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从娶杨玉环开始》 第一章 我要被绿了? 公元735年,十二月初六,未见雪,宜婚嫁。 寿王李琩府。 “新郎新娘入洞房。”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李琩的脑海,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他和一位身穿绿色新娘服的姑娘进入一间喜庆的婚房里。 怎么回事? 一觉醒来,我怎么要英年早婚了? 难道是撸多了出现癔症? 懵逼中,一道陌生的记忆强势插入他的大脑。 寿王李琩,父亲是唐玄宗李隆基,母亲是武惠妃......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他的新娘叫杨玉环。 我穿越了...... 李琩错愕的看向旁边的新娘,只见新娘淡红色抹胸挤压着能闷死人的傲人胸脯,青粉色对襟上衣包裹着丰腴的身体。 下身是同抹胸一样色彩的淡红色一片式长裙。 中层是红色长衫,长衫外是正绿色拖尾大袖,迤地四五米,最外层是透明的红色刺绣大袖,刺绣的花纹像是牡丹。 除去雍容华贵的着身衣物,还有一条青绿色的披帛,从腰间缠绕至手上。 光看这姿态身段,李琩就能感受到新娘的倾城的风姿和气质。 若换了平常,他看到这儿就打住了,因为他会担心看到脸之后,会破坏他美丽的憧憬。 但现在不一样。 因为他的记忆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正是名留后世的四大美女之一,杨玉环。 他很想看看杨玉环是什么样,可是杨玉环却用一把圆形的扇子挡着脸。 “你挡着脸做什么?都结婚了还不让看?”李琩的声音由于激动,有些微微的颤抖。 “郎君,按照习俗,你应当先作诗使我满意,我才能放下扇子。” 吐气如兰,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些羞涩和笑意。 杨玉环这么一提醒,李琩想起来了。 大唐的婚礼习俗中,确实有洞房要看脸需先作诗的说法,这一习俗称为“却扇”。 可是作为一个文化沙漠,要让他说土味情话,他倒是能掰扯几句,但作诗这玩意他哪会? 看来只能抄。 李琩挖空心思,想起了几十年后非常出名的一首却扇诗,便道:“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杨玉环听罢,连连点头,道:“郎君这诗做得十分出彩,臣妾可却扇。” 说罢,缓缓放下遮脸的圆扇,露出她倾城的面容。 李琩目不转睛的看着。 随着圆扇的落下,李琩看到了杨玉环额头白皙的皮肤,如画的眉,桃花眼里明亮清澈的眼神,圆润的鹅蛋脸,樱桃红唇。 嘶~ 人间绝色,李琩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将出来。 这样的面容,李琩不想用倾国倾城这类的词来形容,因为杨玉环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倾国倾城的意思。 李琩喜欢吃,所以他更喜欢用吃的形容。 对他而言,杨玉环像是洒了辣椒面的金黄色薯条,或是冒着水气的冰可乐。 看到就迫不及待的想尝上两口。 李琩全身的热血沸腾起来,他深呼吸,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缓缓起身,抱起杨玉环。 杨玉环是他过门的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不用顾忌什么。 杨玉环感觉到李琩热烈迸发的情绪,害羞的将头埋在李琩的胸膛,轻声道:“郎君,我们还需完成合卺礼。” “管不了那么多了,等会儿再说。” 李琩抱着杨玉环来到床上,合上珠帘。 …… …… …… 李琩喘着粗气躺在床上,杨玉环脸埋在他的胸膛。 由于刚才运动的原因,杨玉环盘起的发髻有些凌乱,散落在李琩脸上,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也因为体热的原因更加弥漫。 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般。 杨玉环休息会儿,起身给桌上两半匏瓜倒了酒,端到床上,递一半给李琩,朱唇轻启:“殿下,完成合卺礼,以后你我夫妻一心,同去同归。” 以后? 这个词提醒了李琩,他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件事,以后他老爹李隆基可是要抢了他媳妇。 李琩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要被绿了!” 而且,要绿他的还是他爹,李隆基。 这种事,简直比把他脱光了,扔大街上供人观赏还要耻辱! 妈的,一個血气方刚的现代青年怎么能接受这种羞辱? 为了自己的尊严,必须得反抗! 李琩坐起身来。 可是怎么反抗呢? “系统呢?救一下啊!实在不行,来个老爷爷,神奇物品也好啊!” 李琩祈祷着。 可是半天没有回应。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 李琩暗暗叹气,开始分析他能怎么做。 他爹李隆基,是封建皇帝,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打目前也打不过。 目前来看,是个死局。 幸好,按照历史,他爹要绿他,还有五年。 但是五年,短短五年,他能做什么? 夺嫡? 就算成功了也没用,因为就算当了太子,李隆基也是想废就废,想杀就杀,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而且现在朝中形势险峻,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最好的办法,还是远离朝堂,找个地方龟缩起来,这样既可以让李隆基见不到杨玉环,把被绿的概率降低,而且又可以慢慢发育,以待时机。 不过要想远离朝堂也不容易,因为李隆基忌惮宗室,基本不让皇子出京城,封皇子做节度使,也是遥领。 所谓遥领,就是挂个名,屁实权没有。 就像他现在遥领剑南节度使,但是剑南那边的将军官员,他一个没见过。 李隆基一朝,在历史上唯一有行使过节度使权力的皇子,只有荣王李琬一个人。 但是比起在朝中争权,逃出京城做一个有实权的节度使更具有可行性。 而且,在朝中无论做到哪一步都不会是李隆基的对手,而节度使已经开始有尾大不掉的趋势。 他必须竭尽所能,出京城,逐步做大做强。 杨玉环见李琩思考着不说话,以为李琩是得到了就想丢,不想和她行合卺礼,语气带了些火,道:“殿下若是不愿,明日便可将婚书退还。” 李琩闻言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风姿卓越的杨玉环。 他能感受到,杨玉环有着自己的傲气。 李琩先是有些懵,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是啊,她要是没有这份傲气,李隆基又怎么会为讨她的欢心,让人千里给她送荔枝,又怎么会让给她做衣服的工匠的都有七百多人...... 有点意思。 李琩笑了笑,接过匏瓜,将杨玉环拉到自己怀中,柔声道:“我怎么会不愿,花看到你都不敢绽放,我怎么能拒绝。” 杨玉环没听过闭月羞花,好奇道:“为何花见我都不敢绽放?” 李琩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凑了过去,捏了捏杨玉环的脸蛋,轻声在她耳边道:“你觉得呢?” “咦,”杨玉环知道李琩是夸她的美貌,但像她这样的绝色,最不缺的就是别人对她美貌的夸赞,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道:“说得好听,若到生死关头,郎君怕是会丢了我。” “这......” 李琩想起了历史上李琩的行事风格。 五年后,他爹让他离婚他没有反抗,拱手送出了自己的妻子。 马嵬坡兵变,那时候他就在现场,他眼睁睁的看着军队逼着李隆基赐死杨玉环,连尸体都没给收。 所以从某种意义说,杨玉环说得没错。 第二章 装病 杨玉环见李琩又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惹到了李琩,笑道:“郎君,臣妾说笑的,除了圣人,谁又能将我们逼到生死时刻。” “是啊。”李琩笑着,“咱们先行合卺之礼。” “嗯。”杨玉环轻声点头,转身和李琩饮下合卺酒。 饮罢,李琩起身将匏瓜放到桌上,缓步打开房门。 夜风轻拂,月色惨白,寿王府奢华而又静谧。 是啊,除了李隆基,谁能把他们逼到生死时刻? 但逼他们的,偏偏就是李隆基。 这奢华的寿王府就是一个牢笼。 李隆基修了两座大院,把李唐的儿孙全部困在里面。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飞出这座大院,不然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李隆基怎么会放他出去呢? 以李隆基的对李唐宗室的防范,即使他母亲武惠妃求情也没用,除非李隆基肯定他对皇权没用任何威胁。 对了, 如果是一个快死的人,就不会对皇权构成威胁,只要不会威胁皇权,就有可能先逃出长安。 如此说来,似乎可以装病。 可万一李隆基关心我,让我留京养病,不让我出京怎么办? 想到这个问题,李琩笑了。 因为作为帝王的李隆基儿孙一堆,会有多关心他? 李隆基一生,杀了自己好几个儿子,又逼好几个儿子离婚。 无情最是帝王家。 这时,杨玉环找来一件锦袍,从背后给李琩披上,轻声道:“郎君,冬夜天寒,小心着凉。” 李琩转身握住杨玉环的芊芊玉手,道:“我就是突然感觉有些胸闷,才开门透透气。” “要紧吗?”杨玉环想起刚才李琩的风姿,担心是刚才用力过度,道:“臣妾去找郎中来瞧瞧,不然拖延日久,恐怕越发严重。” “今日不用。”李琩关上门,拉着杨玉环回到床上,“现在太晚了,明日若没有好转,再请郎中不迟。” 杨玉环打量了一番李琩,见李琩神色挺好,便点点头,道:“那郎君早些休息。” 说着,扶李琩躺好,给李琩盖上被子,她自己则先卸妆解发,再躺到李琩身旁。 …… …… …… 次日,天明。 杨玉环悠悠醒转,微微侧头,看到李琩睁着眼躺在床上,神色有些憔悴。 李琩这憔悴的神色,是独自熬了大半夜的结果。 杨玉环带着三分慵懒,嘤咛道:“郎君,你身体好些了吗?” “没有。”李琩否认,侧头看向杨玉环,道:“我感觉心脏闷得厉害,烦请你差人进宫,告知母妃,替我请太医。” “嗯,臣妾这就去。”杨玉环揉揉眼,即刻起床,匆忙穿衣出门。 待杨玉环出门走远,李琩翻身爬起,在屋里上下翻找,找了半天,找到一颗夜明珠。 这夜明珠,好像是太子李瑛送他的大婚礼物。 李琩思虑片刻,拿起夜明珠,躺回床上。 许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依稀还能听到杨玉环的声音:“寿王殿下昨夜就身体不适,今日也未好转,烦请张太医费心。” “下官职所当为。”张太医回道。 听到两人的声音,李琩将夜明珠夹到腋下,压住动脉。 片刻后,杨玉环带着张太医推门而入。 张太医先给李琩行了礼,再给李琩诊脉。 由于李琩压住了腋下动脉,所以手上的脉搏相当微弱。 张太医诊到微弱的脉搏,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所以诊脉之后,张太医问道:“寿王殿下感觉身体哪些地方不适?” 李琩道:“几年前,我只是感觉心悸、胸闷,偶尔头晕,最近这段时间,感觉腹胀,吃不下饭、胸闷气短,还会……” 说到这儿,李琩咳嗽起来。 张太医听完李琩的话,又见李琩咳嗽得厉害,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他沉默片刻,说道:“如此说来,像是……” 张太医想说结脉。 所谓结脉,便是心脏病。 此时没有心电仪器,只要掌握一些基本中医常识,想装心脏病不难。 而且,心脏病在这個时代,等同于绝症,只要出现心肌缺血,或者血液淤积,就只有等死。 而李琩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便是血液淤积。 一旁的杨玉环不知道李琩得的什么病,但见张太医的神情不对,忧虑问道:“张太医,殿下的病严重吗?” 张太医思索着,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道:“此病并不严重,只需稍加调养,应该无碍,臣先去抓药。” 说罢,起身给李琩行了礼,退了出去。 杨玉环则跟了出去,礼送张太医。 两人走到门口,张太医重重叹了口气,躬身拱手对杨玉环道:“王妃,下官无能,寿王殿下患的可能是结脉。此病下官不能医治,只能抓药替寿王殿下调养,能活多久,全靠殿下自己。” “啊?” 杨玉环吓了一跳,神情一片茫然,整个人瞬间萎靡下来。 此时的杨玉环,才十六岁,还未被玄宗李隆基抢过去丢进奢靡的大染缸。 她还向往着美好的爱情与生活。 可是,她怎么能想到,这刚结婚,郎君就患了绝症。 张太医见杨玉环如此模样,叹了口气,劝慰道:“此事下官会呈奏圣人和武惠妃,恭请圣人遍寻名医,或许有回天之法,王妃先不必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寿王殿下心情愉悦,结脉此症,若病者意志消沉,只会恶化得越加迅速。” 杨玉环彷徨的点点头,木讷的行礼道:“多谢张太医。” 张太医连忙还礼,道:“王妃多礼,下官需先去抓药,下官告退。” 张太医退了出去,来到府外,他又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杨玉环目送张太医离开,失魂落魄的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回身去找李琩。 来到屋外,听着李琩又咳嗽起来,杨玉环想起张太医的叮嘱,理了理情绪,强行让自己脸上有笑容,才走进屋。 她刚进屋,就看到李琩已经起身,于是连忙过去扶住李琩,道:“郎君,你身体不适,应当多休息。” 李琩本来就是装的,所以完全不在乎,道:“我只是心脏不舒服,无碍的。” 说着,看了一眼杨玉环,看到她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这模样,和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李琩稍微一寻思,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这小姑娘,是因为他的病,咽泪换笑颜。 李琩有些感动,笑道:“没事,只是一点不适,修养一段时间,会好的。” “嗯。”杨玉环重重的点头,“必然会好的。” 第三章 太子探望 张太医已经让人送药过来,仆人熬好药,呈给杨玉环。 杨玉环端着药来到李琩跟前,想亲自给李琩喂药。 李琩没病,自然不能喝这药。 但现在,他还不能和杨玉环坦白,只能先想办法支开杨玉环。 李琩想了想,突然记起杨玉环精通音律,能歌善舞,便对杨玉环道:“对了,听说你通晓音律,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臣妾不过是胡乱弹奏,聊以自慰罢了。”杨玉环谦逊的轻轻一笑,才接着道:“不过郎君若想听,臣妾也可献丑,不知郎君想听哪一曲?” 李琩并不太清楚这时期有哪些著名的曲子,便随口道:“广陵散,你会吗?” “略会一些。”杨玉环点点头,“郎君先喝了药,臣妾再给郎君弹奏。” “药我会喝。”李琩端过杨玉环手里的药,笑道:“于我的病而言,听你一曲,可能会胜过任何良药。” “那臣妾先去拿琴。”杨玉环也笑了,起身离开。 待杨玉环走远,李琩立刻出门,将药倒在院中角落的树下背阴处,然后来到庭院中,半躺到睡椅上。 不一会儿,杨玉环抱着一把木琴缓缓走来,看到院中的李琩,便来到李琩身旁坐定,问道:“郎君,你喝完药了吗?” “嗯,喝完了。”李琩点头,“药真苦,听你弹奏一曲调节调节。” “遵命。”杨玉环将琴放在桌上,开始抚琴。 琴声先是轻缓,如清风拂面,接着旋律慢慢变得激昂、慷慨,犹如金戈铁马就在耳侧。 李琩前世时,会经常看一些古曲的节目,也知道古琴分很多流派,演奏方式各有不同。但不得不说,杨玉环这手琴技,虽然与现代的许多流派弹法不同,但技术毫不逊色于那些大师。 十六岁的少女,倾城容貌,又有此琴技,也难怪能名流后世。 李琩静静的听着,直至一曲终了,他还沉寂其中,久久回味。 杨玉环起身道:“臣妾献丑了。” 李琩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李琩夸了一句,才补充道:“琴声虽好,但有一个地方不太对。” 杨玉环微微一惊,道:“何处不对,请郎君指点。” 李琩道:“第三十八段有一处,你把角音弹成了商音。嵇康一生蔑视权贵,却为什么做官魏国?只因为华夏腹地,邙山在这里,生于安徽,葬于邙山。嵇康希望魂归氓山,邙山在五音中属于角音,所以他临行前弹的,自然是角音。” 杨玉环听了,既惊又喜。 她没想到,李琩居然能有如此高的的见解,自她学琴以来,李琩是第一个听出这个差别,并作出诠释的人,这简直就是她的知己。 但随即,她的惊喜又变成了悲伤。 因为在她的认识里,李琩很可能命不久矣。 杨玉环背身,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缓了片刻,说出了自己弹奏成商音的理由:“臣妾见音律书上有写,商音能够治气促咳嗽,胸闷不舒……郎君胸闷咳嗽,所以臣妾把角音弹成了商音,只希望郎君听后,能缓解一些不适。” 这次换李琩惊讶了。 他曾经看《笑傲江湖》,里面任盈盈弹曲替令狐冲疗伤,他当时很好奇这个设定,便去搜了一下,结果发现古籍中还真有这回事。 但他没想到,今天真的有姑娘想通过琴声缓解他身体的不适。 他有些感动,温言道:“多谢娘子。” 杨玉环笑了起来,一如这冬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 她朱唇轻启,正想说话,却听到敲门声传来。 仆人听到敲门声,前去打开府门,看清来人模样,恭敬道:“小人拜见太子。” “免礼。”太子李瑛微微一笑,“我来看望十八弟,烦请通报。” 院子里李琩已经听到声音,站起身来,给仆人递了个眼神。 仆人心领神会,将太子李瑛请了进来。 李瑛进门,看到院子里的李琩,连忙道:“十八弟,我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来看望你。”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杨玉环,眼神在杨玉环身上停留了会儿,心想:“好绝色的娘子,要不是李琩母亲是武惠妃,他怎么能娶到如此绝色的女子?看她的精神似乎很差,难道是李琩快死了吗?那太好了!” 李琩注意到李瑛的眼神,他咳嗽了两声,行礼道:“见过太子,不知太子驾临,臣弟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一旁的杨玉环,跟着李琩一同给太子李瑛行礼,然后默然退下,准备去给李瑛上茶。 “我们兄弟之间,不必多礼。”李瑛摆手,装作十分关切道:“你的病,要紧吗?” 李琩知道李瑛虽然表面关心他,但心里却巴不得他死。 因为自从他母亲武惠妃受宠之后,李瑛的母亲就抑郁而亡,不仅如此,他母亲现在还想把他推上太子之位。 所以无论从情感,还是权利地位的角度,李瑛都希望他赶紧死。 只是碍于李隆基还活着,李瑛必须装出兄弟情深的样子,虚伪的对他嘘寒问暖。 李琩对这种虚伪有些反感,但是为了他的尊严,他以后也必须虚伪。 李琩竭力调整了一下心态,笑道:“有劳太子挂念,张太医说,只需疗养即可,但……” 李琩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咳嗽起来。 李琩是故意不说完,想看李瑛之后如何行动。 李瑛听李琩的口气,这病似乎不轻,心中窃喜,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关心,道:“张太医既然都说了没事,那肯定没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安心静养即可,对了,” 李瑛从怀里掏出一個锦盒,递给李琩:“这是我寻来的百年人参,你补补身子。” 李琩接过锦盒,客气道:“谢太子垂爱。” “十八弟,你太客气了。”李瑛拍拍李琩的肩膀,接着道:“既然伱身体不适,我也就不多打扰了,等你身体恢复,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好的。”李琩回了一笑,然后行礼道:“臣弟恭送太子。” “嗯,你记得多静养。”李瑛拍拍李琩的肩膀,随后走出寿王府。 来到府外,李瑛低声对跟过来的侍从道:“我看李琩病得不轻,你去查查,他到底病情如何。” “喏。”侍从领命而去。 李瑛负手而立,心道:“李琩,你最好是真的能病死,不然,我还要帮你一把。” 想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寿王府,脑海里冒出了杨玉环的倾城样貌。 第四章 进宫 杨玉环此时才端着茶水从屋里出来,见李瑛已经离开,杨玉环疑惑道:“太子怎会如此匆忙?” 李琩心里清楚,太子匆忙的来去,只为两件事。 第一,做戏给李隆基看,让李隆基看到他爱护弟弟。 第二,看他病重不重,最好是命不久矣。 这样的心思,说出来有些无情,但对现在的李琩来说,是有利的,只要他利用得好。 李琩兀自想了会儿,才回杨玉环的话,道:“太子来看我,是关心我,他离开匆忙,是担心打扰到我修养。” 杨玉环闻言,神情微变。 她虽然年龄小,涉世未深,但并不笨,而且也知道李瑛和李琩之间的矛盾。 拥有这样的矛盾,还能如此兄弟情深? 杨玉环持怀疑态度。 她望着李琩,心想:“郎君通晓音律,心地还如此善良,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患了不治之症。” 她发自内心的,感到可惜和痛心。 李琩并没有注意到杨玉环的神情,因为这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 早上的时候,他让杨玉环去告诉武惠妃,让武惠妃去请太医。 其实,他贵为皇子,要请太医,完全不需要让武惠妃出面。 他这样做,是有两层考虑。 第一层,他虽然知道一些基础的中医知识,但是能不能瞒过医术精湛的太医,他并不确定,但有武惠妃出面,那张太医就会考虑到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此张太医即使知道他的病是装的,也不会太过“计较”。 第二层,是武惠妃请的太医,那张太医为他诊病之后就会第一时间去给武惠妃汇报他的病情,这样无论他的病情怎么样,都不是出于他的口,以后若有意外,他也完全可以把这事推给张太医。 这样的算计,有些阴狠,但是没有办法,政治就是这样,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救别人。 从张太医的欲言又止,杨玉环的咽泪换笑,以及太子李瑛的探望来看,李琩料定张太医给他诊出了他想要的病,现在他应该进宫了。 李琩吩咐仆人备马车,进宫。 …… …… …… 皇宫里。 李琩的母亲武惠妃和父亲李隆基此时已经知道李琩患病的消息。 武惠妃神情悲伤,道:“三郎,一定要找最好的郎中,给琩儿治病。” “朕会的。” 李隆基安抚着武惠妃,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 李隆基在想,李琩的病是真的吗? 如果是假的,那李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有哪些人和他一起欺上瞒下?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他先前一点都没有察觉? 还有,要是李琩死了,谁又能牵制太子的势力? 目前朝中的势力主要有三股。 第一股是太子,这股势力包括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还有朝中主张立长的大臣,这些人有张九龄,高力士等。 第二股是李琩,这股势力的主要推手是武惠妃和李林甫,至于李琩,他在李隆基心里性格软弱,成不了气候。 还有一股是以李亨为代表的第三派,他们这派就盼着李瑛和李琩斗个鱼死网破,他们坐收渔利,趁机上位。 这两年,许多人都在暗地里责怪他李隆基宠幸武惠妃,打压太子,可是李隆基站在他的角度,他觉得自己没做错。 他年少时,就和太平公主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后集团。登基后,又平太平公主,拨乱反正,攘外安内,励精图治,把大唐盛世推上高峰。 可即使他这样努力,边境依旧战事频发,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少,这时候,要是太子李瑛做大,像他当年一样发动政变,那他又该如何应对? 他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他累了。 他只想用帝王之术平衡各方势力,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现在如果李琩真是患了不治之症,他就不能平衡太子的势力。 李隆基在心里默默叹气,暗想:“太子得知琩儿患病,第一时间便去看望,也不知他是真的爱护兄弟,还是装模作样。” 李隆基正想着,武惠妃又道:“三郎,臣妾想出宫一趟,去看看琩儿。” 李隆基闻言,道:“也好,朕和你一同去。” 李隆基话声刚落,高力士便进门禀报道:“禀圣人,寿王请见。” 李隆基一愣,道:“快让他进来。” “喏。” 高力士出了门,不一会儿,“身体虚弱”的李琩蹒跚的走了进来。 李琩进门后,跪地行礼道:“儿拜见父皇,给母妃请安。” 说完,又咳嗽起来。 武惠妃心疼儿子,连忙起身去扶起李琩,关切道:“孩子,你身体不适,怎能经得起折腾,你在府呆着,我和你父皇自会去看你。” 李隆基先是暗暗审视了一番李琩,才叫来高力士,让他给李琩搬来座椅。 李琩坐下后,微弱笑道:“母妃,您不必担心,儿身体无碍的。” “怎么会无……”武惠妃原本想说怎么会无碍,可想起张太医的叮嘱,及时打住,改口道:“是,会无碍的。” 李琩看武惠妃的神情,更加确定了张太医诊出自己的病不轻,便假装惊讶,问道:“难道张太医给母妃说了什么?” 武惠妃道:“没……没什么。” 李琩叹了口气,道:“儿的身体,自己知道。儿之前之所以不敢请张太医,就是怕父皇和母妃知道,担心孩儿。但近来儿身体不适越来越严重,儿生怕哪一天一睡不起,但父皇和母妃却毫不知情,那岂不是更大的不孝。” 李琩说到这儿,用力起身,咳嗽着叩头道:“儿……咳……之前瞒了父皇和母妃,请父皇治罪。” 武惠妃想扶起李琩,但考虑到李琩隐瞒此事,确实有欺君之嫌,于是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转眼望着李隆基。 李隆基道:“快起来吧,你隐瞒此事,也是一片孝心,朕怎么会怪你。” 听到李隆基的话,武惠妃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连忙扶起李琩,带着哭腔道:“琩儿,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治好你。” 李琩微微一笑,宽慰道:“生死有命,母妃不必太过伤心,孩儿能做您和父皇的儿子,已经是三生有幸,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武惠妃忙问。 第五章 真相,谁在乎 “儿臣遗憾的只有两点。”李琩憧憬着,道:“一是担心以后不能在您和父皇膝前尽孝。二是父皇治下的大唐盛世,锦绣山河,孩儿未曾多看几眼,真希望有机会可以踏遍这盛世山河。” 听到李琩如此孝顺的话,武惠妃眼泪婆娑而下,哭道:“会的,会有机会的。” 李隆基沉默片刻,道:“琩儿,你这些年,已是孝顺有加,若你真想看朕治理下的锦绣山河,朕许你出京游历,朕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经不起车马劳顿。” 李隆基这话,正是李琩想要的,但是此刻他不能答应。 因为一来,他不确定李隆基这话是不是试探,二来,如果他现在就走,之后又长时间不死,那李隆基就算现在不怀疑,以后也势必会怀疑他的用心。 而且他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游历,不能由他自己说了算,必须得让张太医来说。 因此,李琩回道:“孩儿谢父皇恩典,只是孩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能出行,何况,比起出游,孩儿更希望在最后的日子,能在父皇和母妃跟前尽孝。” 武惠妃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的酸楚,眼泪止不住的掉,李隆基则神情不定。 李隆基还是不能确定李琩是不是真的患了不治之症,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武惠妃的表现不像是装的,无论李琩是真病假病,这事武惠妃都毫不知情。 李隆基思量片刻,叹气道:“琩儿你如此孝顺,朕却不是一个称职的阿耶,你早有隐疾,朕却一点察觉没有。” 这话明面听着像是自责,但暗地里却是说:你患了不治之症,为什么这么久没人发现前兆? 李琩听出了弦外之音,道:“父皇对孩儿已是关怀备至,只不过孩儿一开始也不知道这病会这么严重,且父皇日理万机,为大唐殚精竭虑,孩儿实在不愿再让父皇为儿臣忧劳。” 李琩这个解释也算合理,李隆基没有再问,他终于起身,来到李琩身边,温和道:“朕已经下旨召名医为你治病,不用担心。” “谢父皇。”李琩恭敬道。 ...... 离开皇宫,李琩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先去了张太医的府邸。 张太医府邸里。 此时宰相张九龄和张太医相邻而坐。 张九龄喝了口茶,道:“寿王进宫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张太医摇摇头,“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张九龄审视着张太医,“寿王患了什么病?” “像是......结脉。”张太医的话显得没什么底气。 “像?”张九龄哗的站起身来,“你的医术可不会诊不出确切的症状!” 张太医闻言,低下头去。 张九龄本来只是来替太子问一下李琩到底患的什么病,却突然发现这事情并不简单。 张太医低头沉默片刻,道:“寿王请武惠妃来找的我。” “是么?”张九龄意识到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坐了下去。 张太医又道:“我给寿王诊脉的时候,我察觉到他的脉象有异常,这个异常,不是说脉搏微弱,而是指不同于正常的病症。后来,我问寿王他的身体状况,按寿王的说法,以及我诊到的脉搏情况,像是结脉。” 虽然张太医说得模糊,但张九龄已经听清了。 无论李琩的病是不是结脉,李琩想要的诊断结果,就是结脉。 张太医配合了李琩。 张九龄叹了口气,道:“可你是一个郎中。” 可你是一個郎中,伱应该对得起你的医德,这是张九龄完整的话,但他只说了前半句,因为这前半句就够了。 “我还是大唐的官,还是你的族弟。”张太医对上张九龄的眼神。 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张太医是说他是大唐的官。 只要是大唐的官,谁不畏惧现在的武惠妃,如果他不按李琩想要的结果诊,谁知道李琩和武惠妃会怎么对付他? 他说他是是张九龄的族弟。 张九龄想保太子,他自然也想。 目前的形式,武惠妃和李林甫一心想把李琩推上太子之位,但只要李琩患了不治之症,那就失去了竞争太子之位的机会。 他不明白李琩为什么要装病,或许是念及兄弟情谊,或许是无心大位,但无论怎样,这个结果是双方都想要的。 既然这个结果是大家都想要,谁又在乎真相是什么? 这是张太医的想法。 两人相视沉默半晌,张九龄叹了口气,道:“大唐这盘棋,并不是谁都能下,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否则只会害了你。” 张太医道:“只要保住太子,我干什么都无所谓。” “混账!”张九龄厉声大喝,“卷进来你谁都保不住,万一寿王把这事捅出去,再添油加醋,那你就是结党!暗结东宫,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到时候你一颗脑袋怕是交代不了,太子也会被牵连。” “我,我......”张太医顿住了。 张九龄道:“你中午进宫怎么给武惠妃回复的?” “结脉。” “咬死了吗?” “是。” 张太医肯定的点头。 张九龄想了想,道:“既然咬死了,就不能松口。如果有万一,就只能是误诊,打死也不能说出其他的话。” “我明白。” 张太医应了下来,正想再说,仆人突然来报:“阿郎,寿王请见。” “寿王?”张太医有些惊讶,望向张九龄。 张九龄略微思索,道:“我先到内堂回避一下,先听寿王说什么。” 说罢,进了内堂。 张太医则亲自去迎接李琩,一见到李琩,便行礼道:“寿王驾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 “张太医不必多礼,”李琩摆摆手,“我的病,以后还望太医多多费心。” “下官职所当为,寿王请。”张太医一边说,一边将李琩请进大堂入座。 李琩进入大堂,看到张府的仆人正在收拾桌上的茶具。 才收茶具,明显刚才有客人,但他一路没遇到人,显然这个客人没走。 什么人没走也不想见他呢? 应该是太子那边的吧。 李琩转瞬间就想到这一层,但他什么也没问,兀自坐了下来,道:“张太医早上给我诊病的时候,没告诉我是什么病症,因此我特来问问。” 第六章 心知肚明 “这个,”张太医顿了一下,想起刚才张九龄说的必须咬死,便不再犹豫,道:“是结脉。” “结脉。”李琩若有所思,说道:“我父皇,母妃,还有我娘子,是不是都知道我患了这个病?” “都知道。”张太医点头。 “唉!”李琩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我这个结脉是天生就有,还是后天才得?” “是……”张太医思考了一下,如果要说是天生就有,那小时候就应该被诊断出来,所以只能是后天,因此他肯定道:“是后天所得。” 张太医又一次配合了李琩。 但李琩此话,是在试探张太医是否知道他在装病。 李琩早上的操作,只能伪装成心脏病的症状,根本不能以此区分是先天性还是后天所得。 所以,张太医最好的回答,应该是不知道,需再一步诊断。 但他直接给出了结论。 这就说明,他在说谎。 “这样啊。”李琩眼神里闪过一抹讶异之色,然后点点头。 张太医注意到李琩的神情,回神一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现在,李琩已经知道他在撒谎。 张太医有点心慌了,他望着李琩,生怕李琩突然站起身来,对他大加斥责。 但李琩沉默了片刻后,道:“张太医,我的身体能远行吗?” 张太医闻言一怔。 他知道李琩的病装的,自然能远行,而且即使真的是结脉,不到后期,也可以远行。 但李琩为什么要问他呢? 张太医想了片刻,明白过来,心道:“他想出远门,不愿亲口对圣人讲,想让我讲,也好。” 念及此处,张太医道:“自然可以,殿下所患之病,并不需要卧床,出门远游,开拓视野,豁达心胸,兴许比在家闷着调养更好。” “谢张太医指点。”李琩客气一句,“父皇为了我,已经下旨召天下名医前来为我医治,明日应该就会有人来我府邸。” 李琩已经清楚张太医配合他装病的事,既然张太医已经配合,那就让他配合到底。 因此他这话,是想让张太医帮他瞒过其他医者。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张太医也听出了言外之意,道:“天下医家千万,有藏于江湖的妙手,也有欺世盗名、害人之庸医。太医署除了看病之外,也有鉴别、监管这些医家的权利,殿下尽管放心,圣人所召之医,下官自会鉴别,他们若为殿下治病,下官也会陪同,绝不会让庸医害了殿下。” 李琩听明白了张太医的话,拱手道:“如此,多谢张太医。” “殿下多礼了。”张太医连忙起身还礼。 李琩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天色,道:“即将宵禁,我便不多打扰了。” 张太医道:“下官送殿下。” “嗯。”李琩没有拒绝。 张太医将李琩送走,回到大堂。 此时,张九龄已经从内堂走出了出来。 张太医叹了口气,兀自坐下,对张九龄道:“今天的寿王叫人好生害怕,他知道内堂有人,却什么也没问,又一句话便试探出我知道他在装病。” “他应该猜到了是我。”张九龄附和着,“后面他两句看起来正常不过的话,又让你替他办两件事,以前我和他接触时,从没感觉他有这样深沉的城府。” 张太医点点头,疑惑道:“只是他要出京城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明哲保身,远离权利中心,或许他只是想寄情山水?”张九龄摇摇头,想了想,道:“无论他想做什么,他出了京城,就不会影响太子之位,这对他,对太子,对朝局,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错。”张太医跟着道。 “还有,”张九龄转眼凝视张太医,“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他知,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说,否则便是弥天大祸。” 张太医道:“我明白。” 张九龄点头,看向刚才李琩离开的地方,心道:“敢行此事,寿王不仅城府极深,其胆识也非常人可比,只盼他能做个公忠体国之人。” …… 李琩回到府邸。 此时杨玉环正坐在院子里,双手枕着下巴,愣愣出神。 听到有人进府,才回过神,见来人是李琩,连忙迎了上去,道:“郎君。” “嗯。”李琩望向杨玉环,见她模样比之前似乎更加憔悴了。 按理说,新婚燕尔,正是花前月下,快乐齐天之时。 可是因为他装病,让杨玉环只剩下愁苦。 李琩心中有些愧疚。 但他还是不能告诉杨玉环真相。 因为一来,他不知道杨玉环是否能守住秘密,即使能守住,杨玉环也只是从郎君患病的愁苦换到阴谋计算的牢笼,从一個坑跳入另外一个坑,这没有意义。 二来,正是因为杨玉环的憔悴,别人才会更加相信他是真的病了。 至于张太医,他已经上了这条船,而且什么事都是他做的,他暂时肯定不会说。 还有张太医府邸内堂那个人。 那个人是太子党,又和张太医关系十分亲密,那就只有张九龄。 张九龄虽然扶保太子,但他是个忠诚正直的能臣,无论从人品,还是这事背后利害的关系,张九龄都不会张扬出去。 不过李琩虽然不能告诉杨玉环真相,却可以告诉杨玉环,他知道自己的病,她不用强颜欢笑。 这样,至少可以减轻一点她的压力。 李琩拉着杨玉环坐到院中,道:“娘子,我进宫后去拜会过张太医,我知道我患的是结脉。” “嗯?”杨玉环一怔,看着李琩,眼眶瞬间红了,一行眼泪掉了下来,道:“郎君,吉人自有天相,你不会有事的。” 昏黄的夕阳洒在杨玉环的脸庞,把她睫毛上晶莹的泪珠映得闪闪发光。 她绝色的面容,在夕阳与眼泪中,更凭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李琩微微愣神,伸手抹去杨玉环脸上的泪珠,道:“你都说我不会有事的,你怎么还哭,而且……” 李琩觉得后半句不合适,没有说下去。 但杨玉环却十分好奇,问道:“而且什么?” 第七章 母子深谈 “而且,”李琩笑了笑,“我们成亲才一天,现在知道我有病在身,你可以改嫁。” 杨玉环秀眉微蹙,想了想,道:“也对。” “额......”李琩愣住了。 杨玉环见李琩的模样,由泪转笑,道:“臣妾骗你的,郎君现在生死难料,即使我们之间没有感情,臣妾也不会在这种时刻离开,更不要说……” 杨玉环贴过去,靠在李琩的胸膛,接着道:“郎君是臣妾的知音。” 李琩闻言有些动容,搂住杨玉环。 杨玉环又道:“郎君自己患了病,不仅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来安慰臣妾,如此良人,实在难寻。” 杨玉环这话,李琩倒未曾想过,因为他这病是装的,属于歪打正着,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杨玉环知道真相会怎么样,会不会生气。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他现在没有时间多想。 他理了理思绪,问道:“长安繁华,让人留恋,如果我想出京游历,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李琩初衷就是想不被绿,如果杨玉环贪恋繁华,执意留京,不愿和他一起,那这事就废了一半。 “好啊。”杨玉环仰头,望着李琩:“臣妾幼年时在蜀州长大,十岁才入的长安,说起来,我在蜀州住的时间比长安还要久,臣妾总想回蜀州看看。” 蜀州属于剑南管辖,现在李琩任剑南节度使,如果他直奔蜀州,李隆基必定会怀疑他想称霸一方。 虽然坐镇一方属于他规划里的一环,但是他不能这么急,他需得步步为营,所以蜀州暂时去不了。 想到此处,李琩道:“蜀州我们暂时不能去,等过几年我再带你去,好吗?” “嗯。”杨玉环点点头,“郎君去哪儿,臣妾跟着去哪儿。” 李琩闻言,将杨玉环抱得更紧了些。 ...... ...... ...... 次日,许多名医齐聚寿王府,而张太医全程陪同。 在张太医的协助下,名医们都确定李琩患了后天结脉,且此病无法医治,只可调养。 名医们都众口一词,其他人便不得不信。 于是寿王患了不治之症这个消息,几日之间传遍长安。 李琩在府里呆着,迎来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名医和看望者 直到十余日后,门庭渐疏,而长安的天色也渐寒,雪花开始飘落。 李琩迎着风雪,进宫去给武惠妃请安。 武惠妃是李琩患病被打击最大的人,因为她既为儿子的病感到悲痛,又因为儿子不能成为太子,导致她想长久称霸后宫的愿望落空而失落。 此时的武惠妃,也不如之前那么神采奕奕,而是满脸愁容。 母子二人来到坐到炭火旁落座,武惠妃道:“琩儿,我这一生有四个儿子,你九哥李一,两岁而亡,你十五哥李敏,也是早早夭折,我现在就你和……,可你也......” 说到这儿,武惠妃落下眼泪。 在历史上,正是因为前两个儿子的夭折,李琩自小便被宫外的宁王李宪抚养,后来册封他为寿王,也是这个原因。 而武惠妃,因为构陷太子李瑛的缘故,名声一直不太好。 但对于李琩来说,他现在能感觉到武惠妃对他的母爱,也能感受到武惠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李琩劝慰道:“阿娘,生死有命,九郎和十五郎早夭,是天命使然,非阿娘能左右,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阿娘不必难过。至于我,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 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的称呼便没有那么官方。 武惠妃挤出笑容,道:“你想出门游历一事,你父皇已经问过张太医,张太医说你这病,出去游历一下反而会更好,待冬天过去,我会去求你父皇让伱出京。” “嗯。”李琩想要出京确实需要武惠妃帮最后一把力,他没有再虚伪的推脱,直接应了下来,顿了顿,道:“阿娘,你认为太子如何?”’ “他?”武惠妃没想到李琩突然提起李瑛,想了想,道:“他才能尚可,就是性格急躁,不擅长权变。” “那李亨呢?”李琩又问。 武惠妃道:“李亨擅权谋,能隐忍,才能也尚可。你问他们做什么?” 李琩笑了笑,道:“按阿娘的说法,他们两人都不是无能之辈,我离开长安之后,朝局的争夺极有可能会以他两人为核心,到时候阿娘只需看着,千万不要插手。” “这……你此话何意?”武惠妃不解。 李琩道:“父皇现在独宠阿娘,我退出之后,阿娘就不再是他们朝局上的敌人,到时候他们很有可能来争取阿娘的支持,但阿娘不能理会。” 历史记载关于武惠妃的死亡原因多种多样,且有的充满传奇色彩,但是总的来说,都和李瑛之死有关,换句话说,和朝局有关。 李琩不想让武惠妃再那么早死,因为即使抛开亲情的角度,武惠妃多活一天,李隆基就不会那么急着找替代品,这样抢杨玉环的概率也小一点,还有武惠妃活着,也会延伸他的影响力。 但他知道武惠妃有野心,即使他退出皇位之争,武惠妃也极有可能干涉政局,所以他特地来劝武惠妃远离争斗,也算是他对离京前的安排。 “嗯。”武惠妃点头答应,但明显没听进去。 李琩见状,又道:“阿娘,你是武家的女儿,现在大唐很多人都对武家有深深的怨念和忌惮,无论你对谁做了怎样的帮助,他们都不会兑现对你的承诺,不仅不会,能让阿娘善终就算仁义。” 武惠妃闻言微惊,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李琩道:“什么都别管,逼不得已之时,大义为先。还有,李林甫这人,虽然才能出众,但不可深信,阿娘对他需小心提防。” 武惠妃道:“他承诺过,他会力保你。” “承诺是最不靠谱的东西,特别是对于朝局。”李琩望着火盆里的炭火,“这炭火在冬日,谁都会向它靠近,但到了夏日,人人都会唯恐避之不及。李林甫之所以承诺力保我,是因为他想借阿娘的权势向上爬,阿娘你已经帮他够多了,但他不见得真的会对阿娘感恩。有朝一日,阿娘一旦失宠,他就会露出他的真面目。” 武惠妃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儿子虽然有些才华,但为人懦弱,也不善权谋,但今天,李琩的见识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开始思考李琩前面说过的话,想了半晌,说道:“琩儿,我以为你在这种时候,会全身心都在自己的病情上,没想到你居然比平时考虑得更多。” 第八章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李琩站起身来,来到窗边,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落满兴庆宫,接着道: “人从出生的那天,死亡就是注定的结局,所以与其在这上面忧虑,不如想点实际的东西,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李琩这话,倒不是装腔作势,这是他真真实实的想法。 武惠妃望着窗边的李琩,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儿子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武惠妃愣了愣神,问道:“你今天是特地来劝我不要干涉朝局的吗?” 李琩转身,望着武惠妃,行礼道:“不知道阿娘能不能答应孩儿这个请求?” 武惠妃犹豫半晌,道:“我只能答应你,你活一天,我就一天不干涉朝局。” “谢阿娘。”李琩深深一拜,又道:“我还有两件事,需要请阿娘帮我。” 武惠妃宠溺的笑道:“你的事我能不答应吗?你尽管说。” 李琩道:“第一件,我身体不适,所以出游需要有郎中贴身照料。” 武惠妃道:“这事你不说,我也会替你安排。” 李琩道:“我想要张太医的女儿。” “嗯?”武惠妃打量着李琩,笑道:“前段时间,你才求我让你娶杨家娘子,这才大婚半月不到,你就又看上别人了?还是说,杨家娘子见你患病,怠慢了你?” 李琩之所以要张太医的女儿贴身照料,有三个理由。 其一,张太医知道他是装病,他虽然确定张太医不会将这事说出来,但是万一呢?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质。 其二,张太医是太子一党,为了太子着想,必定会好奇他装病出去做什么,然后让人秘密监视他,所以他干脆要来一个监视的棋子在身边。 因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让人秘密监视,不如光明正大的带着监视者。 其三,他出去游历之后,必定会有很多医者为了巴结他,来给他看病,他不能时时防着露馅,所以想让张太医的女儿给他挡枪。 李琩的这些心思,自然不能给武惠妃说,他笑道:“杨家娘子对我很好,我也不是想纳妾,只是听闻张太医女儿医术精湛,颇得她父亲真传,且万一我有突发状况,她也可以迅速联系她父亲。” 武惠妃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伱,我去求你父皇,还有一件是什么?” 李琩的:“大唐虽然繁华盛世,国泰民安,但我胆子小,怕遇到危险。所以另一件事,我希望阿娘能求父皇,给我派一個护卫。” 李琩想让李隆基给他派个护卫,既是为了安全着想,也是为了李隆基能光明正大的监视他。 “这事我也给你想过。”武惠妃笑了笑,“你有没有指定的人?” “没有。”李琩摇头笑笑,“护卫只要是父皇安排的就行。” “好,我答应你。”武惠妃应了下来,调侃道:“你这进宫一趟,装了一肚子的事。” 李琩闻言,走到武惠妃身旁,给武惠妃捏着肩,陪笑着道:“我主要还是来给阿娘请安。” “行了,别贫了。”武惠妃拉李琩坐到她旁边,“以前我倒是盼着你多谋事,现在你病了,多谋事了,我倒希望你能和从前一样,少忧劳。” “我也希望阿娘少忧劳。”李琩望着武惠妃,“您都憔悴了,阿娘,其实您不必为我担忧,孩儿自有孩儿的路。” “我尽力。”武惠妃苦涩一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杨家娘子好生俊俏,你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儿子?” “这个……我尽力。”李琩摊手一笑。 母子两人,聊起了家长里短。 …… …… …… 长安的冬雪来得猛烈,大雪纷飞,以长安作熔炉,融万物为白银。 李琩在屋里,半靠在躺椅上,烤着炭火,手里拿着一卷书,默默翻看。 杨玉环在门口站着,望着门外的风雪,说道:“郎君,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盛。” “瑞雪兆丰年。”李琩放下手里的书,“明年一定会是个好年头。” “嗯。”杨玉环点点头,“按数九算,现在已经是四九天,可这雪却未有颓势。” “数九。”李琩想起了这个习俗,道:“我们俩还没数九呢。” 中国向来有数九的习俗,入九开始,没什么文化的人会画九乘九的方格,有些人画九朵梅花,每朵九瓣,有文化的则写九个汉字,每个九笔。 九九八十一,每天一画或一笔,八十一天过去,冬天也就过去了。 大唐文化繁荣,像他们这种贵族,每年都会写九个汉字。 杨玉环出生官宦世家,自然也会。 想到此处,李琩起身,来到杨玉环身后,从杨玉环身后抱住她,说道:“你有数九的习惯,只是因为我生了病,你今年放弃了这个习俗,对吗?” 杨玉环抓住李琩的手,脸贴着李琩的脸,道:“冬天每年都会来,但郎君只有一个,自然是郎君的身体重要。” “让你受苦了。”李琩有些愧疚,“其实你不必把我的病当回事,一切照旧就好。这样吧,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虽然冬天已经过半,但我们也可以从现在开始数。” 杨玉环来了兴致,问道:“这可以吗?” “当然。”李琩放开杨玉环,吩咐下人找来一张硕大的纸,道:“娘子,我们写什么呢?” 杨玉环研着墨,笑道:“写什么,自然是郎君说了算。” “好啊。”李琩没有推辞,提笔描了九个字的边。 杨玉环跟着读道:“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每个字刚好九笔。 这九个字,对李琩来说,是等到春天,他就能出京。 杨玉环读完,夸赞道:“九字,每字九笔,既符合数九习俗,又富有深意。” 李琩微微一笑,道:“咱们一起把前面的一半补上吧。” 杨玉环点点头,拿起毛笔,蘸了墨,问道:“郎君,我们一人一笔吗?” “当然是一起写。”李琩握住杨玉环拿笔的手。 “好啊。” 杨玉环快乐的笑了起来,两人一道把前面的几笔补上。 写完后,李琩道:“娘子,这前面漏掉的几笔,就像是我们错过的前半人生,我们未能青梅竹马,如今我们已一起补上,后面的笔画,我们一起,一天一笔,就像我们的余生,生死与共,同去同归。” “嗯嗯。”杨玉环笃定的回应,将头埋在李琩胸膛,道:“你可不许骗我。” 李琩道:“当然不会骗你。” “我相信你。”杨玉环又笑了,仰起头,道:“我想去堆雪人。” 李琩道:“走吧,我陪你去。” 两人携手来到院中,慢慢垒起一对佳人,欢声笑语传到府外。 府外,暗地里守着的眼睛听到李琩和杨玉环的笑声,不由在心里咒骂起来。 第九章 危机四伏 皇宫里,李隆基坐在龙椅上,手撑着额头,仿佛有些疲倦。 一旁的高力士呈奏道:“禀圣人,寿王殿下这段时日,除了去给惠妃娘娘请安之外,一步也未出过寿王府。” 李隆基并未抬头,又问:“有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没有。”高力士肯定的回奏。 李隆基沉默下来,思虑片刻后,又问道:“太子呢?” 高力士回道:“太子殿下倒是经常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在一起,朝中一些大臣,也有前去拜会。” 李隆基听到这儿,终于抬起头,望向高力士,道:“李亨呢?” 高力士道:“李林甫倒是去拜会过忠王殿下,但忠王殿下未见。” 李隆基道:“李亨最近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高力士道:“贺知章、潘肃、吕向、皇甫彬等人,都是些名士。” 李隆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高力士自觉的退了下去。 待高力士出门,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叩拜行礼道:“拜见圣人。” 李隆基道:“高力士刚才所说属实?” “句句属实。”侍卫伏地回话。 李隆基道:“好,你出去吧。” “喏。”侍卫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李隆基靠在龙椅上,心里盘算起来。 李琩失势,在所难免,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太子如今有些得意忘形,倒是李亨,可真沉得住气。 朕当下要想平衡太子的势力,看来只能扶持李亨。 李亨啊,朕希望你是真的沉得住气,可不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 ...... ...... 李琩整日在王府中和杨玉环读诗听曲,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到一月中。 这月,李隆基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下敕:“天下逃户,听尽今年内自首,有旧产者令还本贯,无者别俟进止;逾限不首,当命专使搜求,散配诸军。” 第二件,准许寿王出京游历,并派张太医的女儿为李琩的医官,另派一名千牛卫中郎将做李琩的贴身护卫。 这第一件事,关系国计民生,但长安城中,明显第二件是带来的震撼更加强大。 因为李琩不仅患了病,还要出京了,这意味着李琩再无缘太子之位, 一时间,暗流涌动。 …… 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围坐在一起。 鄂王李瑶道:“上天有眼,让李琩患了不治之症,这下二哥的太子之位算是稳固了。” 光王李琚跟着道:“李琩就是该死!武惠妃气死了我们阿娘,现在也该让她尝尝失去至亲人的痛苦。” 李瑛这两兄弟骂得起劲,他自己倒是比较冷静,他想了想,道:“二位弟弟,言过了,怎么说,李琩也是我们的兄弟,兄弟生了病,我们怎么能如此落井下石?” 李瑶与李琚对视一眼,同声道:“臣弟失言。” 李瑛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而后道:“现在情形也不是那么明朗,李琩虽然患病离京,但武惠妃还在,父皇对她的宠幸丝毫不减,她虽然不能让她儿子当太子,但是她依旧可以影响其他人。” 