 高跟鞋的鞋跟,与水泥浇筑的楼道,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声响声,在楼道内与回音,交织成一曲黑暗的魂曲,光是听听,就令人毛骨悚然。 陈欣怡上了楼,打开门,屋内黑黢黢的。 她进屋,径直地走进主卧。 进了主卧后,她打开灯,横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帘幕。 陈欣怡拉开帘幕。 一张张照片,像是旋转的风扇叶子,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这些照片贴在四面墙上,每一张照片都写有时间和地点。 照片上的人以纪中和为主,其他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女人。 陈欣怡弯下腰,很随意地坐在地上。 她漫不经心地脱下了高跟鞋,用鞋跟对准了最大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长宽约一米,右下角和头顶各插一把刀。 纪中和位于照片中央,左手夹着篮球,右手拎着早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陈欣怡的眼睛顺着鞋跟的对角,对准了纪中和的心脏。 她像是一个瞄准猎物的猎人,手指扳动。 “嘭!” * 次日一早。 微风撩起窗帘,刮动了帘幕。 帘幕来来回回的摆动着,在陈欣怡熟睡的脸庞上来回摩擦。 和煦的阳光在这瞬间流泻而入,落在了她的脸上。 陈欣怡睁开眼。 墙壁上,纪中和的笑容,像是一个黑洞,无声的嘲讽着。 陈欣怡从光秃秃的水泥地板上爬起来,她拔下照片右下角的刀,往后退了退。 退到门口后,她举起刀,对着墙壁扎了过去。 这一刀,正中纪中和的嘴巴。 陈欣怡唇角上扬,笑得愉悦。 * 上午九点,陈欣怡踩点到了一家名为“欣欣爱情感事务所”店门口。 她站在门口,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一眼后,径直地走了进去。 大厅内,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迎了上来。 女人满脸憔悴:“查得怎么样?” 陈欣怡没说话,走到一张圆桌前,她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和照片,丢在上面。旋即架着腿,坐在椅子上,动作随意又轻慢。 “根据我们调查,你丈夫在三年内,为这个女人花了600万。” 女人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连同她的脸也像是被泡了冰水,冷的可怕。 “600万……他说,他的月薪只有两万。”女人的嘴唇直哆嗦,“我和他结婚13年,孩子生了三个……他在我们娘四个身上,都没花这么多钱。” 女人从陈欣怡手里拿过资料和照片。 她每翻开一页,每看到一项证据,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雨,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每天都说忙,原来四点就下班。” “他从没接送过孩子,却每天接送小三。” “他居然花这么多时间陪小三,他都不需要上班吗?” “这三年来,他陪小三的时间,比陪孩子的时间都多。” “原来他不是没钱,他只是不想在我们娘四个身上花钱。” “……” 看到最后,女人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勇气。 她双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半晌,她收拾好情绪,抬头:“抱歉,我失控了。” 陈欣怡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女人。 “既然他真的出轨了,你们看一下,劝退这个小三,怎么收费?” 陈欣怡嘴角微不可察地露过一丝讥笑。 她将资料挪到面前,语气不咸不淡:“根据你丈夫的财力,以及他们相处的时间、难度等各方面。综合下来,我判断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将他们分离,费用100万起步。中途如果产生额外费用,都由你支付。” 女人哑然:“我没这么多钱。” 陈欣怡没说话。 女人咬咬牙:“但我会凑。” 陈欣怡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目光冷然。 半晌,她的手指像是半圆的弧,扣在资料上。 她起身,身体半弯,靠近了女人。 她的双眸,仿若一把锐利的刀,切割在了女人的脸上。 “你确定,要花一百万挽回一个出轨男?” 女人嗫嚅,神情纠结又无奈:“孩子需要爸爸,我又是个家庭主妇。不挽回他,难道离婚?我没本事养活孩子。” “根据我们调查,你丈夫有三套商品房,价值在3000万左右。现金大约2000万左右。送给小三一套价值600万的房子,讨好她时,送的礼物和礼金加起来有300万上下。” 陈欣怡坐回位置,继续道:“这些都是你们婚内财产,你有权分割!另外,他送给小三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通过法院追回。” 女人:“……” “有了房子和钱,你还怕养不起孩子?” “……” “只要证据足够,作为过错方,在离婚时,不利于分配财产。你丈夫43岁,身高165,体重210斤。一旦没有了金钱加持,你觉得这小三还会看他一眼?” “……” “恨吗?” “……” “想不想看他被小三抛弃,又懊恼的样子?” “……” “怎么选,需要我多说吗?” “……”女人沉默了片刻,“要是我真能分到你说的这些财产,你怎么收费?” “你到手财产的15%。” 女人一锤定音:“成交。” 陈欣怡唇角勾起,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将一份合同推到女人面前:“签吧。” 女人看了一会,毫不犹豫地签字。 不远处,靠在墙上的贺州城和陈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陈通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是小三分离师?我怎么感觉像是离婚律师?”说着,他又扳着手指,在那盘算着,“帮客户击退小三获利100万,协助客户离婚争夺财产,血赚四五百万。都说隔行如隔山,搁她这,这是隔着金山银山呢!” 贺州城冷笑。 他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透露出强烈的攻击性。 尤其是她的眼神,与人对视时,那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挑衅。 令人不适的是,她的言行总是恰到好处。 纵使你心里极度不舒服,却没办法言说。 陈通想了想,补充道:“这女人,挺恐怖的,我每次看到她,就浑身发冷。” 说着,他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冷颤。 第2章 小三分离师 一连几天,陈欣怡和她的员工王栩背着相机,两人像个私生饭和狗仔一样,每12小时换班一次,几乎做到24小时盯梢目标。 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很快就掌握了目标更多的资料。 目标人物叫张永,与妻子王媛结婚15年,育有三孩,均为女儿。 结婚时收入不高,时至今日,月薪两万。 六年前,他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成了暴发户,但这些作为妻子的王媛一无所知。 有了钱之后,他并没有想着改善妻子和孩子的生活水平,而是在外花天酒地。 三年前,他与小三一拍即合,两人卿卿我我,好不恩爱。 为了博红颜一笑,张永一掷千金,又是送房又是送奢侈品。 王栩翻看着相机,忍不住给王媛鸣不平:“王媛平时省吃俭用的,带着孩子去肯德基吃一次都嫌花多了。她省下来的钱,都不够小三嘴里漏出来的。” 陈欣怡搅拌着咖啡,灰色的液体在勺子的转动下,旋转出晃眼的漩涡。 漩涡倒映在她瞳孔中。 她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跌入这无尽的漩涡里。 她苦苦挣扎着,想要求生。 结果却没入了深渊。 “这女人啊,还是别太贤惠。”王栩感叹道,“你舍不得花钱,有的是女人替你花钱。” 陈欣怡嗤笑:“王媛又不知道张永这么有钱,两万块月薪养三个孩子,确实要紧衣缩食。”说话间,陈欣怡扫了一眼王栩,又继续道:“倒是你们男人,穷的时候怪女人太物质,欺负自己少年穷,不愿意陪着奋斗。富了又嫌弃老婆不上进,只会在家带孩子,跟不上他的节奏。他的钱可以毫无保留的,花在年轻貌美的女人身上,给老婆和孩子的钱,却跟施舍一样。” 王栩被陈欣怡看得头皮发麻:“老板,别开地图炮,这男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女人也一样。我们上一单,受害者就是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为了娶老婆给百万彩礼,买房买车,婚后财产上交。老婆工作没有、啥事不干,家务活都是公婆全包。结果生的两个孩子,一个都不是自己的。离婚后,不但养野种,前妻还刷他的信用卡和情人结婚。要不是我们给他查清楚真相,他这冤大头要做到天荒地老,绿帽子长成青青草原还喜滋滋。” “所以啊……贪婪、谎言、欺骗、忘恩负义,是人类的劣根性。”陈欣怡拎起勺子,看着不锈钢勺上的脸,被无限的拉扯成棍子,扭曲得像个怪物,“讽刺的是,没有它,就没有我们这个行业。” 陈欣怡的手一松。 勺子落下,砸在咖啡杯里。 小小的咖啡水花迸射出来,溅在桌面上。 此时,王栩收起相机,问道:“老板,资料搜集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让王媛拿着证据,去法院起诉离婚?” “这就打草惊蛇了。”陈欣怡不咸不淡道,“出轨不是法院判决离婚的必要条件。只要男方咬死感情没破裂,法院就会驳回离婚诉求。到时候,张永就有足够的时间做假账、转移财产。” 王栩犯了难:“这张永明摆着,不论离不离婚,都不会给王媛钱。维持现状,王媛支付不起请我们的费用,离婚还有概率分财产。” “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陈欣怡拿起纸巾,只是轻轻的一抹,桌子上的狼藉,被擦拭得一干二净,“好戏在后头呢。” 这边的陈欣怡和王栩盘算着怎么拿下这单业务,获得回报。 那边的贺州城和陈通在监视结束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陈通仰着头,往两边血红的眼睛里滴着药水。冰凉的药水,滋润着干涩的双眼,令他好受了些许。 “师父,他们这么快就搜集到了张永出轨的证据,这效率、这韧性、这决心、这耐心,我都自愧不如。” 贺州城边看边啃着干巴巴的馒头:“给你一百万,你也可以。” 陈欣怡开的工作室,叫“欣欣爱情感事务所”,主要是解决情感问题,近两年来主攻小三分离业务。 来下单的男女都有,客户以女性富婆为主。 她们人到中年,多数都面临婚姻问题,本想着小三不跳脸,丈夫不玩火,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很多小三不知足,往往交往到一定程度,就会强势逼宫。 为了保住婚姻,她们会绝地反击。 于是,像陈欣怡这样的工作室,便应运而生。 他们可以帮客户搜集资料,用来打离婚官司。但不少原配妻子并不想离婚,只想击退小三,维护婚姻。为此,她们很乐意花费大价钱,来请像陈欣怡这样的人,替她们修补夫妻感情。 这类分离小三的工作,短则花费几个月,多则一到两年。更有甚者,需要分离师充当诱饵,去“勾引”小三,让小三移情别恋。有时候,他们还需要和小三结婚,达到离间出轨者和小三的关系。 当然,这些“自我牺牲”式的分离工作,往往会获得不菲的报酬。 “要是破个案子有这么多奖金。”陈通双手支着眼皮,将双眼拉成了铜铃大小,“我可以保持24小时不眨眼。” 贺州城没回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馒头,不消片刻,就吃了个精光。 “跟她这么久了,她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可疑的。”陈通打着哈欠,感觉下一秒随时都能睡着,“要不再查查其他线?” 贺州城依旧没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陈欣怡的侧脸,神情莫测。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去找周慧箐,问问当晚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贺州城揉着发胀的眉心,“这么多天了,她的情绪也该缓和下来了。” “师父,你呢?” 贺州城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欣怡身上:“我继续盯着她。” 陈通欲言又止。 作为一个20岁出头的愣头青,他来警局实习不到三个月。上面给他安排了贺州城当师父,这段时间没什么大案子,就是跟着贺州城跑跑旧案。 这次,还是他第一次,执行这么高强度的任务,跟了这么多天,他也确实累了。虽然他觉得纪中和的失踪,未必跟陈欣怡有关,但架不住师父坚持己见。 不过也不怪师父执着,纪中和目前生死不明,作为家属的周慧箐情绪不稳定。他们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怎么也得给人家交代。 可目前案子陷入了僵局,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再拖下去,受害者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而他们也将面临公众的压力。 现在唯一可突破的线索,可能就是陈欣怡了。 纵使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但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陈通前脚刚走,陈欣怡和王栩也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咖啡厅。贺州城见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一辆出租车,贺州城也回到车内,驱车跟随。 第3章 刀子嘴豆腐心 到了约定的时间,陈欣怡带着装订好的资料前往一家港式餐厅。这家餐厅是本市网红餐厅,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不论是里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周围的物事。 陈欣怡紧赶慢赶,眸光透过玻璃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王媛比前几天更瘦,她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到眼神和表情。但从她左顾右盼,又时不时捏手的动作可有推断,她很焦虑。 陈欣怡见多了这种情感出现问题的中年男女,他们的直觉总是很敏锐,能第一时间发现另一半的不对劲。只是,情感与理智,不断的让他们选择自我说服、自我麻醉。另一半的异常,是他们“想多了”,而不是“我被背叛了”。 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们又焦虑又不安。 很显然,上一次陈欣怡提供的证据,只是简单的几张照片、大概的财产情况,不算“铁证”。但这次,她搜集到的东西,将是铁板钉钉。 陈欣怡坐到王媛对面,喝了一口服务员刚倒好的柠檬水,才将资料拿给王媛。这会儿,王媛没有第一时间翻看,十指不断的交叉又松开。 “王小姐,怎么了?” “我……我不想离婚了。” “……” 陈欣怡没有太多的意外。 婚姻里的弱者,鲜少有人选择强势的方式,争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总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最后,让一个可能不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变得越来越贪婪、愈来愈嚣张。 有时候,把狗养成饿狼的,正是自己的软弱和纵容。 “不想离婚,那你选择分离小三的业务?” “不……” 陈欣怡:“……” 王媛局促地推了推墨镜。 在这瞬间,陈欣怡看到了她眼角的淤痕。 陈欣怡伸手,摘下她的墨镜,露出了两只青紫色的眼睛。王媛来不及反应,陈欣怡又迅速脱下了她的口罩,就见到她嘴角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几乎扯烂了嘴角,上面缝了好几针。 王媛想拿回口罩和墨镜,却被陈欣怡死死地扣在手里。 “你们打架了?” 王媛低着头,不吭声。 “报警了吗?” 沉默。 “在医院治疗的单子留了吗?” 还是沉默。 “你跟他摊牌了?” 王媛暗自咬牙,半天发了疯似的要从陈欣怡的手里抢夺墨镜和口罩。 “还给我,还给我!” 陈欣怡就是不给。 “我让你还给我!”王媛遮着脸,双眼血红,连同声音因嘶吼而破音。 因为她的大动作,四周的食客都看了过来,王媛更加难堪起来,可陈欣怡还没有归还墨镜和口罩的意思。 “觉得很难堪、很丢脸是吗?” “那就还回去啊!” “伤害你的人是你老公,不是我。你有怒吼我的勇气,却没有审判老公的勇气。你这叫什么?窝里横?哦,不对……窝里横不是这么用的。” 陈欣怡还要继续嘲讽,王媛却拉耸了肩膀和脑袋,哀声道:“我不想离婚,我想去死。” 陈欣怡:“……” “我想抱着孩子,一起……”王媛圆睁着双眼,像个输红眼的赌徒,“跳楼也好、跳江也好、撞车也好……” “……” “我们娘四个死了,让他后悔一辈子。” “……” “他这样对我们,我要让他一辈子睡不安稳。” 陈欣怡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先是浅笑,然后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整个餐厅的目光又集聚在她这一桌。 陈欣怡笑了好几分钟,捂着嘴,却怎么也止不住。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知道……不太礼貌……但真的……控制不住。你稍等……” 半晌,陈欣怡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再次看向王媛的时候,目光变得愈来愈暗,表情也变得阴郁起来。 “王媛,你真是搞笑。你以为你是谁?你丈夫心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还是念念不忘的红玫瑰?你在你丈夫心里,充其量就是个附带生育价值的免费保姆。” “你要是带着孩子一起死了,他不会掉一滴眼泪,反而放鞭炮庆祝,收一波丧葬红包。这些红包会成为小三的一顿饭或者小三的产检费。别忘了,小三才二十多岁,生三五个不是问题。” “相信我,除了你父母和真正爱你的人,你报复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陈欣怡才将墨镜和口罩丢给她。 陈欣怡起身:“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一个软弱无能又不配合的顾客,我无利可图。在你身上浪费的每一分时间,都是无效业务付出。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丢下这番话,陈欣怡将装订好的资料拿起来,走得时候不忘再次强调:“真要跳楼,一个人跳,别连累孩子。对了,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以免砸到人。这是你这种人,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否则,我会瞧不起你。” 陈欣怡走出餐厅,下意识地看向左侧,又扭头看向了身后。 餐厅内,王媛趴在桌子上,哭得全身颤抖。 陈欣怡冷眼扫视,走得头也不回。 此时,贺州城和陈通坐在左侧的街道休息区,装作路人在聊天。 陈欣怡走后,陈通摘下了窃听的耳机,忍不住吐槽道:“这女人的嘴去寺庙开过光吧,这么毒还能接业务,不是菩萨保佑都解释不了。” 贺州城劈叉着腿坐着,手里拿着馒头,视线随着陈欣怡的背影动。 “见到周慧箐了吗?她怎么说?” “在家躺着,状态很差,怎么问都不开口。纪中和失踪,对她打击很大。”陈通说着,看向餐厅里还在痛哭不止的王媛,“那个……师父,我们是不是得开导开导她,或者跟她几天?要是她想不开,那可是四条命。这陈欣怡也真是,都说顾客是上帝,嘲讽上帝并让上帝去死的,我是第一次见。” 贺州城把馒头扮成两半:“放心吧,她不会死。” “啊?” “陈欣怡表面是在骂她,但每一句话都很诛心。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媛真想报复丈夫,就不会寻死。” “刀子嘴豆腐心?” 贺州城啃了一大口馒头,陈欣怡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谁知道呢。” 第4章 她在引导我们查案 贺州城第三次按响了别墅的门铃,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大妈才开门。 大妈看了看贺州城,又看了看他身侧的陈通:“警官,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陈通摸了摸鼻子,看着贺州城。 贺州城:“还有些细节,想来确认下。” 大妈迟疑。 身后却传来了虚弱的声音:“徐妈,让警官们进来。” 周慧箐窝在沙发上,头发因长久没收拾,已经发油打结,也因此脸色蜡黄,没有半分神采。 “警官,我丈夫找到了吗?” 贺州城:“我们正在全力追查。” “那就是没消息?” “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贺州城递给陈通一个眼神,陈通立刻拿出纸笔,准备做笔录。 “3月21号晚上的事,能再说一遍吗?” 周慧箐扶着脑袋,显得心力交瘁:“警官,那晚我都说了。没有遗漏,也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如果我有线索,肯定第一时间配合你们。失踪的人是我丈夫,我比任何人都急。你们……” 周慧箐越说越激动,身体因此不断的颤动着。 “周小姐,你别激动。”贺州城安抚,“我们会尽全力找到你的丈夫。” 闻言,周慧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见她情绪好转,贺州城继续问道:“你们结婚纪念日,是谁邀请的陈欣怡?” “是我。” “你和她关系很好?” “……”周慧箐片刻闪神,“算不上好。” 陈通停下笔,诧异地看着周慧箐。 贺州城面无表情,继续问:“那为什么邀请她参加这么私密的派对?” “……”像是在整理措辞,周慧箐犹豫和酝酿了许久,才道:“我们有些业务上的往来。” “业务?”贺州城看了一眼客厅正中央挂着的结婚照,相框擦拭的很干净,相片上周慧箐和纪中和像是一对璧人,“陈欣怡的工作是处理情感事务,你们夫妻……” “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周慧箐迅速打断贺州城,疲惫的脸上露出了莫名的优越感,“警官,你知道的,不论男女只要有钱,什么年龄段都是不缺桃花的。再说我丈夫注重健身,长相也不输影视明星,引来一些拜金女也是常有的事儿。我们夫妻感情好,自然没有针能插进来,但架不住这些狂蜂浪蝶想找破绽。我怕麻烦,所以找了陈欣怡,来处理这些边角料。” 饶是见惯了各类人的贺州城,也被周慧箐这高高在上的俯视感给雷到了。有钱人不接地气,无法共情底层人,这是常态。 但像周慧箐这样,将优越感写在脸上,挂在嘴上的,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人。 “那晚她在做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我邀请她过来,就是防止宴会上,有不怀好意的女人主动勾引我老公。当时,我在招呼客人,至于她在做什么,我没特别关注。” “她和你老公,熟吗?”贺州城问这个问题时,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或者说,他们以前关系较为亲密?” 周慧箐的脸色瞬间黑沉如锅底。 “我的丈夫,能和她怎么亲密?都不是一个阶层的。要不是我,他们都没机会接触。” 听罢,陈通再也记录不下去了。 虽说周慧箐嘲讽的是陈欣怡,但他感觉自个也被扫射了。 毕竟,没有这个案子,他也接触不到周慧箐这么“高净值又上流”的人。 “我知道了,今天就问这么多。”贺州城礼貌地说,“我要再看一次现场。” 周慧箐不耐烦,但还是配合道:“徐妈,带警官们去。” 在徐妈的带领下,贺州城第二次参观这栋别墅。 第一次是案发,当时人多,又是晚上。他因为审问犯人,加上事情多,只是看了个大概。这会儿,仔细看,倒是发现不少细节上的东西。 比如,别墅里到处都放着鲜花和绿植,整体氛围都是偏温馨浪漫的。并且每个房间都放着周慧箐和纪中和照片,或单人、或双人。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证明,这栋别墅的男女主人很恩爱。 案发现场没有动,现场和当时拍照是别无二致。 沙发被撞离了原来的位置,地毯上有少许血迹,墙上有打斗的痕迹,地板上也有几道刮蹭的线条。 在别墅看了一圈后,贺州城没发现更多的线索,便和陈通下楼。 路过厨房时,贺州城看见灶台上摆放了几个保鲜盒,其中一个保鲜盒里面还装有糕点。大概是长久没动的缘故,里面已经上了霉点。 贺州城问道:“别墅的卫生打扫的一丝不苟,怎么灶台上放着上了霉的糕点?” 徐妈瞥了一眼灶台:“太太和纪总的感情很好,每天都为纪总准备三餐,纪总也准点回来。如果工作忙,太太会把饭做好送过去。这糕点是太太在出事前一天准备,给纪总带去公司当中餐的,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也想收起来,但太太不让。”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未红过脸?” 徐妈略犹豫,道:“没有。” 贺州城下楼,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你认识陈欣怡吗?” 徐妈摇头。 贺州城拿出手机,翻出陈欣怡的照片,递到徐妈面前:“就是她。” 徐妈想了很久,才回道:“没见过,但感觉有点熟悉……”又看了一会儿,她不确定性地说:“好像是见过……太太和纪总结婚纪念日那天,她来了……纪总看到她后,表情很奇怪……然后就打翻了酱料,弄脏了太太的衣服。” “那是你第一次见陈欣怡吗?之前她没来过家里?” “我在这里工作十年了,从没见过她。” 贺州城收起手机,没再多问,而是与陈通离开。 坐上警车,陈通看着笔录,眉头都挤在一起:“又是无效上班的一天。” “不,这次反而得到了很多信息。陈欣怡和周慧箐,有一个人说谎。” 陈通不解。 “陈欣怡在面对我们第一次审问时,她说跟周慧箐是好友,应邀而来。但根据周慧箐的解释,她和陈欣怡是业务上的往来。根据她们两个人的说辞,我更倾向于周慧箐。” 陈通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周慧箐是一个极度自傲的人,如果不是业务上的往来,确实不会跟陈欣怡来往。” “那陈欣怡为什么要撒谎呢?这么拙劣的谎言,只要我们问了周慧箐,她的谎言就被拆穿了,反而会加重她的嫌疑。” “问题就在这里。她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暴露这么低级的漏洞呢?”贺州城深思道,“还有,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刻意透露出只有亲密关系,才能知道的身体私密。但第二次,又故意撇清关系。通过徐妈的描述,纪中和和陈欣怡应该是认识的,否则对方不会在看到她时,表现出慌乱。” “第一次不严谨,第二次发现漏洞,赶紧找补?” “我说过,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贺州城敲着方向盘,目光深邃,“我总觉得,她在引导我们查案。” 第5章 你想杀了纪中和? 纪中和在结婚纪念日,消失在自家别墅后,案子一直没有进展。 如果是凶杀案,至今没找到凶手,尸体也没下落。 如果是绑架案,凶手也没索要钱财,更没有向受害者家属,发送任何威胁信息。 如果是盗窃案,案发后,房间里的贵重物品都完好无损,别墅也没有丢失任何财物。 为此,贺州城又连续跟了陈欣怡几天,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陈欣怡住在闹市的公寓,但在郊区的老破小租了一间屋子,有间房子里贴满了纪中和的照片。 这几天,王媛约了陈欣怡,表明了离婚的决心,又表达了向丈夫复仇的心思。陈欣怡对她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于是,她除了跟踪张永,就是和王媛见面,给她出谋划策。 因为王媛先前跟张永摊牌了他出轨,并拥有巨额财产的事儿,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张永在情绪激动时,殴打了王媛。王媛一没报警,二没留下医院的就诊记录,这对她十分不利。 为此,陈欣怡提供了一套“以退为进”的策略。 这套策略的计划是,王媛按兵不动,不再追究张永的过错,反而在家做小伏低,放松张永的戒备。而陈欣怡和她的员工王栩,则跟进张永转移财产的过程,并留下证据,好在离婚官司里占据主动。 王媛执行的很好,张永虽不待见她,但也没再刁难。 这日,陈欣怡和王媛约在了高档商场见面。 王媛坐在一家女装店内,没有勇气去看陈欣怡。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王媛脸上的淤青消退了不少,“要不是我脑子犯浑,跟他摊牌了,你们也不会这么被动吧?” “麻烦是麻烦点,但不是没有破局之道。”陈欣怡扶着王媛的肩膀,逼迫她看向镜子,“你是甲方,是上帝,偶尔有错漏也在所难免,收拾残局是我们的份内事。” 一旁正在听墙角的陈通实在忍不住了:“她是不是收到定金了,这态度和先前简直就是两个人。” 上次,她还在拳打上帝,嘴轰甲方。这会儿秒变贴心小天使,提供全方位舔狗服务,连话术都拔高到他听不懂的层次了。 贺州城拉了拉耳机,没说话。 此刻,王媛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两个关系没有恶化,但也没有明显好转。我们能斗得过小三吗?还有,我穿得再好看,他会看吗?” “记住,你来这里购物是放松心情、犒劳自己,而不是取悦谁。”陈欣怡的手指托住王媛的下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蜡黄,形容枯槁没有半点女人味,“你不应该取悦任何人,你应该取悦自己。” 王媛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当了家庭主妇,她的世界只有老公和孩子。 钱舍不得花,衣服舍不得买。把好的,都留给了他们。 最后换来了超出年龄的衰老,以及老公的背叛。 是啊,她不应该取悦任何人。 她也该停下来,取悦取悦自己,为自己打算、为自己而活。 “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心情好,在家做做家务,带带孩子。