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家的干儿子》 第001章 穿水浒衙内重生 “衙内,这便是林娘子家。” 黑沉沉的夜里,帮闲高狗儿挑着灯笼,引着高衙内和十多个举着火把、挎刀佩剑的护卫和帮闲,来到一座宅院前。 黑黢黢的门楼不算低矮,看得出曾是个殷实人家。 只是院门紧闭,门外不挂灯笼、门房不见佣人,砖缝里挤出丛生的衰草,显得凄凉、破败。 高狗儿谄媚地讨好高衙内,猥琐地说道:“衙内快进去吧,只有林娘子一个人在。” 高衙内眼泛淫光,却有顾虑:“确定只有林娘子一个人?” 高狗儿连连保证:“衙内放心,确定只有她一人。林冲只怕已经被陆谦害了,小的又把张教头和那使女抓了,哪还有什么人? “以防万一,小的顺手把林娘子绑在了床上,双手绑在床头,双脚绑在床尾,嘴里塞了棉布,就等着衙内您尽情享用。” 高衙内差点儿流了口水:“好好好,事后爷好好赏你。” 高狗儿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对一众随从说道: “你们在外面等着,任何人不得进来搅了衙内的好事。” 嘱咐完,推开院门,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走前厅、穿火巷,进入一道月亮门,来到了内宅。 内宅房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连一盏灯也没点。 接过灯笼,让高狗儿在房门外等着,高衙内推门进屋。 “娘子莫怕,我来陪你了。” 高衙内的眼光落在那张幔帐低垂的雕花木床上。 木床一阵剧烈晃动,“吱吱呀呀”乱响。 床越晃,高衙内就越兴奋: “心肝宝贝大美人哟,你快把爷给想死了。” 高衙内随手将灯笼挂在墙上,迫不及待宽衣解带,三五步便将身上的狐裘、锦袄、内外的衣服脱了个干净。 他急不可耐地钻进幔帐里,却顿时吓得像是见了鬼。 床上之人哪是林娘子,分明是一个脑瓜锃亮、胡须浓密、目露凶光的胖大和尚。 高衙内惊叫一声,转身要跑,却被和尚一把卡住脖子提到床上,砂锅大的拳头铁锤一般落下来…… 第一拳,天旋地转,耳朵失聪、眼睛失明; 第二拳,胸骨碎裂,大小便失禁; 第三拳,眼前聚拢来身着白衣的牛头马面…… …… 时空乱流,宇宙错乱。 …… “衙内,这便是林娘子家。” 黑沉沉的夜里,帮闲高狗儿挑着灯笼,引着“高衙内”和十多个举着火把、挎刀佩剑的护卫和帮闲,来到一座宅院前。 这“高衙内”如坠五里云雾。 他叫高展,与《水浒传》里的花花太岁“高衙内”同名,却是二十一世纪继承了家产、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刚才还在床上跟一位赵姓当红女星讲解“水浒风尘”,一阵心绞痛后就莫名来到这个地方。 抬头看,眼前黑黢黢的门楼不算低矮,像古城别墅,门前却连个路灯也没有。 再看看身边的这帮人,一个个奇装异服、挎刀提剑,连他本人的穿着也很怪异,外罩着狐裘大氅,里面穿着花花绿绿的丝绸锦袄。 高狗儿谄媚地笑着,讨好高展: “……衙内放心,林冲只怕已经被陆谦害了,小的又把张教头和使女抓了,家里只有林娘子一个人。 “以防万一,小的顺手把林娘子绑在内宅的床上,双手绑在床头,双脚绑在床尾,嘴里塞了棉布,就等着衙内您尽情享用,快随我来吧……” 高狗儿对一众护卫、帮闲说道:“你们在外面等着,任何人不得进来搅了衙内的好事。” 嘱咐完,推开院门,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引着全无主张、行尸走肉般的高展走前厅、穿火巷,进入一道月亮门,来到内宅。 内宅房门虚掩,房内漆黑一片。 “衙内,快进去吧,林娘子正在里面等你。”高狗儿指着房内说道。 高展无动于衷,脑子里浆糊裹着乱麻。 高狗儿把灯笼塞进高展的手里,将他往门里一推,“贴心”地反带了房门。 高展傻子一般站在房间里。 目之所及、耳之所听、鼻之所闻,乱七八糟。 脑子里充斥着“衙内”“林娘子”“林冲”几个莫名其妙的信息。 我梦入“水浒”了吗? 呆立了许久,雕花木床上的那人先急了,焦躁乱动,压得木床“吱呀”乱响。 高展依旧如傻子一般站了许久,脑子如浆糊一般化不开。 突然,床上的幔帐“刺啦”一声撕扯下来。 打床上跳出一个胖大和尚,凶神恶煞般怕扑向高展,嘴里炸雷般嚷嚷道: “淫贼不来送死,却叫洒家等得焦躁”。 高展一哆嗦,下意识转身要逃。 那和尚一步跳到背后,伸手卡住脖子,像摔沙包一样摔在地上,砂锅大的拳头不由分说砸落下来。 高展毫无反抗之力,只觉得那和尚的拳头如铁锤一般。 第一拳,天旋地转,耳朵失聪、眼睛失明; 第二拳,胸骨碎裂,大小便失禁; 第三拳,眼前又出现了身着白衣的牛头马面…… 残存在高展脑子里的最后一点意识是: 难道我经历了一次短命的穿越吗?打我的莫不是花和尚鲁智深吧? …… 又时空乱流,宇宙错乱。 …… “衙内,这便是林娘子家。” 黑沉沉的夜里,帮闲高狗儿挑着灯笼,引着懵逼的“高衙内”和十多个举着火把、挎刀佩剑的护卫和帮闲,来到一座宅院前。 这“高衙内”还是那富二代高展,被和尚暴打的记忆清晰而又痛苦,如同噩梦一般。 他内心焦躁,仿佛一头困兽,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抬头看,还是那座宅子,像古城区的大别墅,却显破败…… 一切又重来一次? 逃脱噩梦的欲望让全无头绪的高展不得不强行镇定、努力接受“新角色”—— 这是“水浒世界”,我是当朝太尉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这宅子是林冲岳父的家。 内宅房间里的人不是林娘子,而是一个胖大的光头和尚,极有可能是鲁智深。 等等……明明不是林娘子,这个挑灯笼的为何言之凿凿说是林娘子? 难道他是内奸?! 高狗儿根本不知道这高衙内已换了灵魂,还是那般谄媚、猥琐、殷勤: “……小的顺手把林娘子给绑在了内宅的床上……快随我进去吧!” “站住”,高展死死盯住高狗儿,问道:“房间里的人果真是她林娘子吗?” 高狗儿一愣,变颜变色尬笑着说道:“当,当然是林娘子,您还信不过小人吗?” 高展发狠道:“确定不是一个和尚?!” 高狗儿脸色突变,哆嗦着讪笑:“怎,怎能是个和尚?衙内玩笑了!” “还敢骗我!”高展大怒,“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嘿? 我发号施令为何这般理所当然? …… 第002章 驱噩梦两杀恶奴 高展一声令下,护卫、帮闲都莫名其妙:“绑谁?高狗儿?” 高展眼一瞪:“愣什么?” 众人不解,却不敢违逆,三四个护卫犹豫着将高狗儿绑了。 绑完了才敢问缘由:“衙内,您为何要绑高狗儿?” 高展目光如刺,指着高狗儿怒道:“这得问他!高狗儿,为何找个和尚害我?” “啊?没有吧……小人哪敢?”高狗儿慌乱辩解。 高展不耐烦,吩咐护卫:“不说实话,将他耳朵割了!” 护卫犹豫不前。 高展索性自己动手,“仓啷”一声将身旁护卫的挎刀抽出,劈手揪住高狗儿的左耳,逼问道:“说不说?” 高狗儿扯着脖子狡辩:“衙内明鉴,小人哪敢害您,没有的事啊……” 话音未落,高衙内心一狠、牙一咬,“刺啦”一声,便割了高狗儿的左耳。 高狗儿疼得猪叫,半边脸、脖子里已全都是血。 高展心性狠辣,看到如此血性场面,不但不觉得惊惧,反而觉得畅快。 “刚才”被鲁智深打死的憋闷消散了大半——这梦做得解气! 又将高狗儿另一只耳朵也揪住了,吼道:“说不说?” “我说我说……”高狗儿捂着耳朵惨叫。 “衙内饶命,小人也是被逼的!小人最近结识几个赌友,家住在相国寺附近,常拉小人去赌。 “小人手气旺,去了三次,赢了三次,总共赢了三四百两银子。 “他们并不赖账,我赢多少,他们就给多少,还夸我时运好,必然发达。 “第四次又去赌,赌注加大,手气却一落千丈。 “小的不光输光了赢来的钱,还将家里三四百两的积蓄、房产地契都输了进去,外欠四五百两的外债。 “他们逼我还钱,我没钱还,他们就打我,还要把我老婆卖去娼馆抵债。 “再后来来了一个和尚——就是太尉要抓没抓到的鲁智深,在野猪林救林冲的那个。 “鲁智深跟那些人都是熟人,他说如果我能把你骗出来,所有的赌债一笔勾销,另送我五百两银子,让我远走高飞。 “小人一时糊涂……小人该死,小人下次不敢了……” 高狗儿连连磕头求饶。 “‘下次’不敢,我‘下次’再饶你!” 高展手起刀落,“咔嚓”一刀斜肩铲背将高狗儿砍翻在地。 这下彻底舒坦了。 众护卫、帮闲原地愣了许久。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衙内在此稍候,小的们进去将那和尚抓了给衙内出气!” “嗯!”高展闷哼一声。 十几个护卫、帮闲各拉刀剑,冲了进去。 高展站在门外等候,宅院里很快传来厮杀之声。 地上的死尸、鼻子里的血腥味、耳边的厮杀声让高展莫名兴奋,恍如梦境。 时间不大,宅院里的喊叫、厮杀之声渐渐消失不见。 抓到鲁智深了吗? 不会都被鲁智深给反杀了吧? 高展正在胡思乱想,“咔”地一声巨响,一扇院门被打飞到半空中。 从院子里撞出一个光头和尚,浑身血污,双手端着禅杖,凶光四顾。 高展大惊。 十几个护卫竟干不了一个和尚? 早知如此,我留在这里作甚? 赶紧逃命多好? 鲁智深怪眼圆翻,大喝道:“泼贼,你是高衙内?” 高展一拍胸口,大义凛然、当仁不让、言之凿凿、器宇轩昂地说道:“不是,我路过的!” “我呸!” 鲁智深上下打量,啐了一口:“你这身打扮,骗得了洒家吗?” 说话间,禅杖高举,劈头盖脸砸下来,高展躲避不及,被一禅杖拍死在地。 白衣的牛头马面又来了…… …… 时空又乱流,宇宙再错乱。 高展却隐约听到牛头马面在说话:“放弃吧,没救了,通知家属吧。” …… “衙内,这就是林娘子家……” 高展再次恍惚醒来,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些身着白衣的根本不是牛头马面,而是医院的医生。 鲁智深的铁拳的捶打、禅杖的重击,实则是心肺复苏的电击。 三轮心肺复苏抢救无效,最终放弃,自己便正式魂穿水浒。 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是不是说,若是这次穿越再被鲁智深打死,这一世的我也就彻底“嗝屁”了? 一想到此,高展心慌。 有心转身逃跑,苟全性命,又不甘心。 凭什么白白被鲁智深打死两回? 扭头瞅瞅挑着灯笼谄笑的高狗儿,气不打一出来,喝令手下: “把他给我砍了!” 众帮闲不明所以,高狗儿也愣了:“衙内,是我,高狗儿?” “砍的就是你个王八犊子!动手!” 一个护卫犹豫着上前,一边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高衙内,一边慢慢拔出刀来,试探着问高衙内:“真……砍?” “砍!” 高狗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是高狗儿啊,小人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为何杀我啊?” “放你妈的嘟噜屁!” 高展抢了护卫手里的钢刀,冷笑道,“我让你死个明白,也让他们听个明白。 “你结交赌徒,欠下赌债,勾结相国寺在逃凶犯鲁智深,把我骗来这里,加害我的性命! “还有!躲在这内宅之人根本不是林娘子,而是朝廷抓而不获的在逃凶僧鲁智深,是也不是?” “啊?”高狗儿大惊,“您您……您是怎们知道的?” “少废话!!” 高展不由分说,斜肩铲背将高狗儿砍翻在地。 不解气,又“噗噗噗噗”捅了好几刀。 众人大惊。 许久,有人反应过来,纷纷恭维高展: “幸好衙内明察秋毫,否则便铸成大错。” “衙内在此稍候,小的们进去将那和尚抓了,替衙内出气!” 众人拔刀抽剑要往里闯,高展喝止:“慢!” 众人站住:“衙内有何吩咐?” 高展说道:“鲁智深曾是老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官,手使一杆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凭你们几个也是他的对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也有人原本打心眼里瞧不起高展,暗自诧异:这货还知道这些? “依衙内高见呢?” 高展看了看众人手里的火把,说道:“用火!过来!” 高展将众人聚到身边,小声叮嘱一番。 众人四散准备。 不一会儿抱来许多木柴,暗夜潜行、蹑手蹑脚、一趟一趟将木柴送进内宅,将门窗用干柴堵个严实。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坛子松油、菜油,倒在木柴之上。 一切就绪,高展一挥手,两个随从将浸了油的木柴点燃。 正是隆冬时节,久未下雨,天气干燥。 干柴遇烈火,一时间浓烟滚滚、烈焰升腾,将房屋的门窗瞬间引燃,烧得“噼啪”乱响…… …… 第003章 退鲁达连遭凶险 大火熊熊燃烧,周边狗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高展看着浓烟烈火,既兴奋又矛盾。 他并不想烧死鲁智深,最好熏晕了他,将他活捉,然后收降他。 可又忌惮鲁智深。 鲁智深是头猛兽,高展怕他突然跳出烈焰,挥舞禅杖,逢人便打。 那就不是“活捉不活捉”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再次被鲁智深反杀。 高展索性左手抢了一个火把,右手夺来一把挎刀,壮胆防身,严阵以待。 又让两个背了弓箭的护卫张弓搭箭挡在前面: “鲁智深闯出来,只管射!” 想了想,还不放心,把狐裘大氅和锦袄都脱了,扔给一个帮闲,说道: “我浑身燥热,你帮我拿着,把你的衣服给我。” 那帮闲没多想,将自己的衣服脱了给高展穿上,将高展的大氅和锦袄老老实实抱在怀中。 不大会儿,房间里传来困兽般的嗷嗷怪吼之声。 护卫、帮闲都面带喜色、弹冠相庆,纷纷恭维高展:“衙内好计,那凶僧必死无疑。” “抓了在逃凶犯,衙内大功一件,正好请太尉走动,给衙内安排一个知府做做……”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巨响,两扇燃烧的门板被打飞到空中,卷起的干柴如烟花四溅。 火焰中跳出一个光头和尚。 如同出笼的黑熊、暴走的怪兽,端着禅杖嗷嗷怪叫、怪眼四顾。 一眼瞧见高展等人,大吼一声,挥舞禅杖赶杀过来。 两个弓箭手急忙放箭,一人射空,一人正射中鲁智深的左臂。 鲁智深浑若无事,带着箭伤,抡起禅杖,左右开弓,将两个弓箭手打飞出一丈多远,死于非命。 高展带来的这些人,有的忠诚,护主心切,各举刀剑,上前迎敌。 有的怯怂,顾不上高展,转身就逃,其中就有那抱着大氅的帮闲。 高展一来为了保命,二来生气,冲着帮闲高喊道:“衙内快跑,把衣服扔了。” 鲁智深早已杀红了眼,听到喊声,迅速锁定逃命的帮闲,举着禅杖直追过去。 那帮闲此刻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慌忙将高展的狐裘大氅扔了。 鲁智深越发认定他就是高衙内,一路哇哇暴叫、紧追不舍,从院里追到院外,追得帮闲大哭不止,边跑边哭: “你不要过来呀……” 喊什么都没用,鲁智深追出三五十步,猛推一杖,打断腰椎。 又一杖,将头骨打碎,打得面目全非。 天色昏暗,鲁智深看不真切死者面目,围着帮闲的尸体转了三圈,仰天大笑三声,趁着夜幕遁逃而去。 “我的妈呀!” 高展远远地看着,暗呼侥幸。 没想到烈火和弓箭也挡不住鲁智深,幸好急中生智,找了一个替死鬼。 其他众人也都不敢上前,直到鲁智深不见了踪影,他们才长出了一口气。 有人过来安抚高展; 有人要去报官; 还有人信誓旦旦,一定要把林娘子抓了,补偿高衙内。 高展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却依然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 当晚回到太尉府,高展倒头就睡,自此一病不起,高烧反复。 这一睡竟昏昏沉沉、颠三倒四昏睡了三天。 梦里,鲁智深动不动就从火焰中跳将出来,挥舞禅杖前来赶杀; “富二代”和“高衙内”的两世“熟人”纷至沓来。 相关的记忆相互抵斥、反复纠缠,直到渐渐融合。 三天后从昏睡中醒来,睁眼看到雕梁画栋的房间,高展确认,他真的来到了“水浒世界”。 脑子里“记起”许许多多“高衙内”做过的事,也“记起”许许多多“高衙内”熟识的人。难免又反复想起凶神恶煞般的鲁智深,依然心有余悸。 那些个没用的护卫不能用了,得赶紧找个厉害的保镖。 …… 上午巳牌时分。 高展睡了三天竟不觉得饥饿,也不觉得乏力,只感到体内憋着燥火,无法排散。 下床,打开房门。 正是隆冬时节,一阵寒风扑来,高展打了一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锦袄。 左右看看,见两个丫鬟秋月、海棠抄着手躲在柱子后面晒太阳,嘴里嘀嘀咕咕、神秘兮兮地不知聊些什么。 高展轻轻靠近,站在了她们身后。 两人不知,兀自低声私语。 只听海棠神秘地说道:“……千真万确,刚从沧州传来的消息,陆谦、富安都被林冲杀了。” 秋月诅咒道:“死了活该!林冲当陆谦是朋友,他却赶尽杀绝,做出猪狗不如的恶事。” 海棠低声说道:“太尉要斩草除根,陆谦哪敢不去?” 秋月哼了一声:“反正都不是好东西,谁死了都活该!” 随后又幸灾乐祸地低声说道: “屋里躺的那个,被鲁智深吓破了胆,活着还不如死了。 “你听他这几日说的梦话,什么‘上市’‘女明星’‘双飞’‘除三害’,乱七八糟,谁都听不懂,说不定会变成疯子,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嘘!”海棠连连摆手,“别说了,万一被他听到,又要折磨咱俩。” “他折磨得还少吗?动不动连打带骂、连掐带拧,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没好,新伤又来,真想趁他睡觉攮他一千刀……” “你小点声”,海棠吓得捂住了秋月的嘴,“可不敢这么想,他若死了,太尉还不得让你我陪葬……” 高展将两人对话听在耳内,内心毫无波澜,只留意到一个信息——林冲已然杀了陆谦和富安。 自己与林冲的大仇算是坐了根。 高展看看秋月、海棠。 她俩都十七八岁,长得清清秀秀、漂漂亮亮。高衙内为何“只是”折磨她们,却没有收了她们? 晚上睡觉的时候,轮流做个“剑鞘”也好。 “咳咳……”高展低咳两声。 秋月、海棠扭头望见是高展,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不出话来。 高展随和亲切。 他笑着去拉两个丫鬟,说道:“快起来吧,以前折磨你俩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好好关照你们。” “关照……” 两个丫鬟更加害怕。 但凡高衙内和颜悦色,肚子里必然憋着坏水。 赶紧哆哆嗦嗦磕头求饶:“衙内饶命,奴婢再不敢胡言乱语!” 高展笑道:“你们真不必这样,以后我会学着做个好人,真的!” “啊?” 秋月、海棠同时惊叫一声。 半年前,他说要“做个好人”,将一个丫鬟推下了深井。 今日又说“做个好人”,岂不等同于将她们判了死刑? “衙内饶命啊!” “衙内饶了奴婢这次,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两个丫鬟苦苦哀求,体如筛糠。 高展反倒为难了。 你瞧,做个好人都不行。 看来不加惩戒的话,俩丫鬟不可能踏实。 还是随便做点什么让她们安心吧,全当助人为乐! 于是板起脸来,吩咐道: “既然如此,你们都到床上躺好,将衣服脱了,我要对你们小惩大诫……” 第004章 索宝刀防身保命 助人为乐、“小惩大诫”了一个时辰。 体内的火气反都散尽了,一身透汗带走了所有的不适。 高展竟神清气爽起来,这才感觉饥饿难耐。 秋月、海棠也都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心里也都踏实了。 高展起床穿衣,顺手摸了四锭大银,一锭五十两,赏给秋月、海棠,一人两锭。 两人惊喜,哪见过这么多的赏钱? 犹豫半天,怯生生接了。 高展这才抚摸着两人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温柔、诚恳、和蔼致歉: “过去是我不好,总是折磨你们。从今以后,只要你们不趁我睡着‘攮我一千刀’,我绝不让你二人再受半点委屈。” 秋月、海棠从未见过高展的眼光如此温柔过,竟都扁扁嘴,差点儿哭咯。 高展肚内饥饿,就对二人说道: “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好吗?” “好好好!” 秋月、海棠连忙去拿吃的,跑了几步又回望高展。 他刚才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高衙内!商量! 原来“小惩大诫”竟有如此功效? 早知如此,早该投怀送抱啊,何必受那许多折磨? …… 秋月、海棠,一个去厨房准备吃喝;一个去通报高俅。 高衙内病体康复,这可是最紧要的大事。 望着两人的背影,高展内心舒坦:其实穿越的日子也不错。 只可惜,随遇而安的日子必不能长久,早晚金兵南下,北宋灭亡。 若不早做应对,就算穿越而来,也没有好日子过。 眼下面临的抉择是,在这君昏臣奸、匪盗横行的“水浒世界”,是做个“乱世之奸雄”,还是做个“治世之能臣”? 头疼! 算了,不想那么多。 等会儿见了高俅,问他要两样宝贝,薅一波羊毛先! …… 海棠去通报高俅。 当丫鬟的没有资格直接面见高俅,凡事需经过太尉府的老都管高聚财。 老都管正在接待送礼的人。 自打高展“惊吓”病倒,前来太尉府送礼的大小官员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都要借机攀附高俅。 老百姓因病致贫,当官的因病致富。 高俅所收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高俅并不出面接待,只是命老都管一一登记。 来的是谁? 送的什么? 有谁没来? 关键是有谁没来! 海棠来报老都管。老都管惊喜道:“小衙内身体恢复了?” 海棠说道:“正是,恢复得龙精虎猛!” 太好了,病好了又能收一波钱! 老都管赶紧收了账本,打发了前来送礼的人,急匆匆赶去高展居住的院落探望。 …… 高展的房门虚掩着。 老都管扒着门缝往里瞅了瞅,见高展提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惊得犹如看到母猪上树一般。 莫不是在画春宫图吧? 不怪老都管诧异。 高俅曾聘请门馆先生教高展读书练字。 不指望高衙内当个渊博的学士,至少能读读写写,方便安排他做官。 瞧瞧太师蔡京的儿子、女婿,各个人才。 要么主政一方,要么为官六部,哪个衙门没有蔡家的势力?高俅对此是又气、又妒、又没办法。 对于高俅的好意,高衙内并不买账,脑子里只有东街的小妻、西街的少妇,哪会闷在屋里练字? 门馆先生换了一批又一批,高衙内却大字也没学会几个。 “衙内好兴致啊?” 老都管推门进屋,笑呵呵地问好。顺眼望向他宣纸上未干的墨迹。 意外!竟不是春宫图,高展写的是两副对联。 第一副对联: 上联是,“库三分日天日地日空气”; 下联配:“杜书包怼人怼畜怼人生”; 乱七八糟的横批:“詹王一点五”。 第二副对联: 上联是:“富二代床榻上贪色猝死无处说理;” 下联是:“花太岁太尉府穿越重生命中注定?” 又是乱七八糟的横批:“愿世界和平!” 高展是书法高手,能写繁简两体。 今天写的是简体字,老都管许多字并不认识,就算认识也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不过,古朴苍劲的隶书竟颇见功力,让老都管十分诧异——谁能想到,高衙内竟深藏不露,背地里没少下功夫。 高展放下毛笔,笑呵呵地问好,颇有“表面涵养”: “老都管怎么来了?天气冷,该多穿件衣服。” 一开口,礼貌有加,周全细致。 老都管更加意外:这他娘还是花花太岁吗? 哪听他说过一句好话? 踢屁股、揪胡子的事情倒是没少干。 “丫鬟告诉我衙内起了身,老奴我专门前来探望。没想到小衙内竟暗下苦功,练了一笔好字!” 高展摆手谦虚,说道:“只是胡乱临过一些碑贴,既比不了赵佶的瘦金独创,更比不了蔡京的沉着痛快……” “呀呀呀!” 一句话吓得老都管如遭雷击,惊恐万状。 “衙内不可乱说,口称圣上名讳,可是要杀头的。我知衙内大病初愈,神志不清,外人面前千万不可乱说。” “行吧行吧。”高展无所谓。 什么圣上、太师,早晚干他们! 说了些闲话,老都管怎么看都觉得高展不对劲。 高展越是知书懂礼,老都管越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告辞离开时,老都管特意要走了两幅对联。 高展嘱咐他:“阅后即焚,免得千年以后,饱食发撑者无所事事、唇枪争辩。” 老都管讪笑应和,将对联收好,去见高俅。 高俅正在书房内喝茶,门外站了许多虞侯、随从。 角落石雕般站立着贴身护卫。 老都管进门不提高展举止反常之事,只说高衙内已经康复。 将两副对联展示给高俅看。 高俅腾地站起来:“这,这是我儿所写?” “千真万确!” “哎呀呀!”高俅大喜,反复观摩两副对联。 “啧啧啧!妙妙妙!” “我儿的书法苍劲有力,想来瞒着老夫下过苦功啊!” 老都管顺势恭维:“初见衙内练字,老奴着实吃了一惊。聊了几句闲天发现,小衙内不光病体痊愈,还收敛了心性,举止稳重了许多。” “是吗?” “一点都不假!依老奴浅见,小衙内以往只是故作轻佻,实则胸怀锦绣,是个可造大才。” 高俅还是不信,毕竟高衙内以前做的烂事太多! “走,去看看他!” 高俅带着老都管来看高展。 贴身的护卫紧紧跟随,与高俅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八尺左右。 其他虞侯、随从远远跟随。 高展正在狼吞虎咽吃东西,看到高俅,急忙起身相迎,只鞠躬,不叫爹。 因为实在喊不出口。 高俅倒是一副老父亲的关爱相,拉住高展的双手上看下看,满目慈祥。 “冷不冷?”“饿不饿?”“难受不难受?” 又将话题从病情扯到书法,将高展夸了半天。 高展少说、多听,含混应付。 高俅絮叨许久,扯到那天晚上的事,信誓旦旦保证:“我儿放心,我已知会开封府滕府尹,让他下发海捕公文捉拿鲁智深,一定给我儿出气。” “唉!”一直在含混应付的高展听了这话,竟长叹一声。 高俅急忙问道:“我儿为何叹息?” 高展演戏:“唉,昏睡这几日,我噩梦缠身。只要一闭上眼,就看到鲁智深举着禅杖赶杀于我,醒来以后也担惊受怕,唯恐那凶僧躲在暗处。若您老疼我、怜我,能否借我两样宝贝防身?” 高俅大笑:“你我父子,说什么借不借的?想要什么,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为父都会取来给你。” 高展不客气道:“第一样宝贝,我想要您珍藏的宝刀。” 高俅珍藏的宝刀,也就是陷害林冲的那把刀。 当初,高俅命人带了宝刀沿街叫卖,引林冲买刀。 又骗他带刀深入军事重地白虎节堂,最终拿下林冲,打入监牢。 那着实是把好刀,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与杨志家传的宝刀不相上下。 高俅大笑:“我儿喜欢,拿去就是。只不过你身体虚弱,又不懂武艺,只怕反被宝刀所伤。” 高展以退为进说道:“不会武我可以学嘛。我想过了,要知耻后勇、奋起直追,每日里三更灯火、闻鸡起舞,早晚有一天给太尉府争气。当然,您要舍不得,我决不强求。” “舍得舍得!哈哈哈哈!”高俅大笑,“我儿要奋进,为父欣慰,宝刀赏你了。来人!” 高俅叫了一名虞侯:“去珍宝阁取我的宝刀来。” 那虞侯答应一声去了。 高俅又问高展:“我儿还要什么?” 高展说道:“若您舍得,这第二件宝贝我想要个人给我当护卫。” “谁?” “他!”高展一指高俅身后石雕般的护卫…… 第005章 赠宝刀以命相托 护卫名叫韩丰。 貌不惊人,沉默寡言,一天到晚说不了一句话。 但高展深知,韩丰武艺高强、心思缜密,是个难得的护卫。 有他守在身边,关键时刻抵得上一支铁甲卫队。 韩丰原本是个杀死坐堂郎中的死囚。 入狱以后,狱霸欺负他三天,他忍了三天。 第四天,狱霸将他饭碗踢烂,他便用破陶碗,将狱霸一伙十六人全部杀死。 狱卒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摞起来的死尸上吃饭,“饭桌”也是摞起来的死尸。 炊饼蘸血、触目惊心。 数十个狱卒谁也不敢上前。 饭罢,韩丰面向着老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高叫一声“儿子不孝”,便闭眼等死。 此事传开,高俅找个替死鬼,替他受刑砍头,暗地里将他要到府上。 全府上下对他畏之如虎,高俅却力排众议,将他收做贴身护卫。 又将他患了重病的老娘养在府上,请名医诊治。 韩丰自此对高俅忠心不二。 高俅说什么也没想到,高展竟然敢点名要韩丰当护卫。 魄力见长! 韩丰也很意外,微微睁眼,便又恢复到木雕石刻的状态。 高俅问高展:“你敢要韩丰当护卫,不怕他吗?” 高展解释:“我敬他是个好汉,更敬他是个孝子。 “您爱他如子,不舍左右。他若跟了我,我也会待他如手足兄弟。” 高俅更加意外,不光魄力见长,说话也中听。 “既然如此,我让韩丰跟你就是。” 韩丰又微微睁眼,嘴上不说,心里却瞧不上高展。 高展不管,大喜道谢。 对韩丰说道:“韩丰,以后你就跟我了。” 韩丰面无表情,眼望高俅。 高俅嘱咐他:“我儿年少,老夫溺爱,以后你当尽心竭力,护他周全。” 韩丰点头,说了一声“是”。 此时,那虞侯取来宝刀,交给高俅。 高俅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真是把好刀,若不是好刀,林冲也不会为之鬼迷心窍。 高俅真心喜欢这把刀,没事就取来把玩。 最近请能工巧匠在刀鞘上镶了七颗名贵的宝石,比之当初,身价翻番。 若不是高衙内索要,高俅无论如何也舍不得送人。 摩挲再三,忍痛割爱将宝刀递给高展。 高展接过刀来,顿感压手,分量十足。 按绷簧拔宝刀,一道逼人的寒气裹挟而出。 藏头裹脑舞了一个刀花,刀锋发出破风铮鸣之声。 “老都管,你过来!”高展冲高聚财招招手。 老都管不明其意,急忙凑到近前。 高展顺手从他头上揪下几根花白的头发,往刀刃上一吹,无声而断。 老都管“大方”地笑了笑,退到一旁。 “好刀!真是把好刀!” 高展赞叹半天,问高俅:“确定给我?” “这还有假?” “给了我,我便做主了?” “只要别毁了就行。” “那好!韩丰……”高展甩手将刀扔给韩丰,“这把刀送你了。” “啊?”一片惊呼。 宝刀价值连城,说送就送了? 高俅也很震惊,做梦也想不到高展能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最诧异的还数韩丰。 练武的人谁不喜欢宝刀? 虽接刀在手,却惶恐不安,不敢承受。 上前两步,低着头将刀地递还高展:“小人不敢受!” 高展不接,背着手笑道:“收着吧,有你在我身边,我用不着宝刀。” 这句话有“托命”之意,韩丰内心暖意升腾。 高俅不由得重新打量高展,欣慰而又诧异。 谁能想到,不成器的高展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赠刀、托命,蕴含着“舍与得”的大心胸、大智慧。 咂舌半天,对韩丰说道:“我儿将宝刀赠你,便是‘以命相托’,你当担负‘以命换命’之责。” “是!” 韩丰单膝跪倒在高展面前,接刀受命,自此跟随在高展身旁。 …… 高俅带着老都管等人离开。 老都管察言观色,见高俅神情凝重,试探着“抱怨”: “可惜了那把好刀,相公割爱给了小衙内,小衙内不知轻重,竟随随便便给了韩丰。” “不!” 高俅摇头,“老夫替我儿高兴。宝刀有价,忠诚无价,我儿赠刀,便轻轻松松笼络了韩丰。韩丰重恩重情,必当誓死效力。” 老都管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呀,是老奴浅薄了,可是太尉您为何闷闷不乐?” 高俅反问老都管:“我儿病了一场,心性大变,数日前还率性胡为,如今却机谋深沉,你不觉得反常吗?” 老都管不敢接话,只是含混、小心地应付: “老奴想来,衙内或许是长大了吧。算下来,他已年满十八岁。” “嗯,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老都管立刻逢迎道:“老奴这就托人去物色王公贵族家的大家闺秀,替小衙内说一门好亲事。” 高俅没说话,心里却立时想到一个人。 儿子高展若能与她成亲,便是祖上积德,祖坟冒烟,高家至少三代无忧。 怕只怕,落花有意,流水骂娘。 想到此处,吩咐老都管:“你去做件事,务必周全……” …… 午后。 八马御街尽头,丰乐樊楼之上。 高展凭窗远眺,大宋宫廷御苑尽收眼底,隐隐传来笙鸣鼓乐之声。 道君皇帝赵佶会不会正在某个宫殿之中逍遥? 宫女裸伴、写书作画? 他若知晓二十年后金兵南下、北宋覆亡,赵家子孙男女要被抓到金国为奴做娼,会不会少一些笙歌燕舞,多一些军国操劳? 可惜了宋廷宫闱那么多好女子哟,给我多好? “唉!”高展顿叹一声。 身后跟随的秋月、海棠相互对望,不敢多言。 角落侍立的韩丰听而不闻,照旧如木刻石雕。