光王李琚道:“前有武氏,后有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及太平公主,父皇明明知道女人干政是大忌,偏偏却又宠幸武惠妃,让她……” “住嘴!”李瑛打断李琚,道:“父皇圣明烛照,千古明君,你岂能言过?再说,父皇并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忌讳,不然武惠妃就不是惠妃,而是皇后。未立她为皇后,已经是父皇的节制。” 李琚不服,道:“她虽无皇后之名,却也有皇后之实。” 李琚说到这儿,明白了什么,接着问道:“二哥,你不会是想讨好她吧?” 李瑛道:“魏蜀吴三足鼎立时,常此次联合,对付另一方,因为没有谁会是永远的敌人。这几日,我见父皇经常召见贺知章,潘肃,吕向、皇甫彬等人,他们都是李亨的师友,可见父皇也有其他用意。” “这……”李琚反应过来,“可我实在不愿和武家的人联合,而且,还要低下身段。” 许久不说话的李瑶道:“联合归联合,但并不代表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李琚问。 李瑶道:“李琩不是要离开长安吗?出了长安,路途艰险,保不准会遇到什么意外,如果这个意外是李亨的人造成的,岂不是一举两得?” “对啊!”李琚拍手叫好,转头想问李瑛的意见,却见李瑛已经走出了门。 李琚问李瑶道:“二哥什么意思?不同意?” 李瑶微笑摇头,道:“如果二哥真不同意,他已经阻止了我们。只是他是太子,当行正道,这些事,应该由我们来做。” 李琚道:“也罢,那就咱俩商量。” …… 李亨府里。 李亨给吕向和皇甫彬倒了茶水,说道:“这是岭南那边刚送来的新茶,口感甚佳,请二位老师品鉴。” 吕向和皇甫彬端起品了品,吕向道:“不腻不辛,唇齿留香,好茶。” 皇甫彬接着道:“殿下,这岭南虽然是个产茶的好地方,可要说住人,还是这长安好。” 皇甫彬此话,是想暗示李亨夺嫡,因为要是李亨不夺嫡,能不能久居长安,便不是他说了算。 李亨听出言外之意,但并不表明态度,只道:“岭南一带,我有些相熟的朋友,老师喜欢岭南茶,我每年可命人送于老师。” 皇甫彬知道李亨是在装糊涂,便直接道:“殿下,圣人如今多诏我四人入宫,其用意显而易见,如果此时不抓住机会,错失了良机,难免遗憾。臣知道殿下宅心仁厚,可圣人如此用意,太子那边不会不有所行动,不早做准备,届时恐怕无力应对。” 李亨闻言微愣,想了想,道:“那依老师之见呢?” 皇甫彬道:“先发制人。” “如何先发制人?”李亨问道。 皇甫彬道:“太子素来与寿王和武惠妃不合,若这次寿王离开长安后,出现意外,太子恐怕难逃干系……” 李亨道:“他是我的弟弟!” 皇甫彬道:“他母亲是武家的人,武家多行不义,报应在他身上,也是应该。况且他的病,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李亨道:“此事我就当没听过。” 李亨只说没听过,却没有阻止,其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第十章 离京 寿王府。 李琩和杨玉环已经分别拜别过家人,收拾行李,只需等张太医的女儿和那个千牛卫中郎将到来,便可出发。 杨玉环好奇问道:“郎君,我们先去往哪里走?南面吗?我听闻南面风景怡人。” 李琩此次溜出长安,并不是没有目的的去玩,而是想找一个地方苟起来,逐步做大做强。 他开始计划的地方有三个,分别是剑南,河西,河东。 想去剑南的原因,是因为他遥领剑南节度使,他要是去了剑南,就不是遥领。 但是这条路太快了,很容易引起李隆基的怀疑,所以前面杨玉环问能不能去蜀洲的时候,他否决了。 而河西和河东,则是兵力最多的两个藩镇 河西比起河东,节度使兵力更强,各方面的矛盾,也不如河东那边剧烈,比较之下,李琩打算去河西。 因此,李琩说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想看塞外风景,娘子觉得如何?” “好啊。”杨玉环点点头,“高祖当年自太原而起,我们去河西,郎君可顺便去拜望高祖旧址,盼高祖在天之灵,保佑郎君平平安安。” “嗯嗯。”李琩知道杨玉环说错了方位,但没有指正,只微微一笑,道:“只是塞外苦寒,不知你能不能忍受。” 杨玉环道:“汉时,塞外比现在更加苦寒,但昭君出塞,无畏艰险,臣妾虽不敢自比昭君,但也不会如此娇弱。” “娘子,你……” 李琩原本想说杨玉环谦虚了,但话没说完,李隆基给他派的贴身护卫,那个千牛卫中郎将到了。 此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股子豪气。 只见这人来到李琩和杨玉环跟前,行礼道:“小将辛云京,拜见寿王殿下,王妃。” 见到这人,李琩有些吃惊。 因为辛云京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出身陇西辛氏,将门世家,有勇有谋,因为刚立战功,才调入长安,做了千牛卫中郎将。 历史上,他后来还做过河西的节度使。 这样一個人,前途一片大好,被安排来做他的贴身护卫,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但随即,李琩便想通了其中缘由。 因为他母亲,是武惠妃。 李琩道:“辛将军不必多礼,让你给我做护卫,实在是委屈你了。” 辛云京自己也觉得委屈,他的理想是建功立业,杀敌报国,不是做什么护卫,做什么监视者,而且他心里还很瞧不起李琩,因为他觉得李琩软弱无能,而李琩的母亲武惠妃则仗势欺人。 但是没有办法,圣人令下,他只有遵从。 因此他听到李琩这话,极不情愿的回应道:“不委屈。” 李琩见辛云京这模样,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笑道:“不委屈就好。” 这时,张太医的女儿也赶了过来,给李琩和杨玉环行礼道:“小女张木槿,给寿王殿下,王妃请安。” 李琩闻言看去,只见张木槿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青衣,有些清瘦,但长相精致,模样俊俏。 李琩如刚才给辛云京说的一样,对张木槿:“姑娘不必多礼,让你给我做医官,委屈你了。” “不不不,”张木槿连忙否认,“不委屈。” 不比辛云京的极不情愿,张木槿的模样不仅是真的觉得不委屈,甚至还有些……心虚。 她心虚,是因为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她要替她父亲,监视李琩一举一动。 李琩见她的神情,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李琩道:“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们就走吧。” 除去他们四个,李琩还带了他的管家李九,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实中年人,还有两个仆人,一个丫鬟。 一行人八人,李琩、杨玉环和张木槿坐马车,管家李九赶车,辛云京骑马,仆人和丫鬟坐另一辆马车照看行李,一道从寿王府出发。 至于其他卫队,李琩暗中做了部署。 穿街走巷,八人来到城门口,都不约而同的回头望了一眼长安。 他们都在想:“长安,我会回来的。” 不同的是,李琩想带着兵马回来,杨玉环想和李琩一起回来,其他六人,则是留恋。 出了城,辛云京问道:“殿下,我们往何处走?” 李琩道:“西北。” “喏。” 辛云京驾马,前头开路。 李琩本来就是打着出游的名头,所以一路边走边看,走得不快。 这日,行至路口,辛云京勒马停住,回身对马车里的李琩道:“殿下,今日不宜再走,我们当回城中休息,明日再行。” “哦?”李琩闻言,由杨玉环和张木槿扶着下了马车。 李琩眺望前方的路,只见前方路两侧都是高大的丛林,但丛林之中,却没有虫鸣鸟叫,安静得有些奇怪。 这种情况,一般是丛林中刚刚进去了人,吓走了鸟兽。 李琩已经心里有数,但还是问道:“为何不走?离落日还有一个时辰,只要过了这条路,前方便有城镇。” 辛云京望着安静的丛林,道:“小将是为了殿下的安全。” 辛云京还是没有解释。 对于这样的武将,李琩也懒得和他打哑谜,笑道:“是因为林中埋伏了人,对吗?” 辛云京闻言,有些吃惊,道:“原来殿下已经看出来了。” 李琩道:“我们出长安之后,后面就一直有人跟着,前面有人等着,这事辛将军应该早发现了吧?” 辛云京又是一惊。 这一路,他觉得只有他自己发现这事。 因为他是一名武将,擅长观察路况地形。 但他没想到,李琩这个病秧子居然也看出来了。 他心里对李琩的成见去了一些,道:“小将确实早已发现,未报殿下,请殿下治罪。” “辛将军言过了。”李琩摆摆手,“后面跟着的我可以理解,可是这前面堵着的我就比较好奇,他们好像是事先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仿佛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李琩这话说完,一旁的张木槿吓了一跳,低下头去。 因为她跟着的这十几天,已经向他父亲传了好几次消息。 李琩这么一说,辛云京明白了什么。 虽然他也会向李隆基汇报消息,但是李隆基没必要派其他人跟着,更不会派人堵着。 辛云京看向张木槿,正要说话,只听李琩又道:“跟我们的,和堵我们的,明显是两拨人,且各有所属。” 辛云京闻言一怔。 是啊,张木槿传信叫人,怎么可能叫两拨不同阵营的人。 辛云京放弃责问张木槿,转问李琩道:“殿下,那我们应当怎么做?” 第十一章 下套 李琩思虑片刻,拿出一个哨子递给对辛云京,道:“劳烦将军往后三里,吹响这哨子,然后把出现的人带来见我。” 辛云京又惊又疑,但作为一个兵,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他没有多问,接过哨子,行礼道:“喏。” 应罢,策马而去。 过了半晌,辛云京领着一队人马奔了回来。 大队人马来到近前,齐齐叩拜,给李琩和杨玉环行礼道:“拜见殿下,拜见王妃。” 李琩抬手,让他们起身。 为首的旅帅走到李琩跟前,恭敬道:“殿下,跟在您后面的人我们已经尽数解决,只可惜,都是些死士,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俘,末将只抓住一个活口。” “有劳卢旅帅,”李琩抚慰一句,然后问道:“活口呢?” “带上来。” 卢旅帅转身招手,两名士兵便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壮汉上前。 这壮汉看起来三十来岁,一副商人打扮。 两名兵士一人一脚踢在壮汉的腿中间,将壮汉踢跪在李琩面前。 李琩看了一眼壮汉,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壮汉哼了一身,道:“你们好不讲道理,我只是经商的路人,偏的你们不分好歹,杀了我那些同伴,又将我绑了来,却是为何?” 卢旅帅听了这话,大怒,道:“操你奶奶,如果是商人,为何见了我们要拒捕?你被俘虏的同伴又为何要自尽?” 壮汉道:“我等行脚商人,时常会遇到贼寇扮作军士打劫,所以拒捕,至于自尽,则是不想被贼寇俘虏去受尽折磨。” “你奶……”卢旅帅还想再骂,李琩却抬手打断。 李琩问壮汉,道:“你说你是商人,是做何买卖?” “这......”壮汉愣了一下,道:“一些小买卖,不足挂齿。” 李琩转问卢旅帅:“他们随身带了些什么货?” 卢旅帅回道:“一些金银首饰。” “哦。”李琩点点头,又问壮汉:“这么说,你们是贩卖金银饰物的?” “是。”壮汉跟着的回答。 李琩道:“哪种饰物卖得最好?金钗、银钗市价几何?你们从长安一直跟我到这儿,说明你尝往来长安,所以伱也一定知道长安哪几位工匠做的饰物最值钱了?” “这......”壮汉都懵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不怕死。”李琩俯身,看着壮汉手上系着的红绳,道:“你有许多金银饰物,却唯独把这根红绳戴在手上,送你红绳这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她是你的谁呢?对了,我记得平康坊有一家的姑娘喜欢送给恩客红绳,我要不要去把她找来和你团聚一下?” 李琩说得云淡风轻,这壮汉却越听越是心惊,听到最后,怒吼道:“你别动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发火?发火有用吗?”李琩看着壮汉,“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时间不早了,我着急赶路,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我,我……”壮汉精神萎靡下去,泪水掉了下来,哭道:“我说,我说。是皇甫彬的门客找的我,他说只要我能杀了寿王,就替……就替她脱籍。” 需要朝廷里的人脱籍,一般都是官妓。 李琩点点头。 他之前其实已经猜到了是李亨那边的人找的这伙人。 因为这伙人从长安一直跟到这儿,说明是长安里面的人想他死。 而长安里想要他死的,就只有两人,一是李瑛,二是李亨。 李瑛有一個现成的监视者张木槿在他身边,不需要派人畏畏缩缩的跟着,那就只有李亨了。 不过这杀手是皇甫彬的门客找的,李亨完全可以切割,抓他也没什么用。 不如放他回去,让他去告诉皇甫彬,他有卫队跟着,让皇甫彬放弃搞刺杀的念头,这样对他反而更有用。 想到此处,李琩道:“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便放了你。” 听到要放人,一旁的卢旅帅难以置信,问道:“殿下,真要放了他?即使不杀他,把他扣住,也是一个把柄。” 李琩道:“放了吧。” “喏。” 旅帅见李琩主意已定,不敢违拗,让兵士放了壮汉。 壮汉对于这么轻松就被放,也有些震惊,他给李琩磕了三个头,小心翼翼的退走了。 李琩看着壮汉走远,给杨玉环递了一个眼神。 杨玉环心领神会,拿来一袋钱呈给李琩。 李琩接过,转手递给卢旅帅,道:“卢旅帅,大家都辛苦了,这点钱给兄弟们分分。” 卢旅帅连忙道:“末将不敢,我等本就是殿下的护卫,保护殿下本就是我等的职责。” 在唐朝,封王的皇子可以拥有卫队。 唐初期,卫队规模庞大,设有管辖机构亲事府和帐内府。 两府皆有典军二人,正五品上;副典军二人,从五品上,下管兵士皆依唐制。 但至玄宗时期,亲王卫队遭到大规模削减,李琩的母亲武惠妃如此受宠,他自己也被授开府仪同三司,但他实际能调动的卫队也只有一个旅。 唐制,一个旅100人,长官称旅帅,从七品下。 李琩道:“兄弟们本该在京城逍遥,因为我,才一路跟到此地,这是弟兄们该得的。” 李琩都这么说了,卢旅帅便不再推辞,双手接过钱袋,道:“多谢殿下。” 李琩道:“还需劳弟兄们再与我同行一程。” “我等愿随殿下。”卢旅帅恭敬回道。 “嗯。” 李琩点点头,回身上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出发。 辛云京行在最前方,整个人现在都还些懵。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李琩还做了这手安排,他一直以为李琩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出来见见世面,而前面之所以不带卫队,只是相信这盛世大唐相当太平,即使出了长安,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没想到,李琩却是在下套。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李琩一直胆小懦弱,行事也不够果决。 但刚才,他从头到尾没看到李琩露出过一丝慌张,对那个壮汉也是说放就放,对手下的兵士说赏就赏。 其行事,完全不像一个糖罐里长大的贵皇子。 辛云京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轻视之心渐渐散去。 第十二章 良善 一行人行至小路中断,树林里的蒙面人看到百人卫队,都怔住了。 一蒙面人道:“上面传来消息,说他们只有八人,这好多个八人,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蠢猪!”为首的蒙面人大骂,“上面被骗了。” “那我们还动手吗?”那蒙面人问道。 为首的蒙面人道:“去送死吗?” “听说上面势力很大,那上面为什么不调官军伏击,却请我们这帮好汉?” “那可是寿王!”为首的蒙面人敲了一下问话之人的脑袋:“哪有官军敢伏击寿王,那可是要诛九族啊!” “那我们怎么办?” “先撤,如实回复上面,这事办不了,另想他法。” ...... 马车里。 张木槿头也不敢抬,整个人由于恐惧,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刚才她已经听到李琩和辛云京说林子里有埋伏,她并不笨,她已经猜到林子里的埋伏和她传给她父亲的消息有关。 可是,她父亲明明告诉她的是,只要知道李琩的行踪就可以。 她哪里能想到,他们居然敢设伏! 李琩正想着事,转眼看到张木槿的模样,笑道:“张姑娘你生在长安,自小在长安长大,从没有出过长安,对吗?” “回殿下,是的。”张木槿点点头。 李琩道:“长安好啊,太平盛世,一片繁荣。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带姑娘出长安,可惜许多事偏偏就是这样的无奈,还希望姑娘莫要怪罪我。” 李琩居然让自己不要怪罪他? 张木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望着李琩,见李琩脸上带笑,丝毫没有要问罪她的意思,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连忙道:“殿下,小女子岂敢。” 李琩笑道:“不敢,就是有想了?” “没有。”张木槿连忙否认,思想挣扎片刻,跪了下去,伏身道:“殿下,小女子这几日向家父传过信,透露了殿下的行踪,请殿下治罪,无论殿下如何惩治,小女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请殿下不要怪罪家父。” 李琩望着张木槿,道:“你也算孝顺,车上颠簸,你起来说话。” “小女子不敢。”张木槿回道。 李琩换了语气,严厉道:“我让你起身说话。” “喏。”张木槿不敢再犟,起身坐好。 李琩道:“你既然自己说了,我便不怪你。这事我就当做不知道,之前你怎么给你父亲传信,以后也怎样传,不然你交代不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你我同行还需很久,也算有缘,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点。” 李琩这话,说的完全是为张木槿考虑。 但这并不他心里真正的目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李瑛对他动手,因为只有有人对他动手,武惠妃才会担心,武惠妃一担心,就会求李隆基给他在外头自保的权力。 这是他获得在外权力的一步。 张木槿心思单纯,以为李琩真是为她考虑,又感动,又为难,说道:“可是,小女子怕这会给殿下带来危险。” 李琩闻言,掀开马车的帘子,望着路旁边向后退去的树林,道:“你听,林子里已有鸟叫,说明我们已经过了埋伏,我能有什么危险呢?” 李琩言外之意,是他已经知道林子里的埋伏和张木槿传的消息有关。 张木槿听明白了李琩的话,由衷的给李琩行了个礼,道:“小女子拜谢殿下!” 杨玉环全程都在听着,一直没有插话,待两人说完,杨玉环才抓着李琩的手,道:“郎君,伱真良善。那歹人你放了,木槿妹妹你不仅不责怪她,还替她着想,如此良人,上天一定会庇护。” 直到现在,杨玉环心心念念的,只是李琩的身体。 李琩能感觉到杨玉环的关心、祈求,这种关心,无关他是个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但实际上,他们才刚成婚不久。 李琩很好奇杨玉环为什么会对他有如此感情,反手握住杨玉环的青葱手指,问道:“娘子为何如此为我着想?” 杨玉环不知道李琩的想法,所以也不明白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哪里能看为她着想,但她还是回道:“殿下是我的郎君呀,而且郎君腹有才华,品性纯良,也不像外面的人说的那样......不仅不是,反而有勇有谋,越了解郎君,就会越觉得能嫁给郎君,是臣妾的福分。” 李琩听着杨玉环的话,察言观色,他有些明白了。 杨玉环出身官宦世家,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到当嫁之时,又嫁给了他。 他虽不是太子,但他是皇子,母亲又是正当宠的武惠妃,他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大唐也是前几号人物。 而且他现在所表现人设也不差。 这样的情况下,杨玉环几乎没有什么可忧虑的,她可以放心的憧憬她的生活,向往才子佳人的童话,这造就了她简单的性格特质。 这也是李琩喜欢的性格特质。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上李隆基会绿他,李琩也想和杨玉环过简单的才子佳人的日子,闲来无事听听曲,再招呼李白、杜甫、王维等才子一起吟吟诗,然后注意一下安禄山,让安史之乱的矛盾不要在他有生之年爆发。 可是,他不能。 没有权利,他什么也守不住。 他必须走进夺权的角斗场,在危险边缘行走,在阴谋中生活,他不确定这样的方式会带来什么蝴蝶效应,会把他身边的人改造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一天,让杨玉环不再是杨玉环。 想到此处,李琩悠悠叹了口气。 杨玉环见李琩叹气,以为是她说得不好,忙道:“郎君,臣妾说的句句属实......” 李琩闻言知道杨玉环曲解了他的意思,笑着道:“我知道。” 李琩正想再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听到辛云京的大吼身:“尔等是何人,竟然敢拦寿王车驾!” 接着马车停了下来。 李琩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只见前面有十几個兵士正在围捕一个粗布麻衣的男子,这男子已经奔到辛云京的马前,被辛云京长枪拦住。 第十三章 逃户 围捕人的那群官兵反应过来,即刻叩拜,道:“拜见寿王殿下,我等正在追捕一名逃犯,却不想惊了殿下的驾,请殿下治罪。” 那名粗布麻衣的男子听了兵士的话,也立马跪拜下来,哭道:“小人冤枉,请殿下做主,小人本是一农户,只因家里遭了灾,做了逃户,并不是逃犯。” 逃户? 听到这个词,李琩想起李隆基先前下敕,让天下逃户今年内自首。 李琩没有理会逃户和那群围捕士兵,而是问辛云京道:“这儿属哪县管辖?” “回殿下,是凤林县。”辛云京回道。 凤林县,属于兰州管辖,兰州属于陇右道,陇右道过去便是河西。 李琩的目的是河西,但是他不能去河西就住着不走,最好能有点事给他耽搁一下,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在这一带逗留。 现在事情居然就送到了他面前。 不过李琩虽然想管事,他也不能随便插手,因为这不属于他的权力范围,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李琩收拢思绪,对那群围捕逃护的士兵道:“父皇有令,天下逃户,听尽今年内自首。他若真只是逃户,今年内自首就行,你们不应围捕他。” “这......” 为首的什长显得十分为难。 李琩道:“怎么?他还有其他罪?” “没,没有。”那什长否定。 只是逃户,这群官兵居然违令围捕,说明这中间还有其他隐情。 李琩打量了一番这群官兵和那逃户,心里盘算:“看这架势,我若一走,这群官兵必定会再度围捕这逃户,我要是这逃户,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我,想办法求我。” 想到这儿,李琩换了语气,冷声对围捕的官兵道:“那你们还不退,莫不是真的想拦我车驾?” “我等不敢。” 那什长恭恭敬敬的磕头,瞄了那逃户一眼,带着他的人不甘的退了开去。 喝退众人,李琩他们继续前行。 那逃户见李琩就这么走了,又气有惧,想了想,无奈的远远跟了上去。 辛云京见这逃户跟了上来,来到李琩车驾前,道:“殿下,那逃户跟着我们,他想必真有什么冤屈,殿下要不要帮帮他?” 辛云京虽然出身将门,但为人正直,心系百姓。 李琩掀开车帘,回道:“将军打算怎么帮他?插手地方政事吗?我只是来出游,不是巡视。” 被李琩这么一说,辛云京也觉得他们确实不好出手,不甘的道:“那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吗?” “如果他有要命的事,他不会放弃这个希望,他要是能跟我到兰州再说。”李琩说完,放下车帘。 ...... 这日黄昏,李琩一行人来到了兰州。 刚入城,辖管兰州的陇右节度使杜希望便携兰州大小官员在城口迎接,一见到李琩车驾,齐齐行礼,同声道:“拜见寿王殿下,王妃。” 之前出长安时,李琩一行五人,便没有声张,到中途有卫队护卫,想不声张都难,只能一路大张旗鼓,所过之处,人尽皆知。 所以他们每到一城,都有官员迎接。 李琩由杨玉环扶着下了马车,来到众人面前,回礼道:“诸位不必多礼,我不过闲游路过此地,不是公事。” 杜希望立马上前,道:“殿下千金之体来到兰州,兰州上下官民无不备感荣幸。” 李琩笑道:“杜公言过了。” 两人客套一句,杜希望便一一给李琩介绍此次前来迎驾的人,除去兰州刺史、长史、司马这些官员,还有两位特别的人。 这两位分别是王忠嗣和皇甫惟明。 他们两人都是李隆基一朝有名的大将,历史上都出镇过节度使,只是现在还没有发家。 李琩想要猥琐发育,收拢能臣名将是其中的一步,而且他要收拢的能臣名将最好这时没有发迹,因为若是已经发迹,位列公卿,收拢起来会很难。 所以李琩留心了一下这两人,并在心里盘算:“王忠嗣,有勇有谋,忠正耿直,此时还没有依附的人,这个人可以重点考虑一下。皇甫惟明,能力出众,可惜,他和皇甫彬同族,此时已经依附李亨,且看他如何行事。” 李琩心里盘算着,脸色依旧带着笑意,对王忠嗣和皇甫惟明道:“早闻二位将军大名,去年十二月,两位将军大败吐蕃,声名远扬。王将军身先士卒,斩杀数千人,缴获羊马数以万计,父皇也盛赞将军之勇。” 去年十二月,正是李琩和杨玉环大婚之时,也是李琩确定患了结脉的日子。 王忠嗣以为这种时候,李琩的全部注意力应该是花前月下和自己的身体,但他没想到,李琩居然对千里的之外的事这么清楚。 王忠嗣连忙道:“殿下过誉,吐蕃虽新城大败,但其势未减,依旧虎视眈眈,边患未除,末将怎么称勇。” “不然,”李琩摇头,“吐蕃之患,根源复杂,非是一人一战之力可为。我相信,假以时日,将军必能力克吐蕃,再建卫霍之功。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若不是我有病在身,我也想戎马一生。” 李琩这话虽然有嘴遁之嫌,但他说得诚恳,且体恤、夸赞了他们这些军士,王忠嗣听了也十分受用,跟着道:“殿下仁德,自有上天庇护,修养些时日,身体定能无恙。” “那就借将军吉言。”李琩微微一笑。 杜希望已经给李琩设了宴席,几人寒暄几句,李琩也没客气,便跟着一道前去赴宴。 宴会上。 美酒佳肴,歌舞升平。 辛云京附到李琩耳边,低声道:“殿下,凤林县那逃户似乎是盘缠用尽,此时正在楼下乞讨。” “是吗?”李琩思虑片刻,低声道:“把他叫上来,对了,上楼之后,让他不用管我们说什么,直接说他的冤情。” “喏。”辛云京高兴的跑下楼。 来到楼下,酒楼伙计正在驱赶那逃户,道:“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我们今天有贵人在楼上,若惊扰了贵人,以后你连要饭的命都没有!” 那逃户闻言,看了一眼楼上,听着楼上此时的歌舞酒色之声,潸然泪下。 或许这就是命吧! 逃户闭上眼,转身准备想走。 “等一等。”辛云京的声音响在逃户背后,“寿王殿下让你上楼。” 第十四章 官商勾结 “我......”逃户又惊又喜,连忙道:“谢谢,谢谢......” 逃户和辛云京一起上楼,途中,辛云京给逃户传达了李琩的意思。 来到楼上,逃户见到李琩便跪拜,道:“小人陈五郎,叩谢寿王殿下。” 李琩没有回复逃户,而是对陇右节度使杜希望道:“杜公,此人跟了我一路,如今盘缠用尽,请他一起陪席如何?” “自然可以,殿下宅心仁厚,我等当仿效。”杜希望笑着回道。 李琩点点头,对逃户陈五郎道:“起来吧,吃点东西。” 说着,给辛云京递了一个眼神,辛云京心领神会,偷偷踢了陈五郎的屁股一脚。 陈五郎反应立马,立马哭道:“请殿下为小人做主......” “荒唐!”一旁的皇甫惟明厉声打断,起身道:“有何冤屈,自去县衙讲清,县衙自会为你做主,怎敢来打扰寿王殿下雅兴?来人,押下去。” 听到皇甫惟明的话,两名士兵走了进来,就要去押陈五郎。 “谁敢!”辛云京大喝,“寿王在此,谁敢造次!” 辛云京喝退那两名士兵,转对皇甫惟明道:“寿王殿下未说话,皇甫将军却发号施令,你置殿下于何地?” 皇甫惟明看了气势摄人的辛云京,再看看似笑非笑的李琩,躬身行礼道:“下官岂敢,请殿下治罪。” 李琩笑了笑,道:“我先前便说过,我来此地只是游历,非是公事,此等事情,按理确实应当由县衙查办,皇甫将军所言不错,何罪之有。” 皇甫惟明道:“谢殿下……” “但是,”李琩打断皇甫惟明,站起身来,其他人连忙跟着一同起身。 李琩接着道:“父皇心念百姓,我若遇百姓之事推诿,父皇必定会责我不关心百姓疾苦。我们在此载歌载舞,对百姓生死之事不闻不问,若天下人若知道此事,也会骂我等荒唐怠事。我看府衙官员都在,不如先听他说什么,若能就地解决,也算一桩美事。诸位以为如何?” 李琩说着,目光扫视众人。 杜希望赶紧道:“殿下金口既开,便听凭殿下吩咐。” “多谢成全。”李琩客气一句,随后对陈五郎道:“你便当着诸公的面说,若有半分虚言,谁也救不了你。” “是。”陈五郎叩了一头,道:“小人本是凤林县陈家村人。前年家里造了灾,农田被淹,没有收成,便向县里崔老爷借了钱。到了去年,又是大灾,向崔老爷的借的钱还不上,崔老爷便收去了小人家里的田地。” 皇甫惟明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有何冤?” “可正常的田价是五十石粮一亩地,但崔老爷却用十石一亩收了小人家里的地,小人家有二十亩地,换了二百石粮,除去口粮和良种,不够还崔老爷加利的债,崔老爷便抢了小人阿妹做妾,小人阿耶去要回我阿妹,反被崔老爷的门客打伤,几天就......死了......” 说到这儿,陈五郎哭了起来。 一旁的杨玉环从小锦衣玉食,哪里想到长安外面有这么苦命的人,她抓住李琩的手,道:“郎君,你要帮帮他。” 李琩道:“我会的。” 说着看向一旁兰州的司仓。 司仓在唐朝掌管一州的赋税田地。 司仓道:“殿下容禀。我朝的土地按质量分为六级,各个等级的土地价格不等。这农户说他土地值五十石一亩,恐怕有待商榷,且就算真值五十石一亩,未受灾的土地和受灾的土地价钱也不一样,他家土地连受两年灾,要价低也......” 这司仓原本想说要价低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想到只给了十石,确实有些低得离谱,况且还有强抢民女一事,便没有说下去。 陈五郎趁机立马解释:“小人家里土地之前是时级,但前年受灾之后,县里给划成了利级。按理说,受灾的土地不可立马降级,要等上两年,看土地能不能恢复,若是不能恢复,再降级。” 司仓道:“降等级,是为了让受灾的地少交赋税,是朝廷体恤下情。” “可往年受灾少缴税,也没有给土地降级,土地降级之后,价钱便卖不上去。而且,即使是受灾的利级土地,也不止能卖十石粮。”陈五郎反驳道。 李琩听到这儿,有些明白了。 土地受灾,官府给土地降级,打着的是体恤民情的旗号,但行的是让农民贱卖土地之事。 说起来合法。 大地主趁火打劫,借高利贷,趁机贱买土地。 如此,官商勾结,完美无缺。 其实,安史之乱表面上是安禄山的叛乱,历史上也把原因归结到唐玄宗晚年的昏庸,李林甫杨国忠等奸诈之相的胡作非为,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归根结底,安史之乱是经济矛盾、民族矛盾、政治矛盾、地方与中央矛盾等等的集中爆发,就算安禄山不做乱,几年之后,依旧会有人作乱。 而这其中,最尖锐的就是经济矛盾,经济矛盾在封建社会,主要就是体现在土地上,土地最尖锐的矛盾,便是土地兼并。 李琩想坐镇地方,以一角之力奋起,抑制土地兼并也是一件大事。 现在,正好开个头,试试水。 李琩想了想,让陈五郎起身,然后对杜希望道:“杜公,此事,你以为如何?” 杜希望笑道:“殿下,臣虽有节制、监察陇右所有州县之权,但主管军事,对这些政事并不擅长,还是让刺史、长史、司马他们回复为宜。” 现在这段时间,正是节度使一步步拿走地方行政权力之时,杜希望这话,明显有推诿之嫌。 但是,制度上确实没有明确他管行政,他又推得合情合理。 这种制度,可以说相当畸形。 “也对。”李琩点点头,看向兰州刺史,问道:“赵刺史,你以为如何?” 赵刺史当即跪拜道:“此事确实过于匪夷所思,凤林县属下官治下,在下官治下发生这样的事,是下官失职,请殿下治罪!” (感谢“书友20181107124212127”、“书友20210383110402086524”、“橘晶”的打赏,感谢“执念533”、“箫声仅”、“左路通吃”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还有投推荐票评论追读收藏的书友们的支持,感谢大家,小作者会加油码字的。) 第十五章 请辞 “赵刺史言重了,兰州辖管所大,难免会有疏漏,这怎么能是你的罪,快快请起。”李琩说着,扶赵刺史起身,才接着道:“疏漏自是难免,关键在于法度森严,若知其罪而不严惩,恐与犯无异。” 李琩从和这些官员见面到现在,一直都表现得很和善,所以赵刺史听到前半句,放下心来,他以为,李琩只是吓唬他们,以此拿些“供奉”。 但听到后半句,特别是听到“与犯无异”四个字,赵刺史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有种预感,李琩好像要玩真的了,他连忙道:“下官定会秉公办理。” “如何秉公办理?”李琩反问。 赵刺史道:“若陈五郎所言是真,便按律法将有关人等法办。” 李琩换了语气,冷声道:“哪些是有关人等?” “自然......”赵刺史想说自然是涉及陈五郎一案的所有人,但他看李琩的模样,似乎是他怎么答李琩都不会满意,便干脆问道:“下官愚钝,请殿下赐教。” “赐教不敢。”李琩坐了下去,道:“据我所知,凤林县受灾,朝廷从河西调来了赈灾的粮食,这些粮食去了哪里?我到凤林之时,见有官兵正在围捕陈五郎,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熙攘繁盛,光耀万年,我大唐盛世之下,竟然有官兵围捕无辜的子民?这些总要有人交代吧?” 李琩这话,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下不仅赵刺史听得心惊,在场的部分人也吓得冷汗直冒。 赵刺史知道这事若真细查,牵涉甚广,以他的能力肯定办不了,于是在心里衡量,与其到时候冒着危险办不好受罚,不如现在就请罪,反正李琩又不是他的长官,不能真拿他怎么办。 衡量一番,赵刺史心一横,跪了下去,颤声道:“殿下所言甚是,但下官才微德弱,恐难办成此事,请殿下现在就夺了下官的职,以免误国误民。” 赵刺史话声落下,整个大堂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李琩心里明白,赵刺史此言虽然是抗上,但是也是无奈之举。 陇右河西这一带,在李隆基时期并不荒凉,不仅不荒凉,相反,还是一片富庶区。 这一片农业发展很好,河西的赤水屯田有36屯,肃州7屯。畜牧业发达,725年这一带的牧马达到了43万匹,牛5万头,羊2.6万只,有著名的山丹军马场。商业也不差,因为这一带是中西交通的要道,又是国际贸易的中转处,这个阶段,河西地区商品贸易十分繁荣。 这样一片好地方,朝中各种势力都有插足,因此要想在这一片做点事,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刺史,就是李琩自己,也十分的危险。 所以,当李琩想把这事捅大的时候,他就预见了赵刺史的这个回答,而且,如果一個刺史就能把这事解决,他又怎么能留下来? 还有,这事不仅能让他留下来,于公于私,都另有好处。 于公,他得为百姓做点什么。 于私,正是因为这一片势力错综复杂,他可以借此剪除一些这一片的其他势力。 李琩心里早有盘算,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装作被气到的样子,开始咳嗽起来,越咳越加剧烈。 一旁的杨玉环连忙给李琩轻轻捶着背,张木槿也凑过来,想要给李琩诊脉。 杨玉环以为李琩真的被气到了,安抚道:“郎君,不必与他计较,当心身子为重。” 李琩甩开张木槿想给他诊脉的手,对赵刺史道:“堂堂一州刺史,竟然不敢查自己治下之事,这还是大唐的国土吗?我以为,这里已经被吐蕃占了去。” 见李琩咳嗽起来,杜希望被吓到了,他即刻过来照看李琩,边照看边对其他人道:“都愣住干什么,快找郎中!” 众人闻言起身就要去找郎中。 “不用。”李琩打断他们,指着身旁张木槿道:“她是张太医的女儿,她会照料我。” 地上跪着的赵刺史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叩头道:“下官有罪,下官有罪。” 李琩看着赵刺史,道:“我无权夺你的职,你既然做不了,当由你的上官来做。” 说着看向王忠嗣。 由于去年十二月王忠嗣杀敌有功,李隆基刚给王忠嗣加升了陇右采访史。 采访使,掌管检查刑狱和监察州县官吏。 从官职上说,王忠嗣有权查办此事。 而从私人角度看,王忠嗣少年丧父,九岁便养在宫中,没有那么多的家族势力牵扯,他最可能秉公办理。 但前面王忠嗣一直没讲话,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是武将出身,于这些政事并不是很擅长,李隆基给他加的采访史,也不过是作为他向上越阶的一个过渡。 二则是这种事当一级级查办,先过县衙,再过州府,都不行才到他。 现在刺史怂了,就该他表态了。 王忠嗣站了起来,对赵刺史道:“身为一州刺史,公然遇事推诿,既然你觉得你才微德弱,我看这刺史,你也别做了。来啊,将其押下去,待我奏明朝廷,再行处置。” 门外两个士兵闻言进门,将赵刺史押了出去。 押走赵刺史,王忠嗣才躬身给李琩行礼,道:“殿下,此事便由臣来办,若臣不能将此事办妥,臣愿领罪责。” “那便有劳将军。”李琩虚弱回道。 “臣职责所在,不敢称劳。”王忠嗣回道。 一旁的杜希望见事情有了暂时的解决办法,适时的出来打圆场,道:“殿下,此事交给王将军来办,定然无漏。” 李琩没有说话,因为他又咳嗽了起来。 咳了会儿,李琩站起身,扫视一眼在场的众人,说道:“我身体不适,先行一步,此宴诸位慢用。” 说罢,由杨玉环扶着,转身下楼。 辛云京、张木槿和陈五郎紧随其后。 杜希望、王忠嗣和一众官员也立即跟了上来。 杜希望先前推诿,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对于他来说,陇右吏治出了问题,他可以推诿,但要是李琩在陇右因为吏治的事出了问题,那他轻则仕途到此为止,重则脑袋搬家。 因此他追着李琩道:“殿下,一切以身子为重,若有需要,臣立刻召陇右郎中为殿下诊治。” 第十六章 诬陷 “不用。”李琩摆手,“有张姑娘在,我出不了事。” 李琩拒绝,杜希望也没有办法,只能转对张木槿道:“张医官,若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让人来找我。” “多谢杜公。”张木槿恭敬回话。 杜希望叹了口气,道:“原本想为殿下接风洗尘,却不想闹得这般模样,臣有罪。” “这怪不得杜公。”李琩走到马车旁,“比起接风宴,我更想吃王将军的庆功宴。” 王忠嗣道:“殿下请放下,臣定不辱命。” “如此我便等着王将军的庆功宴,杜公,王将军、诸位请留步。”李琩边罢,上了马车。 “恭送殿下。”跟来的众人齐声道。 杜希望道:“殿下,客栈臣已经提前备好,就在城东,臣为殿下带路。” 李琩想了想,没有拒绝,道:“有劳杜公费心了。” 众人各自散去。 这边,兰州的司仓找到皇甫惟明,道:“将军,王总嗣接了这个差事,若真查下来,可怎么办?” “怎么办?”皇甫惟明大怒,道:“先前已有消息,知道寿王会往兰州来,你们还不知道收敛?官军光天化日之下抓百姓,你们怎么想的?” 司仓道:“谁知道这事偏偏这么巧,正好给他撞见了。” “巧啊,我倒希望是巧合。”皇甫惟明仰头,感叹着。 李琩出长安往西北走时,皇甫彬曾给皇甫惟明传过消息,希望他带人假扮贼寇伏击李琩,皇甫惟明对这事一直犹豫不决。 因为皇甫惟明虽然依附李亨,但并不想赌命,他只希望在陇右一带升官发财。 后来,皇甫彬找了另外一拨人动手,没有成功。 这事皇甫惟明也知道。 所以现在皇甫惟明有点怀疑李琩是不是因为被刺杀一事,冲他而来,想借这事弄死他。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皇甫惟明暗暗盘算:“王忠嗣不过一武将,不懂官场这么弯弯绕绕,他自己查,肯定查不出什么。至于杜希望,他就会左右逢源,这事他肯定不想管,只要搞定李琩,那......” 想到此处,皇甫惟明笑了起来,道:“别急,这事才刚刚开始,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 ...... ...... 李琩到城中客栈住下。 一路游历,李琩也有些累,当夜便早早休息。 次日,李琩正和杨玉环用早饭,王忠嗣便找了过来。 李琩见王忠嗣神色慌张,问道:“王将军,有何事?” 王忠嗣叹了口气,道:“殿下,凤林县县令和崔充都死了。” “什么?”李琩微惊,道:“怎么死的?” “这......”王忠嗣为难起来。 李琩好奇道:“王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忠嗣想了想,对门外道:“把人带进来。” 话声落下,两名士兵押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李琩定睛一看,被押着的人正是陈五郎。 陈五郎进屋,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殿下,小人该死!” 李琩意识到了什么,正坐下来,问道:“什么事,说吧。” 陈五郎道:“凤林县县令和崔充,是小人杀的。” “哦?”李琩看着陈五郎,道:“你怎么杀的?” 陈五郎道:“小人昨夜出门,看到凤林县县令和崔充,便将他二人骗到城外一间院子,给他二人下了迷药,然后放火将他二人烧死。” 李琩道:“王将军已经答应彻查此事,你为何还要动手?” “我......”陈五郎伏地哭泣,哭了半晌,才道:“他们害得小人家破人亡,小人本就有心报复。加之昨夜……昨夜殿下对小人说,王将军才能浅薄,此事定然会办得无疾而终,小人要是个汉子,当自己报仇雪恨!” 陈五郎这后半句话,既离间了李琩和王忠嗣的关系,又暗指是李琩指使的他。 一旁的杨玉环听了这话,性格和顺的她也忍不住大怒道:“你放肆,郎君昨夜一直和我在一起,何时能对你说此话!” 陈五郎哭道:“昨夜殿下说这话的时候,王妃您就在旁边。” 杨玉环怔住了,她不明白,她的郎君为了救陈五郎,不惜得罪陇西的官员,被气得大咳,可是陈五郎却反咬了他们一口。 杨玉环道:“你胡说八道,从没有此事。” 李琩见杨玉环生起气来不仅没有影响到她丝毫的绝色,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和美,笑道:“娘子不必生气,我有没有说过此话,以后自能见分晓。” 前面陈五郎说他自己杀了凤林县县令和崔充,李琩就有些怀疑,现在听了陈五郎对他的诬陷,更加确定,此事定有蹊跷。 “嗯嗯。”杨玉环点点头。 李琩拍拍杨玉环的肩膀,对王忠嗣道:“把陈五郎带下去吧。” “喏。”王忠嗣应声,挥手让两个士兵将陈五郎带下去。 陈五郎又“嘭嘭”陪李琩磕了几个头,才任由两個士兵将他拖走。 待陈五郎被拖走,李琩对王忠嗣道:“王将军,此事你以为如何?” 王忠嗣躬身,给李琩行礼,道:“凤林县县令和崔充是此案关键人物,现在他们一死,这事查起来就更难了,这是臣的过失,请殿下责罚。” 王忠嗣没有纠结陈五郎诬陷李琩的事,而是谈及了案件本身,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相信李琩。 李琩听出话外之音,站起身来,道:“王将军沙场宿将,才任采访史不久,他们又沆瀣一气,这事怪不得你。” “谢殿下体谅。” 王忠嗣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他刚接手这差事,关键人物就死了。 他现在开始明白赵刺史为什么要请辞。 “那陈五郎杀死凤林县县令和崔充的事,王将军定案了吗?” “还没有。但陈五郎已经认罪,兰州的刑狱官员都认为此事应当以此定案,但臣觉得此事怪异,可又不知从何入手。”王忠嗣语气有些无奈。 李琩道:“案发现场王将军去过吗?” “去过。”王忠嗣点头,“现场一片灰烬,凤林县县令和崔充的尸体也烧焦了,什么也查不到。” 李琩想了想,道:“我想去看看。” 第十七章 碎瓷片 王忠嗣听到李琩要去案发现场,有些“为难”,他不明白李琩去案发现场要干什么,能干什么。 查案吗?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李琩会查案。 他来找李琩,只是为了带陈五郎过来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李琩指使陈五郎杀的人,刚才通过观察杨玉环和李琩的表情,他已经大致确定,这事和李琩无关。 但现在李琩要是去案发现场,他就得陪着,这相当于浪费了他的时间。 若在平时,他不怕浪费这点时间,可如今案情晦暗不明,多拖一刻,说不定又有什么变故。 李琩见王忠嗣的模样,问道:“王将军,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王忠嗣犹豫了一下,委婉道:“殿下,您千金之体,又患病在身,不适宜去那等地方。” “哦?”李琩打量着王忠嗣,问道:“将军着急查案,怕我浪费了时间吗?” “王忠嗣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沉默下来。 但此时沉默,便是默认。 不过李琩并没有怪王忠嗣,因为像王忠嗣这样的大将,习惯于行军打仗,时间观念很强。 李琩笑了笑,道:“王将军有什么思路吗?” “臣惭愧,还未有。”王忠嗣低下头。 “既然没有,便陪我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启发。” 李琩说着向门外走出。 杨玉环立刻跟了上去,扶着李琩。 李琩看了一眼杨玉环,道:“娘子也要一起去吗?” “嗯嗯。”杨玉环点点头,露出甜甜的笑容,道:“郎君去哪里,臣妾便去哪里。” “好啊。”李琩还之以笑。 来到门外,辛云京和崔旅帅见李琩要出门,没有多问,带人跟了上去。 ...... ...... ...... 城外。 案发现场。 这是一处僻静的地方,小径通幽,背山靠水。 从废墟的痕迹来看,这座院子并不小。 李琩来到废墟前,看着已经被破坏的案发现场,问王忠嗣道:“尸体呢?” 王忠嗣道:“已经送去了府衙。” “你让搬走的的?” “仵作验过之后,确定和陈五郎所说无异,兰州司马建议将尸首送去府衙,毕竟牵扯朝廷命官,不能任其这么放在这里。” “也对。”李琩点点头:“尸体原先在哪儿?” “在那儿。”王忠嗣指了指废墟中央。 李琩闻言便要过去,王忠嗣忙道:“殿下当心,废墟中恐有火星。” “无妨。” 李琩走向废墟中央走去,未到尸体的地方,便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李琩用脚扒开烧灰,看到了踩到的东西。 是一片碎瓷片。 “这是什么?”李琩捡起碎瓷片,转身问王忠嗣他们。 王忠嗣道:“是碎瓷片。” 李琩当然知道是碎瓷片,正想再问,杨玉环却走了过来。 杨玉环拿过碎瓷片,仔细看了看,道:“这是蓝斑凤壶的碎片,很昂贵,这种壶会配有杯具,一般的富庶之人也很难用得起。” 李琩点点头,来到尸体所在的地方,地下灰烬的已经被弄乱,完全看不出尸体先前的形状。 李琩仔细观察,发现了地面漏出的泥土有些不对劲。 他蹲下去,用手捏了捏地面的泥土,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杨玉环见李琩的模样,问道:“郎君,怎么啦?” 李琩道:“这泥土太干了。” 杨玉环道:“刚刚烧过大火,把地面烤干了,这很正常啊。” “不对,”李琩摇头,“人的尸体在被大火焚烧时,会分泌大量的油脂,这些油脂会渗入泥土,但看这火势和和燃烧的时间,不足够将这些油脂全部蒸干。” “那为什么会这样?”杨玉环好奇的问。 李琩道:“有两种可能,第一,尸体被人移动过,第二,有人对现场做过手脚。” 想到此处,李琩拉着杨玉环走出废墟,对王忠嗣道:“有三件事需要王将军帮忙办一下。” 李琩前面看出王忠嗣怕他浪费时间的时候,完全可以不叫王忠嗣来,之所以叫他来,就是想到可能有事需要他做。 王忠嗣道:“请殿下吩咐。” 李琩道:“一,你派人暗中盯住兰州的吴司仓和皇甫惟明。二,去找一些酽米醋和酒,多一点,再找一些柴火。三,让几个人搜索一下这废墟中有些什么。” “喏。” 王忠嗣不知道李琩想搞什么,但还是按照命令分派人去做。 安排好了事,李琩便在原地坐下,等着消息。 杨玉环也坐到李琩旁边。 不一会儿,搜寻的官兵在灰烬中搜到一支玉簪,连忙呈给李琩。 李琩对这些首饰并不了解,转手递给杨玉环道:“这是什么簪子?” 杨玉环接过,用手擦去玉簪上的灰烬和附着的黑色污渍,仔细观察了会儿,道:“这是凤鸟海棠纹的玉簪,玉是上等的好玉,这样的玉簪,一般只有王公贵族戴。” “这样啊。”李琩点点头,思考着案情。 杨玉环审视着手里的玉簪,好奇道:“殿下,为什么这玉簪烧不坏?” 李琩随口回道:“因为一般火灾的温度通常在500度到1000度之间,而玉的熔点在1770度左右。” “熔点?”杨玉环听得云里雾里。 李琩点点头,转眼看着杨玉环正拿着玉簪观察,忽然想起他娶了杨玉环以后,似乎还没送过杨玉环什么礼物,心里突然有些愧疚,道:“娘子,你喜欢什么玉?” “我吗?”杨玉环抬眼,看到李琩宠溺的眼神,嫣然一笑,道:“郎君你要送臣妾吗?” “嗯。” “郎君送的,什么都好。”杨玉环说着,拉住李琩的手。 但是她的手刚刚用来擦玉簪染上的灰粒和污渍,这一拉,手上的漆黑染到李琩手上。 杨玉环下意识的想给李琩擦干净,但用手一擦,越擦越黑,于是她便从怀中掏出丝巾,想用丝巾给李琩擦手。 李琩抢过了杨玉环手里的丝巾,笑道:“我们都坐地上了,还在乎这点脏吗?” “是么?那......”杨玉环挑眉一笑,大胆抬手,将手上的灰粒抹到李琩脸上,笑道:“这样可以吗?” 李琩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灰,放在眼前看了一眼,抹回杨玉环脸上,笑道:“当然,这样更好看。” 一旁站着的辛云京一直默默护卫李琩的安全,见两人这样嬉闹,别开脸去。 辛云京刚别过脸,就看到王忠嗣手下的官兵提着酽米醋和酒回来了。 第十八章 推断 几个官兵来到李琩跟前,行了礼,为首的道:“殿下,酽米醋和酒已经备好,殿下是要准备做饭食祭奠死去两位的亡魂吗?要不要我等再去买点其他东西?” 李琩闻言,站起身来,笑道:“算是吧,东西不用买,你们把凤林县县令和崔充尸体所在的地方打扫干净。” “喏。”几人领命而去。 李琩将酽米醋和酒按比列调好,然后让另一个士兵将调好的酽米醋和酒,泼到已经打扫干净的两人身死之处。 不一会儿,红色从地上冒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特别是对李琩还抱有成见的王忠嗣,更是目瞪口呆,惊道:“殿下,这是?” 李琩还未回答,一旁的辛云京便道:“没见过世面。” 王忠嗣闻言看向辛云京,道:“你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辛云京摇头,“但你确实没见过世面。” “你信不信我揍你?”王忠嗣瞪着辛云京。 辛云京和王忠嗣在河西一起当兵,是战友,两人又都是将门子弟,聊得比较投缘,又成了朋友。 只是后来辛云京去了长安,王忠嗣来了陇西。 按理说,两人都有光明的前程,但是因为李琩离开长安,辛云京成为了护卫。 一个堂堂的四品中郎将,做了护卫,而且还是曾经的战友看不上之人的护卫,虽然他也曾看不起李琩,但他还是有些不爽,所以抓到机会,便要损王忠嗣几句。 已经损过了,辛云京便正色道:“要打架改天我奉陪,先听殿下解惑。” “好。”王忠嗣冲辛云京挥了挥拳头,才对李琩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琩道:“若被刀杀死,却作火烧死者,拾起白骨,扇去地下灰尘,于尸首下净地上,用酽米醋酒泼,若是杀死,即有血入地,鲜红色。须先问尸首生前宿卧所在,却恐杀死后移尸往他处,即难验尸下血色。” 这话,出自宋慈的《洗冤集录》。 王忠嗣和辛云京听得莫名其妙,但不明觉厉,都点点头,道:“殿下高明!” 夸完,王忠嗣追问道:“殿下怎么知道这两人是被刀杀死的?”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李琩摇摇头,分析道:“地上有蓝斑凤壶的碎片,但这些碎片并不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蓝斑凤壶。而且刚才娘子说,这种壶一般都会配有杯具,但杯具没找到。试想一下,如果蓝斑凤壶是火烧起来以后碎的,那么所有碎片应该都在,那些杯具也应该都在。” 王忠嗣道:“所以这壶极有可能是火烧起来之前碎的。” “不错。”李琩思索着,“如果是火烧起来前碎的,那极可能是发生了打斗,打斗过程中碰碎了蓝斑凤壶,之后,凶徒杀了人,认出了这蓝斑凤壶,顺走了杯具,也顺走了蓝斑凤壶的一些碎片。” “还有,尸体所在的那片泥土表面没有一点油脂,这说明有人在大火烧过后移动了尸体或者做了手脚,无论是那种情况,都表明凶徒想掩盖什么,结合蓝斑凤壶碎片,凶徒想掩盖的便有可能是血。因为,陈五郎的供词说的是下药放火,没有说动刀。” 王忠嗣听完一脸震惊,道:“原来殿下早就知道陈五郎不是凶手。” 李琩道:“陈五郎说,是他把凤林县县令和崔充骗到这里,这里虽然远离城区,但依山傍水,庭院也不小,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可能是陈五郎用得起的?就算这里面有其他巧合的原因,那凤林县县令和崔充怎么敢两人就来赴约?” “殿下当真是博学多才。”王忠嗣由衷的赞叹,随后想起不对劲的地方,问道:“殿下,对现场造假一事,仵作能发现吗?” 李琩道:“老仵作应该可以。” “如此便是那仵作知道却不说,欺臣方才上任采访史,无专攻之人所用。”王忠嗣怒上心头,“来人,跟我去拿了他。” “且慢。”李琩叫主王忠嗣,道:“就算拿了那仵作,但陈五郎堂上翻供,说他下药之后,捅了凤林县县令和崔冲两刀泄愤,然后再放的火,那将军有如何打做?” 李琩想起了张太医,那仵作想必也和张太医一样,看破不说,只给大家都想要的结果。 王忠嗣被李琩这么一问,怔住了,顿了顿,道:“殿下,那我们应当怎么做?” “想办法让陈五郎无法翻供。”李琩望着地上的鲜血,道:“用火把在这里烤烤。” “喏。” 王忠嗣不再怠慢,亲自带队去烤地。 烤了半晌,地下的油脂慢慢渗了上来。 李琩道:“用烟灰粘连。” “喏,” 王忠嗣依言而行,粘上烟灰,片刻后,两人的尸体形状显现出来。 王忠嗣见状,诧异道:“殿下,这又是为何?” “尸体被火焚烧,会有油脂渗入地下,用大火烤,可以让油脂重新渗上来。”李琩先解释,随后问道:“先前你们搬尸体之时,烧焦的尸体是这個样子吗?” 王忠嗣回忆了一下,道:“差不多。” 李琩点点头,思虑片刻,道:“王将军,他们不是想要你给陈五郎定罪么?那就随了他们的意,先给陈五郎定罪。还有,这里派兵守着,谁也不能放进来,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这......” 王忠嗣先是微惊,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李琩的用意。 