心情不好,就出来减压。” “至于你丈夫那边,我的资料已经搜齐了。我的员工已经开始接近小三,和她发展感情。如果不出意外,这几天就能得手。” “我们会推波助澜,让你老公和小三发生分歧。这时候,你打扮漂漂亮亮的,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知道原配妻子的好。接下来,你趁机让他放松警惕,让他给你许诺,分你财产。这些许诺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是落实在合同上,且去公证处公证。” “最后,我们分离他和小三。你再趁机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交代完这些,陈欣怡陪着王媛挑选衣服。 大商场里面的衣服,动辄千元起步,看得王媛望而怯步。 原来取悦自己,这么烧钱。 眼看王媛犹豫不决,陈欣怡却给她挑了几件减龄的衣服,王媛试了试,每一件都很适合她,每一件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样。 可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买得起又是另外一回事。却不曾想,陈欣怡将这几套衣服全买了下来。 “这些……” “这些由我垫付,等业务结束,一起结算。” 王媛感激涕零:“啊,谢谢。” 这边,陈通又看不下去了,发出了灵魂吐槽:“一只待宰的肥羊,被薅了羊毛,还对人感恩戴德。无情的资本家和替人数钱的傻子。” 贺州城只是盯着,依旧不发一言。 接下来,陈欣怡和王媛分道扬镳。 陈欣怡去了一家羊肉火锅店,这家店位于城市的老城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外来的打工人。店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价格也实在。 火锅样式是老式铜火锅,带着烟囱。刷菜的时候,不仅蒸汽大,炭火味也不少。年轻人很少喜欢吃这种锅子,口味单一。新式电磁炉方便又快捷,还能点个鸳鸯锅,照顾不同的口味。 陈欣怡坐下,老板端上了铜火锅,点上了木炭。 “陈小姐,还是老套餐吗?” 陈欣怡道:“老板,给我多备两双碗筷,另外把菜单拿过来。” 老板有些意外:“请客啊?”这位陈姓顾客,隔三差五就来他们店吃火锅,每次都是一个人,点上一份羊肉和牛肉,再点三份蔬菜,两份豆类,从未变换过。 “对。”陈欣怡看向店外,“请两位警官。” 老板愣了愣,也没多说,就去拿菜单。 那边,刚落脚,还没找到蹲守点的贺州城和陈通听到这番话,当即就明白,他们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那也就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更何况,她还打算“请客”。 贺州城也不客气,带着陈通就在陈欣怡对面落座。贺州城熟练的用开水烫着碗筷,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真的是来吃饭的。 “警官,跟我挺久了吧?”陈欣怡将面前的卤味推到了他们面前,“幸苦了,多吃点。” 这满满的讽刺感,陈通当作没听见,贺州城亦是如此。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贺州城和陈通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吃着陈欣怡推过来的卤味。本来就是象征性的吃一口,结果吃进嘴里,就停不下来,两人不消片刻就将这份卤味吃了个底朝天。 吃完后,贺州城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叠照片,在陈欣怡面前一字排开。 看到这些照片,陈欣怡目光平静,眼球随着贺州城推过来的手移动。直到最后一张照片看完,她的眼球停止移动,眼皮抬了起来。 “我们在你租住的房子里看到了这些照片。”贺州城意味深长道,“上面的主人翁都是纪中和。” “警官,你们私闯我的住宅?有搜查令吗?给我看看。” “没有。” “那就是非法搜查!一旦我举报,你知道后果的吧?” “你跟拍他人,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我要是把你在追踪目标时,一些不正当手段提交给当事人,他们要是告你,你的下场,应该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陈欣怡和贺州城相视而笑。 陈欣怡率先开口,给彼此送了一个台阶:“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禁止相互内耗。” 陈欣怡准备去收照片,但是贺州城的速度比她更快。 “这是证据。”贺州城将照片收了起来,“上次审讯,你撒谎了,你说你和纪中和认识,但不熟悉。很明显,这些照片证明,你们关系很微妙。” 陈欣怡脸色不变:“警官,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职业有狗仔的成分在。我拍他是业务需要,这跟我们是否是熟人不能划等号吧?” 没等贺州城开口,陈欣怡又道:“我从小就喜欢刘德华,前几年也跟拍他多次。请问,这是否证明,我和刘德华很熟?” “那你怎么知道他腰上有胎记?” “周慧箐告诉我的。” 贺州城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欣怡的脸,想捕捉她的微表情:“你在他照片上插了刀,你想杀死他?” 陈欣怡却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点的隐藏和胆怯之意:“警官,我也是人,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作为乙方,我会竭尽所能完成甲方的要求。但不代表,我这个人不会有情绪。” “哦?” “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隐瞒了。不然你们会没完没了的跟着我这条线,我生活不便,你们也在做无用功。”陈欣怡夹着牛肉,往火锅里简单烫了一下,“三个月前,我接到了周慧箐的委托,调查纪中和出轨一事。” 闻言,陈通吃惊道:“纪中和出轨?他们夫妻不是挺恩爱的。” 贺州城脸色波澜不惊,没做任何评价。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恩爱是意外,貌合神离才是常态吧?”陈欣怡吃了一口牛肉,又往锅里丢蔬菜,“纪中和是个凤凰男,农村出身,靠着周慧箐才有今天的成就。前些年有求于老婆时,还算老实,这些年事业有成,心也就野了。” “纪中和吃老婆的、喝老婆的、用老婆的,现在花着她的钱,用她的资源在外面坐享齐人之福。我是女人,有很强的代入感。所以,调查之余,对着他的照片发泄一下情绪,不为过吧?” “对了,我上个顾客是个中年男人。年轻的时候被索要了百万彩礼,这些彩礼全被女方弟弟娶老婆用了,没有用在夫妻共同生活上。后来,在女方的要求下,男人把自己和父母的财产全部转移到她的名下。婚后,她的工作就是美容、逛街。除了生育两个孩子,其他杂活儿,全是公婆代劳。就这样,她还每天挑公婆的不是,稍有不顺,就会大发雷霆。” 陈通惊讶的嘴巴都能塞个鸡蛋:“这是娶老婆?这是请了个祖宗回家供奉吧?就算是养了个祖宗,祖宗也会保佑子孙后代,她做了啥贡献了。” “贡献了两个孩子啊。”陈欣怡笑了笑,“只不过这两个孩子不是我这位客户的。更绝的是,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睡过的男人太多了。” “人渣啊!” “瞧……你代入了,所以生气了。”陈欣怡笑盈盈地看着贺州城,“所以,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就是单纯的看不下去啊。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拿他没办法,私下骂两句脏话、扎几下照片泄愤,也是人之常情吧?” 陈通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有理有据有道理。” 贺州城斜视陈通。 陈通干咳了两声,选择闭嘴。 第6章 白酒虽好,切莫贪杯 “那你为什么撒谎?你说当晚去别墅,是因为和周慧箐关系好,接到了她的邀请?” “周慧箐要面子,我要是当众说他老公出轨了,我还要不要尾款了?” “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你在警局,同样撒谎。”贺州城质问道,“警局的笔录严格保密,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对外公布。” 陈欣怡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吗?早知道,我就如实相告了。” 贺州城:“……”还能更假一点吗? 陈欣怡吃饱,放下筷子:“该说的,我都说了,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通看向贺州城。 贺州城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听起来无懈可击,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 陈欣怡笑:“那就把账结一下吧。” 陈通诧异不已:“搁着,你邀请我们吃饭,我们付钱?慷我们之慨呢?” “你们两个男人吃我一个女人的,好意思?” 贺州城和陈通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还没开始找老板要二维码付款,陈欣怡又道:“那个,你们刚吃的虎皮鸡爪是我在路边摊买的,四块钱一个。你们一共吃了12个。你们是各付各的,还是一人代付?” 陈欣怡点开了支付宝的收款页面,毫不客气地往他们两人的面前怼。 贺州城点开扫码,将钱转给了陈欣怡。 收了钱,陈欣怡起身,拎着包,一脸的笑意:“谢了,两位警官!今晚的火锅很不错,多谢款待。” 陈欣怡走后,陈通仔细想了想,问道:“师父,她说她是因为业务,才偷拍纪中和,还说周慧箐和纪中和的婚姻有问题,但周慧箐可不是这么说的。按照她的意思,那都是外面的苍蝇,想叮无缝的蛋。她不过是请了一个赶苍蝇的人。” “她们的话都半真半假。”贺州城沉思道,“陈欣怡这条线,暂时不用盯那么紧。她太狡猾了,我们总被她绕进去。” “那现在怎么办?” “你上次调查了周慧箐和纪中和的人际关系,他们的生活圈很简单?” “对,我问了。周慧箐和纪中和在亲友和员工眼里,都是恩爱有加。而且,他们夫妻也没得罪过人。” 贺州城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个案子案发时,当晚他就推测,要么是情感问题、要么就是债务纠纷、要么就是熟人矛盾引起的冲突。 但是经过调查,纪中和的生活轨迹确实很简单。他出差都是一个人登记,从未和其他异性同房。工作时,也是三点一线,不像是有时间出轨的人。 但偏偏,陈欣怡却拍到了他和不同的女性有往来的照片。 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 陈欣怡拎着包进入老破小的出租屋,主卧墙上的照片都被贺州城取证,如今墙上空空如也。 陈欣怡将包丢在地上,拉开了拉链。 她将里面的照片全部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贴在了墙上。 许久,一整面墙的周慧箐,占据了她的瞳孔。 * 纪中和的公司叫“兰圆科技”,它是一家科技公司,从事半导体行业的先进封装/Chiplet。这两年,半导体行业因某些外部原因举步维艰,上市公司的股价像是做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但拉长时间线看,整体趋势是下降通道。 股民们对半导体股票极为热情,每次都爱抄底,谁知抄在了半山腰。贺州城作为资深股民,两年前买了先进封装/Chiplet方向的半导体股票,结果被深度套牢,只能选择躺平,与时间做朋友,静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没想到,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大盘多次探底的情况下,因人工智能的崛起,先进封装/Chiplet为主的题材被市场热炒,股价稳步向上。他不但回了本,还小有盈余。 纪中和从事科技行业,算是赶上了时代的浪潮,又涉及先进封装/Chiplet产业,先不说业绩,就拿股市来说,市值也会让他身价倍增,这些都体现在公司的大楼上。大楼外墙几个月前刚翻新,进门和出口,都具有科技感。进门后,里面打造的空间,讲究与国际接轨,拥抱科学技术,满满都是未来空间的氛围。 为了让公司与市值相匹配,也为了更好的炒作股价,贺州城去年年底就不断的讲故事,给投资人和股民画大饼。时不时的还让董秘在股吧发送“最新消息”,例如公司正在布局人工智能、公司正在接洽更大的先进封装/Chiplet业务方,目前双方正在友好洽谈中。 陈通在这栋科技感大楼中行走,被这眼花缭乱的海报、墙画、指引牌牢牢的吸引。 “师父,我们要快点找到纪中和。” “嗯。” “看这公司,看这气势……我看到了我们国家未来科技的希望,半导体企业的扛把子。要是纪中和不幸遇难,我们中华民族的复兴从何谈起。”陈通忍不住感慨道,“为什么我们被卡脖子,就是这样的企业太少了。” 贺州城慢条斯理地发表着个人观点:“真正做实业和科技的,没空上市。公司一旦上市,就需要花心思运营股价,还要给股东交代、给二级市场的股民交代。但凡你做的业务短期内没见到利润,股民就会用脚投票。又或者你在研发上花太多钱,压低了利润后导致股价下跌,很多公司就会妥协,牺牲企业长远发展,而满足当下的情绪。因此,很多不缺钱的大公司,不屑于上市圈钱。比如华为。有些公司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必须上市融资,拿到投资后,闷头发展,不讲故事、不画饼,脚踏实地。股价跌地板了,也不因股民的抱怨而改变初心,最终在逆境中冲了出来。比如比亚迪。” 陈通虽是个小年轻,但也听懂了贺州城的弦外之音。 “师父的意思是,这是一家靠讲故事来炒股价的公司?” “公司上市是为了更好的融资,有了钱,才能扩大规模,让企业做大、做强。”贺州城快速扫视着花哨的海报,“嘴上说着主义,实际上都是生意。” 陈通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是不是买了他们家的股票?” 贺州城:“……” 陈通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准了:“而且还是亏惨了那种?” 贺州城额头跳青筋:“……”你很有想象力,以后别想了。实在忍不住,就转行写小说,比当警察有前途。 “炒股有风险,投资需谨慎。”陈通语重心长道,“我爸说了,白酒虽好,切莫贪杯。这买股票也是一个道理。” 贺州城:“……” 陈通走到电梯前,摁了一下上行键:“师父,我爸是老股民,这几年亏得老惨了!整天在家唉声叹气。虽然我不懂股票,但听我爸每天说,也知道一些行业方向。科技和新能源是未来的主流这是不假,但以炒作为主,买它们,风险大于收益。你要是买股票,要坚信酱香科技。” 陈通说得滔滔不绝,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很快,电梯到了,陈通进去,贺州城尾随其后。 陈通还想说什么,贺州城赶紧打断:“作为警察,无论受害者是什么人,我们都要尽心尽力尽责去查案。” 陈通嘀咕道:“果然是买了。” 贺州城:“……”这徒弟他是真的不想带了。 接下来,贺州城例行公事,在公司询问员工有关纪中和的生活。公司的员工无一例外,对他的评价颇高。男性员工说他对下属好、没有阶级概念、生活作风也是万里挑一。女性员工说他顾家、温柔、体贴、爱老婆。 从各方面来看,纪中和似乎是一个完美的模板,比新闻联播里宣传的正面人物,还要伟-光-正。 末了,陈通道:“师父,你看,他没问题。” 在贺州城来这里之前,刑警队的同事在这家公司花了两天时间,上到高层,下到保洁阿姨都没放过。关于纪中和,就没人说他一个“不”字。如果没有人格魅力,哪能得到这么统一的认可度? 一无所获的贺州城内心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眼角的余光却见一个身影往外探头,朝着他这边看了几眼后,那人又折身,来来回回了好几次。 贺州城下意识的往前走,那人却倏地转身,急匆匆地跑开。 贺州城三两步追上去,拦住了对方。 “警官。” 说话的是个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她的身材近乎完美的比例,水嫩嫩的皮肤,配上大波浪头发,光是素颜,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贺州城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熟悉,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你跑什么?” 女人与贺州城对视,旋即惊慌失措地低头:“我……我工作忙,怕来不及,所以想快点去办公室。” 出于职业的敏感,贺州城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他问道:“你叫什么?” “杨云。” “你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董秘。” “你觉得纪中和是什么样的人?” “很nice。” “他老婆呢?” 杨云沉默了半晌,才道:“也很nice。” “你既然是董秘,那应该和纪中和接触很多,你知道他经常和谁联系吗?或者说,他和谁闹过矛盾。” “纪总为人和善,遇事都会退让。”杨云顿了顿,“所以,不会有仇家。” “那他的私生活呢?你有了解吗?” 杨云抿唇:“私生活是指哪方面?” “他们夫妻感情好吗?” “纪总和老婆的感情很好,纪总胃不好,一日三餐都在家吃。如果纪总工作忙,周姐会做好饭菜送到公司。有时候,纪总在开会,忙到忘了吃饭,周姐也会将饭送到会上,督促他吃。” 贺州城蹙眉,提炼重点:“在开会,也必须吃饭?” 第7章 对比 杨云解释道:“纪总胃不好,不能饿肚子。有一年,他工作太忙,三餐不规律,胃溃疡大出血,在医院住了很久才出院。” 在杨云的描述下,周慧箐与纪中和感情还不错,有什么事情,纪中和都会和周慧箐商量着来,夫妻两人没怎么红过脸。只是周慧箐对纪中和身边的女人比较忌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为了避嫌,纪中和很少与异性接触,哪怕是杨云,能通过电话和邮件汇报的工作,尽量在线上完成,线下极少同框。 “如果纪中和和女同事关系过近,他们会因为这些吵架吗?” 杨云想了想,似乎在斟酌自己的措辞,生怕说错了:“那到不会。纪总性格儒雅,情绪控制能力极好。周姐性子高,也不会跟我们这些人计较。”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深究起来,哪哪都不对,比如:“既然不计较,你怎么肯定纪中和跟女同事避嫌,是因为老婆忌讳呢?” 杨云被噎了一下,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们猜的。有一次纪总和女下属加班到十点,周姐送夜宵时看到了,当时也没说什么,第二天那姑娘就被开除了。后来,纪总就不怎么和女性接触。” “其他的呢?在纪中和出事前,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说,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杨云思索了良久,道:“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真要说有什么,那就是纪总看起来很疲惫,说是晚上睡不着。而且,那段时间,他好像经常陪周姐去医院。” 贺州城蹙眉,追问道:“去医院做什么?” 杨云面露难色:“不知道,这是纪总家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贺州城没再追问下去,杨云借口要去工作,这场询问就此结束。之后,贺州城就着周慧箐经常给纪中和送饭这件事,再次询问知情员工。 根据员工们的交代,自从纪中和肠胃出现问题后,纪中和吃的三餐,都由周慧箐亲力亲为。纪中和是个工作狂,经常忘记吃饭。周慧箐得知后,会带着做好的盒饭来公司,亲眼看着纪中和吃完,哪怕是在开员工大会期间也不例外。 不过,周慧箐并没有强硬要求纪中和一定要吃,只是坐在他身边,保持得体的笑容,不多话、不插嘴。他什么时候吃完,她什么时候走。 为了不给其他员工压力和不适,纪中和多数情况下,会选择去外面吃完再回到会议室开会,实在忙的脚不沾地,也只能边吃边开会。不过,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问完后,贺州城和陈通离开纪中和的公司。 陈通回头看了一眼阔气的大楼,感叹道:“我听着就窒息,怎么在他们眼里是恩爱?” “纪中和和周慧箐表面上是恩爱的,作为员工又不能多说什么。再说,这种送饭,也许你觉得窒息,当事人觉得是幸福。那么,其他人肯定就不好说什么。” 陈通挠了挠头,很是费解:“我看前两天的笔录,他们也没提这事儿啊!” “因为不重要,这在常人看来不算什么疑点。” 如果不是杨云出现,“无意间”透露这些信息,他们不主动问,想必这些员工也不会主动说。 一想到杨云,贺州城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翻过笔录,前几天刑警队的同事来公司问询时,没有做她的笔录,说明当时没有问到她。这会儿,她多次露头,犹抱琵琶半遮面,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还有,她回话的时候,表面上肯定了纪中和和周慧箐的恩爱,实际上,话里有话。敏锐的人,会从她的话里提炼出重点,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 那么,她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如果有关的话,她是什么角色? 纪中和失踪那晚,她并不在受邀宾客行列,也没有出现在别墅,说明她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 或者,她知道些什么,但不方便说? “师父,这案子还是没头绪,下一步怎么办?” “去医院。” * 再一次见面,王媛的精神面貌与上一次大相庭径。 王媛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那是一条上万的真丝材质,头发也做了造型、染了颜色,脖子上带着金灿灿的项链,手上也套上了合适的翡翠。 要不是嘴角上还有缝针的痕迹,谁能想到这个女人就在前几天,还遭受过家暴呢。好在有遮瑕膏和粉底,能将这些不好的痕迹尽数遮掩。 看着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陈欣怡笑了笑:“哪来的钱?” 王媛满面神采,激动道:“你的策略很好用,你们鼓动小三和他吵架,我在家乖巧、听话,不哭不闹,主动陪他散心,他确实更愿意花时间陪我和孩子,还给我买了这些。” 陈欣怡只是笑,没接话。 为什么他们查信息这么快? 早在两个月前,她就安排王栩伪装成高富帅,主动接近张永的情人刘亦真。一个二十多岁的金丝雀,面对一个三十左右,长相帅气、学历高的王栩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很快,两人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有了王栩这个参考物,刘亦真对张永这个矮矬圆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所以脾气自然比以往大了些。外面的金丝雀花着他的钱,还给脸色看,这换哪个男人都觉得憋屈。回到家后,老婆比以前漂亮了,孩子看起来很乖巧。 幸福和不幸,成功与失败,富有和贫穷都是对比出来的,人与人也是如此。 通过对比,王媛在小三刘亦真面前,是身材走样的黄脸婆,是只会在家带孩子的老妈子,是不解风情、又唠叨的女唐僧。刘亦真多好啊,年轻、漂亮、听话、温顺、崇拜他、依靠他、需要他,带出去倍儿有面子,满足了他这个“成功男人”的所有幻想。 王媛还在兴奋中,她自顾自地问着,话语间也透着几分感慨和不解:“你说,他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些事,都是他以前不会做的。” 陈欣怡似笑非笑:“花他钱的滋味,感觉如何?” 王媛笑得嘴巴直咧:“那自然是开心啊!” 以前她花几块钱,都要反复对比。稍微花多了,就要看张永的臭脸。在他眼里,自己除了带孩子和花钱,啥也不会。现在,只要她看中了,根本不需要看价格。这样想买就买的感觉,很上头还上瘾。 “你要知道,你身上这点东西,都是小三的日常。” “……”王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陈欣怡却再次补刀:“用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王媛五味杂陈:“……” “现在他每一次放在你们母女身上的注意力,都是小三施舍给你们的。一旦小三收敛了,他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王媛:“……” “赶走这个小三,还有小四和小五,你们的处境不会改变。想保证你们的利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陈欣怡将一张照片推到王媛面前,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地方,“三天后,下午三点左右,把张永引到这边来。” 王媛看了看照片,那是商场的照片,本市奢侈品集中地。进去购物的人非富即贵,其他人逛,那都是瞻仰富人生活,开开眼界罢了。 “这……我们最近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但他没有完全听我的,更别说去这种地方消费了。”王媛为难极了,“我只能尽力。” 王媛说的都是实话,把张永往别的地方带,她还有点信心。可去这种地方,他会答应吗?不过,她还是想试试。 这家商场,想必张永带小三去了很多次了,她和孩子想去一次,还是不确定性。 这不公平! “你不需要让他替你消费,你只需要想办法把他往这里引。条件允许的话,带上孩子。一家五口,其乐融融。”陈欣怡目光沉沉,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推波助澜,让你的行动更顺利。” 第8章 陷阱 王栩开着一辆最新的宝马进入海渔湾别墅区,车子七拐八拐,行驶到一栋独栋别墅前停下。 王栩解下安全带,侧身看向副驾驶室的刘亦真:“到了。” 刘亦真下车,进入眼眶的是一栋气派的别墅,院墙四周是剪裁适宜的花草,走近去看,里面栽培的花草都是高级货。 海渔湾是本市最高档的别墅,住在这里的都是第一批富人。像张永那种后富起来的,想买这里的别墅都没机会。这也就意味着,王栩的家庭就算不是富到流油,也是殷实之家。 王栩牵着刘亦真的手,两人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进了别墅。开门的人是陈欣怡,见到他们笑意盈盈,宛如知心大姐姐。 “姐,这是我女友,刘亦真。” “这是我姐,陈欣怡。”王栩做着介绍和解释,“我爸妈早年离婚,我们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刘亦真环顾四周,别墅里装修尽显奢华,家具大多数是实木,墙上挂着的画像属于非主流审美,一眼看去,正常人根本就看不懂。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有钱人追捧,他们搁这些叫做高级艺术。胸里有货的人才能欣赏,下里巴人只能看个热闹。 陈欣怡打量着刘亦真,她穿着朴素,张永买给她的奢侈品都没戴上。 这说明,她是来“见家长”的。 众所周知,见家长时,不宜穿得花枝招展,以生活气为主,以防对方家长觉得这个人“不会过日子”、“不老实”。 这也透露了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刘亦真对王栩很满意,是冲着讨好他家人的目的来的。 陈欣怡热情的打招呼,又是拿水果,又是准备小零食。 刘亦真局促不已,她坐在沙发上,目光都不敢与陈欣怡对视,生怕被看出什么不好之处。 陈欣怡挨着她坐在一边,削着苹果:“小刘,你今年多大了呀?” “23岁。” “刚大学毕业啊?” “嗯。” “什么学校啊?” “J大。” “211学校,不错。” 刘亦真挪了挪身子:“听王栩说,姐姐是Q大研究生,跟你们比……我这点学历不够看。” “要学历够看干啥?脸好看就行。”陈欣怡看向王栩,“我这弟弟平时调子高,老大不小了也不结婚,这会儿能被你拿下,我这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陈欣怡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刘亦真。 刘亦真讪讪地接过苹果,再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王栩。 王栩急道:“姐,我们还年轻,说啥结婚啊。这刚恋爱呢,别吓着人家。” 陈欣怡翻白眼,语气带着长辈的训诫:“那是人家小刘年轻,你都快三十岁了,还想什么时候结婚?不早结婚生子,像你前姐夫一样,吊着我……等我年龄大了,生不了,就在外面乱搞?” 王栩不好意思地看了刘亦真几眼,又面向陈欣怡:“姐,你又来了。姐夫不着调,后面还不是哭着求你原谅,是你一脚把他蹬了。” 听着他们的话,刘亦真诧然。 半晌,她鼓起勇气问道:“姐姐离异无孩?” 刘亦真虽是小年轻,但跟着张永这么多年,混过不少饭局,也不是没有眼见力的人。她很清楚,这种问题特别敏感,稍不注意就是踩着火药桶。 只是,她对这个话题太感兴趣了。 毕竟,某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无数次跟她承诺,时机成熟了就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没有离婚是因为有孩子,涉及财产多次分割问题,因此只能一拖再拖。 每次她问,他会说“快了,快了”,就是不给具体的时间。 所以,她想知道,像她们这样的有钱人,到底是怎么对待婚姻的。 陈欣怡冷哼一声,庆幸道:“幸亏没孩子,所以断的干净,否则我会被这样的男人套牢。这有了孩子,离婚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钱人也会因为孩子不好离婚吗?” 穷人不好离婚,是因为需要有个人和他们搭伙过日子,一起抚养下一代。有钱人没有金钱上的考量,最多顾虑财产分割问题。一旦转移了财产,离婚就会被提上日程。 张永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也深信不疑。 “什么爱情,到了最后都变成柴米油盐。孩子是维系夫妻关系的枢纽,也是牵制一方的有力武器。你想想,我们要是有了孩子,前夫带走一个,我想不想她?想,就要见面。日子久了,就会想着,将就着过吧,省得来回跑。” 刘亦真嘴唇翕张,酝酿了许久,才继续问道:“也就是说,有了孩子,离婚了也会复合?” 陈欣怡状似无意道:“我身边大部分有孩的离异家庭,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孩子复婚了。” “如果再婚生子了呢?” 