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到远处的动静,身子一晃,堵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楼梯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随即门外嚷嚷起来。 “衙内在这里吗?” “小的有好消息通报衙内。” 韩丰确认都是高展的旧相识,才放下心来,重新退到角落侍立。 门外涌进一大帮溜须拍马、腆脸谄媚的帮闲。 领头的看到高展,恭维着大笑: “我就知道衙内来了这里,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们说到做到,已经将您日思夜想的妙人儿送到府上,您赶快回家尽情享用吧……” 高展皱眉:“谁?” 那帮闲急忙赔笑:“瞧您说的,当然是林娘子啊?” 高展大怒:“谁让你们干的?” “这……” 帮闲一愣,旋即笑道,“明白明白,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 “若太尉见怪、言官弹劾,尽管推到小人身上。” 其他帮闲随声附和:“自打林冲写了休书,林娘子日日夜夜独守空房、寂寞难挨,衙内您大慈大悲,权当做善事,去陪陪她吧。” “对对对,今天绝对没有和尚捣乱,衙内尽管放心大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众帮闲来拉扯高展,却被高展连蹬带踹,踹翻了两三个。 “玩玩玩,玩你买了个表!滚!都给我滚!” 不明所以的帮闲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灰溜溜地下了楼。 高展怒气未消。 若想做得大事,身边决不能留下这帮人。 至于林娘子,他是有原则的:君子好色,取之有道,绝不趁人之危! …… 第006章 释林妻良言三劝 太尉府。 高展轻轻推开了房门,一眼便瞧见床上扔着的女人,正是林娘子。 林娘子披头散发、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棉布。 纵然花容失色、形容扭曲,也难掩天生丽质、花容月貌。 怪不得宿主花花太岁为她得了相思病。 看到高展进来,林娘子惊恐又诧异:鲁智深不是说已经拍死了他? 转而愤恨,怒目喷火,恨不得咬死高展。 奈何身子绑着,动弹不得;嘴也塞着,骂不出声。 秋月、海棠、护卫韩丰素知高衙内的脾性,见此情景,自觉退到院外,海棠还要帮着反带房门。 “回来。” 高展叫回三人,吩咐道,“秋月去把她的绑绳松了;海棠去准备五百两银子给她; “韩丰去备一辆马车,送林娘子回家,好生安顿。” 韩丰和两个丫鬟都是一愣,林娘子也是一愣,难道高衙内良心发现,要改过自新? 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林娘子掐断。 高衙内淫性不改,定是要玩弄害人的奸计。 秋月犹豫着走到林娘子身边,又回头望望高展,确认他不是开玩笑,这才安抚林娘子的情绪: “娘子别害怕,公子爷让我给你松绑。” 先掏出林娘子嘴里塞的棉布,又解开林娘子的绑绳。 林娘子如同挣脱兽夹的野兽,跳下床来,抄起桌上的花瓶摔在地上,捡起尖利的瓷片双手紧握对着高展。 瓷片锋利,林娘子的双手割破,鲜血顺着胳膊倒流下来。 “淡定!淡定!”高展后退数步,劝她冷静。 海棠取来一包银锭,用布包包着,交给高展。 高展接了,上前一步,要递给林娘子。 林娘了高叫道:“别过来!” 高展止步,交还给海棠,让海棠送给林娘子。 林娘子不收,抬手打落在地上。 高展叹了口气,将银包捡起来,深鞠一躬,诚恳道歉: “大娘子在上,都怪我一时糊涂,色迷心窍,害得你和林教头劳燕分飞。 “今日之事,全赖那些帮闲自作主张,我并不知晓。我高展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滋扰娘子,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高展试探着缓步上前,将银包递向林娘子。 林娘子并不信他,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呵斥:“别过来,再敢向前我死给你看!” 一转手,尖利的瓷片对准她自己的脖子。 “别”,高展又退回原地,说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还是要把几句话说在当面。 “第一句话,我若有心侵犯你,就不会给你松绑,你逃得出太尉府吗? “第二句话,你父与鲁智深设计害我,虽未将我杀死,却害了许多下人的性命,现如今开封府下发海捕公文捉拿鲁智深。 “我若有心刁难,只需到开封府打个招呼,就能将你父女绑到衙门,株连问罪,哪还有你父女的命在?” “第三句话,事关你夫君林冲……” 林娘子一惊:“我夫君怎么了?” 高展说道:“林教头在沧州牢城营杀了太尉府的官差陆谦和富安,闯下大祸,已投奔山东济州,占据梁山造反,成了山寨里的四寨主。 “聚众造反是户灭九族的重罪,你和张教头难免遭受牵连。 “依我之见,你们父女应火速离开东京,投奔林冲团聚。” 信息量太大,林娘子眼神不定,稍一迟疑便又怒问高展:“你会好心提醒我?” 高展诚恳说道:“我对你只有爱慕,也曾日思夜梦、鬼迷心窍,但天日昭昭,绝无半分加害之意。 “我对林教头也十分仰慕,若能周全你夫妻团聚,算是了却我内心的遗憾与愧疚。你拿着银子赶紧走吧。” 想了想,又提醒她:“若上梁山,见到林教头,千万不要提今日之事,更不要提我将你捉了又放,免得教头心生嫌隙,影响你夫妻二人的感情。” 高展说完,深鞠一躬。 韩丰已让车夫套好了车马,赶到了院中。 高展指了指马车,请林娘子上车。 林娘子盲目地握着尖利的瓷片,不敢轻动。 高展恭请再三,林娘子这才谨慎地走出房间,忐忑上车。 高展将银子扔到车上,放下车帘。 车夫一挥马鞭,赶着车子离去。 林娘子挑起一点车帘,回头望向高展,目光稍一触碰,急忙将车帘放下。 望着离去的马车,高展心生感慨:唉,林娘子真是天下最好的妻子。让人又气、又怜、又心疼的林冲却不是配得上她的好丈夫。 希望上了梁山,林冲能好好待她。 …… 秋月收拾了地上的绳索,又去打扫房间里的碎花瓶。 高展百无聊赖,准备写写字。 海棠急忙取来笔墨纸砚,研墨铺纸。 高展提笔作对,一挥而就: 上联是:“做囚犯、下沧州,忍气吞声,难称好汉”; 下联配:“拒太岁、守贞节,宁死不屈,绝对贤良”。 横批:“背锅还债”。 海棠颇能认识几个字,却不认识高展写的简体字,十分好奇,仗着胆子问道:“衙内所书对联何意?” 若在以往,海棠即便好奇也不敢表露出来。 自被高展“小惩大诫”以来,每日里见高展待人亲和,言行举止令人刮目相看。 尤其今日之事,举止得体,如谦谦君子,海棠才敢发问。 高展将上下联读出来,海棠听了,咂摸道:“写的像是林教头和林娘子,可这横批何意?” 高展笑道:“这四个字念作‘背锅还债’,意思是说,坏事明明是别人做的,却赖在我的头上,我要替人挨骂。” 海棠似懂非懂,高展不再解释。 …… …… 过了数日,老都管喜笑颜开来请高展,口里说着“喜事!喜事!” 高展问道:“有什么喜事?” 老都管卖关子道:“这件喜事要是成了,衙内将一路通天、前途无量。” 高展不动声色:“详细说说。” 老都管神秘地说道:“老太尉托请枢密相公童贯出面,给衙内您说了一门亲事。 “女方送来请柬,邀请太尉和衙内登门赴宴,见面详谈。” “哦?”高展不由得挑起眼眉。 童贯出面,给高俅的干儿子说亲,女人背景不凡啊! “敢问老都管,是哪家的姑娘,不会是公主郡主吧?” 老都管笑得像个弥勒佛: “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但这个姑娘比郡主还要娇贵,跟公主也不相上下。” 高展越发好奇,谁家的姑娘这么大来头? …… 第007章 拒联姻太师下套 略略思考,高展内心已锁定一户人家。 “女方可是姓蔡?” 老都管大笑,竖起大拇指称赞:“衙内聪慧过人,一猜就中。正是当朝太师的小女、十三娘蔡筱筱。 “这门亲事要是成了,您是太尉爱子,又成太师佳婿,岂不是一路通天、前途无量吗?老奴都替您高兴。” 高展面无喜色,他并不关心什么太师、太尉,只关心蔡筱筱的容貌。 他是有原则的——君子好色,有所好有所不好! 越美越“好”! “蔡筱筱长相如何,你见过吗?” “老奴没见过,太尉却见过。太尉说蔡筱筱自小聪慧、天生佳丽,千里挑一。” “过了吧?要真如你所说,聪慧又漂亮,蔡太师位高权重,如何肯将她下嫁于我? “在这偌大的京城,还有比我高展的名声更坏的吗?” 老都管大笑:“衙内不必妄自菲薄。 “您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不说,蔡太师当初离任杭州,进京担任宰辅,高太尉是帮了大忙的。 “若非童枢密和高太尉的举荐,只怕蔡太师还在杭州窝着呢。 “再说了,高太尉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军权在握,就算蔡太师位高权重,也要跟太尉府相亲相近。” “也是哦!那行吧!” 高展觉得有理,就去换了衣服,随着老都管去往前厅与高俅会合。 最关心的问题必须要确认。 高展问高俅:“蔡筱筱到底长什么样?” 高俅大笑:“我儿放心,数年前我就见过那女娃,打小便是个美人坯子。 “说她沉鱼落雁难免夸张,说她众里难寻、千里挑一丝毫不过。” 那就好啊! 高展放心了,有容有貌、地位尊崇,最好不过。 太尉府的干儿子,娶了宰相家的小女儿,五六个大舅子、三四个连襟都身居高位,以后在大宋王朝还不得属螃蟹、横着走? 老都管说得对,拿下蔡筱筱,我就真的是一路通天了。 …… 太师府。 太师蔡京与枢密使童贯围炉而坐,促膝密谈。 蔡京年过六旬,老态初现,眼帘低垂,不怒自威。 童贯身材魁梧,方面大耳。 明明是个太监,却透着阳刚之气,颌下长着几根花白胡须。 蔡京长子、大学士蔡攸陪坐一旁,亲自斟茶伺候。 童贯正向蔡京赔礼道歉:“……太师莫怪,千错万错都是下官之错。高俅求到下官府上,拜请下官前来保媒,下官实难推辞。 “您也知道,下官常年带兵在外,近日才回到京城。我看那高衙内是个俊俏后生,又听高俅将他夸得天花乱坠,这才舍着老脸前来保媒,委实不知他人品低劣,惹太师不悦。” 蔡京喜怒不形于色:“枢相不必介意,老夫已有计较,只需你配合老夫演好这场戏,断了高俅的念头,也就是了。” 童贯忧虑,提醒蔡京:“高俅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只怕今日拒了他的面皮,他怀恨在心,早晚在官家面前编排您的不是。” 蔡京呵呵淡笑:“所以老夫才把相亲变成一场考试。高衙内不学无术,通不过考核,有什么话说?” 童贯释然:“若是这样,下官也就放心了。敢问太师要考较他什么?” 一旁的蔡攸插话道:“家父拟设三道考题。第一道题考较书法,第二道题考较诗词,第三道题考较治国策论。 “汴京城谁不知道高衙内是个纨绔子弟,大字也认不得几个。只怕第一题就让他丢人现眼、知难而退了。” 童贯大笑:“这样最好!高衙内自己不成器,高俅也怪不得下官。” 正在密议之时,家人来报,高太尉带着高衙内到了。 蔡京并不起身,童贯与蔡攸起身前去迎接。 蔡攸接了高展,特意上下打量他。 往日里只听说高衙内臭名在外,今日见面,没想到竟身材挺拔、容貌英俊,礼貌也十分周全。 想想也是,高衙内若歪瓜裂枣、猥琐讨厌,高俅怎么会单单挑他认作螟蛉义子? 只可惜,金玉其外、臭絮其中,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说什么也不能让妹妹嫁他。 童贯迎住高俅。 高俅低声打听:“深谢枢相出面撮合,不知蔡太师意下如何?” 童贯违心邀功,低声说道: “太师听说小衙内行事轻佻,本不愿促成此事,但老夫备下重礼,一力夸赞小衙内人才出众,老太师这才安排家宴,召小衙内前来相看。只要应对得当,亲事有望。” 高俅连连道谢:“多亏枢相成全,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童贯、蔡攸将高俅、高展接到客厅。 客厅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摆满了古玩器皿。 墙上挂着蔡京亲手书写的字画。 其中一幅《观沧海》大气磅礴,放在后世,价值连城。 分宾主落座后,丫鬟们用玉碗银碟盛来打苏州送来的各式点心果脯。 用宜兴的紫砂壶泡好了杭州龙井,茶香四溢。 过了许久,蔡京才在大总管和小丫鬟的陪同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姗姗来迟。 童贯、高俅、蔡攸、高展急忙起身问安。 蔡京笑着压压手:“坐坐坐。官家临时派了王公公来,问起江南旱情,缠住了老夫的身子,怠慢了高太尉和小衙内,还望不要见怪。” “不敢不敢。” 高俅急忙行礼,“老太师为大宋朝廷、黎民百姓,日理万机、夙夜在公,令人钦敬,下官为犬子之事前来搅扰,内心惶恐啊。” 蔡京微笑摆手:“你我同殿为臣,不要客气。看座!” 重新落座,蔡京、蔡攸、童贯、高俅开始了繁琐的嘘寒问暖,扯了许久也不往正题上扯。 高展陪坐一旁,摆出洗耳恭听、受教良多的模样,其实早已神游天外。 他只想见一见蔡筱筱,看看她到底有多么漂亮。 能不能比得了杨幂、景甜、刘诗诗、迪丽热巴、古丽娜扎、李一桐、宋祖儿、赵樱子、杨超越、白鹿、姚晨、贾玲…… 可哪有那么容易? 这年头的女孩子,嫁人之前,藏身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说见就见的。 何况这是在太师府,前来相亲的公子衙内,如同等待太师府采购的货品。 太师府相中了,你和蔡筱筱才有下一步可能。 太师府看不中,想见一面也不可能。 蔡京、童贯和高俅又扯了许久:从江南大旱扯到山东匪患;从朝纲政治扯到百姓福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茶水蓄了几番,才终于扯到儿女教育和婚嫁的话题。 高俅夸赞太师的儿子、女婿都是国家栋梁。 蔡京夸赞高展相貌出众,前途无量。 童贯作为媒人,三番铺垫以后,摆出极力撮合的架势,夸完太师夸太尉,夸完高衙内,又夸蔡筱筱,最后说道: “……所以下官看来,蔡高联姻是天作之合,至少有‘三好’……” …… 第008章 出考题存心不良 蔡京像个捧哏一样,很给面子地说道:“哪三好呢?” 童贯说道:“一‘好’门当户对。 “老太师地位尊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太尉身居要职,深受恩宠,正好做亲家; “二‘好’郎才女貌。小衙内相貌堂堂,胸怀锦绣,文武全才,千里挑一。 “太师的掌上明珠更是人中龙凤,知书懂礼,品貌俱佳; “这三‘好’福荫大宋、造福黎民,是好上加好。” 蔡京笑道:“枢相夸大了吧,不过两个乳臭小儿,如何能‘福荫大宋’‘造福黎民’?” “能,当然能!” 童贯笑着解释,“老太师文治三省,高太尉武领三军,蔡高联姻,将相谐和,我大宋必将长治久安,岂不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蔡京大笑,高俅也暗暗感激童贯撮合。 只不过,那段夸赞高展的用词让他心虚: “相貌堂堂”还算贴合,“胸怀锦绣”“文武全才”“千里挑一”实在夸得不着边际。 当然,怪不得童贯,人家也是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应该感激才对。 高俅眼望蔡京,盼望他盖棺论定,将婚事定下来。 恰在这时候,太师府的大总管陪着笑走进来,附耳在蔡京的耳边低语几句。 蔡京说道:“枢相和高太尉不是外人,让她直接进来就是。” 大总管点头离去,不大会儿,带来一个小丫鬟。 丫鬟轻巧碎步快速走到太师身边,见礼之后将一张字条递给蔡京。 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自行离开客厅,站在院外候着。 蔡京看了字条,微微皱眉,随后将字条放下,轻叹一声: “唉,一家女百家求,女儿长大,早晚离巢,此乃人伦常情。可老夫年龄越大,越想不得那一刻。 “实不相瞒,老夫养育了众多儿女,最心疼的就是小十三,最舍不得的也是她,怕她择婿不良,受了委屈。 “说句自私的话,于儿女婚嫁,老夫从没想过要福荫大宋、造福黎民,也从不渴求女婿能出人头地、封王拜相。 “老夫只希望他们小夫妻相敬如宾、平安顺遂。所以,老夫择婿最看重人品德行。 “刚才听了枢相的介绍,老夫很是欣慰。 “太尉虎子,一表人才,深得老夫之心。只是有个难处……” 童贯急忙问道:“有何难处,请太师指教。” 蔡京拿起丫鬟刚才传递的字条,冲高俅笑道: “小女娇生惯养、自小任性,老夫管得了国家大事,独独管不了我这个女儿。 “这不,她让贴身丫鬟传话,择婿之事必须她来做主,还出了三道考题,要考较衙内的才华。 “衙内通过考题,她才应允这门婚事,你说这……唉,让老夫为难。” 蔡京“无奈”叹气,童贯配合演戏: “太师说哪里话来?太师开明,儿女才有主见,下官看来,这是好事。高太尉以为如何?” “呵呵,是是是。” 高俅讪笑附和,内心却在暗骂。 你们铺垫了那么多,却是要出题刁难。 择婿又不是考状元,答什么题、考什么试啊?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什么题他能答得好? 除非问他如何调戏民女、追娼逐妓。 唉,只怕蔡高联姻之事悬了。 “既然如此”,蔡京将那张纸条递给了儿子蔡攸,说道, “我们考一考小衙内的才华,也好让小女满意。” 蔡攸接了字条,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笑道: “小妹这几道题倒也简单。凭高贤弟文武全才,不足为虑。这第一道题目是,‘请讲述习练书法的心得’。” “这道题出的妙!”童贯立刻称赞。 “书法见人品,贤侄女题目出得极好,正契合太师择婿的标准。 “下官提议,老太师书法大成,这客厅之中正好挂了太师亲手书写的字幅,不如请高贤侄先谈一谈心得,如何?” “也好”,蔡京点头,对高衙内说道: “衙内不妨看一看墙上挂的这几幅字,只管批驳,不必顾忌老夫颜面。” 蔡京、蔡攸、童贯,连那总管和丫鬟,都目光各异、各怀心思瞅着高展。 都知道高展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太岁、净街大王,只知道调戏妇女,懂什么书法? 且看他当场出丑,丢人现眼吧。 唯有高俅额头冒汗。 他虽看过高衙内写的对联,却至今都无法接受,反倒是那个‘握笔如握搅屎棍’的形象“根深蒂固”。 真怕他乱说一气,暴露本性。 要是在太师府丢人现眼,哪还有脸跟蔡家联姻?传出去更是笑柄。 高俅强颜欢笑,把目光望向高展。 没想到,高展面带微笑,神色自若,胸有成竹。 其实高展正暗自窃喜,这题目出的,简直像在作弊。 他前世虽然是个富二代,但从小看了许多杂书,也专门练过书法,是书法高手。 临摹过古今许多大家的作品。 偏偏第一道考题考的就是书法。 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高展站起身来,表情谦逊,深施一礼: “太师、枢相在上,小侄惶恐不安。太师书法已至化境,超越晋唐圣贤,连书圣王羲之也望尘莫及,小侄岂敢撒野妄评?” 话说得漂亮,却有耍滑推脱之嫌。 蔡京哪能放过:“衙内不必过谦,只管放心大胆评来。” 童贯附和道:“我大宋国朝,书法大家辈出,苏、黄、米各成一派。与他们相比,贤侄以为太师书法精妙在何处呢?” 童贯把题目“缩小”了,却实实在在挖了一个坑。 从“漫谈蔡京书法”到比对“苏黄米蔡”,等同于加了难度。 想要比较,必先了解,更不容易糊弄。 高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蔡京、蔡攸、总管、丫鬟看热闹不嫌事大,专等着高展出丑。 高展心里明镜似的,早就猜出童贯与蔡京串通一气。 出题考试是假,借机刁难是真。 他们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蔡家根本瞧不上自己,也不能接纳自己成为蔡家的女婿。 考试无非是个拒之门外的借口。 你们越是这样,我高展越是不让你们得逞。 想看我出丑,没门! …… 第009章 论书法技惊四座 “既然如此,小侄斗胆谈一谈学习心得。不当之处,请太师、枢相和大学士不要见笑。”高展又深施一礼。 他左右看看,径直走向墙上挂的那幅《观沧海》。 一边走一边如同授课的先生,侃侃而谈: “小侄以为,我大宋顶级大家当中,论书风可分为三派。 “第一派,以‘文忠公’欧阳修和‘忠惠公’蔡襄蔡龙图为代表,以继承为主,缺少创新; “第二派,以东坡先生和豫章先生为代表。 “他二人以禅悟书,互为影响,在继承古法的基础上,大出新意,自成一体,从容娴雅,影响深远。 “这第三派嘛……” 高展手抬蔡京,说道:“当以蔡太师兄弟二人为代表。 “尤其太师的字,体势开张中有聚散,用笔遒劲中见姿媚。从书法技法和体势姿态的多样变化来说,太师的书法实在是我大宋巨匠。 “大家请看这幅‘观沧海’,每个字都霸气外漏,流露着权贵之相、王者之气。 “再看这笔法,精道而又沉稳,一气呵成,没有半分阻滞,作品布局酣畅淋漓,有沉着痛快之感。 “因而小侄以为,论书法造诣,苏黄米蔡,以蔡为尊,老太师天下第一,无出其右。 “为表敬意,小侄有两句小诗敬送老太师——‘落笔酣畅字清妍,蹑晋踪唐傲宋贤。字字珠玉万金价,可望难追仙迹远’。” 高展改编书法大家启功的一首诗作为结尾,豹尾升华。 再看蔡京、蔡攸、童贯等人,全都愣了。 谁能想到,高展对书法的研究竟到了如此境界。 不是说他狗屁不懂,只会牵狗架鹰、调戏妇女吗? 你听听人家,评论书法,头头是道,言之成理。 人家还能写诗。 不光会写诗,人家还能借诗拍马屁,多么游刃有余? 难道说他背后有高人指点,料定我们要出题刁难,所以找人捉刀、提前准备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 要不然他一个纨绔子弟,如何突然像变了个人? 最高兴的当然是高俅,若不是在太师府,他早都一拍大腿、鼓掌叫好了。 啧啧啧! 我儿多有出息? 以前只知道他会耍流氓、调戏良家,今天才知道他是个大才子。 吟诗作对、出口成章!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街撩妹一把好手,厅堂论书大家风范。 真是“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的文武全才! 高俅看看那个、瞅瞅那个,忍住了鼓掌叫好的冲动,小心地对蔡京说道: “犬子才疏学浅,让老太师见笑。” 蔡京这才不情愿地淡淡笑道:“衙内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地,出人意料。这一题衙内通过了。” 高俅大喜,替高展深谢蔡京。 童贯也假模假样地恭喜高展。 蔡攸又拿出那张小纸条,看了看第二条题目,暗想道: 天下皆知我父喜好书法,你投其所好、想好了拍马之词,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第二道题目,想必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吧? 蔡攸清清嗓子,笑着说道:“高贤弟的高论让愚兄受益匪浅,舍妹听了也定然喜悦。下面请贤弟听一听这第二道题目:请‘即景作词一阙,不限词牌’。” “作词?”高展有点懵。 “对!” 蔡攸察言观色,暗自得意,“即兴发挥,作词一阙,贤弟大才,必能信手拈来。” 信手拈来个屁! 高展暗骂。 谁会作词啊? 二十一世纪流行段子,说段子倒是能信手拈来,荤的素的都行。 作词?屁也不会。 算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既然不会作词,不如实话实说,省得当众出丑。 想到此处,坦诚一笑:“实不相瞒,我于吟诗填词一窍不通,这道题只怕过不了关,就当认输吧。” 蔡攸心说怎么样,就知道那道题是蒙的吧? 换道题就露馅了。 “贤弟玩笑了,刚才赋诗点评,出口成章,才华横溢,这会儿请你作词,怎么又说不懂呢? “难不成,你刚才的点评都是找人捉刀写就,背好了再来应付太师府的吗?” “小弟哪敢”,高展从容应答,“我都不知有考试环节,又怎么可能提前准备?实在是不通诗词,深怕贻笑大方。” “哎,此话不妥。既然是考题,还望贤弟不要推却。” 瞧瞧,推还推不掉,认输都不行。 高展犹豫,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容我稍作思考。” 高展在房间里慢慢踱步,脑子里飞速旋转。 他在想南宋有什么名人名作可以借来应付。 许多南宋大家在高展脑海里飘过:辛弃疾、李清照、文天祥、岳飞…… 许多闪亮的词句流星般划过深沉的记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零丁洋里叹零丁,惶恐滩头说惶恐”,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呀! 《满江红》可以啊,别说自己,连秦桧都会,还让全军复诵呢。 真难为张大导演胡扯八诌,竟然把《满江红》设定为岳飞狱中绝笔。 他都狱中绝笔了,又怎么能“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词到嘴边,高展突然皱眉“刹车”,觉得“创作”《满江红》不合时宜。 在太师府相亲,怎么就“怒发冲冠”了? 北宋正繁华,怎么就“靖康耻、犹未雪”了? 你才十八岁怎么就“三十功名尘与土”了? 明明山河稳固,怎敢说“旧山河”? 你要为唐朝复辟吗? 那不是要造反,脑袋瓜子还要不要? 可眼下的问题是,除了这首《满江红》,其他都只能记起“乱琼碎玉”,没一首能完整背下来的。 这可怎么办?难道蔡筱筱与我无缘了? 人家“千里挑一”,我连面都没见上,岂不是亏了? 高展暗暗憋闷,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一步、两步、三四步,五步、六步、第七步,目光又落在那幅《观沧海》上。 哈哈,有了! 高展自信抬头,内敛谦逊的眼光扫过众人。 蔡攸惊问道:“衙内才来回踱了七步,就已经想好了一阙词吗?若真如此,堪比三国七步成诗、八斗才子曹子建。” 高展谦虚道:“惭愧惭愧,我哪敢跟曹子建相比?曹子建七步成诗,我七步只憋了一脑门子汗。 “不过,蔡太师亲手所书的这幅《观沧海》,的确让我想到了军阀混战、刀兵四起的三国时代。 “魏蜀吴三足鼎立,连年征战,苦了万千黎庶。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命如草芥。 “而那些王侯将相,虽风骚一时,时过境迁之后也早已化为枯骨黄土,如繁华旧梦。 “想到此处,小人感慨万千,斗胆凑了一首《临江仙》,当众献丑,还望太师、枢相和大学士不要见笑。” 蔡京微微颔首:“大胆作来!” 高展微微一笑,只诵出一句,就让众人惊为天人…… 第010章 七步词再显才华 原来,高展从《观沧海》想到了曹操,从曹操想到了三国,从三国想到了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不会作词还不会唱歌吗? 高展从容自信,先声夺人,朗声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好家伙,只这一句,蔡京、蔡攸、童贯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句词与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以及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异曲同工,甚至更显大气。 蔡京、蔡攸都是文学大家,童贯时常陪在书画皇帝的身边,耳濡目染,也浸润了许多诗词鉴赏的修养,不由得暗自赞叹。 高展继续:“……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嘿!这词儿作的,棒极了!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高展一气呵成,气势逼人! 蔡京、蔡攸、童贯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多么大气磅礴、荡气回肠一首词? 在成败得失之间,写尽了历史兴衰、人生沉浮。 听高展吟诵,如置身长江之畔,听涛声波澜壮阔,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豪迈、悲壮、失落、孤独,以及对名利的淡泊与轻蔑。 天啊! 为什么一个花花太岁能写出如此磅礴大气的一首词? 既然他心胸如此豁达,又怎么会留恋人妻少妇? 这说不通啊! 而且,人家只来回踱了七步,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七步成诗,但那“煮豆燃豆萁”充满了对曹丕的怨愤和无力的声讨。 你听听高衙内的这首《临江仙》,同样是压力之下、七步成词,却流露出“白发渔樵”般超越年龄的洒脱与旷达。 多高的境界啊!! 最高兴、最激动的当然还是高俅。 他心花怒放,浑身舒泰,恨不得扑过来亲高展两口。 还是那句话,我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街撩妹一把好手,吟诗填词大家风范! 绝对是“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的文武全才! “老太师”,高俅忍不住“嚣张”地“谦虚”道: “犬子才疏学浅,仓促之下胡诌几句,班门弄斧,不登大雅之堂,也不知能否过关。” “呵呵,过关,过关!”蔡京憋屈道。 能不给人过关吗? 你不让他过关,他反将一军:“那你来一首好的?” 试问谁能来得了? 别说在座的几个,就算把大学士苏轼“挖”出来,就能保证压过高衙内吗? 两道题都没难住高衙内,接下来怎么办? 难不成真要把女儿嫁给这个下三滥?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了当,拒之门外,管他高俅的面皮不面皮。 这下好了,骑虎难下。 蔡攸暗暗留意蔡京的神情,又拿起那张字条。 其实蔡攸没蔡京那么担心。 你高展能评书论字、吟诗填词,但这第三道题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别说你年仅十八岁,就算你爹,也未必答得上第三题来。 “高展贤弟才华过人,愚兄佩服。接下来这第三道题目对贤弟来说更不足为道了。” “请讲!”高展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题目是:当下常有小股暴民不感皇恩,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烧杀抢掠,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若你为官一方,治下匪患四起,如何治理?” 嘿! 刚才考书法诗词,这会儿考申论了? 不过,你们有点太不要脸吧? 山贼啸聚山林,是因为“暴民不感皇恩”吗?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都赖山贼烧杀抢掠吗? 你怎么不想想皇帝赵佶多昏庸无道? 你们要是勤政爱民、造福百姓,哪还有那么多的暴民? 你蔡京尤其不是玩意儿,说什么“丰亨豫大”,替赵佶享乐提供歪理邪说。 要想根治匪患,皇帝我来当就行。 登基第一件事,我先罢了你蔡京的相! 心里这样想,嘴上当然不敢说。 微微一笑,非常自谦。 “弹压暴民,根治匪患,是一道难解的大题。小人常年感受浩荡皇恩,所见皆是人间繁华,哪有治理匪患的见识? “倒是太师和枢相,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征南扫北,为我大宋王朝建功立业,彪炳史册,光耀千秋,当着太师和枢相的面,我哪敢大放厥词?” “哎,贤弟又谦虚,自古英雄出少年,说来无妨。”蔡攸只管催促。 童贯也说道:“贤侄不必拘礼,说说吧。” “既然如此,我就斗胆乱说,请太师、枢相和大学士不要见笑。” 略作思考状,高展开了口: “若我为官一方,首先要按照太师教诲,研学太师治国方略,改善民生、造福百姓、公正为官、廉明行政,让百姓安居乐业,尽量不让其流离失所、无业糊口,也就不会有流民暴乱了。 “当然,若有暴民不感皇恩,烧杀抢掠,打家劫舍,为害一方,我将视贼势不同,选取不同的平乱策略,尽快剿灭贼寇,安抚百姓。” 蔡攸问道:“如何‘贼势不同,策略不同’?” 高展解释道:“若暴民不过三五百人,不成气候,可以出兵剿匪。官兵一到,抓的抓、杀的杀、发的发,匪患自除。 “若暴民越聚越多,成千上万,养成贼势。可先安插内应,挑起对立,使其内部分化、相互争斗。朝廷再派官兵各个击破,便可清除匪患。 “若暴民流寇已养成大势,举旗造反,攻城拔寨。朝廷冒然出兵,纵然能平息叛乱,只怕也会损耗国力。 “我会建议朝廷恩威并施、笼络匪首、招安许愿,以官位和名利使其为朝廷出力报效。将贼人整编以后,令其出征作战,征讨其他暴民。 “待他们斗得多败俱伤之时,朝廷或出兵剿灭,或选择良善之辈任用,可随意处置。 “只要操作得当,朝廷不费钱粮、不损兵将、不耗国力,便可剿灭叛乱,长治久安。太师、枢相以为如何呢?” 高展侃侃而谈,所说其实就是《水浒传》中朝廷对付梁山的招数。 常年在外征战的童贯不禁拍案叫好,“好”字喊了一半,突然意识到立场不对,急忙收声,十分尴尬。 高俅的骄傲已难以自制,不禁喜形于色。 哈哈,真真真的没想到,我儿对于治理匪患,竟还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他什么时候学的呢? 为何以前深藏不漏、故作纨绔? 说来说去,还是、还是、还是那句话: 我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街撩妹一把好手,吟诗填词大家风范! 绝对是“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的文武全才! …… 第011章 拒婚配李代桃僵 “太师”,高俅“傲娇自谦”: “我儿自小顽劣,不学无术,平日里不读诗书,只知道信口开河,请太师多多见谅。” “哪里哪里。” 蔡京相当憋闷,却不能否认高展的才华。 明明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收场,也只能强颜欣赏,违心夸赞: “虎父无犬子,小衙内学识渊博,见识高远,如此年少却有远见卓识,老夫十分欣赏。” 高俅笑道:“深谢太师夸赞,既然如此,您看我儿与筱筱姑娘的婚事……” “哈哈哈……”太师故作大笑,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答应下这门婚事。 高展的名声实在是太坏。 别的不说,当街调戏林冲妻子就闹得满城风雨。 不知道有多少言官弹劾高家父子,如何能将小女下嫁于他? 后悔啊,一开始就该拒绝,不该“引狼入室”。 蔡攸急忙上前,岔开了话题:“已是正午,宴席摆下,请枢相、太尉先入席再议吧。” “也好!” 童贯先站起身来,“下官早已饥肠辘辘,一定要借此机会,跟着高太尉和小贤侄蹭老太师一顿饭,太尉、贤侄,请吧?” 高俅却很不爽:这他娘啥意思?三题答完,黑不提白不提了?那还要答题做什么? 可碍于蔡京的权势和童贯的面皮,高俅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跟着起身。 “那就叨扰了!”高展也急忙站起身来。 他根本不怕蔡京和童贯说话不算话。 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堂堂的枢密使,就算赖账,也得给个合理的解释。 这时候,一直守在院里观望的丫鬟飞也似地跑回内宅,去找蔡筱筱报信去了。 …… “小姐,不好了。” 还没见着人,丫鬟的喊声已传进了闺阁之中。 闺阁中的蔡筱筱停下手里刺绣的针线,微动袅娜身姿,轻抬芙蓉粉面,望着冲进来的丫鬟,责备道: “瞧你着急忙慌,什么事不好了?” 丫鬟捂着胸口平复气息,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高衙内……三道题都答上来了。” “当真?”蔡筱筱惊愕。 三道题目是父亲蔡京和兄长蔡攸共同商定。 虽不比皇帝出题点状元,要想答好,也得有真才实学。 高衙内如何能答出来呢? 丫鬟言之凿凿:“是真的!太师和大学士的表情你是没看到,意外得很呢,答到最后,童枢密都忍不住叫好。” 蔡筱筱依然不敢相信:“你慢慢细说,第一道题高衙内点评了谁的书法,怎么说的?” 丫鬟道:“他点评的是太师的书法,说的头头是道。他说‘苏黄米蔡’,以蔡为尊,太师的书法天下第一。 “最后还当场作了一首诗送给太师,结结实实拍了一个马屁。他说的一套一套的,我学不上来。” 蔡筱筱微簇娥眉:“后来呢?即兴作词,作的什么词?” 丫鬟为难道:“是一首‘临江仙’,但我只记住了第一句。” “背给我听。” 丫鬟想了想,回忆道:“第一句好像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金’英雄’……” “‘淘金’英雄?” 蔡筱筱困惑,“是‘淘尽’英雄吧?‘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哇,好壮阔的一句词,有杜圣人和苏学士的文辞气象。 “奇怪,不是说高衙内是个纨绔子弟吗?” 丫鬟道:“我也纳闷呢。” “再后来呢,暴民作乱,高衙内说如何治理?” 丫鬟道:“他说了很多,我没记住原话,只记得他说,‘贼势不同,策略不同’,大概意思就是说,如果贼人少,就发兵剿灭;贼人多一些,就分化他们; “如果贼人太多弹压不住,就招安他们,利用他们打别的贼人。 “这样的话,朝廷不费刀兵,就能把贼人给剿灭了。” 蔡筱筱摆手笑道:“这道题答得并不好,若是让我作答,我会首先强调:为政之要,务求勤廉从政、宽厚待民,让百姓安居乐业,那样就不会有暴民滋生了。怎么样?” 蔡筱筱得意地看着丫鬟。 哪知道丫鬟撇着嘴,小声说道: “人家第一句就先强调了这个,说的比你还好,还拍了太师的马屁。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高衙内通过了考试,只怕太师要把你许给高衙内了。” “那不行!”蔡筱筱愤然起身。 “高衙内人品恶劣,前些时日逼得一个禁军教头妻离子散,这样的畜生我死也不嫁!我问你,高衙内现在何处?” “正随太师赶去水榭用餐。” 蔡筱筱眉头一挑:“有了!你去将拾五叫上,让她冒充我,到水榭等着高展。” 丫鬟诧异:“小姐的意思是,让高衙内看到拾五,误认为她就是你,而后自行离开、婚事作罢吗?” 蔡筱筱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若高衙内贪慕太师权势,坚持订亲呢?” “那就让拾五嫁他便是,大不了让我爹将拾五收作干女儿。” 丫鬟捂嘴笑了一下,继而为难道:“我怕太师责怪。” “不会,我们这么做反倒解了我爹的难题。赶紧去吧,有什么事我担着。” 丫鬟放心了,刚要走,又想起一事,对蔡筱筱说道:“其实那高衙内少年英俊,小姐真的不要见一见吗?” 蔡筱筱哼了一声:“纨绔子弟,人品低劣,能英俊到哪里?不见!” 丫鬟不再坚持,只得赶紧去找丫鬟拾五。 …… 太师府的丫鬟个个聪明伶俐、干净利索,唯有拾五特殊。 聪明不伶俐,干净不利索,是个又高又胖的大丫头。 只因从小陪着蔡筱筱长大,才能保住太师府的一份差事。 丫鬟找到拾五,把事情一说,拾五当即应允下来,赶紧更换衣服,去做准备。 …… 水榭暖阁位于后花园正中,建在湖上梅林之间,九曲回廊将花园和水榭连通。 蔡京平日不在水榭用餐,只有接待贵客时才在水榭暖阁之中摆宴。 高展随着蔡京、蔡攸去往水榭,正是隆冬,梅花绽放,香味扑鼻。 高展走在队伍的最后,随着众人缓步而行。 七拐八绕,穿林通廊,边走边看。 一路之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古树名木,奇峰怪石,极尽豪奢。 就凭这处宅子,就该治蔡京一个贪腐之罪。 也就是在赵佶这样昏庸无能的皇帝手下,才会有蔡京这样贪婪堕落的太师。 靖康之耻,绝不是因为金兵强大无敌,而是大宋腐朽所致。 即便没有大金国入侵,也会有大银国、大铜国。 正胡思乱想,身后跟上来一个丫鬟,正是在客厅里递纸条的那个。 她急匆匆从高展身边跑过,嘴里嘟囔着:“坏了坏了,小娘子还在水榭里,可别撞上。” 她故意说给高展听的。 高展听了果然一喜,心说是蔡筱筱吗?正好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 第012章 奔现死大失所望 高展的目光追随着丫鬟,一路瞧见她上了曲桥,进入水榭。 高展等人上到曲桥上时,丫鬟已陪着一位衣饰华丽的女子从水榭里出来。 远远地看到那女子,高展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是蔡筱筱? 千万别! 就她这身材,哪是“蔡小小”,简直就是“猪大胖”。 像是刚生过孩子,又高又胖,五大三粗,走路的时候,两条大腿能磨出血泡来。 高俅不是说蔡筱筱花容月貌、千里挑一吗? 怎么个千里挑一? 一千个人里面挑出一个最胖的吗? 长这样,我还费劲巴拉答了三道题? “稳住稳住!”高展拍拍胸口,自我叮嘱。 转眼间,那胖女子已走到近前。 高展看得更加真切,好家伙,伙食真好,怕只有家大业大的太师府能把人养这么富态。 高展不动声色,就等着她与蔡京打招呼,以确认她的身份。 不等蔡京、蔡攸开口,那胖女子微微万福,娇滴滴问安:“父亲在上,筱筱有礼了。” 而后不等蔡京还礼,低头掩面与众人擦肩而过。 胖大的身子差点儿把童贯挤到湖里。 走到高展面前,特意停下脚步,长袖半遮面,露出半张胖脸,冲着高展害羞一笑,便飘然……轰然而去。 就是这一笑,高展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刚稳定心神,陪同的丫鬟也与高展擦肩而过,不忘同情地看他一眼:“高衙内,我家小娘子相中你了!” 高展天旋地转,胸口发闷,差点儿原地吐血。 这他娘真是蔡筱筱?!! 造孽啊! 我好容易穿越而来,竟让跟这样的人相亲? 你们还好意思出题考我,要脸不要脸? 高俅也不是个东西,你骗我说她千里挑一。 这哪是千里挑一?这他娘“千里挑猪”吧? 明白了!你高俅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为的是你攀附蔡京、加官晋级、升官发财,我就是你的工具人。 高展气不打一处来,进入水榭前托词将高俅拉到一边,委屈地说道:“你瞧见了吗?那就是‘千里挑一’的蔡筱筱?” 高俅也正烦躁,数年前所见美人坯子,怎么竟长得如此奇形怪状? “我儿莫要焦躁,待我问个明白。” 进入水榭,分宾主落座。 高俅探身讪笑,问道:“老太师,刚才那女子便是筱筱姑娘吗?” 蔡京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反而试探道:“我记得太尉数年前见过我家小女,不认识了吗?” 高俅含糊:“倒见过一面,那时筱筱姑娘年纪尚幼,数年未见,下官已认不清了。” 蔡京笑了,索性糊涂里来、糊涂里去,说道:“记不清也属正常,变化太大。” 这句话在高俅听来,刚才那个胖姑娘就是蔡筱筱。 “确认”了身份,高俅心也凉了,觉得对不起高展。 高展更严重,都快崩溃了! 酒宴开席,推杯换盏,谁也不提结亲,只说一些朝廷上下的事。 高展求神拜托,这样最好,吃完饭,各自散伙,谁提结亲谁不得好死。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童贯外出净手,蔡攸亲自陪同,来到无人之处,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过了更好一会儿,两人才折返回来。 再次落座,童贯主动提起高展和蔡筱筱的婚事,对蔡京说道:“感谢太师款待,下官受人所托,舍着老脸问问,您对衙内可还满意吗?” 蔡京瞧瞧童贯,又看看蔡攸,蔡攸微微点头。 蔡京已然明了,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笑道: “老夫说过,我管得了天下大小事务,独独管不了我那女儿,需征询她的意见。 “当然,小女丑陋,老夫怕高太尉和小衙内挑眼,相不中小女,所以还是先问问太尉的意思吧。” 童贯就转问高俅:“高太尉,你托我做媒,该牵的线我牵完了,这饭也吃了、题也答了,该你说话了。” “这……” 高俅尴尬讪笑,话在舌边转了三圈,终于违心地说道: “深谢枢相撮合,能跟太师做儿女亲家,下官自然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高俅想的是,这门亲事蔡京可以拒绝,他却拒绝不得。 蔡京官大,谁官大谁有理,主动权就抓在谁的手中。 何况是他上门提亲,如何敢反悔拒绝? 高展却早已“疯”了,恨不得抓起桌上的盘子,拍在高俅的脸上。 你倒“求之不得”了,我怎么办? 我不喜欢吃肥肉! 必须要站出来说话了,若不然生米煮成熟饭,胖丫头砸到手里,没地方买后悔药去。 高展见过大世面,胸有大城府,内心翻江倒海,脸上却云淡风轻。 他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童贯问道:“贤侄为何叹气?莫不是不愿意这门婚事?” “当然不是”。高展急忙起身,冲童贯和蔡京深施一礼,说道, “从太师刚才的话音,小侄已明了太师的心思,虽然我答了几道题,但太师看不上小侄,不愿将筱筱姑娘下嫁于我。只是碍于家父的颜面,才没有出言训诫。 “太师不必照顾小侄的颜面,我不怪您,是小侄不成器,怪不得旁人。 “一来,小侄品行不佳,恶名在外; “二来,小侄文不成、武不就,未经科举,也没有功名,更没有个一官半职,配不上筱筱姑娘。 “三来,小侄既不懂经商,也不会耕种,从小到大,身上所穿、生活所用,一分一厘全赖家父支撑,小侄如同废物一般。 “试问天下父母,有谁愿意将女儿下嫁给我这样的无用之人呢? “其实,自打小侄进了太师府,内心之惶恐、不安与自卑,从未一刻消除。 “老太师让小侄进门,已经是天大的包容,小侄万不敢再有任何非分期许,小侄还是自动退出吧,免得惹太师上火。 “不过,既然来了一趟太师府,见到尊崇的老太师,小侄当言明心智。 “从今以后,我当知耻后勇,改过自新,奋发图强,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待功成名就之时,再来斗胆求亲。” 说完之后,高展再次深施一礼。 明明很虚伪,漏洞也很多,样子却很诚恳。 蔡京老谋深算,当然听出高展所说全是托词。 但他需要这么一个台阶,于是虚情假意,佯装惋惜,还顺便做个人情,说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难得小衙内胸怀大志,不愿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既然如此,老夫有个提议,咱将婚事搁置一旁,日后再议。 “请高太尉与吏部联系,若有好去处,可报于老夫,老夫举贤不避亲,定然亲自向圣上保举衙内。” 高俅大喜,急忙拉起高展鞠躬行礼:“深谢太师照拂!” …… 第013章 出纰漏命中注定 去了一趟太师府,考了一次“相亲试”; 见了蔡筱筱一面,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婚事未成。 高展心情缓和了一些,虽受虚惊一场,好赖有所收获——当朝太师一句话,他就可以当官了。 前世做官,你就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地挣大钱。 可当下是宋朝,想挣大钱,要么做贼,要么当官。 官越大,挣的钱就越多。 穿越重生,做官才是成大事的便捷之道。 离开太师府,高展一身轻松,高俅也如释重负。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高俅问高展:“我儿想当个什么官?” 高展违心道:“最好不离东京,这样便可日夜守护在您老身边。 “若是离开东京,必然日夜挂念、寝食难安,还不如不当官。” 高俅内心大慰,开怀大笑:“净说孩子话,我儿早晚要当官的。 “为父看来,若在朝为官,人多嘴杂,需要从微末起步,稍有升任便难免遭言官多嘴。 “当初圣上要重用于我,尚需安排我先到军中历练,何况是你。所以,为父拟让你外放任职,选个繁华富庶的地方。 “只需熬上一两年,为父便可安排些功劳于你,到那时再调回东京,担任要职。 “蔡太师的儿子女婿,童枢密的侄子亲信,走的都是这条路。这样吧,此事你不要管了,我来安排就是。 “明日我就去吏部,先给你操作些履历或者军功,到了地方好让你直接做个本官。” 高展频频点头,自然不反对。 ……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已是中春。 这段时间,高展每日里跟着护卫韩丰学武,韩丰教他分筋错骨擒拿,高展学得漫不经心,但身体强健了许多。 两个丫鬟秋月、海棠与高展朝夕相处,越来越发现高展是一眼宝藏,早不是当初那个纨绔子弟。 每日里被他调戏、捉弄、“小惩大诫”自是难免。 其中的意味与风情,却让她们越来越欲罢不能、难以割舍。 这一日,老都管前来报喜:“恭喜衙内,你要当官了。” 高展问道:“当什么官?” “在太尉的运作下,准备放你到京西北路汝州府担任本官,就算做不成太守,至少做个通判。” “汝州?” “对!汝州是个好地方,南依伏牛,北靠洛阳,领梁县、襄城、叶县、龙兴、鲁山五县。 “虽然不算富甲一方之地,好在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没有暴民聚众作乱。” 高展觉得这也太简单了吧:“我什么都没干,直接就能当太守、做通判?” 老都管揭秘道:“能做不能做,全在太尉运作。咱家的厚礼已经送到了太师府,最后还不是蔡太师一句话的事?” “蔡太师怎么说的?” “蔡太师欣赏衙内的才华,尤其是‘招安治乱’之论,让他大受启发。蔡太师说了,要在圣上面前抬举你,你就准备走马上任吧。” 高展呵呵,这他娘真是“朝里有人好当官”! 汝州不错,千年汝州,百世汝瓷,闻名遐迩。 距离皇城不远不近,也没有田虎、方腊之流动不动就杀官夺寨、攻城借粮。 当个太平官比什么都强。 高展做好了上任的准备。 可是哪知道,一等又是一个月。 这一日,高俅回府,摔桌子踢板凳,发了老大一通火,大骂殿前太尉宿元景。 高展赶紧过来,一问才知道,赴任汝州的事情泡汤了。 原本一切顺利,高俅打通了吏部的关节,给高展安排了一些军功,丰富了履历。 太师蔡京在皇帝赵佶面前吹风,特意夸赞高展,夸他文采好、有学识,特别是“招安治乱”之论,颇有见地。 赵佶一高兴:既然是个人才,准! 蔡京和高俅就赶紧催促吏部下达任命诰书。 只要手续走完,高展就可顺利上任汝州太守。 此事偏偏走漏了风声。 有人告诉了殿前太尉宿元景,宿元景联合许多重臣去找皇告状,言之凿凿——高展不堪大用。 一则高衙内年龄小,才十八岁。 二则名声恶臭,号称花花太岁、净街大王,前不久还在大街之上调戏八十万禁军教头之妻。 三则,高衙内不学无术,既没有功名在身,连个秀才举子都不是。 状元及第的天子门生都没有直接当太守的,高衙内怎么能直接当太守呢? 这样的人做了太守定会寒了天下举子的心。 赵佶一听有道理,的确不能重用。 可他又不想驳了近臣蔡京和高俅的面子,就跟宿元景众人“商量”: “高展虽然没有功名,但朕了解他,他文武全才、见多识广,尤其于治理匪患方面颇有见地。依朕看来,就算做不得太守,也可做个知县。” 堂堂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宿元景等人不便再坚持。 于是顺水推舟,建议道:“既然高衙内善于治理匪患,倒正好有个去处。 “山东济州郓城县的梁山水泊,新聚了一伙强人,以白衣秀士王伦为首,啸聚了上千人马,打家劫舍、烧杀抢掠,附近百姓苦不堪言。 “郓城知县时文彬性情文弱、体弱多病,面对悍匪无计可施。 “倒不如任命高衙内为郓城知县,替换时文彬,人尽其才,剿匪平乱,安抚百姓。” 赵佶想了想:“也行,就依宿太尉吧。” 当即传了一道口谕,任命高展为郓城知县,替回现任知县时文彬。 圣旨一下,尘埃落定,汝州变郓城,太守变知县,高俅大为恼火。 他只想高展平平安安当两年太守,哪知道不光太守做不成,还要去梁山剿匪。 剿匪是闹着玩儿的吗? 一着不慎,脑袋不保! 宿元景啊宿元景,早晚我要找你算账! …… 将事情跟高展一说,高展无力吐槽。 梁山一百单八将,七十二名在郓城,这他娘就是命中注定? 冥冥之中穿越水浒世界,又如何能避开天罡地煞? 还是刘德华说的对,“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逃也逃不离”。 注定要与狼共舞了。 也罢,让去郓城就去郓城,让当知县就当知县。 既然命运不让我舒舒服服、躺平度日,那我就号令山河、改天换命! 高展的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刀光剑影、骨山血海,脸上却没有半分异样,嘴里也只是说离开东京定然挂念高俅,实在是舍不得。 高俅内心快慰,这干儿子没白疼,于是大包大揽宽慰道: “我儿放心,此去郓城要兵给兵、要将给将、要钱给钱,为父帮你铺平通达之路。 “至于梁山贼寇,剿得了就剿,剿不了就随他去。只需熬上一两年,我便将你调回汴京。” 又问高展:“你还有什么要求?” 高展想了想,说道:“我别的没什么要求,兵、将、钱都不需要,只想带走一个人。” 高俅惊讶:“你要带谁?” …… 第014章 搭班底招揽凌振 高展说道:“我要带的人名叫凌振。” 凌振是《水浒世界》里少有的科技人才,号称“宋朝天下第一个炮手”,祖籍燕陵,擅长铸造各种大炮,可以打十四五里远。 水浒原著当中,凌振上了梁山从未受到重用,被彻底埋没。 高展为什么要带他? 因为从战力而看,凌振的上限无敌。用得好,一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有他一人便足以号令天下、扭转乾坤。 “凌振是谁?”高俅不认识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高展解释:“他是甲仗库的副使炮手。” 高俅不屑:“一个炮手,宵小之辈,为何带他?” 高展不以为然:“凌振善造火炮,他所铸造的火炮能打十四五里,威力巨大。梁山贼寇据水藏形,以火炮攻打最为稳妥。” 高俅赞叹道:“我儿身在东京,心思却在剿匪上,难能可贵。 “只不过,落草贼寇都是亡命之徒,我儿应避而远之,万不可为剿匪搭上性命。 “至于凌振,要带便带,别说一个炮手,就算把甲仗库的总管、副总管全都带走,也是我一句话的事。” 高展连连摆手:“那倒不用,只要凌振就行。” 高俅答应下来,先派得力干办到甲仗库侧面打听凌振的为人。 干办打听以后,回来禀报高俅,说凌振性情古怪、独来独往,整日里一句话不说。 要么闷头绘图,要么配制火药,甲仗库上下都不喜欢他。 高俅就将此事转告高展,高展不以为然。 古怪之人才有古怪的本事,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才干不成大事。 …… 高展带上护卫韩丰骑马亲自去寻,打听了凌振的住处,要见一见凌振。 到了凌振的家,只见破烂的房舍、低矮的院墙、逼仄的杂物院。 窝棚里拴了两只瘦羊。 咋这么惨? 凌振大小是个官儿,又守着甲仗库,随便偷点儿东西卖掉就够一辈子花销,怎么混得还不如普通百姓? 拴好了马,拍打破烂的房门。 里面出来一个面带苦相的女人。 女人年龄不大,可一看到她这张脸,就让人觉得充满了抱怨。 “大嫂,这可是甲仗库凌副使的家?” 女人冷冷地说道:“不在。” “敢问去了何处?” 女人哼了一声:“他能去哪儿,淤泥山!” 说完之后,砰地一声关了破烂的房门,那破门几乎被摔散了架。 高展见她如此态度,不明所以,也不再追问,赶去淤泥山寻找。 淤泥山算不得山,东京城每隔数年都要疏浚河道,将疏浚的淤泥一路堆积,历经上百年,久而久之变形成了一条杂树丛生的荒坡山带。 高展带着韩丰顺着山路一路寻找,累得通身是汗,也没见到凌振的影子。 这荒山野岭的,凌振跑来这里做什么? 继续前行,又走出一二里路,见路边一辆板车,旁边拴着一头灰毛驴。 再往前走约半里地,突然听到一人大喊: “哎,你们俩站住,后退!后退!” 两人一愣,顺声音望去,见远处巨石的后面躲着一人。 那人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胡子拉碴、头发粘连,邋里邋遢。 难道这便是凌振? 高展刚要上前搭话,那人发疯般使劲挥手:“别上来!后退!后退!”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大地震颤,尘土漫天、砂石飞溅。 高展、韩丰所乘两匹马稀溜溜暴叫,险些将两人摔下来。 “吁吁吁!” 两人好容易拢住了马。 闪目观瞧,见远处一棵腰粗的大树“苦查查”倒下来,砸倒了许多小树。 再看巨石后的邋遢男人,看到大树倾倒,哈哈大笑,朝大树奔去。 高展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下了马,将马缰绳甩给韩丰,也朝着大树奔去。 韩丰怕高展出事,将两匹马拴好,赶紧跟过去。 大树倾倒非砍非锯,而是火药所炸。树根处炸出一个大坑,树干被炸得四分五裂,露着白茬。 邋遢男人像个疯子一般,围着树坑转来转去,大笑不止。 高展抱着肩膀远远地看着他,淡淡的笑着,满目欣慰,像看到万里江山。 邋遢男人笑了许久,从怀里取出纸笔,找个平整的地方就地铺开纸张,直接在嘴里润湿了毛笔,然后像孩子一样趴在地上写写画画。 一双脚还翘在空中,嘴里愉快的哼着歌儿。 一个胡子拉碴、其貌不扬,甚至可以称得上丑陋的大男人,旁若无人地作出如此“天真烂漫”的举止,许多人看来定然不适,高展却觉得他十分可爱。 他料定这一定就是凌振了。 许多顶级科学家像他一样,沉浸在自我的小世界里。 许多发明创造从他们的小世界里诞生,进而改变整个大世界。 高展凑近了观看,见他所画是一张爆炸现场图。 “嘿!”高展打招呼,“这位兄台,你可是甲仗库副使炮手轰天雷凌振吗?” 邋遢男人头也不抬,不理不睬。 爬起来,大致测量炸坑的深度宽度,标注到画上,收集实验数据。 高展看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可是凌振吗?” 男人还是不应,又爬起来观察大树断裂处的形状,详尽地描述在纸上。 高展等了许久,男人终于大功告成,站起身来,看看一片狼藉的现场,又看看那张画,十分满意。 吹干墨迹,小心折叠起来,放进怀里。 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高展。 高展心说你终于可以搭理我了。 刚要再次问话,哪知道那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别走啊。”高展叫他。 那人不答话,继续往前走。 高展不但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凌振,你的火药配方还可以改进!” 此话一出,那人戛然止步,回过头来,看着高展:“你懂火药?” “略懂,只要配方得当,可以炸平整座山。” 那人摇头:“哪有那般威力?你不是在诓我吧?” 高展反问道:“你是凌振吗?” 那人点头:“我是,配方如何改进?” 高展不回答,继续问他:“我是太尉府的高展,即将前往郓城县赴任知县,欲调你随我赴任,你可愿意?” 凌振一愣:“你就是要调我之人?”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补了一个礼,站起来问道:“你先告诉我配方如何改进。” 高展说道:“要想改进配方,就随我去郓城县上任,我会一点一滴告诉你。 “不光教你改进火药,我还指导你制造火炮、火枪,让你建功立业,成为兵工巨匠、炸药制造第一人。 “将来我出钱出资,以你凌振的名字在全天下设奖,什么‘凌振物理学奖’‘凌振化学奖’‘凌振文学奖’‘凌振和平奖’等等,你的光芒将光耀千秋。如何?” 高展一顿忽悠,凌振全然不懂:“你且说火药配方到底如何改进?” “那先说要不要随我前去郓城县?” “去就去呗!不过……”凌振突然犹豫,“……不过要先做一件事……” …… 第015章 争功劳卑鄙无耻 “要做什么?”高展问。 凌振说道:“小人今日在此试炸火药,终获成功,我要将此事报与甲仗库副总管朱扩。朱总管说过,只要小人成功,就为我请功受赏。 “等小人拿了赏钱,将钱留给我浑家养家,我便可跟随你去往郓城县。” 凌振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富贵不忘糟糠。 高展十分欣赏。 “可以”,高展答应了,“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上报请功。半月以后,你再随我去郓城。 “对了,若那朱总管不为你请功受赏,或者请受的封赏你不满意,可到太尉府找我,我来为你请功。” 凌振道谢,不忘提醒高展:“火药配方之事,不可诓我!” 高展大笑:“你大放宽心便是。” 与凌振就地分别,高展、韩丰骑马返回太尉府,凌振套上驴车,兴高采烈返回家中。 敲开破烂的院门,迎接他的是浑家杨氏那张不耐烦的、充满抱怨的脸。 凌振讨好道:“咱们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我的火药改进成功,炸断了一棵大树……” “咣当!” 凌振这边刚开了一个头,杨氏一脚踢翻两只瘦羊的木板食槽,把凌振和两只羊都吓一跳。 凌振委屈求全地劝道:“你莫如此,等我上报朱总管,他定会为我请功受赏,到那时咱就有钱了……” “呸!” 杨氏指着鼻子怒骂:“有钱有钱!你这辈子都不会有钱!朱扩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都忘了吗? “数年前,朱扩和你都是大头兵,你设计火炮,却被朱扩拿去请功,他升官发财,只送你一只破羊羔子,还让你感恩戴德。 “再后来那次,你没白没黑画图,改进了火炮,说什么‘一炮能打十四五里远’,后来呢? “他又拿去请功,升官发财的还是他,你得到了什么,又是一只破羊。” “你和姓朱的一年进的甲仗库,他一路升到了副总管,你呢? “说好听是个副使炮手,说不好听的,就是一坨人人都可踩在脚下的烂泥。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这个破家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杨氏越骂越气,气愤难平。 凌振似已习惯了老婆的抱怨,只是讪笑着讨好劝慰: “朱扩虽然当了副总管,却日夜操心,并不如意。当官非我所愿,我只想省下时间潜心研究……” “研究个屁!你给我出去!出去!” 杨氏根本不听凌振的,连推带搡。凌振不动,任她推搡。 越是如此,杨氏越气,由推搡变为厮打。 凌振也并不还手,任她打骂。 杨氏闹了一出,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凌振又慢慢走过去劝慰:“你莫要哭了,朱扩上次再三保证,只要改进了火药,至少有一百贯的赏钱,你就不必跟着我再受穷。” 凌振说得凄凉,杨氏哭得越发厉害。 …… 转过天来,凌振带着火药的新配方和那张“爆炸现场图”到甲仗库去寻朱扩,却被门外把守的土兵拦下。 都是同事,土兵却并不把凌振放在眼里。 凌振说道:“我找朱总管有事。” 土兵不耐烦:“朱总管在忙,你改日再来吧。” 凌振听房间里有女人的嬉笑声,问道:“他有甚事?” 土兵斥责道:“朱总管有事还需向你汇报不成?” 凌振无奈,只得先行离开,躲在远处等候。 许久,朱扩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整理着衣衫风摆杨柳般离去。 随后门里走出朱扩来,凌振急忙迎住他:“朱总管,我有事找你。” 朱扩面带嫌弃,不耐烦道:“我有要事在身,你不要烦我。” 凌振央求道:“你能否先听我说完再走,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朱扩烦道:“你的事重要,还是我的事重要?” 凌振取出“爆炸现场图”:“我改进了火药配方,炸断一棵巨树。” “什么?” 闻听此言,朱扩顿时来了精神,原本不待见的那张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握住了凌振的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哎呀呀,我早就说过,贤弟大才,早晚必然成功。快快快,快随我到房间里来,详细讲给我听。” 将凌振拉到房间里,搬来椅子让他坐了。 又让人给凌振泡上好茶,催促凌振讲述详情。 凌振就将他近两年来反复调整火药的配比,反复试炸的经过详细讲了。 又将昨日里在淤泥山现场绘制的图纸拿给朱扩看。 朱扩看后,连连赞叹:“好啊!好!凌振你赶紧把火药的新配方给我,我去为你请功。” 凌振犹豫,面露难色。 他不想把配方交给朱扩。 “怎么,你信不过我吗?拿来啊?” 凌振委屈陪笑:“不是,只不过我那浑家找我大闹一场……” “哦,明白了明白了!” 朱扩大笑,“你放心,这次见到上峰,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你据理力争,保证先把你头上的‘副’字去掉。快把配方给我吧?” 凌振依然面带难色,并不拿出配方。 朱扩察言观色,一拍脑袋:“对了对了,上次我说过,试炸成功赏钱五十贯,等我见过上峰,先将此事落定。” “上次说的是一百贯。”凌振小声纠正。 “哦?对对对,一百贯,就一百贯!快把配方给我!” “那你可别忘咯。”凌振这才犹豫着将火药的配方交给朱扩。 朱扩看后,似懂非懂。 细问凌振,哪些地方做了调整,加了什么、减了什么,加了多少、减了多少,以及为何增减,增减的作用如何。 凌振一一详解,朱扩做到心中有数。 打发了凌振,朱扩收拾了图纸、配方,不去找顶头上峰、甲仗库总管,怕他抢功,直接坐了轿子直奔太尉府,要越级找高俅汇报。 甲仗库本不归高俅的殿前司管。 说来也巧,半年前甲仗库丢失了许多军械,皇帝赵佶盛怒,亲自指定殿前太尉高俅严查此事。 