李琩这是想将计就计。 “臣明白。”王忠嗣躬身给李琩行了一礼,转身对在场官兵道:“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军法从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官兵们同声道。 王忠嗣叮嘱了官兵,又对李琩道:“殿下,臣会盯紧皇甫惟明和兰州吴司仓。殿下是怀疑这两人抓走了陈五郎的亲人要挟陈五郎?” 李琩道:“人不是陈五郎杀的,那陈五郎必是受了胁迫,至于是不是这两人胁迫,我也只是猜测,他们抓了陈五郎的谁呢?” 李琩想着,晃眼看到杨玉环手里的玉簪,突然明白过来。 “是陈五郎的妹妹。昨日我们才确定要追查此案,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很难去凤林县抓陈五郎的亲人回来要挟陈五郎,所以应该是崔充来兰州将陈五郎的妹妹带了过来,陈五郎之前说过,崔充抢了他的妹妹做妾。” 第十九章 夜市 王忠嗣对李琩的话颇为认同,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既然知道他们所抓之人,臣可另派兵去搜寻。” “也好。”李琩同意王忠嗣的提议,道:“那王将军立刻去办吧,” “喏。” 王忠嗣给李琩行了一礼,带着人去了。 待王忠嗣离开,李琩对杨玉环和辛云京道:“我们在此休息一日,明日便继续启程,你们觉得如何?” 杨玉环笑道:“一切听郎君做主。” 辛云京则没着急回答,想了半晌,道:“殿下,若让王忠嗣行军打仗,末将毫不担心,可是对于刑狱诉讼,末将担心他恐怕会左支右绌,难以应对,因此末将恳请殿下在此逗留几日,助王将军一臂之力。” 李琩表情为难,道:“可我只是出游,并不能、也不想干涉地方政务。” “殿下,”辛云京给李琩行了一礼,诚恳道:“末将恳请殿下助王将军一臂之力,并非是因为末将和王将军的私交,而是为了兰州的百姓。一个县令,一个豪族,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此案背后牵扯不小,若不能厘清此案,又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受迫害。” 通过这一路的了解,李琩清楚辛云京是一个热血正义的好男儿,只要他说想溜,辛云京一定会劝他留下来帮忙。 所以李琩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辛云京劝他留下来帮忙,这样辛云京给李隆基的奏折里,就会主动替他撇清干政的嫌疑,会替他说好话。 李琩心里已经在窃喜,但是脸上还是表现出犹豫的样子。 辛云京见李琩犹豫,又道:“殿下,凤林县也有两处好玩的去处。白天我们可以去漓水逛逛,夜间还有鬼市。” 所谓的鬼市,其实就是夜市。 大唐虽然也实行宵禁制度,但到了现在盛唐时期,经济繁荣,民族融合,宵禁相对宽松了一些,特别像凤林县这种边境之地,天高皇帝远,又是通商之路,夜市也就慢慢发展起来。 “那我们就在这里多留几天?”李琩看向杨玉环。 杨玉环微笑道:“好啊。” 几人说定,便在凤林县逗留下来。 辛云京主动请缨,带李琩他们去漓水游玩。 所谓漓水,便是如今的大夏河,黄河一级支流,在凤林县北,旁有积石山。 来到漓水,辛云京一路给李琩和杨玉环介绍沿途的风景,颇有见解。 杨玉环并不清楚辛云京的出身,好奇道:“辛将军怎么会对这一带如此熟悉?” 辛云京道:“回王妃,末将本是兰州人,幼年都生活在兰州,之后才移居到京兆。末将幼年时,漓水泛滥,乡民被征到此修堤坝,末将也跟着一同前来,所以对这一带比较熟悉。” 杨玉环点点头。 李琩却听出了其他意思,道:“陈五郎说他家里遭灾,便是漓水泛滥所致吧?” “是。”辛云京尴尬一笑,道:“但自从修了堤坝之后,陈家村已经好几年没受灾,但去年前年连受两年灾,却不知为何。” 辛云京这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 李琩笑了笑,道:“辛将军带我们来游玩是项庄舞剑啊,若辛将军想查看堤坝情况,我们可往前一些。” “喏。” 辛云京立马应了下来,前头带路,直往堤坝而去。 一行人沿着堤坝而行,辛云京仔细检查堤坝情况,李琩和杨玉环则观山赏水。 李琩之所以不一起看堤坝情况,并不是他不关心,而是于河工一块,他并不熟悉,所以干脆装得无心此事。 游了半日,辛云京也没给李琩汇报堤坝情况,辛云京没说,李琩也不问。 直至夜间,一行人换了便装,又去逛凤林县夜市。 夜市热闹非凡,所卖的东西,也繁杂多样,而且有多种民族的特色。 李琩早上承诺给杨玉环送礼物,到了夜市,便让杨玉环随便买。 杨玉环也不客气,一路走一路买,只有后面跟着拿东西的侍从一脸幽怨。 他们正闲逛着,忽然前方一个胡人队伍拦住了去路。 为首大腹便便的胡人中年男子打量杨玉环一番,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唐话对李琩道:“这女人多少钱能卖?无论你要多少,我都能出多少。” 李琩还未回答,杨玉环就一巴掌甩到这胡人男子脸上,道:“放肆!” 这还是李琩第一次见杨玉环动手打人。 不得不说,这一巴掌打得很有王妃的风范。 那胡人男子挨了一巴掌,捂着脸不怒反笑,道:“这便是大唐女子,真有风采!” 李琩身后的辛云京抢身而出,道:“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讲话么?立刻谢罪,否则......” “哈哈......”胡人男子高声大笑,打断了辛云京,道:“在兰州,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哦?”李琩听到这话,好奇起来,道:“阁下口气倒是不小,不知道阁下在兰州仗谁的势?” “这些你不必知道,”胡人男子语气嚣张,“你只要告诉我,买这个女子,要多少钱?” 这还是李琩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 李琩叹了口气,对辛云京和卢旅帅道:“他既然不想好好说话,便拿了吧。” 辛云京闻言,飞身过去,一脚将这胡人男子踹到,顺势将其制住。 胡人男子的队伍见势,即刻各持刀剑,冲了上来。 李琩的卫队也纷纷亮出兵刃,部分人护卫李琩和杨玉环,部分人人前去迎战。 这胡人队伍只有十几個人,完全不是辛云京和李琩卫队的对手,片刻间被全部拿下。 辛云京将胡人男子押到李琩跟前,一脚把他踹跪在李琩跟前。 李琩道:“现在可以说你仗谁的势了吗?” 胡人男子又气又怒,道:“我没犯罪,没有司户批文,你无权拿我。” “我若拿了你又怎样?”李琩道。 胡人男子威胁道:“我识得王忠嗣将军,你该知道他的厉害。” “是吗?我也认识。” 李琩正欲再说,忽然听到前方大队人马行军的声音。 李琩抬头看去,见王忠嗣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如此阵仗,把夜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四散而逃。 第二十章 招供 王忠嗣骑马来到李琩面前,翻身下马,给李琩行了一礼,道:“殿下,这夜市繁杂,您若想来游玩,可事先让臣清街净道。” “非公事不可清街净道。李琩笑了笑,指着胡人男子道:“这人说他认得你。” 王忠嗣闻言,看了一眼那胡人男子,想了半晌,道:“皇甫惟明之前摆宴的时候,臣在宴席上见过两次。” 李琩道:“这么说,他是皇甫惟明的人?他倒是聪明,不说皇甫惟明,倒把事推给了你。” “狡诈之徒。”王忠嗣看向那胡人男子,“殿下,他犯了何事?” 李琩道:“他刚刚说他要买王妃。” 王忠嗣闻言,大怒,道:“对王妃无礼,蔑视殿下,掌嘴一百,监禁半年。” 说着,给旁边的兵士递了个眼神。 三个兵士心领神会,一起奔到胡人男子跟前,两人拿住,一人掌嘴。 其实,这胡人明显并不知道杨玉环是王妃,不然他也不敢这样大胆。 但李琩也难得管,只问王忠嗣道:“王将军为何来此?” 王忠嗣凑到李琩跟前,低声道:“殿下,我救出了陈五郎的妹妹。” “哦?” 李琩没想到王忠嗣这么迅速,只一天不到就找到了人,由衷的夸赞道:“将军神速。” “多亏殿下神机妙算。”王忠嗣奉承了李琩一句,接着道:“臣在一家青楼救的人,负责看守的,是几个胡人。可惜,那几个胡人被围捕,见逃脱无望,都自尽了,没有一个活口。” 李琩想了想,道:“那就只有审问陈五郎了。” “臣来寻殿下,便是希望殿下能帮助提审陈五郎,”王忠嗣咧嘴一笑,“臣绝不是偷懒推诿,只是白日见识了殿下之才,想跟着殿下再长长见识。” 李琩道:“可这不是我的职责,而且你既然救了陈五郎的妹妹,他必然会如实招来。” 王忠嗣道:“臣不敢瞒殿下,那陈五郎为了自己的妹妹,甘愿替罪受死,虽然有藐视律法,诬蔑殿下的罪责,但也算重情重义。还有......” “还有什么?” “陈五郎的妹妹知道陈五郎因为她替罪,曾几番求死,但求死不成,反被那几個胡人轮番玷污,这对兄妹实在凄惨,臣不愿陈五郎因此获重罪。” “你是想让陈五郎主动招供,以此减轻罪刑?”李琩问道。 王忠嗣点点头,诚恳道:“请殿下助我。” “好吧。”李琩应了下来,“你现在来找我,是希望我现在就去吗?” 王忠嗣道:“是,臣恐夜长梦多。” “好吧。”李琩点点头。 ...... ...... ...... 监牢里。 王忠嗣把李琩送到关押陈五郎的地方,自己留在门外。 陈五郎看到李琩走进监牢,立即叩拜,哭道:“殿下,小人愧对殿下!” 陈五郎此言此行,是对污蔑李琩感到愧疚。 李琩看着陈五郎,道:“你没有什么愧对我,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此时如实招供,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小人......”陈五郎犹豫了一下,而后重重磕头,道:“小人已经招供,再无可招。” 李琩道:“和恶魔做交易,只会让你越陷越深,有些事,若你现在说出来,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陈五郎闻言一怔,道:“小人......死不足惜,殿下的恩情,小人今生恐难以回报,只有来世做牛做马,还报殿下。” 陈五郎此话说得相当诚恳。 李琩听得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先下药迷晕了凤林县县令和崔充,再放火烧了他们,中间可有对他们动过兵刃。” “这......”陈五郎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 “应该?”李琩冷下声音,“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伱自己杀的人,你不确定吗?” “没有。”陈五郎坚定回道。 “好,可是经过我勘验现场,凤林县县令和崔充是先被兵刃所杀,才被烧的尸体。” “这......” “这什么?你觉得你认了罪,你想保的人就能保住吗?那些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 “我......” 陈五郎怔住了。 陈五郎回心一想,觉得李琩说的很对,若真是他死了,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他妹妹。 可是,他若是不认罪,他妹妹立刻就要死。 陈五郎抬头望着李琩,决定信李琩一回,道:“是凤林县县尉威胁小人。昨夜,他找到小人,并带了小人阿妹,他说只要小人不认罪,就杀了小人阿妹,小人是被逼无奈......” 说到这儿,陈五郎跪过去,抱住李琩的腿,道:“小人忘恩负义,污蔑殿下,死不足惜,但小人阿妹是无辜的,求殿下救救小人阿妹。” 说完,嘭嘭的给李琩磕头。 “够了。”李琩打断陈五郎,“凤林县县尉在哪儿见的你?就他一个人吗?” “就在城东,当时他身边有几个胡人。” “具体几个?” “有......七个。” “这么说,你没去过城外?” “没有。” 李琩点点头,出了牢房。 刚出牢房,王忠嗣便让人把陈五郎的妹妹送了进去。 接着,就听见牢房里兄妹两人的对话,最后是兄妹两人的放声大哭。 李琩和王忠嗣并肩走出监牢。 李琩问道:“你们去救陈五郎妹妹的时候,有几个胡人看守?” “七个。”王忠嗣回道,“七个都已经死了,现在只能抓住凤林县县尉,臣这就去办。” “嗯。”李琩点头。 王忠嗣走出几步,又回头问道:“殿下,臣要不要把凤林县大小官员全部看守起来。” 这事,李琩刚才已经想过。 不得不说,背后的策划者很聪明。 先杀了凤林县县令,让陈五郎顶罪,并且诬陷他,这样如果陈五郎能蒙混过关最好,若是不能,他和王忠嗣也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比县令级别更高的人身上,但是,真正威胁陈五郎的人却是比县令级别更低的县尉。 现在,想必那些人已经知道王忠嗣救了陈五郎的妹妹,有关的人肯定已经躲了起来。 所以,如今再去看守凤林县衙的人,可能已经为时已晚。 但做总比不做好。 于是李琩点点头,道:“也好。” “喏。” 王忠嗣领命而去。 第二十一章 黜陟使 看着王忠嗣离开的背影,李琩若有所思,心道:“这事并不简单,王忠嗣若只是查活人,一时之间肯定找不到凤林县县尉,也好,他若找不到,那李隆基任用我的旨意想必不日就会到达。” 李琩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是他没有选择告诉王忠嗣。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做谋士,他只有说一半,留一半,才能逼王忠嗣上书,这样他才能拿到实权。 但王忠嗣就没那么好过了。 果然如李琩所料,王忠嗣找了三天还是没找到凤林县县尉。 找不到县尉,王忠嗣干脆也不找了,他换了一个思路,去查起那晚对杨玉环无礼的胡人。 ...... 皇甫惟明府邸。 皇甫惟明,兰州吴司仓、宋司田,王司户正欣赏美人歌舞,喝着美酒。 吴司仓对皇甫惟明道:“将军高明,寿王、王忠嗣他们以为拿到了线索,其实这是一条无头的线,他们理一辈子也理不清。” 王司户补充道:“王忠嗣似乎已经放弃找凤林县县尉,这事算是稳下来了。” “两个无能之辈,也想和我们斗。”皇甫惟明得意的笑了笑,“对了,王司户,没有你的批文,王忠嗣擅自关押了那些胡人,这似乎不符合我们大唐的礼仪。” 王司户道:“那明日我就给寿王送批文。” “好,很好。”皇甫惟明大笑起来。 ...... ...... ...... 这日,正午。 王司户找到李琩,行礼后,道:“寿王殿下,下官听闻前几日有一胡人冒犯了您,被王将军抓了起来。” 李琩点头道:“是有此事。” “如此,那胡人确实有罪,”王司户先附和,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我大唐礼仪之邦,对非大唐户籍的胡人,要拿办需司户批文,下官今日来拜访殿下,特送上批文。” 王司户这话,听起来像是讨好李琩,但实际是嘲讽李琩无实权,不按照律法办事。 但要按律法办事,就得靠他们这些人。 李琩望着王司户,心里想给他一拳,但脸上还是笑道:“如此有劳王司户。” “为殿下办事,不敢称劳。”王司户得意的笑了笑,“这是皇甫将军的意思,皇甫将军与下官等,都希望能替殿下办事。” “那我改日登门拜谢。” 李琩正欲再说,一群人突然走了进来。 李琩抬头看去,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太监,太监后面跟着王忠嗣、辛云京和几个官员,还有仪仗队。 那太监走到李琩跟前,道:“寿王殿下,有旨意。” 李琩微惊,即刻和王司户一同听旨。 太监宣读道:“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寿王李琩,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文职理宜然也。不意朕访边务,吐蕃扰我陇右,尔援古今颇牧,近在禁中,然陇右官吏,甚失朕望,不图边防,专攻内耗,兹特授寿王李琩为黜陟使,代天巡狩,予便宜行事之权。” 太监读完,连忙扶起李琩,道:“寿王殿下,圣人和武惠妃还有口谕,让殿下站听即可。” 李琩躬身聆听。 太监道:“圣人口谕:你这一路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了,朕授你此职,无意使你辛劳,你若身体不适,可随时回家。武惠妃口谕:遇到事也不会写信给阿娘,旅途辛劳,你多注意身体。” “有劳沈中监。”李琩客气一句,“沈中监且休息片刻,我为沈中监设宴。” “寿王殿下美意奴婢心领了,奴婢还需即刻回去复旨,不能多待,不然武惠妃该着急了。” “既然如此,我送沈中监。” 李琩把太监送到客栈外,跟着出来的杨玉环懂事的给李琩递过去一袋银子,李琩顺势接过,塞给太监,道:“中监一路辛劳。” 太监也不推辞,会心一笑,道:“寿王殿下留步,奴婢祈殿下诸事顺利。” 太监离开了。 李琩站在原地,微微抬头。 他的实权,终于到了。 虽然这个权利只是暂时的黜陟使,但已经算是目前最好结果。 辛云京跟了出来,道:“殿下,我们遇刺一事,末将已经传信回京。” 王忠嗣接着道:“陈五郎一案臣也向圣人呈奏了。” 辛云京本来就是李隆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王忠嗣目前也忠心于李隆基,两人的这個举动,李琩早有所料。 李琩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两人行动。 有些事,你只要做到一定地步之后,你不想前进,别人也会推着你走。 现在,辛云京和王忠嗣就在推着他走。 当然,不可忽视的一点,是他还有个好母亲。 在历史上,如果武惠妃能多活几年,李隆基说不定就不会抢杨玉环,甚至还有可能让李琩继承大位。 但这只是可能,李琩并不想把注压在别人身上。 他现在,只能尽可能的借武惠妃发展自己。 王忠嗣见李琩沉默不说话,道:“寿王殿下,非是臣想劳累您,只是这案情复杂,臣独木难支。” 李琩闻言,笑了笑,道:“我既领其职,便任其事。我余下生命若能为天下百姓做点事,也算不虚此生。” “殿下仁德。”王忠嗣由衷陈赞。 李琩微微一笑,回身望着王司户,道:“王司户送的批文,我心领了,不过现在我好像用不到了。只是那个胡人,看他那天的模样,平时想必做了不少坏事。” 王忠嗣这两天没找到凤林县县尉,但是把胡人的事查了不少,当即道:“殿下,那胡人是守捉郎的一个小头领,专做一些杀人的买卖。” “哦?”李琩微微一惊,笑道:“那他死定了啊,咱们进屋,说说案情。” 说罢,不理那王司户,转身进了客栈。 ...... 客栈里。 王忠嗣道:“臣惭愧,凤林县县尉臣到如今都没抓到,臣已经封锁了兰州的各个要道,按理说,他逃不出去。” “他可能已经死了。”李琩思索着,“他们连县令都能杀,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县尉,之前我就好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王忠嗣连忙问。 二十二章 部署 李琩道:“那些人明明已经让陈五郎顶罪,为何却不把凤林县县令和崔冲的真正死因告诉陈五郎?一开始我觉得是他们认为,陈五郎一个人杀不了两个人,至少不能毫发无损的杀两个人,现在我才明白,这或许根本就是一个诱饵。” 王忠嗣跟着想了片刻,道:“殿下意思,是说他们故意设了这个局,让我们一心去追查那個县尉。” “不错。”李琩点点头。 王忠嗣恍然大悟,道:“臣这几日一直在追活人,没有留意死人,难怪什么都查不到,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琩道:“分两步。第一步,继续追查凤林县县尉,着重看一下最近几日的死者。第二步,赈灾粮一事,需先调到兰州,而到兰州由司仓负责,先去把兰州吴司仓拿了,涉及到调粮的有关人等,也一起拿办。” 之前王忠嗣之所以不拿吴司仓,是因为知道司仓是李亨的人,涉及到朝中势力,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随便拿人。 王忠嗣道:“殿下,是否需要一个罪名。” 李琩道:“协查赈灾粮一事。” “喏。”王忠嗣应声。 “还有,”李琩看向辛云京,“辛将军调查漓水堤坝一事,进展如何?” 辛云京道:“那日末将在堤坝捡到一些黑色之物,但不确定是何物,因此不敢贸然奏报殿下。这两日臣请教几个专攻人士,昨日才确定,那黑色之物,便是伏火雷。” 听到这个名字,李琩和王忠嗣都是一惊。 王忠嗣以为李琩不知道,解释道:“唐初孙思邈有“伏硫黄法”:硫黄、硝石各二两,研成粉末放石锅中,用皂角三个引火,使硫和硝起火燃烧,火熄后再用生熟木炭三斤来拌炒,到炭消三成为止。后来人们逐渐探索,将此物研发成威力甚大的爆炸物,便是伏火雷。但是此物制作技艺尚不成熟,知道的人也不多,为什么这里会有?” 辛云京摇头道:“这里为什么会有我不知道,但此物若用来毁堤,应是足够。” “堤坝属司田所管。”王忠嗣看向李琩,“要不要连司田一起拿了?” 李琩还未回话,辛云京便道:“殿下,司田是杜公的人。” 虽然李琩是皇子,地位要比杜希望高,但杜希望是一方节度使,实权在握,如今又是在他的地盘,若真拿了他的人,万一引起他的不满,不说有什么危险,起码后面的事会很难办。 李琩想了想,道:“拿了,不过拿了之后,直接送给杜公。” “喏。” 王忠嗣领命,看了一眼李琩,这才退了出去。 李琩虽然前几天表现出了非凡的刑狱能力,但也在宴席上被一个刺史气到剧烈咳嗽,所以和之前的辛云京一样,王忠嗣也一直以为李琩胆小怕事。 但现在李琩的安排,哪里是个怕事的主? 李琩注意到王忠嗣走之前的表情,猜到了王忠嗣的想法。 他知道,他现在所展现的能力有些出人意料。 但他也不能一点不展示,因为如果他真是一个庸碌之人,又怎么能吸引别人依附他? 就算对于李隆基来说,如果他真是一个草包,李隆基也不会让他驻守边镇。 历来皇帝和皇子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皇帝既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太过优秀,以至影响到他的统治,但同时,皇帝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都是无能之辈,守不住他留下的江山社稷。 这中间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把握好度。 ..... ..... ..... 春日的兰州天朗气清,连春风都已经带有暖暖的触感。 杨玉环坐在客栈院子里,双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琩吩咐完事,理了思绪,出门看到杨玉环这模样,好奇道:“娘子,你怎么了?” 杨玉环回眸一笑,来到李琩身边,道:“郎君做了黜陟使,臣妾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 “为什么?”李琩问道。 杨玉环道:“因为臣妾既希望郎君能一展才华,不虚此生,但又担心郎君过于劳累。” 杨玉环这话,听起像是关心,但是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这次,她没有提李琩的病。 李琩意识到了什么,道:“你担心我过于劳累,使我的病加重吗?” 杨玉环扫了一眼四周,见旁边无人,低声道:“郎君,你最近没有服药,但你的咳嗽症状却在减轻。” 李琩笑道:“可能我病情好转,这你应该高兴啊。” “臣妾翻了医书,也和张木槿学了诊脉,郎君睡着的时候,臣妾诊过郎君的脉。”杨玉环轻声的说着,“郎君,臣妾学这些,只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您,绝无他想。” 李琩点点头。 装病这种事,可以瞒过别人,但是要想长久的瞒过枕边人,还是聪明好学的枕边人,很难做到。 李琩沉默了半晌,道:“那你会怪我吗?” 杨玉环摇摇头,道:“有些事,一个人藏着很辛苦。臣妾只怪自己不能为郎君分忧。” 李琩望着杨玉环,看着她绝美的容颜,有些动容。 他搂住过杨玉环,将她抱在怀里,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你信吗?” “嗯嗯。”杨玉环点点头,“无论怎样,臣妾会支持郎君所作的一切。” “好。” 李琩笑了笑,正欲说话,辛云京突然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辛云京看到李琩和杨玉环的姿势,立马别开脸,道:“殿下,杜公来访。” 李琩放开杨玉环,道:“请他进来。” “喏。” 辛云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杜希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见到李琩便拜,道:“寿王殿下,宋司田一事,臣毫不知情,请殿下明察。” 李琩起身,客气道:“杜公言重了,我把人送过去,是担心杜公误会了我,以为我对杜公不敬。” “臣岂敢,”杜希望连忙回话,“圣人已经加封殿下为黜陟使,授便宜行事之权,就是殿下杀了宋司田,也在便宜之内。臣已经把人送了回来,殿下尽管秉公办理就是。” “那就有劳杜公。” “殿下,如今您是黜陟使,不宜再住客栈,是否搬到官驿?” “搬来搬去挺麻烦,暂时就住这儿吧。” “喏。”杜希望顿了顿,“臣先告退,听候殿下差遣。” 杜希望退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百姓请愿 杜希望刚退了出去,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李琩疑惑道:“杜公,出什么事了吗?” “殿下,”杜希望缓了口气,才气喘吁吁的道:“外面来了好多百姓。” “他们来做什么?” 李琩一边说着,一边往客栈外面走,杨玉环、辛云京、卢旅帅一起跟了出来。 来到客栈外面,只见地上乌压压的跪了一群百姓。 这群百姓见到李琩,参差不齐的喊道:“请寿王殿下为我们做主啊!” 李琩扫视了一眼众人,道:“大家请起,有什么话,尽管讲来。” 说着,扶起最前面的一个老伯。 “寿王殿下,”老伯擦着泪水,脸上全是苦涩,“前年去年受灾,饿死了小人两个孩子,不仅如此家里农田还被崔老爷十石一亩强买了去。” 这情况倒是和陈五郎差不多。 李琩问道:“如此强买,你们告官了吗?” “告了。”老伯叹了口气,“从去年告到今年,但是从来没人管。但去年只是不管,今年不仅不管,还要抓我们,我们去的好几个乡亲,都因为此事被抓了。” “你可知道为什么要抓你们?” “听说是圣人今年下了一道令,让逃户今年内自首,有旧产的留在家乡,没有旧产的另行安置。” 这老伯这么一提,李琩渐渐明晰了。 兰州官员联合崔冲这些地主强买了百姓的地,正在做善后工作,李隆基却突然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有李隆基的命令,即使李琩不来做这个黜陟使,明年也会安排其他人做黜陟使来检查逃户的事。 到时候,如果他们这个屁股擦不干净,一样要完。 所以,兰州这些官员才会这么着急的抓陈五郎。 这老伯见李琩不过话,又道:“见告官的乡亲被抓,我们原本已经放弃了,可是最近我们听闻殿下到了兰州,第一天就要为我们讨公道。我们当时听了也不信,直到今天,我们看到府衙的大官都被寿王您下了大狱,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寿王是圣人派来救我们的,寿王殿下,您是……” 老伯说着,又要跪下去。 李琩连忙拉住老伯,道:“大家不必担心,只要把你们的情况如实说来,我自然会为大家做主。” 李琩说着,转身对辛云京道:“辛将军,找主簿挨個记录。” “喏。”辛云京领命而去。 李琩又对杜希望道:“杜公,劳烦您抽调兵士过来维持一下。” “喏。”杜希望也按令行事。 其实,李琩要是不想亲管,完全可以让辛云京把这些百姓带去府衙,安排其他人来做,然后把结果报给他。 但是,李琩没有选择这样做。 因为这样做的结果虽然是一样的,但是过程中的收获完全不同。 他需要借此树立一个关心百姓疾苦的形象。 杨玉环见李琩如此安排,赞叹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郎君以百姓之心为己心,以百姓之念为己念,当真仁德。” “这……”李琩笑了笑,摇了摇头。 对于别人来说,他这样做似乎真的是心系百姓。 可是他心里清楚,面对百姓的苦难,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百姓,而是如何利用。 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再单纯。 杨玉环见李琩不说话,又道:“殿下,你现在所做所为,就是为了百姓。” “额……” 李琩又一愣。 杨玉环这话,仿佛在说,无论他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他的表现,就是为了百姓。 既然如此,那些想法又重要吗? 李琩看向杨玉环,看着她带笑的模样。 好像自从杨玉环知道他是装病之后,脑子灵光了很多。 或者说,她一直脑子都很灵光,只是之前一直把心思放在他的病情上,现在她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李琩拍拍杨玉环的脑袋,道:“你说得有道理。” “嗯。”杨玉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臣妾就不打扰郎君的公事,臣妾去内堂等候。” “嗯嗯。”李琩点点头,目送杨玉环离开。 待杨玉环走远,李琩重新回到那老伯跟前,道:“去年前年你们两年受灾,朝廷的赈灾粮呢?” 老伯幽幽一声叹息,道:“往年朝廷的赈灾粮,熬粥要求插筷子不倒,但去年前年,全部换成了粗糠,而且粗糠也不够,不仅熬得少,发一半就断了,我两个孩子,就是这么饿死的。” 一斤粮食,可以换五斤粗糠,把朝廷的赈灾粮换成粗糠发放,还发不够,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赚了多少。 一旁的杜希望听了这话,也吓得心惊,连忙道:“殿下,去年前年赈灾之时,臣正在和吐蕃交战,对此事毫不知情。” 李琩笑道:“杜公不必解释,那日席间,杜公已经表面了态度,此事不理,便是与杜公无关,” 杜希望道:“臣惭愧。” 李琩道:“杜公言重了,此事若我与杜公易地而处,我也只能像杜公这般处置,我才能浅薄,以后还望杜公多多关照才是。” 为政一道,能忠心为国为民者,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杜希望这种混子。 其实,他们也不是混子,他们只是明哲保身的人,他们做自己该做的事,左右逢源,对于这种人,你不能说他错,也不能说他对,具体怎么用,看个人的需求。 至少,对于目前的李琩来说,他需要杜希望的帮助。 杜希望道:“殿下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臣岂敢……谈关照二字。” 李琩道:“杜公过谦。” 杜希望又是几句客套。 李琩回了几句,问辛云京道:“王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辛云京道:“已经拿了人,估计正在审。” “把宋司田送过去吧。”李琩说着,想了想,道:问他那边的情况,速报我。” 吩咐完毕,李琩回客栈里屋,对杨玉环道:“此地危险,带你千山万水来此,辛苦了你了。” 杨玉环嫣然一笑,道:“能和郎君同甘共苦,臣妾心之所愿。” 第二十四章 解释 李琩微微一笑,给两人倒了杯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杨玉环乖巧的望着李琩,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从前,有一个县令特别讨厌一个书生。有一天,那书生当众对那县令大加斥责,让县令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但是县令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还当众给了那书生五十两黄金,予以褒奖。”李琩不急不缓的说着。 “看来这县令是个好人。”杨玉环思索着,“后来那县令和书生和解了吗?” 李琩摇摇头,笑了笑,接着道:“可是第二天,这书生被土匪杀了,五十两黄金也被土匪抢了去。之后,那县令去剿匪,拿回了五十两黄金。” “这……” 杨玉环一怔,陷入沉思。 想了半晌,杨玉环道:“我听说,陈五郎的妹妹被那几个胡人玷污了。” “嗯嗯。”李琩点点头。 杨玉环道:“先是被人抢了做妾,后又……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得漂亮,反而使她多受了罪。” 李琩望着杨玉环,道:“在这個弱肉强食的社会,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对谁都一样。” 杨玉环重重点头,随后莞尔一笑,在李琩脸上吻了一下,道:“臣妾明白了,谢谢郎君为臣妾解惑。” 杨玉环并不是那种美貌而不自知的傻白甜,她知道自己的相貌是什么水平。 五十两黄金,陈五郎的妹妹,尚且都能被别人觊觎,她又怎么不会? 虽然,她不知道李隆基历史上会抢她,可是李唐的这种事,到现在已经发生得不少。 所以,她能理解李琩的意思,也支持李琩做的一切事情。 此时,两人相距不到三公分,李琩能清晰的闻到杨玉环身上淡淡的清香。 李琩望着杨玉环,伸手抚摸着杨玉环的脸,道:“但是以后还得辛苦你,像从前一样照顾我。” 虽然,杨玉环已经知道李琩是装病,但是为了继续瞒过别人,李琩出门时,杨玉环依旧要贴身照顾。 因为这样,一来可以让李琩装得更像,二来有她在李琩身边,别人就会隔着一段距离,可以更好的帮助李琩隐藏。 杨玉环开心的笑了起来,道:“这样郎君就不能推开我了,我可以一直跟着你。” 李琩将脸凑近了些,轻声道:“你真漂亮。” “只属于你。”杨玉环同样凝望李琩,脸色开始红润起来。 气氛在这一瞬间,有些火热。 正当两人准备下一步动作时,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辛云京的声音:“殿下,王将军来报,吴司仓跑了。” 杨玉环闻言,咯咯笑了起来,道:“郎君,你还是先忙公事吧。” 李琩摊手,无奈笑道:“那就先公事吧。” 话虽如此,但李琩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李琩并不确定杨玉环知道他装病之后会怎么做,虽然之前杨玉环也说了会支持他,但是他要是不说清楚,鬼知道杨玉环会不会突然搞出什么幺蛾子。 要想谋大事,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火。 所以刚才的话,算是解释,李琩想解释之后,再观察做下一步打算。 不过,他解释了一半,杨玉环就听明白了,不仅听明白了,还顺带表达了她的想法。 杨玉环如此冰雪聪明,倒是可以省去他很多麻烦事。 李琩摸摸杨玉环的头,转身打开房门。 辛云京一脸慌张,道:“凤林县县尉没抓到,吴司仓又跑了。” 李琩将辛云京请到院中坐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跑了,未见得是坏事。” “何以见得?”辛云京疑惑的问。 李琩道:“逃跑,不仅坐实了此事,还表明他们无计可施。” 辛云京点点头,道:“大唐刑法严峻,只要入狱,很难完好的出来,殿下,接下来该如何查?” 李琩闻言,看了一眼辛云京。 刚开始和辛云京接触的时候,李琩能清楚的感觉到辛云京瞧不上他,以至于有埋伏也不早点和他讲。 那时候,辛云京对他,全是基于工作的敷衍。 但现在,辛云京事事都要询问他,只有发自内心的认可他,高傲的辛云京才会这样。 李琩微微思索,道:“只跑了吴司仓一个?” “是,王将军先拿的宋司田,再去拿吴司仓的时候,吴司仓就突然不见。而且王将军之前就派人盯着吴司仓,吴司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 “吴司仓的妻儿老小呢?”李琩问道。 “都在。”辛云京看着李琩,底气不足的道:“可就算我们拿了吴司机的妻儿老小,威胁他,他也不一定就犯,再说,我们若这样做,恐怕……” 辛云京想说,用别人的妻儿威胁,恐怕惹人非议,耻笑。 但他不知道李琩是否会真的这样做,现在说,未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所以及时打住。 李琩笑了笑,道:“我并不是要用他的妻儿威胁他,只是想说,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没带,肯定逃得极其匆忙,定然是在慌乱之间知道这个消息,而能抢在王将军面前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只有一个人。” “是……”辛云京稍微一寻思,明白过来,道:“是王司户。” “不错。”李琩点点头,“从我任黜陟使,到王将军派兵抓人,这中间时间并不长,而一开始在我任黜陟使现场的,除了我们几个,就只有王司户。” 辛云京道:“那末将现在去把王司户拿了吗?” “不急,这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李琩顿了顿,“抓住他们是迟早的事,还是派人盯着即可,当下主要是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辛云京道:“就算他们狗急跳墙,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不然。”李琩摇头,“他们能用伏火雷毁堤坝,也能用伏火雷伤人。” 辛云京闻言一惊,站起身来,道:“末将即刻请王将军审理出伏火雷一事,殿下,您这儿,要不要加派护卫?” 李琩道:“我已经让杜公加派了人。” “喏。”辛云京领命,慌忙去找王忠嗣。 第二十五章 滴水刑 监牢里。 辛云京把李琩的话转述给王忠嗣,并把百姓请愿的事一同给王忠嗣说了。 王忠嗣听完,大怒,拍案而起,恨恨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说罢,冲进监牢,给宋司田一顿暴揍。 宋司田被打得头破血流,哀嚎道:“王将军,我都招,你问什么我都招。” 王忠嗣也不理,自顾暴揍了宋司田好半天,才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罪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司田虚弱道。 王忠嗣道:“去年前年,漓水的堤坝,是你们毁的吗?” “是。”宋司田叹了口气,坐起身,靠着监牢的墙壁,道:“是罪下毁的。” 王忠嗣道:“用的伏火雷?” 宋司田一惊,随后点点头,道:“是用的伏火雷,你们竟然都知道了。” 王忠嗣道:“你们的伏火雷还有多少?放在哪儿?” “这……”宋司田怔了怔,道:“没了,伏火雷制作技艺本来就不成熟,毁堤已经用完了。” 王忠嗣察言观色,断定宋司田肯定说了假话,他忍住愤怒,道:“那是谁制作的伏火雷?” “是罪下请几个工匠制作,那几个工匠制作完这批伏火雷,原本想进一步改造,可惜改造失败,都被炸死了。”宋司田有气无力的回道。 王忠嗣盯着宋司田,道:“按你所说,毁堤坝是你一人所为?” “是。”宋司田担了下来。 王忠嗣道:“那赈灾粮被贪墨一案呢,此案又是何人所为?” “这罪下便不知道了。”宋司田摇摇头,“罪下只负责毁堤坝,事成之后,崔冲会给罪下一笔钱。” “看来你是想一个人扛下来,你扛得住吗?”王忠嗣说着,转向狱卒,道:“先把宋司田绑起来,再找块黑布,把他眼睛蒙上,然后放桶水,让水滴滴在他得额头。” “喏。”士兵领命前去装备。 宋司田听到这个命令,吓得脸色煞白,道:“王将军,我已经认罪,你还要怎样?” 王忠嗣道:“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宋司田道:“王将军,我奉劝伱一句,做官要和光同尘,既然我已经认罪,案子办了,你功也立了,这事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否则……” “否则怎样?”王忠嗣反问。 宋司田道:“即使王将军你在宫中长大,许多人也是你惹不起的。” 宋司田说完,狱卒已经找来绳子,黑布和水。 “多谢你的提醒。”王忠嗣冷笑一声,吩咐狱卒行事。 亲眼看着狱卒给宋司田行了滴水刑,王忠嗣这才走牢房,对辛云京道:“我看他能坚持多久。” 辛云京正欲回话,一小将跑了过来,道:“王将军,近日凤林县和兰州死的人,我们都已经尽数挖出,只是……” “只是什么?”王忠嗣追问。 “只是其中有十具尸体头颅被人砍了去,认不出来是谁。” “这……”王忠嗣看向辛云京。 辛云京想了想,道:“还是请寿王殿下吧。” “也好。”王忠嗣站起身,吐槽道:“你跟着寿王殿下有段时间了,怎么什么也没学到。换了我跟寿王殿下这么久,今日必不能再去请寿王殿下。” “吹牛。”辛云京不屑,和王忠嗣并肩同行,道:“你的资质,就只能当个莽夫,动脑的事,你学不了。” “那也比你强。”王忠嗣反嘲。 两人一路说着,来到了李琩所住的客栈。 此时,客栈里的百姓已经和主簿说了情况,一一拜别李琩后,悉数离开。 李琩送完百姓,正想歇会儿,就看到王忠嗣和辛云京走了进来。 王忠嗣看到李琩有些疲倦,犹豫着要不要再劳累李琩。 李琩看出王忠嗣的心思,道:“王将军有话直说。” 王忠嗣道:“殿下,您的身体,要不要休息一日?” “无妨。”李琩笑了笑,“能为百姓做点事,为父皇分忧,即便死了,我也无憾。而且我这病,有张木槿照看着,王妃也对我悉心照料,暂时无碍。” “寿王殿下上体圣人,下虑百姓,拳拳之心,令人敬佩。” 王忠嗣先夸了一句,才把他那边的情况告诉李琩。 听王忠嗣讲完,李琩想了想,道:“那些尸体,只是砍了头颅,其他地方并没有损毁,对吗?” “是。”王忠嗣回道。 李琩道:“既然如此,凤林县县尉极有可能就在其中,你们只需问一下与凤林县县尉熟悉的人,了解他身体的特征,再一一对照即可。” 辛云京道:“能清楚了解他身体特征的人,应该是他父母和妻妾,可这都是他亲近的人,他们不一定会说实话,若是逼问……” “不,”王忠嗣摇头打断,“还有一個人。” “谁?”辛云京追问。 王忠嗣道:“陈五郎的妹妹,他奸污过陈五郎的妹妹。” 听到这两人对话,李琩叹了口气,道:“你们所说的,是比较明显的特征,比如胎记,伤疤之类,这些特征他不一定会有。还有一些特征,不那么明显,但他一定有。比如他职业养成的。如果他是一个普通右利手书生,那他的右手中指指间就会有老茧,如果他是当兵出身,那他的虎口就会有老茧。这些,根据他的职业习惯和生活习惯,就能知道。” 两人听完,恍然大悟,同声道:“谢殿下指教。” 李琩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不过是对这些略懂一点,谈不上指教。” “殿下过谦了。”王忠嗣跟着笑了笑,道:“殿下,臣之所以先拿宋司田,再拿吴司仓,是因为之前我就一直派人盯着吴司仓,料想他跑不了,可是他竟然真的当着我们盯梢的士兵消失了,请殿下解惑。” 王忠嗣这话,既是想让李琩给他解惑,又是想告诉李琩,吴司仓逃走不关他的事,他已经派人盯了,晚拿吴司仓并不是他想故意放走人。 李琩还是倾向于相信王忠嗣,但王忠嗣都这样说了,如果他不把这个疑惑解开,王忠嗣难免会觉得他怀疑自己,而且他辛苦立起来的人设又会不稳。 所以,李琩道:“那我们就去一探究竟。” 的这时,杨玉环正从里屋出来,听到李琩要出去,便道:“郎君要去哪里?” 李琩道:“我去看看吴司仓怎么逃的。” 杨玉环走了过来,扶住李琩,道:“我们现在就走吗?” “嗯。” 李琩点点头,会心一笑。 不得不说,杨玉环和他配合得很好。 他很庆幸,杨玉环并不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第二十六章 挫败 吴司仓府邸。 此时,王忠嗣的兵士已经将吴司仓府邸团团包围,吴司仓的家人和仆人们被全部赶到西边角落圈禁起来。 领头围府的张都尉给李琩解释道:“寿王殿下,这几日末将一直跟着吴司仓,昨日白天,吴司仓去了皇甫惟明府邸一趟,回来之后,就进了他的房间,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今日王将军带人来拿,我等冲进房间却空无一人。” 张都尉一边说,一边前面带路,将李琩他们带到吴司仓的房间。 李琩看了一眼房间的情况,地上有散落的书籍,这些书有儒家典籍,有道家典籍,除此之外,还有《孝经》,是李隆基注释的版本,还有《瑶山往则》与《维城前轨》,这是裴光庭献给李隆基的,李隆基要求太子,诸王各存一本。 作为一个边境之地的司仓,存了这些书,可见其人同朝中皇子的关系匪浅。 散落的书籍旁边,有好几根粗壮的蜡烛,已经燃得只剩下一点,另一侧有一块黑色的皮革。 李琩捡起黑色的皮革,看了半天,看不出啥,转身正想问王忠嗣他们,杨玉环却主动说道:“这是羊皮革,民间的艺人常把皮革制作成这种模样,用来演皮影戏,臣妾幼时在蜀州,但凡遇到这类戏法,都想去瞧瞧。” “皮影戏?” 李琩若有所思,再度环视房间,发现房间里侧墙壁上方有一个小洞。 李琩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问张都尉道:“你怎么确定吴司仓一直在房间里?” 张都尉道:“末将在对面屋顶监视,他房中一直有人影。” “所以只是人影,并没有见到真人,对吗?” “回殿下,的确如此。” “那就对了,”李琩思索道,“那只是类似于一个皮影戏的假象。” 杨玉环闻言,恍然大悟,道:“他在屋里布置了一个皮影戏法,作出影子假象,假装一直在,其实他根本不在房间。” 李琩点点头,道:“不错,他很早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说着将皮革递给王忠嗣。 王忠嗣接过皮革,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道:“这吴司仓倒也聪明,臣竟然完全没看出来,如果他很早就离开了,那他……知道我们派人盯着他。” “他应该知道。”李琩走出房间,看了一眼西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吴司仓的家人和仆人,接着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宴席那天,从他为崔冲说话开始,他就知道我们会怀疑他,他就料想好了这一切。” 王忠嗣跟了出来,叹息道:“有如此智慧,若用在家国天下之事上,必定有所建树,可惜……” 一阵叹息后,王忠嗣又道:“殿下,臣之前拿到的账本,都是做过假的,臣现在还没找到有他们贪墨一事的账本,这吴司仓会不会带着账本跑了?” “不会。”李琩摇头,“如果他们贪墨的账本真在他手里,他不会逃,因为他逃了反而坐实了他的罪名。相反他若不逃,只要扛过审问,就能相安无事。但他逃了,恰恰说明账本不在他手里,甚至,他还怀疑账本被我们找到了。” “被我们找到了?”王忠嗣一脸疑惑。 李琩提醒道:“目前,我们接触的人就这么几个,王将军好好想想。” 李琩说完,笑了笑,转对杨玉环道:“娘子,没想到你对这些戏法还有了解。” 杨玉环也不谦虚,笑道:“臣妾一向爱这些有趣的东西。有关皮影戏,臣妾还有了解,它起源于北方,但我朝目前皮影戏表演最好的人,在韶州一带,特别是曲江。看这個羊皮革的制作手法,便是出自曲江一带。” “韶州曲江?” 李琩一怔。 韶州曲江是张九龄的故乡,难道说? 李琩正思考着,突然一兵士来报:“寿王殿下,王将军,牛公派人来协助查案。” “哦?” 李琩闻言微惊。 这兵士所说的牛公,便是现在的河西节度使牛仙客。 牛仙客和现在的宰相张九龄有嫌隙,和李林甫则有些交情。 凤林县受灾,所调的赈灾粮便是河西所来。 李琩想到了什么。 按照历史发展,今年侍中裴耀卿为尚书左丞相,中书令张九龄为尚书右丞相,都罢免参知政事。兵部尚书李林甫兼任中书令,河西节度使牛仙客调入长安,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之前刺杀他的人,还有陈五郎此案,现在涉及的人,吴司仓、皇甫惟明都指向李亨一方。 所以李琩之前一直以为,这事查下去,也查不到李瑛头上,更查不到张九龄头上。 只要查不到张九龄头上,他又叮嘱过他母亲,不要和李林甫联手,这样,张九龄就能继续做参知政事,李林甫和牛仙客也升不了官。 他以为,历史将从他这里分叉了。 可是现在看来,宋司田给王忠嗣的供词透着一股邪气,吴司仓逃跑用的皮革也不对劲。 还有,按照李隆基的用人哲学,杜希望是一个明哲保身之人,王忠嗣算是李隆基的人,皇甫惟明是李亨的人,那太子和张九龄的人呢? 如果说,之前刺杀他的人说了谎,而宋司田和吴司仓的底层关系,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他们是太子和张九龄的人,那这事捅到底, 张九龄的参知政事就完了! 李琩明白了,心道:“原来李隆基任命我为黜陟使,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知道这事换别人查,要是查到太子和张九龄所用之人的身上,必定会留一手,所以他想用我去扳倒张九龄,剪除太子的势力。” “好啊,我一个黜陟使,居然是我自己,辛云京,王忠嗣,武惠妃,李隆基,李林甫这一票人共同想要的结果。” “我以为历史从我这里分了叉,可是我改变了什么呢?历史的洪流依旧轰轰烈烈的往前走!” 李琩把一切串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对王忠嗣道: “王将军,牛公派过来协助查案的人,你去接待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会儿。” “喏。”王忠嗣以为李琩是病重难以支持,听命后,补充道:“殿下千万保重身体。” “劳王将军挂怀。” 李琩客套一句,和杨玉环一起离开。 第二十七章 知不可为而为之 回到客栈,李琩坐在院子中,怔怔出神。 李琩现在有些不想接着查了,他在想,他的努力是否真的有用,真的可以改变历史的大势吗? 李琩一坐很久,直到日落,辛云京兴奋的跑了进来。 辛云京道:“殿下,王将军叫人来报,经过殿下的提点,他已经辨认出凤林县县尉的尸体,不仅如此,王将军还重新找了一个仵作,那仵作验出,凤林县县尉的死亡时间,是在凤林县县令死之前。” 李琩现在有些颓废,只道:“好,我知道了。” 但辛云京却接着道:“王将军又根据殿下之前的提点,据此推测,那天威胁陈五郎的,是另有其人,而这凤林县县尉,可能是好人。根据这个推测,王将军在风林县县尉府邸里找到一间密阁,密阁有一本账本,那账本里记录了他们是如何勾结崔冲,贪墨赈灾粮款,以及如何毁坏漓水堤坝一事,殿下,您真料事如神啊!” 李琩闻言微惊。 不得不说,王忠嗣是真的聪明,稍微提点,就能举一反三。 如果没料到后面的事,李琩会感到高兴,可是知道这事的后果,李琩却高兴不起来。 李琩再度淡淡道:“我知道了。” 见李琩如此淡然,辛云京心道:“寿王殿下果真是高人,不仅料事如神,王忠嗣如此办案的能力,也激不起他的一点兴趣。看来我真得好好跟殿下学习学习,免得让王忠嗣笑话我。” 辛云京心里想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个时辰,辛云京又高兴的闯了进来,道:“殿下,有了账本,又有牛公派来的陈将军协助,那宋司田招供了,他供出了皇甫惟明,吴司仓、王司户,还有兰州和凤林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共四十多人,现在王将军正带队去拿人。宋司田一招供,王将军便立即派人来报。王将军此举,是希望殿下不要忧虑,以身体为重。” “好。”李琩挤出一丝笑容,“王将军有心了。” “殿下休息,末将去门外巡视。”辛云京又退了出去。 一旁的杨玉环见案子都破了,李琩还是开心不起来,进屋去换了一身衣服,来到李琩跟前,道:“郎君,这几日你为了这个案子劳心费神,如今案子已破,臣妾为你跳支舞。” 听到杨玉环要跳舞,李琩来了兴趣,道:“好啊,有劳娘子。” 要知道,历史上杨玉环的舞姿可是一绝。 但是由于他们大婚第二天,李琩就装病,杨玉环也忧心李琩的身体,加之后来一路出游,杨玉环一直没机会跳。 “喏。” 杨玉环调皮的给李琩行了一礼,而后,翩翩起舞。 此刻,夕阳西下,春日的余晖洒在舞动的杨玉环身上。 那纤细柔软的舞姿,像是绽放的栀子花在初春的轻烟里摇曳生情,或是池边嫩绿的柳丝轻佛着平静的水面,又如岭上聚拢的白云随风飘摇。 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李琩呆呆的望着,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为什么杨玉环敢称“羞花”之色。 一支舞毕,杨玉环来到李琩跟前。 跳舞是个体力活,此时的杨玉环累得脸色已经有些红润。 只听她对李琩道:“郎君,你觉得如何?” “嗯嗯。”李琩重重的点头,伸手将杨玉环拉着坐到他旁边,道:“你跳这么好,学舞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杨玉环闻言一愣,点点头,道:“是啊。其实臣妾幼年时,就已经生得貌美……嗯,那时候,周围的人就告诉臣妾,臣妾其实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就会有人来讨好臣妾。” 李琩道:“是的,他们说的没错。” 杨玉环摇摇头,道:“但我不想做那样的木偶,我要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书上说,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想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做一件事,不必问能不能做到,而是该不该做。我学舞,学琴,也没有想过能不能做到,只是我觉得应该这样做。” 李琩听了杨玉环这话,神情一怔。 “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啊,他现在想做的事,不就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什么都不做,那就只有等死。 努力去尝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次改变不了什么,下一次不一定就不行。 而且,他真的什么都没改变吗? 李琩抬头望向天边,落日正带着残光走下山去,但明天,它也将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 李琩激昂的情绪慢慢恢复过来,他抓住杨玉环的手,认真道:“娘子,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杨玉环有些莫名。 李琩看着杨玉环,除了美貌,杨玉环的聪慧,努力,她的琴技、舞姿,都能冠绝一时,这样的女孩,放在任何一個时代,都不会被蒙尘。 而他李琩,自认不笨,又有穿越的先知先觉,如果这样,他都不能在这个时代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就太废物了! 想到此处,李琩笑道:“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我会守住这个福分。” 杨玉环闻言笑了笑起来,道:“臣妾相信郎君,臣妾再给郎君弹奏一曲琵琶如何?” “不急。”李琩微微一笑,“一会儿王将军该来了,不给他们欣赏娘子的琴艺。” 杨玉环好奇道:“郎君怎么知道王将军会……” 话声未落,辛云京慌张的闯了进来,道:“殿下,王将军来了。” 杨玉环闻言,惊愕的看向李琩,道:“郎君,你真料事如神!” 李琩笑道:“刚才辛将军来报,王将军已经带人去拿人。如果拿到,说明这案子结了,那王将军必定会前来呈奏案情。如果拿不到,那极有可能是吴司仓没抓到,皇甫惟明也跑了,这样王将军也会来找我说明。无论哪种情况,王将军都会来,所以这不难猜。” 杨玉环点点头,问道:“那郎君觉得王将军拿到人了吗?” 李琩看了一眼辛云京,道:“看辛将军的表情,应该是没有。” 第二十八章 诱饵 辛云京听了李琩的话,好奇道:“殿下,您似乎早有所料。” “吴司仓都能发现被人盯着,以皇甫惟明的聪明,自然也能看出。”