陈欣怡拍手,做出一拍两散的手势:“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刘亦真心事重重的哦了一声,啃了一口苹果。苹果是甜的,可吃在嘴里,却是酸的,一如她的人生。 如果有的选择,谁会当小三呢。 她来自农村,家里兄弟姐妹六个,前面有四个姐姐和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前四个都是读了初中后,早早辍学打工。哥哥和姐姐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家里寄钱,她和弟弟靠着这笔钱过得也算衣食无忧。 当然,这种衣食无忧是相对于同村的孩子而言。上了大学后,她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多落后,家里有多穷。同寝室的室友,有人背着名牌包,有人动不动旅游,有人化妆品每天不重样,有人第二年就去海外留学。 而她呢,只能解决基本的温饱。 室友们偶尔会带她见世面,一次两次还好,久而久之她感觉自己就像个乞丐,跟在她们后面讨要食物。 以前影视剧,主角不是灰姑娘就是普通人,世家子弟都是纨绔子弟,用来衬托普通人主角。善良的普通人主角靠着勤劳、努力、踏实、善良来逆袭,成为人上人。 现在呢,大小姐和公子才是主角,穷人家的孩子,最终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黑化。有时候,她在寝室里,听着室友们嘟囔着“这个保姆家的孩子,就是没格局,后面肯定要变坏”、“就他这德行也想跟女主角谈恋爱,他也配”、“太穷,自尊心就强,你帮她,她们觉得你可怜她,你不帮她,她们觉得你瞧不起她,和这种人相处很累的”…… 她们谈论的都是影视剧内容,可作为旁观者的刘亦真,仿佛站在针尖上,往上没有退路,往下就是深入骨髓。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室友们相处。 国家的义务教育,给了她与别人同台竞技的机会,让她跟各个阶层的人成为同学。而学历,不能立刻解决贫富差距、思想差距。 再后来,姐姐和哥哥们都结婚,对家里的扶持越来越少。她的生活捉襟见肘,下面还有个弟弟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是全家学历最高的人,也是全家的希望。爸妈常念叨,弟弟以后结婚要很多彩礼,她最有出息,要帮衬着弟弟。当然,哥哥和姐姐们生活紧巴巴的,都是为了供养她读书,她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也不要忘了报恩。 爸妈还停留在上了大学就是出人头地、不缺钱的时代,而她踏进大学校门那刻起,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生来是普通人,将来还会是普通人,拿着普通的薪资,和芸芸众生一样,在快节奏的城市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那时候,全家人会怎么看她? 就在她茫然之际,张永出现了。那时,他说他是离异单身,又出手大方,她不疑有他。 能带着她跨越阶层的,只有婚姻这条路了,哪怕张永的个人形象不符合她的择偶。 张永对她出手大方,对她家人也是有求必应,哥哥和姐姐们都安排了不错的工作,弟弟的彩礼钱也有了着落。渐渐的,她被感动了,爱上了金钱以外的他——善良和包容。 直到前段时间,她偶然间发现张永并未离婚,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的事实。她质问他为什么骗自己,张永安抚她,说家里的母老虎不依不饶,拿着孩子胁迫他。真要离了,她带着孩子能分走大部分财产。 她想着,家里哥哥姐姐们生活稳定,弟弟也娶上了媳妇,如果他的前妻要钱要孩子,那就都给她吧。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和他在一起,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可张永不答应,他表示自己赚钱不容易,这些年母老虎除了给他气受,并没有给家庭带来任何好处。 他穷的时候,她唠叨。他有钱了,她要分走一半以上的财产。他不甘心,他要转移财产,再和她双宿双飞。 为此,她同意了。 却没想到,从陈欣怡这里,她得到了另外一个答案。或许,张永从未想过离婚,那些话都是为了稳住她罢了。 他和那些出轨男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许,她只是其中一面颜色而已。 带着这种心情,刘亦真坐立难安,用餐时,也味同嚼蜡。 这种心情持续到她回到了张永买给她的金丝笼里。 晚上,张永来得晚,看起来匆忙。他扒了两口刘亦真做的饭,拿着衣服就要走。 刘亦真从后面抱着他:“你什么时候离婚,我不想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了。” 张永拍了拍她的手:“很快。” 她追问:“很快是多快。” 这个问题刘亦真问了多次,每次他的回答不合她的意思,她就要撒泼。 他喜欢她,就是因为她年轻漂亮又温顺听话,和家里只会唠叨的黄脸婆不一样。可现在呢……她除了一张脸,和黄脸婆没什么两样。 张永很是不耐烦:“我不知道。” 刘亦真松开手:“我们生个孩子吧!” “你疯了?我还没离婚,这时候生孩子就是婚内出轨,也是重大过错方,到时候不利于我争夺财产。” 刘亦真看着他,眼尖的发现他后背上贴着两块娃娃贴纸,很明显这是孩子贴上去的。 一想到白天陈欣怡的话,刘亦真心潮澎湃,无法自抑。 “我不要钱,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她为什么会接触王栩?就是因为在张永这里得不到回应。他给了她很多钱,却给不了她名分。这时候,身边有合适的高富帅,她凭什么不心动? 此时此刻的刘亦真,希望张永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 如果他能放下一切,那么她也可以抛下一切。 “你不要,我要。” “我看你不是要钱,你就是舍不得离婚。当初你骗我,你是离异单身,结果呢……你嘴巴都没擦干净。你是不是为了稳住我,坐享齐人之福?” “又在发疯了,不可理喻。”张永脸色很不好,丢下这句话后,就要走。 可刘亦真不许,她扯着张永的衣服,两人激烈的争执了起来。本来只是嘴上的交锋,后面就演变成了互殴。 理论上,女性和男性因生理因素,力量上相距太大。论动手,女人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比如张永单方面殴打王媛。 但这不适用于刘亦真。 刘亦真个子高,又自小在农村做重体力农活,具有一定的力量。两个人打起来时,画风突变,变成了刘亦真单方面施暴,张永被动防守。 正在用望远镜偷窥的王栩嘴角一抽:“……” 他收了望远镜,把帘子拉了起来,看向了坐在后面看电视的陈欣怡。 “老板,如你所料,他们打起来了。” 陈欣怡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表情平静如水:“哦。” 王栩不可思议道:“刘亦真杀疯了。” “哦。” “老板,这你都猜到了?” 第9章 悔叫夫君觅封侯 陈欣怡不意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刘亦真和传统贪钱的小三不一样,太年轻,对爱情带有幻想。或许一开始她是冲着钱去的,可越到后面越会掺杂个人情感付出。 当一个人付出了感情,就不会止步于此,而是要往婚姻里走。这时候,他们的关系会因为什么时候离婚、什么时候结婚而发生矛盾。 矛盾积累久了,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亲密关系更是摇摇欲坠,只要有心人稍微推一把,她就会失去辨别力。 当小三失控时,原配的机会就来了。 陈欣怡关掉电视,道:“找机会约她,带她买买东西,展现你的财力。”顺便,偶遇张永一家。 王栩应声,给刘亦真发信息。 发完信息,他再次打开窗帘,举起了望远镜。 对面的客厅,刘亦真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痛哭,而张永早就不见了影子。 王栩其实有些不理解,王媛手里没钱,目前的合作都是空头支票,一切开支都由陈欣怡垫付。这不符合陈欣怡一贯的业务习惯,以前她接单都是先收定金,再行动,每次事情有了进展后,立刻跟客户报告,好拿下一笔钱。比如跟进周慧箐的单子,陈欣怡把赚钱摆在脸上,给钱办事,不见钱不出手。 王媛这单,也就出了一个几千块钱的咨询费,陈欣怡就亲自出马,给她查了张永。现在更是大手笔租高端别墅、豪车,还在刘亦真的住所对面租了房子,时刻监视他们的行踪,安排周密的计划。 他知道,这一单要是完成,将是几百万的收益。可任何事情都是有变数的,万一王媛既不想离婚,又不想分离小三,只想得过且过呢? 那他们两个忙活这么久,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然,王栩心里疑惑,也不敢多问。 * 贺州城通过追查周慧箐的身份证,发现她在三个月前曾多次去本市的人民医院看精神科,挂的都是黄牛难买的专家号。 贺州城去医院调查监控记录,再通过问询医护人员,确定周慧箐精神上出了问题。每次纪中和都贴心的陪同,给予安慰。 贺州城带着种种疑问,再次敲开了周慧箐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依旧是徐妈。 “警官,又是你们啊……”徐妈见是警察,问道:“是不是纪总的案子有消息了?” “周慧箐呢?” “太太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我这就去联系她。” 贺州城立刻道:“不用了,我今天来是找你的。” 徐妈一脸懵:“啊?” “因为你撒谎了。我们通过走访发现,周慧箐和纪中和的感情有裂缝,同时周慧箐精神方面有问题,多次与纪中和发生冲突。”贺州城严肃道,“但我们询问时,你有所隐瞒,且避重就轻。这涉及到伪证罪、包庇罪。” 陈通满脸问号。 他们走访了几天,外人都说周慧箐和纪中和的夫妻感情很好,更别说发生明面上的冲突了。顶多周慧箐的行为,在他看来是明软暗硬,略为窒息。 撒谎的人,不是徐妈而是师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唬人。 闻言,徐妈的脸色突变,手指往衣袖里缩。 这一幕,被贺州城尽收眼底。 她在心虚! 徐妈嘴唇哆嗦着,犹豫极了:“警官……”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贺州城不动声色地威胁道,“要是留下案底,影响你的子孙后代考公。” “警官,其实我说的都是真话,太太和纪总感情确实很要好。就是三个月前,太太生病了,两人有点分歧……”徐妈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生怕说晚了,影响下一代的前途,“太太很少喝酒,因为失眠,想靠饮酒助眠,经常喝断片,神神叨叨的,好几次半夜拿着刀对着纪总比划,嘴里念叨着‘负心汉’,还有什么‘悔什么猴子’。” “悔叫夫君觅封侯?” 徐妈点头如蒜捣:“对对对。” 陈通摸着鼻子。 师父就是师父,姜还是老的辣,也就三言两语的事儿,对方就招架不住了。 贺州城抬眼:“后来呢?” “纪总性格好,没怎么跟她计较,多次陪着她去医院看病,至于什么病我也不知道。” “他们感情真的很好?” “挺好的。”徐妈嗫嚅道,“就是太太有点强势、霸道,说一不二。我们外人看来,觉得有一丁点不适。纪总没反应,每天乐呵呵的,说明他乐在其中,那我们能说什么呢?这不就是夫妻感情好。” 贺州城追问道:“怎么个说一不二?能具体说说吗?” 徐妈支支吾吾道:“太太从来不正面要求纪总做什么,但行动上是不容拒绝的。比如,一日三餐必须吃她做的饭菜,纪总可以拒绝,太太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但会在厨房一直做、一直做,做到纪总吃上一口才停止。” 根据徐妈的话,一旁记录的陈通不自觉地脑补起了画面。 画面里的周慧箐端菜上桌,刚回家的纪中和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没打算吃饭。 周慧箐不说话,脸上保持微笑。她回到厨房,拿起菜刀,不断地切菜、切菜。菜刀压在菜板上,发出长短不一的音律。 切完菜,周慧箐捣鼓着锅碗瓢盆,一盘又一盘地炒菜。 半夜,睡醒的纪中和起身上厕所,他听到了厨房里的声音,便往那边走。走到客厅,看到了一盘盘的菜,像个小山一样叠在一起。而周慧箐在厨房里,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正在炒菜。 炒完菜,她端着热气腾腾地菜转身,见到纪中和后,嘴角的弧度拉大再拉大,大到快要扯裂嘴角和耳根。 周慧箐:“老公,你醒了?饿了吗?”她将菜递到纪中和面前:“尝尝?” 纪中和咽了口水。 脑补完画面的陈通也不自觉地咽了口水,他摸了摸肚子,觉得胃不舒服的很。 正在问话的贺州城见陈通记录的动作停止,给了他一个眼神。陈通再次拿起笔,一边看着徐妈一边等待她继续说话。 贺州城:“在家他们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吗?” “没有。”徐妈道,“太太喝酒断片后,做的事情奇奇怪怪的,纪总就让她去看病,太太很抗拒,两人因此辩论过。有一次,太太拿刀刺了纪总的手,好在伤口不大。从那之后,太太可能是想通了,跟着纪总去了几次医院。后来,太太白天经常出门,好像是见什么人,有时候回来很高兴,有时候又很严肃。” “其他的呢?” 徐妈脸都揪在了一起,显得很是为难:“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贺州城仔细观察徐妈的表情,眉梢上挑:“真的就这些了?知情不报,可是罪加一等。” “就这么多了。” 贺州城也没再为难徐妈,因为从她的表情里,他已经读到了全部。 ——她没撒谎! “我知道了。有什么新线索,及时告诉我。”贺州城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徐妈,“今天你说的这些,我们警方会保密。” 徐妈像是听到什么喜事一般,笑得合不拢嘴:“谢谢警官。” 徐妈关上门后,陈通道:“看来周慧箐很有嫌疑,下一步我们是找她审讯吗?” “你联系周慧箐问话。” 贺州城交代完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陈通不解:“师父,你去哪?” 贺州城没回答,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第10章 窥探 下午三点,艳阳高照。 三月底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如王媛此刻的心情。 王媛牵着两个孩子进了商场,而张永则在牵着最小的女儿,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面。此时的张永戴着大墨镜和口罩,纵使如此也遮不住他那满脸的横肉,以及脸部周围的淤青和红肿。 前天晚上张永回来时,脸上和身上都有伤,王媛几番询问,他就是不肯回话,让他去医院,他也不吭声。一想到陈欣怡的嘱咐,王媛不再追问,而是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伤口,温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还做了一桌子好菜。 末了,她还不忘提起最近的遭遇,话里话外说自己参加同学会,大家都穿得好、戴得贵,就她最寒酸,被人质疑家里穷、老公怂,几十年不变样。之后,又满怀羡慕的表示,同学们的贵重物品都是在某某商场买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消费。 张永扒了一口饭说:“我们明天去。” 王媛没想到他居然爽快,不敢置信道:“那里的东西可贵了,我们……” “我们花得起。”张永看着王媛,又看了看孩子,脸上火辣辣的痛,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自我羞愧的,“最近搞了点私活,赚了点小钱。” 听罢,王媛兴高采烈地将张永夸上了天,又让孩子围着他转,母女四人把他捧得高高的。这时候,坐在云端的张永,感觉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一个被人需要的满足感。 在刘亦真那儿受到的委屈和憋屈,在家里全部得到了释放和安抚,此时此刻的张永将这份情绪延续到了商场里。 也不知道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发泄,张永一口气买了接近百万的奢侈品。看着张永花钱不眨眼的模样,王媛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凉的。 陈欣怡说过,这些都是小三的日常。 虽然不知道陈欣怡在背后做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事儿,但张永变了,开始为她们母女花钱了,也对家庭进行亲投了。下一步,她要配合陈欣怡,夺回属于自己的财产。 一家五口坐在沙发上,服务员正在后台热情的打包,店长在前台端茶倒水,恨不能把他们一家人供起来上香。 商场的供暖好,张永惹得脸上冒汗,王媛拿着纸巾给他擦汗,孩子们也围着他,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一幕,恰被刘亦真瞧见了。 今日,刘亦真应王栩的约,两人逛商场,却没想到撞见了张永的“合家欢”。 在这个男人嘴里,他的老婆是个母老虎,平日里不是骂人就是喷水,温柔是绝缘体,贤妻良母是故事书里的名词。从她看到的景象来说,显然张永是撒谎了。 他的原配妻子,明明很温柔,不像是撒泼打诨的人,她的皮肤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差,状态也不像个挥霍无度的女人。相反,她的脸上黄斑浮现、黑眼圈浓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分明是长期做家务做出来的。 再看看他身边的几个孩子,穿得并不好,反而有些寒掺。 刘亦真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她看得出来,原配和孩子这些年都遭受了什么。 一个男人对同甘共苦的妻女尚且如此,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 他爱的,不过是她年轻的容颜和身体。 思及至此,刘亦真捏紧了手指。 王栩感受到了手掌的力度,他笑着看向刘亦真:“怎么了?” 刘亦真松开手,双手挽着王栩的胳膊:“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好啊——”王栩笑着回应,走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柜台,引起了巨大的声响。 王媛和张永的目光朝着声源处看来,见到两人,王媛的脸色复杂极了,有惊讶也有不解。 此时,张永和刘亦真四目相对。 王栩向柜台的服务员说了声抱歉后,亲昵地搂着刘亦真的腰,两人像个热恋中的情侣离开了商场。 王媛下意识地看向了张永。 张永的脸色黑如锅底。 这一幕幕,全被陈欣怡用镜头记录下来。 陈欣怡翻看照片,翻到背景较暗的照片时,在屏幕上看到一张人脸。她没有停下手上翻看的动作,只是放缓了速度。 “警官,很闲啊。” 贺州城的视线在相机的屏幕上逗留了几秒后,收回了目光。 “不闲,我是来找你的。” 陈欣怡边收相机边瞥贺州城:“不跟踪了?这么简单直接,我有点不习惯。” “你这么聪明,我跟来跟去,都在做无用功,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贺州城扫了一眼商场,意有所指,“你们这行,讲究的是伺机而动一击必中。你也太不小心了,打草惊蛇成这样,后面还怎么赚钱?” “这年头,警察不好当。既要操心案子,还要操心别人的业务。”陈欣怡将收好的相机背在身上,“有什么要问的快点,我还有事。” 贺州城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周慧箐在业务往来期间,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比如?” 贺州城戳了戳脑袋:“精神方面。” “我们接触都在白天,她和正常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贺州城的眉头蹙了一瞬又展开:“没区别?没异样?” 陈欣怡做思考状:“真要说区别,那就是她有强迫症,在我看来,那是个人习惯,与精神无关。” “什么强迫症?” 陈欣怡语气一沉:“重复。” “能具体说说吗?” “纪中和身边的花花草草不少,每当周慧箐看到我拍摄的照片后,她会在我的店内打印照片。”陈欣怡感慨道,“不停的打印照片,打了整整两个小时。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她会打一个下午。” “彩打啊?” “彩打。” “那挺贵,你这不得大出血呀。” “格局小了。这种有钱人,会占我的便宜?她付钱了。” 贺州城:“……” 陈欣怡:“双倍。” 贺州城无言以对,只能丢了句:“挺好。” “可不是挺好,我最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客户了。你们警察接触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以后遇到类似的大款,记得给我推荐,有利润,我们可以对半分。” 贺州城无视她调侃的话,而是想了想,又追问:“你刚刚强调,你和周慧箐见面都是‘白天’,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字眼?正常人不会这么说话。难不成,你影射她晚上不正常?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警官,我的智商很稳定。你来找我,问周慧箐有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代表着你查到了她有精神病,所以才来找我确认。我们业务往来有三个月,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因此,我合理的推断,她可能是在晚上发病。”陈欣怡道,“我可以确定,我们接触以来,她没有任何精神问题。当然,这是我的个人判断。在我看不到的时间点,那就不好说了。” 贺州城看着人来人往的商场,道:“我有个猜测,你想听吗?” “洗耳恭听。” “有一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赚钱。当然,她也很聪明,知道怎么钻法律空子,在犯法的边缘走动。有一天,她的客户和丈夫发生了争吵,盛怒之下,客户失手杀死了丈夫。看着满地的狼藉,客户不知所措。她得知后,与客户谈好了善后价格,帮她处理好了现场。事后,她和客户串供,教她怎么应对警方的调查和询问。” “警官这么会讲故事,不当编剧是影视界的损失。不过……这个贪财的人,警官想抓到很简单吧。”陈欣怡笑了笑,“查她最近的账户,有没有多出一笔奇怪的款,就能确认了。” “她这么聪明,会犯这么蠢的错误吗?” “警官是高看她了吧?既然她是不犯蠢的聪明人,那为什么又要替人善后呢?为了赚钱?”陈欣怡掂量着背在身上的相机,“聪明人会衡量利弊。这世界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她赚进来的钱一分不少的吐出去不说,还得坐牢,到时候损失的,比她赚得还多。我实在想不通,这个人聪明在哪?” “那你说,这个人如果不是从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老实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挺老实巴交的,只是警官出于职业敏感,想太多了呢。” “陈欣怡。” “在呢,警官。” 贺州城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你应该知道,知情不报是犯法的吧?” 陈欣怡神情波澜不兴,语气不咸不淡:“如果当事人与案情毫无利害关系,知情不报不算犯罪。主观上,恶意谎报、瞒报才会构成犯罪。” “不错,法律研究的很透彻。” 陈欣怡不以为意:“干我们这行,没点法律知识傍身,那可不行。” “还有个问题……”贺州城沉吟,酝酿了半天,才问道:“纪中和生活规律,每天都是三点一线,我们警方都没查到他出轨的证据,你是怎么拍到那些照片的?” “警官,查案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你们有那么多细节要兼顾,哪能面面俱到。我不一样,查情感纠纷关乎到我的饭碗。抓这种花边消息,我是研究生级别,或者说……博士后?” 贺州城没再继续问下去了,他很清楚,他能问到的,只能是这些。她和徐妈不一样,没那么好唬。只要她不肯说,他的手段再多,在她身上也很难奏效。 想撬开她的口,必须是足够的证据。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通的电话打了过来。 “师父,有纪中和的消息了。”没等贺州城问话,他继续道,“是绑匪发来的。” 第11章 无形的手 陈通和贺州城分开后,第一时间传讯了周慧箐。 结合这几天和师父一起查到的消息,陈通合理的怀疑,纪中和的失踪和周慧箐有关。因此在审讯的时候,将她作为重点嫌疑人对待。只是,审问的过程中,周慧箐并不配合,态度也相当的傲慢。 她承认了自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也承认了自己拿刀伤过纪中和,但她拒不承认自己和纪中和的失踪有关。最后,因为没确切的证据,也只能放了她。 周慧箐回去后,家里闹翻了天。 纪中和的父母得知消息后,两人火速来到了他们住的地方,找周慧箐要说法。周慧箐不在,就和徐妈闹,家里被他们砸得乱糟糟的。 徐妈看着着急,周慧箐是个爱干净的主人,回来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到时候她不好交代。纵使如此,徐妈也不敢和他们多说什么,毕竟他们是纪总的父母,自己只是个保姆,人言轻微。 任由着他们折腾了半天后,周慧箐回来。徐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迎了上去。 徐妈从周慧箐手里接过大衣,她往衣架的方向走,眼睛来回的在周慧箐和纪中和父母身上移动。 周慧箐抬了抬眼皮,看着老两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方才的嚣张劲没了。 周慧箐一手撑着墙壁,一手脱下高跟鞋,她慢悠悠地换上拖鞋,边往二楼走边交代:“徐妈,把家里收拾干净。” 徐妈哎了一声,又看了看纪中和的父母。 ——他们又被无视了。 纪母和纪父见状,你推我、我推你,两人推拉了半天,眼看着周慧箐要上楼不见影子了,还是纪母鼓起了勇气,扯着嗓子,仿佛是给自己壮胆一般:“我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通知我们?” 纪母先开了口,纪父也跟着附和道:“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你什么意思?” 周慧箐没有停下上楼的动作,敷衍似的回道:“考虑到你们年龄大了,接受不了噩耗,所以先瞒着。” “你会考虑我们?你们谈恋爱到结婚,连我们老家都没去过一次。我们来城里看儿子,你嫌我们是农村人,不让我们住家里,赶我们去酒店。”话匣子一打开,纪母也无所顾忌了:“你看不起我们没关系,我们退出你们小夫妻的生活。但我们也不是傻子,任由你这么糊弄。” “你在外面那是贤惠的不行,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清二楚。”纪父愤怒道,“你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我儿子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是不是你害了他?” “如果不是你害了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纪母咄咄逼问,“我看你就是心虚。” 周慧箐的脚步顿了顿。 半天,她转过身,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纪父和继母,像是看什么蝼蚁一样。 “徐妈,请他们出去。” 徐妈也不想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奈何周慧箐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短暂的迟疑后,她怯生生地开门,小心翼翼地打手势,请他们离开。 纪母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果然有问题!” 纪父帮腔道:“扪心自问,我儿子对你百般包容和忍让,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呢……你对他这个一家之主,有过半点尊重吗?这些就不说了,夫妻间有什么矛盾,大不了就离婚。你却害他,你这个毒妇!” 周慧箐提高了音量:“徐妈——” 徐妈脸色大变,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连推带拉的将两人轰出去了。 关上门后,两人站在外面骂骂咧咧,一连骂了好几个小时也不嫌累。 周慧箐没继续上楼,而是转身下楼,她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擦拭着地板。 徐妈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舒服。 平时她要是卫生没做好,周慧箐只是简单的点出来,也不说重话,就是让她拿着抹布反复擦拭,擦到周慧箐满意为止。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像是一座山压在她身上。 这会儿,身为雇主的周慧箐亲自搞卫生,跟拿着东西打她脸没区别了。 “太太,我来。” 徐妈弯下腰想从周慧箐手里拿过抹布,周慧箐恍若未闻,仔仔细细地擦着地板,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太太……” 周慧箐依旧装作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动作。 擦着到桌角处,一个神似快递的包装物掉下来。 周慧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徐妈定睛看了许久,又环顾四周:“看着像是快递。” “谁送过来的?” “不知道啊。” 周慧箐撕开包装,一张彩打照片掉落,里面还有一个U盘。 看到那张照片后,周慧箐的脸色铁青。 “徐妈,报警。” * 贺州城回警局,陈通就跑上来:“师父,你总算回来了。” “什么情况?” 陈通小跑着跟上贺州城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办公室走。 “我今天例行公事对周慧箐询问,也没问出什么,只能放她走。没想到她回去后不到三个小时就报警了。” 到了办公室,陈通将一张照片递给了贺州城,并打开了电脑。 贺州城看了一眼照片,上面是纪中和被绑架的照片,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背景。 