高俅顺理成章成了甲仗库的高级大管家,大权在握。 朱扩来到太尉府,远远地下了轿,小跑着将拜帖呈递看门人,等了许久才被人领着进去。 朱扩在甲仗库作威作福,到了太尉府,腿肚子打转。 这衙门口可不是说进就进的。 进了公厅,都没看清坐在大堂的人是谁,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先磕了一个头。 “太……太尉在上,下官甲仗库副总管朱扩,特来报喜。” “起来说话吧。” 坐堂之人声音青春洪亮,却不是高俅。 朱扩抬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庞,却是高展。 身后站着老都管高聚财和护卫韩丰。 “原来是衙内,下官唐突了。” 朱扩起身,并不敢有丝毫怠慢。 高展呵呵冷笑:“你说来报喜,何喜之有?” 朱扩犹豫,看着老都管。 老都管斥责道:“高太尉进宫面圣,有事报与我家衙内也是一样,衙内会转告太尉。” “那好吧。” 朱扩这才取出了凌振绘制的图纸和火药配方…… 第016章 气难平凌振入狱 “衙内容秉”,朱扩呈上图纸和配方,“下官要禀报的确是一件喜事。 “经下官三年多的潜心研究,反复测定,升级了火药的配方。 “以往的火药可以制作花火,下官修改了配方,引燃之后,连大树也炸得断。 “下官想来,这种东西或许可以用在战场之上,帮助我大宋禁军克敌制胜、威震八方,所以特来报喜。” 高展脸色冷峻,看着手里的图纸和配方十分不爽。 凌振昨日才升级成功的火药,到了朱扩的嘴里,就变成了他的潜心研究 这孙子是来冒功的! “朱扩,是你升级了火药?” “正是下官。” “有何凭证?” “回衙内,昨日里我带着火药到淤泥山点燃,将大树炸断,您手里那张图便是凭证。” 高展的脸色越发阴冷。 回头看了一眼韩丰,韩丰也瞥见了图纸,嘴角微撇了一下,旋即恢复木石之态。 “朱扩,这图纸是你所绘?” 朱扩连连点头:“正是下官亲手所绘。” “可有人从旁协助?” 朱扩撒谎不眨眼:“并没有人从旁协助,是下官一人完成。” “画的不错,呵呵”,高展冷笑,“昨日试炸现场,除了你,还有何人?” “除了下官之外,还有甲仗库火药房的几个下人,都是粗鲁之辈。” 高展点头:“朱总管辛苦了。” 扭头问老都管:“像朱总管这样的功劳该如何奖赏?” 老都管回道:“老奴记得,朱总管数年前研制火炮,甲仗库为他报功,升官一级,赏钱一千贯。若此次查证属实,老奴以为可参考上次。” “有道理!我大宋向来奖罚分明,朱总管大功,定当厚赏。待太尉回府,我会详情禀报,先恭喜朱总管了。” 朱扩大喜,再次跪倒磕头,告辞离去。 按理说,高衙内现在还是白丁一个,无官无职,朱扩根本不需要向他下跪。 可是进门时稀里糊涂磕了一个,离开时心甘情愿又磕了一个。 待他离去,老都管问高展道:“衙内昨日里说,升级火药的人是凌振,为何朱扩前来报功?” “这还用问”,高展冷笑道,“自然是抢功! “不光这次抢功,只怕以前也是抢了凌振的功劳。若不然,凌振也不至于还是一个副使炮手,家徒四壁。” “既然如此,衙内可禀明太尉,奖赏凌振,惩治朱扩冒功之罪。” “不!” 高展微微摆手:“不奖凌振,我偏要奖赏朱扩!” 老都管诧异,高展却不解释。 老都管想了想,旋即会意。 午后,高俅归来,老都管将“朱扩抢功”“高展明知朱扩抢功还要奖赏朱扩”的事情对高俅讲了。 高俅听后大笑:“我儿果然长大了。” 老都管故作不解,请教道:“老奴不明白,既然知道朱扩抢功,为何还要赏他?” 高俅笑道:“我儿要凌振记恨朱扩,越恨越好。 “待凌振到了郓城,我儿自然厚待他。凌振越恨朱扩,对我儿就越感恩戴德。” 老都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虎父无犬子,衙内好手段!既然如此,相公不妨再加一分力……” …… 数日后,原甲仗库总管调离。 朱扩晋升甲仗库总管,赏钱一千贯。 甲仗库上下人等都来道贺,今日请朱扩喝酒,明日请朱扩吃饭。 朱扩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凌振苦等了多日,眼见着朱扩升官,却没有等来他的赏钱。 在甲仗库见到朱扩时,朱扩黑不提、白不提,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凌振苦闷,他本就不愿与人打交道,何谈厚着脸皮讨赏? 终于鼓足勇气去找朱扩要问个明白。 朱扩先言之凿凿地推脱:“高太尉提拔我不假,与火药之事毫无关联,全赖我日夜操劳,博取了太尉的信任。” 又安慰凌振:“你放心,我已将你的功劳上报太尉府,高太尉早晚重赏,你要耐心等待。” 最后取出二十贯钱来,说道:“我知你家中日子不宽绰,我个人掏腰包给你二十贯,快收下吧。” 朱扩能说会道,先把凌振的嘴堵了,反倒让凌振不好意思,只好拿了二十贯钱回家。 又过了几日,凌振的老婆杨氏打听到,朱扩升官确是因为抢了凌振的功劳。 不光升了官,太尉府还赏了他一千贯的赏钱。 甲仗库的人尽人皆知,只瞒着凌振一人。 杨氏气得心口疼,回家以后和凌振大闹一通,骂他废物、窝囊、不是男人。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凌振彻底怒了。 他找了一家酒馆喝了半斤酒,打酒家后厨抢了一把菜刀,而后怒气冲冲冲进甲仗库。 说来也巧,迎面正碰到众星捧月的朱扩从甲仗库往外走。 凌振冲上去,劈胸揪住朱扩胸口,举刀骂道:“朱扩,你欺人太甚,速速还我赏钱来!!”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 朱扩见菜刀锋利、凌振双目通红,更是吓掉了半条命:“有有有!你先松手,我这就取来与你!刚送到的赏钱,就放在库房里。” 凌振反倒愣了。 难道我误会了朱扩? 他犹豫着松了手。 哪知道,朱扩一脱身就立马指使左右随从:“来啊!凌振光天化日、持刀行凶,还不给我将他拿下!” 左右众人一拥而上,拉胳膊抱腿,抢下菜刀,将凌振按倒在地。 凌振动弹不得,血灌瞳仁,破口大骂:“朱扩,你冒功请赏、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又挣扎着冲众人辩解:“你们放了我!火炮由我设计,火药的配方由我改进,朱扩据为己有、冒功请赏,你们助纣为虐,不怕天谴吗?” 其实谁看不出来? 可谁又愿意为了凌振得罪如日中天的甲仗库大总管呢? 众人心知肚明却充耳不闻,昧着良心找块破布将凌振的嘴塞上,押往开封府治罪。 …… 滕府尹升堂问案。 凌振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菜刀、当众行凶,案情明了,人证物证俱在。 滕府尹将他收监候审。 …… 消息传到凌振家里,杨氏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 她虽脾气暴躁,对凌振吵来骂去,骨子里却是恨铁不成钢。 凌振入狱,杨氏失了主心骨,顿时不知所措。 好心的街坊替凌振鸣不平,给杨氏出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救凌出狱,你得去求朱扩。” 杨氏无奈,将两只瘦羊卖了,又将还没花完的十几贯钱拿出来,凑了二十贯,送到朱扩的家里,求他既往不咎,饶恕凌振。 朱扩收了钱,上下打量杨氏。 她虽天生苦相,但五官端正,也有三分姿色,于是心生邪念…… 第017章 下调令高展布局 “杨大嫂”,朱扩万事拿捏的语气。 “要救凌振也不难,只要我到开封府递上一句话,滕府尹便可饶恕凌振。 “不光如此,我还可以关照凌振,为他营造声势,比如称他作‘大宋第一炮手’。 “再给他运作一个江湖绰号,比如叫做“轰天雷”或者“坐地炮”,保证他声名鹊起,从今以后锦衣玉食,谁也不敢欺负他。 “问题是,他要当街杀我,我为何帮他?除非你……” “只要能救我丈夫,朱总管尽管吩咐,就算死我也认了。” 杨氏病急乱投医,连连保证。 “没那么严重!” 朱扩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着杨氏,眼露淫光:“只需大嫂成全下官便可。” “你要干什么?”杨氏吓得连连后退。 朱扩笑道:“大嫂不要害怕。 “下官当初见了大嫂一面,就一直念念不忘。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想起大嫂的音容笑貌,连做梦也都是大嫂的影子。 “若大嫂理解下官苦心,留下来缓解下官相思之苦,下官便拿凌振作手足兄弟,保他平安无事。” 朱扩说着,伸手去挑杨氏下巴。 杨氏大怒,劈手一巴掌打在朱扩脸上,将朱扩打了一个趔趄。 “你!”朱扩恼羞成怒,可旋即却笑着叫起“好”来: “好好好,打得好!打得好啊!不过就因为你这一巴掌,凌振这辈子也别想离开监牢了。滚,你给我滚出去!” 朱扩驱赶了杨氏。 杨氏浑浑噩噩,如同天塌了一般。 行尸走肉般挨到家门口,见门前站着两个配着挎刀的官差正在等候。 杨氏心头又是一凛,怕他们是朱扩的人。 “你可是凌振凌副使的夫人?” 两个官差十分客气,冲杨氏深鞠一躬。 杨氏怯生生点头。 那官差确认了身份,又深施一礼: “我俩是太尉府的官差,奉太尉府高衙内之命,特来邀请夫人到府上作客。” “作客?”杨氏大惑不解。 高衙内当街调戏林冲妻子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市井皆知。 难不成他与朱扩勾结,也要为非作歹吗? 杨氏满目惊慌,后退两步,身体打战。 另一个官差连忙安抚她: “夫人不要害怕,高衙内素来器重凌副使,前几日还带了随从亲自来寻。 “凌副使入狱之事,高衙内已经知晓,并已安排专人前往开封府打好了招呼。 “最迟三五日,凌副使就会毫发无损、安然归来。” “真的?” “千真万确,夫人放心吧!” 杨氏闻听,眼泪汹涌而出 …… 翌日,高太尉制发正式调令,调取甲仗库副使炮手凌前往郓城县任职。 命一个姓张的虞侯带着调令,到甲仗库要人。 高展特意嘱咐张虞侯: “凌振是我亲信,若甲仗库交不出人来,就让总管朱扩到太尉府解释清楚。” 张虞侯领命去了。 来到甲仗库,总管朱扩带队出迎,众星捧月将张虞侯请进甲仗库。 张虞侯取出调令,朱扩看了十分诧异。 他并不知道太尉府要调凌振之事。 “凌振性情古怪,不堪大用,上差为何要调他去往郓城县?怕是弄错了吧?” “放肆!”张虞侯斥责道:“大红印章盖着,你要质疑太尉府用人吗?” “不不不。” 朱扩唯唯诺诺,腆着脸陪笑道:“下官只是担心凌振耽误了太尉府的正事。” “少废话!高太尉钦点的人选,要你瞎操心?快把凌振叫出来,随我去往太尉府回话。” “这个……”朱扩为难,“上差容禀,凌振不在甲仗库。” “为何不在?” “这个……前两日他手持菜刀,当街行凶,现已被关进了开封府候审。” “嗯?凌振对谁行凶?” “……正是对下官行凶!” 怕张虞侯误会,朱扩赶紧手指着众人补充,“他们众人都在当场,亲眼所见。” 众人赶紧附和:“对对对,我等亲眼所见。” 张虞侯冷笑:“事从两来莫怪一方,你们同在甲仗库任职,他为何不对别人行凶,偏偏要对你行凶?” “下官也是不解。下官素来与人为善,从不曾亏待任何人,更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凌振之事!” “这就怪了!” 张虞侯道:“你没有亏待他,他却要杀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个……唉”,朱扩长叹一声,“其实上差有所不知,凌振那人与你我不同,他是个疯子。” “疯子?” “对!整日里要么沉默不语,三五日也说不上一句话;要么自言自语,叨叨咕咕,不知说些个什么。 “前些日子,下官有功,高太尉升赏下官。 “凌振莫名其妙发作,非说高太尉瞎了眼,受升赏的应该是他。 “下官据此推测,只怕他执念入髓,才会对下官痛下杀手。不信你问他们,你们都说说,是也不是?” 朱扩又让众人附议,众人心知肚明,却都不敢挑明真相,一个个点头附和。 张虞侯上下看看朱扩,不屑问道:“你这不是好端端的?” 朱扩忙道:“幸好大家及时制止,凌振才没害了下官性命。 “但他身为公人,手持菜刀,当街行凶,影响恶劣,只怕免不了蹲监坐牢。” “那不行!”张虞侯带不走凌振,回去交不了差,“太尉府命我前来取人,我只管取人,不管他犯了什么事,你必须把凌振交给我带走。 “朱总管,此事因你而起,你现在就去开封府,把凌振放出来。” “啊这……” 朱扩为难,“凌振已经被关进大牢,下官如何说放就放?” “那是你的事!今日我带不走凌振,你就跟我去太尉府解释清楚。” “那那……” 朱扩尴尬许久,终于说道,“那我就随上差去太尉府吧。” 朱扩想的是,等见到太尉高俅,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正好坐实凌振的罪过。 最好说服高俅再给开封府滕府尹递个条子,将凌振一刀斩了才好。 …… 朱扩随着张虞侯进了太尉府。 他每次进到太尉府都像老鼠进了猫窝,情不自禁低着头,眼睛只看着脚下的地面,连步子都不敢发出声响。 来到一处大堂,张虞侯脚步停下,朱扩也赶紧止步。 朱扩的脸上挂满了与人为善的笑容,小心抬头。 还是上次来过的大堂。 大堂上威风凛凛列了两班官差,堂案后坐的不是高俅,还是上次见过的高衙内。 只见高衙内大喇喇地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冷峻,眼神睥睨。 高衙内身旁身后站了三个人,一个是老都管高聚财,一个是木石般的护卫韩丰,第三个却是个女人。 朱扩看到那女人,猛吃了一惊…… 第018章 审朱扩凌振感恩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振的妻子杨氏。 朱扩瞬间头大。 虽不知杨氏为何为来到太尉府,定然已告下一状。 再看这大堂的阵势,不像问话,倒像审案。 朱扩不由得心惊肉跳。 张虞侯凑到高展身边,嘀嘀咕咕耳语几句。 高展微微点头,问朱扩道:“朱总管,知道为何把你‘请’过来吗?” 朱扩连忙施礼:“高太尉下令调取凌振,但凌振当众行凶,已被开封府收监入狱,下官特来解释。” “朱总管可认识她吗?”高展指着杨氏问朱扩。 朱扩冷汗直冒:“下官认得,她乃凌振结发之妻杨氏,衙内不要听她一面之词。” “哦?” 高振凌厉了眼神,左肘压着堂案,稍探着身子问道: “朱总管何出此言,莫非你做贼心虚吗?” 朱扩“噗通”跪在地上:“下官并非心虚,只是怕杨氏恶人先告状,蛊惑人心、颠倒黑白,欺骗衙内。” “那你且说说,她如何蛊惑人心、颠倒黑白?” 见高衙内气势逼人,朱扩内心发虚,硬着头皮说道: “杨氏定然说我冒功请赏,抢了凌振的功劳。 “下官冤枉,下官夜以继日、刻苦钻研,历时数年设计了火炮、升级了火药,也才受到太尉嘉奖。 “这些功劳均与凌振无关,不信可以去甲仗库问问众人,自有人替下官作证。” “说下去。”高展语气平淡。 朱扩心里越发没底: “杨氏定然还说下官陷害凌振,将他送进开封府大牢。 “小人对天发誓,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凌振之事。 “是他凌振手执菜刀,光天化日之下要害下官的性命,甲仗库众人都是见证。 “再后来,开封府将凌振抓捕下狱,这也是秉公办案。 “下官若是阻拦,反而要担包庇之罪。” “好一副伶牙俐齿,还有吗?”高展冷冷地问道。 朱扩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杨氏还可能说下官曾对她无礼,也是一派胡言。 “衙内请想,我是甲仗库总管,向来感念皇恩,一言一行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如何能做出那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杨氏一贯暴躁,平日里对凌振呼来喝去,非打即骂,从不将‘三从四德’放在心里。 “这样的女人当严加惩处,最好送入大牢,方能悔改,请衙内明断!” “还有吗?”高展似笑非笑。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 “啪!” 高展狠摔惊堂木,朱扩吓得一凛。 “来人,将朱扩拿下,押入大牢。” 又命老都管:“你派几个人到甲仗库详加调查。” 众人一拥而上,将朱扩绑了。 朱扩惊惧,一边挣扎一边求饶:“衙内不可,我乃堂堂命官,你无权抓我!” “嘿!”高展大笑:“我他妈就抓了,你能把我怎么滴!” “我要见高太尉!” “见你大爷!你怎么不上天?实话告诉你,就是高太尉让我查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将事情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写出来。 “你的口供若是与甲仗库众人的口供对得上,我从轻发落,给你留一口饭吃; “若是对不上,我将你送进大牢,不打死你也蹲死你!押下去!” “你敢抓我,我告你去!” “告我?先打一顿,狠狠地打!” “打我试试,来啊!” “嘿?还求着我打?给我打!有狼牙棒没有,照脸打!打完拉墙边儿站着,刷墙!没有狼牙棒?没有就在头上打俩疙瘩,当天线!” 朱扩可受了罪了。 好打一顿,关押起来。 杨氏绕转到公堂前磕头下拜:“多谢老爷为奴家丈夫做主,奴家难报大恩。” “小事一桩,大嫂不必放在心上。你丈夫凌振有撼天动地的不世之才,正好为朝廷所用,我岂能让他蒙受朱扩的窝囊气?” 杨氏惭愧,好像高展所说的凌振跟他丈夫不是一个人: “老爷不要这么说,凌振如何配得上衙内的抬举?” “嫂嫂有所不知,你丈夫非比寻常,假以时日,一个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 “说到这里我还要叮嘱你两句,从今以后,你不可非打即骂,要周到服侍、仔细关爱。” 杨氏惨然苦笑:“奴家知道了。” …… 送走杨氏,老都管凑到高展身边,为难道: “衙内,咱私设公堂,审讯朱扩,又将他押入大牢已有不妥,您又让老奴前去甲仗库调查他的勾当,只怕……” 高展摆手:“我就那么一说,你不用调查。” 老都管诧异。 高展解释道:“你放心,只要把朱扩关上一天,他做贼心虚,一定会老老实实将所作所为交代得清清楚楚。” 老都管“恍然大悟”状:“衙内高才啊!” …… 正如高展所料,一天以后,有人来报,朱扩招了,承认了冒功之事。 把供状交给高展,高展详细看了。 杨氏控告朱扩的内容,供状里都写到了。 杨氏没说到的,供状上也交代了不少。 高展把朱扩的供状交给高俅,高俅上报赵佶,褫夺了朱扩的官位和封赏,押去开封府问罪。 高俅又亲自跟滕府尹打了招呼,释放了凌振。 凌振出狱以后,高太尉带上高展、凌振和凌振的妻子杨氏,巡视甲仗库。 当众将褫夺朱扩的封赏全部归还凌振。 到甲仗库去做这件事是高展的提议,目的是给足凌振颜面,让他在妻子和甲仗库同仁面前扬眉吐气。 凌振从不曾如此意气奋发,也从不曾享受过如此泛滥的尊敬与爱戴。 杨氏望向凌振的眼神都变得崇拜。 一切都源于高展,凌振在甲仗库的火药房给高展磕了三个头,赌咒发誓自此以后,死心塌地为高展效劳。 高展大笑。 离开甲仗库前,高展将事先拟好的一份清单,通过高俅交给甲仗库临时总管。 清单上都是此去郓城要带的军械物资,重点是各式大炮、火药原料,有的赶紧清点盘点,没有的抓紧采买。 临时总管为了巴结高俅,连连保证,一定会按时筹措到位。 …… 没过几天,甲仗库临时总管前来禀报,高展清单上所列之物全部筹措到位。 十门火炮,数不清的火药,以及硫磺、硝石、木炭等物应有尽有。 高展带着凌振等人到甲仗库清点之后,办理了交割手续,打包装车,整装待运。 一切完备,那临时总管神秘兮兮地将高展拉到一个房间,搬来两个箱子,取出两样宝贝来。 高展一见,眼前一亮…… 第019章 得宝物一剑一甲 那两件宝贝,一个是一把长不足尺的短剑,装在红木剑鞘内; 一个是用特制合金编织的内穿软甲,乌黑发亮。 临时总管先拿起那把短剑,介绍道: “这是甲仗库刚刚从延安府收缴来的短剑,以西域玄铁千锤百炼捶打而成。 “剑长虽不足尺,却锋利无比,可断刀剑。衙内此去郓城剿匪,正好携带防身。” 高展接过来,顿觉沉重,比普通短剑至少重两倍。 仔细相看,剑鞘雕花,装饰精美。 轻轻将短剑拔出,见剑身亚黑,剑锋不利。 与印象中的利刃截然不同,却透着高端大气。 与这柄短剑比起来,普通利刃反倒显得浮华与低端。 “真能砍断刀剑吗?”高展问总管道。 “断得!小人试过,但小人心疼,不敢多试。” 这倒是实话。 尺寸短小,以小博大,容易折损。 “的确是把好剑!”高展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总管讨好道:“衙内喜欢,就送与衙内。短剑遇到衙内,实乃利刃之幸。” 高展大笑:“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这把短剑可有名字?” 总管说道:“小人不知,只知道打造他的匠人姓汤,因贪赌欠债将此剑当卖。平日里小人也只称它作‘小宝剑’。” “小宝剑?” 高展呵呵:“‘小宝剑’的名字实在不如‘大宝剑’叫得响亮。 “大宝剑有内涵,低调奢华上档次,令人心驰神往,流连忘返,且回味无穷,是万千好汉居家必备良剑。” “大宝剑?这个……” “哦没事,有就有,没有就算了。这样吧,既然打造小宝剑的匠人姓汤,尊重知识产权,我就给它起个名字叫‘汤成匕剑’吧。” “汤成匕剑?”总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说不好,只含糊道: “这名字听着玄妙。” 高展将短剑归鞘收好,又拿起那副铠甲。 “好沉。” 总管解释道:“确实沉重了些,但是要防刀砍剑刺,铠甲轻不得。” 高展点头,的确如此。 “这副铠甲有什么来历?” “此乃甲仗库珍藏宝甲,千金难买。” “有何妙处?” “衙内请看,铠甲外层用合金锻造的细丝编织而成,坚硬无比、韧性十足。 “您再看这工艺,螺旋咬合,环鼻相扣,可折可叠,贴身合体,透风透水不透钉,是铠甲最精妙之处。 “您再看这铠甲的内衬,是一层犀牛皮,贴身穿着也不磨不痛,十分舒适。” 高展反复摩挲,设计的确巧妙,问道: “我听说,禁军金枪班教师徐宁有一副铠甲叫雁翎甲,这副铠甲与徐宁的雁翎甲比如何?” 总管道:“徐教头的雁翎甲小人见过,与这副甲相比,雁翎甲轻了许多、名气大了许多,但材质不同、工艺不同,单从防刀避箭来看,雁翎甲未必比得了这副甲。” 高展点头,十分喜欢。 总管察言观色,顺势讨好道:“好兵好甲当建功立业,这副甲在甲仗库收藏了数年,着实委屈了它,今日起跟了衙内,它也算熬出了头。” 高展大笑,问总管道:“这副宝甲可有名字吗?” 总管又摇头:“不曾起名,不如再请衙内赐名。” 高展略略思考:“这副凯甲乌黑发亮,合金强韧,细丝编织,不如就叫‘黑丝宝甲’吧,我最喜欢黑丝!” “黑丝……宝甲?” 总管说不出这名字哪里好,也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听上去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随他叫什么黑丝白丝,反正宝甲送了高衙内,随他说了算。 “只要衙内喜欢,叫什么都行。” 高展收了“黑丝宝甲”,问道:“还有什么宝贝?” “啊?” 总管一愣,还有硬要的? “回禀衙内,甲仗库虽大,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好的两件都在您的手里了。 “不过您放心,但有好玩意儿,小的都给您留着。” “好好好,但有大宝剑、黑丝白丝之类的,随时送来给我!我一定会在太尉面前替你说好话,把你这临时总管变成正式总管。” 总管大喜,恭维道谢:“衙内厚恩小人牢记在心,将来但有用到小人之处,小人万死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高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将“汤成匕剑”和“黑丝宝甲”带好,高展心中无比舒坦。 朝里有人就是好,动不动就有意外之喜。 …… …… 吏部催促高展到郓城县上任,高展只得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贴身护卫韩丰肯定要带走的。 又征询秋月、海棠的意见。 这半年多来,秋月、海棠对高展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 高展言行举止偶尔还会显得突兀与怪异,但出手大方,对她们也好,不像主仆,倒像家人。 两人都愿意跟着高展走。 到郓城县继续伺候他,冬日温床,夏日扇凉,被窝里“藏剑”。 除此之外,高俅又给高展挑选了一百名侍卫,保护他到郓城县上任。 …… 择良辰、摘吉日,高展辞别高俅,启程赶奔郓城县。 高展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走在最前面,韩丰和凌振各骑一匹马紧随其后。 韩丰披着铠甲,马挂长枪,身挎宝刀,威风凛凛。 凌振也挎了一把剑。 后面是一辆宽敞的双驾马车,秋月、海棠正坐在马车之上。 车上摆着蜜饯、点心、瓜果梨桃。 等高展骑马累了,随时请他上来,连人带物,随便享用。 吃喝车震! 再后面便是十架火炮,各种大小车辆,以及上百名侍卫。 从没见过知县上任如此浩浩荡荡的。 可谁让他是高衙内呢?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一路走来,高展满面春风,甚是得意,似乎听到有人夸他帅。 可侧耳一听,许多污言秽语直灌进耳朵里来: “那不是淫贼高衙内?” “穿得像个人,一肚子脏心烂肺!” “听说他要去郓城当知县了?” “谁说不是呢,最好死在路上……” “唉!” 高展暗暗长叹一声,“没想到,这汴京城的百姓如此‘爱戴’我!” …… 东出汴京城,没多久来到一处热闹的所在,正是东岳庙。 庙门前一大片空地,密密麻麻全是人。 各种摊贩叫卖声混成一片,更有诸般江湖艺人献技。 吞刀吐火,戏法气功,高竿杂技,无奇不有,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目光跳过广场,只见远处屹立着一座庙宇,长长的台阶铺入密林。 密林之上露出大庙的红砖黛瓦琉璃顶,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隐约的禅唱钟鸣声中,善男信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好熟悉的地方。 当初“高衙内”就是在这里调戏的林娘子,也自此一步一步害得林冲家破人亡。 高展记起往事。唉,宿主“高衙内”有权有势又有钱,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为何偏偏当街调戏有夫之妇? 就算她漂亮,就算她……她确实漂亮。 高展并不驻足,只是随便看了几眼,便双腿轻夹马肚子,催马前行。 众人见是高衙内,纷纷让路,避之不及。 对面来了一顶四抬大轿,十几个丫鬟仆人簇拥在大轿周围。 轿帘被轻轻掀起来,露出一张妙龄少女的芙蓉粉面。 高展一见,不禁惊呼:哇,好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明眸善睐、青春靓丽。 原来这大宋朝也有长得像大明星一般的人。 早知有她,到太师府提什么亲啊,找她提亲多好? 说不定此时她已坐在自己的马车上,随行前往郓城赴任了。 随手招呼随从:“要不改日再去郓城,我要劫个色,不是我想‘惩戒’一名女子。” 那随从连忙规劝:“万万不可,选定的吉时不可违逆,怕给衙内招灾惹祸!” “还有这种说法?那算了吧。” 高展暗叹“可惜”。 唉,只怕再回汴京,那女子早已便宜了某个王八蛋,连孩子都生了一堆了。 高展的高头大马与轿子擦肩而过。 轿子里的女子并未望见高展,一双眼睛只落在街头杂耍的艺人身上。 待高展走过去,她才看到高展浩荡的车队。 “拾五。”女子召唤一声。 “哎,来了!” 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一个体胖如山的姑娘听到喊声跑了过来。 嘴里吃着一串糖葫芦,手里还拿着一串,递给那轿子里的女子。 女子没接,问道:“这队人马是做什么的?” 胖姑娘拾五看了看,说道:“高太尉的儿子高展上任郓城知县。” 女子探头回身望向高展的背影,诧异道:“那骑马的便是高衙内吗?” 胖姑娘道:“就是他! “当初到府上提亲,你看不上他,还让我冒充你到水榭拦他。 “其实他长得一表人渣……一表人才,你该见上一面的,说不定便看上了他。” 女子哼了一声:“就算看上一条狗,我也不会看上他。走吧,咱去庙里许愿……” …… 第020章 杀路霸剑甲立功 高展一行离开京城,走河南,入山东,赶奔郓城县。 车马、仪仗、物资绵延数里,浩浩荡荡。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游游逛逛,说说笑笑。 少有旅途的艰辛,多是游玩的惬意。 高展骑马很少,大部分时间都乘坐在马车之上。 天气越发炎热,高展就把长衫脱了,只穿了短衫、短裤。 枕着秋月的大腿,拉着海棠的小手,秋月为他扇凉,海棠将瓜果点心递到嘴边,别提有多舒服。 在如此惬意的日子里,高展突然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扶摇直上做官!and笼络梁山养兵。 走黑白通吃的路线。 这事不难。 …… 这一日,来到京畿路濮州境内。 高展在马车上见路边山水清明、风景宜人,一道小溪潺潺鸣唱,越显清幽,就让众人歇马休息。 高展换好衣服下了车,舒展腰身,唤上秋月海棠:“随我走一走。” 秋月海棠急忙跟上,韩丰也赶紧下了马,追随高展。 高展劝阻道:“这地方环境清幽,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一路之上日夜护卫,疲累不堪,安心在此休息吧。” 韩丰便从包裹里取出“黑丝宝甲”。 高展嫌热不穿,韩丰执意让他穿上,否则便要跟在身边。 高展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调戏秋月、海棠,只得将铁甲穿在衣服里面。 韩丰又取出“汤成匕剑”让高展带上,高展也只好带了,韩丰这才放心。 高展带着秋月、海棠下了路,顺着溪水一路向上. 绕着几块巨石拐了一个弯儿,大队人马的喧嚣便消失在身后。 又走出一段距离,眼前的山水更加静谧怡人,时有鸟雀振翅穿林,偶见猿猴林间跳跃。 高展心情舒畅,站在一块岩石之上。 抬头闭眼,平伸双臂,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啊!” 秋月、海棠都捂嘴一笑。 海棠玩笑道:“公子爷,你莫不是要吟诗一首吧?” 我又不是宋晓峰,吟个屁诗。 不过高展不想扫兴,吹嘘道: “我高展从小便是行走的诗人,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走什么路、吟什么诗,看到什么就能吟什么,最爱的便是淫诗。” 秋月笑道:“那您赶紧吟来啊,就以这山泉、鸟雀、猿猴为题,说不定能流传千古。” 高展随口道:“那你们听好,相公我出口成诗。 “‘啊——走马上任赴山东,一入江湖身自轻,鸟雀鸣泉迎贵客,猿猴……屁股赛红灯’。” “噗!” 秋月海棠听到最后一句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高展也笑起来,却不知,他们的笑声惊动了一位背靠巨石睡觉的江湖人。 那人年约四十岁,衣衫褴褛,头巾破旧,须发粘连,蓬头垢面,活像个乞丐。 身边靠着一把满是豁口的破朴刀。 听到笑声,他借巨石影着身子察看。 见高展衣着华丽,两位丫鬟也都不是普通女子的穿戴,一看就是有钱人。 他早已饿得眼睛发蓝,遇到有钱人岂能放过? 于是拿起朴刀,一跃而出,拦在三人的面前。 朴刀一横,大喊一声:“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秋月、海棠惊叫一声,下意识往高展身后躲。 高展也被吓了一跳。 大宋朝治安是真不行啊,缺乏社会治理! 也不学学枫桥经验? 定定神,高展缓和那人情绪:“老兄别激动,有事好商量。” “少废话!” 那人凶狠了表情,“哗啦啦”一抖破朴刀,厉声重复道: “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息怒息怒!我们‘不打此路过’了,回见!” 高展一扯秋月、海棠:“快跑!” 秋月、海棠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朝山下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救命!韩丰救命!!” “哪里走?” 那人早已暴怒,打定主意,杀了再抢。 高展要保护秋月、海棠,还在跟那人“商量”:“你别急嘛,我给钱还不行吗?” 说什么都没用,那人挥刀斜砍高展。 高展狼狈一躲,刀刃从头顶扫过。 那人顺刀猛扎,“铮”的一声,正扎在高展胸口。 万幸!高展听了韩丰的话,穿了“黑丝宝甲”,因而并未受伤。 但身子被顶在巨石上,动弹不得。 那人扎不动高展,大吃一惊。 双手加力,顶弯了刀刃。 情急之下,高展拽出腰间的“汤成匕剑”,反手横扫,“仓啷”一声,将朴刀刀身削断。 