李琩解释道。 “应该早将他们拿了。”辛云京愤然说道,说完,想了想,叹了口气,又道:“不过皇甫惟明非兰州行政官员,他主领军事,没有证据,确实不好拿他。” 李琩点点头,笑道:“先将王将军请进来吧。” “喏。” 辛云京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把王忠嗣带了进来。 王忠嗣一脸疲惫,进院后,先给李琩行了一礼,随后一声叹息。 李琩招呼王忠嗣和辛云京入座,对王忠嗣道:“王将军近日为了此案耗尽心神,如今此案基本告破,只剩下拿人,王将军应当高兴才是。” “臣惭愧。”王忠嗣又是叹气,“连让两人从臣的监视下逃走,还有剩余伏火雷的消息尚不清楚,此事是臣的过失。” 李琩微微一笑,道:“皇甫惟明与吴司仓都非无能之辈,也不是王将军亲自盯梢,他们逃走,怪不得将军。” 王忠嗣道:“谢殿下体谅,臣早已经封锁出兰州的各个要道,他们逃不出去,臣只是担心他们利用伏火雷拼死一搏。” 李琩闻言,望向王忠嗣,道:“以王将军对皇甫惟明的了解,他会拼死一搏吗?” “会。”王忠嗣语气笃定,“皇甫惟明沙场猛将,其性格绝不是苟安之辈。” “好。”李琩微微思索,“如此,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王忠嗣疑惑道:“如何给?” 李琩道:“此案已定,正直春耕,百姓被贱卖的田如果不还回去,民愤难平,因此得拟个方案,定个日子,召集百姓,把还田的事当众宣布。” 李琩这是想搞个大聚会,引皇甫惟明前来刺杀他。 辛云京作为李琩的第一护卫,自然不想让李琩冒这個险,忙道:“殿下,如此危险至极,请殿下三思。” 李琩笑了笑,道:“皇甫惟明不除,我们就得一直防着,长痛不如短痛,就给他这个机会。再说,他们虽然有伏火雷,但已是逃犯,所聚人手难有多少,而我内有辛将军护卫,外有王将军坐镇,只要小心些,应是出不了差错。” 王忠嗣本来就有这种钓鱼的想法,但是他不敢让李琩当鱼饵,现在李琩自己提了出来,正中他的下怀。 王忠嗣起身,给李琩行了一礼,郑重道:“殿下如此安排,臣可立军令状,若事情出了纰漏,臣甘受军法!” 一旁的辛云京对王忠嗣道:“若真出了纰漏,致使殿下受损,我不立军令状,我这颗头也保不住。” 王忠嗣闻言,瞪了辛云京一眼,又道:“殿下,已审定的贪墨官员,是否需要行刑?” 按照李琩先前的想法,当然是该死的就砍了,但是现在他已经猜到李隆基想用这些人牵连张九龄,如果就这么砍了,李隆基肯定会因为牵连不到张九龄而责怪他。 其实,李隆基已经授予他便宜行事之权,他宰了这些人在职权之内,但是政治博弈,并不是说你做得合不合法,而是合不合意。 李琩犹豫了一会儿,道:“此事不急,报刑部审核后再说。” “喏。”王忠嗣应了,又问:“殿下,地点定在何处适合?” 李琩思索片刻,道:“若在兰州,他们可能不敢动手,不如去凤林县,如此还了田,我还可以亲自犁地,给百姓春耕带个头。” 王忠嗣点点头,道:“喏,臣先去准备。” 李琩道:“有劳王将军。” 辛云京道:“殿下,末将和王将军,卢旅帅商量一下护卫之事,具体方案后续呈报殿下。” 李琩点点头,道:“有劳辛将军。” 王忠嗣和辛云京一同退了出去。 李琩目送两人离开,转对杨玉环道:“娘子,此事危险,你便在客栈中休息如何?” 杨玉环闻言一笑,道:“郎君,臣妾需要贴身照顾您。而且,如果郎君带了大部分人去凤林县,臣妾一个人在这里也未见得安全。” 李琩已经知道杨玉环的心思,笑道:“我可以请杜公加派人手。” 杨玉环心思被识破,也不说明,反而笑道:“那也不安全。” “那就再多派人手。”李琩拉起杨玉环的手。 “那也不行。”杨玉环摇晃着李琩拉着她的手,缓缓地摇着头,笑道:“郎君你想听我说那些同生共死的话,我就偏不说。” 李琩望着面前调皮的少女,宠溺道:“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我没有,没有……”杨玉环重复着,拉住李琩的双手,踮起脚,似乎在比她和李琩的身高。 自从知道李琩身体无恙之后,杨玉环变得活泼了很多,或者说,她本来就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活泼是她的天性,只是以前被隐藏起来。 见杨玉环想比身高,李琩也在心里算了一下。 此刻,他们相距大概有40公分,他看杨玉环的眼睛,俯角大概10度,所以他们的身高差应该是40×tan10度,差不多7公分。 他178不到一点,杨玉环应该170。 迅速算了一下,李琩心道:“之前很少有这种放松的时刻,我一直没留心,原来娘子身高比例也这么好。” 杨玉环见李琩不说话,连忙把头埋到李琩的怀里,道:“郎君,臣妾是不是太放肆了?” 李琩搂住杨玉环,道:“放肆就放肆吧。” 说着,望向窗外,只见夜幕已经落下。 …… …… …… 凤林县陈家村,百姓齐聚,官兵护卫。 李琩携手杨玉环登上新搭建的高台,环视众人,说道:“诸位乡亲,圣人年初下召令,让各逃户今年自首,有产业的回归旧地,无产的另行安置。诸位乡亲大多都是有田地之人,只是被不法之人贱买了去。朝廷派本王任黜陟使,便是为了查办这些不法之人。如今,不法之人已被查办,又是春耕时节,因此本王与兰州官员商议,将诸位乡亲被贱买的土地还给大家。” 听到李琩这话,百姓们顿时鼓掌,呼唤雀跃。 正自热闹之时,人群中忽然射来几支箭矢。 第二十九章 伏诛 辛云京一直留心人群,早已发现这几名刺客的异常,因此第一时间冲到李琩和杨玉环跟前,挡下箭矢,持枪而立。 另一个护卫卢旅帅,则即刻带人冲进人群,片刻间将那几个刺客拿下。 此时,百姓反应过来有人刺杀,纷纷乱做一团,其他官兵立时维持秩序。 李琩见此情形,怡然不惧,大声道:“诸位莫慌,刺客为我而来,不会伤害大家。” 在官兵的维持和李琩的号召下,百姓安静下来。 可刚刚才安静,十几个人突然驾马从远处冲了过来。 为首的一人正是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驾马冲锋,每匹马的后面,都驼着伏火雷。 眼看皇甫惟明他们就要冲到近前,早已埋伏好的王忠嗣等人拉动绳索,一道巨大的堑沟就显现出来,皇甫惟明等人及时勒马,但是终究惯性太大,反应不及,悉数落入堑沟。 皇甫惟明骑术精湛,马匹冲入堑沟之时,长枪插地,稳了一下身形。 但只稳了一下,下坠之势并未减少。 千钧一发之际,王忠嗣伸手,拉住了皇甫惟明,将皇甫惟明拉了上来。 皇甫惟明惊魂未定,看向堑沟,他的兄弟们和马,都被堑沟里的兵刃插死。 皇甫惟明道:“王将军果然是颇会用兵,在下佩服。” 王忠嗣没有回答皇甫惟明的话,而是问道:“皇甫将军,你本有治国安邦之才,为何偏偏要走上这条路?” “治国安邦?”皇甫惟明大笑,“朝廷之势,你还不懂吗?如若无钱财奉上,我如何登上朝堂?我不像你,九岁入宫,将门之后,仕途无忧。我虽出身安定皇甫氏,但朝中无人,每一步都需耗尽财力。” 王忠嗣道:“我朝科举入士,边将立功,只要有才之人,皆能获得重用,你这话从何说起?” 皇甫惟明看了一眼向他们走来的李琩,摇头道:“李林甫这个小人,就是因为巴结了武惠妃,便一路平步青云,他有何才?有何功?” “原来你对寿王殿下早有怨气。”王忠嗣叹了口气。 皇甫惟明道:“闲话少说,既然被你捕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这时,李琩走到了王忠嗣和皇甫惟明跟前。 王忠嗣对李琩道:“寿王殿下,臣有一个请求。” 李琩道:“王将军但讲无妨。” 王忠嗣躬身,给李琩行了一礼,才道:“臣想和皇甫将军打一场。” “可以。”李琩应了下来。 “多谢殿下。”王忠嗣说罢,转身对皇甫惟明道:“我知道皇甫将军沙场宿将,早想和我一战,不如这样,我们打一场,我若赢了,你告诉我吴司仓在哪儿,我若输了,我上书替你求情。” 皇甫惟明没有说话,沉默了会儿,对李琩道:“寿王殿下,五年前,吐蕃大败,遣使求和,当时末将是主和派。” “我知道。”李琩点点头,“我还记得你当时的上疏:开元之初,赞普幼稚,岂能如此。必是在边军将务邀一时之功,伪作此书,激怒陛下。两国既斗,兴师动众,因利乘便,公行隐盗,伪作功状,以希勋爵,所损钜万,何益国家!今河西、陇右,百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视金城公主,因与赞普面约通和,令其稽颡称臣,永息边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 李琩将皇甫惟明当时的上疏背了出来。 皇甫惟明听后,吃了一惊,道:“寿王殿下竟然记得?” 李琩点点头,道:“我不仅记得这些,也记得皇甫将军后来抗击吐蕃的赫赫战功。” 皇甫惟明一愣,眼眶湿润起来,笑道:“殿下一路攻破此案,末将都看在眼里,殿下之才,让人佩服,不过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当时末将主和的深层想法?” 李琩思虑片刻,道:“大唐幅员辽阔,且成扩张之势,如此虽然让四方臣服,造就了大唐盛世,但由于常年边境用兵,战线又长,必定会壮大边将的实力,长此以往,边将便会很难控制。因此,皇甫将军主和,亦是想让大唐扩张之势变为防守,如此虽然看起来软弱些,但是大唐境内也会太平些。” 这次,不仅皇甫惟明,就连一旁的王忠嗣和辛云京都惊了。 李琩说完,想了想,明白了什么,道:“皇甫将军此次助不法之人兼并百姓土地,难不成是想让无土之民沦为募兵,以此警醒朝廷?” 皇甫惟明大惊,道:“末将确有如此想法。” “唉。”李琩叹了口气,摇头道:“那皇甫将军弄错了因果。你想说的,我已经知道了。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事求我吗?” 皇甫惟明怔了会儿,脑中全是李琩所说的弄错了因果,想了半晌,恍然大悟,躬身行礼道:“谢殿下提点。殿下,末将能否先告诉你们吴司仓所在,再和王将军比试?” “哦?”李琩微惊。 李琩一时间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但转念便想通了。 皇甫惟明这是想让王忠嗣杀了他。 毕竟,战死才是一個将军最好的归宿。 李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多谢殿下!”皇甫惟明诚恳的给李琩行了一礼,接着道:“吴司仓就在漓水边的积石山里。” 王忠嗣听了这个消息,即刻派手下都尉带人前去搜查。 不多久,那都尉将吴司仓带了回来。 人已抓到,皇甫惟明捡起地上的长枪,来到王忠嗣面前,道:“王将军,请赐教!” 王忠嗣也拿起一把长枪,道:“皇甫将军,请赐教。” 两人说罢,立时交手。 王忠嗣武力值远比皇甫惟明高得多,二十几个回合,皇甫惟明颓势已显。 至五十几个回合,王忠嗣抓住机会,一个回马枪捅进了皇甫惟明的心脏。 皇甫惟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只见鲜血从自己的胸口喷涌而出。 皇甫惟明笑了,抬起头,对王忠嗣道:“谢谢。” 说完,倒了下去。 皇甫惟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失,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对李琩说道:“寿王殿下,税……税法……” 皇甫惟明闭上了眼。 第三十章 初遇高适 李琩明白皇甫惟明说的税法是什么意思。 唐初,征收赋税实行租庸调制。租庸调以人丁为依据,所谓“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 但至现在,随着土地兼并的加重,均田制被严重破坏,人口或逃亡,或成为募兵,或隐入高门大户之下,这样的背景下,唐朝不仅没有调整税法,还责成邻保代纳租庸调,结果迫使更多的农民成为逃户。 李隆基年初下的让逃户自首的令,就是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但李隆基这个召令,只能饮鸩止渴,要想进一步解决这个问题,改制势在必行。 不过,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历来要想改革经济制度,都伴随着反抗,动乱,甚至是战争。 现在大唐正处于鼎盛之时,李隆基显然没有改制的心思。 想到此处,李琩悠悠叹了口气。 士兵上前,将皇甫惟明拖了下去,王忠嗣默然的看着,没有说话。 李琩带士兵将人拖下去,道:“现在人已拿齐,王将军审定之后,报刑部吧。” “喏。”王忠嗣应声领命,又道:“殿下,您还耕地吗?” “当然。”李琩点点头。 能赚取一波名声的机会,李琩自然不会错过。 他走到田地中间,对百姓道:“圣人去年年初,亲自开犁,以为天下表率,本王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当效仿。如今诸位乡亲田地初还,便由本王起个头,开这第一犁,盼今年风调雨顺,诸位乡亲都有個好收成。” 听到皇子要犁地,百姓们都鼓起掌来。 李琩前世时,体验过犁地这活,所以干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只是刚犁了一沟,就感觉腰酸背痛。 不得不说,没有机械化的古代,百姓是真的苦。 若只是苦也就算了,还要遭受重重的压迫与剥削。 王忠嗣见李琩耕了一犁就累得不行,忙上前道:“殿下,您身体不适,不宜劳累,开了犁即可。” “也好。”李琩也不逞强,把犁推给王忠嗣,道:“王将军也来试试,完了按照之前的方案,把地还给大家。” “王忠嗣闻言一怔。 他从小到大,哪里干过这个活,不过李琩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便道:“喏。” 应了一声,便开始动手,犁了一沟,同样已经累得不行。 但考虑到李琩生着病都能犁一沟,他怎么都得多来几沟。 于是只能咬牙坚持。 另一边,杨玉环给李琩擦着汗,笑道:“没想到郎君还会务农,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李琩问道。 杨玉环道:“可惜臣妾不会织布,不然我们还可以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李琩闻言一笑,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若真去种地,估计种得还不如陶潜先生。”说着拉起杨玉环的手,又道:“你这双手,弹琴可令人心醉,若是织布,恐怕我一年也穿不上一套新衣。” 杨玉环被李琩的话逗得咯咯笑了起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也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人正说着话,一书生打扮,三十来岁的男子靠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给李琩行礼道:“拜见寿王殿下,拜见王妃。” 李琩闻言好奇的打量了面前的书生一眼,问道:“阁下是?” 这书生道:“小民高适,字达夫,渤海蓨人。” 这人李琩不熟悉,但是这名字,李琩可相当熟悉,因为前世时,他可没少背诵高适的诗词。 而且高适除了诗歌成就颇高,本身政治才能也很出众,做过节度使,平过永王之乱,封侯拜将,一样不落。 可惜的是,发迹太晚,年近五十,才开始登上政坛。 “原来是达夫先生。”李琩礼貌的回了一句。 高适听李琩的语气,似乎是认识他,眼神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道:“殿下识得小民?” 李琩道:“驱马蓟门北,北风边马哀。苍茫远山口,豁达胡天开。五将已深入,前军止半回。谁怜不得意,长剑独归来。” 其实,现在的高适相比而言,并不出名。 为了谋个一官半职,高适一路已经拜访过李祎、韦济、薛据等人,还为这些人做了诗文,只是可惜,没得到重用。 所以现在听到李琩随口说出他做的诗文,高适是又高兴,又感动,道:“这诗是小民前年所做,没想到殿下竟然记得。” 李琩笑了笑,道:“达夫先生去年落第,我以为先生去了北方,怎么到了这兰州?” 高适道:“不瞒殿下,小民先前与张长史同游,听闻殿下在兰州查办骇人听闻的大案,便来瞧瞧。” 高旭所说的张长史,便是张旭,书法大家。 “那你来晚了,案子已经查完了。”李琩笑着调侃一句,接着道:“不过先生要是不介意,后续我们可多聊聊。” “当然,当然。”高适连忙道。 唐朝的文人,若是科举不中,家世又一般的话,大都有四处求访的习惯,就像杜甫后来所说的:“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 所以李琩能客气的邀请高适,算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 而对于李琩来说,要是能笼络到这种富有文采,又有政治军事才能的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用诗文交流为幌子,让李隆基以为他身边都是一些没有威胁的人。 李琩看着面前的高适,再看看这些因为分到地而满脸喜悦的百姓,再一次否定前几日他自己的疑惑。 谁说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呢? 他至少为百姓做了事,也让自己的声誉得到提高。 他本来就是皇子,又有武惠妃的势力,很多人原本就有攀附之心,现在只有提高声誉,不怕有才能的人不来。 李琩沉思之间,王忠嗣终于犁完了地。 王忠嗣气喘吁吁的来到李琩跟前,道:“殿下,臣今日方知种地之艰难。” 说罢直接累坐到田坎上。 “王将军辛苦了。”李琩笑呵呵的慰劳了一句,转道:“对了,王将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高适先生,颇有才识。” 李琩这话,算是给高适引荐。 第三十一章 以退为进 虽然李琩现在有收人之心,但是他并不能直接任用谁,只能先打铺垫。 而且,高适现在的具体政治军事才能如何,他也不清楚,引荐给王忠嗣看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得到李琩引荐,王忠嗣立马重视起来,道:“先生,先容我歇一歇。” 王忠嗣歇了好一会儿,才和高适攀谈。 两人聊了一阵,似乎颇为投缘。 之后王忠嗣去主持还田之事,高适也趁此机会,跟着帮衬。 还了田,王忠嗣又提审了吴司仓,最后把结果报给刑部。 刑部复核之后,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看到奏章,大怒,当即宣布将一干人等罢官,全部押回京城。 之后,李隆基让人设宴,然后召来张九龄和裴耀卿。 三人入座。 李隆基道:“朕与张卿相识已有二十余年了吧?” 张九龄回道:“回圣人,神龙三年,臣赴京应吏部试,才堪经邦科登第,授秘书省校书郎。先天元年,圣人于东宫举文学士,臣有幸名列前茅,圣人授臣左拾遗,如此算来,是二十余年。” “日子获得真快啊!”李隆基叹息一声,转对裴耀卿道:“景云元年,裴卿被授为国子监主簿,开元元年,朕亲任裴耀为长安令,算起来,朕与裴卿也相识二十年有余。” 裴耀卿听了,颇为感动,道:“圣人日理万机,却还能记得臣这些琐事,臣倍感荣幸。” 李隆基点点头,道:“朕也是个怀旧的人,近来这段时日,朕常想起贤相姚崇,想起朕亲政之初,姚崇提出《十事要说》,力主实行新政,推行社会改革,兴利除弊,整顿吏治。” 李隆基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张九龄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姚崇和张九龄政见不合。 甚至后来,张九龄因为“封章直言,不协时宰”,和姚崇嫌隙加深,张九龄辞官归故。 不仅如此,李隆基还提到了整顿吏治。 如今,兰州之事已经闹得朝野皆知,吏治便是兰州的重大问题。 张九龄寻思片刻,道:“臣虽和姚相政见不合,但向来钦佩姚相,一直以姚相为楷模。” 李隆基道:“不过姚相虽然贤能,却教子无方,其子姚彝、姚异广交宾客,招权纳贿,和如今的兰州官员如出一撤。” 说到这儿,李隆基取出刑部复核兰州一案的奏章,拿给张九龄和裴耀卿。 张九龄和裴耀卿接过阅看后,对视一眼。 张九龄道:“身为朝廷官员,这些人不知替圣人善牧百姓,还报圣恩,却上下勾结,贪赃枉法,为祸一方,不仅如此,还刺杀寿王,残害治下百姓,所行之事可谓罪不容诛。” 李隆基听着张九龄说完,望着张九龄和裴耀卿,道:“严挺之是张卿门生,是裴卿族婿,也是张卿和裴卿举荐,他才做的中书侍郎,是吗?” 张九龄和裴耀卿闻言,立时站起身来,同时躬身行礼,同声道:“是。” 李隆基道:“宋司田,吴司仓,皆是严挺之举荐去的兰州,去年前年兰州凤遭灾,严挺之巡视兰州,回报兰州各官吏清廉自守,积极赈灾,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裴耀卿神情一怔,连忙道:“禀圣人,兰州官员上下其手,严挺之恐是受了蒙蔽。” 李隆基道:“那寿王和王忠嗣怎么没受蒙蔽?上月,刚刚有人检举严挺之徇私枉法,朕初时也不信,但现在看来,不得不信。那吴司仓是张卿同乡,那宋司田是裴卿同乡,二位卿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张九龄道:“臣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请圣人责罚。” “此事若是不罚,恐难让天下人心服。裴卿为尚书左丞相,张卿为尚书右丞相,都免知政事,如此安排,二位卿觉得妥当否?” 张九龄和裴耀卿跪了下去,同声道:“臣谢圣人天恩。” 这一场宴席,朝廷的格局便发生了巨大变化。 次日,张九龄和裴耀卿的任命明发召令,与此同时兵部尚书李林甫兼任中书令,河西节度使牛仙客调入长安,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林甫升任中书令,便是他检举的严挺之,而牛仙客,则是因为他协查兰州一案有功。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事,暗地里,李隆基自有他的考量。 至于王忠嗣和李琩,李隆基则下令吏部论功。 …… …… …… 兰州,客栈。 李琩此时正拿着李隆基的召令文书。 这些事,他先前已经料到,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没有武惠妃的帮忙,张九龄还是走了下坡路,李林甫终于还是上去了。 这对李琩来说,似乎是错过了一次拉拢李林甫的机会,毕竟李林甫是要拥立他做太子的。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历史上,杜绝大唐边将“出将入相”的人,就是李林甫,如果李琩想在长安发展,这绝对是坏事,但李琩并不想去长安,这对他可能是好事。 一旁的杨玉环跟着看完,好奇道:“郎君,圣人为什么不对你和王将军直接封赏,要让吏部论功。” 杨玉环对李琩的事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所以李琩没有好隐瞒的,解释道:“不直接封赏王将军,是因牛仙客进了长安,河西节度使一职空悬,父皇想任命王将军做河西节度使,但考虑到他刚刚给王将军加任采访使,如果现在直接升任河西节度使,别人难免会说是因为王将军自小便养在宫中,才得的此职。” 杨玉环点点头,又问道:“那郎君呢?” “我?”李琩笑了笑,“我的话,父皇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我封赏,你知道的,除我之外的其他皇子都在京城,我本是病重游历,如今莫名其妙的立了功,他要是封赏了我,如何向其他皇子交代?” 杨玉环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好办。”李琩起身找来纸笔,道:“我现在就给他请辞。” 说罢,提笔写道:“阿爷在上,儿李琩台前叩首。兰州一事,儿本是游历养病途中偶遇,此事能全,上仰阿爷天威,下仗王忠嗣等官员用力,儿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如今,事已功成,儿病重,常感沉疴难起,自请辞去黜陟使,望阿爷恩准。” 黜陟使,对李琩没什么用,所以不如干脆以退为进。 第三十二章 谋划 但是光以退为进,那也不行,他必须得还有其他的路子。 因此李琩写完后,思虑片刻,对杨玉环道:“娘子,我阿娘责我不给她写信,今天我们便一同给阿娘写一封吧,不过由你主笔。” 让杨玉环主笔,是李琩经过考虑的。 如今他们出门在外,武惠妃最盼望的就是他们夫妻恩爱和睦,而且,由杨玉环执笔的家书,不会有很强的政治意味。 杨玉环虽然不知道李琩为什么要让她写,还是听话的接过纸笔,问道:“郎君,我们写什么?” “除了我生病之事,其他的就照实写我们的近况,然后请阿娘注意身体。”李琩思索着,又补充道:“还有请阿娘多提点驸马杨洄,让杨洄万事以善待我阿姐为重,公正办差,差不多就这样意思,你润色一下。” 历史上杨洄先是参与构陷太子,后来又参与嗣岐王李珍谋反,一看就不像个老实人,若是让他在长安城里乱搞,最后说不定会殃及到自己。 “明白。”杨玉环点点头,提笔开写。 写完,杨玉环递给李琩,问道:“郎君,这样可以吗?” 李琩拿着看了一遍,笑着点头,道:“可以,字迹娟秀,就是让高适把张长史请来,他也不能说不行。” 杨玉环道:“臣妾问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李琩捏捏杨玉环的脸蛋,“我的意思是什么都好。” “嗯。”杨玉环闻言笑了起来,思索片刻,又问道:“郎君,那你觉得圣人会免了你的黜陟使吗?” “应该不会。”李琩解释道,“我才主持破获大案,在兰州树敌甚多,还有伏兵一事,辛云京已经上报,那些人还没抓到,若是我没有实权,仅靠这些护卫恐怕护不住我。当然,父皇也可以招我回长安,但这样,不仅抓不到那我想要伏击我的人,更是向不法之徒退缩。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盛世大唐容不下这种事。” 李琩从打算出长安开始,就对一切做了规划。 他一开始就揣摩过李隆基的心思,对于李隆基圈养皇子一事有过分析。 历朝历代,对于宗室皇子的防范,都是松紧交替进行。 晋初,宗室封王,后爆发八王之乱,平定叛乱后,帝王开始打压宗室,但这又导致了帝国被他人所窃。 后面的南北朝,如出一辙。 所以,宗室镇蕃,弊病是容易发生叛乱,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即使发生叛乱,帝国也不改姓。 但如果他姓镇蕃,一旦叛乱,帝国就此改姓。 所以这其实只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根源不在于谁镇蕃,而是藩镇力量过大。 但是受限于交通、通讯等客观条件,帝国又不能过度打压藩镇,如果过度打压藩镇,整个国家的战略就会成收缩之势,而且容易被他国入侵。 大宋就是过度压边将兵权一個很好的例子,内部叛乱成不了气候,但是对外怂得不行。 当然,李隆基不知道大宋,但是他也没必要知道,因为大唐盛世,怎么可能会退缩? 而且,李隆基个人也是自诩明君雄主,他又怎么会怕有人在他手底下造反? 所以前期的李隆基选择打压宗室,一方面是他自己几经政变,稍加防范,另一方面,也是他想解决藩镇问题的一种尝试和探索。 但这个尝试和探索随着李隆基后期的逐渐摆烂无疾而终,安史之乱爆发后,李隆基还是选择任命自己的儿子们为各路行军大元帅,更是颁布了《命三王制》,把全国的军政大权分给诸王。 只是各皇子临危受命,成不了气候。 而现在,正是李隆基摆烂开始的时候,现在的李隆基只想维持现状,安逸享乐,他已经放弃解决藩镇问题。 所以李琩只要抓住机会,解决李隆基的几个顾虑,加上武惠妃的帮助,他就有机会就蕃。 至于李隆基的顾虑,大致有两点。 第一点,怕李琩造反。 这一点,李琩有绝症,算是基本解决。 第二点,如何向其他皇子交代,让其他皇子不效仿。 这一点,李琩也做了铺垫。 李琩遥领剑南节度使,但是他没去剑南,而是来了西北,这说明他不是出京就蕃,被封黜陟使也只是因为遇到突发之事,此乃权宜之计。 后续,李琩只要遇到更多的问题,李隆基自然也会给他更多的权宜之计。 基于此,李琩一直没去调查伏击他的人,对那个有问题的胡人,也一直没管,为的就是遇到更多的突发情况。 杨玉环见李琩说完,沉默了大半晌,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李琩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对了,娘子,你会骑马吗?” “臣妾幼年时在蜀州的时候学过,后来到了洛阳,就再也没骑过。”杨玉环说着,苦笑一声,“臣妾亲生阿爷阿娘早逝,十岁臣妾便跟着叔父去了东都洛阳,叔父职官不高,为官清廉,因此家境并不十分富庶。叔父能恩养臣妾长大,让臣妾学舞学琴,臣妾也是感激不尽,如何能再求其他。” 父母早逝,寄人篱下,杨玉环的童年也算是不幸的。 如果李琩不是穿越过来,那么她还会被公公抢占,最后死在自己前夫和现任两父子的面前。她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充满着悲哀。 但是谁记得这些呢? 李琩拍拍杨玉环的肩膀,以示安抚,道:“我带你去学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好啊。”杨玉环开心的笑了起来,问道:“我们去哪儿学?” 李琩道:“就在附近马场吧,等父皇的任命下来,我再带你去甘州,甘州有一个马场,特别大。” “臣妾听过。”杨玉环站起身,踱步道:“源起冠军侯霍去病,距今已经八百多年。” “嗯。”李琩点点头,“你知道的倒也不少。先在这里学一学骑术,过段日子,我带你去那里。” “好啊。”杨玉环立马同意,道:“塞上牧马放羊,也是不错。” 第三十三 接见 兰州城外。 杨玉环正练习马术,李琩则坐在草地上,悠闲的看着。 辛云京在后面护卫,卢旅帅带着人在外面巡视。 没有污染的天空一片湛蓝,杨玉环骑马在草地上驰骋着,转了几圈,策马来到李琩跟前,翻身下马,坐到李琩旁边,笑呵呵的道:“怎么样?郎君,我这十多天的练习算功成吗?” 李琩笑道:“还差一点。” 杨玉环不服气,道:“可是臣妾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李琩看着远方,问杨玉环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吐蕃。”杨玉环回答道。 李琩点点头,道:“之前皇甫惟明主和,父皇答应了,嫁了一个金城公主过去,可没两年,他们依旧屡屡犯边,他们的骑兵就很强大。” 杨玉环笑道:“郎君是希望臣妾像他们的骑兵一样?” “那倒不是。”李琩摇头笑道,“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被突袭,你能跑得掉,不过这样的可能很小。更有可能的是……” 李琩想说更有可能的是,我们一起骑马去吐蕃,但是考虑到身边的眼线,李琩没有说完。 当然,李琩带杨玉环来骑马,还有一层意思,是他想表现得无心权利,玩物丧志一点。 杨玉环和李琩相处这段时间后,两人的默契已经很足,因此李琩没有说完,她也不追问,只笑道:“”若真是那样,臣妾一定带着郎君一起逃。” 身后护卫的辛云京听到两人想着怎么逃,表情怪异。 杨玉环说完,想了想,道:“对了,木槿妹妹呢,让她也学一学。” 说着,站起身来,招呼一个人坐在远处的张木槿过来。 张木槿来到两人跟前,恭敬道:“寿王殿下,王妃。” 张木槿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她是张氏一族,如今张九龄开始失势,他们张家自然也不好过。 杨玉环有心安抚张木槿,便拉着她的手,带她过去练习马术,放松心情。 杨玉环和张木槿刚离开,便有另外两人策马而来。 李琩抬头看去,正是王忠嗣和高适。 两人来到李琩跟前,翻身下马,给李琩行了一礼。 王忠嗣道:“殿下,朝廷有诏令。” “哦。”李琩微愣,道:“父皇批准了我的辞呈了吗?” “圣人称赞殿下带病办差,公忠体国,因此特令此诏让殿下自看即可。”王忠嗣说着,把诏令呈给李琩,接着道: “圣人原想召殿下回京受赏,但考虑到殿下此次出游养病,不宜中途召回,便继续任命殿下做黜陟使,并且代天巡狩陇右、河西、北庭、安西四镇,所到之处,如圣人亲临,并授殿下便宜行事之权。” “唉。”李琩接过诏令,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然后打开阅览。 里面的内容,除了王忠嗣所说,还赏给了他一些钱帛。 另外,还交代了一个事,让他接应拔汗那国的使团,并酌情处理拔汗那国的事情。 拔汉那国,在安西之西,北边是突厥,南面是大食,多年来,经常受到这两国的蹂躏。 因为这个小国家,好几年后,高仙芝还出去和大食打了一仗。 但李琩此时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儿,他反倒好奇王忠嗣这几天去了哪里,于是笑道:“几日不见,我以为王将军已经离开了兰州。” 王忠嗣闻言叹了口气,“不瞒殿下,先前冒犯王妃那胡人,被人劫走了,臣这几日带人去查。” “哦?”李琩来了兴趣,“可有查到什么?” 王忠嗣道:“是吐蕃暗桩所劫,臣已经剿了兰州的吐蕃暗桩,但那胡人已经被安置到别处,臣还是没抓到他。” “吐蕃。”李琩抬眼,思虑片刻,道:“如此看来,那胡人身份倒是复杂。” 王忠嗣点点头,道:“臣原本想抓住那胡人,再去调查之前伏击殿下那些人,但圣人刚才诏令臣赴任河西节度使。” 李琩笑道:“如此,恭喜王将军了。” “圣人如此信任,臣不胜惶恐。”王忠嗣谦虚一句,接着道:“但这几日达夫和臣一道协查了这些事,因此臣想让达夫在此接着查办,但达夫现任左骁卫兵曹,河西掌书记,若留在此地,恐有逾矩之嫌。” 李琩道:“王将军希望我怎么做?” 王忠嗣直言道:“若是由殿下要人,便不算逾矩。” 李琩看了一眼高适,道:“也好,王将军何日启程去河西?” 王忠嗣道:“圣人让臣即日启程。” “那我便祝王将军一路顺风。” “谢殿下,请殿下保重身体,臣在河西恭迎殿下巡狩。” “好的。” 两人说完,王忠嗣给李琩行了一礼,又和辛云京打了招呼,上马离去。 待王忠嗣走远,高适这才对李琩道:“殿下,那胡人如今被劫,吐蕃想必已经知道殿下就在兰州,以吐蕃的行事,想必会威胁殿下安全。” 高适的话,一针见血。 但李琩却表现得无所谓。 李琩道:“无防,陇右兵强马壮,他们不敢突袭,最多也只是偷偷摸进来,干一些偷鸡摸狗之事。我们先去接应拔汗那国的使团。” “喏。”高适应道。 …… 兰州府衙,拔汗那国的使团已经等候多时。 他们此次来大唐,是想请大唐调节他们和大食的矛盾。 他们这个使团已经去了长安,见过李隆基,李隆基原本已经有主意,只是见李琩在陇右,便把这事丢给李琩,让李琩来处理。 李琩来到府衙,接见拔汗那国使团。 拔汗那国负责带队的,是拔汗那国的王子。 拔汗那国王子见到李琩,立时拜见,说着一口李琩听不懂的东伊朗语。 幸好旁边一人及时翻译,道:“殿下,他说拜见殿下,并说殿下您仪表堂堂,气宇非凡。” 李琩闻言,看向翻译之人,只见这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姿容俊美,便好奇道:“你是何人?” 这翻译之人恭恭敬敬的给李琩行了一礼,道:“回殿下,末将是安西盖嘉运将军手下小将,高仙芝。” 第三十四章 舞女宴 李琩闻言微愣。 高仙芝在李隆基一朝,算是一流名将,可惜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现在,他在盖嘉运手下,盖嘉运并没有重用他,也正是因为没有重用,才让他护送拔汗那国的使团。 李琩沉吟片刻,扫了一眼高仙芝身后跟着的小兵,其中有一个长得特别显然。 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他身体瘦小,眼睛有毛病,脚短还有些跛。 李琩扫视了这个小兵一眼,问道:“你就是封常清吧?” 这小兵闻言,惊骇万分,忙道:“殿下怎识得卑职?” “放肆!”高仙芝不待李琩说话,便对封常清喝声,“殿下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即可。” 高仙芝此话看起来是骂封常清,实则是为了封常清着想,因为此时他并不清楚李琩的脾气。 虽然传闻李琩软弱无能,但兰州一案,李琩一手查办皇甫惟明,对地主大户毫不留情,甚至牵连到了张九龄,这样的行事风格,没有人再敢说他软弱无能。 封常清听了高仙芝的话,连忙对李琩道:“卑职便是封常清。” 李琩自然也知道高仙芝这是护着封常清。 历史上,这两人是真正的铁兄弟。 两人初见时,由于封常清形象不太好,高仙芝有点看不上封常清,封常清便道:“常清慕公高义,愿事鞭辔,所以无媒而前,何见拒之深乎?公若方圆取人,则士大夫所望;若以貌取人,恐失之子羽矣!” 然后两人就混在一起,直到最后,两人被冤杀,也是死在一起。 李琩短暂愣神后,笑道:“无妨,军旅中人,说话直爽些也无所谓,不必如此拘束。” 高仙芝道:“谢殿下雅量。” 李琩问完这两人,又和拔汗那国王子说了几句,便一起同赴宴席。 席上李琩和杨玉环居中主坐,左方以拔汗那国王子为首,右方是辛云京、高仙芝、以及兰州几个官员。 席间,拔汗那国王子又是叽里咕噜的讲了一堆,高仙芝翻译道:“殿下,他说想请殿下欣赏一下他们的舞蹈。” “哦?”李琩来了兴趣,道:“异域风情,想必是不错,辛将军最喜欢这种。” 下首的辛云京闻言,心里嘀咕:“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这种?” 李琩并没有理会辛云京的表情,笑着对辛云京道:“辛将军,你可得好好看看。” “喏。”辛云京虽然不知道李琩什么意思,还是规矩的领命。 不一会儿,拔汗那国来了八个舞女,跳起了拔汗那国的民族舞蹈。 如果说大唐舞蹈更偏向大气华贵的话,拔汗那国的舞则更偏向妩媚。 李琩笑问身旁的杨玉环,道:“娘子,你觉得她们跳得如何?” “挺好。”杨玉环笑了笑。 李琩道:“要不是见过娘子的舞姿,我可能也会觉得挺好。” 杨玉环笑道:“各有风情,郎君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李琩正欲再说,下首的拔汗那国王子却突然站起身来,躬身给李琩行礼,又是叽里咕噜的一堆。 高仙芝再次翻译,道:“殿下,他说殿下要是喜欢,这些舞女就送给殿下,另外,他请求殿下帮助拔汗那国,让大食的军队退出他们的国土……” 高仙芝说话之时,一舞女舞到李琩桌前,不待高仙芝话音落下,那舞女袖中突然滑出一把匕首,只刺李琩而去。 李琩情急之下,伸手护住杨玉环后退,正想进一步闪躲,辛云京已经冲了上来,一脚踢落舞女手中的匕首,两招将那舞女制服。 话没说完的高仙芝反应过来,立时大喝:“有刺客!” 说着,奔到李琩跟前,将李琩和杨玉环护在身后。 封常清趁机上前,将拔汗那国王子制住。 而门外,听到消息的卢旅帅带着士兵冲了进来,片刻间将拔汉那国在场的人全部拿下。 事起突然,但也在转瞬之间得到平息。 辛云京押着舞女,对李琩道:“原来殿下让末将好好看舞是这個意思。” 其实李琩也不是真的知道要被刺杀,他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习惯性的叮嘱辛云京,谁曾想,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李琩冲着辛云京点点头,算是回应辛云京的话,接着转问拔汗那国王子,道:“现在,你希望我如何处理拔汗那和大食的事?” 拔汗那国王子被刺杀一事完全吓懵了,听到李琩的话,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语气急切的咕噜一通。 这次,不待高仙芝翻译,拔汗那国王子身后一男子装束的女子便抢道:“寿王殿下,我阿兄说这事与我们无关,他毫不知情。” 这女子说的虽然是唐话,但口音还是一股东伊朗味道,看她的年龄,不过十七八岁,有一股异域独特的美感。 “你阿兄?”李琩皱眉,“你是拔汗那国的公主?” “是。”拔汗那国公主认了下来,看了一眼押着她的两个士兵,道:“寿王殿下,能否让他们先放开我,容我慢慢回报。” 李琩闻言,眼神示意那两个士兵放开拔汗那国公主,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拔汗那国公主道:“我们来大唐,是为了求援,怎么会刺杀殿下,这不是自取喵汪?” “自取灭亡。”李琩纠正道。 “自取……灭……亡……”拔汗那国公主努力纠正读音,接着道:“这舞女,应是大食的暗桩,想栽赃我们拔汗那国。” “你说得有道理。”李琩打量了拔汗那国公主一眼,又扫视了那舞女几眼,才转对拔汗那国公主道:“可她是你们带来的人,是不是暗桩,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嗯……”拔汗那国公主思索着,道:“她是我们拔汗那国官员选拔而来,如果不是她藏匿得很好,则是我们的官员……” 拔汗那国公主说到这儿,意识到可能是他们的官员出了问题,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如果真是他们的官员出了问题,李琩要是追究起来,这个责任他们也跑不掉。 不过李琩也没有追问,而是走到那舞女跟前,问道:“拔汗那公主说得对吗?” 第三十五章 用人 “不对。”这舞女也说了唐话,“小女子是拔汗那国子民,只是怨恨你们大唐皇帝不帮助拔汗那国,因此想杀了你,大唐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李琩道:“要是杀了我,大唐不仅不会不帮助拔汗那国,反而会覆灭你们。” 那舞女闻言,抬眼笑了起来,道:“如我们阿绮丝公主所说,若小女子真杀了殿下,大家只会以为我是大食的暗桩,到时候,你们大唐就会把愤怒洒在大食的国土,反而会帮助我们拔汗那国。” 李琩听到这话,也笑了,道:“如果你不这么说,我可能会这么想,但是现在你说出来,我就不会信了。” 这话,让舞女的脸色冷了下来。 李琩接着道: “让我猜猜你是谁派来的人。刚刚说了,拔汗那国不可能派你来,那么你最有可能是大食派来的。” “但是,大食对我大唐虽然阳奉阴违,却也不敢真的派人来杀我。毕竟不杀我,他们最多就是退出拔汗那国的领土,杀了我,他们可能会被灭国。” “除去拔汗那国和大食,此事收益最大的是吐蕃和突厥。吐蕃和突厥一直想拉拢大食和拔汗那国,但是拔汗那国臣服于大唐,大食则一直阳奉阴违,摇摆不定。” “如果这次你杀了我,无论大唐将怒火洒在拔汗那国,还是大食,对吐蕃和突厥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 “我说得对吗?” 李琩望着舞女,似笑非笑。 这舞女脸上再无笑意,愤怒的道:“狡猾的大唐人,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是。” 李琩笑道:“你唐话还不错,应该对大唐了解不少,既然如此,伱也应该知道我大唐的刑律,现在招供,你可以少受折磨。” “无论怎么折磨我,最后不过一死而已。”舞女抬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见她这幅模样,李琩反倒疑惑起来,想了想,对高适道:“达夫,她押下去,好好看守,不要再让她逃了。” “喏。”高适应声,让两个官兵将舞女押了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道:“殿下,之前那胡人逃走那天,正是殿下宣布还田之时。” 高适此话,算是解释那胡人为什么会被劫。 “原来是这样。”李琩点点头,道:“对了,这舞女不必对她用刑。” 高适道:“喏。” 吩咐好刺杀一事,李琩来到拔汗那国王子跟前,站了会儿,又走到拔汗那国公主跟前,道:“你叫阿绮丝?” 阿绮丝道:“是。” 李琩道:“事情未查明之前,你们依旧有嫌疑,所以直到事情查清,你们都必须待在兰州,不许出城,还有,好好再查查你们使团的人,我不希望这样的事还有下次。” “如果这事永远查不清,那我们就永远呆在这里吗?”阿绮丝望着李琩,“我们的国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李琩道:“那你就祈祷我早点查清此事吧。” 说完,出了门。 杨玉环、高适、辛云京、高仙芝、封常清跟了出来。 来到门外,高适问道:“殿下,真要查清此事才处理拔汗那国的事吗?” 高适跟着处理兰州案后面的一些事,了解过李琩之前所作所为,知道李琩不会那么傻,所以他的问话不仅带着疑问,还带着请教。 李琩现在自然不会分不清轻重,想去查什么案,他心中已经有了注意,但还是问道:“拔汗那国的事,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高仙芝道:“大食在吐蕃、突厥和大唐之间左右摇摆,也该让他见识一下大唐的军威!” 高仙芝的意思,就是打他妈的! 高适道:“但大食国力不弱,真打起来,吐蕃、突厥必定会援助,如此至少要四万兵力以上,需得陇右道四镇相互配合,但这般用兵需上报兵部,呈奏圣人。” 高适这话,意思也很明显。 如果李隆基真想开打,在长安就会直接下命令,不会把这事丢给李琩。 既然丢给了李琩,就是希望李琩能在他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解决。 李琩对这些事心知肚明,笑道:“两位说得都有理。这事不宜对大食用兵,让吐蕃和突厥坐收渔利。但也不能不打,如果不打,大食也不见得会撤出拔汗那国。” “那我们怎么做?”高适领头,问出了其他人的疑惑。 李琩道:“大食左右摇摆,是既怕大唐,又怕吐蕃和突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对吐蕃动动手?这两年,我们与吐蕃本就时常交战,打个突袭,不必上报兵部。” 高适明白过来了,李琩这招,算是杀鸡儆猴和围魏救赵的结合。 高适恍然大悟道:“所以殿下是故意将拔汗那国的人留在这儿,麻痹敌人。” 李琩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符节,递给高仙芝,道:“高将军,你速持我符节河西找王忠嗣将军,请他立个功,然后再去安西,请盖嘉运去让大食退兵……” 说到这儿,李琩又想了一下。 王忠嗣新官上任,肯定会逮着吐蕃薅一把,以立身立名,但是盖嘉运就不好说了。 盖嘉运这人,能力尚可,但品性不行,能抗的命令,他都会尝试一下。 因此,李琩又补充道:“若盖嘉运将军不去,高将军可敢去?” “当然。”高仙芝信心十足,“就算孤身一人,那大食,末将也去得。” “好,高将军果然是英雄肝胆。”李琩夸赞了一句,接着道:“但高将军持我的符节,就算他不去,兵他还是要调给高将军的。父皇命我任黜陟使,授予便宜行事之权,也就说关键时刻,我可以提调地方军政。这个面子他不给,我就直奔安西。” “喏。”高仙芝给李琩行了一礼,道:“末将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殿下为何如此信任末将?” “难道高将军不值得如此信任吗?”李琩反问道。 高仙芝一怔,他跟了盖嘉运这么久,盖嘉运都没有这么信任过他,因此感激的抱拳道:“末将谢殿下赏识,此次就算赴汤蹈火,末将也必定办好此事,还报殿下赏识之恩。” “高将军言重了。”李琩拍拍高仙芝的肩膀,“咱们都是为大唐办事,为父皇效忠。” 第三十六章 贿赂 李琩和高仙芝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封常清,又对封常清道:“封将军和高将军一道,此事必成。” 封常清道:“殿下,卑职不过是高将军的侍从,职位不敢称将军。” 李琩道:“我大唐政治清明,明珠能蒙尘一时,岂能蒙尘一世?用心办好此事。” “喏。” 封常清给李琩行了一礼,眼里隐约有泪光。 封常清由于容貌的问题,走到哪儿都先被人看不起,现在得到高仙芝的认可,也不过混了个侍从。 但是李琩,贵为皇帝最受宠的皇子,见他的第一面不仅没有丝毫的看不起他,更对他委以重任,如此知遇之恩,怎能不让人感动。 李琩又道:“此事行动要快,且是军事机密,绝不能外泄。” “喏。” 高仙芝和封常清领了命,等李琩给他们写了批文,两人又给李琩行了礼,这才离开。 待两人走远,杨玉环好奇道:“郎君,这两人郎君不过第一次见,就这样对他们委以重任,真的可行吗?” “当然。”李琩点点头。 对他们的任命,李琩并不是无的放矢。 高仙芝和封常清,常年在安西当兵,和吐蕃、突厥、大食等都有交手,有打仗的经验,也了解这几国的情况,他们缺的,不是能力,而是机会。 所以后来,盖嘉运被撸下去之后,高仙芝和封常清就一路崛起。 更关键的是,他们懂这些民族的语言、文化,知道怎么和他们沟通交流。 其实,这也是李隆基为什么会任命很多胡人边将的原因,这算是一种“以胡治胡”的策略。 而且,李琩也还有一个办法想盖嘉运亲自去做,那便是给盖嘉运送钱。 盖嘉运生活奢靡,品行欠缺,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肯定愿意帮这个忙。 但是李琩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这并不是因为李琩缺这点钱,或者是清高,毕竟李琩之前也给他的护卫,以及传令的太监塞过钱。 这是因为李琩有他的考量。 有些人需要用钱收心,比如他手下的护卫和那传令的太监,有些人需要用国士之礼相待,比如王忠嗣,有些人需要赏识和知遇之恩,比如高仙芝和封常清,而有些人,需要把他撸走,比如皇甫惟明,以及盖嘉运。 …… …… …… 高仙芝和封常清一路来到河西,找到王忠嗣,把李琩的意思转达。 王忠嗣听完,即刻让左右拿出地图,看着地图寻思半晌,道:“你们放心,待你们到大食之后,不用几日,本将军的捷报也能传过去。” 高仙芝与封常清没想到王忠嗣这么干脆,因为之前牛仙客做主的时候,都是以防守反击为主。 这干脆得反而让高仙芝有些怀疑。 高仙芝道:“王将军,起战事,准备时间少则一月,多达上年,将军如何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打一个大胜?” 见到高仙芝起疑,王忠嗣笑道:“不瞒两位,这几年,吐蕃从祁连山中的多条通道入我河西,时常袭扰我瓜、沙两州之地,企图从中阻断我大唐与西的联系,本将军早想从这几条道给他打回去。他们在河西作威作福习惯了,本就麻痹大意,少有防守之势,如今本将军刚任节度使,他们又想欺本将军初任要职,立足未稳,再度袭扰我瓜、沙二州,就算寿王殿下不说,这一仗本将军也是要打的。” “原来如此。”高仙芝给王忠嗣行了一礼,道:“多谢王将军坦诚相告。” 王忠嗣道:“这本是军中机密,我原本并不打算言明,但你二人受寿王殿下所托,寿王殿下既然信得过你们,本将军自然也信得过。” 王忠嗣都这么说了,高仙芝自然也不再怀疑,和封常清一道离开。 待高仙芝和封常清走远,王忠嗣手下行军司马走了进来,低声道:“将军,吕德文请见。” “吕德文?”王忠嗣微惊。 吕德文是吕向的族弟,说起来也是李亨的人。 现在吕德文来接近他,其目的不言而喻。 王忠嗣幼年入宫后,做皇子伴读,跟过李亨一段时间,关系也还可以。 王忠嗣思虑片刻后,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吕德文跟着行军司马走了进来。 王忠嗣见到吕德文,哈哈笑道:“吕先生,怎么会有空到这边境之地。” 吕德文道:“不瞒王将军,知道王将军高升,特来祝贺。” 说罢,让人抬了两口箱子进来, 吕德接着道:“家乡一些土特产,希望王将军不要嫌弃。” 王忠嗣看了一眼那两口箱子,道:“既然是特产,那我便给兄弟们分了,让兄弟们共享吕先生的心意,吕先生以为如何?” “这……”吕德文一怔,随后笑了笑,道:“当然可以。” 说完,亲自打开其中一口,里面全是枇杷。 吕德文接着道:“王将军,这便是下官家乡特产。” “枇杷,这本将军知道。”王忠嗣走过去,拿起一颗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直接放进嘴里,嚼了嚼,道:“味道不错,给兄弟分了吧,还有这一箱,也一起分了。” 门口的士兵听到这话,便高兴的进来抬箱子。 “慢着。”吕德文压住未开封的一箱,道:“王将军爱兵如子,下官佩服,不过这毕竟是下官的一点心意,将军何不分一半,留一半自己尝尝。” 王忠嗣听了这话,又见吕德文的神情,已经猜到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这是送礼的艺术,一半是真的特产,一半则是价值连城的贵重之物。 王忠嗣打量着吕德文,问道:“忠王殿下知道你来吗?” “不知道。”吕德文一口否决,“忠王殿下并不是下官的上官,这些事,下官不必告知忠王殿下。” “是吗?”王忠嗣一笑,“可是忠王殿下和本将军颇有交情,这样吧,这箱枇杷,本将军也不分给兄弟们,也不留下,请先生转赠忠王殿下,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这……”吕德文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忠嗣见吕德文犹豫,接着道:“怎么?先生要是不愿意帮本将军这个忙,本将军就只有将它分了。” 第三十七章 遇敌 这箱子里的东西,完全不能见人,因此吕德文只得道:“下官愿意效劳。” “多谢。”王忠嗣抱拳表示感谢,接着道:“先生远道而来,本将军设宴为先生接风。” 礼都被变相拒绝了,吕德文也不好意思再吃什么饭,当下说道:“谢将军,但这枇杷易坏,若真要送回长安,在下需抓紧些,下次与将军相遇,再把酒言欢。” 王忠嗣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先生,本将军公务繁忙,就不远送了。” “喏。”吕德文应了一声,命人将那箱子抬着走了。 看着吕德文远走的背影,王忠嗣心道:“但愿这真不是忠王殿下的本意,若是忠王殿下本意,那他也太小瞧了我。寿王殿下以国士待我,如此行为是以小人之心度我……” 王忠嗣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 …… …… 安西。 高仙芝和封常清给盖嘉运转达了李琩的意思,批文也呈给盖嘉运。 盖嘉运坐着,看了一眼批文,笑问道:“寿王殿下没派他的侍从跟着来吗?” “回将军,没有。”高仙芝回道。 没有派侍从跟着来,也就说没打算给他送礼。 其实按照李琩现在的权势,盖嘉运原本是打算给这个面子的,但是太子和李亨都偷偷给他送了钱,为什么李琩不送? 正所谓礼尚往来,虽然李隆基禁止皇子结交边将,但说归说,哪个皇子真的孑然一身,没有丝毫的势力? 特别是如今朝中的情形,大家也看得明白,李隆基正打压太子一方,准备扶持其他势力上台,这种时候,谁不抓紧? 盖嘉运将批文还给高仙芝,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这可让人为难了,寿王殿下虽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本将军若离开安西,被吐蕃和突厥趁虚而入,到时候我该怎样向朝廷交代?怎么向圣人交代?除非有兵部的批文,否则无论什么时候,本将军都不能擅离职守。” 高仙芝听了盖嘉运的话,心道:“寿王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想着,高仙芝掏出了另外一份批文,呈给盖嘉运。 这份批文的内容,是说如果盖嘉运抽不开身,可以调兵给高仙芝,让高仙芝带队去。 盖嘉运看完,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问道:“没想到寿王殿下替本将军想得如此周全,可安西之兵,只能堪堪守住安西,若调给了你,恐防务空虚。” 高仙芝闻言,道:“将军,安西之兵,本就有防备大食等国之责,此次调兵,也是为了应对大食,这恐怕是安西责任之内。” “哦?”盖嘉运站起身来,盯着高仙芝,道:“本将军也只是说出本将军的忧虑,但你既然这样说了,本将军便调兵给你,但最多只能给你三千。” 高仙芝道:“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足够。” “好。”盖嘉运立刻答应,“就给你一千骑兵,两千步兵。” 说罢,让手下行军司马给高仙芝调兵。 半晌,行军司马调兵回来,对盖嘉运道:“将军,这高仙芝以为跟了寿王,便居然敢顶撞将军,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暂时不用。”