陈通点开视频,将电脑屏幕一扯,推到了贺州城面前。 屏幕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纪中和动弹不得,他的眼睛上被罩着黑色布条,嘴巴也被透明的胶布封着。 纪中和所处的地方黑暗一片,除了他本人,很难看到其他东西。 视频一共2分钟,结尾有一道疙疙瘩瘩的男声:“纪中和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准备价值一千万的金饰,于4月10日下午四点半放在城南小学门口前的垃圾桶内,逾期不付,后果自负。” 距离4月10日还有8天,如果绑匪的目标是钱,会不会太不着急了? 贺州城问道:“这视频给鉴证科了吗?” “还没有呢。” “找鉴证科看一下,能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还有,让声纹科也解析下,绑匪的声音是不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 贺州城吩咐完,又问道:“周慧箐在哪,我要找她问话。” “我问过了,除了基础问题,她不怎么配合,怎么问也没用。”陈通眉头紧皱,“不如问问纪中和父母。” “父母?” “在局里呢。” 纪父和纪母被周慧箐赶出家门后,一直守在门口骂骂咧咧,直到警察来了,还以为是周慧箐报警赶他们走。结果,他们得知了儿子被绑架的消息,两人便跟着陈通一起来到警局。 一见贺州城,纪母腾地站起来:“警官,绑架我儿子的,肯定是周慧箐!” 纪父义愤填膺道:“她在自导自演!” “有话好好说。”贺州城朝着陈通看了一眼,“给他们倒杯水。” 陈通立刻去隔壁房间给他们倒水。 贺州城问道:“你们怎么这么肯定,绑匪是周慧箐?” 纪母磨磋着手指,想了半天,狠狠咬牙道:“我儿子人缘好,没仇家。” 纪父愤恨不已道:“就算有仇家,也是她惹来的。” 纪父和纪母强烈的情绪,引起了贺州城的好奇心。 这段时间,他通过刨根问底的模式,得到了周慧箐有“强迫症”、另类“控制欲”的事实。不过在明面上,她的口碑还算不错。 那么,为什么老两口对儿媳妇的评价这么差呢?! 案发初,他也调查过纪中和的家庭情况,知道他来自农村,是家中独子,父母住在农村,与他们夫妻相隔甚远,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能提供的线索约等于无,加上周慧箐说他们年事已高,不希望警方打扰,以防冲击二老的身体。 这个解释和要求也合情合理,警方也就采纳了。 “根据我们调查,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妇感情不错,两人没有什么大矛盾。周慧箐的人际关系也简单,不像是人缘不好的样子。” “你调查的都是些什么人?公司员工?家里保姆?亲朋好友?”纪母冷嗤道,“对员工和保姆来说,她是衣食父母,换谁也不敢说重话。至于其他人……嘁……都是一类人。” 纪父道:“我这儿媳妇,看人都是用鼻孔。她看上了我儿子,却看不上我们这些穷父母和穷亲戚。在老家,我儿子臭名昭著,没哪个亲戚说他们好,连带着我们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做人。” 纪母:“他们结婚10年,儿媳妇就没来过我们老家一次。结婚的时候都在女方家办的,我们和亲戚一个都不许去,说是丢了面子。婚后我们看儿子,都得偷偷摸摸的,被她知道了,会不高兴。” 纪父叹了口气道:“我们家就出了一个大学生,我儿子有本事了,家里亲戚都想让他带一带,可他们去了连顿饭都没有,更别说安排工作了。” 刚端来水的陈通将水杯递给他们,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插了个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琐事我就不评价了。不过这个安排工作……可能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吧。一个两个还能照应,这都去了,搁谁也吃不消啊!” 贺州城冷冷地看向了陈通。 他们现在是收集信息的警察,不是嗑着瓜子听八卦、评价八卦的吃瓜群众。他们可以在心里去评判对错,却不能放在嘴边输出。 陈通抓着后脑勺,眼睛乱飘,装作没看见。 纪父一声长叹,长满褶皱的脸上满是忧愁:“都是高攀惹得祸,这婚姻啊……还得讲究门当户对。什么人家就对什么人家,不然都是矛盾。” 一提这,纪母砸吧着嘴,懊恼不已的样子:“以前他谈过一个,也是农村的。我们嫌穷了,家里负担重,让他找个条件好的,少奋斗十年。” 陈通乱飘的目光落在了纪母身上:“阿姨,你是会打算盘的啊,有空也教教我呗。” 贺州城瞪向了陈通。 陈通再次左顾右盼,选择原地装死,假装又一次没看见。 为了装得像一点,他还屁颠屁颠的把贺州城的茶杯,从办公室拿了过来,里面换了新茶倒满了水。 “哦,嫁女儿的希望未来女婿有车有房有好工作,就是理所应当。娶媳妇有点条件,反成十恶不赦了?” “有条件无可厚非。你这‘少奋斗十年’,这是有点条件?算盘珠都蹦到我脸上了。”陈通小声吐槽着。 老两口上了年纪,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贺州城却听得一清二楚。 “唉,都是穷怕了,不想让孩子再过我们这样的生活了。”纪父拍着腿,纵横四错的脸皱成一团,“这媳妇……条件是有了,但我们忽略了高攀是要吞针的。” 纪母佝偻着身体,哀叹道:“这都是报应!我们……错了。” 贺州城听完他们的絮叨,问道:“这些都是家务事,不足以证明你们的儿媳妇就是凶手,又或者你儿子的遭遇跟她有关。” 纪母道:“去年年底,我们想跟儿子一起过年,她不同意,我们一家三口在酒店过的。当晚,我儿子的朋友来串门,都是关于股票和减持相关。” 纪父继续道:“那人在我儿子面前状告我这儿媳妇,说什么炒股,假离婚,减持之类,被我儿子兜住了。反正,这人对儿媳妇的行为诸多不满,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纪母又道:“这种公司上的事儿,我们不懂。可我知道,儿媳妇眼高于顶,暗地里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都是我儿子私下打点好的。除夕夜,我儿子在电话中,跟她吵了一架,我亲耳听到她说‘纪中和,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后来,我儿子就软了。除夕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就发生这种事情。不是她干的,也跟她有关。” 贺州城仔细消化着这一通消息。 大股东减持股票,需要提前发公告。因为证监会对某些公司的股票,采取限售措施,例如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允许股东减持。很多公司的大股东,会采取“假离婚真减持”策略,这就是钻监管的空子。 通俗一点说,和当今的假离婚买房是一个性质。区别在于,减持股票是为了落袋为安,买房是为了实现财富增值。 如果涉及到金钱,那就有动手的动机了,再联系到绑匪送给周慧箐的勒索视频,这个案子仿佛就可以定性了。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又出现的这么巧合,还能提供额外的消息,给这个案子破局。 在这期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贺州城不解地看向了纪父和纪母:“纪中和出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纪父:“邻居说的。” 贺州城转动着水杯盖,问道:“除夕那晚,跟纪中和发生争执的人,你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吗?” 纪父想了许久道:“张……张什么来着?” 纪父看向了纪母,似乎在像她求证。 纪母皱眉思考了半晌,倏然道:“张永,好像叫张永。” 闻言,贺州城握在手里的水杯,直直地落下。 第12章 布局 “啪——” 陈欣怡开门后,钥匙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钥匙,很随意地丢在桌子上,随即看了一眼阳台。 阳台被落地的玻璃窗围起来,两侧各开一扇窗户通风。玻璃用的是单向透视玻璃。内看外通透清晰,外看内被阻隔视线。不过这类玻璃也要配合亮度,当内的光线高于外面,就会形成相反的结果。 所以,玻璃的两侧,装上了窗帘。阳台的正中央,放着椭圆形的秋千吊椅。 陈欣怡看了一眼对面。 屋子里的灯刚亮,一道纤细的身影走到了阳台,对方趴在栏杆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脸上全是茫然。 陈欣怡烧了壶水,泡了一杯红茶,再从包里掏出了张永的照片。这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张永西装革履,笑得憨厚老实。 陈欣怡端起红茶,缭绕的水雾扑面而来,她轻轻地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碎茶,红褐色的茶水荡起了一层层涟漪。 茶还没喝上一口,对面的刘亦真进了屋,屋内进来一道圆滚滚的影子。 陈欣怡戴上耳机,拿上了望远镜,端着茶走到阳台前。她坐在秋千吊椅上,惬意地抿了口茶,再慢悠悠地拿起了望远镜。 镜头内,刘亦真和张永站在客厅中央,激烈的争吵。 “贱人,你花着我的钱,却在外面养小白脸!” 刘亦真反唇相讥:“不养小白脸还养你这头肥猪吗?” 张永气急败坏道:“不要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给你的,你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别给脸不要脸。” “我图钱,你图我年轻漂亮,本来就是等价交换。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大家都是贱人,就别分高下了。” “你才是贱人!” “你不是?”刘亦真冷笑,“在我面前把你老婆贬得一文不值,结果呢……你对得起她吗?” “你道德这么高,还当什么小三?” 刘亦真咆哮道:“当初你追我的时候,你说你是单身!” “四十岁的有钱单身汉,你也信?你不信!你装作信了,不过是满足你这可怜的道德感。明明是个贱人,非要立牌坊。大方点承认,你就是为了钱当小三。” 刘亦真红着眼辩驳道:“我没有!” “好。你说我骗了你,那后来呢!你知道我有老婆和孩子,你除了问我什么时候离婚,你还做了什么?你道德感这么强,怎么不离开我?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深陷其中?”张永嗤笑道,“你要是爱上我了,怎么还在外面到处张开腿。” 没等刘亦真说话,张永粗鄙地骂道:“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骚货!一个给钱就能上的公交车!” “闭嘴!” “你就是个biao子!” “我让你闭嘴!” “你就是……” “不会闭上你的臭嘴,我就教你怎么闭嘴——”情绪激愤之下,刘亦真抄起摆放在鞋架上的拖鞋,对着张永的嘴巴扇了过去。 这一扇,刘亦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张永被扇倒在地,耳朵嗡嗡地响着,嘴角流出了温热的红色液体。 “贱人,你又打我!” 刘亦真红着眼,全身直哆嗦:“打的就是你这头薄情寡义的肥猪!” 也不知道是出于气愤,还是争口气的目的,张永爬了起来,和刘亦真扭打起来。毫不意外的,这又是一场以刘亦真为主导的单向殴打运动。 张永边躲边遮脸:“贱人,你敢打我,我要告你,告死你!这些年,我给你的钱,还可以通过法院追回来!” “追啊,你追啊!”刘亦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拿着拖鞋狠狠地抽着张永的脸,“大不了鱼死网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坏事,你跟王洪春里应外合,收割股民的钱,我随便抖一个出去,你就要把牢底坐穿。” “讲故事、画大饼、假离婚真减持,玩得可真好啊!” “你这么有钱,不就是和你的上级领导,玩什么转移支付那一套。我要是说出去,你那领导会把你灭口吧。” “要死一起死,打死你,你的财产就都是你老婆和孩子的了!” “我是三没错,但我也比你有良心!” “你个贱男人,死肥猪!” “……” 陈欣怡放下了望远镜,拔下了耳机。 对面的闹剧,彻底被隔绝在外。 她喝了一口茶,起身往客厅的方向走。 “王栩,去查一下王洪春这两年来的资金往来。”陈欣怡拨通了王栩的电话,简单的交代,“他的身份证号跟其他消息,我一会儿发给你。” 挂了电话,陈欣怡端起桌子上的热水壶,高高地拎了起来,对着张永的照片倒了下去。 一条细细的热水流,冲刷在张永的脸上,照片被冲得肿胀、变形。张永肥厚的脸,在水温和水流下,更显肥腻。 * 次日,王媛就给陈欣怡打电话,语气全是不可置信。 电话里,她说张永又受伤了,天一亮就开始将一些不动产挂在孩子名下,还给了她不少现金,说是最近做生意赚了钱。 对此,陈欣怡毫不意外。 出轨男转移财产是对原配产生了厌恶和防备,一旦他们在小三那里撞了壁,就会想起原配的好。这些钱,会回到原配手里。 同时,原配所有的利益,要在这时候争取。因为,出轨男的愧疚和自责在这时会达到高峰,等情绪冷却下来,他们还是会做出利己的行为。 因此,在很多离婚官司中,受害者尽量在过错方心怀愧疚时,争取最大财产分配。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反悔的概率就越大。 王媛在陈欣怡出谋划策下,不断的示弱、示好,时不时的打感情牌、贤惠牌,张永为此不断的将资产往她和孩子的名下转移。等王媛掌握了张永大部分财产时,一个引爆网络的“出轨PPT”横空出世。 从前,网上撕逼,不是实名举报就是小作文。发声者都是单向输出情绪,网友需要仔细辨别真实性,以防站错队。而这些单向发声,往往伴随着大规模的翻车和反转。 这项PPT以王媛的视角,指责张永出轨、转移财产。同时附有大量的聊天记录和照片为佐证,并且里面还涉及张永的商业往来。 “出轨PPT”做到了不讲废话、不输出情绪,给吃瓜群众划重点。以证据为起点,以质疑为终点。也因此,它吸引了网友们的眼球。 出轨和转移财产涉及家事,舆论更多的是吃瓜。但商业往来涉及到二级市场收割韭菜,还有人为操控股市等信息,这引起了证监会的注意。 张永在正规的证券公司上班,因舆情重大,也引来了官方调查。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不少有关张永的消息在网络上发酵。这些消息真假掺半,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张永这个人已经社会性死亡! * 如墨的夜色被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穿破。 几乎穿戴到牙齿的张永,在人潮中疾步匆匆,因为身材肥胖又笨拙的缘故,他走得气喘吁吁,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在这期间还不忘观察四周的动作。 他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这几天,他去哪都能看到一个影子。 那人每天穿着不同的衣服,戴着同一款墨镜,身上背着相机,表情严肃的像个阴郁的雕像,令人不寒而栗。 张永找了个座位准备坐下,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一道身影。 还是那个人! 他们对视一眼后,那人又诡异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张永也没心情休息了,他拉了拉帽子,一头扎进了人潮中,试图与人流混合,甩掉对方。 不管怎么说,他还要找人求救呢! 这会儿,不找一个能保他的人,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只是,他一连去了几家,有的能说上一两个小时的话,就被人客气的请出去了。有些门还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有些干脆掩耳盗铃,把灯关了,装作没人在家。 这些人,没有一人愿意伸出援手。 吃了闭门羹的张永骂骂咧咧:“呸——等老子起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骂了还不解气,张永在路边抄起石头,对着闭灯的人家窗户砸了过去。奈何臂力不足,砸碎了楼下人家的窗户。 里面立刻传来了粗旷的咒骂声:“哪个龟孙子敢砸俺家窗户?” 本来就受了一肚子气的张永,也没想过认怂,当下嚷嚷开了:“老子砸的,咋滴啦!有本事出来跟老子打一架。” 这一声挑衅,引来了两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出来,汉子都有一百八的身高。 两人身上一个绣着左青龙,一个右白虎。满身的腱子肉,在夜色下尤为扎眼。 张永突然感觉膝盖有点抖,想跑却迈不开步子。 左青龙大汉上前,手指点着他的肩膀:“找茬啊!” 张永往后退了一步。 右白虎大汉踹了他的膝盖:“单挑啊!” 张永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左青龙大汉踢着他的大肚腩,那满肚子的肥肉,像是江面的波涛顺着一个方向推动。 左青龙摩拳擦掌:“想怎么打,你说了算!” “不打,不打!”张永忍着剧痛跪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 “你手滑,嘴巴也滑了?不懂怎么说人话啊?”右白虎对着他的嘴巴,就是一大耳光。 左青龙也上前,给了一大耳刮子:“我来教教你,怎么跟爸爸好好说话。” 两耳刮子下来,张永头晕目眩,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很快,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招呼他,大概怕打出事,他们也留了手,不过皮肉苦,没少让张永吃。 大汉回屋后,躺在地上的张永折腾了半天,才像个死狗一样爬了起来。 这时,一双尖厉的高跟鞋鞋头出现在他面前。 他顺着鞋往上看,却看到了一个面目表情的女人。 女人摘下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 张永看着她的脸,呆愣了许久。 半晌,他像是想起什么,惊道:“你是……陈欣怡?” 第13章 没错,是我设计了你 张永曾是小镇之家的领头羊。 他们小镇地处偏远地带,四周环山,交通不便,人均消费水平属于贫困线。在镇上,他的成绩名列前茅,成为众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都是衬托他优秀的存在,他们只能坐在台下,看着他一个人表演。高考时,他也以全镇第一的好成绩,考上了有名的985高校。 一帆风顺的青少年时期,令他持才傲物,心比天高。 到了学校后,他发现身边人都很优秀,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出众。更让他沮丧的是,别人唱歌跳舞演讲主持俱佳,而他除了刷题,啥也不会。他好像回到了小镇,变成了曾仰望自己的同龄人,坐在台下看着别人熠熠生辉。 原来换了地方和舞台后,他和芸芸众生没有任何区别。 毕业后,不少同学选择继续深造,因家庭原因,他没有深造的条件,必须快点进社会赚钱。本以为出了社会,他就能大展拳脚,成为人上人。 但,人上人太多了。 人精更多。 他们所处的世界,是另一个纬度。 像他这样只会刷题的小镇做题家,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螺丝钉,想要走上流水线都很吃力。 可他不甘心! 他想挣大钱! 他勉强考进了M证券公司,当了一个小职员。在这里,他摸滚打拼了很多年,磨平了棱角,受尽了屈辱,才学会了圆滑世故。 功夫不负有心人,融入社会后,他被领导王洪春提拔为研究员。在他们这个行业,成为投顾才能赚小钱,当了基金经理那就是赚大钱。 研究员,是迈向小目标的第一步。 就在他升职不久,陈欣怡来了。 23岁的陈欣怡,以第一的笔试和面试成绩进入公司,因是Q大研究生,刚上任就被认命为研究员,薪资还比他高。 同样是高校生,他与她有着云泥之别。 同样是学习,她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却要伏案许久。 部门小领导王洪春对她寄予厚望,什么好事都带着她。 在M公司,女员工都背着名牌包包,化着精致的妆容,见不同的有钱人,但陈欣怡就是个异类。 她出身农村,穿着朴素、打扮清汤寡水,每天把大把的时间投在数据分析、公司研究上,对于人际关系和人情往来,她似乎一点都不感冒。久而久之,王洪春对她就有了一些看法,曾多次暗示她要注重个人形象,还要“走出去”。 陈欣怡每次都是笑笑,不拒绝也不接受,私下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要不是她对各大公司的研究的很精准,对整个部门的业务,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她早就被王洪春一脚踹走了。 一开始,张永也将陈欣怡当作竞争对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没把陈欣怡放在眼里。 这样的“书呆子”,空有学历没有情商,是很难在职场上混下去的。事实上,他的判断也没错。很快,陈欣怡就被边缘化,成为游离在部门以外的工具人。 可这个世界就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就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他们或许不会搞人情关系,但是硬本事是超越任何人的存在。你可以人为的忽略他们,却唯独不能忽略他们的能力。 当时,陈欣怡是部门的中坚力量,她的数据分析总是快人一步,而且思维能力堪比电脑。因为她的存在,部门的基金经理在买卖股票的时候,总能精准的踩准节奏。那几年,张永所在的部门业绩翻了好几倍,王洪春也跟着沾光,连升三级,这在证券行业来说,就是火箭的速度。 以陈欣怡的能力,上班两年就能升为基金经理,但都被王洪春挡住了晋升之路。 在此期间,陈欣怡也没闲着,还考上了在读博士,一面上班一面深造。 意识到了陈欣怡的重要性,王洪春决定拉拢她。 某一次,王洪春喊上了他和陈欣怡一起见客户,并当着他们的面收授现金。混职场的都知道,领导把你当心腹,不是给你升职加薪,而是让你亲眼看到他违法犯罪。这样,你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王洪春这样做,是给他们机会,一个表忠心、站队,甚至是投诚的机会。 事后,王洪春分了他800块,分了陈欣怡200块。 说老实话,这种分成方式就是赤裸裸的羞辱,跟打发乞丐没区别。因为他们拿得少,承担的风险,却和领导是一样的。 面对这样的好机会,张永肯定是不愿意错过的,哪怕他只是分到了蚊子腿。 可陈欣怡却是个不识相的! 收到了200块的第三天,她买了等价的小零食,并将发票一起送给了王洪春,对外说是领导忙,让她帮忙买东西。 之前,张永一直认为陈欣怡就是一个埋头研究数据的工科女,但这个行为,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领导将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现给“心腹”,等于宣布他们站在同一条战船上,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拿了“分成”的人,想要背叛领导,这笔钱就是“污水”,你擦不掉。上面真要是追查下来,贪污一万和一块钱,本质上都是以公谋私。 不过,陈欣怡很聪明,她把自己收到的钱,等价折换成小零食,还留有发票,在公众场合大大方方的送给领导,也就等于摘清了自己。日后真翻船了,她也能自如的应对审查。 这可气坏了王洪春。 王洪春私下问他,陈欣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自己给的少。 张永不敢说话,他不想揣测陈欣怡的意图,也不想跟她共事。这个女人深藏不露,和她共事,他永远都是个陪衬。 后来,王洪春加大了给陈欣怡的分成比例,但每次都能被她以各种形式退还。每一个退还的方式,都很得体,找不到一丝槽点。 这会儿,王洪春算是明白了,陈欣怡不是嫌少,她压根就不想上这条船。可偏偏,她又亲眼目睹了自己怎么贪污的过程。 那么,她再有能力也不能留了。 王洪春要是当众打压,怕陈欣怡触底反弹,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个。张永又是一个会揣摩领导心意的人,当下就主动当了个狗腿子,在工作上处处给陈欣怡难堪,没事儿就找茬、使绊子。 在陈欣怡当上基金经理前,张永仗着自己资历老,拉帮结派对陈欣怡进行打压。在内,造陈欣怡的黄谣。在外,故意诱导客户,说陈欣怡很放得开。 有一年冬天,张永和几个女同事,把陈欣怡关在公司厕所的隔间一整晚,临走时还故意打开了卫生间外面的水龙头。陈欣怡踩在马桶盖上,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只剩下一口气。 还有一次,他和客户里应外合毁她清白,陈欣怡机智逃脱,却没能逃过他和客户的倒打一耙,以至于陈欣怡名声扫地。 本以为他做的这些,能让陈欣怡知难而退。没想到,她不仅不离职,还厚着脸皮继续上班。 王洪春私下让他“干一票大的”,他们也谋划好了,怎么弄她。 在他们实施计划之前,他们发现,陈欣怡和公司二把手的儿子似乎认识,她时不时的就在大领导儿子的朋友圈点赞。 那时候,微信刚上线不久,属于很私密的社交软件,能互相加好友的都是亲朋,泛泛之交很难进入朋友圈。 为此,他们也隐约明白了,陈欣怡为什么不和他们站在一起。 有二把手当靠山,谁还愿意跟虾兵蟹将混? 一想到自己打压陈欣怡多年,张永冷汗直冒,王洪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在此之后,再也不敢在陈欣怡面前造次。 很快,陈欣怡升职,当了基金经理,事业平步青云。 好运也就持续了一年多,陈欣怡因为投资失败,被监管怀疑在操作“老鼠仓”。本以为大领导会保她,可审查人员一路绿灯,查案过程很通畅。 张永和王洪春秒懂,陈欣怡已经是弃子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面对审查时,没少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最终,陈欣怡被判刑六年。 思绪回归,张永诧然地看着陈欣怡。 她的脸和当年比,多了凌厉和冷酷。 “我记得你说过……”陈欣怡拎着墨镜,做努力回忆的样子,“你不怕报应?” 张永脸色一白。 那年,他用下三滥的手法,将陈欣怡送到了客户的怀里。 挣扎间,陈欣怡质问他:“你这么做,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 他从来就不相信因果循环,只信人定胜天。 想到这,躺在地上的张永看着夜空,笑了起来。 许久,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你跟我这么久,就是想看我笑话?” 陈欣怡不说话。 张永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一丝血。 他艰难地坐起身子道:“报应?我确实得到报应了!”说着,他挑衅地看着陈欣怡,嘴唇一张一合:“它叫富贵病!” 陈欣怡不怒反笑:“你都走投无路了,还能富贵几天呢?要不,我帮你打官司,把你送给小三的东西追回来?” 张永这才反应过来,他瞪着陈欣怡:“是你?” 陈欣怡拍了拍相机:“没错,是我设计了你。” 张永恼怒地仇视着陈欣怡,眼睛仿佛都能滴出血来。他想爬起来和她拼命,挣扎了半天,也只能挪个几步。陈欣怡只需要伸伸手指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留点力气吧。”陈欣怡嗤笑道,“后面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还有很多拳头,要硬抗呢。” “陈欣怡!你别得意,我没输!我还能东山再起,而你——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在角落里搬弄是非。” 陈欣怡戴上了墨镜,转身就要走:“拭目以待。” 大概是被嘲讽到了,张永不甘示弱。 他举起双手,高呼道:“陈欣怡,我承认你有点本事,还有点小聪明。可你那点小聪明得到了什么?六年的牢饭!论看笑话,我可是看得捧腹大笑。感谢当年的你,替我背了不少锅。你大概不知道,审查来的时候,我做的不少坏事,都摁在你头上了。哈哈哈哈……牢饭好吃吗?我还没吃过。” 陈欣怡扬起下巴,看了一眼夜空,表情未变丝毫:“别急,很快你就可以进去尝鲜了。” “我才不会坐牢,永远不会!” 陈欣怡身形顿了顿,没有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张永跪在地上,声音慢慢软了下来:“我还有机会!我还能富贵!” 第14章 迷雾 “PPT出轨事件”持续发酵。 有流量就有了噱头,各大媒体、自媒体争相采访王媛。王媛谢绝采访,这些记者便蹲守校门口,希望能挖到一手消息。 同时蹲守王媛的,还有张永。 这几天,他的银行卡被冻结,好在行动还能自如。 本来他想要点钱,趁着监管还没收紧的时候,找个机会去国外避避风头。结果他求爷爷拜奶奶,大家就像是避瘟神一样避开他,更别说给予金钱援助了。这会儿小三刘亦真下落不明,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发妻王媛。 放学后,王媛抱着最小的孩子,来校门口接大宝和二宝。 王媛刚露面,记者们举着话筒、端着相机蜂拥而至。 “王小姐,网上的PPT是你发的吗?” “你丈夫跟私募里应外合在股市割韭菜这事,能详细说说吗?” “证券行业普遍薪资接近百万,你丈夫底薪只有两万,却能撬动千万级资金,这是怎么回事?” 王媛被记者们围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夹在中间的幼儿哪见过这场面,她抱着王媛,瑟缩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同一时刻,两个孩子也放学,见到校门口的一幕,两个人都呆愣了。 “张可瑶,听说你爸爸在外面搞小三。” “我妈说,你爸爸是人渣,不但出轨还害别人。” 张可瑶气呼呼地辩驳道:“才没有,我爸爸不是那种人!” “他们都这么说!” “我爸和你爸在一个公司,我爸说你爸可坏了!” “……” 对着同学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孩子很委屈,除了说“我爸不是那种人”,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人群里的张永拉了拉衣领,准备上前展现父爱,这样好找王媛要钱。这个女人心软,只要他给点甜头,她就会跪下来舔。 就在他准备出面时,却看到陈欣怡也混在人群里,直直地看着他。 张永下意识地捏了一把汗。 这个女人,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放料的? 局面容不得张永多想,他硬着头皮挤了出去,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为了防止孩子被波及,他还很贴心的将她们护在怀里。 见爸爸来了,两个孩子紧紧地抱着他。 