冷不防突然卸力,那人身子往前一扑,却正撞在高展的匕首上。 “噗嗤!”胸口扎出一个血窟窿。 那人疼痛狰狞,低头看了看,便嘴角涌血,慢慢地萎靡在地,兀自抽搐不止。 高展歪打正着,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那人嘴角咕咕流血,心有不甘地说道:“我姓洪,曾是沧州柴进府上枪棒教头,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大战一百个回合不分胜负……要去东京投靠高衙内效命,因盘缠用尽才……” 说到此处,眼睛一闭,气竭身亡。 高展脑袋发懵。 沧州?柴进?姓洪! 这家伙竟是“大名鼎鼎”、在柴进庄上被林冲三招五式、一棒打翻的洪教头吗? 可你死到临头还装什么逼啊? 说什么“与林冲大战一百个回合不分胜负”,有意思吗? 你还要去东京投靠我? 为何为投靠我? 明白了!他被林冲“打”掉了饭碗,听说林冲与我有仇,便要投奔我。 问题是你也不早说,白白丢了性命。 此时,护卫韩丰快步如飞冲上山来,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其他官兵,以及秋月、海棠。 韩丰来到近前,拉着高展上下察看,唯恐受伤。 其他众人看到地上的死尸,都惊恐难言。 高展满脸倨傲,对众人说道: “此人乃是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府上的枪棒教头,曾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武艺着实不错。虽近不得我的身,却成功逼出了我的剑!” 说着,从死尸上拔出“汤成匕剑”,匕掉血迹,干净利索插剑入鞘。 随后在护卫、丫鬟崇拜的目光中潇洒下山! 要不是秋月最后补了一句话,他就成功装了一个大逼。 秋月说的是:“相公,您的衣服划了一个大口子,赶紧脱了吧……” …… 第021章 当知县走马郓城 经此虚惊一劫,高展暗暗后怕,若是没穿“黑丝宝甲”,小命就没了。 看来生在乱世当要学几招保命的绝招,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把学武当回事。 于是把韩丰叫到身边说道:“有没有关键时刻能保命的绝学?” 韩丰思索一番:“有也是有的,待到了郓城……” “别!”高展说道,“别等到郓城了,路上抽空就教。” 韩丰点头领命。 …… 高展边玩、边赶路,边跟韩丰学习保命绝学。 韩丰武义高强,又会传授,这一路教下来,高展的武艺……跟没学一样!! 不管下多么大的决心,实在吃不了那个苦! 加之心里寄希望于凌振发明枪炮,潜意识瞧不上弓马武艺,就越发懈怠。 足足一多月,车仗队伍才“悠闲”地来到郓城县。 早有人前往郓城县衙报了信。 郓城知县时文彬亲率县丞、主簿、押司、书吏、都头、衙役列队欢迎。 都是知县,高展的后台时文彬惹不起,只能高接远迎。 看到高展身后跟着上百人的队伍,还拉了许多遮了防雨油布的车辆,时文彬认定高展同高俅一样,是个骄奢淫逸的贪官污吏。 高展也在观察时文彬。 时文彬正值盛年却面带病色,偶尔咳嗽两声,不像个不怒自威的地方长官,却像个穿了官服的文弱书生。 回忆水浒原著,水浒世界多是贪官污吏。 时文彬虽然本事不大,有官职没官威,却难得是个“每怀恻隐之心,常有仁慈之念”的清官。 拱手见礼后,时文彬主动引荐郓城县的大小官员。 介绍到谁,都免不了寒暄一番。 那么多人高展记不住,也并不放在心上。 直到介绍到一个中年汉子,时文彬道:“此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是我郓城县押司,为人忠诚可靠。 “因乐善好施、恪守孝道,人都称他作‘及时雨’‘孝义黑三郎’。” “宋江?” 高展不禁上下打量宋江,这大高个,得有一米五? 这皮肤白的,东山送过炭、西山挖过媒,堪比宋小宝、赛过沈梦辰,跟吉克隽逸难分伯仲。 这小黑胖子。 德纲啊! “久仰大名,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宋押司,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不敢不敢。” 宋江急忙跪倒磕头,“高知县但有吩咐,小人无有不从,愿效犬马之劳。” 高展急忙将他搀起来。 时文彬又介绍了长髯飘飘的都头朱仝,高展同样上下打量他,这也是水浒之中响当当的人物。 听时文彬介绍完毕,高展左右看看,隐约觉得文职官吏多、官差衙役少。 记得还有一个“大人物”插翅虎雷横,就没看到他的影子。 “郓城县衙只有这些人吗?” 时文彬尴尬道:“县尉身体不适,在家休养;雷横和一些衙役不知为何,没有前来。” “相公容禀”,宋江急忙插话掩饰: “雷都头带了许多衙役临时办案,托我代为请假。小人一时疏忽,将此事忘在脑后,请二位相公赎罪。” 朱仝也急忙附和:“雷都头勤勉为公、兢兢业业,刚才还曾说起,等公办归来要给高知县赔个不是,还请宽恕他怠慢之过。” 高展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问问,公事耽误不得。” 内心想的却是,宋江、朱仝分明故意帮雷横遮掩。 越是如此,越说明雷横没把我放在眼里,故意不来。 又暗自想到:梁山一百单八将,七十二名在郓城。 宋江、朱仝、雷横都是一伙,差官衙役也都听从他们的号令,只怕早晚还要与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阮家兄弟沆瀣一气。 这支队伍着实不好带,我这个郓城知县只怕是全天下最难当的知县。 若不把宋江、朱仝、雷横等人拿捏到位,不光站不稳脚跟,早晚还有性命之忧。 幸好自己还从京城带来了韩丰、凌振,以及一百名护卫军。 时文彬将高展等人迎入县衙,让县丞、丞驿、工房的官差给高展带来的上百名护卫安排住处,不提。 接下来的数日,高展与时文彬办理交接手续,查点府库钱粮。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郓城县太穷了。 这么大的郓城县,府库当中的银子总共不足千两、铜钱不足万贯,粮食也没多少。 这要是有个水灾、旱灾、蝗灾,连开仓放粮、舍粥赈灾的钱粮都不够。 再一翻收支台账,更让高展气闷。 竟还有许多向地方乡绅借钱借粮的备份借条、饭店酒楼的欠账。 粗略算一下,光钱款就欠了白银三千多两、铜钱三万多贯,粮食更是无法统计。 这些欠条、欠账多是时文彬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欠下的。 时间最长的已欠了十几年。 严重的资不抵债啊! 高展郁闷,我怎么来到这么一个破地方? 想当初在太尉府,别说高俅,我自己也随随便便支出千贯万贯。 也别说太尉府,林冲买一把宝刀还花了一千贯呢。郓城县府库存钱都不够买几把宝刀的。 本想主政一方,吃香的喝辣的,这倒好,还得先搞钱才行! 妈的,治下强盗横行、手下不听调遣、府库钱粮空虚……以后的日子注定不好过。 …… 交割手续办完以后,高展请时文彬喝酒。 详谈郓城风土人情,细问大小官吏性格品行,装模作样请教治理之道。 时文彬离任在即,加之吃了三五杯酒,难免感慨伤怀。 又见高展诚恳,就发了一些感慨,说一些“能力不济、治理无方”之类的话。 “下官无能,在郓城两年多,郓城县还是个穷县。 “虽称不上民生凋敝,但户口不增、百业不旺,小小县城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商户拢共不过一两百户。 “乡间的百姓土里刨食,日子过得更是凄苦,眼下又值青黄不接,黎民百姓还要找乡绅大户借粮度日。 “加之这两年,治下梁山聚集了一伙强人,以白衣秀士王伦为首,手下聚集了林冲、杜迁、宋万等强人,整日打家劫舍、拦路行凶,害得百姓苦不堪言。 “高知县前来郓城上任,满城百姓都甚是期待。 “您出身太尉府,抬头看得见皇上、竖耳听得见皇命、张手调得动天下兵马,来到郓城必能造福黎民。 “还望高知县借助高太尉的这层关系,多解郓城百姓之忧。” 时文彬这番话,既有真话,也有假话;既有期待,更多的是担心。 他怕高展是个纨绔子弟,来到郓城鱼肉百姓,把个郓城县糟蹋得更加乱七八糟、民不聊生。 高展当然听得出来。 “时知县这样说,是给小弟留着脸呢。既然满城百姓知道我的出身,想必没少骂我,也定然瞧不起我。 “我这人有自知之明,能当这个知县全仗着太尉的关系,名声更糟糕透顶,比不得时知县十年寒窗、一路功名,两袖清风、胸怀百姓。 “不过时知县请放心,我这人虽然臭名远播,但我有靠山、有资源,也还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志愿。 “只要我在郓城县一天,就算做不到像时知县一样爱民如子,也定要想方设法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时文彬闻听急忙起身,深鞠一躬:“高知县如此说,下官也就放心了。” …… 第022章 图不义主仆密谋 又喝了几杯酒,时文彬渐生醉意,话也越说越多。 高展借机问他:“时知县刚才说起梁山贼寇,为何不出兵弹压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时文彬满腹委屈,长叹一声: “唉!官兵剿匪,天经地义,下官也早就有意征兵弹压盗贼。 “可县尉软弱,一听剿匪就托病不出。今日头疼、明日胸闷,下官无计可施。 “都头衙役也都不堪重用,要么不听调遣,要么贪生怕死,不敢捕盗抓贼,只会欺压百姓、盘剥商户。 “不怕高知县笑话,下官让他们分头巡逻,都怕他们不尽心履职、潦草应付,要求他们巡到某处,取回红叶、紫木之类的凭证才放心。 “尤其那雷横,平日里贪赌成性,十次点卯九次不到,手下衙役又听他调遣,下官也奈何他不得。” 高展反问道:“就没有尽心尽力、让您省心的人吗?” 时文彬想了想:“还是有的。押司宋江与在下是至交好友,平日里无话不谈。他一心为民,可堪大用。” 高展暗笑,心说最不可靠的就是宋江,时文彬还拿他当个宝。 识人不明,如何能用人到位? 用人不到位,又如何政令畅通? “除了宋江还有谁可堪大用?” “马步都头朱仝,做事周全,心思缜密,也算克己敬业,可以重用。 “再就是两个官差,一个叫赵能,一个叫赵得,是亲生兄弟。 “他二人为人处世虽缺乏八面玲珑的灵性,却自有一股子憨直,做事认真。 “偶尔自作聪明,也并不令人讨厌,总之是好驾驭的人。” 高展连连点头,赵能、赵得,他有印象。 按照《水浒》原著,赵能、赵得后来被提拔为都头。 宋江下梁山返回宋家庄探望老父,赵能、赵得得到消息,尽力抓捕。 两人虽然本事不大、抓捕失利,但忠于职守、认真敬业,直把宋江逼到九天玄女庙中。 要不是九天玄女帮忙,宋江就被捕入狱了。 真若无人可用的话,这两个人可以提拔。 与时文彬喝了半夜酒,说了许多话。 转过天来,送时文彬和家眷离开郓城,特意嘱咐他: “若路上遇到贼寇拦路抢劫,就说你与宋江是好友。宋江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关键时刻或可保你平安。” 时文彬苦笑道:“我来时两袖清风,去时清风两袖,他们劫我做什么?” 高展只是笑了笑,心说强盗要讲逻辑还是强盗吗? …… 送别归来,高展并不点卯升堂,只嘱咐县丞崔凯代劳公务。 又与崔凯研究,以后办公能否不要五更就升堂,最好日上三竿以后。 高展晚上可以熬夜,早上实在起不来。 崔凯面露难色,虽然没说什么,却难免腹诽:太尉府出来的纨绔子弟,果然靠不住。 只知道偷奸耍滑,还臭不要脸乱改朝廷律制。 想想也难怪,人家不过是“外放镀金”的知县,与其他官员自然不同。 …… 高展带上韩丰,身着便衣,在郓城三街六市走走看看。 这郓城县虽然地处梁山脚下,但王伦尚未形成气候,还不敢明目张胆到县城烧杀抢掠。 三街六市还算有些人气。店招错落,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也有碍眼之处: 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不断凑上来,举着脏兮兮的小手要钱。 街头墙角窝着苟延残喘的老乞丐,无力地敲着破碗求可怜。 还有一个聋子领着一个瞎子,拄着棍沿街乞讨。 那瞎子翻着白眼,扯着嘶哑的声音喊道:“一场无情的大火,烧毁了我的家园……” “唉!”高展长叹一声。 穿越前沉迷《水浒》时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官吏敲骨吸髓,乡绅为非作歹,盗贼打砸抢烧,可怜的百姓不够用。 穿越以后,亲眼所见,生逢乱世的老百姓,果然小无所养、老无所依、病无所医。 日子如腿上插刀,日日苦捱,步步艰难。 正应了那句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不到一个时辰,走遍大街小巷。 正如时文彬所描述的那样,郓城县果然百业不旺,富人少、穷人多。 话说回来,如今这样的状况暗藏着机遇,至少天宽地阔。 有的是空地,有的是空间,落在自己手里,用不了几年就能把郓城县打造成繁华富庶的“新汴京”。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先要解决“钱”和“人”的问题。 手里没钱做不成事,手下没有好用的人同样做不成事。 还有一处紧要关节: 梁山上的林冲若是知道我来郓城做了知县,只怕早晚提兵报仇。 应赶紧招揽几名可敌林冲的悍将,方才稳妥。 还有,也不知林娘子是否上得梁山? 是否过得顺心如意? 我为何老想她呢? 距离县衙一箭地,有一处两层的酒楼,唤作“七里香”。 这老板也真是的,竟然起了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湾湾那边有个…… 有个东西七里香吗? 鸡屁股! 七里香门脸阔大,在郓城县算是排得上号的大酒楼。 日近晌午,高展和韩丰到“七里香”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吃到一半,见窗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走过。 行色匆匆,步履如飞。 高展心中一动,看到他莫名想到入云龙公孙胜。 急忙问韩丰道:“今日是几月几日?” 韩丰答道:“今年是政和四年五月二十八日。” 高展顿时眉头大展:“哈哈,钱来了!” 韩丰不解,却也不问。 高展已在脑海酝酿了一出翻江倒海的大计划。 他从那路过的道人,想到入云龙公孙胜。 又从公孙胜想到东溪村七星聚义,再想到七星“智取生辰纲”。 智取生辰纲发生在政和四年六月初四,若是能把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弄到手,岂不是解决了“钱”的问题。 这十万贯对于太师蔡京来说,不过是“锦上一花”、可有可无。 “对于自己来说,却是“雪中旺炭”、“创业之本”。 必须要弄到手。 怎么弄? 抢在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前面,先下手为强? 抑或是待晁盖等人得手以后,再“黑吃黑”抢过来? 前者更加简单,但名不正言不顺,除非将杨志等一干押运人等赶尽杀绝。 若不然,杨志等人到东京找蔡京告上一状,自己就被动了。 既不容于官,又不容于匪,两面不是人。 赔本的生意不能干,还是后者更为稳妥。 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收了杨志。 杨志武艺高强,久战虽然敌不住林冲,七八十回合之内却未必落败。 收他在身边,可防林冲寻仇。 高展权衡再三,打定主意,低声对韩丰说道:“我有一秘事要你去做,别人去我不放心。” 韩丰说道:“主人尽管吩咐。” 高展道:“自打来到郓城县,我每日里夜观天象,见郓城天空有七星作祟,将于六月初四这天在黄泥冈一带拦路劫财。 “到时你带上一帮兄弟,乔装打扮、黑纱蒙面、绢帕罩头,赶去黄泥冈……” 高展声音越来越小,韩丰的眼睛越瞪越大。 韩丰不明白,既然是官兵行动,为什么还要蒙面。 更不明白,高展为何最后特意嘱咐他只抢钱、不抓人。 但韩丰照例并不细问,高展让他做什么,他只管照做…… 第023章 黑吃黑得财十万 巧了! 那行色匆匆的道人正是“入云龙”公孙胜,正赶去东溪村,找晁盖密谋抢劫生辰纲。 到了东溪村,顺利结识“托塔天王”晁盖、“智多星”吴用、“赤发鬼”刘唐。 又随他们到石碣村联系了阮氏三兄弟。 再到黄泥冈东十里的安乐村,找上闲汉“白日鼠”白胜,一共八个人,最终定下“智取生辰纲”之计。 六月四日这天,晁盖等人扮作贩枣的客商到黄泥冈上等候,让白胜扮作卖酒的村汉,果然引得杨志等人中计,将杨志一行十五人全部麻翻。 随后将价值十万贯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往黄泥冈下推去。 一路上自是欢天喜地、说说笑笑。 回味智取的经过,嘲弄杨志的愚蠢,展望未来的富足与快乐。 也免不了恭维吴用足智多谋。 吴用笑呵呵地笑纳了,却嘱咐大家,等分了钱财,务必要低调行事、小心谨慎。 风头不过,不可将财物拿出来使用,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 晁盖也让大家最好从此刻开始就谨言慎行。 众人频频点头,可时间不大,又止不住地说笑开来。 走出二三里路,林中突然铜锣乱响,吓得晁盖众人都吃一惊。 树林中冲出五六十人来,绢帕罩头、黑纱蒙面,将晁盖众人三面包围,堵住去路。 为首一人眼神冰冷,手按胯刀,斩钉截铁般冷冷说道:“我倒数三个数,将财物留下,否则格杀勿论!三!” “三”字出口,身后的五六十人“哗啦”一声,瞬间分为前后两排。 前排半跪,后排站立,“吱呀呀”张弓搭箭,引弓待发。 晁盖等人大惊——这他娘什么世道? 我们可是贼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明目张胆出来抢贼?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还讲不讲江湖道义? 晁盖自诩结交广泛,安慰众人道:“众家兄弟莫慌,这三山五岭、十乡八寨的好汉,谁没听过我‘托塔天王’的名号?待我上前搭话。” 晁盖正了正衣冠,上前一步,抱拳拱手,刚要说话。 对方低吼了一声:“二!” 晁盖急忙介绍道:“在下东溪村托塔天王晁盖,敢问……” 不等“问”字出口,那人闷喊了一声:“一!” 随着话音落地,他右手攥指成拳,往下一压。 五六十名弓箭手乱箭齐发,射向晁盖。 幸好阮氏三雄早有防备。 阮小二从后面拽了晁盖一把,阮小五、阮小七各挥朴刀拨打雕翎,晁盖才躲过一劫。 晁盖大怒:“我乃托塔天王晁盖,三山五岭谁人不知……” 话音未落,羽箭如飞蝗般射来,其中一箭正中晁盖左臂。 “啊!” 晁盖惨叫一声,“我乃晁盖,你们……” “大哥你就别瞎喊了!” 阮小七舍了车辆,护着晁盖急退。 刘唐肩头也中了一箭,却不忘护着吴用躲避。 白胜贪生怕死,眼见不妙,早已躲到一块巨石的后面。 望见公孙胜躲在一棵大树后,急忙喊道:“仙长,还不快快作法?” 公孙胜一般“不首先使用法术”,可眼下事情紧急,容不得多想。 急忙拔出丧门剑,冲天一指:“急急如律令……” 天空中顿时乌云翻滚,狂风骤起。 才开了一个头,“噗!”一支冷箭正中公孙胜高举的手臂。 公孙胜痛叫一声,丧门剑“当啷”落地,黄泥冈上顿时风住云歇。 公孙胜只得捂着伤臂撒腿逃去。 白胜一见法术失效,高喊一声“仙长等我”。 也像丧家之犬般钻了密林之中。 晁盖等人一口气跑出二三里路,才慢慢甩掉了追兵。 重新聚到一起,各个狼狈不堪。 晁盖、公孙胜、刘唐都挂了彩。吴用呼哧带喘,跑掉了一只鞋。 此前他们有多得意,此时就多憋闷。 十万贯金珠宝贝得而复失,还白白担上了抢劫生辰纲的罪名。 刘唐怒气最盛:“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挥舞朴刀“咔咔”砍树! 晁盖也哇哇暴叫:“别让我查出是谁干的,要不然我将他碎尸万段!” 吴用劝道:“有账不怕算,有仇不怕报,此事当从长计议,回去以后再细细探听!” 众人听了,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如此。 …… 不提晁盖众人各自散去,返回头再说丢了生辰纲的青面兽杨志。 麻药的药劲过了,杨志在黄泥冈悠悠醒来。 爬起身子,脚下没根,站立不稳,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看随行的众人,一个个口角流涎,昏睡如死猪一般。 杨志郁结于心。 丢了生辰纲,既去不得京师,又没脸回去见梁中书复命。 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除了一死,别无出路。 见前面有一处陡崖,杨志撩衣破步,望着崖下便要自寻死路,却突然想到: “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难道就这么死了? “是谁劫了生辰纲我都不知,跳崖死去岂不是太冤?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想到此处,便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从陡崖上下来,再看那口歪眼斜的十几个人。 他们已然都醒了,但身子软,挣扎不起来。 杨志上去狠踹了几脚,指着他们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的话,才落入他人圈套,连累了洒家!!” 越骂越气,树根头拿起朴刀,恨不得一刀一个,斩杀殆尽。 可他终究不是个妄杀无辜的人,掌着朴刀下不去手。 将朴刀收了,又将腰刀捡起挂好。 四下察看,别无物件。 杨志叹了口气,一路下了黄泥冈。 望南行了许久,天早已黑了。 杨志又累又饿,但荒野无人,没个歇脚吃饭之处。 继续摸黑前行,进入一片密林。 想寻一棵大树靠着睡上一觉,等天亮再走。 脚下却是一软,杨志踩到机关。 “哗啦!” 脚脖子被绳索套住。 没等反应过来,已被凌空倒吊在树上,朴刀也脱了手。 幸好腰刀还在,杨志折身拔刀。 刚要斩断绳索,四下里亮起火把。 四根竹竿枪已顶在他的胸前、后背,左右两肋: “别动!动一动,要你命!” …… 第024章 遇贵人杨志转运 倒吊的身子在空中旋转。 杨志借着火光看到四张呲牙狞笑的丑脸。 竹竿枪握在他们手里,杨志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丝毫造次。 索性扔了手里的钢刀,倒吊着拱手求饶: “不知小人何处得罪了好汉,还请宽恕则个。” 一个淡眉、细眼、尖嘴的丑陋汉子是四人的头子。 他右手举着竹竿枪,左手将火把凑近杨志的脸。 看到他脸上的胎记和刺字,狞笑着骂道: “你这獐头鼠目的贼配军,长得就像个恶鬼投胎,黑更半夜、鬼鬼祟祟,不知道抢了多少银子、害过多少性命。 “今日落在俺们手里,不枉老爷在此蹲守数日。正好一枪扎死,再交给知县老爷请赏!” 他一抖竹竿枪,吓得杨志在空中乱晃:“好汉饶命,小人有话说。” “有屁快放!” “敢问好汉可是衙门里的公人?” 那人哼了一声:“贼配军怕了?” “不不不”,杨志急忙解释,“小人虽然貌丑,却非歹人。 “我乃金刀杨令公之后,姓杨名志,人称‘青面兽’,北京大名府梁中书麾下管军提辖使。 “奉梁中书之命,为蔡太师押送生辰纲至此。 “不成想误中贼人奸计,十万贯生辰纲都被贼人劫去。 “小人正欲到县衙报案,抓捕贼人,却被你们抓了。” 那人收了枪,又将手里的火把凑近杨志。 皱着眉头上看、下看、转圈看:“你是杨志?” “正是!” “在东京汴京卖刀、杀了泼皮牛二的杨志?” “正是在下!没想到咱杀了一个泼皮,竟已传到山东。” 那人招招手,将其他三人叫到一起商议: “你们看他像杨志吗?莫不是听说高知县仰慕杨志,专门来冒名顶替的吧?” 那三人也都捉摸不准,一个说:“脸上那块青皮不像假的!” 另一个说:“我听说杨志因为杀了泼皮牛二,脸上确是被刺了字!” 第三个说:“管他是不是,带回去交给知县相公就是了,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 杨志竖起耳朵偷听几人对话,心里困惑: “哪个高知县?为何会仰慕我杨志? “难道我山穷水复之际,要时来运转、得遇贵人吗?” 正疑惑间,那四人已和蔼了许多。 领头的丑陋公人说道:“对不住了,咱们不知道你是真杨志还是假杨志,姑且留下你的性命,带你去见我家高知县。 “知县相公求贤若渴,你若是真杨志,从今以后飞黄腾达; “若是冒牌货,小心你的小命。现在我就把你放下来,你别想着跑!” 杨志道:“杨某正要拜见知县,如何会跑?” 那汉子就让人将绳索解了。 杨志活动手脚,拱手道谢:“杨某深谢四位公人。” 四人带着杨志连夜返回县衙。 杨志一心想见见那位仰慕他的高知县,一路上多次问询: 高知县姓字名谁,什么出身,如何知道自己。 四名公人并不回答,只说见面之后自然分晓。 此地距离县衙路途遥远,加之黑夜难行,直走到天光大亮,才来到郓城县衙。 四名公人并不带着杨志去见知县,却先带他去县衙不远处的粥铺吃饭。 杨志问道:“不要先去见过知县吗?” 淡眉细眼的公人说道:“知县相公日夜操劳,每晚四更天还在处理政事,只怕此刻还未起床,再等等。” 杨志频频点头,看来郓城知县是一位勤政为民、夙夜在公的好知县。 他哪里知道,郓城知县高展根本不是什么勤政为民、夙夜在公,就是单纯起不来。 昨晚倒是忙到半夜,却不是为处理政事,而是查点十万贯的金银财物。 正是他派韩丰“黑吃黑”抢下生辰纲。十万贯到手,他已暂时解决了“钱”的问题。 他分了许多财物赏给韩丰和出力的官兵,告诉他们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这些人都是高展精挑细选的亲信,自然不会多嘴。 …… 四名公人和杨志吃饱,又坐半天,这才回到县衙,求见知县。 时间不大,一个年轻人赤着脚、敞着怀、穿着短裤、披头散发迎出来,嘴里惊喜地喊着: “杨制使在哪里?杨制使在哪里?” 他的身后还追着两名丫鬟。 一人提着鞋,一人拿着官服,嘴里说着: “相公莫慌,先把鞋子穿上!” “把官服穿上!” 眼见这一幕,杨志受宠若惊、内心感动。 这年轻人便是高知县吗? 听闻说三国曹操爱才,曾“赤脚迎许攸”。 没想到高知县竟为我杨志“衣衫不整”! 我一个丢了花石纲、又丢生辰纲的配军,何德何能有如此荣幸? 高展已经冲到了杨志近前,双手揽住了他的双臂,上看下看,开怀大笑了数声: “哎呀呀,果然是杨制使!将门之后,英雄了得!不知道哪阵香风把你吹到我的郓城县?” 杨志面红耳赤。 还他妈香风呢,昨日里差点儿在黄泥冈上“香”跳了崖! 杨志急忙下跪磕头:“相公在上,罪人落难在此!” “落难?” 高展急忙搀扶杨志,关切问道: “为何说落难在此,快快快,随我到后堂慢慢讲来。 “秋月、海棠,速去准备吃喝,招待杨制使。” “奴婢这就去!可是相公,你先洗洗脚穿上鞋吧,脚上踩了鸟屎!” …… 高展将杨志接入内堂,安排他净面洗尘。 又给他找了一件新衣服换上。 高展自己也洗了脚,穿好了衣服、鞋子,梳好了头发。 秋月、海棠让后厨快速准备了一桌饭菜,远比外面粥铺丰盛和精致。 高展请杨志入座,两人边吃边聊。 直到此刻,杨志只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郓城县一县之主,却不知他的大名。 更不知他是当朝太尉的干儿子高衙内。 高展不作自我介绍,只顾询问杨志为何落难。 杨志就将他的经历从头讲起: 如何失落花石纲不敢回京复命; 如何得遇恩赦去东京谋求复职,却被殿帅高俅无情驱赶。 讲到此处,免不了将高俅一顿大骂。 骂他有眼无珠、贪得无厌,骂他只认钱、不认人。 直骂得秋月、海棠眉头紧皱、提心吊胆;骂得护卫韩丰暗摸刀柄、眼眉倒立。 看韩丰的架势,只要高展有一丝暗示,他便拔刀相向,一刀将杨志砍了! 可是,高展自始至终面带微笑,好像高俅与他毫无关系,还给杨志斟酒布菜,催促他说下去。 杨志接着讲起:他如何穷困卖刀,杀死泼皮牛二; 如何被刺配大名府,得到梁中书的赏识; 如何教场比武,被提拔为管军提辖使; 又如何替梁中书护送生辰纲,却在黄泥冈中了贼人奸计,生辰纲被劫; 直到树林中中了埋伏,被四名公人抓捕…… 高展听了唏嘘不已,先感慨杨志运气不佳、命运不公。 又安慰杨志:“既然生辰纲丢在我郓城县境内,我作为一方知县,定要将贼人捉拿归案,替杨制使讨回公道!” 杨志感动不已,当即离席,翻身下拜: “相公大恩,我杨志没齿不忘!眼下我既不能进京交差,又不能回大名府复命,恩相不嫌,杨志愿为麾下一卒,为恩相牵马坠蹬!” 高展大笑,双手搀扶。 端起酒杯,为杨志斟满了酒,敬道:“喝了这杯酒,你便是我的心腹!” “谢恩相!” 杨志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亮杯底、表忠心,随后小心措辞道: “恩相听我絮叨这么久,我却还不知恩相名讳,敢问……” 高展再次开怀大笑:“你站稳咯。我大名高展,义父高俅,京城人都称我为高衙内!” “啊!” 杨志大惊,手里的酒杯“啪嗒”落地…… 第025章 说是非收心杨志 杨志呆立良久,尴尬无言。 吃人家、喝人家。 拜求人家帮忙、投靠人家吃饭。 却将人家老子骂得一无是处,如何不尴尬? 又突然想到:听说高衙内是个淫邪无赖,刚才怕不是在演我,接下来才收拾我? 下意识瞅瞅一旁站立的护卫韩丰。 韩丰目光如刀,手按着刀柄,杨志不寒而栗。 反倒是高展,大笑着摆摆手,安慰道: “杨制使不要放在心上,高太尉是高太尉,我是我,我只仰慕制使忠良之后、一身忠胆,早有结交之意。 “你不会因为我是太尉府出身,就要离我郓城而去吧?” “不不不!” 杨志没想到高展竟有如此容人海量,惭愧不已道: “相公胸怀可纳山河,我那样辱骂高太尉,您却不责不怒,小人无地自容。” 高展笑道:“你若不解气,想骂继续骂,将胸中憋闷彻底吐个干净。 “不过站在高太尉的角度,他所作所为或许自有他的道理,不知杨制使可愿意听一听我的见解?” 杨志躬身道:“相公请讲,小人洗耳恭听。” “你坐下来,我慢慢说。” 高展劝坐,说道,“下官看来,当初你押运花石纲沉船落水,只是时运不佳,并非不可宽宥,你不该一逃了之、四处躲藏。 “你这一躲,逃避责罚,可是你的上司、你的同僚、你的亲眷,皆会受你连累。 “尤其上司,给你机会、提拔你、重用你,却被你连累,如何不恼恨你? “纵你有天大的本事,逃避责任,谁还敢再重用于你? “高太尉也不想做那个冤大头吧?” 杨志惭愧,沉默不语。 高展接着道:“再说这次押运生辰纲之事,你虽丢了生辰纲,但你已履职尽责、尽心尽力,只是贼人太过狡诈才令你误中奸计。 “纵观始末,你虽有过错,同样并非不可宽恕。 “但若你在丢了生辰纲以后,不来主动报官,却像上次那样,逃避责罚、一走了之,岂不是又连累了大名府的梁中书,以及随行押运的一众军汉? “那样的话,只怕连下官我也将避你而远之,不敢重用。 “还好你主动报案、不避责罚,下官从中才看出你绝非贪生怕死、推赖逃避之徒,也才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下官坚信没有看错你,你在我麾下也定会忠勇担当,干出一番大事,对吗?” 杨志内心翻江倒海,越发惭愧难当。 只有他自己知道,失落生辰纲,他原本也是要逃的,只是被公人抓了,才找了一个报官的托词。 过去他只会责怪时运不济,如今看来,时运好坏只在一时,命运如何却源于抉择。 悔不该一味怨天尤人。 杨志在内心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再不做推脱逃避之徒,以报高知县知遇大恩。 高展察言观色,略略停顿后,笑道: “杨制使放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今以后,你安心留在我的身边,我会修书两封,分别送去给梁中书和蔡太师,为你开脱。 “顺便告知他们,我要留你在此捉拿贼寇,找回生辰纲。 “不管能否将贼人捉拿归案,此事再不是你杨制使一人之责,如何?” 杨志感动,离席跪拜:“深谢恩相周全,小人此生此世,万死为报!” 高展双手搀扶,开怀大笑,随机试探着问道: “现如今,郓城县县尉贪生怕死,托病耍滑,不敢平叛剿匪。 “我若升你做郓城县代理县尉,领兵带队、平山梁山贼寇,你可有胆量?” 杨志大喜:“小人愿效死力!” 高展暗喜。 昨日暗抢了生辰纲,今日收了得力大将杨志,一切顺利得不像样子。 高展当即命人修书两封。 一封送往大名府给梁世杰,一封送去京城太师府,都是为杨志开脱。 又派人去往济州,告知济州太守生辰纲被劫之事。 当然,全都推在“七个贩枣子的客商”和“一个卖酒的村汉”身上。 高展为何不亲自派人去抓晁盖等人? 因为他自有打算,若要抓捕,“黑吃黑”反抢生辰纲的时候就抓了。 他不怕放虎归山,也不怕养虎为患。 他要借助“虎患”向朝廷要钱要粮、自我做大。 …… 转过天来,高展坐镇县衙,传唤县尉。 县尉来到县衙大堂,顿感势头不对。 韩丰、杨志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堂上列立两旁的也都是高展从东京汴梁带出来的护卫官兵。 他一个都不认识,内心不禁暗暗打鼓。 高展面沉似水,对县尉说道: “蔡太师生辰纲在黄泥冈失落,虽不知何人所为,想必与梁山贼寇脱不了干系。 “本官命你即刻带兵赶奔梁山,捉拿匪首王伦,不得有误。” “啊……” 县尉一听,脸色大变,憋出几声干咳,央求道: “这个……不是下官推却,实在是染病多日,不曾康复。下官身体虚弱,带不得兵,还望知县从长计议。” 时文彬在任之时,只要他如此一说,时文彬就会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好好休养,待康复之后再作计较。” 可是今日不同,高展一听,勃然大怒: “大胆!时知县在任之时,但凡让你出兵剿匪,你不是头疼,就是胸疼,今日又是这样。 “你食君之禄、不思报国,贪生怕死、畏刀避剑、恬不知耻,莫不是跟梁山贼人勾搭牵连吗? “今日出兵还则罢了,若抗命不从,就交出官印,本官准你告病还乡!” 没想到县尉并不害怕,反而针锋相对,板起脸来回怼道: “下官乃郓城县尉,下官的任免不是你高知县一人说了算。高知县如此行事,只怕有违大宋律例吧?” 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 杨志“仓啷”拔刀,横刀阻路: “对不住!今日不交官印,你便是梁山贼人一伙,别怪杨某我心狠手辣!” 杨志身材高大,面相凶恶。 那县尉哪敢招惹? 回头看高展,高展面带挑衅。 只要他敢说个不字,高展就会下令斩杀。 县尉虽有不甘,但反复权衡后也只得服软。 县尉颤颤巍巍交出尉衙官印。 高展一声令下,先让人把他看押起来。 随后携带官印,率领韩丰、杨志和数十名护卫,亲到尉司衙门,宣布县尉任命: “原县尉称病请辞,本官苦留不住。经反复讨论,任命金刀杨令公之后、原北京大名府留守司管军提辖官‘青面兽’杨志,暂代郓城县县尉一职,已向济州府报备。” 尉司衙门众人明知事有蹊跷,但见杨志凛凛威武,面带杀气,又见高展的亲随都荷刀挎剑,哪个敢多发一言? 强行任命以后,高展这才召集县丞、主簿、押司等文职“商议”任免之事。 众人心知肚明,都不敢质疑。 任命正式下发,杨志恍如做梦。 前一日还差点儿跳崖,隔一天又成了郓城县尉。 都是高展提拔之恩,杨志自此在高展手下效力、兢兢业业。 高展有十万贯金珠宝贝打底,又有杨志掌兵,心里踏实下来。 只要接下来寻个机会拿捏了宋江、朱仝、雷横等人,偌大的郓城县衙也就大概理顺了。 很快,机会来了…… 第026章 论天文敲打宋江 这一日午后,高展正在县衙内宅午睡。 秋月来报,押司宋江带着一个济州来的公差求见。 时间不大,面黑身矮的押司宋江引着一个公人慌慌张张来见高展,低声介绍道: “这位上差是济州府派来的缉捕使臣何涛何观察,为贼情紧急公务特来下书。文书在此,乞请相公屏退左右。” 高展看看左右的秋月、海棠和护卫韩丰,说道:“他们如我手足,不用回避。把文书给我吧。” 宋江便把一封密封的文书呈上。 高展接过文书,眼睛却看贼一般瞧着宋江。 按照水浒脉络,智取生辰纲以后,白胜先被济州官差抓了。 熬刑不过,咬出晁盖等人。 后来,济州缉捕观察何涛奉命到郓城县抓捕晁盖,下书之时在县衙门口先见到宋江。 宋江与晁盖交好,看过文书、瞒过衙门、稳住何涛,快马加鞭跑去东溪村通风报信。 晁盖这才连夜遁逃,投奔梁山,也自此欠了宋江一个天大的人情。 高展推算,宋江此时必定已去过东溪村,给晁盖通了风、报了信。 这才带何涛前来下书。 高展一边拆开文书,一边又将目光转向何涛,问道: “何观察几时来的郓城?” 如此发问是为了坐实他的判断,确认宋江确已通风报信。 不等何涛说话,宋江抢话道: “何观察快马加鞭,刚到不久。远途劳顿不说,连茶饭也不曾吃一口,实在是一心为公,令人敬佩。” 这句话在何涛听来,宋江似在恭维他不辞辛苦、兢兢业业。 他哪知道,宋江是在掩饰通匪的行径。 高展暗哼,确认了猜测。 有心叫人直接把宋江抓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宋江以后有大用,不能随便让他栽在生辰纲上。 展开文书,高展故作“惊喜”:“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算找到了线索! “宋押司,速传县尉杨志并马步都头朱仝、雷横,即刻抓捕打劫生辰纲的贼人!” “相公且慢!”宋江急忙劝阻。 “押司何事?” 宋江道:白天抓贼,大张旗鼓,只怕走漏了消息,不如夜里去捉,出其不意,堵在床上,如何跑得掉。” 高展不表态,向何涛问道:“依观察之意呢?” 何涛点头:“宋押司说的有理。” 高展暗哼,有理个屁,你就是个二傻子,怪不得最后混丢了耳朵。 这样也好,反正我还不想现在就把晁盖等人抓了。 于是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召县尉杨志,并朱仝、雷横两位都头,前来商量抓捕一事。” 杨志、朱仝、雷横很快来到县衙后堂。 抓捕之事商量已定,赶去尉司抽调弓手土兵,准备刀枪器械,静待夜间抓捕。 …… 三更已过,郓城县衙却灯火通明。 高展躺坐在公案后面的交椅上,两条腿翘搭着公案。 双目迷离,望着鱼骨般的房檩,静待杨志、朱仝、雷横等人抓捕归来。 身后阴影之中站着木石般的护卫韩丰。 身边左右站着秋月、海棠,为他扇着蒲扇,驱赶暑热与蚊虫。 大堂下站着十多个听命的公人,手里拄着水火棍。 衙门里进进出出还有一人:押司宋江。 时而跑到县衙门口向东张望;时而回到高展身边伺候。 焦躁不安。 高展将双脚从公案桌放下,站起身,背着手走下堂。 秋月、海棠亦步亦趋地跟着打扇。 高展轻轻说道:“你们不必跟来。押司,你来。” 宋江慌忙跟在身后,随着高展走到衙门之外。 天气晴好,星空梦幻。 县衙大门前,高展背手而立,仰望苍穹,问宋江道: “押司可见这浩瀚星空?” 宋江急忙附和:“愿听相公教诲。” 高展道:“我听闻,这浩瀚星海之中,有天罡星三十六、地煞星七十二,已坠落凡间,押司觉得可信吗?” 宋江不知高展为何有此一问,谦逊道: “小人浅薄,只知道下雨躲雨、天晴晒被,哪懂得天文星象?” 高展笑道:“押司大才,莫要谦虚。 “我来郓城时间不长,与押司交谈不多,但耳朵里早已灌满了押司的传说。 “就连我丫鬟秋月、海棠都知道,整个郓城县单数押司学识渊博,又仗义疏财,被人比作天上下的及时雨,能救万物。 “或许押司就上应天罡,早晚干出一番大事,所谓‘星星点灯、照亮你的前程’。” 宋江讪笑不知所措,连连谦虚道: “相公莫要耍笑小人,小人浅薄小吏,哪是什么天罡地煞,最多是碎石瓦砾。 “所谓‘及时雨’的虚名,也不过是友人胡乱抬爱。” 高展淡淡摆手,说道:“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及时雨’的美称,想来都是押司仗义疏财、挥金似土砸出来的。 “不过押司,我有一事不明……” “相公请讲。” 高展质疑道:“押司家住宋家村,你父宋太公、兄弟宋清都在村中守着田园过活,并不十分阔绰,押司的俸禄也不算丰厚。 “那么,押司这挥金似土的‘金’、仗义疏财的‘财’,都是哪里得来的?” 高展语气平缓,却言辞犀利。 宋江惶恐,“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辩解道: “小人谨小慎微,从不曾有丝毫贪墨,小人所有花费,都是友人资助,请相公明鉴。” 高展大笑,将宋江拉起来,宽慰道: “我只是随便问问,并非责难,押司不要放在心上。” 宋江却依旧惶恐,只顾擦汗。 高展默默望着东溪村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问道:“杨志等人抓捕晁盖,押司以为成败如何?” 宋江道:“不过几个毛贼草寇,此去必当成功。” 高展摇头:“只怕空去一趟。” 宋江心虚劝慰:“相公不必忧虑,杨县尉和济州府的上差带队,加之朱仝、雷横两位都头倾力辅佐,定能马到成功。” 高展轻哼了一声,转而望向宋江,又敲打道:“据我所知,有人早已经去了东溪村通风报信,押司不知吗?” 宋江一凛,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展笑了笑,轻拍宋江的肩膀,道: “其实这样也好,生辰纲本是民脂民膏,送给蔡京如送肉养虎,我本不齿。 “晁盖素来为善乡里,我亦不忍心看他身遭缧绁。 “在我看来,那通风报信之人倒是做下一件大好事,与我不谋而合。押司要识得那人,请代为致谢。” 宋江语塞,早已汗透脊背,暗暗寻思道: 高知县平白无故两番敲打,定是对他通风报信之事了然于胸。 “还有”,高展又突然想到一事,对宋江说道: “押司可抽个时间私下提醒朱仝,纵然他有意私放晁盖逃命,下官也自体谅,他不必装作扭伤脚踝来瞒我。” 宋江不解其意,却不敢细问…… …… 第027章 带节奏引火上山 星星点点的火把连点成片,越来越近。 是杨志等人回来了。 正如高展所料,此去白跑一趟,晁盖等人尽数逃了,只抓了几个乡邻带来问话。 杨志、何涛、雷横都垂头丧气。 朱仝闪了左脚,走路一瘸一拐。 宋江看到朱仝走路的姿态,吃了一惊。想起高展刚才的敲打,细思极恐。 高展问起详情,杨志怒道:“定是有叛徒走透了消息,我们赶到东溪村,晁盖等人正要出逃,没能将他们按在床上。” 何涛补充道:“我与杨县尉把守前门,却被晁盖等人从后门逃了。” 雷横大怒:“何观察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我和朱都头放了晁盖不成?” 何涛针锋相对:“是不是你们放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何观察息怒。” 朱仝性子稳,急忙解释:“我与雷都头的确负责把守后门,谁成想,那几个贼首都从后门出来。 “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出手狠毒,官差衙役又都贪生怕死、不敢上前,只有我和雷都头二人拼命厮杀,实难抵挡!” “这还不算,有个道人会使妖法,宝剑指天,念动咒语,顷刻间飞沙走石,刮得我和雷都头站立不稳。你们看,小人抓捕贼人时还闪了左脚。” 雷横怒冲冲地发难:“我和老朱在后门厮杀一通,差点丢了性命!倒是你们守前门的,听到后门的喊杀之声,为何不来救应?!” 何涛怒道:“谁说没有救应,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你们放了!” “放屁!” 雷横拔刀要跟何涛干仗。 朱仝、杨志急忙隔开,好言相劝。 雷横兀自踢桌子、摔板凳,阴阳怪气地抱怨: “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关这点饷银,还要搏命厮杀,倒埋怨起爷爷来了!” “好了好了!”高展打圆场,“事已至此,都不必埋怨,坐下来好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这样吧,弓手土兵各回各家,晁盖的乡邻暂且收押,你们几个随我到县衙议事。” 高展遣散弓手土兵,将宋江、杨志、何涛、朱仝、雷横等人召集到县衙大堂。 众人坐下来,各个表情凝重。 一百多人出动,却让七个太师府索要的重犯跑了,这是重大失职。 在场的众人都要受罚,必须找个开脱的说辞才行。 众人又将前往东溪村抓捕晁盖的过程详细复盘。 如何人人衔枚、马摘銮铃、暗夜潜行; 如何周密部署、前封后堵、四面包抄; 又如何天不遂人愿,跑了众贼。 众人说完之后,都望着高展。 高展皱眉许久,眼光却落在何涛身上,长叹一口气: “唉,何观察作为济州府派来的上差,亲自定下夜间抓捕之策,又亲自带队捕盗抓贼,却让贼人走脱,如之奈何?” 何涛一听,脑袋嗡鸣,差点儿跪了。 生辰纲被劫,他所承受的责任最重、压力最大。 满指望这一次将晁盖等人缉捕归案,立功受赏。 没成想竹篮打水,无法交差。 现如今高展一句话,坐实了他的牵头责任。 与何涛相反,杨志、朱仝等人却顿感轻松,暗暗感激高展巧言推卸了他们的过错。 高展继续渲染给何涛施压: “上差率县尉都头,集结上百人,拿不到三五蟊贼,脸面无光不说,必受上司责难,只怕难逃刺配充军之苦。 “依下官愚见,今夜抓捕之事,需有个万全的说辞应付太守才好。” 何涛苦脸道:“高知县有何万全的说辞,烦请教我。” 高展沉吟许久,抬起头来,看看众人,说道: “不如这样,就说晁盖那厮早已暗中勾结梁山贼寇,何观察率领官军本已将其捉拿绑缚,奈何梁山贼寇集结千人下山营救,打伤官军数十人,才使抓捕失利。 “若要抓捕晁盖,非千军万马不能成功。观察以为如何?” 何涛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好是好,却需在座各位口径一致。” 高展笑道:“何观察尽管放心,我等定然尽心遮掩。” 又嘱咐众人:“何观察不易,大家务必帮衬。” 众人纷纷应和,何涛千恩万谢。 事实上,高展并不是要为何涛开脱,而是要“引火上梁山”。 他要让朝廷看一看,梁山已养成贼势,不得不防。 顺便以平叛为借口,向朝廷索要巨额拨款。 十万贯生辰纲哪够用? 钱越多越好! …… 众人散去,各出县衙。 宋江悄悄叫住朱仝,将他拉到无人何处。 确认后面无人跟踪,将高展敲打他的事情对朱仝详细说了。 朱仝大惊:“是兄长给晁盖送的信?” 宋江道:“晁保正对你我不薄,虽惹下滔天大祸,我亦不忍心见他丢了性命,这才冒险送信。换做是你,你不救吗?” 朱仝道:“我当然会救,今夜就是我建议杨志、何涛把守前门,我和雷横虚防后门。若非如此,晁盖等人如何逃得脱?” 宋江叹气道:“怕只怕你我暗助晁盖之事已被高知县识破。 “他已知我通风报信之事,还算定你会私纵晁盖,甚至料到你会装作扭伤脚踝来掩饰。” “啊?” 朱仝大惊,“天爷!我这左脚就是为了释放晁盖故意扭伤的!他竟猜透我的心思?” 愣了许久,又诧异道:“他既然知道你我与晁盖交好,为何不将你我抓了,怕咱殊死一搏、闹个鱼死网破吗?” 宋江摇头:“他如何会怕?那杨志武艺高强,掌管着全县的官兵,你我如何能敌? “在我看来,高知县是为了网开一面,顺便警告你我适可而止,不得与贼寇勾连作歹!” “有道理!”朱仝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 天亮以后,何涛返回济州交差,高展带队送行。 临别,何涛反复拜请高展,一定要按照凌晨议定之事为他遮掩,将抓捕失利归咎于梁山势大、半路拦截。 高展反复宽慰,让他放心。 何涛离开以后,高展令书吏制发文书上报朝廷,就说梁山已养成贼势,截杀官兵,营救晁盖,请求朝廷下拨钱粮,好让郓城县征兵固防,防备梁山。 文书写好,直接派人加急送去东京太尉府,再通过太尉府送达有关衙门。 此事做完,高展特意让人通知雷横,嘱咐他将昨夜抓来的晁盖乡邻放了。 都是无辜村民,不得刁难。 本事寻常小事,高展说过了也就放在了一边,不再过问。 哪知过了三天,高展却听到传言。 雷横虽放了那几个无辜乡邻,却让每人缴纳十贯钱作为“洗罪之资”,否则查问他们一个“知情不报、窝藏贼寇”之罪。 还要脊杖二十,蹲监入狱。 高展不知真假,命人暗暗查访,竟是实事。 高展早知雷横贪财,盘剥成性,却没想到他为了区区几十贯钱,竟敢阳奉阴违、敲诈勒索,完全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 又想起那晚雷横阴阳怪气,暗暗寻思:是时候拿捏他了! …… 第028章 整吏治拿捏雷横 高展当即命官差传唤雷横,到县衙听命。 官差去得快回来得也快,禀复道:“雷都头今日不当值,又称身体不适,告假不来。” 高展大怒,有意让杨志带人将雷横抓来,最后还是压住了火气。 雷横与老县尉不同,他虽然爱财贪赌、散漫刺头、不听调命,但手下笼络了许多官差衙役。 他若撂了挑子,甚至借机闹事,郓城县难免要乱成一团。 雷横又与宋江、朱仝等人来往甚密,贸然将他拿下恐怕会招致众怒,不利于笼络人心。 思虑再三,高展决定“曲线救国”,先行分权,再行拿捏。 所谓分权,就是提拔新都头,将雷横手下的官差、管辖的区域分出大半,交给新都头来管。 到那时,不怕雷横撂挑子闹事。 时文彬离任前曾推荐赵能、赵得二兄弟,高展见过两人多次,总体印象正如时文彬所说: 虽缺乏八面玲珑的灵性,却自有一股子憨直。 做事认真负责,偶尔自作聪明,也并不令人讨厌。 最重要的是,雷横瞧不上赵能、赵得。 赵能、赵得也不愿巴结雷横,高展正好收编重用。 立即命人传唤赵能、赵得。 时间不大,兄弟二人来到县衙。 他们容貌相似,都是五短身材,强壮敦实。 虎着一双大眼珠子,多少有些憨萌的气质。 高展家长里短问了许多问题,两人有一答一,不知高展背后深意。 许久,高展问道:“你们兄弟二人与雷都头过往如何?” 赵能道:“雷都头说俺兄弟二人做事死板,瞧不上俺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都是同仁,岂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雷横属实不该!” 高展先说雷横的不是,又夸赞兄弟二人: “其实,我倒欣赏你二人做事认真。这不,县衙要提拔两个都头,许多衙役公人巴结逢迎、拍马送礼,我独独看好你们,不知你们可愿做个都头?” 赵能、赵得虎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置信。 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他们头上。 高展欲擒故纵道:“若不愿意,我不强求,有的是人选。” “愿意愿意!嘿嘿嘿嘿……” 赵能、赵得连忙大笑着双双拜倒,砰砰磕头。 赵能先表态发誓:“老爷放心,从今以后,俺兄弟二人当牛做马报答老爷。 “老爷让俺向东,俺绝不向西;老爷让俺打狗,俺绝不撵鸡。” 赵得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高展看:“俺的命以后就交给老爷了,砍脑袋、下油锅、上刀山,哪怕剜腿吃肉,老爷一句话的事。” 高展大笑。 这也太夸张了,不过他要的就是这种态度。 高展取出四十两银子,一人二十两赏了他们,说道: “何须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跟着老爷我用心做事,老爷绝不亏待你们。” 随后给二人布置一项任务,命他们即刻赶去雷横的家中,传唤雷横到县衙听命。 两人欣然领命去了。 一路之上,意气风发,沉浸在初任都头的兴奋之中,胡乱猜测: “郓城上下那么多公人,老爷为何偏偏要提拔咱俩?” 赵能皱着眉头,反复琢磨:“难道是因为咱高大威猛、相貌堂堂?” “嗯嗯嗯”,赵得认真点头,“也有可能是因为咱机谋过人,时知县不还说咱俩是卧龙、凤雏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两人像是找到了正确答案,越发自信。 来到雷横家,雷横不在,只有雷横的母亲在家,她不知雷横去了何处。 赵能、赵得就在三街六市一路沿街寻找,最后在一处赌坊找见了雷横。 赵能、赵得闯进来,拍了拍正在赌牌的雷横: “雷都头,知县老爷传唤,请你赶紧到县衙听命。” 雷横今日点儿背,输掉了二十几贯铜钱,正没处撒气:“他妈的,我都说了不当值,他又找我做甚?” 赵能现在跟雷横的级别一样,不再怕他,较真道: “知县让你去,你只管去,说什么废话?” 雷横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 赵得腰杆一拔:“忘了告诉你,高知县刚刚提拔俺兄弟二人也当了都头,以后与你平起平坐,俺管不得你,你也管不得俺。” 雷横瞥眼打量他们。 赵能、赵得扬眉、撇嘴、抬下巴,神情倨傲,不像是在说谎。 雷横诧异又憋闷:心说这俩扶不起来的夯货也配与我平起平坐? 有心再不去,怕真的激怒高展。 他能破格提拔赵能、赵得,就能强行拿下我雷横。 雷横强忍怒火,烦闷起身,随赵能赵得去见高展。 …… 县衙内宅,高展正在秋月、海棠的服侍下挥毫泼墨,作一幅山水画。 已完成大半,正在一块巨石之上,写下“黄泥冈”三个字。 雷横进来,并不跪拜,只抱拳施礼:“知县在上,雷横有礼。” 高展像没听到一样,只顾作画,不理不睬。 赵能、赵得见雷横受到冷落,略略撇嘴,颇为得意。 雷横不爽,提高声音道:“步兵都头雷横求见高知县,不知召见小人有何见教?” 高展指了指凳子:“坐!” 照旧不慌不忙作画。 雷横坐了,焦躁等待。 许久不见高展理睬,更不耐烦,便主动提起赵能、赵得被提拔为都头的事情: “高知县,我听赵能、赵得说,你提拔他们当了都头,可有此事吗?” 高展并不停笔,轻描淡写反问道:“雷都头以为不妥吗?” 雷横憋闷道:“不敢,小人只是觉得,赵能、赵得武艺平常、愚蠢可笑,既无资历,又无功劳,只怕上下不服。” “你说谁?”赵能、赵得十分不爽。 “愚蠢可笑?”高展停笔,扭头看看赵能、赵得,又冷冷地望望雷横: “我倒觉得他们兄弟二人忠诚耿直、认真负责,不像有些做公的,我让他向东,他偏偏向西;我让他无罪释放,他偏偏敲打竹杠。 “别看衙门上下公人众多,却都不听我调遣。雷都头,换作你是我,无人可用,你当如何?” 雷横心头一惊,知道他敲诈晁盖无辜乡邻之事已经败露。 想要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一时间吭吭哧哧,憋闷难言。 赵能、赵得见雷横窘迫,心情更加舒畅。 …… 第029章 改青史重用凌振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雷都头有话说。” 高展挥挥手,赵能、赵得、秋月、海棠都到房外等候。 房间里只剩下雷横和护卫韩丰。 韩丰当然要留下来,他怕雷横对高展动粗。 雷横眼望高展,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等了半天,高展却什么也不说,继续作画。 宣纸上的山石林木已经画好,高展工笔速描,勾勒出许多车辆、挑担和人物。 那些人物有的横躺竖卧、嘴角流涎; 有的远远观望,开怀大笑。 在画面的左下角,还画了一些人,若隐若现掩藏在草丛之中。 雷横被怼心虚,只尴尬地站着,不敢多言。 高展画好,在右上角的空白处题了两句对联。上联是:“贼人狡诈黄泥冈劫财”;下联配:“官差……” 写了“官差”二字,顿了顿,冲雷横招招手:“雷都头近前来。” 雷横上前两步。 高展指着画作说道:“下官作了这幅画,要题两句顺口溜,却一时接不下去,你来帮我顺一顺。” 雷横虽认识几个字,但学识实在有限,哪会写对联? 他看看画,又看看上联,下意识想到顺出“无能”二字,“贼人狡诈”,对“官差无能”……” 稍一咕哝,顿觉憋闷,猜想高展故意讥讽。 于是气呼呼地说道:“小人是个粗人,只会捕盗抓贼,不会吟诗作对!” 高展笑了笑,索性将毛笔放下来,顺势笑道: “都头捕盗抓贼的本事有目共睹,下官也早有耳闻。 “前些时日,雷都头不就在东溪村的灵官殿抓了赤发鬼刘唐吗?还找晁盖换了十两银子。 “对了,刘唐就是晁盖劫取生辰纲的同伙,对不对?” 雷横一听,陡然变色。 前任知县时文彬曾派朱仝、雷横带队巡防。 雷横在东溪村灵官殿里抓了赤发鬼刘唐,押到晁盖家里混吃骗钱。 晁盖谎称刘唐是他的外甥,给了雷横十两银子,雷横就将刘唐放了,这件事情一直瞒着高展。 生辰纲案发,晁盖、刘唐皆为正犯。 也就是说,雷横本有机会提前剿灭生辰纲抢劫团伙,却因为十两银子耽误了正事。 “生辰纲案”案发,雷横日夜想起,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如果说敲诈晁盖乡邻算是小事,将刘唐抓了又放,与晁盖勾搭连环,却是通匪的重罪。 今日被高展当面点明,雷横能不惊恐? 抬头看高展,高展也正看着他,似笑非笑。 雷横心中翻江倒海,一双眼睛游移不定。 高展看在眼里却大笑起来:“雷都头莫慌,我若有心问责,就不必清退左右、与你倾心交谈,只需将实情上报济州府,你便难逃下狱、身首异处。 “若是那样的话,不知道你家中老母能依靠何人。” 雷横汗如雨下,翻身跪倒,认罪道:“都怪小人交友不慎,实不知晁盖贼胆包天,敢作出这种勾当。相公大恩宽恕,小人百死难报。” “快快起来吧,别让他们看到。” 高展搀起雷横,语重心长说道:“其实我早知你与晁盖过往甚密,却从曾有问罪追责之意,甚至有意重用。 “可令下官心寒的是,我处处与你方便,你对我却处处怠慢,有令不行、阳奉阴违。 “我两番传你,你都推故不来,雷都头扪心自问,你于心无愧吗?” 雷横满面羞惭:“相公对小人恩重如山、处处包容,小人却不知好歹,怠慢公务,实在汗颜。 “从今以后,别人我管不着,我雷横愿惟相公马首是瞻,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高展笑道:“都头言重了。” 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约摸二十两,塞到雷横手里,说道: “我知你没事喜欢摸两把,钱都输了,拿什么奉养老母?这锭银子你拿去,莫让他人知道。” 雷横感激不尽,再次跪拜磕头。 高展将赵能、赵得、秋月、海棠叫进来,当着雷横的面说道: “赵能、赵得,我已将提拔你们的事情与雷都头商议了,雷都头完全赞同。还说你二人经验不足,他会处处帮衬。从今以后,你们要多向雷都头多多请教。” 赵能、赵得连连道谢。 雷横哪敢说半个“不”字? 雷横离开县衙,赵能、赵得脸上堆了满脸笑容,对高展千恩万谢不止。 高展笑问道:“刚才谢过了,怎么又谢我?” 赵能道:“当然要谢。相公知道雷横瞧不起俺们兄弟,所以为了提拔之事,专门找来雷横敲打管教,小人说的没错吧?” “哦……” 高展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拍了拍赵能、赵得的肩膀,嘱咐道: “放在心中即可,不必言明。” 赵能、赵得连连点头。 秋月、海棠见那幅画上对联没写完,提醒道:“相公的对联还没写完呢。” 高展又重新拿起了笔,皱着眉头思考: “贼人狡诈黄泥冈劫财,官差……算了。” 高展又将笔放下,说道,“就这样空着吧,后世有高人,说不定提笔便是金句……” …… 自打拿捏了雷横,高展便基本理顺了郓城县衙上下。 第二日,高展难得起个大早点卯升堂,从县丞、主簿、县尉,到押司、都头,再到节级、狱卒一个不缺。 高展很满意,当场宣布已提拔赵能、赵得为都头。 雷横第一个表态支持,其他众人也不敢持有异议。 高展还宣布了另外一件筹谋已久的事情:成立郓城县火药局,任命轰天雷凌振为火药局“局长”,专职负责研制火炮、火药。 高展调拨五十名官兵听从凌振调遣,并在全城征集技术高超的铁匠、通晓炼丹的术士,也到火药局任职。 高展特别说明,火药局为郓城县治下“独立局”,不受任何人节制,只听命于他一个人。 凡火药局所需,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 命令下达,满座皆惊。 郓城县大小官吏从没听说过“局长”一职,也没有人知道凌振的出身来历。 更不知他为何会受如此重用,甚至不知火药为何物。 退堂以后,押司宋江向高展求教,何为火药,有何用途? 高展话到嘴边却避重就轻,只说火药可用来制作烟花,逢年过节,营造节日气氛,渲染盛世繁华。 将来技术成熟,可向皇上献礼。 宋江听了,便呵呵一笑,不再放在心上。 反观凌振,虽然从“中央”到“地方”,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 他内心惶恐,生怕无以为报。 纠结多日,忐忑不安找到高展,坦承不敢担负重任,更不知从何入手出力报效。 高展大笑,从怀里取出两张宣纸,说道: “我告诉你从何入手。你要去帮我完成一个开天辟地的大任务,三年五年做不成,我不怪你。一旦做成,我保你名垂青史、光耀千秋,你敢接吗?” 凌振双眼发亮,说道:“愿听相公吩咐,小人死而后已。” 高展摆手:“不需‘死而后已’,只需用心尽力。你来看……” 高展展开第一张宣纸,宣纸上工笔刻画一件不认识的东西,以及许多精巧的零件图案。 高展指着图案一一讲解: “凌局长请看,这张设计图是我画的,这是个弯曲的东西是木托;这个小东西叫做扳机; “这条黑粗长的东西不是铁棍,而是一条中空的铁管;这条卷起成环的东西,叫做弹簧…… “所有的这些东西组装起来,便是一件了不起的武器,可敌千军万马。” 凌振看了许久,问道:“敢问相公,此是何物,小人不曾见过。” 高展笑道:“火枪!” 又展开第二张宣纸:“……这个叫炸弹……” …… 第030章 贪通判克扣官银 在远离县衙的空旷之地,高展大兴土木,为火药局修建研发房舍,并圈出一片荒芜人烟的山林,拉起围栏,作为火药局的试验场。 又让人按照凌振的要求,收集、采买、制作火药局所需物料。 可以说,高展在火药研发、枪炮铸造上不惜重金、不遗余力、力排众议。 他知道,只要在这方面稍有进展,便拥有了改换天地的力量。 除此之外,高展尽其所能,为凌振提供建议,改进火药配方。 头疼的是,花钱如流水一般。 加之郓城县人吃马喂、城防开销,没过多少时日,十万贯生辰纲已花去十之七八。 问起上次修书向朝廷要钱之事,朝廷尚未回复。 高展打定主意,找个机会,还得打报告要钱。 …… 这一日,高展带着县丞崔凯、县尉杨志、押司宋江,马军都头朱仝、步军都头雷横等人调研郓城百业。 赵能、赵得突然来报:何涛带领五百多人攻打梁山脚下石碣村,被阮氏三兄弟连同晁盖、吴用打得落花流水,全军覆没。 何涛本人被割了双耳,放回济州。 崔凯、宋江等人都骇然变色,连杨志、朱仝、雷横等人都吃了一惊。 唯有高展面色如常。 此事早在他预料之中,他甚至盼望事情闹大,便可以名正言顺、借“防御贼寇、守卫本境”的名义催促朝廷快快拨款、多多拨款。 于是当即对崔凯和宋江说道:“你们赶紧拟文用印,快马加鞭送去汴京,请求朝廷速速下拨钱粮,以便郓城巩固城防、保护百姓。” 文书当天就被送走。 又过了数日,高展与崔凯、杨志、宋江等人在县衙议事,赵能、赵得又急慌慌来报: 济州太守差团练使黄安率领一千兵马攻打梁山,死伤大半,团练使黄安被活捉上山,生死不明。 崔凯、宋江等人又大惊失色。 崔凯忧虑道:“我听说,梁山王伦已死,晁盖当了寨主,声威大震,养成贼势。照此下去,只怕早晚攻打郓城县,相公要早做应对。” 高展频频点头:“对对对,崔县丞赶紧拟文,再次催促朝廷下拨钱粮。” 众人莫名想笑:咱家高知县真有意思,不防梁山,只催钱款。 崔凯刚要去拟文上报,高展又叫住了他,嘱咐道: “将事情说严重些,就说晁盖、吴用等人不光杀官兵、抓黄安,还屡次下山掠夺郓城县,百姓不堪其扰,军兵死伤众多,下一步梁山就要攻占郓城了,让朝廷多拨银两。” “好好好!” 崔凯笑着点头,带着宋江去了。 二十日后,济州府派来一队人马,领队的是济州通判范无病,带来朝廷下发的公文和划拨的银两。 高展带着衙门上下大小官员列队出迎,将范无病一行上百人接进县衙。 寒暄过后,办理交接手续,接收银两。 公文写得清清楚楚:朝廷出资十万贯,济州府调配五万贯,合计十五万贯下拨到郓城县。 范无病取出账目,让高展签字用印,而后方可交接。 高展令人查点数目,却只有十二万贯。 高展不予签字,问范无病道:“范通判,数目不对,何故少了三万贯?” 范无病面带不悦,将高展叫到无人之处,斥责道:“高知县好不晓事!” “哦?”高展乐了,“请范通判指教,下官如何不晓事?” 范无病提醒道:“你可知济州刚换了一任新太守?” 高展道:“下官刚刚听说。” 范无病哼了一声:“你可知,新任太守蔡得亮是蔡太师的侄子?” 高展点头道:“下官有所耳闻,正欲找个机会前去拜望。” “拜望就不必了!” 范无病摆出训教的姿态,说道,“范某要提醒高知县,蔡太守虽不是蔡太师的亲侄子,却深受蔡太师的器重。 “没有他在太师面前替郓城县说情,就没有这十几万的银两,知县不该孝敬他吗? “再者,蔡太师与高太尉同殿称臣,交情颇深,于情于理,高知县当与我家太守多亲多近,明白吗?” “原来如此”,高展笑道:“这么说那缺口的三万贯被太守留下了?” “不!”范无病倨傲道,“太守留下了两万。” “还有一万呢?” 范无病并不回答,反问高展:“高知县可认得下官吗?” 高展上下打量他,看他四十岁不到,蓄着山羊胡,并不认识。 但听出他是东京口音:“下官不认得,难道范通判也是蔡太师亲信?” 范无病炫耀道:“非也!范某追随童枢密南征北战,服侍他老人家多年。下官的姐夫是吏部高官……” “哦”,高展又笑了,“如此说来,范通判也是一家人,那一万贯应当孝敬范通判。” 范无病得意地“哼”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熟识下官的人都知道,下官并不贪财,万八千贯不会看在眼里。 “只不过我率队前来郓城县的路上,见百姓安居乐业,哪里有贼人的影子? “随行众人颇有非议,怀疑高知县巧立名目、谎报贼情,骗取国库钱粮。 “下官留下那一万贯,实在是迫不得已,要替高知县堵他们的嘴嘛。高知县且说说看,这一万贯下官留得留不得呢? “你若说留得,我就替你打点;你若说留不得,那一万贯铜钱此时就在我的车上,卸下来便是!” “不!” 高展急忙作出深受教诲的模样:“不必卸下,理应孝敬范通判。不仅如此,下官还要摆下宴席,感谢通判思虑周全。” 范无病大笑,将账目往前一递:“那就签字用印吧。” 高展老老实实在交割账目上签了字、用了印,心里早已骂上一万遍。 赵家王朝尽是这等贪官污吏,打根上已经烂透了。 想我高展朝里有人,还要被人盘剥,换成一般官员,又怎能不被压榨? 高展强压火气,设宴款待范无病。 他带着县丞崔凯、县尉杨志作陪,饭后将范无病等人安排到馆驿休息。 事后找来杨志、韩丰,气愤难平地将太守蔡得亮、通判范无病无端克扣三万贯拨款的事情讲了。 “我本想着,等官府下拨钱款到位,一来可以招收勇夫、巩固城防,保护我郓城百姓不被贼寇滋扰; “二来可以抽出一些拨款,改善大家的待遇,不成想却被贪官污吏巨额克扣,中饱私囊,实在可恶!” 韩丰怒火中烧。 杨志大骂太守通判敲骨吸髓、贪得无厌,必遭天谴。 