盖嘉运吃了一口桌上的枇杷,又喝了一口美酒,道:“吐蕃已经知道拔汗那国派人向大唐求救,他们必定会派兵在途中埋伏,如果见大唐派重兵前往,便放其过去,如果只有少量轻兵,定然会动手,这三千兵,可不一定能保住他们的命,等他们活着回来再说。” …… …… …… 高仙芝和封常清领兵前往大食。 路上,封常清对高仙芝道:“大哥,你方才向盖将军要兵,他似乎不太高兴。” 高仙芝道:“但我若不要,他必定会拖上一段时日,届时恐怕会误了大事。” “可往后我们的日子应该是不太好过了。”封常清叹了口气。 “登台号令威严,跃马勇冠三军,上报明主知遇之恩,下能荣妻荫子,此乃吾生之愿。”高仙芝骑马看着远方,“我跟了盖将军这么久,盖将军从没有重用过我,此次寿王殿下能以此重任托付,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我便是舍下这颗头颅,也要将此事办妥。” 封常清跟着点头,道:“常清这颗头颅,也愿随了大哥。” “好。”高仙芝勒马,命令后面的人停步,对封常清道:“封二,这一路不会太平,恐怕会遇到吐蕃的突袭,这样,我带一千骑兵负责探路突进,你带两千步兵跟随,若遇紧急情况,也不至于被包了饺子。” 封常清想了想,道:“大哥,不如我带两百骑兵探路突进,你领八百骑兵和两千步兵跟随。” “这样太危险了!”高仙芝摇头道。 封常清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已经决心为此事抛头颅,洒热血,便应一切以战术最大化为重。” 高仙芝闻言,望着封常清,想了想,道:“那便这样办,你小心些。” “喏。” 封常清领命,招呼两百骑兵先行。 一路来到伊塞克湖,湖边,有大约五千吐蕃兵正在生火做饭。 封常清即刻命令十骑回去报告高仙芝,自己则率领一百九十骑暗中埋伏。 埋伏了半个时辰不到,被吐蕃探路的十骑前哨发现。 封常清即刻带人杀了上去,斩下九骑,还有一骑直奔吐蕃营地。 封常清不及多想,直追而去,在吐蕃营地视野刚好可以看到的地方斩下最后一骑。 但这一骑虽杀,封常清却也暴露了。 以一百九十骑对阵五千吐蕃军,按理说,最好的办法是先跑。 可是这一跑,吐蕃军队便会有时间调整阵形,届时,就算高仙芝赶来,他们也是以三千对五千,难有优势。 跑还是打? 封常清犹豫间想到了当年的霍去病。 当年,十七岁的霍去病以八百骑兵深入敌境几百里,把匈奴兵杀得四散逃窜。 如此英雄气概,他封常清一直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现在,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 而且,他胯下的战马,还是霍去病留下的马场所养。 英雄在召唤着他! 封常清一声大喝,道:“弟兄们,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趁敌军阵型混乱,跟我杀!” 说罢,一骑当先,持枪杀入吐蕃营地。 第三十八章 谈判 这些骑兵,本来就是精挑细选的能战之人,又都是安西百战之兵,见领队如此英勇,大家都一咬牙,喊杀着跟着冲了上去。 吐蕃领军的将军也非无能之辈,见到封常清带人杀了过来,大吼道:“弓箭手放箭!步兵立阵!骑兵上马!” 吐蕃兵士听到将军的声音,弓箭手即刻就地拉弓开射。 但面对骑兵冲击的箭矢,需要较强配合的箭阵才能形成杀伤力,仓皇之间的反击攻击力有限,转眼间封常清已经带人杀到跟前,将前面的弓箭手斩杀,后面的弓箭手则被冲散。 但即使吐蕃弓箭手或被斩杀,或被冲散,也给步兵和骑兵争取了一点时间。 步兵仓皇之间结了简单的方阵抵挡,骑兵则上马,准备给封常清他们来个侧面突击。 封常清英勇非常,长枪横扫,一路斩杀数人,直奔吐蕃领军将军而去。 那吐蕃领军见封常清如此勇猛,不敢正面应战,一边退,一边指挥身旁之人对封常清进行合围。 毕竟以五千对一百九,人多势众,眼看封常清就要被吐蕃方阵围堵而死,这时,一只箭矢破空而来,一箭将封常清后面的长矛吐蕃兵射死。 接着,就是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以及震地的战马奔腾声。 封常清一扫面前的攻击,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高仙芝带人赶来了。 高仙芝同样身先士卒,带领骑兵冲锋,后面的步兵,则紧随其后。 高仙芝这一来,原本想要侧方突击封常青的吐蕃骑兵,这次被别人侧方突击了。 转眼间,吐蕃兵士便被杀伤几百。 在唐时作战,一般部队伤亡率超过百分之十,军心就涣散了,伤亡率超过百分之三十,基本上就开始溃逃。 而一逃,死的人就更多。 吐蕃军队经过封常清和高仙芝这二轮冲锋,死伤已经上千,而且封常清先到,高仙芝后到,吐蕃军队都觉得自己这边中了埋伏,军心大散,开始溃逃。 吐蕃领队的将军见此情况,也知道无力回天,骑马便跑。 封常清和高仙芝见敌方领军将军想跑,驾马追了上去。 高仙芝一边驾马,一边拉弓,一箭射在吐蕃领军将军的后背,而离那吐蕃将军比较近的封常清,则趁此机会,冲上去一枪将那吐蕃将军挑下马,然后拔出随身携带的大刀,一刀将那将军的头颅斩下。 残阳如血,大唐兵士发出胜利的欢呼,高仙芝与封常清两兄弟,在鲜血的侵染下,相视而笑。 …… …… …… 这一战之后,高仙芝和封常清后面再没有遇到大队的吐蕃军队。 但即便如此,由于他们需要一边注意敌情,一边等待王忠嗣的消息,所以行进的速度也不快。 直到王忠嗣那边传来胜利的消息,他们才来到拔汗那国和大食对峙的前线。 拔汗那国此战,关乎国家的生死,所以前线由他们的大汗,阿悉达汗亲自坐镇。 此时,拔汗那国与大食正隔着真珠河,遥河相望。 阿悉达汗听到大唐派人来支援,先是高兴,可是见到高仙芝和封常清,得知他们两人只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又只带了三千兵,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失望归失望,对于大唐来的人,阿悉达汗还是相当客气,立即设宴招待。 但高仙芝见阿悉达汗失望的表情,不愿赴宴,说道:“我来,是为了让大食退兵,请阿悉达汗为我和我的兄弟们准备庆功宴吧!这一次宴席,我去对面吃。” 说罢,让部队留下,只带领封常清,渡河去了对面大食占领区,要求面见大食的最高统帅。 河对面大食的最高统帅,是大食国的王子,艾布·斯林。 艾布·斯林同意了高仙芝的要求,请高仙芝来见。 高仙芝和封常清来到大食军中主帐,此时帐中除了艾布·斯林和他的亲卫,还有吐蕃的使者。 高仙芝和封常清看了一眼吐蕃使者,径直来到左首,准备入座。 艾布·斯林道:“二位,本王是大食王子,你们应当给本王行礼。” 高仙芝闻言,掏出李琩给的符节,道:“本将军代大唐寿王殿下到处,如寿王殿下亲临,大食一直向我大唐称臣,按理,艾布·斯林王子应当给大唐寿王殿下行礼,本将军才能给艾布·斯林王子行礼。” “狂妄之极!”不待艾布·斯林说话,吐蕃使者便拍案而起,怒斥高仙芝,“此处已经不是大唐国土,你二人到处,便应照大食的规矩,给艾布·斯林王子行礼。”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大唐。大食既已称臣,便应当遵守君臣之礼。”高仙芝怡然不惧,回了话,又问吐蕃使者:“你又是谁?这儿怎么能有你说话的份?” 那吐蕃使者道:“我乃吐蕃特使,此次来助大食一臂之力。” “哦?”高仙芝直视吐蕃使者片刻,随后给封常清递了个眼神。 封常清点点头,解开腰间布袋,扔到吐蕃使者面前。 那布袋落地,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滚了出来。 这人头,正是封常清半路斩杀的吐蕃将军。 这吐蕃使者见到人头,吓了一跳,道:“你们,你们……” 在吐蕃使者惊慌之时,艾布·斯林手下将军走了进来,凑到艾布·斯林耳边嘀咕了几句。 高仙芝见艾布·斯林个和那他手下将军的神情,猜想必是他们此时已经得知王忠嗣大胜吐蕃的消息。 于是,高仙芝又给封常清递了个眼神。 封常清心领神会,默默靠近那吐蕃使者,然后突然拔出携带的短刀,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那吐蕃使者和他的两名随从当场杀死。 在场的大食人都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悍勇,居然敢在大食的营帐内杀人,惊吓之后,纷纷拔出兵刃,将高仙芝和封常清围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高仙芝面不改色,对艾布·斯林道:“王子殿下,你现在可以将我们两人就地斩杀,大卸八块,并把我们的尸首送给吐蕃,以求得吐蕃的宽恕和原谅,或者……” 高仙芝举起李琩的符节,接着道:“给我们大唐寿王殿下行礼,我们再好好坐下来谈谈。” 第三十九章 交易 艾布·斯林愣住了。 艾布·斯林望着高仙芝,沉默了半晌,然后走下台阶,躬身给高仙芝手中的符节行礼道:“臣艾布·斯林,拜见寿王殿下。” 待艾布·斯林行了礼,高仙芝收起李琩的符节,按照大食的礼节,给艾布·斯林行礼道:“大唐将军高仙芝,拜见王子。” …… …… …… 兰州。 李琩关押了那舞女之后,案子进度一直没有进展。 这可把拔汗那国的王子和公主急坏了。 终于,拔汗那国公主再也忍不住,找到李琩,要求和李琩单独谈谈。 李琩原本想拒绝,但是想到如果不对他们稍加安抚,以拔汗那国公主的性格,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于是李琩同意了拔汗那国公主阿绮丝的要求。 房间里。 李琩给阿绮丝和他自己倒了茶,对气势汹汹的阿绮丝道:“喝口茶,可以帮助公主修身养性。” 说着,自己品了一口。 阿绮丝望着李琩,道:“如果寿王殿下能立刻帮助拔汗那国,本公主会请父汗奏请大唐皇帝,请求与大唐联姻,把本公主嫁给寿王殿下做妾。” 李琩听到这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随后望着阿绮丝,淡定的擦了擦嘴,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患了绝症,活不了多久。” 阿绮丝闻言一愣,打量了李琩一番,道:“听闻你们大唐有冥婚之俗,只要寿王殿下愿意帮助拔汗那国,即便殿下去死……” “去世,不是去死。”李琩纠正道。 “去……世……”阿绮丝跟着道,“本公主也愿意与寿王殿下完成冥婚。” “陋习!”李琩摇了摇头,凝视阿绮丝,“你只要安心的待着,我能保证大食退出你们的国土,你相信我吗?” “不相信。”阿绮丝摇头。 “为什么?”李琩追问。 阿绮丝道:“按照你们大唐的话说,信任才需要理由,不相信是天经地义。” “额……”李琩一怔。 不得不说,阿绮丝这种认识,像是天生的政治生物。 她和杨玉环一样聪明,但杨玉环多一些单纯,或者说不叫单纯,而是一种从容大气的气质,而阿绮丝,则多一些狡诈。 李琩想了想,道:“这样吧,如果你们的国土沦陷,我就把我自己交给你,到时候你可以选择杀我泄愤,或者挟持我,要求大唐替你们复国,怎么样?” 阿绮丝道:“非得这样吗?” 李琩道:“我只是说如果。” 阿绮丝沉默了,和李琩对视几秒,道:“那希望寿王殿下不要那么快死,活得久一点。” 这话要换了唐人来说,李琩会有不悦,但考虑到阿绮丝这个拔汗那国人说话经常性语病,李琩便也不计较,只笑了笑,道:“多谢。” 阿绮丝道:“我也不让殿下吃亏,如果大食退出我们的国土,我会履行我的诺言,嫁给殿下做妾。” “那倒是不用。”李琩摇头,“你的能力,可比你王兄强不少,伱应该帮助你父汗和你王兄治理拔汗那国,以后我会有其他事有求于你,到时候你还我一个人情就行。” “嗯?”阿绮丝微惊。 她自认她的相貌不差,很多男人看了她,都会移不开眼,大食的王子艾布·斯林,就曾经好几次要求她去给他做妾。 但李琩居然拒绝了她。 当然,李琩拒绝了她,并不是李琩清高,而是对于目前的李琩来说,阿绮丝成为他的政治盟友,可比作为他的一个妾,作用来得要大。 从刺杀案到现在的表现来看,阿绮丝在拔汗那国手握重权,是迟早的事。 而且,李琩现在要装病,这种时候,他的枕边不能有太多其他的人。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杨玉环一样,相信他,配合他。 “怎么样?你同意吗?”李琩问愣神的阿绮丝。 阿绮丝回过神,点点头,伸出手,道:“按你们大唐的规矩,我们击掌为誓。” “好。” 李琩伸出手,和阿绮丝击了掌。 击掌完毕,阿绮丝喝了李琩给她倒的茶,起身离开。 走到一半,她又回头,问李琩道:“你觉得我不够漂亮吗?” “很漂亮。”李琩如实回答。 阿绮丝道:“那可以说说你这样选择的理由吗?” 李琩想了想,如实道:“因为联姻,并不是你的最高价值,除了漂亮,你还有更多的东西更有价值。” “谢谢你。”阿绮丝笑了起来,“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你。” 阿绮丝大大方方的说完,走出了门,来到门外,看到院子里的杨玉环。 阿绮丝来到杨玉环身旁,看了杨玉环一番,道:“王妃,你比我漂亮。” 杨玉环闻言,打量着阿绮丝,笑道:“你比我有英气。” “嗯。”阿绮丝点点头,“我习过武,我和寿王殿下独处一室,王妃不担心我会伤害他吗?” “我相信郎君。”杨玉环嫣然一笑,“郎君既然敢和你独处一室,他便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我有点明白了。” 阿绮丝想着李琩刚才说的信任的话,告别了杨玉环。 阿绮丝刚走,李琩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杨玉环身旁,笑道:“娘子,你想知道我和她说了什么吗?” 杨玉环摇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她刚刚说,我比她漂亮,所以郎君和她说了什么,应该不难猜。” “是吗?”李琩拉着杨玉环的手,“那你猜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杨玉环思虑片刻,道:“王将军的捷报已经传来,相信不久,大食退兵的消息也会随之而来,郎君此刻在想,为什么吐蕃的暗桩还不行动,还有,那天郎君放走的那個自称是皇甫彬派的跟踪之人,真的是皇甫彬派的吗?” 杨玉环这话,完全猜中了李琩的心思。 对于李琩来说,大食和拔汗那国的矛盾,只是一个插曲。 而且,他除了相信高仙芝和封常清,也知道大食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大食国内现在也是叛乱不断,按照历史,再过几年,现在的白衣大食,就会被推翻,变成黑衣大食。 所以李琩并不担心拔汗那国的事。 他真正在意的,是吐蕃和朝廷的动向。 “你真聪明。”李琩笑了笑,“自从那个胡人被劫走之后,高适加强了对监牢的管控,以那些吐蕃暗桩的实力,想必是很难再策划一次行动,既然如此,我们就把那舞女还给他们。” 说罢,李琩召来辛云京,让他通知高适,他要提审那舞女。 第四十章 放人 李琩刚准备提审那舞女,阿绮丝又折了回来,恭恭敬敬的给李琩和杨玉环行了个礼。 李琩问道:“公主有事吗?” “我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阿绮丝尴尬的笑了笑,“刺杀殿下的那个舞女,我问清楚了。她是我们在长安遇见的,因为她舞跳得很好,会说拔汗那国语,模样也像拔汗那国人,并自称是拔汗那国子民,请求为拔汗那国出一份力,所以我们使团便同意她一起献舞。” “哦?”李琩微愣,“那你们后来有查过她的身世吗?” “查过,但了解得不多。”阿绮丝摇摇头,“我们的人只知道,她遇见我们之前,在平康坊落脚,她求我们的人让她一起献舞,并把她带回拔汗那国。” “原来如此。”李琩点点头,思虑片刻,道:“谢谢。” 阿绮丝挑眉一笑,道:“我前面来找寿王殿下,本来就打算说这件事,但是因为寿王殿下拒绝了我,我就给忘了。” 李琩笑笑,道:“现在说也不算晚。” “那就好。”阿绮丝给李琩和杨玉环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个消息对李琩来说,确实不算太晚。 李琩原本的想法,是放长线,钓大鱼,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的线可以放更长。 …… …… …… 公堂上。 舞女被两个狱卒押了上来。 这段时间,这舞女虽然被关押着,但也没人提审她,更没有人对她严刑拷打。 所以这一次,她以为李琩终于要对她用刑了。 但她怡然不惧,上堂便道:“有什么刑具只管往我身上使,若想要从我这儿问出什么,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李琩微微一笑,走下堂,道:“虽然你只是一個舞女,却颇有些英雄气概。我是非常喜欢有英雄气概的人吧,不如你招了吧,如果你招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哼!”舞女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李琩。 看样子,是软硬不吃的主。 李琩觉得更有意思了,说道:“前不久,我在兰州刚刚查办了一个大案,你听过吗?” 舞女道:“听没听过,那又如何?” “不如我给你讲讲吧。”李琩表情淡然,“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游历的途中遇到一个叫陈五郎的逃户,他因为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求我帮助他,我答应了。” 舞女不屑道:“假仁假义!” 李琩不在乎的笑笑,接着道:“但是后来,他妹妹被人胁迫了,胁迫之人让他来诬陷我,他照做了。” 听到这儿,舞女的表情有些动容。 李琩依旧自顾的说着:“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妹妹被胁迫,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查证,这就让我去营救他妹妹的时间晚了一点,导致他妹妹受到了更多的伤害。” 李琩叹了口气。 “如果,他早点向我坦白,或许他妹妹受到的伤害会少一点。” 说到这儿,李琩改问一旁的高适:“陈五郎兄妹呢?” 高适回道:“殿下您念他及时悔改,自首有功,又是春耕时节,所以只杖责三十,便放回去了,他家被霸占的田地,也还给了他。” 李琩点点头,转眼望向这舞女,道:“阿绮丝已经告诉我,她说他们是在长安遇到的你,而且你很有可能是拔汗那国人。既然如此,我和你又是第一次见面,我们素无仇怨,我不明白伱为什么非要杀我。是为了金钱?还是说背后指使你的人对你有恩?或者你亲家人也被人胁迫?” 舞女听了这话,孤傲无畏的表情退了下去,她低下头,神色有些失落和犹豫,但犹豫了半晌,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李琩见此情形,又道:“你若是为名为利,我会选择杀了你,但以我这段时间对你的观察,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既然不是,你便是因为其他不得已的苦衷,那我不杀你,你走吧。” 舞女惊骇万分,难以置信的道:“你真放了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琩点点头,“你若是受人胁迫,那我救不了你的亲人,你若是为了恩义,那你恩情已报。卿本佳人,但奈何世事多艰,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你走吧。” 说完,亲自给舞女打开枷锁,并给了她一袋钱。 这舞女怔住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重重给李琩磕了个头,哽咽道:“谢寿王殿下!” 然后,退了出去。 门外阳光明媚,可这舞女的心,却不如在牢里那么明媚。 待舞女走远,高适对李琩道:“殿下,要不要派人盯着她?” 李琩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道:“这段时间,我看你在查之前伏击我之人,可有查到什么?” 高适道:“回殿下,之前殿下放走那个人,常年活跃在长安地下,但是查不到此人的户籍,只知道别人都叫他毒蛇。” “毒蛇?”李琩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思虑片刻,道:“开元年间,朝廷有一宰相,名窦怀贞,此人依附太平公主,后来父皇平乱,此人自杀,父皇便将此人窦姓改为毒。” 高适恍然大悟,道:“殿下是说,毒蛇是窦怀贞的后人?” “只是猜测。”李琩思索着,“如果他真是窦怀贞的后人,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高适点点头,疑惑道:“殿下,恕下官愚昧,这和那舞女有什么关系吗?” “那舞女出自平康坊,而那毒蛇,和平康坊颇有些联系。”李琩解释完,又笑问高适,“虽然我已经离开长安,但我现在出门有卫队护卫,如果你是一个想杀死我的人,你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这……”高适想了想,试探着道:“想办法接近殿下?” “不错。”李琩点点头,“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当年的事和我为难,没有牵扯到其他的事,那我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但要是他们非要和我纠缠,那我也没办法。” 李琩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用派人跟着了,如果他们不死心,自然会再次送上门来。 高适拱手道:“殿下仁慈,下官由衷敬佩。” 李琩听到高适的夸赞,笑了笑。 第四十一章 上钩 其实李琩并没有那么仁慈,因为他对这事已有判断。 如果他们真要复仇,最好的对象是李隆基,就算迁怒于他,也不必这么玩命。 而且从毒蛇的伏击,到这舞女的刺杀,他相信这背后牵扯的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所以,他觉得他们大概率会再次送上门来。 而他之所以又是放人,又不派人跟着,只是为了让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觉得他真的很仁慈,很容易被骗。 …… …… …… 这舞女出了府衙,围着兰州转了三天,最后才来到之前藏匿陈五郎妹妹的地方。 这地方原本是一个妓院,不过由于藏匿了陈五郎的妹妹,王忠嗣派人来拿,顺便也把这妓院封了,如今已经荒废。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这儿,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 舞女来到妓院里面,大堂里,有一个人正在喝着闷酒。 这人,便是李琩之前放走的那个壮汉,也就是高适所说的毒蛇。 壮汉见到舞女,先是一愣,随后高兴得眼含热泪,跑过去抱住舞女,道:“红月,你怎么出来了?我正想办法救你。” 舞女红月道:“是李琩放了我。” 说完,关切的查看壮汉的周身,道:“窦郎,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李琩放了你?”壮汉脸上微变,没有回答红月,而是问道:“他有没有派人跟踪你?” 红月道:“我便是担心他派人跟着,故意转了三天,确定没有尾随之人,才来寻你。” “这样就好。”壮汉点点头,“上头有令,让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李琩,我正愁没有办法,如今你出来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共谋大业!” “还要杀吗?”红月望着壮汉,摇头道:“窦白,我们既然已经离开长安,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生活。” “怎么生活?”窦白脸色一变,厉声道:“我一直做的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之事,你只会……” 窦白想说卖艺卖身,但终究说不下去,改道:“我们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即使躲起来,我们靠什么生活?而且这事你我已经牵扯进来,没有一個结果,上头不会放过我们!” 红月看着窦白,掏出李琩给她的盘缠,放在窦白的手里,道:“这是寿王殿下给的盘缠,我们逃吧,逃回我的故乡拔汗那国,上头不会追那么远的。” 窦白捏紧钱袋,道:“那你的仇呢?你不想报了?你本该富贵一生,都是因为皇帝,才使得伱家破人亡,你自己也做了官妓。” “可那是皇帝做的事,和寿王殿下无关。” “父债子偿!” 窦白说完,又拉起红月的手,换了语气,柔声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再帮我一次,好吗?就一次,如果这次还是失败,我就答应你,我们一起逃。” 红月沉默了,过了半晌,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回到李琩身边,就说吐蕃的人要杀你,请他保护你。”窦白思索着,“李琩既然能放了你,就说明他有妇人之仁,他一定会留你在他身边,到时候你就趁机给他下药。” 窦白说着,掏出一包药,递给红月,接着道: “他本来就患有结脉,这是让他结脉病发的药,到时候他发病而死,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红月接过毒药,叹气道:“好,我试试。” …… …… …… 红月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李琩所住的客栈,由辛云京带了进来。 李琩此时正和高适谈事,看到红月,问道:“我已经放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红月立马跪了下去,哭道:“求寿王殿下救我!” 李琩道:“什么事,你说吧。” “小女子之前刺杀寿王殿下,是因为受了吐蕃暗桩的胁迫,吐蕃暗桩抓了小女子的情郎,逼小女子刺杀寿王殿下,如今小女子失败,他们不仅杀了小女子情郎,还要杀小女子!” 红月一边说,一边哭,可谓梨花带雨。 “你早点告诉我,或许我可以救你情郎。”李琩装作很惋惜的模样,将红月扶了起来,“人既然已经死了,姑娘节哀。这样吧,你先待在这儿,在我这儿,没人敢动你,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谢寿王殿下。”红月连哭带谢。 “不必多礼。”李琩安慰着红月,“身为大唐皇子,保护子民,是我应该做的,你先去休息吧,我办完事再去看你。” 说着让辛云京将她带下去。 “谢殿下。”红月又给李琩行了礼,才跟着辛云京退下去。 待红月走远,高适道:“殿下,看来他们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那就陪他们玩玩,”李琩嘴脸带起了笑意,道:“她能这么快回来,说明毒蛇就在这兰州,现在,她已经觉得她取得了我的信任,她肯定会放松警惕,再去找毒蛇,你亲自带人跟着,如果有可能,只抓毒蛇。” 高适一时间不明白李琩说的只抓毒蛇是什么意思,不过随即便领会了李琩的意思,道:“喏。” …… …… …… 当夜,红月果然再次偷偷去找窦白。 两人谈了好一阵,红月才离开。 待红月离开走远,高适带人冲了进去,将窦白当场抓获。 高适将窦白带到监狱,立马提审。 高适道:“毒蛇,红月已经全部交代,你现在招供,兴许还能减轻罪刑。” “不可能,红月不可能出卖我,我们早已经同生共死!”窦白兀自不信。 “你是窦怀贞的后人,是吗?”高适道。 窦白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高适道:“自然是红月说的。” “不会的,不会的。”窦白摇着头,“能查到我是窦怀贞的后人,这不难,你想离间我们,绝不可能!要杀就杀,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你太自信了。”高适摇头,“我给你点时间想想,想通了告诉我,当然,为了帮你想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罢,让人将窦白先打一顿,再扔进水牢。 第四十二章 选择 高适找到李琩,把窦白不肯招的事告诉李琩。 李琩笑道:“他之前能够说一半真话骗过我,说明他是聪明人,对付聪明人,离间只是第一步,只要把怀疑的种子埋下即可。” 高适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李琩道:“红月应该回来了,你让她帮我泡点茶,然后把辛云京张木槿叫过来。” “喏。”高适领命,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红月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唐朝的瓷器此时已经名满天下,但李琩作为受宠的皇子,平时所用的,多为玉器,喝茶的杯子也是玉的。 红月规规矩矩的跪坐到桌边,给李琩倒了杯茶,双手递给李琩。 李琩接过茶杯,并不着急喝,而是说道:“其实无论是白玉或者青玉,玉茶杯相比较而言,比其他茶杯更重,手感并不太好,但是我所用的器具,多以玉为主,你可知道为何?” 红月并不敢直视李琩,低着头道:“因为寿王殿下身份尊贵,唯有玉才能配得上殿下。” 李琩笑笑,道:“越州瓷、岳瓷皆青,青则益茶,茶作白红之色,邢州瓷白,茶色红,寿州瓷黄,茶色紫。其实以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用瓷器。” 红月好奇道:“那殿下为何用玉而不用瓷。” 李琩笑道:“因为我身体有疾,医者皆言,用玉茶杯饮茶,具有食疗的效果。” 听到这话,红月脸色一变。 这时,辛云京和张木槿走了进来。 李琩把茶杯递给张木槿,并给张木槿使了个眼色。 张木槿心领神会,检查了一番茶杯,又检查了一遍茶壶,对着李琩摇摇头,表示没有毒。 李琩微惊,皱起眉头,对红月道:“这是你一个很好的机会,你应该动手的。” 红月闻言,抬起头,看着李琩。 她原本想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但是李琩的眼神,透露着深邃,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灵魂。 她知道,她的目的被李琩识破了。 她无法在假装。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但她反而变得冷静下来,笑道:“我知道我斗不过寿王殿下,寿王殿下,你杀了我吧。” 李琩好奇道:“但你还是来了,你既然来了,你应该珍惜每一次机会,你放弃这个机会,不像是赴死该有的觉悟。” 红月苦涩一笑,道:“寿王殿下说,身为大唐皇子,会保护大唐的子民,是真的吗?” “当然。”李琩点点头。 红月道:“那就好。” 李琩有点明白了,站起身来,道:“所以,你是想以死劝退你的情郎,让他不要再和我为难?” 红月笑道:“殿下总是以善意来揣测别人,即使那个人想杀你。” “有意思。”李琩笑了笑,“我给伱这個死谏情郎的机会。” 说着,出了门。 辛云京抓着红月,一路跟着李琩,来到水牢。 水牢里,浑身是伤的窦白看到红月,扑了过来,抓着门柱,哭喊道:“红月!红月!” 红月看到窦白,瞬间想明白了一切,也立马扑了过去,哭道:“窦郎,我没有出卖你,我没有出卖你。” “我知道,我知道。”窦白哭着,恶狠狠盯着李琩,“都是这个狡诈小人,我们中了他的计。” 李琩没有说话,一旁的高适道:“殿下已经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非要回来送死!你们……” 李琩抬手打断高适,道:“或许他说的没错,既然他这么的说了,我就给他看看。” 说着,转对旁边的狱卒道:“先打一顿。” “喏。” 几个狱卒听了,拿起大棒,给红月就是一顿乱打。 窦白在旁边撕心裂肺的吼。 打了片刻,李琩道:“今天太晚了,把红月扔进隔壁的水牢,明天再来审。” …… …… …… 次日。 天朗气清,李琩带人来到水牢。 水牢里,红月满身伤痕,但心情似乎似乎不错,还哼着拔汗那国的歌谣。 李琩让狱卒将两人带出来,一直拉到牢门口。 牢门外,阳光明媚,牢门后,是阴暗如地狱的水牢。 李琩道:“你们既然如此情深,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我放了你们其中一人,你们留下一个。留下的人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一切,说完之后,我会杀了他,怎么样?谁走?谁留?” 红月摇头,笑道:“殿下您真是异想天开,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 “也行。”李琩点点头,“这个水牢,不用多久,关个十天半个月,你们下半身就废了,到时候,我再来问你们。” 说着,就要离开。 可李琩刚走半步,地上的窦白抓住了李琩的腿,道:“你说的话,可当真?” 听到窦白这话,红月笑容瞬间消失了,她道:“窦郎,我们同生共死,我不会走的。” 李琩看了一眼红月,摇头笑笑,对窦白道:“当然,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承诺你说真话就放你走,我做到了,倒是你,骗了我。” 窦白道:“小人没有骗殿下,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也对,只不过你只说了一半。”李琩蹲下去,“你想让谁走?” 窦白转侧头了一眼红月,道:“我走。” “我走”两个字进入红月的耳朵,红月几乎不敢相信。 他的情郎,难道不是为了让她走吗? 红月恍惚间,李琩来到红月的跟前。 只听李琩问地上躺着的红月:“他说他走,你同意吗?” 红月冷笑起来,没有回答李琩,而是质问窦白:“你说的,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 窦白道:“红月,与其我们两个都在这里被折磨到死,不如跑出去一个,我会为你报仇的!”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走?”红月追问。 窦白道:“我出去可以做更多的事,你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抓。” 红月怔住了,难以置信的道:“你说过,你相信我,不是我出卖了你。” “有区别吗?”窦白的眼泪掉了下来,“无论是不是你出卖了我,我都被抓了进来,就当殿下从没放过你,就当你刺杀那天,就被殿下杀了,反正你本来就是抱着必死之志去的,我会记住你。” 红月闻言,含着泪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这么相信我的,原来你是这么相信我的!” 李琩道:“你们决定好了吗?” “让他走吧。”红月别开脸,不再看窦白。 四十三章 交代 “好。”李琩点点头,让人把窦白送出牢房。 待窦白跌跌撞撞的走远,李琩蹲下来,问红月道:“你本来就打算以死劝退你情郎,现在你的情郎得救了,你可以说了。” “殿下不怕我骗你吗?”红月问道。 李琩道:“我让你知道你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而死,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这是一笔交易,很划算。” 红月艰难爬起来,给李琩叩头,道:“殿下,我活着比死了更有用,我知道他们的据点,只要殿下绕我一命,我会配合殿下的一切行动。” 李琩道:“我说过你们之中要死一个,我要是连你也不杀,我会很不划算。” 红月道:“我会亲手割下他的人头,送给殿下。到时候,我的命,任由殿下自取。” 李琩道:“既然如此,刚刚你可以不同意放走他。” “放他走,是全了我们这段情。” “有理有据,”李琩想了想,“我答应伱。” …… …… …… 房间里,李琩和红月单独相处。 红月开始交代她知道的事,先是她的身世。 多年前,苏定方征突厥,拔汗那国派人协助,红月的爷爷就在其中。 后来红月的爷爷立了功,又向往大唐,便来大唐接受封赏,在大唐住了下来。 直到开元年间,李隆基平太平公主,红月的父亲依附太平公主,于是全家男的全部被杀,女的充做官妓。 这么说起来,红月和窦白一样,李隆基都可以算是他们的仇人。 所以听了红月这番身世,李琩好奇道:“既然如此,你们应该针对父皇,而不是我。” 红月道:“皇帝身边全是护卫,要想杀他,比登天还难。” “你应该称圣人。”李琩纠正,并解释道:“你应该知道,以窦白的心性,我只要折磨他一段时间,他什么都会交代,但是我给了你们这个选择,你知道为什么吗?” 红月摇头,道:“请殿下示下。” 李琩道:“我身边,辛云京是父皇所派,张木槿是张九龄的族女,所以有些事,他们可以知道,有些事,他们不能知道。” 红月一怔,道:“所以殿下是想选一个心智坚定之人留下来配合您?” “算是吧。”李琩没有否定。 红月道:“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可以。”李琩肯定,“父皇已经大赦过当年牵扯太平公主一案的人,按理说,你早就可以赎身,只不过你卷入了不该卷入的事被人利用了而已。” “是窦白骗了我!”红月恍然大悟,随后看向李琩,道:“殿下早就知道这些事?” “阿绮丝说你可能是拔汗那国人,我才知道。”李琩笑了笑,“我向来敬佩苏定方将军,对他的事迹知道一些。所以拔汗那国人,能够在大唐为官,又被充做官妓,你的身份并不难猜,” “一个一开始就骗我的人,难怪会选择让自己走。”红月感叹一句,回到原话题,接着道:“按照原计划,刺杀殿下,只不过才开始。殿下一死,朝廷必定会追查,到时候,就会查到我们在长安和太子与忠王的人都有过接触,然后太子和忠王就会狗咬狗,这两人咬起来,朝局大乱,朝局一乱,吐蕃和突厥就会趁虚而入,然后我们在长安的人就会趁机起事。” “你们在长安还有人?”李琩没想到此事牵扯如此之深,想了想,道:“你们在长安的头领是否是刘志诚?” 听到刘志城这個名字,红月吓了一跳,大惊道:“殿下怎会知道?” 李琩其实哪里知道这个事,他只记得旧唐书上有一句:“大唐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夏,京兆妖人刘志城率众为乱,将趋京城……” 这些人如此大费周折的做些事,不可能在历史上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所以做了大胆的推测,没想到一猜就中。 李琩没有回答红月,而是又问道:“所以你们和吐蕃,突厥,朝中势力都有联系?” “嗯。”红月点点头,“皇甫彬的门客找窦白,用为小女子免除奴籍为交换,让窦白跟踪刺杀殿下,后来窦白任务失败,回到长安,想再去找皇甫彬那个门客,才发现那个门客死了。” 李琩道:“弃车保帅,这很正常。” 红月道:“但后来我们查明,这人不是皇甫彬杀的,他是被鄂王李瑶的人,以暴乱之名所杀。” “李瑶的人?”李琩有些懵,“也就是说,是李瑶杀人灭口,他是李瑶派的?” “李瑶怎么派得动皇甫彬的人?” 李琩一时间有些错愕,随后反应过来。 “李瑶的母亲皇甫德仪,和皇甫彬同为一族,所以一开始皇甫彬是靠李瑶发的家,只是后来,皇甫彬成了李亨的老师,站到了李瑶的对立面,但皇甫彬手下的一些人,念的还是李瑶的情。” 李琩想明白了。 如果窦白得手,那最后会查到皇甫彬门客的身上,到时候这事就是皇甫彬指使的,然后皇甫彬是李亨的人,要牵连,也是牵连到李亨。 而且,李瑶知道很多人都清楚张木槿会给张太医透露李琩行程的消息,给张太医透露消息,就是给太子一方透露消息。 而知道消息的人,杀人多会选择伏击,而不是尾随。 但李瑶偏偏让窦白尾随,其目的,就是让别人不会把这事怀疑到知道消息的太子一党身上。 不得不说,这招栽赃陷害玩得很六。 要不是红月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现在还觉得窦白是受了皇甫彬的指使。 可皇甫彬呢? 他难道就没有行动吗? 难不成前面埋伏的人,反而是皇甫彬所派? 如果是,那也就是说,太子的队伍里,也有李亨的那边的人。 “有意思,有意思。”李琩站起身,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 李琩感叹一句,又问红月:“你觉得窦白现在会去哪里?” 红月道:“他应该会去联系吐蕃暗桩,请求庇护。” “你之前说,你知道他们的据点?”李琩问道。 “小女子知道。”红月点点头。 “好,那便先除吐蕃暗桩,再理会长安的事。” 李琩说完,出门正准备去叫高适,却看见高仙芝和封常清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高仙芝进门便跪,道:“殿下,末将幸不辱命,大食已经退兵。” 第四十四章 有意过失 “好啊,两位是真英雄!”李琩扶起高仙芝和封常清,见他们没有卫队跟从,问道:“你们的侍从呢?” 高仙芝叹了口气,道:“全部被盖将军收了回去,末将二人向盖将军要兵,惹他不悦,他恐怕已容不下末将二人。” “无妨,”李琩安抚高仙芝,“大唐能不能容下谁,岂能由他说了算。两位此次的大功,我自会呈奏父皇。” “谢殿下。”高仙芝拱手道。 “有功当赏,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不必多礼。”李琩拍了拍高仙芝的肩膀,“两位一路劳顿,稍事休息,我手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待我处理完,晚上给两位摆宴庆功。” 高仙芝道:“殿下所要做之事,不知能不能用到末将二人,若有需要,请殿下差遣。” 李琩闻言一愣。 高仙芝和封常清常年和吐蕃打交道,如果有他们帮忙,事情确实会好办很多。 而且,高仙芝都这么说了,如果拒绝,反而会显得有些御磨杀驴的意思。 不如就让他们一起。 念及此处,李琩先客套道:“只是担心两位一路辛劳,需要将息。” 高仙芝道:“我二人皆是军旅中人,行路便是将息,算不得劳累。” 李琩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两位一同议事。” 说罢,李琩带上红月、高仙芝、封常清,召集高适,辛云京一同议事。 这里面,原本应当有杜希望的位置,但杜希望毕竟是节度使,不能长期待在兰州,需要回到陇右节度使治所防守。 红月把之前刘志城一事,全部和盘托出,并且根据她所知,标注了陇右七个吐蕃暗桩据点。 李琩根据这两个消息,兵分两路。 一路,是他自己写奏折,给李隆基上奏刘志城准备叛乱之事,并给高仙芝和封常清请退兵大食之功。 另一路由高仙芝、封常清、高适各带人马去端吐蕃在陇西的据点。 …… …… …… 翌日,高仙芝、封常清、高适三人来报。 高适对李琩道:“殿下,标注的七个据点,我们已经拿下六个,还有一个,末将等去晚了一步,他们逃了。” 李琩道:“拿了六处,跑了一处,已算铲除了吐蕃在陇右的眼睛,此次大家都功不可没。” “但那胡人、窦白,都没有抓住。”高适叹了口气,“没抓住这两人,殿下的行踪便时刻暴露在吐蕃的视野里。” “这是我的疏忽。”李琩也叹了口气,“他们逃掉的这個据点,应该是窦白前去通风报信,此刻,窦白和那胡人,应该和这个据点的吐蕃暗桩一路逃亡,达夫以为,他们会逃往何处?” 高适思索片刻,道:“窦白的身份已经暴露,再留在大唐治下,已经十分危险,这么看来,他极有可能逃往吐蕃。” “不错。”李琩点点头,“大唐与吐蕃,地隔数座山脉天险,要想从大唐逃亡吐蕃,他们想要走的路线,便是历年来吐蕃袭扰我大唐的路线。” “东南线,要迂回到蜀州、南诏,这条线要在大唐境内走很久,他们不会选择。东线,要过河州,这儿杜公重兵把守,他们走不过去,所以他们只能一路向西,企图从河西、或者安西逃至吐蕃。” 听完李琩的分析,高适几人都点头同意。 高适道:“如此,是否要立即传信给王将军和盖将军,请他们帮忙留心。” “也好。”李琩点点头,“父皇命我巡狩陇右、河西、北庭、安西四镇,如今此间事情已了,我也该启程了,说不定还能一路追到窦白,以弥补我的这个过失。” 听到李琩自责,高适连忙道:“若不是殿下妙计,不仅这六个据点拿不了,更审不出长安之中还有预谋叛乱之事,这都是殿下的功劳,怎么能是殿下的过失。” 高适带头这么一说,高仙芝、封常清和辛云京,都众口一词,对李琩夸赞起来。 而李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这个过失,是李琩故意犯的。 经过这段时间李琩的观察,他已经大概清楚,他目前引起的蝴蝶效应还不算大,历史上的很多事,还是会如期而来。 而现在将要发生的,是吐蕃入侵小勃律。 历史上,这事吐蕃得逞了,并以此威胁安西、河西一带,也因为这事,大唐和吐蕃又打了一仗。 这对于李琩来说,是个机会。 或者说,从李琩进入西北那一刻,他就在等这个机会。 只要吐蕃入侵小勃律,威胁安西,大唐就会和吐蕃打起来,到时候,李琩身在西北,甚至就在安西,他就可以提调地方军政,和吐蕃作战。 但是,这个事有两个前提,第一是安西节度使出了问题,第二是大唐事前没有任何准备,仓皇之间来不及从其他地方抽调大将,只能暂时由有提调军政大权的李琩处理。 李琩故意犯放走窦白的这个过失,就是要让第二个前提成立。 所以,从李琩知道窦白和吐蕃暗桩有联系开始,他就想故意放走窦白,让窦白去给知道吐蕃主要消息的暗桩撤走。 这样,一切就会和历史上一样,吐蕃要攻打小勃律的消息大唐不会提前知道,李隆基也来不及提前调任边将过来布防。 而至于第一个前提,盖嘉运也应该完了。 所以李琩大费周折做了这么多,就是要让大家忽略掉他的这个小失误。 用心已经达成,李琩又和众人谦虚几句,然后设宴犒劳众人,准备次日启程。 …… …… …… 次日。 李琩带人向西进发。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原本的一行人,还多了高仙芝、封常清、高适,拔汗那国使团,以及他的仪仗队。 李琩他们从兰州出发,直到凉州。 刚到凉州,王忠嗣已经带人等候多时。 原本王忠嗣刚刚得胜,应该高兴才是,但李琩却注意到他的眉宇间有些愁绪。 李琩与王忠嗣寒暄了几句,一同入宴。 宴席上,李琩直入正题,道:“王将军刚获大胜,按理应当高兴才是,但我观将军似乎有烦心事,却不知为何?” 四十五章王忠嗣的烦恼 王忠嗣叹了口气,道:“不瞒殿下,朝廷刚刚下了敕令,想让末将乘胜追击,与陇右军一道,先取石堡城,再拿下赤岭。” 李琩闻言一愣。 所谓赤岭,便是现代的青海旅游胜地——日月山。 日月山是文成公主入藏时,回望故乡的地方。 但同时,也是唐朝和吐蕃数十万男儿洒满热血的战争炼狱。 唐军和吐蕃打起来,多有得胜,但每次赢了之后,都不得不撤回原路。 其根本原因,就是赤岭。 吐蕃占据赤岭,建立了一批坚城营垒,其中赫赫有名的,便是铁刃城,也就是刚才王忠嗣所说的石堡城。 吐蕃靠着赤岭,占尽地形之力,并以此为依托,经营背后的青海湖土地和黄河九曲之地,相当于把后方插入战场背后。 开元年间,唐玄宗集齐了河西、陇右、朔方三大军政,以李祎为帅,用几万人的鲜血拿下几千人驻守的铁仞城,取名石堡城。 因为铁仞城被破,吐蕃怂了一段时间,才有了皇甫惟明立主和亲之事,让金城公主下嫁吐蕃。 但是金城公主下嫁吐蕃之后,吐蕃靠着金城公主的势力,重新经营了黄河九曲之地,并且突然偷袭了石堡城。 之后,吐蕃和大唐关系恶化,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如果不是李琩进来插了一脚,引起了蝴蝶效应,现在李隆基应给是调皇甫惟明来打赤岭,然后皇甫惟明战败,李隆基又换上王忠嗣。 但王忠嗣觉得牺牲数万士兵拿下赤岭不划算,不想打。 之后,王忠嗣下台,李隆基换上了哥舒翰,哥舒翰以数万将士的性命拿下石堡城,从此获得无上殊荣。 但好景不长,不久后,安史之乱爆发,唐军不仅丢了石堡城,还丢了整个河西走廊,甚至让吐蕃打到了长安。 李琩回顾片刻后,道:“那将军以为如何?” 王忠嗣道:“臣已经上书,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屯兵坚城之下,死者必数万,臣恐得不偿失,请休兵秣马,观衅而取之,计之为上。” 王忠嗣还是和历史上几年后的他一样,不愿意打石堡城。 李琩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王忠嗣不愿意打石堡城,他这个节度使也做不了多久了。 但这对于王忠嗣和李琩来说,都未必不是好事,因为王忠嗣建功立业的主要战场,在契丹和突厥,而河西,是李琩想要谋取的地方。 李琩道:“如今盛世大唐,朝廷想要建千秋之功,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攻克石堡成,确实非一时之功,我比较赞同将军的意见。” 听到李琩同意自己的意见,王忠嗣大喜,正想请李琩一同上书,但随即考虑到李琩现在并非节度使,若是他请李琩一同上书,难免会被有心之心扣一个皇子与边将结党的罪名,因此他的喜悦又退了下去,道:“但圣人并不同意,臣刚任节度使,便办不好此事,以后……” 王忠嗣想说,以后他的前途可不太光明,但官坐到这个份上,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显,因此他便没有说完。 李琩听出王忠嗣的意思,笑道:“将军不必担忧,不取石堡城,非是过也,当年,张守珪将军也没拿石堡城,现在不也在幽州杀敌报国。” 李琩的意思,是想让王忠嗣效仿张守珪,石堡城可以不拿,但其他的小功可以拿,拿些小功,过段时间换个地方做节度使就行了。 王忠嗣明白李琩的意思,躬身行礼道:“谢殿下指点。” 李琩摆摆手,插了一句题外话,问道:“张守珪将军有個义子,叫安禄山,将军知道吗?” “听过。”王忠嗣不明白李琩为啥会突然提起这么个小人物,随口道:“听说前段时间他吃了败仗,张守珪将军把他押入长安,请圣人治他的罪,但圣人不仅没有治他的罪,还奖赏了他。” 李琩笑道:“张守珪将军如果真要杀他,便不会将他押入长安,将他押入长安,父皇必定会给张守珪将军一个情面。” 李琩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安禄山开始发家了,希望我起家的速度,能赶上他。” “殿下所言甚是。”王忠嗣点头,“宰相张九龄也劝谏圣人,安禄山失律丧师,于法不可不诛,且臣观其貌有反相,不杀必为后患。但圣人却说,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 其实,张九龄这话,并不是说他一定真的会看相,他只是已经意识到朝廷外重内轻的格局,想要打压节度使。 今年年初,李隆基不仅提拔了边将牛仙客入长安,现在还想提拔张守珪当宰相。 所以张九龄这话,与其说是针对安禄山,不如说是针对张守珪。 但李隆基现在还想着扩张,明显没有打压节度使的意思,所以他否定了张九龄。 李琩对这层意思看得明白,同时也意识到这对他是个利好消息。 因为按照李隆基现在的思路,他后续只要在小勃律的战场上取得胜利,为大唐开疆拓土,就有机会拿到节度使的权利。 李琩收回心思,道:“将军重兵驻守石堡城一线,吐蕃必不敢来犯,但以吐蕃的行事,这边不敢来犯,恐会从东西两线入手。” “哦?”王忠嗣来了兴趣。 让王忠嗣打石堡城他不愿意,但是让他从其他地方击退吐蕃,他可是很乐意,而且这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因此王忠嗣连忙道:“请殿下析之。” 李琩道:“东线,从南诏,蜀州入侵;西线,先过小勃律国,再入安西。” 王忠嗣道:“可惜臣只节制河西,到东线需横跨几镇,而安西,现有盖嘉运将军坐镇,臣也不便插手。” 李琩道:“我就是担心盖嘉运将军。王将军有所不知,此次为了让大食退兵,我请盖嘉运将军前去坐镇,盖嘉运将军不应,后我又让盖嘉运手下两位将军向他借兵前去,盖嘉运将军兵是借了,但似乎有不快,且没有应援。” 王忠嗣闻言一愣,叹了口气,道:“殿下既然对臣如此信任,将此事告知于臣,臣也便直言,盖嘉运将军颇有军事才能,可惜性格不直,如今他与殿下有嫌隙,若殿下到了安西,他恐怕会听调不至。” 第四十六章 等待 谈话终于到了李琩想要的地方,李琩趁势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也有此担心。”李琩点点头,“个人恩怨是小,但若误了国事是大,所以我想请王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王忠嗣行礼,“殿下有便宜行事之权,若有任命,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李琩道:“我想请将军屯兵马于瓜州以西,若吐蕃真从小勃律打进来,也好及时支援。” 这事,对于王忠嗣来说,并不违律,而且如果真像李琩所预料的那样,他还能有机会建功立业。 所以王忠嗣道:“瓜州以西本就有屯兵,殿下既然未雨绸缪,有此吩咐,臣再多安排些人马,随时听候殿下调令便是。” “多谢。”李琩客气道。 王忠嗣道:“臣职所当为。” 两人说罢,举杯共饮。 与王忠嗣吃完饭,李琩在凉州逛了两天,然后又给王忠嗣说,他想去甘州的军马场。 李琩想去甘州军马场,除了答应过杨玉环之外,还有四个目的。 第一,他作为巡视四镇的黜陟使,到了河西,肯定要逗留几天,表面的审查工作要做一下。 第二,他需要等王忠嗣的兵马先集结到瓜州以西,保证好他的退路。 第三,他需要等李隆基对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功劳任命。 他虽然是黜陟使,但到了安西盖嘉运的地盘,手下任用的人没有一点兵权,那他办起事来肯定极为不顺。 第四,张木槿这颗棋子他留了这么久,现在时候让她来点作用,用她为以后的事,做点铺垫。 王忠嗣不知道李琩的谋略,听到李琩要去军马场,只道是李琩对他的治理比较放心,把对河西的巡视当做游玩,因此高兴的把李琩等人送到甘州军马场。 …… …… …… 马场上,晴朗的天空下,杨玉环、阿绮丝、张木槿一道骑马聊天。 比起杨玉环和张木槿,阿绮丝的马术可谓精湛。 因为阿绮丝是拔汗那国的公主,拔汗那国那一带,在汉朝时,叫大宛。 而大宛比较出名的,就是汗血宝马。 所以可以说,阿绮丝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公主。 李琩坐在草地上,看着三个姑娘玩闹,顺便对比了一下三人的特点。 杨玉环长得最为漂亮,气质最为出众,她无论站着,坐着,都能成为焦点,而骑上马的她,又多了两分灵动。 在风的阻挠下,她完美的身形更是展露无疑。 阿绮丝是典型的费尔干纳盆地美女,肤色黄中带白,五官既深邃,又兼具东方的柔和,骑上马,颇有英姿飒爽的味道。 至于张木槿,长得像邻家的小妹妹,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感,但同时你也能感受她秀气面容下的倔强。 李琩坐在地上看了半天,让护卫去把张木槿叫了过来。 不一会儿,张木槿快步来到李琩跟前,恭恭敬敬的给李琩行了一礼。 李琩拍拍他旁边的草地,示意张木槿坐下说话。 张木槿连忙道:“殿下,木槿怎敢和殿下同坐。” 李琩笑道:“你离家随我出门,已近半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坐吧。” 李琩都这么说了,张木槿自然不好再推辞,规规矩矩的坐到李琩旁边。 李琩折了一根草,随意把玩着,问道:“离家这么久,想家了吗?” “嗯。”张木槿重重的点头,“长安繁花似锦,不过得处处小心,这里相对不那么繁华,但更自由些,如果家人在侧,其实这边也挺好。” 李琩道:“你第一次出远门,我就把你带这么远,说起来是我有愧于你。” “殿下并不有愧于我。”张木槿谨慎的望了李琩一眼,“殿下宅心仁厚,出门游历还急百姓之急,想百姓之所想,为兰州一事,倾尽心血,对木槿,也是恩义有加。王妃待木槿也如亲妹妹一般,能在殿下和王妃身边侍候,是木槿的荣幸。” 