张永的出现,引来了记者们的注意,他们立刻冲向了张永,对着他又是拍照又是问话。 张永和孩子被堵在里面,连挪身都很难。加上记者们不怀好意的提问,孩子们嘤嘤地哭了起来。 情急之下,王媛吼道:“那不是我发的,跟我没关系。我丈夫不是这样的人,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你发的?” “我和我丈夫很恩爱,前几天还照了全家福。”王媛说着,掏出了手机,将全家福照片翻了出来。 在王媛的“澄清下”,记者们又一次沸腾了。 折腾了将近一两个小时后,张永护着王媛,一家五口恩恩爱爱地离开。 走前,张永看向了角落里的陈欣怡。 他扬起唇角,露出了胜利的笑意,还朝着她比了个中指,再往下一倒。 很快,“反转”新闻在网络上铺天盖地,而王媛成了这场反转之战的“绝对王牌”。 当一个舆论被引爆的时候,反转言论也至关重要。真假消息混合在一起,真相是什么,没几个人在乎,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站的位置。这时候,他们不再放料、扒料,而是陷入无意义的口水战。 情节发展到这里,陈欣怡已经不能再网络“爆料”里,找到她想要的内容了。同时,她也失去了张永的消息。 陈欣怡推断,他可能是在王媛那得到了一笔钱,趁乱藏起来了。有了这个推测后,陈欣怡再次和王媛见面时,带着几分恼怒。 陈欣怡将手机推到王媛面前,上面播放着王媛替张永澄清的视频。 “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王媛不敢看陈欣怡的眼睛,嗫嚅了半天:“我……” 见她犹犹豫豫地模样,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了陈欣怡的头顶。 陈欣怡扯起唇角,讥讽道:“他给你和孩子钱了,就是好丈夫、好爸爸了,对不对?你们夫妻现在风雨同舟,我们替你抱不平的人,成了搅乱你们家庭的妖怪,是不是?” “不……” “不要破坏你的家庭是吗?”陈欣怡靠在椅子上,下巴扬起,脸上满是轻蔑,“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光听遭遇个个都是受害者,一提离开总能找到各种借口。夫妻吵架的时候,对方是畜生,和好的时候,畜生就是劝离的亲朋。” “其实……” “王小姐,你想回归家庭,那是你的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陈欣怡单手夹着一张银行卡,再推到她面前:“关于我们合同里约定的分成金额,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打到这张卡里。” 语毕,陈欣怡泄愤似的抓回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家咖啡店。 走出店,陈欣怡就看到了贺州城和陈通站在对面。 陈通尴尬地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而站在他身侧的贺州城则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 陈欣怡走到他们面前,下巴朝着最近的餐馆点了点:“陪我喝杯酒?” 三人进店,陈通率先看菜单,看完后,他如坐针毡。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 见他状态不对,陈欣怡问道:“椅子有问题?” “那个……我就是个实习生,工资不高,还月光。”陈通摸了摸口袋,又擦了擦手机,“离发工资还有一个星期。” 陈欣怡下意识地看向了贺州城。 陈通小声叭叭:“别看了,师父炒股输得内裤都没了,没看见他这个月一直啃馒头吗?” 贺州城:“……”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这顿我请。”陈欣怡拿着菜单,点了几个家常小菜,顺便点了几罐啤酒。 菜和酒上桌后,陈欣怡拉开易拉罐,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贺州城啃着馒头,就着菜吃得不亦乐乎:“生气了?” 陈欣怡:“……” 贺州城:“情绪管理不到位,这可不像你。” “警官这么了解我啊。”陈欣怡笑了笑,“喜欢我呀?” 贺州城:“……” 刚开了一罐啤酒,还没喝进嘴的陈通被呛住了:“咳咳咳咳……” 喝完一罐酒,陈欣怡又开了一罐:“很遗憾,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陈通擦着嘴,好奇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欣怡似笑非笑:“你这样的,虽蠢但美丽。” 陈通连忙摆手,生怕被她强占了:“我们家比较保守,接受不了姐弟恋。” 贺州城适时的打断他们的插科打诨,进入了正题:“陈小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而来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陈小姐说笑了,我怎么觉得你无所不知?” “警官才是说笑了,我要是无所不知,早就被抓起来搞研究了。” “纪中和有消息了,你知道吗?” 陈欣怡拿着啤酒罐的手一顿:“哦?” “他被绑架了,绑匪要了一千万赎金。奇怪的是,绑匪的目的是为了钱,为什么现在才勒索家属,而且时间定在了4月10号,他不缺钱吗?” “然后呢?警官既然有了线索,不去顺着查,怎么来找我呢?” “这个案子发生后,凶手十分狡猾,行凶和收尾极为缜密。案子发展到现在,我可以肯定,这是一起高智商犯罪。”贺州城道,“一开始,我怀疑你。你很聪明,马上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兰圆科技的董秘杨云出现,给我们透露了纪中和陪着周慧箐去医院的信息。于是,我们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周慧箐身上。” 陈欣怡面不改色地问道:“警官这在暗示……我是凶手?证据呢?” “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兰圆科技的董秘杨云出现,给我们透露了纪中和陪着周慧箐去医院的信息。” “纪中和的父母起初并不知道他出事了,但你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的邻居。”贺州城从手机里翻找照片,“这是监控拍到的。” 陈欣怡看了看,那是她和一个老奶奶站在门口闲聊的状态。 她抬眼,语气慵懒:“聊天犯法啊?” “聊天不犯法,但巧合多次出现,就是必然。”贺州城直直地盯着陈欣怡,笃定道,“还有,根据我们的调查,周慧箐和王媛找你,都不是偶然,而是你精心策划的。” 那天,他从纪中和父母那里,得知张永和他们有交集时,立刻想到了陈欣怡。 因为她最近的业务,就是关于张永和王媛的婚姻关系。 根据他的走访和调查,发现周慧箐和王媛最初都不知道丈夫出轨,而第一个抛出线索,让她们怀疑枕边人的就是陈欣怡。紧接着,她又动用关系,扩大自己情感事务所的影响力,把她们推到自己面前。 在周慧箐那里,陈欣怡玩的是以退为进的戏码,成功让她入局。在金钱实力不那么雄厚的王媛面前,使用的是先体验后付款模式,成功拿下她。 周慧箐和王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可她们的丈夫有! 张永曾和纪中和是同事。 纪中和离职后,两人有业务上的往来,前两年张永手下的客户,投资了纪中和的兰圆科技,成为大股东。去年中报之前,这位客户大举减持股票被证监会发了问询函,之后被限制交易。年初,他通过了假离婚来完成减持。不久后,这位客户离奇的跳楼自杀了。 “那又如何?每一个买这个牌子啤酒的顾客,不都是冲着广告和口口相传来的。”陈欣怡举起手里的啤酒罐,“我主动找客户,也是一种自我销售的手段。” “你确定你主动找客户是为了赚钱?” “不然呢?” 贺州城十指交叉,气势汹汹:“你赚钱的方式就是社会性毁灭一个人?” “你是说张永?”陈欣怡失笑,“是我让他出轨的?是我教他收割韭菜的?还是我怂恿他贪污?毁灭他的,明明是他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州城冷声逼问:“PPT不是你发的?网上的舆论,背后的推手不是你?” 陈欣怡放下啤酒罐:“警官,我只能说清者自清。”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用见,我都想哭了。”陈欣怡看起来没有半点的紧张之态,“我这样的良民被你这样揣测,杜娥见了都要说句,我比她冤。” 恰在此时,陈通的电话响起。 陈通见他们剑弩拔张,赶紧跑到一边接电话。 不到半会,他青着脸回来:“师父,局里来电话了,说联系不上你,所以问我你在哪。” 贺州城看了下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翻照片时,无意间点了飞行模式。 “局里找我做什么?” 陈通眼角的余光疯狂的往陈欣怡身上瞄:“发帖人找到了。” “找到了?”贺州城下意识地看向了陈欣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陈通看了一眼陈欣怡,又看着贺州城,“发帖人……是……刘亦真。” 第15章 愿你生活有光,未来有希望 回去的路上,贺州城头痛欲裂。 根据陈通的表述,PPT和网上的舆论,都是刘亦真干的,她的动机也很简单,那就是她和张永闹掰了,张永扬言要弄死她。为此,刘亦真决定,在他弄死自己之前,要先下手为强,因为先下手的人就能掌握主动权。 当然,他的策略是对的,先下手的她引爆了网络的舆情,张永被证监会和公司盯上,现在他面临着各种问询和调查,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弄死谁”了。 “师父,我们是不是把注意力过于放在陈欣怡身上了?”陈通忍不住道,“我觉得她要钱的话,使劲忽悠周慧箐就好了,犯不着干犯法的事儿。” 贺州城支着额头,这个案子他总觉得陈欣怡就是背后的棋手。 如果她是棋手,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她不是棋手,这么多的巧合集中在一起,真的只是巧合吗? 又或者……真的是他想多了? 贺州城回警局后,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绑匪上,只是根据鉴证科和声纹科的联合鉴证,并不能推断纪中和所在的方位,以及背景音是否是原音。这也就意味着,除非绑匪自投罗网,否则他们不能通过仅有的信息顺藤摸瓜。 于是,警局决定将重点放在4月10日的交赎日。 这边警方在紧急布网,那边的陈欣怡乘胜追击。 因王媛“澄清”的缘故,网友互喷口水,打着无意义的骂战,舆论慢慢降温。陈欣怡在这基础上添了一把火,舆论又一次被引燃。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张永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炙烤的鱼肉,怎么翻都逃不过被煎的命运。 不过,这段时间,她没追到有关张永的任何踪迹。 不能亲眼看到他抱头鼠窜,陈欣怡还是心有不悦。 恰在此时,王媛带着银行卡找到了陈欣怡。 她将卡递给陈欣怡:“我和张永之前就预约了离婚,因为有离婚冷静期,没有立刻办理离婚。前几天,我们领了离婚证。” 陈欣怡接过卡,显得有些意外。 意外的,不是王媛给钱,毕竟她们签了合同。 而是,王媛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护了张永,却没有选择撤回离婚申请。 王媛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我们的相遇,是巧合吗?” 陈欣怡没有任何迟疑:“不是,我需要客户。恰好你老公出轨了,为了赚钱,我故意找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 王媛的肩膀松了下来,像是一个久悬在头顶的东西,平安着落了。 张永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她没有半点怀疑。 直到两个月前,有人一直在家门口盯着她,她本想追这个人是谁,没想到人没追上,却意外瞧见了张永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相拥的一幕。 自那以后,这个神秘人就消失了。 紧接着,身边的主妇朋友常常和她提起“欣欣爱情感事务所”,说这家工作室,对夫妻的情感关系有一套系统的处理方式。 她心动了,就去问询了价格。 一听价格,根本不是她这个阶层能消费的,本欲放弃,陈欣怡出现了。她告诉自己,可以先体验后付费。紧接着,陈欣怡查到了大量的资料,从中她得知,丈夫张永拥有巨额财产,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她看到资料的那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转动了。 她被拖入了一个局中,成为局中人。 “我知道,你帮我不仅仅是为了钱,你是不是跟我老公有仇?” 陈欣怡:“……” “如果只是给我争取利益最大化,只需要榨干他的钱即可,但……很明显,你想要他得到更多的惩罚。” 陈欣怡冷笑一声:“怎么,你心疼了?” “没有。如果他曾经伤害过你,你报复他,这是他应得的。” 陈欣怡诧然地看着王媛。 此刻的王媛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柔弱,却很有力量。 “上次……我那么做,不是我反悔,也不是后悔。我会坚定不移的执行你的策略。我……只是不想让孩子……对他们爸爸印象不好,所以本能的维护了一下。张永的事情被爆到网上后,班上的同学都嘲笑她们。她们回来问我,是不是爸爸很糟糕,大家都在骂她。孩子还小,她们的世界是白纸一张,染上什么颜色,是她们所见所闻所感……如果父母在她们世界里的底色是黑色,那她们看这个世界是什么颜色?陈小姐,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自私。” 陈欣怡哑然,脸上的动容一闪而过:“上次……是我鲁莽了。对不起,当时我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 王媛笑了笑,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们独立女性,都很讨厌我们这种拖泥带水的女人。其实,我也讨厌自己。我的软弱委屈了自己不说,也拖累的孩子。”王媛认真道,“往后,我要为自己活。” 陈欣怡由衷道:“加油。” 王媛起身,向陈欣怡鞠躬致谢。 见她要走,陈欣怡又开口,话语里满是真诚的歉意:“引爆舆情是意外,这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也从没想过迁怒于你们,但你们还是因我而受到伤害。可事已至此,我确实添了一把火。对此,我向你们母女道歉。”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作恶多端,才有这样的下场,与你无关。”王媛转身,她软弱不代表不讲道理,“陈小姐,我也不是分不清好坏的人。我知道,你对我们母女没恶意。” 要是没有她,她们母女钱没拿到,还要面临一堆烂摊子。 好处都给了外人,臭不可闻的狗屎,却留在了家里。 “陈小姐,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张永老家有个山林,信息闭塞,至今还没通路也没开发。他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去那里。” 王媛向陈欣怡诉说着,前几天她帮张永“澄清”后发生的事儿。 那天,张永陪着她们回家后,立刻找王媛要现金,说是要出去躲一阵子。 王媛嘴上答应他说马上就去取钱,但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忧心忡忡地指出,张永身上惹了事儿,他们还是夫妻关系,就怕监管查下来,她和孩子的钱也会被追回。王媛提议,他们假离婚,把离婚证办了,两人离婚不离家。 张永权衡利弊后,觉得王媛的提议不错,就和她领了离婚证。 拿到离婚证后,王媛立刻给三个孩子安排转学事宜,要和张永划清界限。起初,张永还被蒙在鼓里,一直找她要钱。要了两天无果后醒过来,和她闹了几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永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什么都瞒着我,我也不能提供什么重要的信息给你,只能告诉你这些。但……希望你想要的,都能心愿所成。” 愿你生活有光,未来有希望。 * 因舆情发酵,证监会和公司迅速调查,张永很快就被定罪。消失的张永被警方全国通缉。 在这个信息发达、整个城市都是天眼的时代,他再怎么躲躲藏藏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不过,陈欣怡不允许这只蚂蚱蹦太久。 她根据王媛提供的定位,和王栩一起去了一趟张永老家。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探查后,陈欣怡确认张永在小镇不远处的山林。由于山林地势复杂,陈欣怡也不敢带着王栩贸然前往。当下她就决定和王栩连夜回去。 回去前,陈欣怡给贺州城打了个电话:“警官。” 接通电话后,贺州城诧异:“陈欣怡?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他们虽多次见面,但没有互留电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送你一个立功的机会。”陈欣怡打着哈欠,“你们警方在抓张永是吧?” “是。” “我知道他在哪。” “信息可靠吗?” “去了就知道了。”陈欣怡笃定道,“加个好友,我把定位发给你。那是深山老林,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挂了电话后,陈欣怡和贺州城互加好友。 陈欣怡把地址和查到的资料陆续发给贺州城。 她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 等待猎物做困兽之争。 第16章 过去和现在 夜晚,郊区租房。 陈欣怡打开房子,开了灯,整面墙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大部分主角都是周慧箐,在小小的角落里,有一张张永的照片。 陈欣怡走上前,将张永的照片撕下,想了半天,又贴了回去。 半晌,陈欣怡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入神地看着照片,看着看着,目光越来越模糊。 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回到了11年前。 穿着囚服的她,在狱警的带领下,进入女子监狱。 狱警将她安排在八人间,刚进去的时候,其他七个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狱警走后,她还没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和衣物,就被这几个人推到卫生间。 两个人负责钳制她的手脚,另外一个人把她的头往浴盆里摁,每次等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对方会将她拉出来。 冰冷的水,在她的鼻子和嘴巴里来回灌,从嘴巴里进去的水,撑得她胃部剧痛,从鼻子里的钻进去的水,犹如一道闪电,冲的脑壳撕裂般的疼、眼睛发胀,仿佛下一秒眼球就能爆开。 反反复复几次后,陈欣怡感觉整个人都是软的,身体好似都不属于自己了。她就是一块放在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别人拿捏和宰割。 这样的折磨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狱警来看她才结束。 狱警问她为什么浑身是水,没等她回话,七个人就替她回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吃饭的时候,这些人不是把她的饭砸在地上,就是把她的饭扣在脸上。 睡觉的时候,这些人把她揪起来堵在厕所里殴打。冬天来了,她们往床铺上泼冷水,她没办法睡在上面,只能蜷缩在没湿透的地方眯一会儿,她不敢熟睡,怕被冻死。每到半个小时,她就会忍着困意,在监舍来回走。走的时候,她很小心,生怕闹出了声响。有一次,她不小心撞翻了热水杯,被吵醒了她们足足打了她一整夜。 劳动改造的时候,这些人会破坏她的“业绩”。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加班,来完成个人任务。 入狱的前两年,除了脸,她身上每天都挂彩,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起初她会觉得很疼,疼到整晚都睡不着觉。疼久了,也就习惯了。 习惯就着伤口躺在床上,习惯冬天睡在冰冷的床铺上,也习惯了不把自己当人看。 这六年来,她记不清自己遭受过多少次殴打,受过多少欺凌。出狱后,每次午夜梦回时,她还能切身的感受到,那窒息的寒意和恶意。 她曾问过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从未伤害过她们! 她们说,她们是替人办事。 替人办事?替谁办事? 那些将她送进牢里的人吗? 持续做了几个小时的噩梦后,陈欣怡在一声声急促的电话铃声中睁开眼睛。她摸了一下发冷的手臂,在冰冷的地面上撑起了身体。 四月里,凌晨五点的天还未有亮光。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里,来电人是贺州城。 “抓到人了?” 贺州城语气不善:“我们和当地人,组成了百人队伍,搜了一天一夜。山里根本没人,也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陈欣怡的手一顿,呼吸开始不再均匀。 这不可能! 她明明和王栩探查过,仔细确认后没有片刻停留,就回来了。按理说,他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就算得到消息,也没那么快离开。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欣怡的手机,收到了好几条短信和彩信。 “陈欣怡,你什么意思?虚假报案、浪费警力的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电话那边的贺州城絮絮叨叨的指责,而陈欣怡已经无心听取,她翻看短信和彩信,脸色又冷又黑,恰如此刻的天色和地板的温度。 短信是张永发来的,对方威胁她不许报警,否则就撕票。而彩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刘亦真和王栩各自被绑在椅子上,眼睛和嘴巴都被死死地密封着。 陈欣怡认识这里的环境,那是她租住的地方,用来监视刘亦真和王栩的。 来不及细想,陈欣怡挂断了贺州城的电话,切换到微信的界面上,她点开和贺州城的聊天框,开启了了位置共享信息后,便将手机调整成静音模式。 另一边,被挂断了电话的贺州城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在回去的路上,肚子里正窝着一股子气。来这里之前,上级领导要求绝对准确的信息和消息来源,在派遣上犹犹豫豫,各种程序问题怎么也谈不下来。贺州城怕人跑了,私自带队前往张永的老家抓人,到了当地还动员了警民合作。 结果呢…… 这会儿回去,他还不知道怎么交代,而陈欣怡又消极应对。 贺州城拨了一次又一次的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贺州城只觉自己的理智已经到达了顶峰,他恨不得立刻见到陈欣怡,将她抓进牢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他再次翻看手机,点开了微信界面,也看到了陈欣怡发来的实时定位共享。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陈欣怡不断移动的位置,贺州城把手机放在中控台的支架上,并对主驾驶室的陈通吩咐道:“跟着导航走。” * 钥匙轻轻一转,门锁“咔哒”一声旋开。 陈欣怡推开门,阳台上的落地窗被窗帘遮住,外面的灯光照不进来,客厅黑黢黢的,陈欣怡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待她看清时,就见刘亦真和王栩被绑在椅子上。 王栩晕死过去,半天没反应。而刘亦真还在努力挣扎,发出呜咽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都被密封的胶带阻隔。 倏然,一个闷棍从侧面袭来,猝不及防的陈欣怡来不及躲闪,被敲了一棍子,陈欣怡瘫倒在地,半天都没起身。 很快,满脸横肉的脸,倒悬着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张永似乎将满腔的怒火,都集中在了拳头和脚上,他对着倒在地上的陈欣怡拳打脚踢,确定她没有力气后才罢手。 “这房子租的好,完美的视角……”张永揪着陈欣怡的头发,把她往阳台的方向拖。 张永拉开窗帘,外面的灯火流泻而入,将室内的情况照得一清二楚。 “在这里犯罪,我就是把你活剐了,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张永抬头看着室内闪烁的红光,“忘了,这里面有监控,会记下我的犯罪记录。” 张永狞笑着,他拿起晾衣架,将整个房间的监控全部捣碎。 陈欣怡环顾四周,仔细查看着周围:“你是怎么做到隐匿深山里的生活痕迹?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知道啊?”张永将晾衣杆扔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去地府找阎王问。” 张永三两步上前,对着陈欣怡刺了下去。 陈欣怡抬起手,毫不畏惧地抓住了利刃,鲜血顺着陈欣怡的手掌流到了手腕。 张永将手里的利刃使劲旋转和拖拽,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陈欣怡幽幽地看着他,眼神没有半分的苦痛之色,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冷然。此刻,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知死活。”气急败坏之下,张永猛地踢了陈欣怡一脚。 陈欣怡松开手,张永再次掌握了利刃的主动权。 “张永,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陈欣怡平静地问,“你确定不给自己一条活路?” “死到临头,你还关心我?不如想想你吧。”张永志得意满,他用刀指着陈欣怡和刘亦真,“杀了你和这个贱人——拿了钱,我就可以远走高飞。” 陈欣怡不屑一顾:“就凭你?” “到现在,你还敢嚣张?”张永拿着刀比划着,“你都这样了,还怎么跟我斗?” 陈欣怡坐直身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张永啊——比业绩,我压根就没把当对手看过。比脑子,你这辈子都比不过我,下辈子也是。” 陈欣怡的话,彻底的激怒了张永,他抡起刀子,又一次袭了上去:“找死!” 第17章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然而,他的胳膊在半中央,被陈欣怡的手牢牢的抓住。 紧接着,张永眼睁睁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欣怡掐着他的手,缓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的她,哪有半点无力的样子。 “这六年的牢,我可不是白坐的。”陈欣怡捏着张永的手腕,只是稍稍一个用力,张永的手一松,利刃掉落。 他痛得龇牙咧嘴。 六年牢狱,她在旧人欺负新人的牢笼里活下来,什么小白羊都被练成了饿狼。 “拜你们所赐,你们找人在牢里折磨我,还想弄死我,可我活下来了。”陈欣怡一个使劲,张永肥胖的手腕生生的被扳断。 张永痛得捂着手腕,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啊——” 陈欣怡抬起脚,高跟鞋踏在利刃上,她一个漂亮的甩腿,利刃和高跟鞋被踢掉。她缓慢地脱下外套、卷起衣袖,摆出了轻便的打架姿态。 张永见状,连连后退。 “六年里,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活下来,活下来——” 陈欣怡直愣愣地看着张永,双眼像是食肉的狼,双眼猩红,语气嗜血。 “不活下来,我还怎么撕了你们——” 六年的牢狱之灾,四年的非人折磨。 后来,她在绝境中,学会了生存。 饿了捡地上的饭吃,困了就把湿透的被褥推到一边,自己在冰凉的铁架上睡,累了就在生产线上小憩。 日复一日的折磨,没有打垮她,反而把她淬炼成无坚不摧的机器。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身为人类惧怕的一切。 直到后来,她彻底掌控了主动权! 当一个人无所畏惧时,反击就开始了! 她不要命的反抗,不要命的和她们撕扯。她还是会受伤,可她们欺负她的次数也少了很多,甚至动手时,也有了收敛。 她把自己变成了好斗的狼,龇牙咧嘴地对着每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再后来。 她可以一个人在监舍里与七个人互殴不落下风,也可以在冬日里和衣而睡不被冻死。 出狱后,她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好转。 但有个习惯她从未改变,那就是什么时候,她都喜欢在地上睡觉。 每次,她去郊区的那间房子,她都会躺在地上,和衣而睡。 她要让自己记得,也让自己保持清醒。 清醒的知道——这些年来,她遭受过什么! “张永啊,你知道我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反击,还被你打吗?”陈欣怡一拳打在张永的脸上,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时,抬起了膝盖狠狠地撞击在他的小腹。 这一撞击,张永胃里还没被消化的食物,全部喷射而出。 “因为我怕你布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如整个房间都是气体,我要是惹了你,你只要点个打火机,咱们就一起死。结果,你就是一人一刀,我真是高看你了。” 陈欣怡顺势揪着他的头发,不让他倒地。 “本来我还生气,生气你逃脱了我的布局。没想到,你给了我惊喜,自投罗网。” 陈欣怡将他拖到阳台处,把他的脸摁在了玻璃窗上。 “在这里犯罪,我就是把你这身肥肉炖吃了,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陈欣怡看着满地的碎屑,“哦,对了,多亏你毁掉了监控,它只记录了你怎么攻击我,却没办法记录,我怎么对你单向施暴。” 陈欣怡弯下腰,侧看着张永,她的脸像是一个侧面悬吊的恶魔,看得人毛骨悚然。 “警方问起来,那就是互殴或者正当防卫。”陈欣怡满是鲜血的手掌再一次揪住了他的头发,“毕竟,我也受伤了。” “陈欣怡,你就是个疯子!” “还不都是你们逼出来的。”