高展观望二人的情绪,叹了口气,试探道: “人生可悲之处在于,有仇难报,有恨难消,却要寄希望于天谴。 “实不相瞒,我若有二位的本事,定要拉上一彪人马,半路击杀范无病,将被克扣的拨款留在郓城。” 杨志、韩丰心头一惊,同时抬眼望着高展…… 第031章 狠知县冒匪劫杀 “大人要杀范无病?”杨志目光炯炯,盯着高展。 高展道:“我想杀的吸食民血的狗贪官,管他是‘饭无病’‘菜无病’,只可惜没有二位的本事,韩丰只教了我三招保命的招数,上阵杀敌却派不上用场。” 杨志受恩于高展,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听他这般说,便发狠道: “这有何难,交给小人便是!” 高展问道:“你愿以身犯险?” 杨志道:“相公所想便是小人义务,但有相公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有什么敢不敢的?” 高展又问韩丰:“你呢?” 韩丰道:“主人胸怀大义,小人在所不辞!” 高展很满意:“既然如此,你们听我安排!” 高展压低声音,说出他的计划,韩丰、杨志领命去了。 …… 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天明,高展率领众人送范无病一行返回济州,一路送出三五里才止步。 且说通判一行上百人或乘车、或步行,回奔济州府。 被他克扣的铜钱专门装了一辆车。 一个时辰以后,离开郓城县境。 又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片无名的山冈。 冈前的道路在此变得崎岖难行。 但见怪石嶙峋,古柏横斜,树顶的枯干有的盘旋像龙,有的狰狞似虎。 范无病骑在马上,又热又烦,嘴里骂骂咧咧。 突然一串铜锣响,树林中乱箭齐发,其中一箭正中范无病左臂。 范无病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眨眼间,又有四五人中箭落马,或死或伤。 众人乱成一团,范无病冲着密林怒斥:“我乃济州通判,堂堂官差,谁敢放肆?” 话音未落,树林中蹿出一匹黑马,迅捷如风,直扑范无病。 马上之人,青巾包头、黑纱蒙面。马到人到,他手挥朴刀,大喝一声,一刀将范无病的头颅砍下。 一带马,昂首拖刀而立,刀上鲜血兀自淋漓,滴在黄土之上。 可怜范无病,转眼成了“范无命”! 范无病手下官兵一见,吓得茫然而立,不敢乱动。 又有一二十人骑着马蹿出树林,站在那匪首身后,全都是青巾包头、黑纱蒙面。 其中一人挑着一杆大纛旗,绣着一个斗大的“晁”字。 杀了人的匪首朗声叫道:“梁山好汉在此,留下钱财过路!谁敢抵抗,要尔狗命!” 那些官差敲诈老百姓如狼似虎,一听说“梁山好汉”,又看到那斗大的“晁”字,早已下破了胆。 加之范无病已死,谁还敢反抗? 各个扔刀撇枪,跪地求饶。 匪首命人将那装了一万贯铜钱的车辆连车带马直接拉走。 又命人搜了众人的身,搜出了许多财物,这才作罢。 待马车离开,那匪首对求饶的官兵冷冷说道:“本想留尔等狗命,奈何爷爷最恨官兵,对不住了,给我杀!” 朴刀一挥,众人一拥而上,官兵妈呀一声,四散奔逃。 恰在此时,郓城方向杀来一队骑兵,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脸上一块青胎记十分惹眼。 正是青面兽杨志。 “梁山贼寇大胆,郓城县尉杨志在此!” 声到、马到、兵器到,与那匪首斗了数合。匪首不敌,拨马就走。 杨志杀散了贼人,救下了官兵。 官兵们感恩戴德,下跪谢恩。 他们哪里知道,斩杀通判范无病的是高展的护卫韩丰,他和杨志演了一出戏。 杨志安慰吓破胆的官兵,道:“自打你们离开,高知县放心不下,让我带队护送,没想到来晚一步。你们放心,我定将你们平安送回济州。” 杨志让人将跑散的官兵聚集到一起,又让人将范无病的头颅和尸体抬上马车,这才亲自护卫着赶去济州。 一路无话。 来到济州,见到太守蔡得亮,杨志将“梁山贼寇”半路杀官劫财之事详细讲了,其他随从绘声绘色渲染补充。 蔡得亮听后面如土色。 他本是太师蔡京的远房侄子,每日里在东京只会做些迎来送往、阿谀奉承、勾心斗角之事,哪里见过血淋淋的头颅,更不曾经历过这般无法无天的劫杀。 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咒骂蔡京:“我屡次求告送礼,你才升我做个太守,偏偏安排我来到凶蛮的济州地面。 “你是抬举我,还是故意坑我?倘若梁山贼人前来济州借粮,怎生奈何?” 蔡得亮急忙修书呈报蔡京,提请朝廷派遣强兵猛将担任通判,坐镇济州。 又行发公文到郓城县,让高展招兵买马,防备贼寇。 公文交由杨志带回郓城县,呈送高展。 高展看后大笑,私下重赏了杨志、韩丰等人,嘱咐此次行动的官兵务必严守秘密。 …… …… 次日,高展召集众人议事,不光要招兵买马、加固城防,更要招贤纳士、招商引资。 有钱了,有钱好办事。 高展设立招贤馆,又让人选两处宽阔的地方。 一处大量修建馆舍,相当于“人才公寓”; 一处修建连片的商铺,相当于规划的集市。 高展亲自把关招贤榜。 招贤榜上写得清清楚楚,不光要能文能武的贤士勇夫,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哪怕你只是个铁匠、石匠、木匠、绳匠、雕刻匠,但凡有一技之长,招贤馆都要,且多多益善。 贤士勇夫留在郓城县衙尉司,量才录用。 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官府帮忙在郓城县投资开店,公私合营。 若有被知县高展看上的大贤高才,发放安家费,以及车马房舍。 举荐人才者,同样给予重奖。 招贤榜不仅贴遍郓城各地,高展专门组织一帮人,将榜文誊抄上千份,到各地路府州县散发。 西边散发到延安府,北边散发到大名府,东边散发到登州、莱州,南边一直散发到建康府。 自打招贤榜贴出,招贤馆“顾客盈门”、络绎不绝,却是混吃骗喝的闲汉居多。 也有许多娴熟的工匠和买卖人慕名而来。 高展话付前言,一一登记造册,帮助他们开店运营。 一年免租、两年免税。 夏去、秋走,转眼又入了冬。 郓城县里陆续新开了一两百家店铺,三街六市繁华了许多。 高展张榜明令:任何衙役、公人、无赖、闲汉不得干扰经营,更不得吃拿卡要、敲诈勒索。 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凡遇到干扰经营、吃拿卡要者,商户可到县衙举报,高展将亲自查处。 没过几天,将一个顶风作案、敲诈勒索的衙役抓了,拉到十字街头当众杖刑二十,夺了公职。 此事传遍郓城,人心大快。 士农工商,以工商为贱。 这些工匠和商人哪曾享受到如此的礼遇? 对高展既尊崇又感恩,口口传颂高展礼贤下士、勤政爱民的官声,人人感念郓城县重工重商的新风。 高展对此并不在意,心心念念的却是,记忆中能征惯战的水浒人物为何一个不见? 是没看到招贤榜,还是不愿到郓城就业呢? 这年头,免试当公务员的机会可并不多见,他们不感兴趣吗? 等吧,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人才工程”不能急于一时。 …… 这一日下午,高展视察视察郓城百业,护卫韩丰不离左右,都头赵能、赵得陪同视察。 所到之处,沿街店铺的老板大老远就迎出来。 这个送吃,那个送喝,这个作揖,那个磕头,对高展无比爱戴。 “大官人做了菩萨事,实在是郓城之福。”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高展转身望去,哟嗬,竟然是她! …… 第032章 撮合山牵线做媒 身后站的是郓城县里做媒的王婆,眉开眼笑,脸上的笑纹叠着褶子。 王婆嘴角长了一颗黑痣。 面相说这种痣叫“多口痣”,全活在一张嘴上,有“撮合山”的本事。 能说得佛祖还俗、妓女从良,最喜欢搬弄长短、无事生非。 王婆身后引着一个婆子,她对那婆子说道: “这就是我与你说了多次的郓城父母、知县相公高衙内。今日遇到他,天大的难事也不用愁了。” 高展不认识那婆子,问王婆道:“你找我有什么话说?” 王婆指着那婆子对高展说道:“我为她的事而来。 “大官人不知,她不是咱郓城人,打东京来,一家三口。他家老汉姓阎,因而都唤她叫个阎婆,家里还有个女儿叫阎婆惜……” “叫什么?” 高展顿时警惕,一双眼睛戒备地打量那婆子。 她女儿竟然就是阎婆惜——“宋江坐楼杀惜”杀掉的那个娼妓。 阎婆惜不去纠缠宋江,却来纠缠我? 难道说,蝴蝶扇了扇翅膀,水浒的走向已经在悄然改变? 这阎婆惜招惹不得。 她本娼妓出身,见惯风月,将来还会跟押司张文远勾搭成奸,最好避而远之。 王婆不明白高展为何如此反应,重复道:“她家女儿叫做‘婆惜’,大官人为何吃惊?” “没事,随便问问。”高展示意王婆说下去。 王婆接着说道:“那阎婆惜年方一十八岁,长得看好,能弹会唱,尤其吹得一口好箫,是个伶俐的人。 “她们一家三口来郓城投奔一个官人不着,盘缠花尽,流落在此。 “这几日只得在十字大街卖唱度日,连住处也无着落。 “昨日里,老汉阎公又害了病,阎婆母女无钱医治,只得苦捱。 “无奈之下,阎婆找到老身,央求老身为阎婆惜做媒,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有个依靠。 “这不是吗,老身就想到了大官人。大官人正值青春,身边怎能没有个暖床说话的体己人?那阎婆惜伶俐好看、知疼知热,最为合适。 “大官人,你若不弃,不如让老身保媒,做成这桩亲事,您就当菩萨多撒几滴甘露,救活这无依无靠的一家三口,如何?” 高展鼻子差点儿气歪,心说我能看上她? 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 再说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君子好色,不干净不要! 高展真想啐王婆一口,最终还是压住了火气。 大庭广众之下,高展不想动怒失了涵养,于是笑着推却道: “你们有所不知,我是个穷官,口袋空空,一文不名,不如你带阎婆去找宋押司,他号称‘及时雨’,乐善好施、挥金似土,定会帮衬。” 王婆当然不信高展没钱,笑道:“大官人不要耍笑老身,谁不知道您是高太尉的小衙内,又是堂堂知县、郓城父母,家财何止千贯万贯万万贯。 “老身明白,大官人只是不信老身所言,怕那阎婆惜相貌丑陋。 “大官人放心,老身所言句句属实,那阎婆惜花容月貌,可着郓城县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那样俊秀的女子来。 “不如大官人随我走一趟,亲眼见见她。你若嫌她出身低贱,养作外宅也好。” 高展又摆手:“不是不信你,我早已心有所属。” 王婆道:“哪家的女子能入大官人的眼睛?” 高展道:“这个你就不用问了。” 王婆道:“大官人莫不是在谎言欺骗、借故推脱吧?” 高展烦她纠缠,心说干脆给她出个难题,于是说道:“真不是推脱,实不相瞒,我的的确确看上一个女子,这个人你要是说合成了,我赏你纹银百两。” 王婆顿时来了精神:“到底是哪家的女子?” 高展道:“此去东北方向有个郓州,郓州治下有个独龙冈,独龙冈下有个扈家庄,扈家庄的庄主养了个女儿叫扈三娘,我爱慕已久,你若有心,帮我说合吧。” 高展想的是,此去郓州路途遥远,又要路过梁山脚下,极为凶险,哪有人敢去? 哪知道王婆财迷心窍,说道:“大官人是堂堂知县,看上一个乡野丫头是她的福分。 “既是大官人看上的人,老身磨破鞋底子也要走一遭,好赖替大官人说成这门亲事。只不过,此去郓州路途遥远,这路上的盘费……” 高展道:“先欠着,事后一并算。你若说成了,我再赏你二十两路费。” 王婆大喜:“一言为定!” 又指着阎婆说道,“可是大官人,阎婆一家三口……” 高展推辞道:“我不是说了吗,有困难找押司啊。宋押司乐善好施、仗义疏财,说不定阎婆惜的姻缘就在宋押司的身上,赶快去吧。” 高展说完,带着赵能、赵得匆匆离去,摆脱了两个婆子的纠缠。 高展明明知道阎婆惜会给宋江带来厄运,为何还要将她推给宋江? 其实,高展也在纠结如何“处置”宋江。 只要宋江身在郓城,高展就可以轻松拿捏,随便找个碴口将他杀了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宋江一死,水浒世界就将彻底改变走向,局面定然混乱,只怕自己也无法掌控。 与其那样,不如让宋江沿着既定的命运上梁山,啸聚山林、招兵买马。 凭借宋江的老谋深算、强大的号召力,梁山在他领导之下必定蒸蒸日上。 自己只需因势利导、稍作制衡,就有信心掌控全局,梁山的兵马早晚为己所用。 到那时,自己就黑白通吃了。 这是高展的真正动机。 身旁跟着的赵能、赵得哪懂这些? 兄弟二人眼下只纠结高展刚刚说到的那件事,认定高展看上了独龙冈扈家庄的扈三娘。 两人想到:若是能促成这件事,岂不是报答了知县老爷的提携之恩? 于是,赵能嘿嘿一笑,试探着问道:“老爷刚才说喜欢独龙冈上扈三娘,是吗?” 高展反问:“你认识?” 赵能连忙解释:“俺当然不认识,但是老爷喜欢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俺也要替老爷弄到手。” “对!”赵得附和道,“干脆这样,别让王婆去说媒了,她那破嘴虽然能说会道,但嘴里没句实话,倒不如俺兄弟二人替老爷走一遭,替老爷订下这门亲事?” 高展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你俩?说媒?开什么玩笑?” 赵能道:“这有何难?俺兄弟二人已不比从前,现如今是郓城县堂堂都头,地位显赫,到那独龙冈上,谁敢不给面子?” 再看赵得,竟然十分认同、当仁不让地认真点头: “对!老爷您看得出来吧,俺兄弟二人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定将那扈三娘撮合来给老爷当老婆,生上十个八个小老爷。” 高展哭笑不得,这俩夯货,当个都头就地位显赫了? 谁骗他们说他们“伶牙俐齿”来着? “赵能、赵得,老爷我的婚事还用你俩操心吗?就算老爷要娶扈三娘,也要先朝夕相处,自由恋爱,觉得合适,再谈婚嫁,若不合适,高太尉也管不得我。懂吗?” 赵能瞪着大眼珠子频频点头:“懂懂懂。” 嘴里说着“懂懂懂”,却随即又问了一句:“何为‘自由’?何为‘恋爱’?” 高展气得想笑,刚要解释,一旁的赵得解释道: “这还不明白吗?老爷的意思是随便玩玩,玩过之后想娶就娶,不娶也行!” 高展气得无语,招招手,让两人凑近些,说道:“你俩还是别去扈家庄了,不如去另外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毬!” 抬脚就踹,兄弟二人嘎嘎笑着躲避。 …… 第033章 高衙内左右为难 大宋普通话,“去毬”的意思是“算了吧”“拉倒吧”。 还透着那么一点蔑视。 可以说言简意赅、文辞高雅、犀利有力! 赵能、赵得深受教育,不再提说亲之事。 …… …… 又过了一些时日,已是隆冬时节。 这天傍晚,高展又带着韩丰、赵能、赵得在三街六市巡查。 沿街商铺的店员、伙计笑脸相迎、恭敬问候,赵能、赵得神气自豪。 高展一边巡查,一边听赵能、赵得一唱一和说些闲事。 话题不经意间扯到了宋江身上,立刻充满了八卦的意味。 赵能神秘地道:“相公您知道吗?宋押司养了一个外宅叫阎婆惜,已经养了多日。” 赵得急忙补充:“阎婆惜就是上次王婆介绍给相公,相公不要的那一个。 “后来王婆将她引荐给宋押司,宋押司就养作外宅。再后来阎婆惜的老父病死,是宋押司给买棺材发送的。” 赵能道:“幸亏相公没要那妇人,阎婆惜专爱偷汉子。跟了宋押司没几天,就跟帖书后司张文远勾搭在一起,邻里街坊全都知道,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人。” 赵得道:“这事张三做得猪狗不如。宋押司待他如同兄弟,他却勾搭嫂子,换做我是宋押司,早把张三的狗头打进肚子里。” 赵能道:“也怪宋押司有眼无珠,既看不清张三的真面目,又被一张床上的女人蒙蔽,当了王八也不自知。” 赵得道:“这样看来,还是相公眼光好,早就看出阎婆惜母女不是好人。若是相公收了阎婆惜,当王八的就是相公了。” “去去去!” 高展前面还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却被赵得气得想踹他一脚。 三人继续巡查,身后赶上来一个人,大笑着嚷嚷,活像个老鸹: “哎呀呀,大官人,老身正满大街找你。” 高展站定,认出那人是多日不见的王婆:“你找我作甚?” 王婆埋怨道:“大官人贵人多忘事。 “你让我到独龙冈去寻那扈三娘保媒,老身磨破鞋底子去了,花了许多盘费不说,还闹出老大一场惊吓,大官人却将正事忘在身后,倒让老身寒了心。 “幸好老身没有死在路上,要不然,阎王爷都替老身不值。” 高展诧异道:“你真去了独龙冈?” 那次让王婆撮合,高展只是为了出难题打发她,没想到王婆竟然真的把难题给解了。 王婆道:“大官人就不关心老身受了怎样的惊吓吗?” “你受了什么惊吓?” 王婆笑逐颜开:“多谢大官人关心,且听老身慢慢细说……” “打住!” 王婆是个碎嘴子,任由她说下去,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高展懒得听她啰嗦,催促道:“我公务繁忙,没时间听你说故事,你挑重点来说。” 王婆只得压制表达的欲望,尽可能地直入主题。 即便如此也难免啰嗦,只顾渲染辛苦与周折: “既然大官人公务繁忙,老身就直接了当,只挑重点来说。 “自打上次见了大官人,老身就将嘱咐牢记在心。 “前几日,老身看了黄历,挑个好日子,梳洗打扮,雇了一辆马车,带上干粮,翻山越岭去了独龙冈。 “哪知道,路过梁山脚下就出了事。山上下来一伙强人,为首的脸上长了一块朱砂记,自称叫什么‘赤发鬼’,不光抢了老身雇下的车马,还要杀了老身和车夫。” “那场面险些将老身吓死,老身磕头央求,说小女远嫁生养,老身前去伺候月子,反正不知道磕了多少头,那伙强人总算饶了我,却不还我车马。 “老身靠着一双老腿,一步俩脚印挨到了独龙冈,险些把腿累断。还别说,真的见到了那扈三娘。 “看到那扈三娘,老身就明白大官人为何相中她了。” “哦?怎样?”高展提起了兴致。 “好!那身条、那脸蛋、那腰身,还有那一双又长、又直、又匀称、三月春水般的好腿哟,啧啧啧,真是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天南海北、长城内外、上天入地都找不见的好女子。 “别说大官人喜欢,就算是赵官家见了,只怕也挪不开眼睛。 “这么漂亮吗?”高展来了精神。 “漂亮!比我说的还漂亮。老身百般要促成这桩婚事,就磨破嘴皮子夸赞大官人。 “扈太公一家老小听说求亲的是堂堂知县、朝廷命官,还是当朝太尉的公子。又听我夸赞大官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那真是人人欢喜、个个赞成,恨不得立刻就将扈三娘嫁到郓城县来。 “只不过,那扈三娘最有主见,与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截然不同。她言说要见过大官人一面,满意了才愿结亲。 “老身赶紧返回郓城县来告知大官人,请大官人抽出时间去一趟扈家庄,见一见扈三娘。大官人意下如何?” 高展原本对扈三娘没有什么想法。 穿越以来并没有见过,不知道长相如何,并不期待,也不敢期待。 一个手舞双刀、瞪眼杀人的女子,若是同床共枕,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跟母老虎有什么区别? 还有她那莫名其妙的绰号“一丈青”,许多评论分析,这“一丈青”很可能是一种毒蛇,就像李莫愁叫“赤练仙子”一样,既美到惊艳,也毒到极致。 这样的女人如何敢娶? 还是那句话,我是有原则的,君子好色,安全第一。 今日听王婆夸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应该去见一下? 若我去了,又被扈三娘看上,娶还是不娶? 有没有共同语言放在一边,生命安全谁来保障? 又想到祝家庄的祝彪,难道两人还没有订婚,倒被自己抢了先吗? 高展这边稍一犹豫,赵能却指着王婆的鼻子发飙了: “你这婆子,说甚屁话?我家老爷身份何等尊贵,堂堂知县、高高在上,想娶那村妇,算她祖宗积德,祖坟冒烟。 “她竟然让老爷像牛马市上待售的牲口一样上门给她相看,当心折了她的阳寿!” 赵得也似受到侮辱一般,骂道: “我家老爷是郓城父母,怎能降低身份去让一个村妇相看,当老爷是好色之徒吗 “你现在就回扈家庄,告诉那村妇,就算她是天上的嫦娥、三国的西施,我家老爷也不鸟她!” 转回身望着高展,问道:“老爷,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高展气到无语。 老子本来可以去的,这俩夯货上纲上线,我还怎么去? 我若去了,岂不成了牛马市上的牲口,还成了好色之徒? 不过看得出来,自己在这兄弟二人的心里尊贵无比,权威不可侵犯,他们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那么,去,还是不去呢? …… 第034章 栾廷玉借刀杀人 王婆被赵能、赵得骂了一顿,也瞬间觉得此事不妥,急忙解释: “瞧老身这张臭嘴,不小心说错了话,老身该死。不过话说回来,此事另有隐情,老身唯恐稍不及时,扈三娘就被旁人抢了去。” “胡说!”赵能斥道,“老爷看上的女人,谁敢来抢?他的狗头还长在脖子上吗?” 王婆辩解道:“官爷有所不知,的确有人也看上了扈三娘。老身前去保媒之时,那人也在托人保媒。 “一家女,百家求,本是常事。但那帮人蛮横至极,不通人情,若不是顾及老身是大官人派去的媒人,说不定早把老身打出扈家庄。” 赵能诧异道:“是谁如此大胆?” 王婆道:“是一个叫做祝彪的村霸。独龙冈下除了扈家庄,还有祝家庄、李家庄,三庄之中,单属祝家庄宗族盘踞,最为势大,有一二万人家。 “祝家庄的庄主祝朝奉有三个儿子,老大祝龙,老二祝虎,老三就是这个祝彪,心狠手辣,凶蛮无赖。 “老身提亲,祝彪也提亲。扈老太公左右为难,心里盼着将女儿许给大官人,结一门官亲,又忌惮祝家庄兵强马壮,遭他欺侮,不敢得罪。 “扈家庄、祝家庄为防梁山贼人滋扰,本是连庄互助的盟友。一旦得罪了祝家庄,扈老太公怕联盟瓦解,从此失去依靠。 “所以,若大官人能去一趟独龙冈,为扈太公撑腰拔份儿,再以知县的身份从中斡旋,稳固祝扈联盟,这门亲事定然成了。 “若不去扈家庄,只怕被祝彪那厮抢了先,坏了大官人的好事。” “原来如此”,高展点头,反问道:“扈三娘本人对祝彪如何?” 王婆撇嘴道:“扈三娘识得那祝彪,对他并不满意。 “扈三娘有本事,长得好,祝彪不过是一个黑不溜秋的莽汉村夫,比宋押司还黑,哪里配得上她?” 高展微笑点头:“既然如此,我正好要去独龙冈访能求贤,且绕路去一趟扈家庄,见见那扈三娘。” 王婆大喜:“最好不过了。若大官人与扈三娘的婚事成了,莫忘老身的赏钱。” “不会忘。” 高展随手取出十两银子,扔给王婆,说道:“先去买双鞋穿。” 王婆接了钱,欢天喜地去了。 赵能、赵得满脸困惑,正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待高展离去,俩人拖在后面嘀咕: “老爷竟然真要去找扈三娘?” “老爷是当朝太尉的衙内、堂堂知县,扈三娘只是一个村野民妇,实在掉价。” “老爷竟然还说什么访能求贤,依我看,扈三娘就是他要求的‘贤’!” “其实这也说得通,读书人都把死老婆再娶叫‘续弦’。” “哼!读书人真虚伪,好色就是好色,偏要说让人听不懂的话。” “你俩在嘀咕什么?”高展扭头问道。 “没有没有”,赵能急忙掩饰,“我们在想,老爷前去提亲要带些什么礼物,小人好提前准备。” “谁说我去提亲?我去独龙冈访能求贤。” “对对对!”赵得说道,“我们在想,老爷去访能求贤,要带些多少彩礼……” 他们认定高展就是去提亲的。 …… …… 高展早就想去一趟独龙冈,倒不是为了扈三娘,而是要招揽一个人——铁棒栾廷玉。 栾廷玉武功高强,智谋过人,一招将“摩云金翅”欧鹏打下马来; 二十回合诈败,智擒霹雳火秦明;连他的徒弟祝龙都能和林冲“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败”。 梁山攻破祝家庄,栾廷玉死于乱军之中,宋江扼腕叹息: “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金圣叹曾夸赞栾廷玉是个英雄,说施耐庵之所以不写出杀死栾廷玉的人,说怕读者嫌恶他杀了栾廷玉。 高展想:若能把栾廷玉招来麾下,无疑多了一条膀臂。 最好将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的数万庄客都收为兵马,为己所用。 到那时,手下不光有数万的兵马,还有战将栾廷玉、祝氏三杰、扈成、扈三娘、扑天雕李应、鬼脸儿杜兴。 加上杨志、朱仝、雷横等人,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足以对抗梁山,纵然林冲来犯,也不怕他。 次日,高展让人拟制公函,送去独龙冈所在县治。 就说郓城治下村镇深受梁山贼寇滋扰,苦不堪言,听说独龙冈三庄结盟,互助抗贼,成效彰显,特由知县高展带队前去实地考察。 拿到回函之后,高展派人带着回函分别赶去祝家庄、扈家庄和李家庄送信,诉说讨教之意。 …… 单说祝家庄里。 祝朝奉接到公函,急忙召集栾廷玉、祝龙、祝虎、祝彪商量接待之事。 祝彪看了信函大怒:“竟是这好色的狗官!他讨教是假,讨老婆是真! “我正寻他不着,他却自己送上门来,看我不剁下他的狗头!” 祝朝奉急忙规劝:“我儿不可胡来,高展乃郓城知县,他爹是当朝太尉高俅,须小心服侍才好。” 祝彪怒道:“父亲竟忘了那狗官要强娶扈三娘吗?” 祝朝奉说:“他只是托人说媒,何来的强娶?他是官,咱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 “况且,那扈家庄明明知道高展是个好色恶徒,宁可将扈三娘送入狼窝,也不敢不敢得罪,我祝家庄又怎能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官府?” 栾廷玉也劝祝彪:“老朝奉说的对,梁山日渐势大不可不防。咱祝家庄若是得罪了官府,夹在官匪之间,岂有立足之地?” 祝龙也来附和:“我瞧那扈三娘心高气傲,并不把你瞧在眼里,你何必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干脆将她让给高展,祝扈李三庄联盟正好多了官府的照应。” 祝彪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不把大嫂让给那高展,却让我来让?” 祝龙骂道:“你这狗嘴,说什么鸟话!我还不是为你好?” 祝彪眼睛一瞪:“你少来我这里买好,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两人越吵越凶,眼看着要打起来。 祝朝奉劝不住,坐在那里只顾唉声叹气。 祝虎也斥责兄弟祝彪,祝彪又跟祝虎吵起来。 栾廷玉起身劝阻,说道:“三郎莫急,我有一计,可一举两得。 “栾某听说,那高展生性顽劣、专好人妻,当初为了霸占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妻子,逼得林冲走投无路、反上梁山。 “倒不如咱借刀杀人,把高展要来独龙冈之事放给梁山,那林冲定然半路劫杀。 “杀得了最好,高展死有余辜;杀不了斗个两败俱伤,损耗了梁山的实力,正好保咱独龙冈无忧,如何?” …… 第035章 豹子头仇恨难消 “师父好计策。”祝彪大喜称赞,而后想了想,顾虑道:“若高展击退林冲,安然无恙来到独龙冈,那便如何?” 栾廷玉不信高展能过得了林冲:“那林冲是八十万进军教头,武艺高强。 “梁山之上另有托塔天王晁盖、赤发鬼刘唐、阮氏三雄,都是能征惯战的英雄好汉,若梁山全力劫杀,高展如何能逃得性命? “即便万里有一让他逃了,随行的侍卫必定折损十之七八,到那时,我还有一计,对付高展。” “师父快说,如何对付高展?” 栾廷玉道:“你我可打起梁山的旗号,蒙面乔装,二次劫杀,定能结果了他的性命,去了三郎的心病。” 祝彪点头,咬牙发狠:“嗯!就这么办!” 祝朝奉一直在旁边听着,忧心忡忡:“可使不得!若有闪失,岂不是给祝家庄招灾惹祸?” 祝彪不听:“父亲放心,万无一失!” 祝彪转身出门,祝朝奉拉住他:“你要去做什么?” 祝彪道:“我去找扈三娘,让他看看我如何斩杀那好色狗官!” 祝朝奉还要阻拦,祝彪哪里听得下去? 出门上马,单人独骑直奔扈家庄。 来到扈家庄外,与庄客打了招呼,要找扈三娘。 庄客都认识祝彪,知他是阎罗王的脾性,不好惹,慌忙去禀报公子扈成。 扈成迎出庄外,问道:“贤弟,什么香风把你吹到了扈家庄?” 祝彪抱拳拱手:“哥哥,我找三娘贤妹有话说。” 扈成为难道:“三娘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不便面见兄弟。若有事,说与我知即可,我来转告。” 祝彪奚落道:“当初连庄结盟之时,小弟还与她比过武艺,如今反倒不方便相见了?只怕是哥哥想让她结一门官亲吧?” 扈成摆手陪笑:“贤弟多心了。” 祝彪威胁扈成:“哥哥可要想清楚,你我有连庄结盟之好,梁山贼人下山滋扰,祝家庄可保扈家庄安然无恙。 “你若将贤妹嫁给狗官,他保得了你满门老小吗?到那时不要临时抱佛脚,再求我祝家庄出兵。” 扈成虽然不满,也不敢得罪,尴尬解释道:“贤弟玩笑了,我那妹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自小最有主见,我的话她向来不听……” 祝彪摆手,不耐烦道:“哥哥不要再牵强解释,既然贤妹不愿见我,我不勉强,但请哥哥捎句话给她。” “要捎什么话?” “贤妹曾说,此生要嫁个英雄好汉。待那狗官到来之时,我必向贤妹证明,那狗官不过是一个好色贪生之徒,请贤妹拭目以待。” “你要做什么?”扈成怕惹祸上身,急忙问询。 祝彪冷笑:“我要杀了他!” “万万不可!高展是郓城知县、地方父母,又是当朝太尉之子,你万不可做出傻事,免得连累满门老小。” 祝彪不再理会,“哼”了一声,拨马离去。 回到祝家庄,立刻安排三五个聪明伶俐之人,扮作要饭花子,去往梁山脚下散播消息,就说高俅之子、郓城知县高展将于某月某日前来扈家庄求亲扈三娘。 梁山脚下到处都是梁山的密探,得到消息,不敢怠慢,赶紧向山寨回报。 消息传到豹子头林冲的耳朵里,林冲双眼放光,咬牙切齿: “哈哈!好一个奸徒高衙内,我没腾出工夫去郓城县找你,你却找上门来,活该你命丧梁山脚下!” 林冲当即去见托塔天王晁盖与众位头领,请令带兵劫杀高展。 山寨上的头领皆知林冲遭遇,谁不同情? 晁盖当即应允:“此仇必报!” 又筹划道:“我听说黄泥冈被咱麻翻的‘青面兽’杨志已投靠狗官高展,当上了郓城县尉。狗官离开县衙,必将杨志带在身边护卫。 “那杨志将门之后,武艺高强,不可小觑,林教头要想报仇,应多带兄弟,方可一击制胜。” 赤发鬼刘唐当即表态:“我愿随教头劫杀狗官。”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也纷纷附和:“我也愿随教头劫杀高狗,替教头出气!” 一旁的智多星吴用眉头紧皱,连连摆手:“诸位兄弟万不可莽撞,知县高展杀不得。” 众人诧异,望向吴用。 “教授此话怎讲?” 吴用道:“并非小生不愿与林教头出气,那高展做下猪狗不如之事,恶名远扬、死有余辜,小生视林教头为手足兄弟,恨不得食高展之肉、寝高展之皮,方解我心头之恨。 “只不过,那高展在郓城县官声极好,郓城百姓交口称赞。 “梁山派在郓城的密探时常来报,自打高展当了郓城知县,短短半年,百业兴旺、公买公卖。 “他还张榜命令:任何衙役、公人、闲汉、无赖不得干扰经营,更不得吃拿卡要,敲诈勒索,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咱梁山义士,号称替天行道,杀的是赃官,除的是污吏,若为私仇杀了高展,只怕损了梁山的名声,被百姓唾骂,谁还来投我梁山? “再者说,高展是当朝太尉高俅的干儿子,深受高俅疼爱,若咱杀了高衙内,高俅定然发重兵来攻打梁山。 “咱梁山偏安水泊,兵不过千、将不过十,缺钱少粮、甲胄不全,如何抵得过朝廷千军万马? “所以,山寨当下理应忍辱负重、蛰伏休养,待壮大之后,再图报仇不迟,万望林教头以大局为重,不可率性而为。” 吴用满汉期待地望着林冲。 林冲脸色铁青、无动于衷。 吴用便冲刘唐使了个眼色,刘唐欲言又止,叹口气道:“唉,教授说的也是!” 吴用又给晁盖使眼色。 晁盖不算是个有主见的人,犹豫良久,对林冲说道: “要不然……林教头暂且忍耐,待时机成熟,愚兄亲率人马替你斩杀高展,连那太尉高俅也一并杀了!” 林冲凄然苦笑,说了声“也罢”,转身离开聚义厅。 回到住处,胸中闷气难以化解。 将丈八蛇矛枪提到井台处来回磨砺,嚯嚯有声。 林娘子见林冲一反常态,关切问道:“相公何事闷闷不乐?” 林冲怒哼一声,说道:“密探来报,那高衙内不日将路过梁山脚下,我欲提兵劫杀,吴用、晁盖却说他官声好,让我忍耐,我腹中憋了一肚子冲天怒火,如何忍得了? “我已盘算好,哪怕只带一队喽啰,也要将高展一枪刺死,方消我心头之恨!” 林娘子心头一惊。 想起当初被抓到太尉府,高展一反常态,不但放她离开,还赠送银两、良言三劝,至今想来依然困惑。 林娘子想要劝说林冲不要劫杀高展,话到嘴边,怕林冲多想,犹豫不敢出口…… …… 第036章 风雪天林冲报仇 …… 正值十冬腊月,北风呼啸,又下起了雪,将山川染得黑白陆离。 