李琩侧头望了张木槿一眼,见她语气诚恳,笑了笑,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患病的?” “这……”张木槿微微一惊,诚实道:“木槿之前只是怀疑,前段时间,从兰州到凉州的途中,木槿搀扶过殿下几次,从而得知。” 李琩道:“这事你和别人讲过吗?” “没有,木槿对谁都没讲。”张木槿立马否定。 “对你阿爷也没讲?” “没有。”张木槿坚定的点头,“木槿虽然学识浅薄,但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万一走漏消息,牵连甚广。殿下对木槿恩重如山,木槿自然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至于阿爷,他知道这事,对他反而不是好事。” 其实李琩一开始并不知道张木槿对他装病一无所知,因为李琩把张木槿叫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有想过张太医会把这事告诉张木槿,毕竟张木槿是他的贴身医官,知道这事也是迟早的事。 但是在兰州时候,李琩故意装作被兰州刺史气得病发,那时候张木槿的第一反应是替他诊脉,也是那时候,李琩才确定张木槿不知道他装病。 后来,在兰州到凉州的路上,张木槿几次主动搀扶李琩,然后趁机给他诊脉,那时候,李琩便知道张木槿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真的患病。 这事李琩早就想抽空和张木槿谈谈,但一直没什么机会。 李琩叹了口气,道:“这事,你阿爷知道。” “啊?”张木槿一愣,疑惑道:“那阿爷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琩道:“兴许,你阿爷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伱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李琩这话,当然只是明面上的意思,更深层的意思,李琩推测,张太医应该是想借此向他说明,关于他的病,张太医谁也没说。 张木槿信了李琩明面上的说法,点点头,叹气道:“阿爷让木槿跟着殿下,还让木槿……写信,木槿开始还怨恨阿爷,现在想来,阿爷也关心木槿。” 李琩闻言笑笑,心想:“这小姑娘倒也单纯得可以,揣测别人的心思也算良善。” 李琩想着,说道:“你知道就好,我患病的事,你也不必与你阿爷沟通,他不想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以后,你也得把我当病人看待。” 第四十七章 朝中安排 “嗯,木槿明白。”张木槿点头。 “还有,”李琩思索着,“你给阿爷写封信,告诉他,我病情稳定,很有可能返回长安,还想娶你。” “啊?”张木槿吓了一跳,“还想娶你”在她的脑袋里不断的盘旋,脸蛋瞬间涨红,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道:“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见张木槿反应这么大,李琩笑道:“我不是要强娶你,你别担心,你阿爷他们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同意?”张木槿急切的问。 李琩望着前面的天空,解释道:“你和你阿爷都知道我是装病,我若回长安,便代表我有争夺太子之位的心思,再娶你,便是想要通过联姻,笼络张氏一族。但你们张氏一族,以宰相张九龄为首,都支持太子之位要立长,且对我母妃颇有些微词,所以他们都不希望我回长安争夺太子之位。” 听到李琩这么解释,张木槿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她望着李琩英俊的侧脸,道:“但若殿下执意要回,执意要……娶木槿,我阿爷他们也阻止不了。” “我若真要这么做,这封信便不是由你而写。我让你写,伱阿爷他们会明白,这不是我的本意。”李琩说着,叹了口气,“我千幸万苦出来游历,便是不想卷入夺嫡之争,致使大唐祸起萧墙,这对我,对你们张氏一族,对大唐都是好事,所以我让你写这封信,是想让你阿爷他们帮我一把。” 李琩让张木槿写这封信,其实就是相当于和张九龄谈判。 张九龄现在虽然被免了参知政事,但还是宰相,且主管军事,他的话,在李隆基面前依旧很有份量。 而出于不想让李琩回京争夺太子之位,张九龄肯定也想让李琩长久的留在外面。 那如何长久的留在外面呢? 自然是出镇节度使。 只要做了节度使,李琩就不得不戍卫边疆。 一个节度使和太子之位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除了李琩自己,任谁都会觉得李琩这是做了一笔亏大本的买卖。 所以李琩相信,只要张木槿把这封信寄出去,张九龄肯定会在合适的时候,推荐他做节度使。 至于另外两个宰相,其中之一的裴耀卿,他这几年的最大业绩是河工,但是现在他河工整得一团糟,李隆基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他的话没有多少份量。 其中之二的李林甫,他除了巴结奉承、口蜜腹剑之外,他这几年,针对冗官等问题,整治得不错,着实为李隆基省了一大笔钱,这也是他能够快速往上爬的重要原因。 但他上位,毕竟有武惠妃的一份功劳,现在武惠妃也依旧如日中天,只要武惠妃同意李琩做节度使,他自然也会支持。 三个宰相,除了说话没什么份量的裴耀卿,张九龄和李林甫都会支持他,这样他在朝中的铺垫,也算有了一些底。 张木槿哪里想到李琩思虑如此之深,只道是李琩为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委屈自己,感慨道:“殿下宅心仁厚,木槿深感敬佩。” 李琩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我若在外面呆着,你就得多跟我一段时间,委屈你了。” “不委屈。”张木槿立马摇头,“木槿愿意跟着殿下。” “好。”李琩笑了笑,拍拍张木槿的肩膀,“以后你要是看上哪家儿郎,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张木槿望了一眼李琩,低下头,道:“木槿谢殿下。” “好了,你去玩吧。”李琩躺到草地上,对张木槿说道。 “喏。”张木槿给李琩行了一礼,低着头心事重重的走了开去。 李琩没注意到张木槿的表情,望着天空,心里在盘算着。 如今朝廷的铺垫做完,再等等李隆基对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任命,他就可以出发去安西。 趁着这等待的时间,他可以放松一下。 李琩正想着,杨玉环来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杨玉环歇了歇气,低声对李琩道:“郎君,您和木槿说什么了,她好像心事重重的?” “心事重重?”李琩刚才只关注张木槿听不听话,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当下把让她给张太医传信的事告诉杨玉环,并问道:“我并不是要强娶她,这应该没什么吧,难道是她太想家了?” 杨玉环心思敏锐,已经听出了什么,笑道:“可能是吧,没事,臣妾一会儿去安抚安抚。” “好的,辛苦你了。”李琩侧头冲着杨玉环一笑。 “臣妾应该做的。”杨玉环也笑了笑。 不得不说,杨玉环自从知道李琩装病另有所图之后,行事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这事,她已经猜到张木槿的情绪,但是她并没有告诉李琩,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以现在李琩的情况,上有朝中争势,下有地方大将官员矛盾重重,装病一事,还随时有欺君之罪的风险,李琩现在已经是忧虑异常。 而张木槿,作为太子一党的眼线,和李琩关系可以亲近,但还不到娶的时候。 因为李琩要是娶了张木槿,太子那边必定会有新的动作,这个动作不止针对李琩,也会针对张太医。 到时候逼急了,张太医极有可能扛不住压力,把李琩装病的事透露出去。 所以杨玉环选择不告诉李琩,让李琩少些忧虑,自己先去安抚张木槿的情绪。 至于李琩以后会不会娶张木槿,反正现在李琩也没有其他心思,对她宠爱有加,以后再考虑吧。 而且现在,即使抛去情感,李琩和她的利益也是一致的。 李琩不知道杨玉环的这些想法,转问杨玉环道:“你呢,你想家了吗?” 杨玉环笑道:“郎君在哪里,臣妾的家就在哪里。” 李琩闻言,坐起身来,拉住杨玉环的手,道:“我也一样,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嗯。”杨玉环把头埋进李琩的胸膛。 这时,只听得马蹄声响,高仙芝和封常清驾马赶了过来。 杨玉环只得放开李琩,站起身来。 高仙芝和封常清来到李琩和杨玉环跟前,翻身下马,高兴的行礼道:“拜见殿下,王妃。” 李琩道:“两位将军何事如此高兴?” 第四十八章 兵马使 高仙芝道:“圣人已下敕令,表彰末将让大食退兵、解除拔汗那国危机的功劳,封末将为归德将军,安西兵马使。” 归德将军,从三品,是个虚职。 安西兵马使,则是安西节度使下军队方面的前三号人物。 自府兵制被破坏,藩镇做大以来,皇帝就会封各种“使”到地方,也算是根据新的形势对制度的补充,这种情况到李隆基时期已经很成熟,导致了现在“使为重,官为轻”的局面。 而兵马使发展到如今,已经成为了继节度副使、行军司马后的第三号军中人物,也是作为藩镇储帅的培养对象之一。 这对于高仙芝和李琩,都完全是意外之喜。 高仙芝说完了自己,又补充道:“圣人已诏令封常清为中府折冲都尉,安西团练使。” 折冲都尉,以前是府兵制下的实权官职,如今府兵制被破坏,基本上已是虚职,作为挂名而用,补充“使”的官级,后面的安西团练使,则是实职。 高仙芝说完,带着封常清给李琩行了一个大礼,诚挚道:“末将二人能得此功,皆是殿下赏识任用,拜谢殿下!” “两位将军客气了。”李琩扶起高仙芝和封常清,道:“此次功成,上仰父皇圣明烛照,天威遐迩,下靠两位将军英雄肝胆,用命相搏,我不过顺势而为,不能受此礼。” 李琩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在盘算李隆基这番安排的用意。 从功劳方面讲,高仙芝和封常清虽然只是打了一个漂亮仗,但游说成功了。 若游说不成,大唐必定用兵,到时候就是数万军队的开拔,所以其背后的意义深远,此番功劳确实不小,李隆基有赏他们的足够理由。 不过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藩镇发展到现在,节度使下的军中人物,大部分都由节度使举荐,这样的坏处是节度使容易集权,但好处是上下一心,战斗力强悍。 李隆基现在还很自信,一般情况下都默认这个规则,然后从其他方面,比如任命黜布使等应付集权的问题。 但这次,封赏如此之快,李隆基显然没有问过盖嘉运的任何意见, 李琩猜测李隆基这样做,有两個心思。 第一个心思,盖嘉运是汉人,高仙芝是胡人,相比汉人,李隆基更喜欢用胡人边将。 至于李隆基为什么更喜欢胡人边将,则原因复杂。 从个人感情的角度讲,李隆基小时候就很喜欢胡人边将,这和李隆基小时候的一场经历有关。 武则天年间,李隆基的爹李旦是太子,有人和武则天告发李旦谋反,武则天派来俊臣审李旦,这时候,一个胡人安金藏站了出来。 安金藏说:“太子一片赤诚之心,不会谋反,不信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们看。” 说完就一刀给自己肚子捅个窟窿,血和肠子流一地。 这场面,酷吏来俊臣都吓一跳,李隆基更是印象深刻。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李隆基就觉得胡人可靠。 当然,这只是个人感情角度,从边防角度,“以胡治胡”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李琩猜测李隆基的第二个心思,是李隆基想给盖嘉运一个警告。 震慑西域本来就是安西节度使的职责,这次盖嘉运不听李琩命令,去调节大食和拔汗那国的矛盾,李隆基对盖嘉运肯定有点意见,因此用这种方式给盖嘉运一点警告。 无论怎样,李隆基给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任命,对李琩是个非常好的消息。 他这几天,总算没白等。 现在他得策划一下如何对付盖嘉运。 李琩思虑半晌,对高仙芝道:“高将军虽然升任兵马使,但毕竟还是在盖将军手下,盖将军若要为难高将军,高将军恐怕也……盖将军与高将军皆是安西大将,若有嫌隙,恐不能团结应敌。” 李琩说得含蓄,但意思大家都听清楚了。 高仙芝叹了口气,道:“末将忠心为国,不会为了私事与盖将军作对。” “但问题终究没有解决,”李琩试探道,“我有一计,不知道高将军愿不愿意采纳。” “哦。”高仙芝来了兴趣,道:“请殿下赐教。” 李琩道:“盖将军生活奢靡,花销甚大,若高将军愿意以金钱同盖将军交好,盖将军想必会同高将军冰释前疑。说起来,高将军与盖将军的嫌隙也因我而起,我愿意替高将军出这笔花费。” “这……”高仙芝面色微变,拱手道:“殿下的好意,末将感激不尽,但此计恕末将不能听从,末将一生求直,凡事只愿直中取,不愿曲中求。” 李琩闻言,笑了起来。 李琩给高仙芝出这个计,是想试探一下高仙芝现在的性格是否如历史上说的一样,以方便他做决策。 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后,高仙芝退守潼关,宦官边令诚监军,边令诚向高仙芝几次索要贿赂,高仙芝都不给,也是因为这事,边令诚便向李隆基说高仙芝无故弃地,贪污军粮,李隆基就把高仙芝杀了。 现在看来,高仙芝这脾气倒是没变。 不过也可以理解,有才能的人,大都孤傲,而且脾气不小。 但这正是李琩所需要的。 李琩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高将军忠诚勇猛,我实在是不想让高将军受了委屈,甚至狼藉于市。高将军此去安西,可能自保?如若不能,我会替高将军另想他法。” “殿下对末将如此关怀,末将真不知该如何报答。”高仙芝语气诚恳,笃定道:“但末将既领此职,便能自保,请殿下不必为末将担忧。殿下身体还有不适,若是因担忧末将伤了千金之体,那末将万死难赎其罪。” 见高仙芝如此信誓旦旦,李琩也没在追问高仙芝如何能够自保。 因为这很明显。 一个刚提拔的将军,能在上司的为难下自保,那一定是他确定自己虽然刚上位,但是能够快速拿到实权。 至于为什么可以快速拿到实权,第一肯定是他军事能力强,这个军事能力,不只是会打仗,更是会统兵,第二,就是上司自己作的。 而高仙芝和盖嘉运,刚好满足以上两点。 李琩对此深信不疑,但他之所以问高仙芝这些话,只是确定高仙芝再无和盖嘉运冰释前嫌的可能。 李琩道:“既然如此,我给高将军践行,高将军先去安西,我过段时间,会巡狩安西。” “谢殿下。”高仙芝行礼,“末将在安西等候殿下大驾。” 第四十九章 打草惊蛇 高仙芝离开后,李琩又在河西各州逛了段时间,才慢悠悠的启程。 高适一路送李琩他们到瓜州,道:“殿下,再往前便要出河西地界,瓜州往北,是西州,西州是北庭节度使管辖,而往西,便是安西的管辖。” 李琩点点头,道:“一路多劳达夫照顾。” 高适现在是王忠嗣的掌书记,若没有特殊情况,李琩没必要随便调用。 因此高适只能送到这里。 “殿下言重了,若不是殿下,下官此时应当还在四处奔波。”高适连忙道。 李琩笑道:“达夫擅长作诗,你我离别,你送诗一首如何?” “殿下抬举,怎敢不从。”高适给李琩行了一礼,沉吟片刻后,道: “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虏障燕支北,秦城太白东,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这诗李琩就不熟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夸赞道:“好诗,我要时常吟诵。” “殿下谬赞,”高适谦虚一句,道:“末将在此,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好。”李琩点点头。 待两人说完,前面骑着马的阿绮丝问道:“寿王殿下,您要往北还是往西?” 往北,是北庭。 现在北庭的节度使是张嵩,历史上张嵩并不太出名,只知道他任北庭节度使时,参与过大唐与吐蕃在小勃律的战争,他就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能听话,不惹事。 对于这样的人,李琩不必刻意的去和他交代什么,只需和他保持正常的沟通交流即可。 所以李琩并不打算先去北庭布置。 李琩道:“往西吧,先去安西。” 李琩身旁的杨玉环道:“如此,阿绮丝公主与我们同路,还可再同行一程。” 李琩点点头,让杨玉环扶着他上了马车。 …… 安西,龟兹。 龟兹作为安西治所,按理说,是盖嘉运的大本营,但是盖嘉运此时并不在龟兹,因此也没有来迎接李琩,只有高仙芝和封常清高兴的带人来迎接。 李琩与高仙芝和封常清寒暄几句,一同入席。 宴席上,李琩问高仙芝道:“这段时日,高将军在这边无恙否?” “一切安好。”高仙芝满脸笑容,表明他已经拿到实权。 “那便好。”李琩回之一笑,和高仙芝举杯。 高仙芝喝了一口酒,主动汇报道:“盖将军前几日听闻吐蕃有商队在附近活动,亲自带人前去袭击,所以没有来恭迎殿下。” 李琩点点头,道:“除此之外,盖将军还在忙什么?” 高仙芝回道:“听说他在收集一些著名的乐曲,准备献给圣人。” “这是好事啊。”李琩笑着点头。 不得不说,盖嘉运这两手有点东西。 打一个仗,可以让李隆基看看他的实力。 然后再收集乐曲,献给李隆基,投其所好。 众所周知,李隆基是个充满艺术细胞的人,著名音乐演奏家,历史上,李隆基之所以看上杨玉环,除了杨玉环漂亮之后,更是因为杨玉环是个真正的演奏家。 这会儿,李隆基说不定正在宫中开音乐会。 其实,李琩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如果没有其他原因,盖嘉运不来迎接他,他也不会计较。 只是,无论是出于家国天下,还是他自己的利益需求,他都必须和盖嘉运之间分个胜负。 待宴席结束后,李琩对辛云京道:“贴出告示,说我代天巡狩,来到安西,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有违法乱纪者,速来自首,可从宽处理,有冤屈者,也可亲告,无论告谁,我都会免去处罚,秉公办事。” “喏。”辛云京领命,带了几個士兵便前去办事。 李琩的如此行事,有点过于高调,但李琩就是要高调,以此打草惊蛇。 辛云京刚带人贴了告示,顿时就有人议论起来。 “寿王殿下秉公办理,可信吗?不会又是忽悠我们吧?” “听说寿王殿下在兰州办了一个大案,杀了好几个大官,应该可信。” “不见得,哪儿有当官的四处找事,我看,寿王多半是只打雷,不下雨,做做样子。” “慎言,慎言呐!” “先看看情况,如果这次寿王真能再办一个大案,以后我就信他。” …… 高仙芝和封常清把李琩送到馆驿,出门后,封常清道:“没想到寿王殿下刚入安西,就开始大刀阔斧。这些年,盖将军在安西一手遮天,收受贿赂,卖官买官,非亲不用,非仇不诛,这些事,若真让寿王殿下查出来,那盖将军恐怕……” 高仙芝道:“正是因为我二人没给盖将军送礼,才一直没受到重用。之前,我们没将这些事对殿下和盘托出,已经是还了这几年和盖将军的上下之情,愧对了殿下。如今殿下为家国天下计,为百姓计,孤胆行事,如此作为,抛开殿下对我们的恩义不说,我也必定追随。” 高仙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虽然他和盖嘉运不合,但是盖嘉运毕竟是他曾经的上司,他选择不举报他。 但要是李琩查出什么,他就完全听李琩的。 封常清也赞同高仙芝的话,道:“大哥所言不错,我听大哥的。” …… …… …… 这边,盖嘉运听闻李琩一到龟兹就贴了告示的事,感觉不妙。 对于盖嘉运来说,他一门心思都用在如何讨好李隆基和搞钱上,至于李琩,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虽然他知道李琩现在受宠,但是他认为李琩性格懦弱,李隆基目前只是想利用李琩制衡太子李瑛,根本不会让李琩当太子。 只要他讨好了李隆基,而李琩又继位不了,那他作为大唐最边境的藩帅,稍微“有点性格”也无所谓。 不得不说,他这个想法放在历史上是没错的。 只是可惜,李琩已经不是原来的李琩。 于是,盖嘉运袭击了吐蕃商队之后,连忙赶了回来,第一时间请见李琩。 李琩此时正在馆驿中休息,听到盖嘉运请见,立时召见。 一见面,盖嘉运便立马行礼,道:“拜见寿王殿下,末将近日前去袭击吐蕃军队,因此未能迎接殿下,请殿下恕罪。” “将军此话言重了。”李琩笑呵呵的扶起盖嘉运,道:“将军袭击吐蕃,是为了保境安民,这是军国大事,怎可为了迎接我而耽误,快快请坐。” 第五十章 盖嘉运 盖嘉运此行,主要想打探李琩此行到底想干啥,但见李琩这么客气,心里不由疑窦丛生。 因为按理说,他前面不遵李琩的命令,后面又不来迎接李琩,以李琩这种少年心性,应该给他甩脸色才是,至少也会称病不见什么的。 但是,李琩居然这么客气。 盖嘉运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李琩这样行事,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是李琩宽容大度,不和他计较。 第二种是李琩想收拢他。 第三种,是李琩有超出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心机和城府,喜怒完全不形于色。 这三种情况,盖嘉运最希望的,是第二种,最害怕的,是第三种。 盖嘉运思索着,道:“殿下,龟兹夏热冬寒,如今十二月,正是天寒地冻之时,末将以为殿下身体不适,会在春秋时节前来。” “大唐幅员辽阔,若凡事都赶在春秋时节,恐办不了多少事。” 李琩示意左右给盖嘉运上茶,才接着道:“且盖将军坐镇安西,戍卫边疆,寒暑不变,如此方才威震西域诸国,我不过才偶尔来一趟,算不得什么。” “殿下过誉了。”盖嘉运嘴上回应着,心里却想:“他这么抬举我,莫非是想收拢我?” 盖嘉运想着,又主动解释道:“殿下之前命末将前去让大食退兵,末将未去,并非是末将不愿听殿下之令,实在是没有兵部的文书,末将不敢擅离职守。” “理解,理解,这是盖将军的职责。”李琩笑了笑,“我到安西,贴了那个告示,也是因为我是黜布使,履行黜布使的职责,这事,想必盖将军也能理解吧?” 从法的角度来说,盖嘉运和李琩的行为都没错。 只是封建社会,并不是法治社会,很多事有他另外一套行事规则。 就拿李琩贴告示这事来说,只要不是针对节度使而来,就应该知会过节度使后,联合地方官府一同发文。 可要是针对节度使而来,那就应该偷偷调查,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盖嘉运原本想旁敲侧击的把告示这事问一问,可李琩用他之前的事这么一堵,他也明白了,李琩根本没有想收拢他的意思。 但话到这个份上,盖嘉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殿下代天巡狩,告示一事,也是为了了解安西吏治民生,末将赞同。” “那便好。”李琩喝了口茶,淡淡道:“我还担心盖将军会责怪我不事先和你商量,既然盖将军赞同,盖将军不如补一份告示,承接一下我那份告示的意思。” “额……”盖嘉运犹豫了。 如果盖嘉运没有问题,又真正不在乎李琩没有事先知会他一声,那这个告示他可以补。 可是,他两者都不是。 见盖嘉运犹豫,李琩道:“怎么,盖将军有为难的地方?” “没有。”盖嘉运被架住了,只能否认,然后道:“末将随后就去补。” “有劳盖将军。”李琩放下茶杯,看着盖嘉运,笑道:“我相信安西在盖将军的治理下,必定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贴个告示,也不过是個形式,时间一过,无事发生,我必定会奏报父皇,表彰盖将军之功。” “如此,末将先谢殿下。”盖嘉运行礼道。 李琩道:“盖将军客气了。” 盖嘉运笑笑,但笑得有些不自在。 李琩的回答滴水不漏,他今天,不仅什么也没打听到,还把自己套进去了。 他要是不来,至少可以不用补什么告示。 …… …… …… 盖嘉运府邸。 此时安西行军司马赵诚,盖嘉运的心腹幕僚聚在一起,正喝着酒,听着龟兹的音乐,欣赏着龟兹舞蹈,等待着盖嘉运。 盖嘉运从李琩馆驿出来,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府邸,见到众人还如此高兴,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众人见了盖嘉运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 行军司马赵诚连忙对舞女和歌女道:“你们先下去。” “下去干什么?”盖嘉运出声打断,走到堂上主位坐下,道:“老子为大唐戍边多少年,立下多少功劳,就吃喝玩乐这点兴趣怎么了?寿王,好个寿王!” 说罢,端起桌上玉杯里的酒喝了一口。 “葡萄美酒夜光杯,嘿嘿……” 盖嘉运笑了几声,起身走向最近的舞女,隔着衣服在那舞女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道:接着跳,跳好了,本将军送你去长安,那里可是个天下最好的地方。“” “喏。”那舞女给盖嘉运行了一礼,接着舞了起来,然后音乐也随之跟上。 盖嘉运就这么站那儿望了半晌,才回到主位上坐下。 待盖嘉运坐下,行军司马赵诚凑了过去,给盖嘉运倒了酒,低声问道:“将军,难道寿王非要跟我们过不去?” 盖嘉运道:“本将军也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他如果要献奉,他应该会暗示我,但今天他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暗示。如果他是觉得本将军之前怠慢了他,那他不应该对我如此客气,难道他真的是来查我的?好好的长安不呆,温柔富贵乡不要,非要来这偏远之地和本将军过不去?这是正常人吗?” 赵诚道:“将军是安西节度使,大唐西域擎天之柱,以将军之重,只要不是圣人下令,没人有敢动您,况且,这里还是安西,是将军您的地盘。” 盖嘉运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不对,高仙芝任兵马使,笼络了一批之前没受到重用的兵士,他现在又铁了心要跟寿王……” 赵诚道:“高仙芝新任兵马使没多久,他能笼络几个人?” 盖嘉运闻言,瞪了赵诚一眼。 别人不知道,盖嘉运自己是知道的。 作为蕃帅,他很少与底层士兵同甘共苦,对于将领的提拔,他也是看谁和他比较亲,看谁送的礼多。 而且,他行军打仗时,不只是对敌人狠,也对自己人狠,普通士兵在他眼里,就是个数字。 这两种情况叠加之下,很多兵士对他是不服的。 之前,这些不服之所以对他造不成影响,是因为他军事能力出众,能打胜仗,也能压得住底下的人。 可这是在没有厉害的人领头和他作对的情况下,如果有厉害之人领头,很有可能就会出问题。 现在,就有高仙芝和李琩领头。 第五十一章 十二月初六 对于高仙芝,盖嘉运之前有特别针对过。 盖嘉运先是派高仙芝去应敌,只给少量兵马,准备借刀杀人,可是高仙芝打赢了。 经过这次和上次去大食途中的两战,盖嘉运认识到高仙芝的军事才能完全不在他之下。 然后他又实行了第二套方案——雪藏。 只要不给高仙芝战场,高仙芝的能力就没有发挥的余地,这样时间一长,高仙芝的势力慢慢就会缩减。 这也是他要亲自去袭击吐蕃商队,并且不带高仙芝的原因。 可是他哪里能想到,这时候李琩来了。 盖嘉运想到此处,又喝了一大口酒,低声对赵诚道:“暗中吩咐下去,把想告状的人都处理一下,如果有漏网之鱼,谁该认,就把事认下去。” 灭口,替罪,是盖嘉运目前能想到的比较好的办法。 “喏。”赵诚领命,但没有立即行动。 盖嘉运看着赵诚,怒道:“喏什么喏,还不快去,你要是等到那些人都告到寿王那里,你再行动吗?” “喏……末将现在就去。”赵诚给盖嘉运行了一礼,立马退走。 但赵诚刚走到一半,还没出门,盖嘉运又把赵诚叫了回来,低声带笑道:“好好办事,这次前去袭击吐蕃,抓了好多吐蕃女子,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些。” 听到盖嘉运这话,赵诚脸上的笑容立马洋溢起来。 “谢将军,末将一定办好此事。”赵诚高兴的去了。 …… …… …… 馆驿。 杨玉环正在烤着炭火,李琩突然从门外冒着风雪走了进来。 “郎君,刚刚没见你在馆驿,你出去了吗?”杨玉环站起来,好奇问道。 “是啊。”李琩笑了笑,“我出去看看龟兹的姑娘。” “臣妾不信。”杨玉环摇头笑道。 “为什么不信?”李琩拉着杨玉环坐到炭火边,道:“玄奘取经,路过女儿国,这个女儿国很可能就是龟兹,所以龟兹的姑娘,那是出了名的。” “女儿国?”杨玉环哪里听过这个,一脸茫然,问道:“郎君从哪儿听来的传奇故事,好像挺有意思。” “好,有机会给你讲。”李琩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乐谱,递给杨玉环,道:“送给你,这是龟兹的乐谱。” “这?”杨玉环有些惊讶,接过乐谱看了看,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道:“谢谢郎君。” “还有。” 李琩起身来到门外,片刻后抱起一大抱花走了进来,说道:“这是雪莲花,安西冬天唯一可以室外盛开的花,你数数有多少朵。” “嗯嗯。”杨玉环接过,认真的数了一遍,道:“九十八朵。” “不对。”李琩摇摇头,“是九十九朵,你再数一数。” “是吗?”杨玉环带着疑惑,又认真数了两遍,确定道:“是九十八朵。” “还有一朵在这儿。”李琩拉起杨玉环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加这一朵,一共九十九,代表长长久久,一起送给你。” 杨玉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形,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还有一样东西。”李琩又来到门外,叫两个仆人抬进来一个箱子。 李琩亲自打开,然后一箱橘子出现在杨玉环面前。 杨玉环疑惑道:“龟兹好像没有这种水果。” “那你猜猜哪里有?”李琩笑道。 “蜀州!”杨玉环立马反应过来。 李琩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最喜欢荔枝,但是荔枝本来就放不了多久,又是夏天,根本带不到这里。但是橘子可以放得久一点,又是冬天,可以带到这里。” 李琩不能像李隆基那么豪横搞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但让人带个橘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杨玉环看着这一箱橘子,走了过去,拿起一個橘子,眼泪掉了下来。 她摸了摸手中的橘子,将橘子递到李琩跟前,又哭又笑的道:“这个……坏了。” “坏了吗?”李琩拿过来看了看,发现真坏了,尴尬一笑,道:“其实这箱东西前天就到了,但是我一直没给伱,今天才给。” “为什么是今天?”杨玉环问道。 李琩道:“因为今天是十二月初六。” 去年十二月初六,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杨玉环别开脸,偷偷擦了擦眼泪,才转身笑道:“十二月初六怎么啦?” “没怎么。”李琩笑着擦去杨玉环眼角残留的泪,道:“只是有个人哭了。” “才没有。” 杨玉环否认,然后走到里间,不一会儿,抱着一件长袍出来,给李琩披上,说道:“郎君说,如果我们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你可能一年都穿不上我做的衣服,刚好一年,我做好了。” “你亲自缝的?”李琩有些惊讶,摸了摸长袍。 杨玉环点点头,掀开长袍,指着长袍胸口内侧的一处不同颜色的线条,道:“这是琵琶的缠弦。” “缠弦?”李琩好奇,“缠弦怎么了?” 杨玉环低声道:“缠弦是我弹奏琵琶时,离我胸口最近的一根。” 李琩一愣,摸了摸那根线条,会心的笑了起来。 无论是古人,今人,还是聪明的,愚笨的,当她想要表达爱意的时候,她总能找到她的方法。 李琩将袍子脱下,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杨玉环见李琩要将收起来,道:“郎君不喜欢吗?” “不是。”李琩笑了笑,“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当然得好好保存。” “这有什么好保存的,臣妾每年都会给郎君做一件。”杨玉环拿过长袍,重新给李琩披上。 给李琩披好,杨玉环又拉着李琩坐到炭火边,笑着道:“郎君每年是不是也会送我一样东西?” “嗯嗯。”李琩点点头,“乐谱,雪莲花,蜀州的水果,你最喜欢什么?” “我都喜欢。”杨玉环开心的笑着,“乐谱是我的喜好,雪莲花……” 杨玉环想起李琩刚才说的九十九朵的事,微微仰头笑了出来,笑了会儿,才接着道:“刚才郎君说的话,能再说一遍吗?” “不说。”李琩笑着摇头,“说多了就腻了。” “不会腻,不会腻,我爱听。”杨玉环摇着李琩的手,“你就再说一次,好不好?” “我……”李琩正欲讲话,辛云京突然来报,道:“殿下,高将军求见。” “哦豁。” 这次换李琩笑出了声。 第五十二章 孙大郎之死 有人突然打破了两人的气氛,杨玉环也不生气,低声对李琩道:“郎君先处理公事,待会儿,我们再偷偷的说。” 说着站起身来,看一眼那箱橘子,走过去拿起几个,然后来到李琩旁边,轻声道:“这橘子是郎君想解臣妾思乡之情,臣妾很感动。不过思乡难解,是因为没有归属,臣妾已经找到了归属。而且让大家一起分享家乡的东西,会更好,因此臣妾想把这箱橘子给大家分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琩点点头。 杨玉环不仅理解了他的心情,而且大气、洒脱,如此行为,李琩当然是赞同的。 “好的,那你们先谈正事。”杨玉环抱着花,退到了里间。 杨玉环离开,李琩让辛云京把高仙芝请了进来。 不一会儿高仙芝进门,道:“殿下,今日城中突然有几人被杀。” “哦?”李琩微惊,“都是些什么人?” “普通百姓,商人,歌女,甚至还有……退伍士兵。” 高仙芝回答着,表情明显有些难过。 李琩注意到高仙芝的表情,问道:“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是。”高仙芝承认下来,道:“那个被杀的退伍兵士,名孙大郎,末将在于阗镇守时,曾和他并肩作战。” 于阗,是安西管辖的四镇之一,也是最靠近吐蕃的地方,是安西防卫吐蕃的前哨。 李琩不用想都能猜到是谁干的。 李琩之前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让盖嘉运着急行动,以露出马脚。 但是他也没想到盖嘉运会反应这么,这么狠,直接动了杀心。 正所谓慈不掌兵,对于这一条,盖嘉运是掌握得很彻底。 这对于李琩来说,是好事,但对于那些无辜死去的生命,李琩还是感到愤慨。 李琩站起身,看着飘落的雪花,怔怔望了良久,才问高仙芝道:“他为什么会被杀,高将军知道吗?” “末将……”高仙芝犹豫着。 李琩也没有勉强,看着面前的炭火,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我任黜布使,代天巡狩,并不是真的要和谁过不去,我只是希望让大唐的每个子民,都能一起分享盛世大唐的成果。” 李琩说着,拿起一个橘子,介绍道:“这是蜀州的橘子,蜀州是王妃的故乡,这是她故乡的特产,她希望我能给大家分分,让大家分享她故乡的东西……” “殿下。”高仙芝给李琩行了一礼,道:“三年前,末将等在于阗诱敌,死了很多兄弟,按理说,这些死去的兄弟,他们的尸首应该被运回故乡安葬,他们的家人都应该得到一笔厚重的赙赠,可是直到现在,有部分战死兵士尸首未被运回故乡,有些运回故乡的,他们的家人也最多只拿到五贯钱。” 高仙芝这里说的赙赠,便是抚恤金,而把尸首运回故乡安葬,这事在唐朝起源于李世民,一直传承到现在。 但是,很明显,尸首没运回去,那人就等于没死,这样就可以吃空饷,运回去的他们也贪污了一笔。 如果府兵制没有遭到破坏,吃空饷没有多大意义,但现在,正是府兵制崩溃,募兵制崛起的时候,因此也正是吃空饷盛行之时。 高仙芝明显是被李琩刚才的话触动了,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道:“今日死去的孙大郎,他就一直希望之前战死于阗的兄弟们,尸骨能够还乡,他们的家人能得到赙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李琩叹了口气,望着高仙芝,道:“高将军当时也参与了那场战争,以高将军的品性,想必也为死去的兄弟们讨过公道吧?” “末将无能。”高仙芝面露惭愧,“末将先前为此奔波过,但一无所获。” 李琩道:“那说明此事牵扯不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高仙芝再没有隐瞒的必要,道:“此事牵扯重大,若非军中主将,没人能做到如此只手遮天,想必是盖将军背后主使。” “哦?”李琩微愣,道:“所以高将军是一直都知道?” 高仙芝道:“末将之前一直未说,一来是证据不足,不敢枉自揣测。二来,末将毕竟追随盖将军日久,想全了这份上下恩义。” “原来如此。”李琩点点头,问道“孙大郎死状如何?” 高仙芝道:“殿下在此,末将不敢擅自检查,只让封常清带人将现场围了起来。” 高仙芝听说过李琩在兰州办案的本事,因此想请李琩亲自去看。 李琩明白高仙芝的意思,道:“那我现在便去。” 说罢,叫上杨玉环“照顾”他,一起去了现场。 …… …… …… 这是一個十分简陋的破草房,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 草房的屋顶,有两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偌大的风雪,从窟窿里钻进来,让整个房间都充满着寒意。 李琩看了一眼这房间,道:“一个戍卫边疆的战士,就住这么一个地方?” 高仙芝点点头,叹了口气。 李琩走到士兵尸体旁边,亲自检查。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形较大,但蓬头露面,此时身体上还有多处伤口,胸口上插着一支箭矢,手里握着一根长而细的铁棒,像是烧火用的。 李琩认真检查了一遍,对高仙芝道:“他的双腿骨头全断,双手手掌有黑茧,还有擦伤,说明他经常用手走路,所以他瘸了很久,他是打仗导致了残废,所以才退伍的吗?” “回殿下,不是。”高仙芝摇摇头,道:“两年前,行军司马赵诚说他私卖军马给吐蕃,里通外敌,因此将他打成了残疾。” “那他真的通敌了吗?”李琩问道。 这次不待高仙芝说话,封常清便道:“不会的,他绝不会通敌,于阗一战,我们多少兄弟死于敌手,孙大郎这几年一直都在为死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他绝不会通敌。” 不是通敌,那就是陷害。 一个长官,想要陷害底下的普通士兵,那太简单了。 李琩点点头,疑惑道:“既然有人把他打成了通敌,那通敌可是死罪,行军司马没杀了他?” 第五十三章 脱 封常清道:“是高将军从中斡旋,才保住了他一条命。这些年,他的一切生活用度,也都是高将军暗中相助。于阗之战,我们三百弟兄,只活了四十七个,这三年,又死了九个,这些死的活的,都是高将军在照看,要不是高将军,这剩下的三十八个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封常清这么一说,李琩有点明白了。 原来高仙芝后面选择不和盖嘉运斗,除了他前面说的两条理由之外,还因为知道搞不过盖嘉运,不如选择保护活着的弟兄们。 李琩转头看了一眼高仙芝,见他的眼眶已经微红。 这是一个悲伤的事,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事,高仙芝才知道新任兵马使后,如何快速在盖嘉运手下获得实权。 李琩没有在此事上多说,转回案件本身,说道:“他胸口的箭矢,是安西军队制式,那说明杀他的人,是安西的军士,只是如此明显标致的东西,杀他之人为什么不取走?” 封常清道:“是被末将撞破了。这两天雪大,末将知道孙大郎一个人收拾不了屋子,所以想来把他的屋顶加盖一下,可是没想到刚进来,就看到他死了。” 封常清说完,抬头望着孙大郎破洞的屋顶。 “原来是这样。”李琩思索着,“他手里的细铁棒上有血迹,说明他伤到了来杀他的人。” “哦?”封常清有些惊讶,重新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了血迹,道:“末将只顾及到他死了,没注意检查。” “刑狱之中,亲属回避,就有这個原因,这怪不得你。”李琩解释了一句,感叹道:“双腿残废,还能刺伤敌人,这孙大郎,倒也是悍勇。” 封常清跟着道:“他也百战之兵,能从于阗之战活下来,绝非泛泛之人。但要是知道他死在自己人手里,末将宁愿他死在战场上!” 封常清悲愤不已。 李琩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道:“杀他的是个军士,又带了细铁棒的新伤,丢了一支箭矢,这不难查。” 封常清说着李琩的话一想,道:“末将这就去办。” 唐朝的军士,作战和不作战时,各兵种备多少支箭,都有明确规定。 而检验谁负伤,以现在封常清团练使的职位,他可以做到。 只要同时满足这两样,杀人的人怎么都跑不掉。 不过李琩叫住了他,嘱咐道:“但不可带人去挨个搜查,否则会吓跑了他。” “那末将应该怎么查?”封常清问道。 “你可以这样。”李琩让封常清附身过来,小声的给他出了个注意。 …… …… …… 练兵场。 大雪之下,封常清扫视众兵士,说道:“天有寒暑,但敌人没有,以往越是冬日,敌人越喜欢前来袭击,所以诸位不可懈怠。今日,我们便借着这风雪,练一练体魄。” 封常清说完,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将上半身全部露了出来。 “脱!” 封常清大声道。 众兵士见封常清都这么做了,纷纷跟着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只有中间的一位兵士犹犹豫豫,不肯脱衣服。 封常清见状,走到那兵士面前,道:“王铁胆,怎么,你为什么不脱?” “我……”王铁胆吞吞吐吐,道:“小的体弱,不能受凉,否则会因此重病而亡。” 封常清道:“若你真的因此而亡,本将军抵你的命,脱!” “这……”王铁胆还是不肯。 封常清道:“来人,给他脱。” 封常清一声令下,几个兵士便冲了过去,将王铁胆脱了个精光。 然后,封常清就看到王铁胆的腹部包裹着一道新伤。 “原来就是你。” 封常清即刻命人将王铁胆拿下,随后带人去搜查王铁胆的住处。 …… …… …… 行军司马赵诚府。 盖嘉运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赵诚的管家道:“盖将军,小人去通报……” 管家没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盖嘉运恶狠狠的眼神。 盖嘉运一个眼神吓退了赵诚的管家,一路来到赵诚的屋里。 还未进屋,盖嘉运就听到赵诚和一群姑娘们的笑声,其夹杂着一些哭泣声。 盖嘉运推开门,便看到赵诚蒙着眼正和一群姑娘捉迷藏。 而这些姑娘,全部都一丝不挂。 不,准确的说,只挂一丝,就是一条披帛。 这些姑娘大部分都在边跑边笑,而有几个哭的,是盖嘉运刚分给赵诚的吐蕃女子。 盖嘉运走近屋里,赵诚刚好抓到盖嘉运。 赵诚嘿嘿笑道:“抓到你了,该你受罚了!不对,你怎么穿着衣服,谁让你穿的衣服!” 赵诚气急败坏,一下扯下蒙眼的布条。 然后,他就看到了盖嘉运凶狠的表情。 盖嘉运似乎对这种事看得多了,看了一眼光溜溜的姑娘们,走到角落的椅子坐下,道:“赵诚,你好像也不姓刘啊。” “末将是姓赵。”赵诚莫名其妙,陪笑道:“将军此话何意?” 盖嘉运道:“南朝宋,宋明帝刘彧也喜欢玩你这个游戏,不过他可比伱大方多了,他不仅自己玩,还让大臣一起玩,不仅如此,他还让他的皇后王贞风也脱了给大家一起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赵诚嘿嘿笑道:“将军笑话了,多大的官,行多大的乐,末将不过一个行军参军,能在府中小乐一下,也是托了将军的福。” 盖嘉运闻言冷笑,道:“按你的意思,你要做了我这个位置,就要拉着龟兹的百姓一起乐?” 赵诚这次是听出了盖嘉运的言外之意,连忙道:“不不不,末将岂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盖嘉运拍桌而起,“让你去处理点事,你派军中士兵去!派士兵去也就罢了,还让他使用军中的武器!你这是学到了南朝宋刘家的喜好,晋朝司马家的脑子!” 赵诚意识到了什么,道:“难道被寿王他们发现了?” “他不是瞎子,他能不发现吗?”盖嘉运大怒,指着赵诚道:“这事你把屁股给我擦干净了,不然你就把自己的头割下来!” 说完,拂袖出门。 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你处理的其他人,也是派军中士兵去的?” 赵诚点点头。 盖嘉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再度看了一眼屋里裸身的姑娘们,道:“抓紧时间留点骨肉,我试试看能不能替你保住。” 第五十四章 杀人顶罪 赵诚这次是真吓到了,连忙跑过去跪到盖嘉运跟前,哭道:“将军,您得救救我,末将之前办事一直都是这么办的,之前没问题,现在也能解决。” “之前没问题,是因为整个安西,我说了算,你仅在我之下,现在是寿王说了算。” 盖嘉运叹了口气,接着道:“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赵诚道:“将军,那末将应当怎么做?” “两个法子。”盖嘉运思索着,“第一个,你派出去的人不要咬你,或者没有机会咬你,第二个……” 第二个盖嘉运没有说完,因为这個办法,说出来都可能害了他全家, 但赵诚似乎已经了解了,他摊在原地。 …… …… …… 封常清抓住了王铁胆,没有着急审问,而是第一时间带人去了王铁胆的宅院。 王铁胆这些年跟着赵诚他们胡作非为,赚了不少钱,家里的宅院也是异常豪华。 封常清命人将王铁胆的宅院围了起来,刚围上,赵诚便带人随后赶到。 赵诚看见封常清,问道:“封将军何故来此?” 封常清道:“赵司马又何故来此?” “放肆!”赵诚一声大喝,“你一个团练使,怎敢如此和本将军讲话?本将军命你,让你的人撤走,这儿本将军封查了。” 封常清冷笑一声,道:“末将奉寿王殿下之令,查办此处,赵将军难道奉的是圣人诏令?” “你……你少拿寿王殿下压本将军!”赵诚着急拿下王铁胆的亲人威胁王铁胆,因此愤怒至极。 封常清取出李琩的手令,对身后士兵道:“都听了,寿王殿下令,围住此府,若有敢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 封常清身后的士兵高声应答,齐刷刷的拔出兵刃。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赵诚见封常清如此强硬,怒极反笑,道:“封将军,官场讲究和光同尘,寿王难道能一直在这安西?若寿王一走,又有谁替你撑腰?” 封常清道:“末将的事,不劳赵将军费心,赵将军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好,好,你等着!”赵诚恶狠狠的指着封常清,带人退了下去。 看到赵诚走远,封常清喃喃道:“寿王殿下说的果然不错,这些卑鄙之人只会拿别人亲人要挟。” 赵诚怒气冲冲的走着,自言自语道:“他娘的,小瞧了李琩,这小子小小年纪,算计竟然如此周全。” 赵诚正说着,前方一个小兵跑了过来,禀报道:“禀将军,王铁胆是被封常清撞破,因此才没料理好后事,除了王铁胆,其他的人都处理得干净利落,没被发现。” “好,如此就好。” 赵诚的心踏实了一些,如果只是王铁胆这个脑子不太好的人,他能赖过去。 但那小兵又道:“可是今日好些人去了寿王殿下那里。” “都是些什么人?”赵诚连忙问。 小兵道:“有告状的,还有一些是刚被杀之人的家人。” “他娘的!”赵诚骂了一句,哈哈笑了起来,道:“要不是寿王来此,我都不知道我的罪刑如此罄竹难书,不对,是我居然是这么一个猛人!” 赵诚笑了半晌,对那小兵道:“你去把干过活的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到城外破庙。” “喏。”士兵领命而去。 …… …… …… 城外破庙里。 赵诚站在破旧的佛像之下。 赵诚的面前,有九个人。 赵诚的身后有三个大箱子,每个大箱子都堆满金银珠宝。 等所有人到齐,赵诚道:“伱们说,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何?” 九人相互望望,同声道:“将军对我等恩重如山。” “好。”赵诚扫视九人,“诸位跟着我,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所做的事,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但无论我知不知道,诸位该享的福也享了。如今有人存心和你们过不去,相信很快就能查到你们,盘缠我给你们准备好了,这些钱够你们吃几辈子,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听到这话,有一人道:“将军,我等家业皆在此,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赵诚摇头道:“我没有,你们有吗?” 另一人道:“将军,和他拼了!” “和谁?”赵诚看着那人问。 那人道:“自然是寿王。” 有人带头,其余人便附和道:“对,就是寿王,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和他拼了!” 赵诚看着九人,道:“你们的意思,你们要刺杀寿王?” “不错。”九人同声回道。 赵诚冷笑一声,拔出刀,道:“来啊,有人阴谋行刺寿王,统统诛杀!” 赵诚一声令下,事先埋伏好的士兵冲了出来,先是一顿箭射,最后乱刀砍死。 鲜血片刻间洒满了一屋,溅射到佛像的脸上。 赵诚一开始想过让他们顶罪,但李琩料到了这一步,居然把王铁胆的家人都护卫起来。 李琩这样一搞,他就失去了筹码。 当然,他还可以趁现在李琩没发现其他人,把其他人的家人抓起来,逼他们去顶罪。 但是这样动静太大,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乎自己的家人。 所以杀死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赵诚踩着他们的尸体,走出破庙。 破庙外,风雪依旧。 赵诚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道:“多美的雪啊!” …… …… …… 馆驿里。 由于李琩的告示,还有赵诚的杀人行为,涉案的人员都来给李琩报案,并且拖家带口的来,以寻求李琩的庇护。 李琩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便吩咐其他人去接待,最后把结果奏报给他。 李琩正看着汇总结果,辛云京突然来报,道:“殿下,行军司马赵诚请见。” “哦?”李琩微惊,合上文书,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赵诚奔了进来,进门便跪,道:“寿王殿下,末将有要事上报!” “将军不必多礼。”李琩让赵诚起身,道:“有何事请将军直言。” 赵诚道:“末将得到消息,有人想阴谋行刺殿下,所以带人去捉拿他们,没想到他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拘捕反抗,因此末将下令就地斩杀。” 说罢,让人把尸体抬了进开。 李琩一怔,起身数了数,尸体是九具,而他手上文书牵扯的案子,正好九个。 这也就说,赵诚把牵扯到的人,都杀了。 五十五章 越做越错 赵诚的狠辣果决有些超出李琩的意外。 李琩愣了愣,才恢复笑容,道:“好啊,不过赵将军是如何知道他们想要阴谋行刺我?” 赵诚早想好说词,道:“王铁胆一事,让末将认识到龟兹吏治出了问题,于是便进行纠查。这一查,便查出了果然还有其他害枉法之人,这些人害怕被殿下查到,于是便凑在一起,准备阴谋行刺殿下。” 李琩道:“如此,赵将军倒是劳苦功高,我得谢谢你了。” “末将不敢。”赵诚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些人本就十恶不赦,如今又想行刺殿下,末将杀他们,不过为民除害、替天行道而已。” “好啊。”李琩打开手里的文书,道:“这儿有九个案子,有抢占百姓土地的,有强征商人家业的,有杀人放火的,有……” “我相信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事,只不过这九件,是因为没处理好后事,被人捅了出来!” “视一地为私有,把百姓当成猪狗,予取予夺,残害生灵,如此恶劣行径,我欲容之,天亦不容!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上天迟早会收了他!” 李琩说着,将文书狠狠的扔在桌子上。 赵诚知道李琩是骂他,但是他反而窃喜起来。 因为李琩怒了,怒了就说明李琩没办法了。 赵诚道:“殿下所言极是。” 这时,封常清匆匆赶来。 封常清给李琩行了一礼,道:“殿下,王铁胆招了。” “是吗?”李琩坐了下来,问道:“他招了什么?” 封常清瞅了一眼赵诚,犹豫不说。 李琩道:“封将军尽管直言。” “喏。”封常清收回目光,“他说是行军司马赵诚指使的他。” 赵诚听到这话,立马跪下,大喊道:“殿下,冤枉啊,这是王铁胆胡乱攀咬。” 李琩没有理会赵诚,问封常清道:“他可有实证?” 封常清叹了口气,道:“没有物证,他说赵诚给他的一切命令,都是口头交代,他又是个粗人,给赵诚送的东西都没有记录。” 李琩点点头。 从赵诚杀了那九个人开始,李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赵诚听到王铁胆没有实证,又道:“殿下,您要为末将做主啊,王铁胆这个十恶不赦的小人,一定是忌恨末将平日大公无私,公正严明,所以临死了想攀咬末将。” 李琩见赵诚这么无耻,笑了起来,道:“赵将军辛苦,你且回去吧,我会给你请赏。” “谢殿下!谢殿下!”赵诚退了出去。 待赵诚走远,封常清道:“殿下,赵诚把这些杀了,拉出来顶罪,就奈何不了他了吗?” “非也。”李琩摇摇头,问道:“封将军知道为什么赵诚杀了这九人后,急于来给我呈报吗?他明明可以把这事隐藏起来,让我们向无头苍蝇一样的去查,如果我们查不出来最好,最后查出来,他再扯这个谎。” 封常清摇摇头,道:“这事,末将也十分好奇。” 李琩道:“因为王铁胆是人证,没有物证。但是他杀死的这九人,肯定会有物证。他来报我,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去搜查这些人家里,找出物证,然后销毁。” 封常清明白过来,道:“那末将这就带人去搜,争取抢在他的前头。” “没用的。”李琩摇头,“他来之前,肯定已经派人去这些人家里搜过,你现在去也搜不到什么。” 封常清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琩道:“去把这九人的亲友全部抓来。赵诚再狠,朝廷没有明发召令给这九人定罪之前,他也不敢把这九人的亲友全屠了,这其中肯定有知情者。” 李琩刚才故意生气,就是想让赵诚这個屠夫觉得他已经无计可施,然后放松警惕,不再急于杀人。 对于李琩来说,赵诚做得越多,越是在帮助他加快进度。 赵诚根本不足为惧! 李琩现在着手准备对付的,是盖嘉运这个老狐狸,以及吐蕃。 按时间算,吐蕃应该马上就要攻打小勃律了,他必须得抓紧时间。 