陈欣怡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脸,她的,还有他的,“这都是你们种下的福报呀!叫什么来着……富贵病!” “我没错,我没错!”张永辩驳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才是生存之道。” “是吗?”陈欣怡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再一个甩手,将他推倒在地,“你说的没错,我强你弱,所以你活该被我欺凌!”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和陈欣怡实力上的差距,张永也放弃了挣扎,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笑得一脸坦荡。 “你说这话,说明你很在意,当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我以为你多清高呢,不过如此。” 张永说着,又讥笑道:“我忘了,你是假清高,你看起来不跟我们同流合污,实际上更肮脏。最后还不是因为玩老鼠仓,把自己玩进了牢里。哈哈哈……你抱着的那条腿,怎么都不帮帮你。” “我不后悔当年背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陈欣怡冷眼乜斜着张永,她缓慢地走到利刃前,捡起它,割开了捆绑在刘亦真和王栩身上的绳子,还给他们揭开了密封在眼睛和嘴巴上的胶布。 王栩还在昏迷,刘亦真约莫是被吓傻了,还坐在椅子上,身体抖个不停。 陈欣怡举起利刃,冰冷的尖刃泛着刺目的光。 “你真可怜呀!”陈欣怡蹲下身子,低头看着一动不动,放弃反抗和挣扎的张永,“明明就是嫉妒我,却又比不上我,只能拿这些理由来欺骗自己。什么弱肉强食,什么达尔文进化论,都是为了掩盖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23岁的陈欣怡没有什么宏图,也没什么野心,更不想证明自己。 她只想努力工作,努力赚钱,越多越好。 她没想过和别人争抢,也没想着怎么巴结领导,她只想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拿自己该得的薪资。 只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以个人的意志发展。 她的领导想把她拉上船,她的同事也在暗暗跟她较劲。 对于领导的橄榄枝,陈欣怡很清醒。 她明白,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今日贪图蝇头小利,明日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她恰好到处的拒绝了领导的“好意”。 至于同事张永。 他们都来自偏远地区,都是当地人口口相传的天才。 同为底层,他们本应惺惺相惜,但事与愿违。在公司,张永鲜少与她说话,就算她主动攀谈,也无济于事。 之后,她感受到了来自张永的攀比,可她从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她才真正的正视这个男人。正视他,不是他多么的与众不同,而是他,拉帮结派对她进行职场霸凌。 金融行业来钱快,发展空间大,她舍不得离开,只能忍着屈辱,被他们来回羞辱。 似乎是被踩到了软肋,张永用尽力气翻了个身子,他单手撑在地上,死死地瞪着陈欣怡:“我没有跟你比,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跟我比!”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陈欣怡走到他面前,抬起脚,踩在他的后脊上,“如果你不清楚的话,那就聊聊你清楚的人和事。陈旭东,他是怎么死的?” “陈旭东是谁?” 陈欣怡使劲一踩,张永趴在地上,脸贴地面。 她厉声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看来还不够。” 陈欣怡简单擦拭了一下手掌上的血,又一次揪住了他的头发,逼迫他的头上抬。继而,她拿出了手机,翻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青年二十出头,皮肤黝黑却带着青春的朝气,一眼看上去,还有种野性的帅气。 “给我好好想想,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张永看了又看:“不认识!” 陈欣怡将他拽起来,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第18章 善恶终有报 凌晨的风呼呼而来,三十多层的高空,光是看看,就已经膝盖发软了,何况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但—— “不认识!” 长久的静默之后,陈欣怡的手一松,张永跌坐回屋。 陈欣怡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疲惫。 张永靠在单向玻璃窗上,定定地看着她。 共事五年,陈欣怡是他生命中抹不去的高峰,他曾无数次想将她比下去,却总是徒劳。等他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后,只有毁灭才能平衡他的妒火。 可无论他怎么欺负她,她眼里的倔强和不服输,从未改变,这才是他最恼火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的神态。 原来,她也只是个人。 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仿佛多年的桎梏被解开,张永倏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已泪流满面。 是啊,他们同为底层,本该互帮互助,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我还以为你会真的把我扔下去呢!原来是装腔作势。” “为了你犯罪?你也配?”陈欣怡冷然,“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我看出来了,你跟我不一样,你良心未泯。”张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点上,“虽然我不认识陈旭东,但你可以跟我说说他,或许我有能帮上的地方。” 陈欣怡不禁侧目。 “我不是看你笑话,我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找我是为了复仇,放过我的老婆和孩子,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冲我来。还有,我给她们的那些钱,都是干净的。还请你高抬贵手,给她们一条活路。” “呵,你这样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张永曲起腿,头歪靠着,“走投无路时,帮我留住颜面的,还是她们。” 他和王媛结婚于微时。 那时候的他,家境没优势、身高是短板、工作体面可他个人的前景不明朗,除了学历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都市丽人没几个看得上他。 为此,他不得不“将就”,娶了王媛。 这个女人长相普通,家庭和工作和她的脸一样平平无奇。 生的孩子,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的婚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亦没有生机。 待他有钱时,他无数次想换掉这个无趣的黄脸婆,可一想到对方会分走自己一半的财产,他又不甘心。 她怎么配? 她不过是自己食不果腹时,随口吃下去的糟糠,现在要他把糟糠端出去给别人看?给糟糠再多的钱,打扮的再好,也改变不了底子里的卑贱。 所以,他宁愿在外花天酒地,也吝啬给予王媛和孩子一分一毫。 现在想想,他真是可悲又可笑。 到头来,还是糟糠能让他果腹,但她已经不愿意再给他提供任何能量了。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思绪回归,张永自嘲道:“我知道,王媛帮我说话,是考虑到孩子。可说到底,她不欠我什么。” 陈欣怡沉默。 良久,她道:“陈旭东是我弟弟,在我入狱后一直替我奔走,可他却在第五年坠楼了,警方判定是自杀,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老鼠仓难道不是你的灰色收入吗?是你太蠢,用了父母的身份证购买相应的股票,最后暴露了,这是证据确凿的事儿,他替你奔走什么?” 当年的陈欣怡一板一眼,不屑于走灰色通道,为此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直属领导王洪春的橄榄枝。 也因此,他才有了出头的机会,靠着打压陈欣怡上位。 没想到陈欣怡的后台是副总,为此他们才收敛,之后陈欣怡顺利当上了基金经理。结果也就一年时间,陈欣怡因为操纵老鼠仓被捕。 当时,陈欣怡重仓了一家新兴公司的股票,这家公司半年后暴雷,老板携款跑路,留下一地鸡毛。事后,有股民举报陈欣怡玩老鼠仓,证监会和警方同时介入调查,随即发现陈欣怡在买这支股票前的一年,用其父母的账户购买了此股票,然后在她用基金款买入股票第三天,择时逢高出货,盈利千万以上。 “我没有!”陈欣怡捏紧了拳头,目光充满了恨意,“老鼠仓难道不是你们的杰作吗?” “你是基金经理,买股票的人也是你,我怎么能左右你的决定?再说了,我们怎么能提前几年拿到你父母的身份证,购买股票?”张永略为惊讶:“如果你是无辜的,副总为什么不替你说话?” 陈欣怡:“我和他只是点头之交。” 时间再次倒退到13年前。 职场里被欺压的陈欣怡想找一个靠山来破局,经过多次探查和物色后,陈欣怡和大堂里保洁的阿姨处好了关系。 在大学时,她的导师曾和她说过一个为人处世的哲学。导师说,在公司里,不要小瞧任何人,更不要看不起保洁。大公司里的保洁,往往都是某些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或许他们和领导没多亲近,不能给你增进关系,但可以坏你的事儿。对此,陈欣怡谨记于心。 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主动为自己出击。 在保洁阿姨这里,她得知了公司副总的儿子下个月将举行婚礼,她在阿姨的带领下,参加了婚宴。 婚宴期间,他不停的给副总拍照,每个角度都能把副总拍得帅气、儒雅、风度翩翩。天知道,为了这一刻,她不旦换了新手机,还苦练了好几个星期的摄影。 散席后,别人风卷残云,她却和服务员一起,收拾桌子,跟副总一起善后,这引起了副总的注意。交谈间,陈欣怡不攀附、不吹捧,而是把自己精心拍下来的照片发给副总。 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副总有被取悦到。 相比于其他人的恭维和马屁,陈欣怡的“不经意”显得那么的突出。 同时,陈欣怡夸赞副总的儿子有眼光,婚宴做的不错,主持人也很会说话。自己的至亲过几个月就要结婚,希望能请教一下副总的儿子。这样贴近生活的攀谈方式,不突兀不刻意,甚至还润物细无声的拍了副总全家的马屁。 就这样,在副总的推荐下,陈欣怡和副总的儿子、儿媳妇互相加了微信。 之后,每次副总、副总的儿子、儿媳妇在朋友圈发状态,她总是积极点赞,却从不评论。 因为,一旦评论了,得不到热情的回应,或者不回应,就会暴露你们的真实关系。只点赞,别人却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从而形成了变相的“社交威慑”。 这一招很有效,自从陈欣怡和副总一家“攀上关系”,每天只是点点赞,就能收获隐形的好处。 张永不敢欺负她了,王洪春也变得客气起来。 而她的升职之路,也畅通无阻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萦绕在心头多年的疑惑有了答案,张永失声道,“你有这能力,但凡走点歪路,还有王洪春什么事?” “然后像你这样,身败名裂?” “你清高,结局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张永反击道,“按你的意思,你弟弟为你翻案而奔走,最后蹊跷地死了?” “你当真不知情?”陈欣怡质问道,“当年我能被判刑,你和王洪春功不可没。” “就算没有我给你扣帽子,你也一样会坐牢。单凭‘老鼠仓’就够你喝一壶了。”张永道,“当年你出事的时候,公司里什么说法都有。本来我也没打算落井下石,反正你已经是手下败将了,不过王洪春私下找我说,我们两个也不干净,日后要是翻船了,下场也会跟你一样,这是一个金蝉脱壳的好机会。在他的示意下,我把我们做的事儿都扣在你头上。”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王洪春有关?” “如果这件事,你是被冤枉的,能把你定罪,还不牵连到自己,王洪春这个位置可不够,最起码是副总。假如他私下找我,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那他最多就是个从犯。你往上查查吧。” “你跟纪中和操纵股市,是怎么回事?” “无可奉告。”两人对视,张永揉着被折断的手,“这件事与你的事无关。”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昏睡中的王栩,似乎被这一道道警笛声召唤,睁开了眼睛。他揉着头环顾四周,看着张永和陈欣怡的眼神极为复杂。 张永看了一眼窗外,楼下有好几辆警车,排队进小区。 “警察来的还真快。” “尝尝牢饭吧。” 张永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地吐出,缭绕的烟雾在他面前涌动着。 他掐灭了烟头,道:“坐牢是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看不到。” 陈欣怡拎起甩在地上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了三个小礼物。 一个橡皮泥人、一个橡胶贴、一枚小小的胸针。 “这是三个孩子给你准备的愚人节礼物,因为找不到爸爸,希望我代为转交。” 张永接过这三个小小的礼物,瞬间红了眼眶。 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如此的糟糕,可孩子们却依旧把他挂在心里。 陈欣怡斜睨了他一眼披着大衣,穿上了高跟鞋,走到了王栩面前。 “你醒了?” 王栩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老板……” 陈欣怡扶着浑身哆嗦的刘亦真:“有力气的话,搭把手。” 王栩立刻上前,与陈欣怡一左一右,带着刘亦真下楼。 三人下楼后,警车也停在了小区内,贺州城率先下车,与陈欣怡对视。 倏然,空中掉下来一个身影。 “轰——” 张永直直地坠落在陈欣怡的脚边,紧握在手里的小礼物散落在身体的两侧,鲜血像是一条条溪流,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 第19章 复仇的序曲已然奏响 刑警办公室内,贺州城坐在电脑前观看着监控视频。 监控录像的第一个镜头,是张永那张放大的猪头脸,他在镜头前左看右看,手指在上面比划和扭动,像是在找角度。 在不断移动的镜头里,可以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王栩和刘亦真。王栩处于昏睡的状态,刘亦真则是半睡半醒。 监控之前一直是黑屏,等张永调整后,从下午五点开始录。张永对着王栩和刘亦真拍照,紧接着拿着手机编辑短信,发送完短信后,他时不时的往窗外看,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还有些……兴奋?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时而大笑时而支着下巴沉思,时而盯着刘亦真看,看着看着,会上前抽她耳光,踹她身体发泄情绪,刘亦真发出低低的呜咽的声音。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趴在窗户前的张永像是看到了什么,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从厨房里拿出一根棒球棍,守在门口。 十几分钟后,陈欣怡推开门,张永拿着棒球棍对着陈欣怡的后脑勺敲击。 陈欣怡倒地不起。 张永揪着陈欣怡的头发,将她拖到了阳台前,对她施暴。 整个过程,陈欣怡处于被动的挨打局面,她微弱的反抗,在肥胖的张永面前,显得那么的无力。 片刻,张永看向了监控,他拿着棒球棍,将监控捣碎,屏幕黑了下去。 “师父,你来来回回看了都不下十遍了。依我看,陈欣怡就是正当防卫。”陈通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能靠着一股意念,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人是他绑的,监控是他开的,毁坏的也是他,楼是他自己跳的。他坠楼的时候,陈欣怡早就下楼了,我们都在场。” 贺州城百思不得其解:“张永死前,手臂骨折,身体有多处淤青,这都是人为造成的,可陈欣怡除了手掌被利刃割伤,身上的伤痕明显少于张永,这不符合男女互殴造成的战损比。” 看监控,陈欣怡是弱势方。 按这个形式,陈欣怡是怎么做到轻伤,并救出两人? 张永又为什么不加以阻拦,让他们轻松逃离? 陈通哈欠连天地问道:“师父,那你怎么看?” 贺州城推测道:“我怀疑,张永根本就不是陈欣怡的对手。有监控的时候,她留了手,等张永捣坏了监控后,就是她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本来还在昏昏欲睡的陈通听到这个结论后,瞬间瞌睡全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鬼话,不可思议地盯着贺州城,道:“张永200多斤,陈欣怡身高165,体重不到100,从力量和生理结构上说,她也不具备单方向碾压的能力。师父,这是常识。” “所以,她不简单。”贺州城的目光落在了黑色的屏幕上,“传唤陈欣怡。” * 审讯室里,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陈欣怡摩搓着手掌上的纱布,神色平静。倒是坐在她对面的贺州城,脸黑的像个木炭。 “跟我共享位置,让我这个警察到达案发现场,成为洗白你的目击证人,好手段。” “警官,我被威胁了,对方不让我报警,我只能这么做,短信和彩信你都看了。” “张永生前受过虐待,手腕骨折,身体多处有皮外伤。” “致命伤呢?” “跳楼造成的内脏破裂而死。” “那不就对了,他自己跳楼的,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陈欣怡身体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从容不迫道,“我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说着,她举起了经过简单包扎过的手掌,“这是证据。” “根据监控显示,张永暴力殴打你,你也无力反抗,你是怎么做到带着两人一起逃离的?” “张永一开始偷袭我,我没防备。等我反应过来时,我不要命的反击,他也伤得不轻。后来王栩醒了,可能他觉得一对二没胜算,所以我们走的时候,他没阻拦。” 陈欣怡的解释天衣无缝,贺州城也找不到突破口,只能问道:“那虚假报案你怎么解释?” “我和王栩去过张永所在的小镇,也走访了很多村民,才做出来的判断。不信的话,你可以查查。我的消息无误,至于为什么你们扑空了,而他又出现在我租的房子里,我也很想知道。” 张永连刘亦真都打不过,是怎么绑架王栩和刘亦真,做到毫发无伤的? 这会儿,刘亦真神志不清,医生说是药物损伤了大脑,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而王栩那边,也是一问三不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回家后,立刻失去了意识。 通往租房的监控,也没有拍下他们的身影。 可这些疑点,都随着张永的死,被带入了地下。想知道真相,只能慢慢查。 贺州城:“……” 他看着她,却总是看不透她。 她说话,总是半真半假。 “后天是交赎日。绑匪要求家属准备一千万金饰,下午四点半放在城南小学门口前的垃圾桶内。”贺州城命令道,“这两天,我跟你同吃同住,直到和绑匪交赎结束。” 他不相信她,与纪中和的绑架案无关。 如果她参与了这个案子,只要盯紧了她,那么绑匪在交赎日的行动就不可能那么顺利。甚至,还有可能来个人赃并获。 “警官,没你这么追求女人的。” 贺州城:“……” “不过,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贺州城:“……” * 晚上,贺州城跟着陈欣怡进门的那一刻,额头的青筋直跳。 陈欣怡住在市区,小区周边环境和设施配套也不错,但她的房间只有基础的家具,客厅里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真皮沙发,房间里连张床都没有。 再看厨房,也是一碗一筷,完全没有邀请他人做客的意思。 贺州城翻看她家的冰箱,里面除了几罐啤酒和榨菜、挂面,再也没其他的东西。 好在他随身带馒头,晚上啃着馒头就着榨菜解决了一餐,而陈欣怡则是下了个面,连个鸡蛋和青菜也没有,愣是吃了一碗。 就……比他吃干馒头还离谱。 吃完饭,贺州城琢磨着睡觉事宜。 “你晚上睡沙发啊?” 陈欣怡指着空荡荡的主卧道:“那儿。” “就算是日本人,也会在地上打个地铺,你睡光板?” 陈欣怡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脑袋上:“保持头脑清醒。” 结果让贺州城更清醒、更大开眼界的是,四月天里,陈欣怡席地而眠,还不带盖被子。 没床没被子的贺州城窝在沙发上,冷得合不上眼。要不是陈欣怡睡得很沉,他真要怀疑,对方是故意整他。 半夜的时候,贺州城再也扛不住,把睡梦中的陈欣怡拽起来,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被子和碗筷,还有一些食材。 他在主卧和次卧打了个地铺后,才匆匆地睡下。 次日,贺州城早早起床,做了三菜一汤。 刚摆好碗筷,陈欣怡推开门。 贺州城透过门缝发现,他铺好的床铺没有半点褶皱。这也就意味着,她没睡在上面。 真是一个怪人! 接下来的时间,无波无澜。陈欣怡不睡贺州城铺好的床铺,但对他做好的饭菜却是来者不拒,吃完了就把碗筷扔在洗碗池里,完全没有洗碗的自觉性。 大概是王媛和张永的单子赚了不少,陈欣怡没有拓展业务的意思,工作时间一直坐在办公司看电视,俨然就是一条躺平的咸鱼。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4月10日。 下午三点,陈欣怡和贺州城同坐在一辆警车里,贺州城坐在副驾驶室,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任务。学校各个关键地方,都有警方的便衣警察。 到了指定的时间后,周慧箐抱着金饰在警方的安排下,放进了垃圾桶内。紧接着,众人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路人陆陆续续地从垃圾桶路过,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到了放学时间,人更多了,所有人严阵以待。 绑匪很有可能趁着人多来拿金饰,当然想拿走它,就得制造混乱。 结果等到了半夜,金饰还在。 周慧箐困得不行,便先行回家休息,等待警方的通知。 “警官,还怀疑我吗?”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跟你同吃同住后,绑匪就不来拿东西。他到底是收到了消息,还是那个绑匪就是你……所以没机会拿走这笔赎金。” “我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 话落,陈欣怡双手环胸,蜷缩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贺州城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她的睡姿像个婴儿。据说,这是人类寻求庇佑时的本能反应,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这样的女人,她的世界,充满了不安? 又等了两个小时后,陈通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他敲了敲车窗。 贺州城降下车窗。 陈通急促道:“师父,周慧箐说,她半夜收到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纪中和。” 躺在后座的陈欣怡猛然睁开双眼! * 绑匪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成功的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在4月10日交赎日。而他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纪中和“物归原主”。 这一神操作,让警方完全看不懂绑匪的意图。 因纪中和还在恢复,警方考虑到他的身体和精神,没有第一时间问询。同时,陈欣怡也被贺州城暂时排除了嫌疑,同吃同住就此结束。 陈欣怡又一次来到了郊区的出租屋。 她撕下了张永的照片,丢进了火桶里,再将纪中和的照片贴在了另外一面墙上。最后,她又掏出了王洪春的照片,放在了纪中和和周慧箐中间。 从前,她不屑于攻心。 后来,她学会算计,也只是像个乌龟一样,自我防护。 现在,她要用它当盾、当利剑,变成可攻可守的刺猬,来为曾经的自己、无辜枉死的家人,讨回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陈欣怡拉开窗帘,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目光在这万家灯火中半明半灭。 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这场复仇之战,已然拉响了保险栓。 第20章 是人,就会有弱点 早上七点。 设置成重金属摇滚乐的手机铃声,把王栩从睡梦中拽了出来,他迷迷糊糊的接通电话,半清醒半恍惚的应了几声。 电话挂断,过了将近五分钟,王栩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登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约莫40平的单身公寓,门的右侧是厨房,左侧是卫生间,中间放着一张大床,床头堆满了各个季节的衣服,窗户边有个小沙发和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上面扭七歪八地摆着几本毫无营养的职场书,都是教人怎么当领导、怎么为人处世,单看书名高大上,一瞅内容,都是东拼西揍的意识流,只讲意向不讲干货。书页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足以证明王栩就没怎么看过它们。 王栩火急火燎地收拾着,能放储物柜的,全部塞进去,不能放的都踢进了床底。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王栩猛吸一口气,像是接受审判一样打开了门。 拎着水果的陈欣怡往里面瞄了一眼,随手把水果放在门后的矮柜上,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双鞋套套上。 王栩手里还勾着给陈欣怡拿来的拖鞋,见状不由地尴尬了一瞬,侧身引着陈欣怡坐下:“老板,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陈欣怡环顾四周,视线在王栩提溜着拖鞋的手上顿住,“怎么还提着拖鞋?” 王栩一愣,连忙把拖鞋放在脚边,拉着凳子坐在了陈欣怡对面,他抓着头发,“忘记了。” 陈欣怡溜了他一眼,似是意有所指:“有时候是这样的,拿起来久了就会忘记放下,无论是东西还是事情。” 王栩面露茫然,一副有听没有懂的空白表情:“……啊?” “没什么。”陈欣怡移开目光,“警方找过你问话了吧?” “问了。” “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就如实回答啊,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栩又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眼圈黑黑的,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那天我在家里待着,有人敲门我就开了,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那间屋里了,还看到你……” 陈欣怡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书,她拿起来翻了翻,细细的灰尘扬起。 她状似无意道:“你住的单身公寓挺好的,按理说应该有监控。” 王栩瞧着她拿着的那本书,那是教人怎么为人处世的书,他回道:“有啊,那天真不巧,刚好坏了。” 陈欣怡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拿起另外一本怎么当领导的书,又翻看了几下后,抬眼看向了王栩。 “我之前让你查王洪春,你查到什么了吗?” “他的资金往来没什么可疑的,单身带娃,平时不抽不喝不赌不嫖,最近交往了一个离异带儿的单身女性。从各方面来看,王洪春都是个24孝好男人,他的对象,应该成不了我们的目标客户。” 陈欣怡高深莫测道:“这世上,就没有无懈可击的人。” 她抬起头,对上王栩的视线:“无欲无求的人是没办法往上爬的。” 不知道怎么的,王栩总觉得陈欣怡的目光有些刺人。 他不自在的微微撇开脸:“总不能找人勾引他吧?这不是钓鱼执法吗?不过就算用了未必奏效,他身边的狂蜂浪蝶就没少过,他都不带正眼看的。” “是人,就会有弱点。” 陈欣怡的话音刚落,王栩的手机短信音提示便响起。 因老板在场,他没好意思看。 陈欣怡眼皮一掀:“看看吧,可能是惊喜。” 王栩讪讪地笑着,他打开手机,点开短信,这是银行发来的短信,平时进账和出账都会发送通知。待他看清时,发现薪资入账有100万。 王栩以为自己眼花,他揉着眼睛再看一次,又忍不住用手对着屏幕一个一个地数了起来,最终确认是一百万。 “老板?”王栩诧然地看向了陈欣怡。 “这是你的提成,王媛那一单,你辛苦了,这是你应得的。” 王栩:“……” 陈欣怡忽然拉起了家常:“我记得你的专业是土木工程?” “那时年纪小,老一辈都说这个行业好,三总五项,很快就能年薪百万。实际上,我上大学那年,它就是夕阳行业了,大家提的最多的还是‘提桶跑路’。”王栩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选择比实力重要,如果那时我选的是计算机行业,现在也是大厂程序员了吧。” 陈欣怡半开玩笑道:“然后996,35岁中年危机?没有哪条路是一帆风顺的,无论选择哪条路,你可能都会后悔。” 话落,她将书放在桌子上,琢磨了半天,又道:“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王栩:“是什么?” 