封常清恍然大悟,道:“末将这就去。” …… …… …… 封常清按照李琩的命令,把那九个人的亲友全部拿下,然后不负众望的在其中找到一个知情者。 封常清将这人带来面见李琩。 李琩打量了这人一眼,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模样清秀,身体干瘦。 这人见到李琩便跪,道:“小人周于攸,拜见寿王殿下。” “起来说话。”李琩让周于攸起身。 周于攸起身,恭敬道:“小人阿爷周子武,是行军司马赵诚所杀的那个九个人之一。” 周于攸提起他刚被杀的爹,似乎并不怎么悲伤。 “周子武?”李琩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想了想,记起来了,问道:“周子谅是你什么人?” 周于攸道:“是小人的族叔,殿下认得小人族叔?” 周子谅李琩不认得,但是名字他熟悉。 历史上,一年后,监察御史周子谅得罪了牛仙客和李林甫,被这两人联手阴了一波,遭到流放,死在流放途中。 而这周子谅是张九龄举荐的人,张九龄也因此受到牵连,被贬为荆州长史。 李琩略微回忆后,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听过。对了,你说你有赵诚的罪证?” 周于攸道:“禀殿下,小人阿爷和赵诚的每一次合作,小人都有记录,记录的账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殿下答应小人一件事,小人就把物证呈上。” “放肆!”封常清大声怒斥,“你现在是罪官之子,到了这里,你应该如实交代,怎敢讨价还价!” “哎~”李琩抬手打断封常清,“封将军不必生气,且听他说些什么。” 周于攸跪到李琩面前,叩头道:“小人为罪臣之子,自知罪孽深重。阿爷身为唐将,生不为戍边,反而为祸乡民,小人为阿爷之子,未能劝谏,如今又举证挟持殿下,恐万死难赎己罪,然心有牵挂,不得不言。小人爱慕一女子,如今那女子被盖将军抢去做了舞女,如果殿下能替小人要回那舞女,小人就把物证呈给殿下。” “这……”李琩故作为难。 周于攸又道:“小人不仅有关于赵诚的罪证,还有关于盖将军的罪证。” “哦?”李琩微惊,“我怎么信你?” 第五十六章 两手准备 “哦?”李琩微惊。 这对于李琩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但李琩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周于攸居然也看出了他想查盖嘉运。 这事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不难看出,但对于外部人员,就不是个简单的事。 李琩顿了会儿,道:“你可清楚,盖将军是安西节度使,如若你所言不实,便是诬告,诬告节度使,后果你应该明白。” 周于攸道:“小人明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我怎么信你?”李琩问道。 “小人爱慕那女子,原本要嫁小人为妻,可是阿爷瞧不上她,不让她嫁给小人。但是后来……” 周于攸停住了,似乎是这段往事让他有些悲伤,又似乎是他隐瞒了什么。 缓了片刻,周于攸接着道: 盖将军看上了她,阿爷便把她送给了盖将军。她在盖将军那里,听到一些秘密,都告诉了小人。” 李琩质疑道:“盖将军的秘密,岂能是别人随便听的?” “因为她……不会说话。”周于攸回忆着,“她是龟兹一农户家的姑娘,天生就不能说话,也没上过学堂,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除了会跳舞,其他什么也不会的无用之人。” “你能和她交流?”李琩问。 现在并没有标准手语,哑者说话只能是“以喻相形”,就是所谓的意会。 “是。”周于攸点头,“小人还教会了她识字。” “原来如此。” 李琩站起身来,思虑半晌,道:“人我可以给你要,但不是现在。我现在如果去把人要来,必定会引起盖将军的警觉,到时候你给我他的罪证可能也没什么用。如果盖将军得不到他应有的惩罚,我一走,你们也活不了。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呢?” 周于攸闻言想了半晌,然后道:“小人现在就可以把罪证取来呈给殿下。” “你不能去取。”李琩摇摇头,“你把地点告诉我,我叫人去取,不仅如此,伱还要入狱。” “这……”周于攸一愣,疑惑道:“难道殿下不信任小人?” “那倒不是,如果你是盖将军,你会怎么做?”李琩反问。 周于攸想了想,摇摇头,道:“小人无法预料盖将军的想法。” 李琩这几天一直在想盖嘉运会怎么应对这个事,直到现在,他都没看见盖嘉运有所行动,他才有些明白。 他推测,盖嘉运已经明白,安西是一地的窟窿,补是补不好的,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于是,盖嘉运干脆自己不去插手,就放任赵诚把水搅浑,自己在旁边坐山观虎斗,等他露出破绽,再来個一击必杀。 当然,这只是他的第一手。 因此,李琩料定,盖嘉运现在肯定派人监视着他,如果他放任周于攸去取证据,盖嘉运一旦知道,极有可能半路截杀,或者回头灭口。 李琩望着周于攸,提点道:“如果你想你爱慕的姑娘活着的话,你就听我的。” 周于攸是个聪明人,只是为政一道,还缺少些阅历,李琩这么一点,他就明白了,道:“小人全听殿下的,东西在克孜尔第九个石窟最大的那尊佛像下。” 李琩点点头,给封常清递了个眼神。 封常清道:“末将这就带人去拿?” 李琩嘱咐道:“封将军久经沙场,迷惑敌人应该是得心应手。” 李琩的意思,是提醒他不要被盖嘉运的眼线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末将明白,保证万无一失。”封常清信心十足,正要走,又忍不住转身问道:“殿下,这两日怎么不见高将军?” 李琩还未回答,门外突然传来高仙芝的声音:“怎么,你怕我跑不了不成?” 声音落下,高仙芝进屋,给李琩行了一礼。 封常清这才道:“末将只是担心高将军。” 高仙芝道:“快去办你的差事。” “喏。”封常清高兴的离开了。 李琩让人先把周于攸带下去,才请高仙芝入座。 高仙芝已经习惯了李琩平时的平易近人,但还是规矩的给李琩道了谢,才坐下说道:“殿下,安西军中的所有士兵名册,以及账册,末将已经拿到。” 李琩闻言一喜,道:“高将军果然智勇双全,要拿这两个名册,可不容易。” 这是李琩安排的另一手,他和封常清大张旗鼓查案子,便是吸引盖嘉运和赵诚的注意力,做个辅助。 高仙芝道:“这些名册账册,原本是节度副使统管,但殿下来之前,节度副使已经前去长安,给圣人呈奏安西这一年来的情况。所以这些东西便由行军司马赵诚代管,赵诚最近几日忙着应对殿下,给了末将可趁之机,因此末将拿到,倒也没那么难,只是可能不需要多久,他们就会知道。” 按规矩,唐朝的边将会定期到长安去述职,大多数时候都是年终。 李琩之前原本有想过趁盖嘉运去述职,来偷个家,不过盖嘉运没去,而是派了节度副使前去。 但这本来就不是必定的事,撞不到李琩也觉得没什么。 “只要拿到就行。”李琩顿了顿,“高将军可有查出什么?” 高仙芝叹了口气,道:“根据名册账册,末将又清点了士兵、马匹等,发现他们吃的空饷竟然有近三千人,马匹也比账册上少了近两千,这还是除去每次作战报损后的数。” 听到这个数字,李琩都有点惊讶。 整个安西,常备兵也就三万人,而他们居然吃了近十分之一的空饷,还有其他战马物资。 与此同时,李琩也不得不佩服盖嘉运,他把军队搞成这样,居然还能在与吐蕃的作战中,胜多输少。 由此可见,盖嘉运的军事能力是真的强。 李琩感叹道:“盖将军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高仙芝道:“殿下,凭这些,我们是否就可以拿他审问?” 李琩摇头道:“还不够,这些事,他都可以推给副使、行军司马和掌书记,再等等,看封将军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喏。”见李琩这么沉稳,高仙芝打心底里欣赏李琩,他又回禀道:“吐蕃那边,末将已经派人前去小勃律探听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有奏报。” 第五十七章 前奏 李琩对高仙芝的能力还是放心的,点点头道:“很好。” “还有,”高仙芝压低了声音,“殿下让末将查窦白,末将已查到一点消息,他确实来过龟兹,只是不清楚他是否还在此地。” 李琩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 …… …… 赵诚府邸里。 赵诚果然以为李琩已经无计可施,他现在万事大吉,又和裸身的姑娘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但是玩着玩着,门口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阿郎,阿郎,盖将军来了!” 赵诚听到盖嘉运又来了,把蒙眼的布条扔在地上,骂道:“他娘的,丧门星,不会又给老子带来什么坏消息?” 说罢,开门出来,看到盖嘉运,立时满面堆笑,道:“将军,您放心,事情末将都已经处理好了,绝无纰漏。” “是吗?”盖嘉运从背后拉出一人,正是掌书记。 盖嘉运对这掌书记道:“告诉他,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这掌书记道:“赵将军,我们的士兵名册,账册,都被高仙芝拿走了。” “什么?”赵诚吓了一跳,“他怎么拿的?” 这掌书记道:“高仙芝是兵马使,他说吐蕃来犯,需要紧急调兵调粮,就把名册账册拿走了。” 赵诚大怒,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盖嘉运道:“他被高仙芝以协助调兵调粮的名义,送到了于阗,要不是我想到了此事,这时他还在于阗守城。” “好个高仙芝!”赵诚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盖嘉运道:“就算没有此事,寿王让封常清把那九人的亲友都下了狱,你不觉得可疑?” 盖嘉运说罢,扬长而去。 盖嘉运这么一提,赵诚反应过来了。 不过有了上次盖嘉运给他支的招,这次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追出去求盖嘉运,而是道:“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屋外,盖嘉运的心腹支使道:“将军,赵将军真的会那样做吗?” 盖嘉运道:“狗急还会跳墙。” …… …… …… 库木吐拉一石窟里。 赵诚孤身来此,石窟中有一人似乎在这儿等了良久。 这人道:“赵将军,你还是来了。” 说完话,这人转过身来,正是窦白。 赵诚道:“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我不是盼着,是知道你会来找我,李琩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因为他,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夭折,刘志城将军起义还没开始,就被斩杀,不仅如此,他还……” 窦白没有说下去。 赵诚嘲笑道:“他还把你的红月给骗走了,是吗?” 窦白道:“赵将军莫要嘲笑我,若这次你输了,你的那些姑娘们,也一个不再是你的。” 赵诚闻言,大袖一甩,道:“我们说正事,你有什么高招?” 窦白道:“他在馆驿,重兵守卫,我们动不了他,但是把他骗出馆驿,不是没有机会成功。” “怎么骗?”赵诚问道。 窦白道:“他不是喜欢查案,替人申冤吗?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赵诚明白窦白的意思,但还是怀疑道:“你们确定能成功?” 窦白道:“只要提前部署,保证万无一失!” “好,我相信你一次。”赵诚转身离开,“我会给伱消息。” …… …… …… 龟兹的风雪越来越大,天地一片雪白。 李琩半靠在躺椅上,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杨玉环端着一碗羹汤,来到李琩跟前,递给李琩道:“郎君,你尝尝臣妾的手艺。” 李琩回过神来,接过羹汤,笑道:“娘子还有这手艺?” 杨玉环道:“龟兹天寒地冻,臣妾想给郎君煮点热羹,暖暖身子。” “你真贴心。”李琩会心一笑,看了看碗里的羹汤,问道:“娘子煮的这是什么?” “听说曹子建制的这种羹,一瓯值千金,郎君你猜猜。”杨玉环卖了个关子。 提到曹植,李琩就明白了,这是驼蹄羹。 驼蹄羹,可是唐朝的名菜。 对于驼蹄羹,李琩最熟悉的是杜甫的一首诗。 其中有几句是:“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中堂有神仙,烟雾蒙玉质……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后来朱熹解释说,杜甫是以卫、霍比杨国忠,神仙玉质指杨玉环。 此时此刻,李琩倒是觉得杜甫这诗像是在说他。 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毕竟美食本来就是要享用的,还有杜甫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是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叛变的时候,此时非彼时。 念及此处,李琩又想:“杜甫今年落第没考上,不过此时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等我拿了实权,再找他做两首诗。” 杨玉环见李琩端着羹半天不喝,以为李琩是怕她做得难吃,道:“郎君,这個羹我琢磨了好久,虽然和平时的有些不一样,但味道差不多,你尝一口。” 李琩闻言,笑道:“是吗?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不过我觉得还差一样东西。” “还差什么?”杨玉环认真的问。 李琩把碗拿给杨玉环,张开嘴。 杨玉环立时就明白了李琩的意思,笑着给李琩喂了一口,看着李琩吃完,问道:“味道如何?” 李琩道:“曹子建制驼蹄羹,一瓯值千金,娘子这个嘛,应该值万金。” 杨玉环笑道:“运筹帷幄的堂堂寿王,私下里竟然会说这样如蜜的话。” 说着,又给李琩喂了一口。 李琩先吃完,才道:“不喜欢听吗,那我不说了。” “不,臣妾喜欢听。”杨玉环嫣然一笑,“就当是那日,郎君不愿再讲一次送雪莲花给臣妾时说的话的补偿。” “额……”李琩最近忙着公事,都快忘了这茬,听到杨玉环再度提起,有些感慨,摸了摸杨玉环的脸蛋,道:“你光顾着给我吃,你自己吃了吗?” 杨玉环道:“这是臣妾特意为郎君做的。” “那不行。”李琩起身,重新去找来新的小勺子,端过碗,笑道:“来,我喂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第五十八章 阴谋 “张嘴。” 李琩舀了一小勺,递到杨玉环嘴边,脸上带着笑容。 杨玉环乖巧的吃了一口,道:“这驼蹄羹加一点枇杷进去调味会更好,可惜现在没有枇杷,臣妾便加了一点点蜂蜜。” “我说怎么有甜的回味。”李琩一边说,一边又给杨玉环喂了一口。 杨玉环吃着,说道:“蜂蜜就很甜。” 李琩笑道:“其实要甜的话,不用加蜂蜜。” “是吗?”杨玉环好奇,“那加什么?” 李琩假意给杨玉环再喂一口,等杨玉环张嘴,凑过去在杨玉环嘴唇上吻了一下,轻声道:“这就是最甜的。” 杨玉环懵了一下,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李琩看着杨玉环笑靥如花,问道:“你笑什么?” 杨玉环笑得如此开心,是因为他们成婚已经一年,但李琩不仅对她一点不腻,反而越来越好,这样亲昵的动作,每一次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不过杨玉环并不想把实话说出来,她想在心里保持这样的感觉,因此她摇着头,笑道:“郎君刚才亲到的是臣妾的唇脂,是花瓣做的,难道郎君觉得花瓣比蜂蜜更甜吗?” “这……”李琩听到这么直的话,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玉环趁着李琩愣神的功夫,主动凑上去在李琩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刚才唇脂已经淡了,现在是没有唇脂的,还甜吗?” 李琩笑道:“你倒是学得挺快。” “郎君刚才说我们要谁也不欠谁的,因此臣妾当然得还回去。”杨玉环笑道。 “是吗?”李琩将碗递给杨玉环,把杨玉环抱到怀里,道:“那我希望我们永远谁都还不清谁。” “嗯嗯。”杨玉环点点头,注意到李琩的情绪中似乎带有一些担忧,又补充道:“只要郎君不弃,臣妾必定生死不离。” 李琩正欲说话,门口突然传来封常清的声音,道:“殿下,证据取来了。” “好,把周于攸带出来,顺便叫上高将军。”李琩回了一句,在杨玉环脸上亲了一下,放开杨玉环,起身轻声对杨玉环道:“我会尽量让我们不必面临生死时刻。” 说罢,才开门出去。 …… …… …… 大堂里。 李琩正在看周于攸收集的证据。 有两本册子,其中一本,上面写了赵诚对周子武的指令,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易、分赃记录。 另外一本,则是盖嘉运对其中几件事的安排,记录得不全,但是还有些用。 除了这两本册子,还有一些周子武分到的赃物。 李琩看完这些证据,打量了周于攸一眼,道:“准备这些东西,看来你是预谋已久啊。” “是。”周于攸承认下来,“像这等欺天昧地,残害治下百姓,无恶不作者,人人得而诛之。” 李琩道:“那之前严挺之任黜布使时,你为何不检举他们?还有你族叔周子谅,现任监察御史,你也可以向他说明。” “严挺之怎么能是盖将军他们的对手,若小人检举不成,反受其害,至于小人族叔……” 周于攸叹了口气,“安西与长安相隔甚远,小人若要去长安,便要将她独自一人抛弃在此,届时小人族叔从朝中查下,她必是不能活,况且小人族叔如今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恐怕分身乏术。” 李琩点点头,道:“我以为,你会说你是怕牵连了你阿爷。” “这……”周于攸一愣,“或许,也有此意。” 李琩已经看出周于攸和他父亲似乎有些不合,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李琩并不想多问,转对高仙芝道:“高将军,人马是否安排妥当?” 高仙芝回道:“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高仙芝话刚说完,馆驿外的护卫来报,道:“禀殿下,门外有人称有重要冤情需要亲自呈报殿下。” “嗯?”李琩略微沉吟,道:“带他进来。” “喏。” 护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一进门,便跪地哭喊道:“请殿下为小人做主啊!” 李琩道:“何事,你说。” “小人天亮时出门一趟,一家十五口便被人所杀,小人听闻殿下断案如神,公正严明,胜过狄公,请殿下一定要为小人做主!” 李琩听了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想,终于明白过来。 一个正常人如果被人杀了全家,怎么会想着先拍别人马屁。 李琩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的,起来吧。” “谢殿下。”这男子站起来身来。 李琩问道:“伱是干什么的?” “小人是个普通农户。” “你家在哪儿?” “就在城外尔善村。” “尔善村?”李琩越发觉得不对劲,想了想,道:“你去偏厅等候,我办完手里的事,便和你同去。” “喏。”这男子退了下去。 待这男子离开,李琩对高仙芝道:“我记得尔善村,在白山脚下,离我们这儿,有百里远,以尔善村到这里的路况,还下着大雪,就算骑马,也得近两个时辰。” “殿下所言甚是。”高仙芝明白了李琩的意思,道:“他刚才说天亮出门家里才发生了事,现在就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他家里死了人,他完全没有做其他事,第一时间就骑马来寻殿下。” 李琩点点头道:“这有点不符合常理。” 高仙芝思虑片刻,道:“殿下,出城到尔善村,会经过一段山谷,贞观二十二年,郭孝恪将军便是在那处山谷被袭击而死。” 李琩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高仙芝这么一说,他有点明白了。 李琩道:“如果有人在那里伏击我们,高将军可能应对?” “若提前知晓,可由西迂回,袭其后方。”高仙芝说完,问道:“殿下,您觉得这可能是个阴谋吗?” “有可能。”李琩也不太确定。 高仙芝疑惑道:“若是阴谋,整個安西都在大唐掌控之下,他们在哪里找人伏击?” “吐蕃暗桩!”高仙芝这么一问,倒是把李琩问通透了,他联系起之前的事,道: “吐蕃暗桩!如果再加上一些谋逆者,可召集的人不少。” 目前虽然龟兹在大唐的管控之下,但是也还有一些龟兹的复国者在吐蕃的支持下想要搞一波大的。 第五十九章 伏杀 高仙芝闻言,不仅不担忧,反而大喜,道:“末将这就带人去围剿。” “不急。”李琩叫住高仙芝,“即使他们真有伏击,他们的目标也是我,若我不出发,而高将军带人前去,他们恐怕会提前撤走。” 高仙芝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李琩道:“我做诱饵慢行,高将军带人迂回袭后。” “这……”高仙芝有点犹豫。 现在的通信并不发达,不能即使沟通,万一途中出现差错,延缓了一点时间,李琩很有可能就此丧命。 高仙芝对李琩心怀感激,又敬佩李琩的为人,所以他心里并不愿意让李琩冒这个险。 李琩见高仙芝犹豫,问道:“高将军认为此计不可行?” “可行。”高仙芝回复,“但殿下不宜冒险。” 李琩见高仙芝如此为他着想,心下感慨,道:“此去百里,我们提前算好时间,让高将军提前半个时辰袭后,如此,我可无虞。提前半个时辰,他们应该来不及反应。” “如此可行。”高仙芝同意了。 李琩于是和高仙芝做了安排,分头行动。 …… …… …… 李琩和杨玉环乘坐马车,辛云京和卢旅帅带数十人护卫,加上报案的那男子,一行人向尔善村进发。 行至半路,李琩叫停马车,说身体不适,要歇一歇。 大家都知道李琩身患疾病,因此他拖时间的这个办法倒也没有人怀疑。 杨玉环扶着李琩下马车,当着众人递给李琩几粒药丸模样的东西,道:“郎君,你服点药。” 李琩一阵狐疑,杨玉环明明知道他没病,还吃什么药,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说,接过药丸,放在嘴里。 杨玉环贴心的送上水帮助李琩咽药。 李琩嚼了一口,发现杨玉环递上的药是甜的,或者说,这根本不是药,而是糖。 众人歇了半晌,再度出发。 杨玉环扶着李琩回到马车上,刚进马车,杨玉环就一改刚才正经的模样,笑了起来,低声问道:“郎君,甜不甜?” 李琩好奇道:“你怎么做的?” 杨玉环低声道:“臣妾和木槿妹妹一起做的,木槿妹妹说,郎君身患疾病,但是又长时间不见服药,如此别人难免会起疑心,因此我们给你特制了药丸。” 李琩道:“你们倒是想得周全。” 杨玉环道:“你还没告诉臣妾甜不甜。” 李琩闻言一笑,凑过去,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杨玉环用手指贴住李琩的嘴唇,道:“郎君你在办公事,马车颠簸,注意安全。” “有道理。”李琩坐正了身体。 李琩刚坐正,杨玉环突然亲了他一下,调皮的笑道:“但臣妾没有公事。” …… 行至夜间,几人才到高仙芝所说的那个峡谷。 李琩叫停众人,和杨玉环下了马车。 此时峡谷一片静寂。 李琩心有疑惑,心想:“按时间,高仙芝应该在这里迎接我,难道真出了事?” 李琩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大队人马行军的声音。 由于天已经彻底黑了,大家并不清楚前面是什么人。 杨玉环下意识的第一时间站到李琩的跟前。 辛云京和卢旅帅则立刻在前方列对护卫。 辛云京朗声道:“前方是何人领军?速速止步!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听到辛云京的话,前方人马停了下来,接着传来高仙芝的声音:“殿下,逆贼已除!” 听到高仙芝的声音,众人都松了口气。 李琩高声道:“高将军进前说话。” “喏。” 高仙芝这才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高仙芝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借着火把的光用讶异的看了一眼辛云京,才走到李琩跟前,行了一礼,道:“殿下所料不错,确有伏击,末将诛杀尽半,擒拿数百,逃了几個。” 李琩点点头,问道:“那高将军刚刚是追逃去了?” 高仙芝行礼道:“末将生怕延误时间,让贼人惊吓了殿下,便极速行军,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因此拿下伏兵后,时辰尚早,便去了一趟尔善村,替殿下探路。末将未按安排行事,请殿下恕罪!” 行军打仗,讲究灵活应对,况且高仙芝这么做,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更没有误事,因此李琩并不责怪高仙芝,只道:“高将军一片苦心,何罪之有,不必多礼。” “谢殿下。” 作为将军,最怕的就是上级不信任自己,喜欢微操,所以高仙芝见李琩这么相信他,内心十分高兴,道谢也非常诚恳。 “殿下,末将此去尔善村,还抓到一人。”高仙芝说着,让士兵把人带上来。 李琩定睛一看,这人竟然便是窦白。 窦白见到李琩,立马跪了下去,求饶道:“寿王殿下饶命,小人什么都招。” 李琩问道:“你要招什么?” “是行军司马赵诚让小人联络吐蕃暗桩伏击殿下,小人也是被胁迫的。”窦白伏地而哭,“自上次殿下放了小人,小人时时刻刻无不感激殿下的恩德,如果不是被胁迫,小人绝不会再次伏击殿下。” 李琩听到这话都笑了,问道:“赵诚呢?” 窦白道:“小人不知,他应该是逃了。” “他逃了,你就可以随便说,是吗?”李琩摇摇头,道:“但是,他逃不了!” 高仙芝又道:“殿下,尔善村确实死了一家十五口,他们为了布局引殿下前来,竟然真的杀了人!” 李琩此前有预料过这种结果,但亲耳听到,愤怒还是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他来到报案的男子面前,喝道:“伸手!” 报案的男子战战兢兢,伸手双手。 李琩借着火光看了一眼,道:“右手虎口有茧,像是长期握兵刃形成的,左手中指和食指中间有茧,是拿笔形成的,你是左手文,右手武。” “我……我……”报案的男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高仙芝却反应过来,道:“他是兵,我朝操练士兵,统一以右手握兵器,他是左利手,如果不是兵,右手虎口不会有握兵器留下的茧。” 李琩对报案男子厉声道:“说,是不是你杀了人,然后前来报案?” 事情已经败露,这报案的男子不敢再隐瞒,叩头道:“殿下饶命啊,都是赵将军胁迫的!小的是兵,只能服从命令。” “好,好……”李琩怒极反笑,道:“回城,封将军应该等我们很久了,我们去会会赵诚。” 第六十章 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大雪铺地。 赵诚准备了好几辆马车,带着他的几位爱妾以及珠宝和古玩字画,让一队心腹士兵护卫他出城,准备星夜遁逃。 但刚出城门,便看到封常清早已经带着人马在城门口列队等候多时。 赵诚大喝道:“封常清,你一个小小团练使,怎敢拦本将军去路?速速让路,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封常清取出李琩的手令,道:“奉寿王殿下令,安西行军司马赵诚,贪污军饷,残害人命,掠夺民财,即刻锁拿!” 说罢将李琩手令放回怀里,接着道:“赵将军,下马受擒吧!” 赵诚还未说话,他的一个心腹将领便抢道,“赵将军,我来拖住他,你先走。” “封常清,到了阎王殿,千万记得,取你狗命者,乃大将胡不归!” 胡不归一声大喝,策马挺枪向封常清冲了过来。 封常清提枪迎面而上,两马交错,枪出如龙,胡不归应声倒下,从马背上重重摔在地上,一命呼呼。 片刻间杀了一人,封常清道:“拒捕反抗者,就地诛杀,示警!” 封常清话声落下,他后面的弓兵队即刻射出一阵箭矢,落在赵诚等人跟前。 “预备……” 封常清再度出声,他后面的士兵便跟着张弓搭箭。 只要封常清再说一个字,战斗就会爆发。 但见了封常清这般威势,赵诚那些护卫的士兵瞬间怂了,纷纷扔下兵器。 赵诚叹息一声,翻身下马,束手就擒。 …… …… …… 李琩回到城里,直奔监牢而去。 来到监牢,李琩让人将窦白和那杀人一家十五口的兵士推到赵诚牢房里,道:“赵将军,别来无恙啊。” 赵诚自嘲一笑,道:“罪将小瞧了寿王殿下,罪将想问,寿王殿下如何知道罪将想要逃?” 李琩道:“因为杀我就说明你已经孤注一掷,只要我不死,你的一切事情都会败露,安西边境之地,逃跑可比杀我容易。” “你真可怕!”赵诚感叹道。 李琩道:“窦白说是赵将军胁迫他联络吐蕃暗桩伏击我,赵将军对此有何解释?” “罪将要有这个本事,早已经逃了。”赵诚无所谓的否认道。 李琩点点头,看向窦白,问道:“你认为呢?” 窦白立马叩头,一边叩头,一边道:“殿下,您饶小人一命,小人还有重要情报呈上。” “一个情报换一命,那得看你是什么情报了。”李琩淡淡道。 窦白道:“吐蕃正准备兵马粮草,攻打小勃律国,继而进军安西。殿下,这情报可比小人性命重要许多。” 一旁的高仙芝听到窦白的话,向李琩投去敬佩的目光。 前几天,李琩刚让他派暗探去小勃律国打探情况,他当时以为,李琩只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但听到窦白这么说,他才明白李琩似乎是早有所料。 李琩在他的眼里,快成了无所不知的人。 只见李琩点点头,道:“这個情报的重要程度,确实能换你一条命,我可以不杀你,但你死不死,就由红月姑娘决定吧。” 其实,这个情报和窦白对李琩都不重要,相比较而言,李琩反而觉得红月是个可塑之才,如果能把红月收服,让红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那凭红月的能力,应该可以利用平康坊,收集到大量长安的情报。 毕竟,整个长安的达官贵人,才子将军,都喜欢去平康坊逛一逛。 红月听到李琩的话,从牢房外走进来,来到窦白跟前。 窦白见到红月,立马扑了过去,抱住红月的腿,哭道:“红月,你放了我,念在我们以前的恩情上,求伱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求你了!” 红月见了窦白这副嘴脸,冷冷道:“你的骨气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窦白也被问懵了,怔了半晌,哭道:“我……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当一个人突破他的底线之后,就再也回不去。 对于窦白来说,自从他上次在红月和他之间选择自己活,他就彻彻底底的丧失了一切。 他再也不是那个说“你别动她,有什么事冲我来”的汉子。 窦白见红月不说话,似乎是在犹豫,又道:“许久不见,你又漂亮了许多,气质也比以前更加出众,可见你现在过得比以前舒适和快乐。但我,我只是想活着,我们以前说过同生共死的,你真的不念一点旧情,给我一条生路吗?” 窦白说着,趴在红月的脚上,像是祈求,又像是想唤起他们之间的旧情。 红月似乎有所动,蹲下去,看着窦白手上的红绳,道:“这个你一直戴着吗?” “是。”窦白连忙回答,“戴着它,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给我看看。”红月轻声说着,伸手去解下窦白手上的红绳,拿着红绳看了看,笑道:“人心易变。”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捅进窦白的心脏。 窦白完全不敢相信,他以为红月就要放过他了。 他震惊的看着胸前留下的鲜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红月道:“你如果早点死了,我兴许还能记得你的好,你现在越活越让我觉得恶心!” 说罢,匕首再进两寸,直接让窦白彻底闭上了眼。 杀了窦白,红月来到李琩跟前,道:“殿下,红月说过,会亲手杀了他,谢殿下成全。” 李琩笑道:“里通外敌,阴谋行刺我,按理,他可能会被凌迟,这样杀了他,算是便宜了他。” “红月该死。”红月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叩头道:“红月擅自用刑,请殿下赐罪。” “开个玩笑。”李琩扶起红月,拿过她手里的匕首,道:“你已经不是刺客了,小姑娘不要玩这些兵刃,多学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谢殿下。”红月语气诚恳,心中感动。 红月原本以为,窦白一死,她对李琩便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即便有,也有可能是让她做回她的老本行,然后看情况伺机行刺谁。 她应该是李琩随时拿去送死的棋子。 她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但是没想到李琩让她以后不要再玩这些兵刃,言外之意,是想让她以后堂堂正正的活着。 第六十一 深谈 赵诚一直在一旁望着,看到刚才亲手捅死窦白的红月,对李琩如此恭敬服从,叹气道:“罪将受教了,罪将一直以为,只有钱,奇珍异宝,才能令人归服。” 他说着,又想起刚才城门外的事,再度自言自语的感叹:“如果我那些心腹将士,个个都是悍不畏死之辈,我说不定能跑出去。” 李琩听到赵诚的话,兀自沉思。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诚说得没错。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钱财多数时候都是最好收买人心的东西,只不过总有些人,非钱财所能动也。 李琩兀自想了片刻,问赵诚道:“赵将军,需要我对你用刑吗?” “不用。”赵诚转身,跪地道:“罪将所做的一切,都是盖将军主使,证据都在小人床下的暗格里。” 赵诚这么容易就招供,李琩都有些吃惊,说道:“我以为你会抵死不认。” 赵诚摇摇头,道:“殿下智计高深,罪将已然拜服,知道瞒不过殿下,所以与其再遭折磨,不如早点招供。” “你倒是会算。”李琩笑了笑,带着人出了监牢。 来到外面,李琩对封常清道:“封将军安排人手,去赵诚府取证,并把涉案人等一并捉拿。” “喏。”封常清领命,问道:“盖将军也一并捉拿吗?” 李琩思索片刻,道:“如果他没有逃的话,我和高将军去会会他。” 高仙芝闻言,道:“殿下,何须劳您亲自去一趟,末将去把他拿了便是。” 李琩道:“盖嘉运不比赵诚,他统领安西好几年,手下忠于他的将军和士兵都不少,如今吐蕃虎视眈眈,我不愿看到安西内部自相残杀。” “既然如此,那此行定然十分危险,殿下更不应该前去。”高仙芝劝谏道。 “不然。”李琩摇头,“如果他想兵变,应该早就有所行动,他想必是在等我,我若前去,他们也会有所顾忌。” 高仙芝见李琩主意已定,便不再劝说。 李琩又对身旁的杨玉环道:“此行或许有一些危险,你暂时不必照顾我,先回去等我。” 杨玉环想了一下,道:“臣妾如今马术颇为熟练,绝不会连累郎君。” 杨玉环没有说什么危险要更加一起的话,但是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也好,那我们骑马去。” 李琩也不再多说。 …… …… …… 盖嘉运府邸。 李琩带着人马到盖嘉运府外,只见府外此刻围满了重兵。 高仙芝策马向前,问道:“你们谁带的兵?为何深夜聚集在盖将军府外?” 门口将军道:“回高将军,盖将军府里谁也不能入内!” 这将军并没有回答高仙芝的问题,反而想阻止高仙芝入府。 “放肆!”高仙芝大喝,“寿王殿下在此,殿下的大驾,你们也敢拦,你们有几族够诛?” 高仙芝话声落下,李琩策马上前。 这将军看到李琩,立刻行礼,道:“拜见寿王殿下!” 他身后的其余士兵也跟着纷纷行礼。 李琩道:“你们退下,此地自有我来主持。” “这……”这将军犹豫了一下,道:“回殿下,没有盖将军的军令,我等……不能退。” “你们倒是挺忠心,都是大唐子民,我不想伤害你们。”李琩并不生气,对高仙芝和后面兵士道:“空弦示警三次,若还不退者,格杀勿论!” 李琩后面兵士闻言,立刻拉弓。 “殿下。” 这时一道声音从府里传出,声音落下,盖嘉运开门而出,快步来到李琩面前,行礼道:“末将拜见寿王殿下。” “盖将军。”李琩看着盖嘉运,道:“原来盖将军在家,怎么,盖将军不欢迎我吗?” “末将岂敢。”盖嘉运连忙否认。 然后转身对身后士兵道:“尔等怎敢阻拦殿下,还不立刻向寿王殿下谢罪!” 盖嘉运的兵将闻言,立马全部跪下,道:“我等无礼,请寿王殿下治罪!” 李琩没理会那些士兵,而是对盖嘉运道:“赵诚府里的物证,盖将军取到了?” 李琩这话问得很直接。 盖嘉运笑了笑,并不避讳,摇头道:“回殿下,末将并未找到。” 李琩凝视盖嘉运:“盖将军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末将知道。”盖嘉运抬头看了一眼天地间的风雪,道:“外面寒冷,殿下身体不适,请进府说话吧。” “好。”李琩翻身下马,和盖嘉运一同进府。 来到府中大堂,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一群舞女正在摇曳的烛光下翩翩起舞。 李琩道:“盖将军倒是好兴致,深夜还如此歌舞升平。” “这便是龟兹舞。”盖将军介绍一句,随后笑道:“今夜之后,末将恐怕很难有机会欣赏到如此美丽的舞蹈,因此想陪殿下一起看一看。” 说完,请李琩入座。 李琩坐下,道:“如此说来,盖将军是在等我。” 盖嘉运坐在一旁,道:“赵诚被捕,末将便知道殿下会来。” 李琩道:“看来盖将军都知道了。” “是啊。”盖嘉运悠悠一声叹息,“自殿下贴出那张告示,末将已经想到了如今这个结局。” 李琩闻言一笑,道:“比起赵诚,盖将军沉稳多了。我来安西之前,预料你有三策。” “哪三策?请殿下赐教。”盖嘉运谦虚的问。 “第一策,阻止我查到这些事。第二策,杀了我。第三策,逃到吐蕃。” “此三策,正是赵诚所行。” “但若盖将军亲自出手,我会难办很多。” “但是结果都一样。”盖嘉运叹了口气,“败在殿下手里,末将心服口服。现在想来,殿下未入安西,末将败局已定。” “此话怎讲?” 盖嘉运解释道:“殿下先以高仙芝和封常清打头阵,夺了末将近一半的兵权,不仅如此,还让王忠嗣屯兵瓜州,这种情形下,末将即使想兵变,也几乎完全不可能成功。若不兵变,以殿下之英明,想阻止殿下查清一切,或是刺杀殿下都绝无可能。” 李琩道:“即便如此,盖将军也还有一策没用,我只派兵围堵了赵诚,并没有围堵盖将军,盖将军若是想叛逃,我拦不住的。” 六十二章 安思顺 对于李琩来说,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杀了盖嘉运或者要拿盖嘉运怎么样,他的目的,只是要把盖嘉运赶下台,然后他好趁机拿权。 所以他只要拿到盖嘉运的罪证,无论是盖嘉运逃了,或者是死了,都不重要。 换句话说,李琩只要拿下赵诚他们,取到有盖嘉运罪行的物证,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盖嘉运听到李琩的话,望着前面舞动的姑娘们,道:“末将身为唐将,无论行事怎样荒唐,但是有一点不会改变。” “哪一点?”李琩认真的问。 “绝不叛唐!” 盖嘉运正色回道。 李琩知道盖嘉运说的是真的,因为盖嘉运确实可以逃,但是他没有。 “真可惜。”李琩叹了口气。 李琩很欣赏盖嘉运绝不叛唐这一点,只是盖嘉运犯的错实在太多了。 “但是什么也不做,并不是盖将军的作风,你应该还有其他策略。”李琩叹气后,又问道。 盖嘉运点点头,毫不避讳道:“圣人宽仁,末将这些年又有些微薄的军功,只要疏通朝廷上下,想苟活一命,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 李琩终于是明白了盖嘉运的心思。 盖嘉运并不亲自出面,所有事都撺掇赵诚去做,他在后面看戏。赵诚成功了最好,如果不成,杀人灭口、里通外敌、刺杀皇子,这些事都不是他做的,他依旧能求活一命。 盖嘉运有着对唐的忠诚,却也狡诈狠辣。 “今日盖将军在此等我,想必还有其他事情吧。” “殿下果然能时时刻刻料敌先机。”盖嘉运由衷夸赞一句,“请殿下容末将先卖个关子,殿下以为,决定一场战争胜利的关键有哪些?” 在高仙芝的眼里,李琩虽然能仿佛事事无所不知,但毕竟术业有专攻,他觉得李琩作为一个在长安盛世下长大的皇子,哪里会什么兵法,盖嘉运这么问,分明是想让李琩难堪,于是上前道: “盖将军,你如今已是阶下之囚,怎敢对殿下如此说话,有何事直言便是。” “无妨。”李琩笑了笑,示意高仙芝不必计较,对盖嘉运道:“孙子兵法有云: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此乃纲要,非是目也。”盖嘉运摇摇头。 李琩思索片刻,道:“如果要细说,那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清,比如军队人员构成,军事武器装备,军队主体思想,训练程度,后勤供给能力和水平,各级将领带兵能力和临阵指挥水平等等,每一样都是一门学问。” “不错。”盖嘉运向李琩投去欣赏的目光,道:“刚才殿下提到了各级将领带兵能力和临阵指挥水平,这条在战争中的影响确实至关重要。将帅传达的每一条命令,都要各级将领去实行,若实行不妥,不必说进攻打硬战,撤退逃跑也会伤亡惨重。” “所以盖将军是想让我放过那些忠于你的将士?”李琩望着盖嘉运问道。 “殿下英明。”盖嘉运起身给李琩行了一礼,“他们都是大唐的兵,其中可能有居心叵测者,但大部分都忠于大唐,他们同我一道,或许是受了胁迫,或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中更有好些清白之人,若殿下真要肃清下去,许多无辜的人也会受到牵连。末将用人,一向被别人说是非亲不用,非重礼不提拔,但若末将真是如此,又岂能与吐蕃作战中胜多败少。” 李琩看着盖嘉运,心想:“他一向并不体恤士兵,如今要下台,倒是关心起部下,这人啊,真是难懂。” 念及此处,李琩又想到安史之乱后李隆基逃离长安时,别人劝他烧掉粮食,他却说叛军进城后,找不到粮食,便要抢百姓的,不能烧。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百姓了。 盖嘉运见李琩不说话,又道:“殿下,安西两面环敌,若殿下屠刀一下,削弱了安西兵力,恐怕对安西不利,请殿下思之,慎之!” 李琩之前就一直在思考,盖嘉运下台之后,他如何快速收拢安西的兵权,在小勃律国和吐蕃来一仗。 要是把盖嘉运的人都杀了,重新招募新兵填补,那如何在小勃律国和吐蕃打个漂亮仗,就是个问题。 如果他在小勃律国和吐蕃打不了漂亮仗,那李隆基和朝中之人必定会认为他无统兵之能,到时候他们才不管什么客观原因。 李琩思前想后,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学李世民。 李世民杀了李建成之后,对旧太子一党的人,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收服魏征,重用魏征,让魏征这個旧太子的代表人物去安抚旧太子一党的人。 这个主意,李琩已经下了。接下来的关键,就是如何在盖嘉运手下,找到像魏征在李建成那里一样的人。 现在盖嘉运似乎把机会送上来了。 李琩顿了会儿,道:“一个不杀,那不可能,罪大恶极者必须要除,其他的我可以酌情处理。我倒是想听盖将军说说,比如谁不应该杀。” 盖将军想了想,道:“比如安思顺。” “安思顺?”李琩微惊。 安思顺,西域安国人,粟特族,这也是个猛将,为大唐建功无数。 只是后来安禄山叛乱,李隆基对姓安的人都没有好感,恰好哥舒翰为了集权,告发安思顺要谋反,安思顺便被冤杀了。 但事实上,安思顺在安史之乱前,就多次上奏李隆基,安禄山要谋反,而且中兴名将郭子仪、李光弼都曾是其属下部将。 李琩记得,公元721年起,安思顺便分别在陇右、河西、安西边防任职,但具体何时在何处,他并不清楚。 李琩心里已有打算,点点头,道:“这事,我会慎重考虑,盖将军请坐吧,吃完这顿宴席,看完这支舞,盖将军该下狱了,我会让人把你押到长安受审。” “谢殿下。”盖嘉运给李琩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席中,李琩问道:“盖将军这儿可有一位不会说话的舞女?” 第六十三章 照镜子 “回殿下,有的。”盖嘉运冲着正跳舞的姑娘们中间挥了挥手,一位女子便走了过来,给李琩和盖嘉运行了一礼。 盖嘉运接着道:“就是她,她虽然不会说话,但舞姿却是一绝,所有龟兹舞女里,她是跳得最好的一个。” 李琩点点头,看了一眼这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容颜并不十分漂亮,只算是好看,不过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你接着舞吧。”李琩对这姑娘说。 待这姑娘回去接着舞,李琩便问盖嘉运道:“我听说,她是周子武献给你的?” “殿下真是消息灵通啊。”盖嘉运笑了笑,“先前,她似乎是周子武之子,周于攸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周子武瞧上了她,将她纳为妾,再后来,周子武便把她送给末将。” “这……” 李琩一怔,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周于攸对他爹的死并不伤心了。 李琩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杨玉环。 杨玉环见看到李琩看她,嫣然一笑,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在问李琩有什么事。 李琩回之一笑,摇摇头。 “她对你情义如何?”李琩接着问盖嘉运。 盖嘉运道:“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末将只知道她从来没有忤逆过末将的话。” 李琩点点头。 从盖嘉运的话里来看,盖嘉运并不知道这个舞女收录了他的一些罪证。 李琩也没有再说。 宴席后。 李琩和盖嘉运一同走出大门,只不过与进去不同,这次盖嘉运是被押着出来的。 来到门外,盖嘉运的这些忠诚士兵还一个没走,全部站在风雪里等着。 李琩来到这些士兵跟前,扫视众人,说道:“诸位,盖将军身为安西节度使,不知上报天恩,整顿边防,善牧黎民,却大吃空饷,鱼肉百姓,作奸犯科,本王会将他送去朝廷受审。” “诸位不仅是盖将军的兵,更是我大唐子民,亦是我大唐最坚固的防卫,诸位来此送盖将军一程,已是仁至义尽,本王也不会追究,你们回去吧,各守本职。” 当下的形势,这些将士都看得清楚,李琩也承诺不清算他们,因此他们也再没有逗留的必要,齐齐行礼,同声道:“谢殿下!” 说完,悻悻散去。 李琩道:“对了,安思顺可在?” “末将在。”一位刚退步的将军立马来到李琩跟前,恭敬行礼。 李琩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大约三十到四十岁的模样,唐人口音,胡人长相,身形高大。 李琩道:“你随我来。” “喏。”安思顺恭敬回话。 叫来安思顺,李琩对高仙芝道:“盖将军府,查封了,另外,把周于攸要的那个舞女带回去。” “喏。”高仙芝回道。 …… …… …… 回到馆驿,已经寅时。 李琩让人把周于攸从监狱里带出来。 周于攸进门,看到那舞女在堂中等候,难以置信的惊呼:“阿鸢!” 舞女阿鸢听到周于攸的声音,回过头去。 霎时间,四目相对。 两人对视良久,慢慢靠近,紧紧相拥,又哭又笑。 只见阿鸢给周于攸比划了一阵,然后周于攸哭道:“阿爷身死,我们的孩子可以立坟了,如果这次阿爷牵连不到我,我能有幸活命,我会去找大师为孩子超度。” 阿鸢接着比划:“……” “这不是你的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是阿爷为了霸占你,强行杀死我们的孩子,致使你不能再孕,你没有错。” 阿鸢:“……” “我会娶你,要说谁配不上谁,那也是我。” …… 这两人,一个比划一個说,旁边的人虽然看不懂阿鸢说什么,但也能从周于攸的话里听出个大概。 李琩在一旁听着,恍然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带起他心里无限的愁绪,他微微闭眼,尽力调节。 杨玉环见李琩模样不对,伸手握住李琩的手,道:“郎君,你劳累了快一天一夜,该去休息啦。” 李琩睁开眼,看着杨玉环关切的眼神,笑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臣妾陪伱。”杨玉环柔声道。 见杨玉环这个模样,李琩也不勉强,只微微一笑,点点头。 过了会儿,周于攸像是和阿鸢说好了,两人来到李琩的面前,一起叩头。 周于攸道:“感谢殿下成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李琩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是要成婚吗?” “回殿下,是的。”周于攸语气笃定,“不敢瞒殿下,小人这些年,苦心孤诣收集他们罪证,便是想有朝一日,告倒他们,和阿鸢成婚。” “你倒是诚实。”李琩顿了顿,“若你们想成婚,我可以为你们证婚。” “谢殿下,谢殿下。”周于攸喜不自胜,又拉着阿鸢给李琩叩了几个头。 李琩道:“你不必着急谢我,我们对你阿爷的审定公文还没下,是否要抄家,对你是否要判刑或流放,还有待商榷。” “小人明白,无论殿下如何处罚,小人都甘愿领受。”周于攸回道。 “那就好。” 李琩点点头,让人把周于攸押回监牢。 处理完周于攸的事,李琩对高仙芝道:“封将军那边,人拿得如何?” 高仙芝回道:“正在缉拿有关人等,但龟兹城不小,犯案之人又不在一处,恐怕要天亮才能结束。” “好。”李琩点头,“于阗一战尸体未还乡的将士,还有将士家人们的赠金,高将军按规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喏。” “此次缉拿的涉案人员里,地方官员召集判司、龟兹司法一同会审,将结果报我即可,至于军中将士……” 李琩看向一直默默跟着的安思顺,问道:“安将军以为该如何处理?” 安思顺突然被点,神情一怔,连忙道:“末将并非是军中司马,也非掌令之人,不敢妄言。” 李琩道:“在一众犯案人员中,并没有安将军,不然我也不会才知道安将军就在这安西。” 安思顺又是一愣,疑惑道:“殿下识得末将?” 李琩道:“开元二年,吐蕃以十万之众,犯我陇右道四大镇,当时安将军便跟着陇右防御使薛讷大破敌军,当时与安将军一起破敌的,还有如今河西节度使王将军的阿爷,你们都是大唐的英雄,我自然知道一些。” 开元二年,李琩还未出生,之后安思顺就一直在陇右道四大镇任职,且名声也并不响亮,所以安思顺听了李琩的话,便真的觉得李琩对他们这些边将有过关注,不然不会知道他。 六十四章 夜话 安思顺心里不由对李琩亲近了一些,道:“殿下胸怀天下,心系百姓,末将敬佩,也让末将自行惭秽。” “如此说来,”李琩看着安思顺,“安将军对盖嘉运的所行,也有所了解?” “并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一些。”安思顺叹了口气,“但盖将军对末将礼遇有加,且多年来戍卫边疆,未有一丝叛唐之心。” 安思顺对自身能克己自守,独善其身,对别人就体现在一个忠字,忠于对他礼遇有加的盖嘉运,忠于大唐。 而且,他作为一个戍边二十余年的“老人”,对同样戍边的盖嘉运有强烈的认同感。 基于此,他即使知道盖嘉运行事荒唐,也选择了追随他。 但他的内心,并不是真的完全对盖嘉运的所行无动于衷。 李琩大约明白盖嘉运的意思,说道:“当年魏公便常劝谏太宗: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纳之,常引以为鉴。后来魏公去世,太宗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安将军将门世家,应当知道此事,也应该明白民之重。忠于大唐,便应善牧黎民。” 安思顺面露惭色,道:“末将惭愧。” 李琩看安思顺的模样,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民这一边,便也不在此多说,转道:“那安将军以为,此案牵扯的军中将士当如何处置?” 安思顺想了想,行礼道:“末将以为,大恶之人,必定要除,留之恐为后患,杀之可以儆效尤。为恶不大者,可另行处理。末将愿领此事,请殿下恩准!” 李琩要的就是安思顺这句话。 对安思顺这种能克自自守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为重要。 李琩起身,来到安思顺跟前,握住安思顺的手,道:“安将军能办此事,是安西之福!” 安思顺见第一次见面的李琩对他如此看重,心里感激,诚恳道:“殿下不记末将之过,以重任委之,末将必定肝脑涂地办好此事!” “好。”李琩点点头,“就按安将军意思,大家理个章程,待我看过后,送呈刑部。” “喏。”在场几人同声道。 吩咐完事情,李琩便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此时,已至卯时。 李琩和杨玉环一同入寝。 床上,杨玉环见李琩还未睡着,侧身而躺,望着李琩,道:“郎君,你劳累了一天一夜,为何还不能入眠?” 李琩只是因为前面周于攸的事多想了一下,听到杨玉环这么问,也侧身望着杨玉环,道:“娘子觉得周于攸和阿鸢,算终得善果吗?” “在他们看来,应该算吧。”杨玉环说着,笑了笑,道:“不过这都是郎君你的功劳,若不是郎君,他们可能会一直互寄遥思,而永远不能得到善果。臣妾一开始想要和郎君多些时间一起花前月下,但现在看来,和郎君一起经历这些事,未必就比花前月下差。”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和人之间是能相互影响的。 特别是夫妻之间,影响会更加的巨大和潜移默化。 李琩能感觉到,杨玉环现在已经受到他极大的影响。 “只是,”杨玉环突然叹了口气。 李琩好奇道:“只是什么?” “只是辛苦你了。”杨玉环伸手抚摸着李琩的脸庞,眼神里全是爱意,“对别人来说,你是算无遗策的黜布使,是心怀百姓的皇子,是刚正严明的判官。但对臣妾来说,你是我的郎君,臣妾应该多帮你的。” 听了杨玉环的话,又见杨玉环如此模样,李琩心中一软,感动之情涌了上来,顺势将头埋在杨玉环的脖颈处,像是劳累的人找到依靠,又像是孤独的勇士获得了慰藉。 李琩轻声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在杨玉环的印象里,李琩从来都是自信又无畏,即使之前有过挫败,也是一个人默然应对,李琩就像是一个没有弱点的“怪物”。 这是她第一次见李琩露出柔弱的一面,她整個心都快化了。 她将脸凑过去,贴着李琩的头,轻声道:“臣妾觉得什么也没做。” 李琩道:“阿娘的身体怎么样?” “昨日刚传信,说身体很好,应郎君的要求,没操劳什么事,气色还比以前更加好了。阿娘说,往年冬日,还经常会感觉脚凉,今年也渐有好转,对了,长安也下雪了,阿娘告诉我,今年长安的雪比去年来得要早,去年我们成婚时,长安还是朗朗晴天,今年却是大雪覆盖。”杨玉环娓娓道来。 李琩闻着杨玉环身上的芳香,道:“这半年里,基本都是你替我给阿娘写信,我只是一心忙于公事,所有内务都是你在处理,如果你不是你,我根本无法安心公事。” 杨玉环道:“这都是臣妾份内之事。” “还有……”李琩想说,却没说下去。 杨玉环好奇道:“还有什么?” 李琩道:“我们触摸不到太阳和月亮,却沐浴着他们的光芒,你对于我的帮助,就像太阳和月亮一般,那萦绕于指尖的光辉,比什么都重要。” “额……”杨玉环用心领会着李琩的意思。 李琩又道:“对了,如果我们在龟兹开府,到时候伱会更累。” “嗯?我们要在龟兹开府吗?”杨玉环疑惑。 李琩打了个哈欠,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很大。” “好呀。”杨玉环憧憬起来,“长安永兴坊的十王宅虽然好,但臣妾住在里面,总感觉有一些莫名的不自在,如果我们在此开府,我想在院中种些花草,最好还有荔枝,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对了,臣妾阿姐她们说也想看塞外风光,有可能明年会来……” 杨玉环说着,忽然听到了李琩入睡的呼吸声。 她轻轻挪了一下身子,看到李琩趴在她的脖颈边已经熟睡,但右手绕过她的胸脯还握着她的左手。 屋外飞舞着雪花,偶尔传来风的呼声。 杨玉环心里知道,李琩最近太累了,她已经好久没见到李琩这样安心的入睡。 她微微笑了起来,看了一会儿熟睡的李琩,在李琩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贴着李琩,慢慢入眠。 第六十五章 吐蕃入侵小勃律 次日,时间已到午时。 高仙芝、封常清和安思顺在大堂里坐着,等着李琩。 但李琩还没睡醒。 杨玉环招呼仆人给高仙芝他们三人上了羹汤,说道:“让三位将军久等,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殿下还未醒,若三位将军事情紧急,我去叫醒殿下。” “谢王妃。”高仙芝领头先道谢,“殿下身有不适,却依旧为国为民如此操劳,真叫人敬佩。事倒也不急于这一刻,只是担心殿下醒来,不见我等回复。我等在此等候便是,只是叨扰王妃了。” 杨玉环道:“三位将军皆是为公事而来,算不得叨扰。三位稍候,我去瞧瞧殿下。” 杨玉环来到里间,见到李琩刚刚睁眼,起身伸懒腰。 杨玉环走到床边,道:“郎君,你醒啦?” “嗯,”李琩打了个哈欠,“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正。”杨玉环一边回,一边给李琩找来衣服。 “你怎么伺候起我来了。”李琩下了床。 “臣妾乐意呀。” 杨玉环微微一笑,帮李琩把衣服穿上,才道:“高将军他们在大堂里候着。” “哦?”李琩微愣,“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多时辰了吧。”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郎君可是个病人,没什么紧要的事,就让郎君多睡会儿。”杨玉环笑道。 李琩搂住杨玉环,宠溺道:“你怎么知道没什么要紧的事?” 杨玉环认真道:“我猜他们呈报的就是一些案情,当然现在对于郎君最紧迫的,莫过于吐蕃入侵小勃律国,但即使已经打起来,如果小勃律国没派人求援,郎君也不好出兵,但臣妾没见到小勃律国的人,” “你倒是聪明。”李琩捏了捏杨玉环的脸蛋。 杨玉环给李琩系好衣服,道:“跟着郎君这么久,多少都能学到一些,好了,郎君快去吧。” “嗯。”李琩亲了杨玉环一下,才出房门。 来到大堂,李琩见到高仙芝三人,便道:“抱歉,让三位将军久等。” 高仙芝三人连忙起身给李琩行礼,道:“殿下如此劳累,末将等本不该打扰,但如今盖嘉运已下狱,殿下为四镇黜布使,安西事物均需殿下裁决。” “三位将军请坐,我不过是代为裁决而已。” 李琩让高仙芝他们坐,但他并没有坐下,因为他还没洗脸。 他不坐,高仙芝他们也不敢坐。 此时,三位侍女已经进屋,一人端着脸盆,一人双手给李琩递上脸巾,还有一人捧着漱具。 李琩拿过脸巾,见高仙芝他们还站着,笑道:“三位将军不必拘礼,有什么事尽管坐下说。” “谢殿下。” 高仙芝带头坐下,说道:“殿下,涉案人员已经全部缉拿。按殿下的意思,地方官员要龟兹司法会同审理,但今日末将一看,龟兹司法也牵涉其中。” 李琩洗完脸,将脸巾丢到脸盆里,道:“龟兹这吏治,真是烂到一定程度了。司法牵涉其中,便让副司代理,其余事都依此办理。” 说罢,又在侍女的伺候下漱口。 “喏。”高仙芝回道。 高仙芝说完,安思顺起身,双手呈上一道文书,道:“殿下,原跟着盖将军的亲卫士兵,他们已经知罪,上书请愿戴罪立功。” 李琩漱着口,看着安思顺手上的文书,道:“这我就不看了,安将军既然已经安抚好,便让大家各守其职。” 这文书,如果李琩看了,就说明李琩对这事心里有很大的芥蒂,暂时不追究,是为了其他目的,万一记住几个名字,以后说不定会秋后算账。 同时,也是对安思顺的不放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琩既然打算用安思顺,就要给予他充分的信任。 安思顺见李琩不看,心里对李琩又亲近了几分。 李琩洗漱完,来到堂上坐下,道:“这两件事虽然是公事,但也不至于让三位将军早早来此,还有何事?” 高仙芝起身道:“回殿下,末将派去的探子来报,吐蕃已经打入了小勃律国,三日连下四城。” “哦?”李琩微惊,“小勃律国可有派人来求援?” “还未来,”高仙芝摇头,“不过相信很快会到。” 李琩点点头,心想:“娘子所料倒是不错。” 愣神片刻后,李琩问道:“三位将军觉得该如何处理?” 高仙芝道:“开元初年,小勃律王没谨便亲到长安给圣人朝贡,这些年来,我大唐与小勃律国情谊深厚。再者,小勃律国位置重要,若吐蕃一旦侵占,进可威逼我安西,退可扼住我大唐进入西域南面的关键要道。还有,若是我们坐看小勃律国被吐蕃吞噬,西域诸国必定认为我大唐不再可靠,届时极有可能全部倒向吐蕃,若真如此,则安西危矣!因此,末将以为,我们应当立刻进军。” 高仙芝一下列举了三条理由,其中后两条,直接关乎大唐的利益。 历史上,吐蕃736年进攻小勃律国,将其攻占,并把吐蕃公主,赞普的姐姐嫁给小勃律王为妃,然后通过数年的经营,彻底控制小勃律国。 期间,大唐任命的安西节度使,盖嘉运、田仁琬、夫蒙灵察都曾试图挺近小勃律国,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天宝六载,公元747年,李隆基派高仙芝领兵一万,才拿下小勃律国。 只不过此时,小勃律国已经彻底倒向吐蕃,唐军此战,已经不是救援,而是纯粹的为了高仙芝的说后两条利益而战。 所以唐军拿下小勃律国后,杀了其国王,与小勃律的嫌隙加深,还未再次修复与小勃律的关系,安史之乱爆发,吐蕃会同西域诸国尽吞陇右道四镇。 李琩听了高仙芝的分析,心里颇为认同,但并不表现出来,又问安思顺和封常清:“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封常清道:“末将附议高将军。” 李琩看向安思顺。 安思顺道:“末将赞同出兵,但此次远征所调兵马甚多,如此大规模行军,是不是当先上报兵部,奏请圣人?且我安西虽然有将士两万余人,也不敢倾巢而出,否则突厥、大食等来袭,恐怕后方失陷。” 安思顺的话也有道理。 第六十六章 高仙芝的担忧 高仙芝听了,重重叹了口气,道:“此去长安七千余里,若先奏请兵部,这冬日六百里加急一个来回也得一月有余,而且……” 高仙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言: “而且如今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此事上报兵部,恐怕议事一月也未见得有结果。若时间一长,冬春一过,到了夏日,进军会更加十分艰难。” 李琩道:“为何到了夏日进军会更加艰难?” 高仙芝道:“小勃律国地势高,春中后,开时化雪,夏日河水暴涨,便会行军不易。且我安西之兵,擅步战和骑战,不擅渡河水战。若能冬春出兵,末将能急速行军,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但若夏日出兵,未见敌人,士卒伤亡恐怕就会十去其一。” 历史上十年后的高仙芝就是这么做,李琩刚才故意问,就是想看看高仙芝缺了十年的经验,其军事能力是否出色。 现在看来,高仙芝依旧很强。 安思顺道:“高将军所言甚是,若朝廷拖延到了夏日才有定论,那我们只能下个冬日出兵,不过小勃律国可能撑不到那时。” 高仙芝、安思顺、封常清各自说了自己的思路,最后一同起身道:“请殿下裁决!” 李琩沉吟半晌,道:“肯定不能等到下个冬日再战,若小勃律国失陷,我们一无小勃律内应,二没有小勃律的粮草支持,届时我们会更加难打。” 李琩顿了顿,接着道: “本王身为陇右道四镇黜布使,父皇也授予本王便宜行事之权,如今吐蕃已经威胁到我大唐安危,本王不能不担起这个重担,我意,立刻整军,调齐粮草物资,等小勃律国求援使者一到,出兵一万,立即开拔。” 封常清道:“殿下,为何要等小勃律国使者?小勃律国地少国弱,他们打不了主攻。” “封将军自是忠勇无敌。”李琩笑了笑,“此战我们虽然是主攻,但毕竟在小勃律国的领土作战,他们来求援,我们方可师出有名,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远道而去,若没有内应探路,我们打起来会有些麻烦,而且我们去救援,他们也应当给我们提供一些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其三,河西节度使王将军在瓜州的屯兵,一时也赶不过来,等小勃律国使者这两日,正好让人把去瓜州屯兵调来。” 封常清还没说话,安思顺却是有些惊讶,连忙道:“殿下原来早已让河西那边调兵支援?” 如果河西那边能够支援兵马,那就完全解决了安西兵马不足的问题。 李琩疑惑道:“这事盖将军没告诉安将军吗?” “没有。”安思顺摇摇头。 李琩闻言心想:“看来盖嘉运以为我让王忠嗣屯兵瓜州,只是为了防止他兵变。” 这事安思顺不知道,但高仙芝和封常清是知道的,李琩请王忠嗣屯兵瓜州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现场,只是他们的想法和盖嘉运一样。 两人这才明白李琩原来早就有所打算,可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好几月。 这也太神了! 李琩没在这事上过于纠结,思虑片刻后,道:“高将军负责整军,调齐人马物资,封将军命人持我手令以六百里加急迅速去瓜州调兵,另外,再派两路人马,一路向兵部上报此事,呈奏父皇,另一路,让北庭节度使张嵩协防安西。” 安思顺见另外两人都有分工,自己没有,连忙道:“殿下,末将请作先锋,戴罪立功。” “好,我便应你。”李琩点点头,“你们各自去办吧。” “喏。” 三人领命,退了出去。 只是高仙芝脸上,似有愁绪。 李琩注意到高仙芝的表情,道:“高将军请留步。” 高仙芝闻言,停了下来。 待封常清和安思顺离开,李琩问道:“我见高将军似乎有担忧,何不讲出来?” 高仙芝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安排周密,末将只是担心我等配合不力。” “哦?”李琩确实是没想到这個问题,认真请教道:“为何会配合不力?” 高仙芝道:“安将军是先前盖嘉运手下,王忠嗣将军应该是派高适前来,末将自是一路追随殿下。末将担心,到了前线,末将三人各有主意,无法统一意见,甚至可能贪功冒进。” “额……”李琩一怔。 李琩先前只是觉得,他用四个大唐当世名将,肯定可以轻松取胜,倒是忘了名将能力太强,反而会引起矛盾,造成一加一小于二的后果。 李琩想了想道:“我赋予你前方统帅的权力,如此是否可行?” “未必。”高仙芝摇摇头,“末将才升的兵马使,资历欠缺,安将军戍边二十余年,高适自诩才高八斗,他们两人未必肯服。” 李琩道:“那你觉得谁可行?” 高仙芝道:“若盖嘉运未出事,末将以为安将军能当此统帅,可盖嘉运出了事,若以安将军为统帅,末将肯服,跟着末将查抄盖嘉运的士兵未必肯服,甚至有可能担心遭到安将军的报复,引起兵变。至于高适,他文人出身,士兵们对他的军事能力恐怕都持有怀疑态度,若他出任统帅,恐怕士气低落,军心不稳。” 高仙芝的话说得很直白,直击矛盾核心。 他们三人,再加封常清,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名将,军事能力出众,可那是他们一步步打出来的。 现在,他们都缺少威望。 李琩道:“那高将军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高仙芝道:“末将三人都服殿下,且殿下贵为皇子,又一路查办皇甫惟明和盖嘉运,令大食退兵,声名大噪,若殿下能坐镇中军,以我三人为将,自是无人不服。只是……” “只是什么?”李琩追问。 高仙芝道:“只是殿下身体不适,此去小勃律,气候寒冷,山高千仞,恐怕殿下身体难以支持。” 李琩虽然是黜布使,并且有便宜行事之权,名义上可以提调军政,但要是这仗打输了,朝中对他的攻讦绝对够他喝一壶的,到时候别说获得权力,就是还能不能获得游历的资格都要两说。 所以这一仗,他必须赢! 想到此处,李琩站起身来,道:“为保家国,何惧生死!若是能以我这副身躯,永保安西万里无疆,我愿意把我的性命留在那冰山里!” “殿下高义!”高仙芝听了李琩这番言论,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震。 第六十七章 后方安排 李琩决定坐镇中军,便把这个消息告诉杨玉环。 杨玉环听了,表情一下愣住。 过了半晌,杨玉环才略带失落的道:“郎君,臣妾是否能和你同去?” 杨玉环的语气,明显带有试探,因为她知道,主帅出征,带上家属,于军心不利。 之前隋炀帝杨广征高句丽,就带了无数的宫妃和宫女,结果就大败而归。 当然,带宫妃并不是杨广失败的原因,只不过别人哪会管这些,只要输了,就是一条大罪。 杨玉环知道这些,因为她的高祖父杨汪,是隋朝的宗室大将。 李琩摇摇头,笑道:“你觉得呢?” 杨玉环道:“可是,郎君需要臣妾贴身照料,如果臣妾不贴身照料,结脉一事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李琩道:“军营中会有医官,我若带着你,不便向士兵们解释,你把那个药丸多留些给我,这样大家就会知道我是靠吃这些药丸支撑。” “早知道,就不给你做了。”杨玉环有些难过,走到窗边。 李琩跟过去,从杨玉环身后抱住她,说道:“我是坐镇中军,又不是亲自上场,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杨玉环抓住李琩抱她的手,道:“终日思君不见君。” 李琩笑道:“我还没走呢。” 杨玉环转过身,望着李琩,委屈道:“可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李琩望着杨玉环的模样,心中感动,摸摸杨玉环的头,宠溺道:“此去小勃律,短则三四月,长也不会到一年,你就在龟兹等我,到时候我回来,我们就在龟兹开府,然后生一堆小孩,好不好?” “谁要和你生一堆。”杨玉环笑了起来。 杨玉环缓了半晌,从即将要分别的情绪中缓过来,眼神变得锐利,坚定道:“郎君你放心吧,臣妾会在龟兹等你,并替你好好守着安西。” 李琩有种错觉,这一刻,杨玉环像是从他怀里的娇娘,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 “嗯。”李琩抱紧杨玉环,久久不语。 …… …… …… 安抚好杨玉环,李琩又对后方的其他事做了安排。 除去安西留下的一万多兵马,李琩还把他从长安带来的卫队和辛云京留下来保护杨玉环。 辛云京将门之后,刚正耿直,胸有大志,历史上也是干过节度使的人,自然想随军出征。 听到李琩要他留下来,便道:“殿下,末将是您的贴身护卫,不能离开您半步。” 李琩道:“那日我们在尔善村外不知是高将军迎驾,辛将军领兵护卫,我看护卫的速度、阵型比我们出长安时规整多了,由此可见,辛将军也是才能非凡。” 这段时间,李琩一直没提这个事,辛云京以为李琩不在意,现在听到李琩突然提起,心中又是高兴,又是自豪,道:“末将出身金城,任中郎将之前,便在陇右道四镇戍边,对整军有些心得。” “正是如此,我才让伱留在安西。”李琩认真解释,“辛将军留在安西,一要防御西域诸国对安西的袭扰,二要保证前军粮草充沛供应,若安西军粮不够,便去河西调,现任河西节度使王将军,是你的老友,你持我的令让他调粮,中间会少些波折。还有,王妃就留在龟兹,我们才到龟兹不久,若辛将军不在,我如何放心得下?当年汉昭烈帝以荆州托付关将军,如今我以安西托付辛将军,还望辛将军守住安西。” 辛云京听李琩以关羽比他,将重任托付,热血上涌,眼泪夺眶而出,立时跪了下去,道:“末将必定不负殿下重托,若安西丢了一寸,王妃受了一点委屈,末将便将这颗头颅自己砍下。” “好,有劳辛将军。”李琩扶起辛云京。 …… …… …… 李琩刚和辛云京谈完,来到院中便遇到阿绮丝。 阿绮丝笑道:“原本想和殿下过完大唐的元日,但如今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李琩好奇道:“公主此话从何说起?” 阿绮丝道:“我看安西这两日兵马大动,想必是有战争。” “哦?”李琩没想到阿绮丝已经看出来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吐蕃入侵了小勃律国,小勃律国和你们拔汗那国一样,都是大唐的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理。” “嗯。”阿绮丝点点头,“大唐庇护万邦,拔汗那国很荣幸成为大唐的朋友,我今天来,是想向殿下告别的。” “你要走了吗?”李琩问道。 “是啊。”阿绮丝叹了口气,道:“殿下若不在,我在这里便没有意义,我们打算今日起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琩抱拳,“今日一别,我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阿绮丝给李琩行了一礼,缓步退下。 走了几步,回头道:“殿下可以抱我一下吗?” “什么?”由于离得太远,又因为风雪和阿绮丝口音的缘故,李琩没有听清。 阿绮丝笑了笑,走近一段距离,道:“没什么,我刚说我们拔汗那国会守住大唐西边的门户。” 李琩笑道:“好啊,大唐也很有幸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阿绮丝道:“我们的誓言还算数,为了避免你忘了,我们重新击掌。” 说着,举起手。 李琩不知道阿绮丝哪里听来的重新击掌一说,不过也不计较,伸出手,和阿绮丝击了掌。 击完掌,阿绮丝有些留恋的收回手,笑道:“再会。” “嗯,再会。”李琩回道。 …… …… …… 李琩他们这边刚做好准备,小勃律国的使者和高适前后脚赶到。 这次,小勃律国派的使者,是小勃律王泥难的兄长,麻兮来。 如今的小勃律王泥难,便是前面高仙芝所说,开元初年去给唐玄宗朝贡的没谨的儿子。 再过几年,泥难死去后,小勃律王便是由他的兄长麻兮来担任。 这几个都是亲唐派,只可惜都没活长。 麻兮来到了安西,直奔都督府,想请见盖嘉运,但却听闻盖嘉运已经下狱,现在掌控安西的,是寿王李琩。 于是麻兮来又来到了馆驿,请见李琩。 李琩直接召见。 麻兮来见到李琩,先行了礼,然后再把吐蕃入侵小勃律的事告诉李琩,请求支援。 李琩沉吟片刻,道:“我大唐可以出兵,不过有两条,你们小勃律必须听从。” “哪两条,请殿下示下。”麻兮来连忙道。 第六十八章 条件 “一,你们小勃律的人马,必须听本王调动;二,你们得为本王的将士们备一些钱粮。” 李琩言语不急不缓,自带一股威严。 麻兮来闻言,愣了愣,道:“第一条小王可以答应,第二条,小勃律地小国弱,所备粮食恐怕不够大唐将士数日之用。” “无妨。”李琩并不在意,“能备多少,就备多少。” 其实以现在安西的实力,还有李琩陇右四镇黜布使的职权,根本不需要小勃律备粮,因此他这么要求,不是真的想要小勃律给粮,而是为了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大唐这帮将士武力充沛,骑兵强悍,同时也学到了游牧民族喜欢掠夺的习气。 还有就是府兵制留下的坏习惯。 由于府兵制是自己带粮和物资,士兵们辛辛苦苦打一场仗,国家不给钱,士兵们什么也没捞到,自然要抢一些。 虽然现在府兵制已经基本被替代,但这个坏脾气却完美的继承了下来。 如果到了小勃律,他们那边扣扣搜搜的招待不周,这帮将士搞不好一言不合就开抢。 到时候引起矛盾,李琩极有可能腹背受敌。 所以李琩想学李世民,让别人先给,然后将军们就不好抢了。 李琩都这么说了,麻兮来也只有听从,道:“如此,小王全力照办。” “好。”李琩起身,对高仙芝他们道:“明日点将,准备出征。” “喏。”众人领命。 …… …… …… 当夜,无人入眠。 杨玉环给李琩好几盒“药丸”,道:“这些药丸闻起来有药味,若不拆开仔细查验,看不出真假。” “有劳娘子。”李琩将“药丸”收好,拉着杨玉环坐到一起。 杨玉环道:“我听闻此去小勃律,一路高寒,郎君千万保重身体。” 李琩道:“你也保重,若是我回来发现你瘦了,我可要罚你。” “怎么罚?”杨玉环靠在李琩胸膛,笑问道。 李琩道:“你想我怎么罚?” 杨玉环在李琩脸上亲了一下,道:“这样。” 李琩一怔,笑道:“你倒是会想。” 杨玉环嫣然一笑,也不在此多说,掏出两块手巾拿给李琩,道:“这是臣妾绣的。” 李琩拿着看了看,看到两条手巾上面都有一根所谓的缠弦,会心一笑,放进自己怀里。 李琩叮嘱道:“虽然我会在安西做好安排,但突骑施极有可能会袭击龟兹西北,到时候你若觉得不安全,可先后撤。” “嗯嗯。”杨玉环点点头,抱紧李琩,道:“臣妾倒时会自行分辨,郎君不必担忧。倒是郎君,此去一路苦寒,千山万水,要千万小心。” “我会的。”李琩也搂紧杨玉环。 …… 高仙芝府。 高仙芝坐在桌前,看着自己娘子给他收拾一些备用的行礼。 他的一双儿女,儿子已经熟睡,女儿则坐在他的旁边玩着他买的拨浪鼓。 高仙芝对他娘子周氏道:“这些事你让下人来做就行,每次你都要亲自收拾。” 周氏没有回答,自顾做着。 高仙芝见周氏不说话,又问女儿道:“阿芷怎么还不睡觉?” “阿爷明日要出远门,可能又很久不回来,阿芷想陪陪阿爷。”小女孩说道。 这两年多,高仙芝先是护送拔汗那国使团,后又去大食,现在呆了没多久,又要出征,与家人是聚少离多。 高仙芝暗暗叹息,抱起女儿,道:“这次阿芷还想要什么,阿爷给你带回来。” “阿芷不知道。”阿芷摇摇头,“阿爷带什么,阿芷就喜欢什么。” “好,真乖。”高仙芝拍拍女儿的后背,“快睡觉吧。” “嗯。”小女孩点点头。 高仙芝哄睡了女儿,将女儿放到床上,对妻子周氏道:“你呢?喜欢什么,我给伱带来。” 周氏眼眶微红,道:“阿郎每次出征,妾身都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每次听说你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妾身这心都悬了起来。” 高仙芝笑道:“那你希望你的郎君是个缩头乌龟么?” “让你做缩头乌龟你也做不了!”周氏叹气,坐到高仙芝身旁,“当初成亲时,妾身爱慕阿郎的勇敢无畏,现如今妾身却担心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妾身变了。” “你没变。”高仙芝搂住周氏,“只是明白事了。” “你的意思,我以前不明白事了?”周氏态度一变,冷眼望着高仙芝道。 高仙芝忙道:“明白,都明白。” “好啊!”周氏气呼呼的瞪着高仙芝,“你给我说清楚,我以前怎么不明白事?” “我没说你不明白事。” “你说了!” “没说。” “说了!” “好好好,你小点声,吵醒孩子。” …… …… …… 次日,点将台。 宽广的雪地里,士兵们齐齐列阵,将军们站在前面。 鸣号,李琩穿着金甲拾阶而上,后面跟着高仙芝、安思顺、辛云京和封常清。 五人来到台上,号停。 李琩先命高仙芝宣读军纪。 让高仙芝宣读军纪,是李琩有意为之。 高仙芝在历史上最大的黑点,就是军纪太差,可谓完美的继承了府兵制的作风,所以李琩想趁早好好给他改改。 高仙芝给李琩行了一礼,宣读道:“大唐寿王、开府仪同三司、剑南节度使、陇右道四镇黜布使李琩率兵抗击吐蕃,今将军律号令于全军将士,律法无亲,军令无情,有违误者,按军律处置。今行军出师,一禁酗酒打斗,二禁浪费衣资,三禁田苗下寨……” 高仙芝把军法读了一遍,然后给李琩行了一礼,退到后面。 李琩来到台前,望着底下的兵士。 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吐蕃占据凉州,切断了朝廷和西北将士的联系,然后一步步蚕食河西,北庭,最后只剩下安西。 但是,安西将士先后由安西节度使尔朱某、郭昕的带领,在与长安断绝联系、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孤守安西五十余年。 李琩眼前这些年轻的兵士,就是以后孤守安西的第一波人,年纪稍大的,他们的子孙就是守到最后的一波,直至成为历史之谜。 至于之后的归义军,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第六十九章 点将出征 正所谓西北有孤忠,敌围若铁屏,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念及此处,李琩胸中热血上涌,正色道: “吐蕃贼寇,常袭我安西,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刺婴儿于长槊之上玩乐,此等事诸位皆知。” “如今,吐蕃贼寇抢道小勃律,准备再次侵占安西,若我等不战,届时战火必然在安西蔓延,我们的亲人将会被虐杀,我们的田地将会被侵占,我们脚下的土地将会充满苦难!” 李琩顿了顿,待将士们的情绪被点燃,又接着道:“本王今率部征讨吐蕃贼寇,望诸君奋勇杀敌,保我山河。本王赏功罚罪,绝不徇情!” “安思顺,夫蒙灵察,程千里!” “在!” “命你三人为前部先锋。” “是!” “高仙芝,封常清,李嗣业!” “在!” “命你三人领左军。” “是!” “高适,阎朝,曹远。” “在!” “命你三人领右军。” “是!” “尔朱某,杨志烈。” “在!” “命你二人领虞侯军。” “是!” “其余诸将随我坐镇军中,随时听候调遣。” “是!” 点将完毕,李琩拔出腰间长剑,剑指远方,道:“唐军威武!” 将士们齐声喝道:“杀!杀!杀!” 李琩道:“势破贼寇!” 将士们齐声道:“必胜!必胜!必胜!” 漫天白雪之中,山呼海啸之声响彻长空,震动旷野。 大军顺序开拔。 李琩骑着马,来到城门口。 城门口一侧,辛云京和李琩的护队护着杨玉环远眺军中的李琩。 杨玉环的身旁,还跟着张木槿和红月。 李琩看见远处的杨玉环,冲着杨玉环微微一笑。 杨玉环回之一笑,点点头。 李琩勒马顿了一下,回望杨玉环最后一眼,策马前行。 杨玉环就这么目送李琩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李琩,她的眼眶才微微泛红。 “辛将军,殿下今日点将如何?”杨玉环问辛云京道。 辛云将赞许的点点头,由衷道:“回王妃,殿下点将法度森严,调度有方,似乎是天生的统帅。” “嗯。”杨玉环点点头,嘴脸又泛起一丝弧度。 …… …… …… 从龟兹到小勃律国三千余里。 李琩他们冒着严寒,自安西行十五日至拨换城,再十余日至握瑟德,又十余日至疏勒,再二十余日至葱岭守捉,又行二十日余至播密川,又二十余日至特勒满川。 特勒满川出去,便是连云堡,连云堡在小勃律境内,如今已经被吐蕃攻破。 但要去连云堡,需要先过婆勒川河。 如今已至四月,不过由于地势的原因,婆勒川河还未解冻,但已经有解冻的趋势。 在解与未解之间,士兵们都不敢渡河。 前锋将军安思顺把这一情况报告给李琩。 中军大帐里,李琩与高仙芝他们一同商量对策。 高仙芝道:“殿下,夜间渡河,不会有失,但婆勒川河速来传说有猖神做祸,往来行军者必须祭之,如若不祭,士兵们恐怕深以为惧。” “如何祭拜?”李琩询问。 安思顺道:“需以人头为主祭,牛羊牲口为辅祭。” “这……”李琩微微一愣。 封建社会的迷信很严重,安西境内,各种宗教、邪教盛行,李琩早有想打压邪教的心思,不过这事需得等他重新回到安西以后。 如今行军途中,不宜去搞。 但李琩也不愿意杀人来祭。 李琩想了半晌,道:“现在大事才起,岂可枉杀无辜。我听闻当年诸葛武侯过泸水时,未杀人而祭,而是撰写祭文亲自往祭,我今日仿效诸葛武侯,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高仙芝道:“若殿下亲自往祭,自然能安定军心。” “好。”李琩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说罢,看向高适,又道:“达夫才高八斗,这祭文便由你来撰写。” “喏。”高适领了命,着手便写。 待高适写完祭文,李琩看了一眼,夸了高适几句,便领着祭文前去,杀三牲祭河。 祭河并不是太累的事,但李琩却感觉到呼吸有些难受。 李琩知道,这是高原反应。 原李琩自小在长安长大,来到高原有些不适应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幸好反应并不剧烈。 一旁的高仙芝等将见李琩身体不适,立马围了上去。 高仙芝问道:“殿下,您身体无碍吧?” “无碍。”李琩调整了呼吸,顺势掏出杨玉环给他的“药丸”吃了一颗,道:“我们平原人到此的正常反应罢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高仙芝放下心,道:“幸好有王妃给的药,殿下可随时服用。” 听到高仙芝提到杨玉环,李琩想起杨玉环的音容笑貌,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怀里杨玉环留下的手巾。 兀自想了会儿,李琩问高仙芝:“将士们情况如何?是否有不适者?” “若轻重缓急全算在内,十有其二。”高仙芝微微叹气,道:“我大唐士兵攻打吐蕃高寒之地,都会有不适者,这让我军士兵的战斗力不如在平原强悍。” “是啊。”李琩点头,“若要保持百分百的战斗力,最好在高寒之处练兵,让将士们先适应适应。” “殿下所言极是。”高仙芝同意李琩的说法。 李琩道:“但现在来不及了,渡河之后,能否拿下连云堡,几位将军可有信心?” 安思顺负责打头阵,听到李琩的问话,立刻上前行礼道:“殿下早有准备,我军又在三月内疾行三千余里,吐蕃绝不会料到我军支援能如此之快,渡河之后,末将有信心,一日内拿下连云堡。” “好,如果安将军能拿下连云堡,我自会为将军请功。”李琩拍拍安思顺的肩膀,道:“我去看看将士们情况如何。” 说罢,缓步前去。 安思顺等将见李琩身体不适,还想着安抚士兵,心下慨然。 安思顺感叹道:“殿下如此待我等,我等必然拼死相报。” 一旁的高适听到安思顺的感叹,也感叹道:“只可惜殿下患了……可惜啊,可惜。” 两人各自感叹,跟上李琩。 第七十章 拿下连云堡 李琩来到营地前,士兵们原本正在吃饭,见到李琩,连忙一同上来行礼。 李琩让大家继续吃,然后让伙食兵给他盛来一碗,坐了下来,津津有味的开吃。 士兵们看到一个皇子竟然乐意和他们吃大锅饭,心里都有些惊讶,毕竟之前盖嘉运都没这么做过。 李琩吃完,问道:“今天这饭怎么有长安的味道?” 一个干瘦的士兵壮着胆子道:“我们队煮饭的伙夫是长安叻,他说会做长安饭。” 李琩笑道:“听你这口音也是长安人?” 另一个士兵道:“他不是,他是沙陀人,想讨个长安的娘子,一直学长安话,他长安都没去过叻。” 这士兵话一说完,众人都哄笑起来。 李琩坐到那干瘦士兵旁边,问道:“想不想去长安?” “想,做梦都想!”干瘦士兵回道。 李琩道:“打完仗,你若立了功,我回长安,我便带你去。” “好啊!”这士兵高兴得跳了起来。 另一个士兵问道:“殿下,长安长啥子样子?小的听说长安美得很。” 李琩道:“长安有一百零八坊,有四条渠穿坊而过。” “一百零八坊,那得多大?”这士兵憧憬着,“小的听闻长安宵禁特别严,晚上都不能出门。” “土包子!”不待李琩说话,又一位士兵出声吐槽,“那只是关坊,坊与坊之间宵禁,坊内可以通宵达旦,不然平康坊那些姑娘们怎么做生意?” “平康坊,是干什么的?” “是你找娘子的好去处叻。” 一位士兵这么一说,众人又哄笑起来。 这次,大家比上次笑得还大声,因为他们发现李琩并没有在意他们开玩笑。 又一士兵道:“殿下,听说朱雀大街有一百步宽?” “是的。”李琩点点头。 现代的一步,在唐时叫跬,现代的两步才是唐时的一步,所以唐时一步大约1.5米。 一百步就是一百五十米。 这士兵得到确认,感叹道:“那得用木单弩才能从这头射到那头的敌人!” “你虎啊!”这士兵旁边的老兵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去了长安还想着弩箭,长安是最好的地方,去了咱应该做其他事。” 众兵士的心态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对李琩问东问西。 李琩和大家吹牛半晌,才离开前营,回到中军大帐。 来到中军大帐,李嗣业上前道:“殿下,末将请战连云堡。” 安思顺听了,不待李琩说话,便道:“李将军乃属左军,连云堡当由我前锋对先战,我若拿不下,李将军再去不迟。” 之前高仙芝预言的将士抢功开始了。 李琩望着两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高仙芝道:“连云堡敌军情形如何?” 高仙芝道:“回殿下,据小勃律内应回报,连云堡有军千人,但城南二十余里处因山为栅,兵九千守之。” 李琩问道:“此消息可信否?” “应当可信。”高仙芝点点头,“连云堡不大,确实只能驻军千人,但两侧皆为悬崖,正面便是这婆勒川河,地势险要,不能围堡,若一时拿不下,让后面九千守军前来支援,形成掎角之势,届时我军恐怕会陷入就久战。” 李琩点点头,算了一下,道:“如此只有半日之内,必须拿下。” 之前安思顺承诺的是一日,如今半日,时间比之前更紧张。 “应是如此。”高仙芝回道。 李琩思虑半晌,道:“安思顺将军为先锋,作为第一梯队,李嗣业将军作为第二梯队。第一梯队两個时辰之内拿不下,就换第二梯队,中途不休。高适将军领右绕道南进,牵制南城守军,高仙芝将军领待阵,一旦城破,直冲敌军南城守军。” “是。”众人齐声。 …… 当夜,子时。 安思顺、夫蒙灵察、程千里带着先锋队抢先过河,随后直扑连云堡。 直天快亮时,三人带队来到连云堡下,即刻对连云堡守军发起猛攻。 连云堡守将听到来人,立刻擂鼓,霎时间堡上人头涌动,几十斤几百斤重的滚石滚滚而下。 安思顺他们是正面仰攻,无数的滚石带着惯性俯冲下来,被撞的士兵瞬间骨头俱碎,口吐鲜血,非死即伤。 片刻之间,已经伤亡几十人。 如此阵势,唐军士兵也不敢上前。 安思顺见状,当即带头冲锋,可敌人滚石杀伤力实在太大,几次冲到堡前,又被打了下来。 安思顺一时之间也难住了。 夫蒙灵察道:“将军,如此强攻,非悍勇无敌之人不能上。” 安思顺尚未回话,李嗣业便道:“我来!安将军权且暂歇,待末将先攻!” 说罢,不待安思顺回话,带着第二梯队冲了上去。 李嗣业冲在最前面,二米来高的大个子,居然灵活的躲过了巨石,不多时冲到连云堡前。 刚到堡前,一个吐蕃士兵正推下一块二百多斤的滚石。 这滚石滚了两米左右,到了李嗣业跟前。 但这次李嗣业没有闪躲,而是立时抱起巨石,砸向那吐蕃士兵。 石头落在那吐蕃士兵的头上,那吐蕃士兵瞬间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其余吐蕃士兵见了李嗣业这般悍勇,都吓了一跳,而唐军则士气大震,纷纷跟了上来。 吐蕃其他士兵惊吓之后,立时围了上来,想把李嗣业就地斩杀。 但李嗣业手持陌刀,凡是近身的敌人,都被他一刀一个,犹如砍瓜切菜。 李嗣业这边吸引了吐蕃士兵的注意力,其余唐军便少了些压力,片刻之间冲了上来,个个手持陌刀,不一会儿便将滚石的吐蕃兵杀了一半。 下面观战的安思顺等见李嗣业得手,也趁势跟着跟了上来。 两队合力,片刻间将连云堡的千余守军杀了近一半,其余守军或落入悬崖摔死,或向南而逃。 连云堡就此拿下。 高仙芝随即带左军翻过连云堡,直扑吐蕃城南守军。 吐蕃城南的守军正被高适带右军牵制,高仙芝突然杀到,左右夹击之下,杀死吐蕃城南军四千余人,擒获千余人,得马匹千余匹,其余败走。 第七十一章 翻越坦驹岭 两战连胜,唐军拍着箭筒,摇旗呐喊,迎李琩入连云堡。 唐军的箭筒,称为胡禄,是一种木制,蒙皮的箭筒。 一般唐军胜利之后,都喜欢“高作猿啼摇箭箙”。 另外,出征的唐军睡觉的时候,一部分士兵专用这个箭筒当枕头,因为这个箭筒扩音好,可以放大远处传来的声音。 李琩入了连云堡,登高而望。 这地方不仅高寒,还荒凉,远不如龟兹,如果不是政治需要,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牺牲这么多兵士。 …… 军中大帐。 高仙芝把此次的伤亡将士汇报给李琩。 总的来说,唐军这此以千余人的伤亡,先后杀敌五千多人,擒获千人,缴获马匹千余,军资器械不可胜数,算是大获全胜。 李琩沉吟了片刻,道:“牺牲将士的尸首收纳,伤兵救治,功劳记录,这些事是否在办?” 高仙芝回道:“正在办。” “那就好。”李琩点点头。 安思顺上前,叩拜道:“殿下,末将首攻未下,请殿下治罪。” “将军请起,将军并未延缓时辰,不用受罚。”李琩笑着扶起安思顺,并未计较。 其实与其说李琩不计较,不如说他安排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安思顺虽然骁勇,但其优点在于智勇双全,像仰攻连云堡这种事,一在于奇袭,趁敌人防备不足,二在于勇,无人可挡。 可以说,几乎用不到什么奇计。 奇袭这一点,他们已经做到,而勇猛,在场的将军里,属李嗣业最为无敌。 所以李琩从想采用车轮战开始,便是想让安思顺先去消耗,然后让李嗣业去攻破。 到时候,安思顺拿不下来,他还可以卖安思顺个人情。 这样的心思,李琩自然不能说出来。 安思顺知道李琩治军严明,所以对于李琩的不罚,他是既感动又疑惑,不过他也不好问,起身道:“谢殿下。” 两人正说着,卫兵来报,道:“殿下,小勃律王兄长麻兮来求见。” 李琩心中一凛,心道:“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想着,回到主位,道:“请他进来。” “是。”卫兵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麻兮来快步走了进来,给李琩行了一礼,悲叹道:“寿王殿下,小勃律都城孽多城已经被吐蕃攻破,我们的国王泥难被迫北走,小勃律国基本全境陷落。”” “这……” 李琩一怔,缓了缓,道:“什么时候的事?” 麻兮来道:“刚收到消息,就五天前。” “本王知道了,此事你切勿声张。”李琩思索着。 麻兮来道:“请寿王殿下一定要救我们大王!” “本王知道该怎么做。”李琩表情严肃,“你先下去吧。” “是。”麻兮来见李琩的模样,不敢多说,退了下去。 待麻兮来出了营帐,封常清感叹道:“末将原以为他们可以坚城据守至少一年,可没想到他们那么不堪。” 李琩点点头,思索道:“下一步,我们便要翻越坦驹岭。坦驹岭高耸入云,两面皆为陡峭,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现在孽多城陷落,若吐蕃派兵于独路处截断我军去路,那后果不堪设想。” 高仙芝上前道:“殿下,如此只能迅速行军,趁吐蕃未来得及拦住我们去路时,先翻越坦驹岭。” “只能如此。”李琩点点头,“我已令麻兮来不要声张孽多城已经陷落的消息,此事诸位也不要说出去,否则会影响军心。” “是。”众人齐声回答。 李琩道:“今日休整,犒劳军士,明日出发。” “是。” 众人领命,退了出去。 李琩留下高仙芝,道:“我听闻坦驹岭冰雪覆盖,冰峰林立,路滑难行,稍有不慎,便会跌入谷底摔个粉身碎骨,到时候我怕将士们有畏难情绪,高将军可有安抚之策?” 高仙芝想了想,笑道:“殿下先前让麻兮来为我军将士准备粮草,我们或许可以告诉将士们,小勃律王泥难已经准备好宴席,正等大家前去,如此大家想必会有动力。” “望梅止渴,有点意思。”李琩微微一笑,“可到了城里,我们又该如何解释?” 高仙芝道:“此次出征,最艰难的无非三关,一是三千里行军,二是攻克连云堡,三便是翻越坦驹岭,这三关一过,我军到了平地,取胜不难。而且,小勃律王泥难北逃,我军行军途中说不定能遇到,到时候他自会替我们圆谎。” “好。”李琩点头同意,“就这么办,我去同麻兮来说。” …… …… …… 次日,李琩留下三千老弱残兵守城,其余大军继续开拔。 翻过坦驹岭,有四十里近乎垂直而下的陡坡,且冰雪覆盖,望一眼,都让人心禁胆战。 士兵们一看如此凶险,果然起了畏难情绪,都不想走了。 这时,麻兮来带着几十個小勃律人迎了上来,对将士们说道:“我王已在城中备好酒肉,只待天可汗之军一到,即可开宴。” 听到麻兮来这话,刚才抱怨的士兵立时来了精神,大家各自绑好防滑物,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下了坦驹岭,来到岭下的阿弩越城,士兵们没见到泥难的酒肉,却看到个前来增援的吐蕃士兵。 士兵们怒了,质问麻兮来:“酒肉呢?” 麻兮来连忙道:“像是被吐蕃士兵劫去了。” 李嗣业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接着道:“他奶奶的,到嘴的酒肉被这帮贼寇抢了,这如何能忍?” 安思顺提枪道:“冲锋陷阵,我自当先!” 封常清道:“讨蕃开路,死不旋踵!” 李嗣业、安思顺、封常清这么一带头,士兵们对酒肉的渴望瞬间变成了愤怒。 遭遇战本来就是唐军的强项,又有猛将领头,再加上刚刚的怒火,前来支援的吐蕃士兵瞬间就被唐军冲破。 五千支援的吐蕃士兵,被斩首二千余,其余遁走。 一场大胜,轻松获得。 李琩也松了口气。 如今,高仙芝所说的三关已过,剩余的事,除了小勃律首府孽多城,其他基本都是平推。 第七十二章 突骑施袭击龟兹 安西,龟兹。 四月末,处在绿洲的龟兹已经一片生机。 杨玉环正坐在堂里,手里拿着李琩之前送她的曲谱,心里想着和李琩过去一年相处的日子。 一想起李琩,她的脸上总会不自觉的带着笑容,她在内心祈祷李琩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正想着,辛云京突然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行礼道:“王妃,探马来报,突骑施近一万五千兵马已到龟兹西北八十里外,为了王妃的安全,末将请即刻派人护送王妃至焉耆镇,待末将退敌之后,再接王妃回来。” 除去盖嘉运吃的空饷,安西总共还剩两万四千兵,李琩带走了一万,还剩下一万四千兵,但这一万四千兵,并不是全部在龟兹。 安西有四镇,龟兹留了七千兵,其余兵力分散在各镇。 所以,听到突骑施来了近一万五千兵,是龟兹的两倍有余,府中的丫鬟小厮都吓了一跳,杨玉环还未回辛云京的话,他们便连忙想去收拾行李,准备开逃。 “慌什么!” 杨玉环强自镇定,喝住丫鬟小厮,把刚进门的红月和张木槿吓了一跳。 只见杨玉环扫视了众人一眼,才对辛云京道:“辛将军能退敌么?” 辛云京诚实道:“敌军势众,一时之间恐怕很难退敌。” 杨玉环又问:“那辛将军能守住城么?” 辛云京道:“守城应是可以。” “既然辛将军能守住城,我又何必出走?”杨玉环反问。 辛云京道:“殿下临行前将重任托付,末将只是怕惊吓了王妃,也怕万一……” 辛云京没有说完,因为作为一个将军,这样话他说不出来。 不过杨玉环明白他的意思。 杨玉环沉思着,她在想,如果李琩在,李琩会怎么做,怎么说。 想了半晌,杨玉环笃定道:“没有万一。龟兹是安西最坚固的城池,如果龟兹陷落,那整个安西也会不保。若安西不保,殿下也就没有后方,那时候殿下就会孤悬域外。若是突骑施再从安西出兵,袭击殿下后方,那殿下岂不是危险之极?” 辛云京道:“王妃所言有理,请王妃尽管放心,末将派人送走王妃之后,必定会死守龟兹!” 杨玉环摇摇头,道:“龟兹兵马本来就不如突骑施多,若辛将军派兵护送我,岂不是更加削弱了我军实力?再者,我若一走,士兵、百姓们都会以为龟兹陷落再即,届时人心不稳,于辛将军护城不利。” “这……” 辛云京也明白杨玉环说的是对的,他宁愿身死也要守住龟兹,但他承担不起杨玉环有任何危险的责任。 杨玉环见辛云京还在犹豫,又道:“殿下走之前已经让北庭节度使协防安西,我们只需固城坚守,等北庭援军一到,我们必能取胜。” 说着,快步走到门口,问护卫要来一把刀,转身对辛云京道:“辛将军只管固城坚守,若龟兹城破,我马术尚可,届时我能逃便逃,若逃不了,我便用这把刀自我了结。” 辛云京闻言惊住了。 他记得刚出长安时,杨玉环遇到伏击还会害怕。 他以为,像杨玉环这种繁华里下长大的柔弱女子,听到敌军来犯,应该是想着快逃,然后弄得满城风雨。 但没想到,杨玉环竟然变得如此刚烈,如此沉稳! 辛云京没有再多说,恭敬道:“既如此,末将即刻去前方守城。” 杨玉环点点头,道:“有劳辛将军。” 辛云京退了出去。 杨玉环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众人,对丫鬟和小厮道:“你们各自忙去吧。” “喏。”丫鬟和小厮被杨玉环的气势震住,不敢多说,各自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杨玉环、张木槿和红月三人。 杨玉环把刀放到一边,坐到放着琴的桌子旁,对张木槿和红月道:“若龟兹城真的被攻破,殿下就会危在旦夕,所以我不能走,两位妹妹若是害怕,可以先撤去焉耆。” “红月跟着王妃。”红月来到杨玉环跟前,行礼道:“红月的这条命本就是殿下给的,若能跟着王妃同生同死,是红月的福分。” 张木槿来到杨玉环另一侧,低头道:“木槿也跟着王妃。” 张木槿话很简单,但她的态度很明确。 杨玉环也不多说,笑道:“既然如此,我弹一曲,你们两跳支舞怎么样?” “好啊。”红月本来就是舞女出身,跳舞是她的强项。 张木槿道:“木槿不会。” 红月笑道:“没事,跳舞随性就行。” “那好吧。”张木槿答应下来。 三人说定,杨玉环便开始抚琴,红月和张木槿起舞。 琴声悠扬,婉转。 杨玉环抚的是李琩送给她的龟兹曲谱,她最近都在练习,原本想着李琩回来之后,弹给李琩听。 但现在,她不确定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如果没有,她希望李琩现在能感受到她的琴声。 …… …… …… 长安,兴庆宫。 同样有着乐舞,但听曲的武惠妃此时并不太开心,因为她知道她的儿子李琩去出征了,但她并不知道李琩的病是假的。 同时,她也很疑惑,李琩到底想干嘛。 李隆基见武惠妃有愁绪,给了武惠妃诸多赏赐,并带武惠妃宫中散步游玩。 两人来到亭子里,相邻而坐。 李隆基道:“如果你实在担心,朕一道指令,便把琩儿召回来。” 武惠妃摇摇头,趴到李隆基的胸膛,道:“琩儿说他此生只有两个遗憾,一是不能继续给臣妾和三郎尽孝,二是想想看看三郎治下的锦绣山河,如今他正是为了他这两愿而行。” “此话怎讲?”李隆基不解。 武惠妃道:“三郎如今文治武功,可比尧舜禹汤,三郎治下的锦绣山河,不只是在长安,更在西域。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唐土。若不见千山万水之外的西域万里无疆,怎可真正知道大唐疆域之辽阔,又怎能体会到三郎的千秋伟业。所以琩儿远去西域,便是怀着对三郎的无限崇敬而去。” 第七十三章 朝中态势 李隆基如今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现在的他,已经不爱听那些谏臣的逆耳之言,只爱听溢美之词。 所以武惠妃的话,完全击中了李隆基的心窝,李隆基听了十分受用。 李隆基满脸笑容的站起身来,得意道:“惠妃所言极是,朕虽然在长安,但心里装的是九州四海,天下生灵。秦皇汉武,当年也不过如此吧。” 李隆基自夸了一句,又道:“可琩儿去看看也就罢了,没必要亲自领军前去和吐蕃对敌。” “这是他的一片孝心。”武惠妃眼含热泪,“琩儿在信中说,若生不能在臣妾和三郎膝前尽孝,他愿死在戍卫大唐的边境之上,用他的最后的生命和往后英灵,永守大唐山河。” 目前,唐朝的臣子们都在追求出将入相,换句话说,在边疆打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到长安封侯拜相,所以像李琩这种,有机会竞争皇储的人,自愿放逐去边疆,除了武惠妃所说,他们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若是为了实权,一个要死的人,拿实权有什么用呢? 即使拿到了陇右道四镇的实权,李琩又能怎么样? 而且,若李琩真有拿实权的心思,那他的第一首选应该是剑南,因为李琩领剑南节度使,李琩王妃杨玉环的老家也在剑南蜀州。 第二个首选,应当是河北,因为河北很乱,对唐中央怨气很重,去那里行不轨之事成功率才高。 但李琩都没有选,而是去了大唐心腹大患吐蕃的前线。 这除了以死戍边,还能有什么其他心思? 李隆基心中感动,道:“琩儿是个好儿子,若他真的死在战场上,朕会给他最高的礼遇。” 武惠妃闻言,立刻跪地,道:“臣妾叩谢陛下!” “你这是做什么?”李隆基立马扶起武惠妃,“琩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朕的儿子。” 李隆基替武惠妃擦去眼泪,接着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朕去问问有没有新的战报,若没有坏消息,就表明琩儿现在还平安。” “嗯嗯。”武惠妃点点头,“臣妾请了几个南方的乐曲名流,待三郎回来,臣妾领他们给三郎演奏。” “好,好。”李隆基高兴的点头,去了紫宸殿。 武惠妃的背影,心道:“琩儿,虽然娘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成全你,是娘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 …… 紫宸殿挨着宣政殿,宣政殿是皇帝会见百官的地方,而紫宸殿则是平时皇帝坐政的地方。 紫宸殿内。 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牛仙客等重臣殿下而立。 李隆基坐于皇座上,问道:“寿王出征小勃律,可有消息?” 张九龄主管军事,上奏道:“回圣人,还没有。龟兹至小勃律国三千余里,一路荒漠戈壁,山川险阻,寿王殿下又在冰雪中行军,即使没有意外,也需少则四五月,多则七八月才能抵达。” 张九龄并非夸大其词,一般来说,确实要这么多时间,但李琩他们只用了三个多月,完全是因为高仙芝等将的调度有方,和中途的组织动员。 李隆基问道:“此战可胜吗?” “未必。”张九龄如实分析,“寿王殿下他们三千里行军,即便不在荒漠戈壁里迷路,粮草后援如何为继也是难题。即使解决这两個难题,大军到了小勃律后,小勃律千山万仞,地处高寒,若不能速战速决,陷入鏖战,胜算又会大打折扣。” 李琩此行,可谓关关难过,李隆基听着都觉得艰难。 想起武惠妃刚才说的李琩要以生命戍卫山河,李隆基更加感慨,道:“前日还有人弹劾寿王未请示兵部,擅自出兵远征。” 李隆基知道弹劾李琩的人,是太子和李亨的属下,冷笑一声,问张九龄道:“张卿以为寿王擅自出兵,应当如何处置?” 张九龄想起张木槿写的信,沉吟片刻,道:“擅自出兵远征,寿王确实有罪。” 在场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 李隆基道:“张卿确实如此作想?” “是。”张九龄先肯定回答,随后道:“不过我大唐若对吐蕃入侵小勃律国坐视不理,不仅难全大唐与小勃律国的情谊,而且也会让我大唐在西域丧失一条关键要道,更重要的是,我大唐自此以后便无法号令西域诸国。若臣与寿王殿下易地而处,臣也愿意,宁死犯此罪!” 在场的众人更加惊讶。 因为张九龄这是反向在替李琩说话。 李隆基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问裴耀卿和李林甫,道:“二位卿以为呢?” 裴耀卿想了想,道:“纵有千般理由与难处,终是违了制。而且,如果此战输了呢?此战一输,众多将士白白牺牲,我大唐也会天威受损。如果事先请示,集思广益,兴许会更有利于进军。” 裴耀卿的意思,就是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如果李琩打赢了,可以功过相抵,如果打输了,就应该治罪。 他的这个心思,也是朝中很多人的心思。 李隆基没有回复,看向李林甫。 李林甫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寿王殿下贵为皇子,原本就不是臣等可议,圣人心如明镜,圣明烛照,臣请圣人乾纲独断。” 李林甫的意思,就是李隆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个主事宰相,一个为李琩说话,一个反对李琩,一个不表达意见。 只是,为李琩说话的张九龄,是支持太子李瑛的人。反对李琩的是中间派裴耀卿,而不表达意见的,却是先前支持李琩的李林甫。 但其实李林甫并不是真想立马和李琩切割,他没有那么笨。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通过一些风声,知道李隆基心里是支持李琩的,所以听李隆基的意见,也变相等于支持李琩。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说出来,是因为张九龄已经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如果他再支持,那么就显得李琩深得朝野之心,如此反而会引起李隆基的反感。 所以,他干脆选择不说,这样才是对李琩最大的支持,同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对立。 李隆基听完三人的意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如今战事胜负未知,那就再看看。” 说罢,离开了紫宸殿,前去参加武惠妃给他准备的音乐会。 留下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三人面面相觑。 上架感言 本书明天上架了,也就是11月1号零点。 写书到现在一个多月,一直都有很多话想和书友们聊聊,但是要么是工作太忙了,要么是提笔忘语。 我是兼职写书(因为全职养不活我),每天上班朝九晚六,下班以后吃个饭差不多七点,然后开始码字。 我码历史特别慢,一个小时不到1000字,所以每天四千字,加上查资料,修改,构思,大概需要五到六个小时。 也就是说,我目前除了上班,就是在码字。 虽然有点累吧,但我也算乐在其中。因为我本身就比较喜欢历史,一边码字,一边还能学到很多历史知识。 先说一下剧情吧。 我设计的剧情是点串性的,一个個小剧情,最后都会连起来。 目前写到第四个小剧情,但还有一些可能大家都没注意的“小坑”没填,比如说第二个剧情伏击的那帮“土匪”,伏火雷的事,还有安西的事。 这些后续我都会把他们连起来。 顺带再说一下,安西的地方行政制度,是羁縻制,是唐时的地方自治制度,所以文中称安西四镇,而他州县制的地方,习惯称州。 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伏笔吧。 总之,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主角还没开始发家,盛唐的风华和弊病呈现不到冰上一角,要写的东西还很多。 然后说一下更新。 大家喜欢历史的都应该知道,历史存在争议的点,比不存在争议点要多,所以我写了一些点,部分读者可能不太认同,导致我们分道扬镳,这是正常的。 除了这个,还有很多其他问题,导致这本书的成绩并不太理想,应该只有五六百追的样子。 所以我的预期目标是三百首订,有三百就算成功。 零点我会发两章,要是首订超过三百,每多一百,加更一章。 后续更新时间也都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稳定更新,直到写完这本书。 至于爆更,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我努努力。 最后。 感谢我的编辑拂尘大大,不厌其烦的为我解读问题。 感谢朋友们的打赏,投票,追读和支持。有两个书友经常给我打赏,还有好几个书友天天给我投票,还有其他书友评论支持,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得,感谢在心中。 最后的最后,订阅才是一本书的生命,希望喜欢看的朋友们多多订阅,养书的朋友们给个首订。 我会一如既往,努力码字,成绩就交给你们了! 要说的还有很多,比如杨玉环的设定,主角后续的发展目标,成功的条件等等。但是来不及了,明天要发的还没码完,我要去码字了。 拜谢大家,多多订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