陈欣怡望着桌子上的两本书:“就是相信了它们。” 王栩:“……” “我以前也正儿八经的在职场上过班,也曾看过这些。” “然后呢?” 陈欣怡用最轻柔、最淡的语调道:“然后啊——我去坐牢了。” 王栩:“……” “书上的东西永远都是表面的、浅显的,那些深层次的东西,作者永远不会告诉你,因为它们不那么励志,甚至是……黑暗。”陈欣怡的手指扫过书本,她摩搓着指腹上的灰尘,“他们会用比尔盖茨放弃哈佛大学,创业后变成世界首富的故事来激励你,却不告诉你他的母亲在政商金融业都有超强的人脉。可以说,没有母亲的穿针引线和背书,就没有他的首富之位。还有……” 陈欣怡看向王栩,眸光深不可测,说出来的话也与主流观点格格不入:“教你混职场的人,只会告诉你诚实、守信、踏实和努力、说话可以委婉一点,却不告诉你,好话、投其所好的物质诱惑、恰到好处的利益捆绑,可以帮你拿下99%的人。” “你的意思是……混职场要不择手段?或者……非常规手段?”王栩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做的话,不是更容易坐牢吗?” “投机取巧确实不可取,但当所有人都是浑水里的鱼虾时,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太显眼,也是会招来摧折的。” 王栩忍不住问道:“那……老板你……为什么会坐牢?” 陈欣怡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弯了下嘴角:“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我以前太显眼了吧。” 她顿了顿,叹气道:“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大概还是最蠢的那一个,毕竟别人可没有被坑进牢里。选择这行,赚钱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要搜集证据,自证清白。” 王栩蹙眉,面露惊讶:“老板,你以前在哪里上班?为什么会坐牢?为什么做这一行能自证清白?就因为调查别人?难不成以前的客户,都是跟你坐牢相关?” 陈欣怡定定地望着王栩,目光如同刀刃,一寸寸刮过他看似疑惑不解的脸。 半晌,她像是终于放弃了从王栩的表情中窥探什么一般,垂下眼睫道:“以前不是,现在是。” “现在是指哪些客户?王媛?周慧箐?王洪春的现任?” “这就是我的事了。绑架那档子事,你也受到了惊吓,先休息一段时间,王洪春我来跟,有需要我再喊你。” 陈欣怡走后,王栩看着桌子上的两本书,手指在陈欣怡翻过的那几页上狠狠搓了几下。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拿起来了……” 他拿起桌上的书,丢进了垃圾桶里。 * 休息了大半个月的纪中和,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警方的问询。 贺州城和陈通顺理成章的进入别墅,找纪中和问话。 这会儿,经过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的纪中和,像个林黛玉一样,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以至于贺州城产生了一股错觉,如果床边有块地,纪中和就能在现场表演葬花。 纪中和四十多岁,身材也保持的很好,长相也如周慧箐当初形容的,不亚于现在的影视明星。人到中年不发福,可见他的自制力。 周慧箐坐在床头柜旁的椅子上,正在削苹果,她削的苹果,果皮的宽度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差别。 削完苹果后,她将果肉摆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新的苹果,再次削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她经手的果皮完整不断裂,宽度统一,一切都在条框之内,没有半分偏离。 纪中和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突然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红润的脸色,在这样一番折腾下,惨白如纸。 周慧箐正在削苹果的动作一顿,语气尽显关切和担忧:“中和,你都这样了,真的能接受问询?” 纪中和揉着因咳嗽而生痛的胸口,他将啃了一口的苹果放回床头柜,周慧箐扫了一眼,顺手将这个苹果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刚削好的苹果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贺州城这才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七八个苹果核,以及三四个咬了几口就被扔掉的苹果。 纪中和又咳了两声,气若游丝道:“两位警察同志,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不能总让他们白跑。”说着,他看向了贺州城和陈通,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想问什么?” 贺州城问道:“3月21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晚我忙着接待顾客,后来不小心打翻了酱料,弄脏了我爱人的衣服。她回房换衣服很久,我不放心,就去找她。然后……”纪中和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我进房后,感觉晕乎乎的,身体飘飘然,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次醒来,发现我被被关在一个密室里,也没人跟我交流。” “那这期间,你饿了怎么办?” 纪中和失踪十几天,被送回来时,脸色憔悴,但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是正常的,不像是受过长期虐待的模样。 这也就意味着,这段时间他的饮食是正常的。 一个被绑匪绑在椅子上,都腾不出手脚的人,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绑匪出现,给他松绑? 如果是这个原因,纪中和必然和绑匪有过接触。 只要他能记住绑匪的特征,警方破案的难度将会大大的降低。 “每次我睡醒了后,食物就已经在我身边了。” “也就是说绑匪是在你熟睡后进来送吃的?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又或者说,你不想知道,绑架你的人是谁?” “我当然想知道,所以我好几次假装熟睡,但他没有出现。” “我看过视频,你是被绑着的,怎么吃饭?” “我没被绑过,你说的视频我也看过了……说真的,对我来说……有点陌生,地方是那个地方,但……我确实没有被绑过。” 贺州城觉察到了古怪,纪中和的回答处处都透着逻辑问题。倒不是怀疑对方说假话,而是这个绑匪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求财?那为什么不拿走金子? 寻仇?他能悄无声息的绑走纪中和,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没必要大费周章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要知道,这么做,稍有不慎就会被警方抓住。 为情?如果是这个可能,对方大概率会胁迫纪中和与她交易。 思及此,贺州城问道:“纪先生,你有仇家吗?” 纪中和斟酌了良久,才道:“应该……没有。” 贺州城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确定和犹豫:“也就是说,你有怀疑的对象?” “正常情况下我是没仇人的,可我是上市公司的实控人,哪怕我做的再好,有人心存不满也是可能的。” 正在记录的陈通摸了摸鼻子。 纪中和含糊其辞的一句话,他就要跑断腿了。 接下来,师父肯定要带着他,把兰圆科技的大股东都问一遍,做好排除法。 贺州城又问道:“你在情感上,和其他女人,有过什么牵扯吗?” 第21章 掌控 闻言,纪中和又一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咳嗽,持续的时间有好几分钟,纪中和的脸色从惨白到煞白,最后可能是过于用力,脸色反而变成了病态的潮红。 周慧箐顺手将苹果拿了起来,塞进了纪中和的手里:“润润嗓子吧。” 陈通嘴角一抽,好心地建议道:“他咳嗽的这么厉害,吃点梨子会不会更好点?” 周慧箐道:“梨子是寒凉水果,对脾胃不好,我先生有胃病,得养着。” 纪中和看了一眼苹果,露出了明显反胃的表情。 半晌,他看了一眼周慧箐。 周慧箐回以温柔地笑意:“怎么了?你也觉得吃梨更好一点?” 纪中和转了转手里的苹果,语气跟开玩笑似的反问:“我就非得吃点什么?” 周慧箐和他对视,忽的柔柔一笑,站起身从纪中和手里把苹果接了过来,边伸手还边嗔怪道:“不想吃就不吃嘛,弄得像我逼你吃一样。” 她的尾音略微拖着,明显放柔了的声线比平时多了点甜,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陈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偷偷抬手搓了搓胳膊,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贺州城却在看别的。 周慧箐去拿苹果的是右手,贺州城此时在看的却是她的左手。 这个女人的左手,此时正按在纪中和的输液管上,因为软管受到压迫弯折,液体滴不下去,纪中和扎着针的手背已经开始回血。 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输液管里的红色就往上蹿了一大截。 贺州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静静看着,却始终没有开口提醒的意思。 他正在心里读秒。 ……十七、十八、十九……三十、三十一…… 输液管里的红色已经蹿升到了中间部位,就连神经大条的陈通都看见了。 陈通下意识想开口提醒,却见贺州城背着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这对看似恩爱的夫妻还在对视,要不是两人都是一副温柔甜蜜的表情,这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在贺州城默数到四十五秒的时候,纪中和终于说话了。 他笑着把苹果接了回去,低头咬了一口:“你特意给我削的,我怎么会不想吃?” 周慧箐这才坐了回去,左手也顺势松开,血液回流,一切回归正常。 贺州城看着输液软管内残余的淡淡血色,笑道:“还好纪先生这苹果接的早,不然您这针恐怕就得重新扎了。” 回血这种情况,一分钟之内,只要重新挤回去就没事,但如果超过一分钟,或者输液管内血水凝固,那就必须拔了针重新扎一遍。 这夫妻俩的时间卡的倒是刚刚好,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 贺州城的话就像是给这间病房按了暂停键,足足过了将近一分钟,纪中和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扎着针的手背,看似惊讶道:“原来是回血了,我刚才都没注意。” 周慧箐看起来比他还要意外,而且还很自责:“天呐,是我刚才不小心压到输液管了吗?老公,你别乱动,我去叫护士来看看。” 说罢就匆匆忙忙的小跑出去了。 夫妻和睦,恩爱非常。 至少画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周慧箐离开后,纪中和又咬了口苹果:“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贺州城点了下头,却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妻子已经离开了,不把苹果直接扔掉吗?” 纪中和动作微顿,随即笑开:“这是慧箐的心意,怎么能扔掉?” 贺州城看了眼垃圾桶那一堆苹果核和只啃了几口的苹果,笑了下,没再不识相的咬住这个问题追问。 “既然纪先生你好些了,那我们就继续。刚才我问你,你在情感上,和其他女人,有过什么牵扯吗?” “没有。” 贺州城将一叠照片塞到纪中和手里:“这些,你怎么解释?”这都是他从陈欣怡出租屋里撕下来的照片,上面都是纪中和和各类女人接触的画面。 纪中和狐疑地接过照片,看了几张后,脸色越来越沉,直到最后他将照片扣在了床上。 “这不是真的。” “我们技术科鉴定了,照片没有PS的痕迹。” “我的意思是,我和她们就是泛泛之交,有些就是一面之缘,要不是你给我看这些照片,我都不记得我和她们有过接触。”纪中和说话时,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看向病房门口,似乎是担心去找护士的周慧箐随时会推门进来。 “根据我们调查得知,你在公司鲜少和异性同事来往。” 贺州城从被纪中和扣在床上的照片里,抽出一张出来,毫不客气地竖在他面前:“纪先生,你会让泛泛之交坐在你腿上?” 这是一张私密的自拍照,场景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因为是自拍,所以拍摄者的注意力都在人物上,没有照顾到背景。不过,从人物背后也能窥探出,这像是KTV包厢。 纪中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措辞也尖锐了几分:“像警官你这种端着铁饭碗的人,应该很难理解商场上虚来晃去的应酬吧?这些……都做不了数的,逢场作戏罢了。” 贺州城总结道:“所以,这些照片确实是真的,你确实和不同的女性保有暧昧关系?” “都说了是应酬啊,应酬,懂不懂?” 贺州城摆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那就把和你保持‘应酬’关系的女性名单告诉我吧。” “警官,这是我的私事。” “它可能涉及到你这次被绑架的缘由。”贺州城笑了下,十足的不怀好意,“或许,你更希望我直接去问你太太?” 纪中和:“……” 他抬头看向贺州城,眸光渐冷,最后哂然一笑:“这次绑架,我不打算追究了。” 贺州城:“……” 一旁的陈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贺州城也觉得意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打算追究了?这可是绑架案!凶手一天不抓住,作为当事人来说,就是不稳定因素。 “警官,我累了,真的累了。”纪中和按了按眉心,“我被绑架的这段时间,公司乱了套,二级市场的股民也诸多猜测,股价跌了很多,股东也为此不满。公司的事情我都处理不过来,为了破案我可能还得随叫随到,给你们提供线索。一次两次还好说,后面……我真没那么多时间。这件事,我本来就是受害者,我想过平静的生活。” 纪中和的话,贺州城也听出了含义。 明着说没时间、想过平静的生活,暗地里是抱怨警方办事不利,绑匪抓不住,就知道找他这个受害者问话。 贺州城知道,再问下去,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只得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和陈通离开。 出了别墅,陈通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人家受害者都想着抓到犯人,怎么他……这么消极?他这么不配合,我们还怎么查案?” 贺州城回头看了一眼别墅,意味深长道:“这案子很有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是绑匪的意图,不求财、不寻仇,那就只有情感问题。其次,就像你说的,没有哪个受害者不想抓犯人的,除非他心虚。”贺州城捏着下巴总结,“我觉得,这次绑架,一定和情感有关,他们隐瞒了真相。而且,周慧箐……” 陈通狐疑道:“周慧箐怎么了?她看起来还挺关心纪中和的,面对她老公和面对其他人,完全就是两种态度,跟变了个人似的。” 贺州城脚步微顿,转头看向护士站的方向,轻声呢喃:“……距离这么近啊?” 既然这么近,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而且病房里也有呼叫铃,有必要特意跑一趟? 关心则乱,还是故意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陈通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师父?” “……没什么。”贺州城压下猜测,把话题拐了回去,“真的那么关心,会不小心压到对方的输液管?” “……”陈通沉默两秒,“师父,你这就有点疑人偷斧了吧?” 贺州城:“嗯?” 陈通抬手挠了挠下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几年前,我爷爷住院的时候,我还不小心踢飞了他的导尿管。” 贺州城:“……” 陈通高举双手,自证清白似的大声道:“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跟我爷爷的关系非常好!” 贺州城无语:“你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但是…… 周慧箐是不一样的。 几次询问下来,贺州城对周慧箐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判断。 骄傲、自负、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强迫症、掌控欲极强。 这样的人,会‘不小心’的概率有多高? “我总觉得你是在骂我。”陈通小声嘀咕,“算了,不过这个案子怎么办?纪中和不配合,我们还继续往下查吗?” “查。”贺州城语气坚定,“重点查一查纪中和的私生活,这应该会是一个突破口。” 病房里,护士已经重新给纪中和扎上了针。 周慧箐又坐回了床边,重新拿起了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流畅的动作,仿佛丈量过的果皮,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警察来之前。 纪中和莫名感觉到了一阵窒息,他缺氧似的张大嘴,猛地深吸一口气:“慧箐,我打算撤案,不继续追究了。” 周慧箐头也不抬,声音还是柔柔的:“刑事案件,要撤案也得符合条件,绑架案可没那么容易撤。” 纪中和用没扎针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周慧箐的手腕,拇指指腹暧昧的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走特事特办就可以了吧?” 周慧箐终于停下来削苹果的动作。 她稍稍侧头,视线落在被纪中和握着的腕骨上,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嗯,可以,这件事我会找人去办的。” 纪中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止不住感到疑惑:“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撤案吗?” 他以为以周慧箐的性格,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周慧箐笑颜如花,语气缱绻:“我相信你啊,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她抽回自己的手腕,看了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周慧箐把削到一半的苹果放进纪中和的手心里:“记得把它吃了,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 纪中和笑着点头答应,等周慧箐出门离开,他才猛地攥紧五指。 苹果黏稠的汁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纪中和垂下眼帘冷冷看着,然后扬起手—— 重重把这颗苹果掷到了地上。 第22章 威胁的猫 ——滴滴滴滴。 周慧箐拎着包,食指触碰点击,输入数字,解开密码锁。 厚重的防盗门弹开。 周慧箐弯腰换鞋的时候还在思考,人和工具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工具能随意使用,就像密码锁。 但人却不行。 不能随心掌控的东西,确实招人厌烦。 周慧箐不喜欢陌生人,进入自己的领地范围,所以偌大一个周家,只有徐妈一个帮佣。 她听着遥遥传来的隐约水声,眉头微蹙:“徐妈。” 周慧箐并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但几秒钟后,徐妈还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这个家里干活,随时竖起耳朵,是最基本的要求。 徐妈的衣服上全是水渍,怀里还抱着一只不断挣扎着的橘猫。 短毛,花色普通,品种普通,甚至还稍微有些丑,这会儿被水打湿了毛发,看起来就更丑了。 这是一只与整个周家,以及周慧箐本人毫不相配的普通田园猫。 周慧箐垂眸打量着这只橘猫,眼底波澜不兴,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橘猫却像是遭遇了天敌,瞬间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连伸出来的尖锐趾甲,都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露出圆乎乎的肉垫。 见状,周慧箐似乎是笑了一下,可在徐妈看过去时,却只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周慧箐:“在哪找到的?” 结婚纪念日那天,纪中和被绑架,这只橘猫也在混乱中丢失了。 徐妈局促一笑,右手还捏着橘猫的两只前爪:“……不是找到的,是饭饭自己跑回来的。” 这只猫叫饭饭。 “是吗?”周慧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徐妈莫名紧张:“是,猫和狗可不一样,知道认路的猫很少见呢。” 周慧箐微微俯身,做过美甲的指甲轻轻抵住橘猫柔软的下颌:“也可能是逃出去之后过得不好,所以又跑回来的。” 徐妈只能干笑。 周慧箐收回手:“清理干净点,我不想在家里看见猫毛。” 次日一早。 徐妈将做好的早餐端上餐桌后,回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客厅角落里的欧式座钟。 座钟的指针转向六点半的那一刻,开门声从楼上传来。 偶尔徐妈会觉得她的雇主,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做任何事都必须分秒不差,否则就会心情不好。 仿佛哪怕只是晚上一秒,就能让她程序出错一样。 周慧箐在餐桌旁坐下,慢悠悠的开始进食,直到她吃完了与往日差不多的分量,徐妈才迟疑着开口:“太太,饭饭又不见了,您看见它了吗?” “没有。”周慧箐咽下最后一口咖啡,语气淡淡,“大概是又跑了吧。” 徐妈谨慎道:“那我待会儿再去附近找找。” “不用了。” 周慧箐站起身,将椅子推回桌下,椅边与桌沿对齐,毫厘不差。 她转头对上徐妈的目光,眼底难得的有了几分明显的笑意。 “养不熟的白眼狼就不必养了。”周慧箐将垂落的一缕鬓发用尾指勾到耳后,轻声细语,喉间带笑,“或许它更享受一无所有的生活呢?”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里。 纪中和正拿着手机与董秘交流怎么回复股民的提问。 “啊——天呐!这是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惊呼,紧跟着就是一阵骚动。 纪中和拧眉,按捺住因为吵杂而蹿升起来的躁意。 他原本是打算安静等着外面重新消停下去的,可门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人似乎也越聚越多了。 纪中和放下手机下床,将病号服的皱褶拽平整,脚步虚浮的上前打开门,神色温和,态度有礼。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护士长脸色煞白的回话:“抱歉,纪先生,是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没关系。”纪中和嘴上说着没关系,却没否认被打扰这一点。 护士长脸上的歉意更重,解释道:“刚刚负责打扰这层楼的保洁阿姨,在您……”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垃圾桶,心有余悸:“在您门口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死猫。” 纪中和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看见那只已经发硬的橘猫尸体时,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饭饭?”他几近无声的叫出了橘猫的名字。 护士长没听清,猜测道:“纪先生,您认识这只猫?” “……不。”纪中和收敛了情绪,“不认识。” 顿了顿,又笑道:“橘猫不都长得差不多吗?” 这世上,品种名贵的猫各有各的漂亮,但普普通通的田园猫,却大多长得相似。 就像是上流社会的人,只穿量身定制,而普通打工人却永远只能穿着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物。 关上病房门,纪中和走到窗前,右手烦躁的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大雨天。 纪中和抱着捡来的小奶猫,用外套将瘦骨嶙峋的的猫裹在怀里,隔着重重雨幕与撑着伞穿着得体的周慧箐对视。 高傲又美丽的周慧箐就像是名贵的品种猫,而纪中和则与被他抱在怀里的小橘猫毫无区别。 狼狈又平庸的,是猫,也是他。 彼时的纪中和并不在意。 这是优势。 哪个傲慢的大小姐,不想养一只听话的猫呢? 那只橘猫,饭饭,是他和周慧箐的定情信物,也是最初帮助纪中和跨越阶层的桥梁。 但现在,猫死了。 纪中和略微有些恍惚的目光落在窗外。 清晨透亮的天光之中,亭亭如盖的树荫之下,一个身材比例极好的女人,似乎正在冲他招手。 ——是陈欣怡。 纪中和的瞳孔骤然紧缩,瞬间遭受的冲击,让他的呼吸都跟着停滞。 “呼哧——” 半晌,纪中和从心脏被攥紧的惊惧中脱离,铁青着脸冲出病房,大步奔到之前看见陈欣怡的那棵大树底下。 没有人。 他看着泥土地面上的高跟鞋印,其中有两个格外清晰深刻。 看着这两个鞋跟的印记,纪中和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画面。 陈欣怡站在这里,站在他的窗下,隔着玻璃,定定的凝视着他所在的地方,不知道多久。 毛骨悚然。 “老公,你在这里做什么?”周慧箐妆容精致,仿佛每根头发丝都仔细打理过,“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纪中和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凉意,是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没有,只是病房里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第23章 欲盖弥彰 一大早,贺州城刚上班,就接到了局里的通知,大意是受害者放弃追究,让他们不用再继续调查绑架案了。 贺州城和陈通不死心,往医院跑了一趟,试图说服纪中和与周慧箐,结果这夫妻俩一个赛一个的不配合,咬死了不肯查下去,还反过来警告贺州城要是再来打扰,他们就要直接向上级举报了。 两人软硬不吃,咬死不追究案子,那作为警察也无法强迫。 为此,碰了一鼻子灰的他们铩羽而归。 “师父,怎么办?” 出了病房的门后,陈通颇有些焦虑的跟在贺州城身后,一张糙汉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贺州城没吱声,只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病房门。 有两个护士端着医用托盘与他们擦肩而过,嘴里还低声讨论着八卦。 “你昨天调休了不知道,vip病房那边,保洁一大早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死猫。” “死猫?调监控了没有?” “肯定调了啊!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怪吓人的。”分享八卦的小护士又把声音压低了三分,“后来,vip病房那位纪先生就说不用查了,可能只是别人顺手扔的,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在医院闹得人心惶惶,还耽搁我们工作。” “我的天——”另一个小护士眼睛晶亮的捂住嘴,“这脾气也太好了吧?人还长得帅,要是有钱人都这样,我也不至于每次vip病房这边来了新患者就提心吊胆了。” “别想美事了,就是越有钱的人才越怕死,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脾气不好也正常。” vip病房这边虽然不一定入住的都是重症患者,但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病情不容乐观的患者也至少占了60%。 这些人又有钱又惜命,估计一辈子就没提心吊胆过几回,突然走到悬崖边,控制不住脾气才是人之常情,像目前1202号病房这样始终温和有礼的人是极少数。 小护士叹了口气:“但我们被当出气筒也很冤啊。” “所以我们的工资才会比其他人高,知足……” 话没说完,小护士就被人堵住了。抬头一看,一个身高至少185的高大男人胡子拉碴的挡在面前,登时被惊了个哆嗦。 贺州城察觉到小护士眼底的惊惧,连忙往后退开两步,顿时压迫感骤降。 他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最后从裤兜里掏出证件一亮:“警察,你们刚说的纪先生是指住在1202的纪中和吗?” 小护士怯怯点头:“……是、是的。” “发现死猫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兴冲冲聊八卦的小护士,这会儿只恨不得时间倒流,好封上她这张多事的嘴,但警察问话也不能不说。 她把具体情况描述了一遍,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当时拍了照片。” 小护士拿出手机,翻出当时偷偷拍下来的照片。 贺州城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问道:“猫的尸体呢?” “被、被处理掉了啊。” 贺州城头疼:“照片发我一份。” 走出医院的时候,贺州城都还在看那张照片,图片被他放到最大,两根手指点击着屏幕,不断拖拽着观察细节。 陈通见他看的专注,问道:“师父,这死猫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算有,在尸体被处理了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发现什么了。”贺州城把手机揣了回去,“但我可以肯定,纪中和一定有问题。” 正如之前那个小护士所说的,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惜命,纪中和先是被绑架,然后又在自己的病房门口发现死猫,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不会觉得这是意外,更有可能会看作是威胁或者震慑,可即便是这样,纪中和也阻止了院方继续查下去,给他一个交代。 绑架案不让查,死猫的事也不让查,这真的合理吗? 甚至—— 纪中和在跟他们谈话时都没提起过死猫的事。 欲盖弥彰的太明显了。 陈通神经比水桶都粗,下意识道:“这猫的事,也可能只是意外?” 贺州城:“……“ 他无语道:“如果是意外,那监控就不可能什么都没拍到了。” 陈通这才反应过来:“……啊,说的也是。可现在知道这事也没用了啊,上面不准我们再继续查了。” 贺州城眸光闪烁一瞬:“你去打听一下纪中和父母的联系方式。” 微一停顿,又低声叮嘱:“悄悄打听。” 要找纪中和父母的联系方式还是很简单的,这老两口之前就去局里做过笔录,陈通装模作样的折腾了一通,假装随意的翻了最近的报案记录,就把电话号码搞到了手。 陈通做贼似的蹲在台阶上,扭头看向正在拨号的自家师父:“真、真打啊?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肯定又得写检讨。” 贺州城把手机贴在耳边,在等待接通的间隙回话:“别怕,真被发现了,我就去淘宝花一百块钱找个代笔。” 陈通:“……”并没有感到安慰,谢谢。 电话很快接通,纪父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啊?” 贺州城也没隐瞒,直接自报家门。 “警察?是查我儿子被绑架的事有结果了吗?是不是我儿媳妇?我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是个好的!” 贺州城:“……”好的,他现在很清楚,这老两口对周慧箐是真的意见很大了。 但这对他而言,并不算是坏事。 “不,这个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您儿子主动销案了,他的妻子也是支持的。” 纪父登时炸了:“这就不更说明有问题了吗?我儿子销案肯定就是为了袒护那个姓周的!警察同志,这可是绑架案,你们不能不查的啊!不然我儿子要是再出事,那可全是你们的责任!” 贺州城面无表情,语气却颇有些愧疚的意思:“抱歉,我们查案也是要讲规矩的,现在销案就等于是案子不存在了,即使我们是警察也没权利再查下去。” 纪父福至心灵:“那我再报案不就行了?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儿子之前被绑架了,你们必须调查到底!” 电话这头的贺州城弯了弯嘴角:“警方没有权利拒绝公民报案,放心,这个案子我会继续跟进的,但还有些问题需要你们配合。” “你说你说。” “关于你儿子的情感问题,你们了解多少?据我们所知,他身边的异性并不少,你们——” 纪父打断他的话:“警察同志,你可别胡说,我儿子洁身自好的很。再说了,那个姓周的女人那么霸道,她能让其他女人,出现在我儿子身边?同志,我敢跟你打包票,我儿子在这方面绝对清清白白,他除了早些年谈过一个女朋友以外,绝对没有……” 贺州城抓住重点:“谈过一个女朋友?谈到什么程度?” 电话那头磕巴了一下,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纪父,语气莫名多了几分心虚:“就……就谈婚论嫁的程度呗,我儿子这么好的人,谈恋爱肯定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啊,不然不就成不负责了吗?” 贺州城无声冷笑。 都谈婚论嫁了,最后却娶了周慧箐,这算负哪门子的责? 纪父还在极力为纪中和辩解:“而且那女人也配不上我儿子啊!农村人,家里穷,一窝子拖油瓶,她后来……哦对,她后来还坐牢了!” 贺州城听了只想笑。 农村人? 纪中和难道不是农村出身?纪父纪母难道不是农村人? 他压下烦躁,随口问道:“那纪先生这位前女友叫什么?” “我想想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纪父嘀咕着,“好像是姓陈吧。” 纪母在旁边提醒:“是姓陈,叫陈欣怡还是什么的,反正差不多就这个名儿。” 贺州城倏地愣住:“你说她叫什么?” “陈欣怡。” 第24章 是我在帮你 声韵托管中心。 陈欣怡站在人群中间,面带微笑,抬手挥动,如同每一个来接孩子的普通家长。 “老师,我是来接许升的。”陈欣怡说着还冲坐在等待区域的小男孩笑了一下。 小男孩却并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玩着手里的积木。 说是玩,其实也是把一块木头,颠来倒去的翻转而已。 仔细看去就不难发现这孩子目光呆滞,动作迟缓,明显不太对劲。 约摸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在托管中心一群五六岁大小的孩子中,显得极其突兀。 托管中心的老师上下打量了陈欣怡几眼,又回头去看了眼许升,犹豫道:“抱歉,许升一直是由他妈妈亲自接送的,我从来没见过您,之前也并没有接到通知,恐怕不能让您把孩子带走。” 对于托管老师的反应,陈欣怡并不觉得意外。 要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把孩子带走,那这托管中心也不用办了。 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 陈欣怡笑了笑:“可以理解,您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妈妈问问。” “那麻烦您稍等。” 托管老师正要去翻许升家长的联系方式,却又被陈欣怡叫住了。 “是要去找许升妈妈的联系方式吗?我直接报给你吧,1592716xxxx。”陈欣怡报完号码,随即微微一怔,又客气笑道,“不好意思,老师你还是去翻一下登记的号码吧,这样也能两相对照,证明我不是瞎说的,你也能更放心。” 托管老师也没大意,她去翻了登记的电话号码,发现陈欣怡所报的号码准确无误。 电话拨通,托管老师率先开口:“请问是许升妈妈吗?我是声韵托管中心的老师,有位……” 陈欣怡适时道:“我叫陈欣怡。” 她的态度自然亲和,仿佛真跟电话那头的人无比熟悉一般:“还是我来跟许姐说吧。” 托管老师把手机转交给了陈欣怡。 陈欣怡接过手机,脸上笑容更大:“许姐吗?我是陈欣怡,过来帮您接孩子了。嗯,我知道您工作比较忙,我最近挺有空的,不但今天可以帮您接,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可、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子被撞倒的动静。 托管老师不知道许升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见陈欣怡道:“是吗?您今天有空了?那我在托管中心等你吧,正好能陪许升玩一会儿。” 电话挂断,陈欣怡将手机还了回去:“许姐今天的加班取消了,待会儿就到,我能先进去陪着许升吗?” “可以可以,您请。” 声韵托管中心的招生年龄其实是有限制的,基本上都是3-6岁的孩子。12岁的许升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的原因陈欣怡也知道。 这孩子有重度智力障碍,按照医生的诊断,即便是成年之后,他的智力也最多只有六岁左右。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去符合年龄的托管中心,声韵这种幼儿托管中心反而会更好一点。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陈欣怡不知道智商最多只有六岁的许升,本身到底会不会感到心理上的痛苦,但她确定,许升的母亲许何芳,一定很痛苦。 许何芳匆匆赶到时,陈欣怡正在陪许升搭积木。 因为许升的注意力难以集中,又有很多无意义的肢体动作,导致他们用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搭出一个城堡的雏形。 而这个雏形也在许升奔向许何芳的那一瞬被撞散了。 宛如许升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可以窥见尽头的一生。 陈欣怡和许何芳隔着两米距离对视,她的笑容礼貌而疏离:“不请我去你家里坐坐吗?” 许何芳的家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三居室,装修的很精致,但墙面上全是乱涂乱画的痕迹。 有蜡笔画的,有水笔画的,全是看不懂含义的东西。 陈欣怡不动声色的用指甲在墙面上戳了一下。 涂料很厚,有些地方甚至是凹凸不平的。 她猜,这些涂鸦应该曾经被覆盖过很多次。 每一次许升乱涂乱画后,许何芳都会用涂料重新遮盖,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尽才不得不放弃,这种粉饰太平的行为。 许何芳将许升推进儿童房,再回到客厅时已经彻底沉下了脸:“你想干什么?” 陈欣怡十分自来熟的在沙发上坐下,垂下眼睫,看向沙发坐垫上的一团黄褐色污迹:“你儿子已经12岁了吧?到现在还会在沙发上排泄吗?” 许何芳目眦尽裂:“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跟你聊聊罢了。”陈欣怡语气无奈,“你之前实在太不配合了,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幸好,你虽然不算是个好人,但至少还是个好母亲,不然我可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 “……”许何芳闭了闭眼,“我单身带孩子已经很辛苦了,实在没有余力为你提供帮助。” 陈欣怡诧异:“你怎么会认为我才是那个被帮助的人?” 她起身,凑近许何芳:“许女士,是我在帮你才对啊。” “……你究竟要做什么?” 陈欣怡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王洪春,你很熟吧?我要让他一无所有。” 许何芳:“……” 半晌,许何芳冷笑出声:“白日梦一个人也能做吧?犯不着拉着我一起。” 陈欣怡并不在意她的嘲讽,反倒开始说起了别的,她抬起手虚虚指了下墙上挂着的几个玻璃框,里面装裱的是几张奖状。 “许升以前很聪明对吧?”陈欣怡回头,意有所指,“在你跟王洪春搅和到一起之后,他就突然得病,导致脑部受损了?”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强了。 许何芳僵硬一瞬:“你什么意思?” 陈欣怡将一踏装有照片的文件袋,推到了许何芳面前。她没有说一句多余的废话,便起身离开,任由脸色灰白如鬼魅的许何芳,抱着那一叠照片无助而愤怒地嘶吼着。 第25章 最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欣欣情感事务所。 王栩泡了两杯茶放在贺州城和陈通面前,挂着一脸营业式假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正在见客户,有点忙,麻烦二位稍等。” 陈通朝旁边哭声震天的办公室瞟了一眼,心有戚戚:“听出来她很忙了。” 他们才在这里坐在十五分钟,就至少听里面那位客户哭着重复问了三十遍‘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期间还掺杂了一大堆‘我给他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我抛下一切跟他来大城市闯荡’、‘我为他付出了一切,他现在却嫌弃我上了年纪,不会打扮,不够漂亮’…… 陈通暗暗咋舌,心想,这不就是个翻版王媛? 又听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哭诉,陈通忍不住冲王栩抱怨:“你们这事务所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 王栩笑眯眯的:“我们事务所通常不会同时接待两位客户。”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预约就跑来的贺州城和陈通,才是有问题的那一方。 陈通:“……” 比起如坐针毡的陈通,贺州城倒是始终四平八稳,茶水一杯一杯的续,味道淡了还会主动要求王栩换茶。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哭到双眼红肿的女人,和陈欣怡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贺州城和陈通都是一愣。 那女人更是皱起眉毛,抬手捂住脸,原本想说的话也不说了,扭头就往外走。 等陈欣怡在对面坐下,贺州城才假客气着发问:“我们是不是影响到你谈生意了?” 陈欣怡给自己倒了杯白水:“是的话,你会赔偿我的损失吗?刚才那一单,我至少能赚一百五十万。” 贺州城哂笑:“这可赔不起。” “那就少说废话。”陈欣怡撩起眼帘,“也没指望你们赔。” 陈通突然想起了陈欣怡之前连啃几个鸡爪,都要跟他们收钱的壮举,不禁吐槽:“这可不像你啊。” 陈欣怡也没瞒着:“这单本来也成不了,她舍不得掏钱。” 她笑了下:“又想撵走小三,又想老公回头,还想掌握财政大权,什么都想,却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我建议她直接回去睡觉了,梦里什么都有。” 这事儿贺州城听了都要无语。 陈欣怡没有跟这两人寒暄的意思:“闲话就说到这吧,两位找我是有什么事?有业务?老婆出轨还是女朋友劈腿?” 贺州城:“……” 陈通:“……” 陈欣怡打量他们两秒:“抱歉,是我失礼了,你们俩应该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 陈通捂住心口。 贺州城倒是浑不在意:“为什么?” 陈欣怡笑道:“这世道,又穷又忙又固执的男人,是不可能娶到老婆的。当然,穷是重点。” 一时间,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 贺州城灌了口茶,因为太大口,不小心还把茶叶给倒进了嘴里,他扭头吐进了垃圾桶。 陈欣怡冷眼看着,幽幽补了一句:“邋遢不讲究的男人,就更难找老婆了。” 贺州城:“……” “我没有问你这个。”他对上陈欣怡的视线,“我问的是,你之前为什么要说谎。” “嗯?” “你和纪中和曾经是情侣,而且还是即将谈婚论嫁的未婚伴侣。”贺州城死死盯着陈欣怡的脸,不愿意放过她的一丝情绪变化,“可你之前却说你们不熟。” 让他遗憾的是,陈欣怡的表情毫无变化。 她甚至看起来有些想笑。 “贺警官,你一定没听说过一句至理名言——” 陈欣怡一字一顿:“最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她摊手:“我是个好前任,纪中和也是,我们俩互为死人,当然谈不上熟悉了。” 在陈欣怡摊开双手的瞬间,贺州城注意到了她的右手手腕内侧。 那上面,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贺州城眯了眯眼:“你的手腕受伤了?” 陈欣怡低下头看了一下,表情被垂落的发丝遮挡,语气很轻松:“嗯,不小心被猫挠了。” ——猫。 陈通倏地抬头,刚要说什么,却被贺州城拦住,并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看起来挠的不轻,狂犬疫苗打了吗?” 陈欣怡拽了下衣袖,将抓痕遮住:“很浅,用不着。” “还是去打一针的好,毕竟狂犬病一旦得上可就没得治了。”贺州城莞尔一笑,“虽然陈小姐现在看起来就已经是病得不轻,逮谁咬谁的样子了。” 陈欣怡也笑:“我可是守法公民。” 贺州城看了她一会儿,竟然放弃了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跟她扯皮,转而把话题拉了回去:“既然互为死人,那什么又要接受周慧箐的委托?” 陈欣怡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有钱不赚王八蛋,周慧箐那么有钱,接她的单子可比接别人的赚多了。” 贺州城沉默着与她对视。 半晌,他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打扰了。” “慢走。”陈欣怡坐着没动,“哦对了,贺警官,我的时间很宝贵,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贺州城停住脚步,意有所指道:“放心,我下次再来就绝对不会是这么不痛不痒了。” 出了事务所,陈通小跑着跟在贺州城旁边,边跑边问。 “师父,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那个陈欣怡明显有问题。” “她确实有问题,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又有抓痕作为疑似证据。”贺州城语气沉沉,“但她没有破绽。” “所以才要查啊!” “对,我们要做的是调查,而不是追问,那个女人……”贺州城冷笑,“心理素质极佳,指望她露出破绽,还不如我们主动调查。” 陈通听懂了他的意思:“那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查?继续跟踪?” “不。”贺州城否决了这个提议,“跟踪她是没用的,去查陈欣怡的过去,还有,她和纪中和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有过亲密关系,并没有让贺州城感到意外。 这层关系也确实可以作为陈欣怡的作案动机,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纪中和不愿意追究绑架案,甚至连周慧箐都赞同销案。 如果只是纪中和一个人坚定的想销案,那还能解释为他对陈欣怡余情未了,可周慧箐为什么也赞同? 一个傲慢专制的女人,怎么会容忍丈夫对前女友余情未了? 或许是她不知道陈欣怡和纪中和的关系? 可如果周慧箐不知道,那她就更没理由同意销案了。 难道她不在乎纪中和的死活?不担心潜在的危险? 这不可能。 既然无论是哪个角度都说不过去,那就只能说明,这件事里还有他没有发现的隐秘。 陈欣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贺州城师徒的身影渐行渐远,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腕上的抓痕。 王栩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老板,你这手腕不是猫抓的吧?” 他记得这几道抓痕,是陈欣怡去找过许何芳之后才有的。 “嗯,不是。”这是许升不小心挠的,孩子手小,指甲也薄,几道抓痕看起来真跟猫挠的没什么区别。 王栩更懵了:“那您怎么……” 他一直有帮忙盯着纪中和那边的情况,病房外发现死猫的事他也知道。 “你是想说,我刚刚那么说会加重贺州城对我的怀疑吧?” “是。” “这有什么不好?”陈欣怡笑道,“警察还是太显眼了,只有把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阴沟里的老鼠才敢往外跑,我们才有可能——” “找、到、机、会。” 与此同时,刚刚送走周慧箐的纪中和走出病房,再一次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长陪着笑:“纪先生您之前身体亏损比较严重,当然是得调养好才能出院了。” “只是调养的话,在家调养也一样吧?” “这是您太太的意思。”护士长调侃,“周小姐很关心您呢,我在医院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二位这么恩爱的夫妻。” 纪中和差点没办法维持笑脸。 护士长打量他两眼:“纪先生,需要我送您回病房吗?” “不用了,我出去透透气。” 护士长连忙道:“那我找个护士陪您一起……” 纪中和第一次没在这些医护人员面前稳住温和的表象,冷声打断:“我说不用了,你是听不懂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到六点的时候,周慧箐会分秒不差的带着她亲手烹制的饭菜再次来到医院。 只要想到这里,纪中和额角的青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甚至隐隐感觉到了窒息。 住院部楼下有一处景观庭院,自从能走动之后,只要是周慧箐不在的时候,纪中和都会下楼来坐一会儿。 只有身处开阔的环境里,他才能感觉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窒息感能散去一些。 他正要去经常坐的长椅上坐下,不远处一个看起来约摸六十岁上下,打扮典雅的女士却晃悠悠的朝下倒去。 纪中和脚步未停,却也没有调转方向,看起来完全没有上前去搀扶的意思,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女士的腕表上。 百达翡丽,这一款市值高达490万。 纪中和走向长椅的脚步十分自然的拐了个弯,没有表情的脸上,像是瞬间被人画上了灵动的五官,担忧、急切、真诚取代了先前的冷漠。 他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年迈女士:“您没事吧?需要我扶您去找医生吗?” “不用。”女士抬起头,苍白着脸道谢,“麻烦你了,能扶我去那边稍微坐一会儿吗?” 一个近距离照面,纪中和总算认出这位女士是谁了。 宋秀芝,脑医学一级研究员,也是这家医院的脑科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华医学会常委。 纪中和之所以这么了解,还是因为他住院期间难得空闲,曾翻看过医院的内部推广介绍手册。 对医务系统来说,医生和研究员分属两种晋升路线,一种是一线医疗,另一种更接近于学者。 研究员出诊的时候很少,宋秀芝也不例外,但她的社会地位却绝对不低。 更何况,这位还—— 很有钱。 纪中和自认眼力非凡,光是宋秀芝眼下这一身行头,加起来价值就在一千万以上。 这样一个有社会地位,又有雄厚资金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条好人脉。 而做生意,最需要的就是人脉。 这么想着,纪中和的表情更加真诚了几分:“当然可以,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 纪中和是个十分擅长交际的人,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两人只在长椅上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俨然一对一见如故的忘年交。 第26章 新的布局 深夜。 陈欣怡的车在一栋四合院门口停下,这栋四合院从外面看起来很新,像是不久前才刚刚装修过。 门檐下挂着两个灯笼,没点亮,说明里面没人。 陈欣怡提着包走到门口,抬手推开电子锁的滑盖,轻车熟路的输入密码开门。 接下来,她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端着盆,拿着抹布,开始一点点的擦拭家具。 然后是扫地,拖地…… 忙到快要凌晨,陈欣怡才进了厨房,把一早就炖在燃气灶上的鸡汤盛了出来。 碗筷刚刚摆好,院门就开了,神情疲惫的宋秀芝走进来,看见陈欣怡就忍不住露出了个亲近柔和的笑来。 她看着被收拾的纤尘不染的客厅,不由嗔怪道:“怎么又动手打扫?我都说我会抽空叫家政过来了。” “您工作太忙了,动不动就熬到凌晨才回来,等您有空的时候,这屋里的灰都能埋人了。”陈欣怡搀着宋秀芝在饭桌旁坐下,“我炖了鸡汤,按您的口味来的,偏淡,加了党参和枸杞。” 两人一左一右的在饭桌边坐下,边喝汤边闲聊。 “我和纪中和见过了。” 陈欣怡正在舀汤的勺子一顿:“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宋秀芝笑了一下:“跟你说的没什么区别,挺虚伪的。” 想到纪中和最初那副视而不见,和看清她打扮之后的态度反差,宋秀芝只觉得好笑。 她点了点腕上的百达翡丽:“幸亏有你给我弄来的这表,不然我今天没准还真得摔一跤。” “那也是您的气质能撑得住。”陈欣怡恭维的真心实意,“换个没气质的,再贵的奢侈品戴上也只能是个暴发户。” 宋秀芝放下筷子,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少拍马屁。” 喝完汤,陈欣怡从包里拿出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一一打开,里面有腕表,有耳环,有镯成色极佳的镯子,个个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宋秀芝蹙眉:“怎么又……非得弄这些东西吗?” “宋姨,对势利眼来说,他们是看不见除了财权以外的东西的。”陈欣怡凑近宋秀芝,帮她换了块腕表,“您得经常换,还要和衣服搭配着一起换,您换的越勤快,他跟您说话就会越客气。” 宋秀芝头痛:“这得多少钱?我但凡想到每天要戴着半个项目资金到处乱跑,我这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她抚摸着新换的腕表,眼底没多少喜爱,只有浓浓的遗憾:“这要是拿来搞研究,能救多少人啊。” 陈欣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她可以对着不怀好意的人伶牙俐齿,但在真正在乎她,帮助过她的人面前,她却好像变得笨嘴拙舌了起来。 宋秀芝大约是察觉到了陈欣怡的无措,她握住她的双手,一双随着年纪增长已经变得不再清透的眼,直直望进陈欣怡的眼底:“欣怡啊,事情了了,你就能真心的笑一笑了吧?” “……”陈欣怡眼圈一热,连忙低头,“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会吧。” 宋秀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年幼的孩童:“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总会知道的,就算只是为了让我们欣怡笑一笑,宋姨我呀,也会好好出份力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双方都有心拉近距离的情况下,纪中和见到宋秀芝时,态度已经亲热的跟见到自家亲妈没区别了。 哦,从现实角度来说,他见到宋秀芝可比见到亲妈亲热多了。 * 天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 一年一度的表彰大会开始,许何芳成为全场的焦点。 今年大盘不理想,公墓基金十有八九都是亏损,但许何芳管理的基金,在短时间内经过调仓换股,获得了正向收益。 要知道,去年到现在,无论是医药、白酒、新能源还是半导体,无一幸免。可许何芳凭借着轻便的管理规模,跟散户一样,超短线买股、换股,收益在公募基金中一骑绝尘。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年度冠军非许何芳莫属,如果她再能稳一稳,说不定还能拼金牛奖。 狠狠出了一次风头的许何芳,时隔数年,终于又体会到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曾经她靠职位压了王洪春一头,等王洪春自己立起来了,她这个上司在对方眼里也就形同虚设,甚至因为过去的事情,反倒是她一直在被王洪春拿捏。 想到刚刚表彰会上王洪春那张明明泛着青,却又不得不笑的扭曲面庞,许何芳只觉得积压多年的郁气都跟着散了很多。 地下车库,许何芳掏出车钥匙,正准备开车去接孩子,停在不远处的商务车就降下了车窗。 王洪春单手按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上夹着根没点燃的烟:“许总看起来气色不错,果然是人逢喜事了?是有高人指点?” 干基金这一行,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天赋又比努力更加重要。 许何芳这人就属于不怎么有天赋的那种。 与其让王洪春相信这个女人会突然开窍,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许何芳背后指点。 许何芳心头不禁一跳,拼尽全力才把本能涌上来的心虚按捺下去。 坦白说,她也没想到陈欣怡会这么厉害,一个已经离开这个圈子很多年,甚至坐过牢的女人,竟然只靠她给出的信息,就能指点她一飞冲天。 这样的人,竟然跟王洪春结了仇。 每每想到这里,许何芳都想给提前给王洪春上三炷香。 “哪有什么高人?”许何芳言笑晏晏,“不过人逢喜事倒是真的,我最近可是真遇到大好事了。” 王洪春吊起眉梢,也没说信不信:“什么事?说来听听?” 许何芳满脸喜色的上前:“我儿子的情况你也知道吧?之前医生都说没法治,但我最近认识了一位专家,只带着小升过去看了两回,才做了两次治疗,情况就有明显好转了!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 王洪春脸上虚假的笑容陡然一僵,浑身气质也冷凝了下来:“你说真的?” “这还能有假?”许何芳像是生怕他不信,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一个视频亮给王洪春看,“你看,这情况是不是好多了?” 视频中的许升依然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不正常,但比起以前那副自我封闭又呆蠢的模样,画面里这个会大着舌头,跟许何芳说着简单词语的许升,真是要好太多了。 王洪春搭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倏地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哪位专家治的?” “其实这位专家不算是医生,人家是脑医学研究员,平时也不接诊,专门带研究生的,厉害着呢。”许何芳唇角弯着,眼底却藏着深不可见的恶意,“叫宋秀芝,你听说过吗?” 王洪春还在虚伪的笑着,只是笑容多了两分急切:“这么厉害?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许何芳疑惑皱眉:“你认识脑科方面的专家干什么?你身边又没人脑子有病。” 王洪春的笑脸陡然扭曲。 过了几秒,他缓过情绪,发动车子:“说的也是,我也用不着这方面的专家。” 商务车一溜烟开走。 许何芳静静看着,等连车尾气都见不着了,她才回到自己车里。 一坐下就是畅快无比的大笑。 “王洪春,你也有今天?装模作样的,心里急死了吧?老娘憋不死你!” 要不是陈欣怡告诉她,她甚至都不知道王洪春还有个脑瘫女儿! 就因为他自己女儿脑瘫智障,那个畜生就害了她儿子—— 畜生! “王-八-蛋!狗-娘-养的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许何芳一下又一下的捶着方向盘,两眼血红,满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