官道之上,一支五六十人组成的马队踏雪前行。 他们从郓城出发,正赶奔独龙冈。 最前面一匹红马之上端坐的正是高展。 高展腰里别着“汤成匕剑”,内穿着“黑丝宝甲”,外罩一身黑色狐裘毛领大氅。 战马的鸟翅环、得胜钩上挂了一把装样子的红缨银枪。 白雪飘飞之下别有一番英武之气。 高展的左右身后跟着六个“保镖”:左边是护卫韩丰,右边是县尉“青面兽”杨志。 后面跟的是“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以及赵能、赵得两兄弟。 再后面都是优中选优的精骑兵。 高展带头与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并不觉得疲累。 杨志见前面有一处树林,提醒高展道:“相公,过了前面密林便是梁山脚下,当提防贼人劫杀。” 高展玩笑道:“韩护卫教了我几招保命绝学,我日夜练习,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随后想起一事,问杨志道:“听说杨县尉曾在梁山脚下与林冲交过手,可有此事吗?” 杨志答道:“确有此事。想当初,小人带了一担财物赶去东京走动,路经此地,林冲要纳入伙梁山的投名状,正好遇到小人,相斗了数十合不分胜负。 “到后来,山寨之主白衣秀士王伦出面解围,我们二人才停止争斗。王伦将小人迎上梁山,好吃好喝好招待,要招小人在梁山入伙。 “小人是将门之后,不敢辱没祖宗,婉言谢绝了。” “原来如此”,高展道,“依你看,那林冲的武艺比你如何?” 杨志坦言道:“那林冲身为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武艺纯熟、手段高超,手里使一杆丈八蛇矛,舞起来密不透风,着实了得。 “林冲的战法注定他遇弱不弱、遇强更强。每逢临阵对敌,他必先稳扎稳打,摸清对方底细,再防守反击,往往能一击制胜。 “与他相比,我刚猛有余、绵力不足,百合以后,只怕未必敌得过他。” 高展笑道:“杨县尉过谦了。上次交锋算不得数,你远行疲惫,他以逸待劳; “你去东京要的是前程,出手自然不够果断;他纳投名状,要的是性命,出手必然狠辣。再若对敌,你未必便落下风,我看好你!” “多谢相公夸赞!” 杨志抱拳道谢,又补充道,“我与林冲无冤无仇,倒是恼恨那梁山上的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 “他们用奸计夺了生辰纲,害得我无路可走,险些跳崖。若是见到他们,我必一枪一个,杀之而后快!” 高展呵呵,心说杨志啊杨志,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蔡京的十万生辰纲最后落在我的手里。 高展有意试探道:“我有一言,不知道杨县尉是否认同?” “请相公指教。” 高展道:“生辰纲落在梁山上,与送给太师蔡京,都是以肉饲虎,没什么区别。 “在我看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生辰纲才有价值,杨县尉以为呢?” 杨志顿时脸红:“小人惭愧,只为个人前程,不见百姓民生。” 高展道:“我并非责怪你,话说回来,我倒要感谢晁盖等人,要不是他们抢了生辰纲,你三代将门之后,如何肯在郓城县做一个小小的县尉?只怕我八抬大轿也请不来。” 杨志越发惭愧:“跟随相公的这些时日,眼见相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是为黎民百姓,小人钦佩不已。 “能跟随相公在郓城县做个县尉,不知道心里有多踏实,比到京城做个京官,每日里欺上媚下、勾心斗角强上万倍。 “即便在此做一辈子县尉,小人也丝毫不觉得辱没祖宗。” 高展大笑:“当然不会一辈子只做个县尉,只要跟着我,将来我保你青云直上、鸿鹄飞天。朱都头、雷都头、赵能、赵得都是一样。” 众人纷纷道谢。 说说笑笑间,队伍进入了树林之中。 行不到一里,突然“当当当当”,急促的铜锣声响成一片。 山石之后当先蹿出三匹战马拦住众人去路,为首之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三十五六岁年纪,八尺长短身材,手中倒提一把丈八蛇矛枪。 身后的两匹马上端坐两人,都身材长大,颧高额突,每人手里端着一把长枪。 树上地下、四面八方涌出一百多名喽啰兵,各拿刀枪棍棒,拦住高展等人。 杨志、韩丰各催战马,护住高展。 其他众人各拉刀枪严阵以待。 高展已认出那燕颔虎须之人,正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身后那两个身材长大之人,高展并不认识,推想下来,可能是“摸着天”杜迁和“云里金刚”宋万。 林冲拦路劫杀,高展并不意外,要不然他也不会将韩丰、杨志、朱仝、雷横全都带出来,还带了五六十个精骑兵。 五六十匹战马差不多是郓城县全部的家底。 唯一意外的是,林冲为何只带了杜迁、宋万两个人? 晁盖、刘唐、阮氏三雄呢? “淫贼高展!记得某家吗?”丈八蛇矛一指高展,林冲怒目叱骂。 “林教头别来无恙。”高展笑呵呵地抱拳拱手。 “呸!” 林冲大骂:“你高家父子恶事做尽、坏事做绝,逼得我家破人亡,你在京城我拿你不得,今日这梁山脚下,便是你的死地!” 林冲拍马向前,挺枪直取高展。 杨志一见,挺枪相迎。 两马盘旋,杨志枪压蛇矛,朗声说道:“林教头,可还记得我‘青面兽’吗?” 林冲怒道:“杨制使,你是杨令公之后、将门英雄,为何甘做鹰犬、助纣为虐?他高展奸淫成性、恶贯满盈,你来护他,岂不有辱门庭?” 杨志大怒:“林教头,你口口声声说高相公品行不端,可杨某看来,他举止得体,言行稳重,所思所想、所行所做,都是为黎民百姓着想,哪有半分不妥? “反倒是你们梁山之上,藏污纳垢,尽是宵小之辈。 “别人不说,晁盖、吴用、公孙胜,诡诈阴险,用蒙汗药麻烦杨某,抢我财物,逼得我走投无路,岂是英雄所为? “你堂堂八十万禁军教头,与之为伍,倒让杨某不齿!” “呸!” 林冲挑开大枪,骂道:“杨志,我念你是个英雄,今日不与纠缠,你速速闪开,要不然别怪林某矛下无情。” 杨志当仁不让:“那便怎样?我杨志还怕你不成?” “那就对不住了!” 林冲催马向前,杨志挺枪拦截,便在这树林之中战在一处…… …… 第037章 山羊道高展遇险 雪落如花,越发阴冷,两个人、两匹马在大雪之中斗得难解难分。 转眼间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高展怕梁山有后续援兵,便对朱仝、雷横说道:“你二人上去帮忙,要活的不要死的。” 朱仝、雷横应了一声,催马向前,三战林冲。 林冲以一敌三,仗着手里的丈八蛇矛,在树木间巧妙周旋,连斗了二十余回合不落下风。 杜迁、宋万一见,大喊一声,催马上前。 赵能、赵得立功心切,迎住二人,菜鸟互啄,竟也斗了十几个回合。 身处梁山脚下,高展不敢久战,命令骑兵一起上前,冲击喽啰兵。 百余名喽啰兵哪经得住五六十匹高头大马的冲击,瞬间四散奔逃。 林冲见败局已定、报仇无望,虚晃两矛,逼退三人,抽身而退。 杜迁、宋万也赶紧拨马逃离。 高展叫住众人,不让追赶。 朱仝道:“幸亏相公早有防备,带足了人马。” 高展玩笑道:“只可惜,韩护卫教我的保命绝学,一招都没用上。” 杨志道:“小人无能,以三敌一,竟没能擒拿林冲。” 高展摆手道:“并非县尉之过,是我嘱咐二位都头手下留情,不要伤到林冲的性命。” 杨志诧异道:“这是为何?那林冲不是相公的仇人吗?” 高展道:“那只是个误会。林冲是个英雄,若能收到麾下,便是一员建功立业的猛将。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你们三员大将的手下逃得性命?” 杨志、朱仝、雷横心里都很得意。 …… 盘点人马,有几个官兵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重整队伍,继续赶路,走出十几里,朱仝说道:“此地已是独龙冈的地界”。 又指着前面的山谷道:“前面的山谷唤作‘山羊道’,过了‘山羊道’,便能看到独龙冈了。” “何为‘山羊道’?” “所谓‘山羊道’,是说山谷之中夹了一段极窄的山路,只能容山羊通过,因而叫做‘山羊道’,也叫‘葫芦腰’。 “‘山羊道’和‘葫芦腰’的名字虽有夸张之嫌,却恰恰说明此地的险要,是贼人拦路打杀的极佳之地,相公务必小心。” 高展并不担心,因为林冲来不及去而复返;梁山上的其他人都不在话下,便开玩笑道:“放心,我有保命绝学还没用。” 众人都笑,不知道韩护卫到底教了他什么保命绝学。 …… 很快进入山谷,起初,两侧山坡平缓,密布松柏,虽是寒冬,并不觉得萧条。 越往里走,山路越窄,山坡之上怪石横出,如牛似虎,收合聚拢。 最后便进入了“山羊道”——两侧山石直上直下,抬头只见一线天,脚下山路狭窄,最多两马并辔。 杨志、韩丰怕有埋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随后是高展,后面是朱仝、雷横,再后面是赵能、赵得。 “山羊道”的另一侧,南面山坡的乱石后面潜伏着数十人,都是祝家庄的庄客,个个白布蒙面,隐藏在白雪之中。 为首之人正是祝彪,身边跟着“铁棒”栾廷玉。 有个庄客的手里压着一面冒名梁山的旗帜。 他们早已瞄见了正在通过“山羊道”的高展等人。 栾廷玉纳闷道:“林冲竟没有沿路拦截吗?” 祝彪发狠道:“他过得了林冲,也过不了这‘山羊道’!我看那骑红马、穿狐裘的便是狗官,等他出了山羊道,咱就杀下去,你对付前面那个大汉,我去杀了高展。” “三郎不可莽撞!”栾廷玉道,“他们都是骑兵,庄客都在步下,不可硬来!” “那当如何?” “三郎放心,我已提前安排妥当,只要高展一出山羊道,自有庄客从山上推下巨石,将山羊道的道口堵死,高展无人救应,便成瓮中之鳖。 祝彪大喜:“师父妙计!待我早晚迎娶扈三娘,师父便是我的主婚人!” 栾廷玉淡笑,瞄着山口,竖起手臂,提示庄客:“准备!” 劫杀一触即发。 栾廷玉和祝彪不知道的是,对面高坡之上还掩藏着一主一仆两个女人的身影。 正是扈三娘和她的丫鬟。 她们利用怪石遮挡身子,望着官道之上的队伍和对面祝家庄的人马。 扈三娘对高展并不像那王婆所描述的那样充满期待,反而充满怨念。 一个声名狼藉的浮浪子弟,竟来扈家庄提亲,最好祝彪将他杀了,省得爹爹、哥哥要结官亲。 此时大雪停了,西坠残阳照进山羊道,打在高展等人的身上。 丫鬟惊喜道:“姑娘快看,那知县倒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呢。” 扈三娘拢目光观瞧,高展确与想象中的浮浪子弟不同,难道传言有假吗? …… 杨志、韩丰已当先走出了山羊道。 眼前豁然开朗,山崖顿时平缓了许多。 紧随其后,高展的红马第三个走出山羊道。 正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猛听得一阵铜锣响,打北面山坡上“轰隆隆”滚下一块数万斤的巨石。 高展大惊,提马上前,蹿出两三丈远,才躲过巨石的冲击。 那巨石不偏不倚正落在“山羊道”的道口之上,如城门关闭,将山羊道堵了个结实。 杨志、韩丰和高展三人堵在“山羊道”外,朱仝、雷横以及众多官兵都被堵在“山羊道”内。 朱仝等人隔着巨石与岩壁的缝隙能望得见外面的情况,却无法冲出救应。 突然的变故令高展不知所措。 稍一迟愣,山坡上杀声四起。 抬头观看,一面大纛旗映入眼帘,旗子上绣着斗大的“梁山”二字。 大纛旗的后面跃出两匹战马,马上之人都银甲白袍,各执朴刀,带着数十人冲下山坡,转眼间已杀到近前。 最前面的正是“铁棒”栾廷玉,为掩饰身份,故意不用铁棒,只用朴刀来战。 “相公小心!”杨志催马向前,迎住栾廷玉杀在一处。 祝彪挺朴刀直取高展,韩丰横架大枪,震开朴刀,随即拨草寻蛇,直刺祝彪心窝。 祝彪吃了一惊,慌忙躲避,险被刺中,吓出一头冷汗。 祝彪圈马不敢上前,指挥庄客们向前厮杀。 数十名庄客如同数十头野狼,挥舞着刀枪剑戟,上扎韩丰、下砍马蹄,围住韩丰。 韩丰纵有天大的本事,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祝彪一见大喜,催马向前,顺刀当枪再取高展,嘴里骂道:“好色狗官,今天就让你见阎王!” “山羊道”内的朱仝、雷横、赵能、赵得看得清清楚楚,但顶不开巨石,眼睁睁看着高展遇险却无计可施…… 第038章 擒祝彪反杀立威 说时迟,那时快。 祝彪马快刀急,眨眼间相距不足五丈。 韩丰眼见高展有难,大枪横扫,逼退庄客,从怀里拽出飞刀,反手射向祝彪的战马。 韩丰的飞刀又急、又快、又沉,“噗嗤”一声,狠狠地扎进祝彪的战马屁股上。 那战马一声暴跳,后蹄扬起,将祝彪高高地甩飞在空中。 祝彪大惊。 但他武艺高强,在空中强行调整身子,挥朴刀自上而下力劈高展。 看上去,他不像是被马抛出去的,倒像是主动从马上一跃而起。 “啊!”高展大惊! 顺手一掏,大喊一声:“看法宝!” 一扬手祭出一件“暗器”,朝着祝彪面门打来。 祝彪吓个半死,下意识挥刀斜劈,将那“法宝”一刀劈开。 眼前金光乱闪,来不及躲避,脸上被撒了一把金块、金豆子、金沙。 祝彪被金沙眯了双眼。 原来,高展的暗器是装满了金子的“钱包”。 “啊!” 祝彪痛叫连连,跌落在高展马前,朴刀扔出老远。 高展一见机会来了,顺势将手里的红缨银枪一挺,亮闪闪的枪尖顶在了祝彪的哽嗓咽喉:“别动!!” 高展的样子骄傲而又嘚瑟! 祝彪只感到脖子一凉,哪敢妄动?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山坡上的扈三娘和丫鬟距离远,看得并不真切,只看到高展一招就生擒了祝彪,不由得暗暗称奇。 高展好厉害! 试问普天之下,谁能一招之内擒拿祝彪? 丫鬟说道:“没想到那高衙内如此英雄,看来传言不真,娘子可嫁!” “多嘴!”扈三娘轻斥。 扈三娘她们哪里知道,高展捉拿祝彪既有韩丰的帮衬,又有“法宝”的功劳,与实力毫无关系。 …… 随着祝彪被拿,“山羊道”外形势突变。 高展以祝彪为质,大喝一声:“住手!” 众庄客纷纷停手。 栾廷玉拨马跳出圈外,见祝彪被抓,进退失据。 他不敢冒然营救,怕高展杀了祝彪; 也不敢自报真实身份,怕给祝家庄招灾惹祸; 更不愿像个丧家犬一样,带人逃回祝家庄。 犹豫之下乱了章法。 杨志、韩丰赶紧退回到高展身边。 趁此机会,里应外合,将巨石撬开一些,朱仝、雷横以及五六十名官兵挤出“山羊道”。 朱仝、雷横“接手”祝彪,扯去他蒙脸的白布,将他按翻在地,绳捆索绑。 祝彪的眼睛睁不开,金沙磨得双眼红肿生疼。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眯他眼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能崇拜地问高展道:“老爷那金光闪闪的暗器是什么?” 高展说道:“金块、金豆子、金沙。” “哇!”赵得惊呼,“老爷的暗器好贵,也只有老爷用得起!” 韩丰问高展道:“主人可曾受伤吗?” 高展笑道:“毫发无损!多谢韩护卫教我的保命绝学——“扬沙神功”。” 韩丰大囧,说道:“我只教您用沙土保命。” 高展笑道:“我总不能每天兜里揣着沙土吧?” 高展枪指祝彪,喝令栾廷玉:“兀那梁山贼寇,再不下马就擒,我一枪扎死他!” “官人饶命!”栾廷玉慌忙阻拦。 他知大势已去,索性将手里的朴刀一扔,跳下马来,束手就擒。 官兵上前,将栾廷玉蒙面的白布也扯了,绳捆索绑,推到高展的马前。 祝家庄的数十名庄客见此情景,扭头就跑,如鸟兽散,连绣有“梁山”字号的旗子也弃了。 有官兵心细,将栾廷玉使用的朴刀递给高展。 高展接过来看了看,见刀柄和刀头连接处刻着一个“祝”字,后面还刻了编号。 原来的《水浒》世界,杨雄、石秀、时迁投宿祝家店,见店里摆放着朴刀,想买一把,店家不卖,给出的原因就是朴刀有定数,每一把朴刀都刻着祝家的编号。 高展看到朴刀冷笑,竟然是祝家庄的兵器。 不用说,这两人定是祝家庄的人了。 高展观察两人,被他活捉的那个二十岁左右,面带凶狠之相。 被迫缴械的三十岁上下,面带和善,像个教书的先生。 只看他的长相,哪里想到他竟能敌住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杨志。 这种长相适合扮猪吃虎,趁人麻痹大意,便可一击致命。 高展已猜出两人的身份,年轻一点的定是祝彪,只他有半路劫杀的理由。 那教书先生模样的人,难道就是“铁棒”栾廷玉吗? “你二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劫杀下官?” 祝彪内心惊惧,劫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事到如今只得硬撑,闭着红肿的眼睛报号发狠: “爷爷乃梁山好汉、活阎罗阮小七,这位便是托塔天王晁盖。 “你最好将爷爷放了,敢伤我一根毫毛,梁山必发万千雄兵,将你那郓城县杀个鸡鸭不剩、鹅犬不留。” 雷横不认识阮小七,却认识晁盖,便对高喊低声说道:“这贼厮不说实话,待小人打他一顿,看他嘴硬!” “且慢!”高展拦住雷横,说道:“此地不是公堂,我还要赶去独龙冈,没时间审问。 “朱都头、雷都头,你们辛苦一趟,将‘阮小七’和‘晁盖’解回郓城关押,一不要审问,二不要打骂,三不要为难,要好吃好喝好招待,待我返回郓城再行发落。” 一旁的朱仝低声劝说道:“相公,此二人是冒名顶替,那厮我看着面熟,像是祝家庄的三公子祝彪。 “他定是气您要迎娶扈三娘,这才嫉妒生恨、冒贼劫杀。 “此乃重罪,依小人之见,可将他们带去祝家庄,质问祝朝奉,看他如何解释。” 高展笑着摆手,低声道:“不用押去祝家庄,你们将他押回郓城,我自有主张。” 遂命朱仝、雷横带人押解祝彪、栾廷玉返回郓城县。 又命人打扫战场。 金沙细碎,捡不回来,就将那撒出去的金块、金豆子捡回来。 许多官兵捡着金块、金豆子还在感慨:古往今来,拿金沙当黄沙用的,只怕也只有咱家老爷了! 经此一劫,高展决定改变行程。 原定要先去祝家庄,现在要把行程延后。当即传令:“改道李家庄!” …… 第039章 酒席宴谈笑要挟 祝家庄里。 四散的庄客陆续逃回来,急慌慌将祝彪、栾廷玉被抓之事禀报庄主祝朝奉,祝朝奉吓得跌坐在地,叫苦不迭: “苦也苦也!我不要他胡来,他偏偏不听,如今闯下了塌天大祸,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叫来祝龙、祝虎商议对策。 祝龙、祝虎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甩手跺脚,不知如何应对。 许久,祝龙说道:“高展此来独龙冈,名为考察,实来提亲。不如我先跑一趟扈家庄,告知扈老太公,就说祝家庄再不强求与扈家庄联姻之事,请他替咱多说好话。 “等高展来到独龙冈,我们再送重金于他,权当赔礼道歉。 “实在不行,父亲您带着全家老小往知县面前一跪,他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祝虎道:“若这还不行,只能舍了老三和栾廷玉,就说一切都是栾廷玉蛊惑老三所为,其他人均不知情,可保全家老小。” 祝朝奉唉声叹气:“那不是害了栾教师?自打来到祝家庄,栾教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出了许多力气,本就亏欠他,怎能将祸事扣在他的头上?” 祝虎道:“顾不上那么多了,何况本来就是栾廷玉出的主意。” 祝朝奉犹豫再三,说道:“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了!” 正商讨之时,庄客来报,高知县临时改变行程,不来咱祝家庄,转去李家庄。 祝朝奉越发苦闷。 急忙让祝龙赶去扈家庄,托扈老太公说情; 又令祝虎准备金银,随他一起赶去李家庄拜求高展求得谅解。 …… 夜幕降临之时,祝朝奉带着祝虎赶到李家庄。 高展等人早已被庄主扑天雕李应、管家杜兴迎进庄里。 庄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李应、杜兴早已摆开宴席,盛情款待高展、韩丰、杨志、赵能、赵得等人。 李应和杜兴原本以为,高展臭名在外,又是当朝太尉高俅的儿子,不定得多大的架子。 见面之后却发现,高展平易近人、能说会道,既没有官架子,也不说客套的官话,与寻常官吏截然不同。 聊起生意经营更是侃侃而谈,常让李应、杜兴备受启发。 说起江湖上的英雄豪客、人情世事、沉浮过往,更是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成熟稳重远超年龄. 李应和杜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提及路上两番遭遇“梁山贼寇”劫杀之事,高展三言两语一带而过,不加渲染、不赘一言,反而显得豪迈潇洒。 对“梁山贼寇实为祝彪所扮”更是佯装不知、只字不提。 觥筹交错间,庄客突然来报,“祝家庄庄主祝朝奉求见高知县。” 李应笑道:“瞧瞧,知县相公先来鄙庄,老朝奉定是挑理了,天都黑了还来相请,难道怕我李应慢待了相公不成?” 高展笑而不语。 李应让杜兴陪着高展,他亲自前去迎接。 时间不大,将祝朝奉、祝虎接进宴会厅。 祝朝奉须发花白、满面愁容,见到高展急忙磕头叩拜,跟在后面的祝虎也赶紧磕头。 高展将二人搀扶起来,笑道:“老朝奉多礼了,下官向来主张人人平等,不必行叩拜大礼。” 又让李应加椅子,请祝朝奉和祝虎入座。 祝朝奉和祝虎不敢坐,卑躬屈膝地站在一旁,一脸苦相、欲言又止。 李应看着意外:“老哥哥这是怎么了?高知县平易近人,你如何唯唯诺诺,像是犯了大罪?” 高展也装糊涂,表情十分真诚,说道:“论年龄,老朝奉是下官父辈,长者为尊,不要拘束,坐下吃饭,边吃边聊吧。” 祝朝奉和祝虎倒糊涂了:高展被祝彪和栾廷玉劫杀,他为何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李应似乎也全不知情? 当着李应和杜兴的面,祝朝奉和祝虎不便言明,只得悬着心肝、叨陪末座、察言观色。 那真是吃也吃不好、坐也坐不安,唯恐高展突然翻脸,摔杯为号,叫进一群官差,将他二人拿了。 这样的情况并未出现,高展自始至终和颜悦色、说说笑笑,全无责难之意,对祝朝奉尤其尊敬有加。 越是如此,祝朝奉越是心虚。 祝朝奉给高展敬酒,仗着胆子战战兢兢说道:“知县前来独龙冈的路上被人劫杀,其实……” 刚起了个头,高展摆手接住话头:“原来老朝奉也听说了?唉,刚才我还跟李员外提起此事。 “下官一路遇到两伙贼寇,驱赶了一伙,将另一伙的贼人头子抓了,目前已押回郓城看押起来,待我返回郓城再加审理,而后送往东京开刀问斩。 “贼人背后必有贼窝,我早晚再将其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一并抓了,悉数问罪,杀的杀、发的发,决不轻饶!” “哎呀呀!” 祝朝奉吓得一哆嗦,手里酒器落地,“当啷啷”滚出老远。 高展错愕:“老朝奉怎么了?” 祝朝奉几近崩溃,急忙拉儿子祝虎一起跪倒给高展磕头: “官人饶命,官人饶命啊!”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高展也离了座位,将祝朝奉和祝虎拉起来,“不解”地问道: “酒杯落地,算什么罪过?我还能要了你们的命吗?” 李应也说:“老哥哥今天与往日着实不同,上次见了郓州太守,也不见您如此怯懦,难不成那被抓的贼寇是老哥哥的远亲吗?” “那怎么可能?” 高展抢话道,“被我抓的两人,自报梁山的托塔天王晁盖和活阎罗阮小七,老朝奉真若与两人沾亲,便是谋反的勾当,会被满门抄斩、户灭九族。” 祝朝奉闻听,身子一软,直接瘫倒。 祝虎磕头如同捣蒜:“大官人,小人不敢再瞒您了!我和老父亲刚刚得知,被您抓的两人,一个是我三弟祝彪,一个是我家枪棒教师栾廷玉,根本不是什么晁盖、阮小七。 “他二人瞒着我家满门老小,带领一帮庄客,打着梁山贼寇的名号,只为吓唬官人,并非真的与官人过不去,请官人明察。” “什么?”高展皱眉,“劫杀我的竟是你祝家庄的人?这是为何?” 祝虎又叹一口气:“唉,事情的起因却是那扈家庄的扈三娘。” “扈三娘?” “对。我三弟祝彪爱慕扈三娘已久,近日听闻媒婆上门,替官人和扈三娘保媒,扈老太公有意与官人结为姻亲。 “祝彪想不开,加之栾廷玉在一旁拱火,这才做出浑事。请官人网开一面,留我满门老小一条生路,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官人。” “原来如此。”高展略略点头,却眉头不展,似乎颇为为难…… 第040章 试野心论说兴亡 李家庄宴会厅里气氛怪异。 高展皱眉沉思。 祝朝奉和祝虎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等待高展给劫杀事件“定性”。 李应、杜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表面上皱着眉、苦着脸,啧啧叹息,实际上幸灾乐祸,乐得看祝家父子的笑话。 原来,独龙冈下三个村庄,单数祝家庄势力最大,人丁数万,光年轻力壮的庄客就有数千人之多。 平日里祝家父子根本不把扈家庄和李家庄放在眼里。 祝家庄有事情,“要取人时,早来早放;要取物件,无有不奉!” 李应一身本事,也得看祝朝奉和祝氏三杰的脸色。 如今倒好,祝彪、栾廷玉劫杀高展反被抓了,看他一家老小还怎么嚣张跋扈。 李应期待地望着高展。 高展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将跪在地上的祝朝奉和祝彪拉起来,说道: “既是祝家人,就是自家人,老朝奉这么大年纪又亲来说情,下官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只不过有一点为难之处……” “官人有何为难之处?” “唉,我捉了祝彪兄弟和栾教师,还以为擒获了梁山贼寇晁盖和阮小七,已命人赶奔济州,通禀了济州太守。 “晁盖等人在黄泥冈劫了蔡太师的生辰纲,惹得太师震怒。济州府派兵三番擒拿、两番征缴,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正愁抓不到正犯。 “如今听我抓了晁盖,蔡太守定然大喜过望,早晚找我要人,押去京城问罪。 “我若放了他们,怕在太守面前无法交代。万一蔡太守生气,给我头上扣一顶‘勾结梁山’的罪名,下官性命不保。” 祝朝奉和祝虎一听都傻了眼。 杨志察言观色,吹风添柴,附和着替高展说话: “就算是我家相公不避责罚,为祝彪和栾教师洗脱嫌隙,济州府会相信吗,又愿意相信吗? “他们巴不得找两个替罪羊向太师交差,又怎会将送到嘴里的肥肉吐掉?恐怕宁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也要坐实祝彪和栾教师勾连梁山之事。 “千不该万不该,祝彪和栾教师不该打着梁山贼寇的旗号行事,没半点实惠不说,反倒担了梁山的罪责,又连累我家相公!” 祝朝奉和祝虎听了越发沮丧,脸色更加晦暗。 许久,祝朝奉苦着脸求道: “无论如何,还请官人疏通打点,所有花费由我祝家庄全部承担。实在不行的话……” 祝朝皱眉嘬牙,权衡再三,凑在高展耳边说道: “实在不行的话,能否将犬子祝彪放了,由栾教师顶杠。老朽给他一笔财富,不会令他多言。” 祝朝奉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不仁不义,上不得台面,所以才附耳低语。 高展有意收拢栾廷玉,便故作诧异,提高声音让所有人听到:“这不好吧?让栾教师出来顶杠,岂不寒了人心?”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无不面色复杂。 李应、杜兴颇为不屑。 祝朝奉面带尴尬,惭愧道:“老朽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万望官人救老朽一家,祝家庄上下愿为官人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官人大恩大德。” “唉……” 高展再次叹气,沉思许久,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 “也罢!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在老朝奉的面子上,下官回到郓城就将祝彪兄弟放了。” 祝朝奉和祝虎大喜,连连磕头谢恩。 杨志配合演戏,劝说道:“相公不可,若放了祝彪,如何向济州府交代?” 高展决绝道:“济州府那边下官自去解释,希望他看在家父的薄面,能予通融。 “下官早晚征讨梁山,若祝家庄出力相助,通匪的罪名将不攻自破。老朝奉,你意下如何?” 祝朝奉急忙表态:“别说出兵剿匪,无论大事小情、公事私事,官人但有吩咐,我祝家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无有不从。 “不光我祝家庄,李家庄、扈家庄上下若有不服官人调令的,就是与我祝家庄过不去。” 高展点头淡笑:“好了好了,饭菜都凉了,老朝奉赶紧入座。” …… 饭罢,祝朝奉带着祝虎告辞回村,临走前再三邀请高展一定要去祝家庄做客。 高展答应先在李家庄先盘桓两日,再去祝家庄。 当晚,高展与李应、杜兴喝酒长谈,杨志、韩丰一旁作陪。 话题全由高展把控。 酒至酣处,高展不说梁山与江湖,也不谈经营与生意,却从历史兴亡、王朝更替说起,时时感慨百姓凄苦,处处言说民生艰难。 李应、杜兴听了连连叹息,没想到高知县心里装着天下苍生,悲悯之心不亚于范仲淹。 连杨志、韩丰也佩服高展一心为民。 又聊到国家治理、制度建设、科教战略、技术发展,听得李应、杜兴等人如醍醐灌顶,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想到高知县如此渊博,堪比上古姜尚、三国孔明,可你听听,如此渊博的人,竟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略知一二”“浅薄不堪”,实在是太谦虚了。 李应、杜兴由衷赞叹,加之喝多了,话也越说越多。 李应道:“高知县有宰辅之能!赵官家身边若都是高知县这般能臣廉官,我大宋王朝何至于匪患四起、民不聊生?” 杜兴附和道:“只可恨蔡京、童贯之流把持朝政,哪有能臣廉官为民造福的天地?”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急忙起身赔罪:“小人失言了。” “无妨!” 高展并没有半分怪罪之意,反而盯着二人的眼睛试探道:“天地自在我高展之手,且等时机而已。” 李应一惊,望着高展不敢多发一言。 杜兴却目光兴奋,似乎看到了天赐的机遇。 高展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皆在他预料之中。 李应家大业大,只有守业之心,并无建功之意,惟愿安安分分当个富家翁。 杜兴不然,言谈举止间野心暴露无遗,是自己看中的人。 这次前来,若不能收服李应,挖走杜兴也是一桩好事…… 第041章 救祝彪厚礼奉送 高展从怀中取出一张招贤榜来,卷成小卷轴,放在桌上,并不打开。 李应、杜兴问道:“这是何物?” 高展笑道:“招贤榜,由下官亲自拟制,请二位过目。” 李应打开看了,面露难色。 递给杜兴,杜兴看了,眼前又是一亮。 高展道:“李员外和杜管家均有安邦富民之才,却偏安乡野,埋没了才华。实不相瞒,下官对二位仰慕已久,心心念念。 “若不嫌弃,我愿因才设岗、扫榻倒履,隆重邀请二位到郓城县担任要职,帮助下官治理郓城。不知意下如何?” 李应皱着眉头,为难思虑。 杜兴差点儿站起来表忠心,怕李应不悦,才压制了激动之情。 高展都看在眼里,李应没有离开李家庄的意思,杜兴愿意跟着自己走。 既然如此,就把杜兴带走。 要想带走杜兴,必须在李应身上用力。 于是,高展继续加柴,劝李应道:“李员外家大业大,安土重迁,想必顾忌下官空口白话,怕两头落空。 “下官十分理解,换谁都会难以决断,所以下官保证……” “不不不”,李应连连摆手,“小人并不担心相公承诺,只怕乡野村夫不堪大用,辜负期待。 “加之老娘年迈,儿女年幼,无人照料,不便随相公奔赴大好前程。所以……” 高展听了怅然若失,低头抬眼都还有争取之意。 李应倍感愧疚,又怕高展怪他给脸不要脸,犹豫之下,指着杜兴说道:“小人虽不便追随相公,但小人推荐杜管家随调听用。 “杜管家能文能武,心思缜密,办事周全,凡事交给他,万无办不成之理。杜兴跟随相公,也能伸展志向,比留在小人身边强上万倍。” 高展暗笑,此话正中下怀。 “我早闻杜总管大名,却不知杜总管意下如何?” 杜兴急忙站起来表态:“感念相公不嫌小人丑陋,也深谢东人举荐之恩,小人愿意服侍相公。 “只不过,东人待我亲如手足,小人即便追随相公,也当将手里的事情逐一理清方能成行,望相公谅解。” 高展道:“自是应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又对李应说道:“下官早晚还要再来邀请员外,请员外务必出山……”李应陪笑,并不表态。 …… 高展在李家庄盘桓一日,李应、杜兴与他无话不谈,引为知己。 祝家庄祝朝奉一日三请,高展盛情难却,第二站赶去祝家庄。 在祝家庄盘桓一日,细细查看了祝家庄的城防、装备,检阅了数千勇悍的庄客。 祝朝奉奉上黄金三百两、白银五千两、铜钱一万贯,权当赔礼道歉。 高展再三推脱,杨志劝道:“相公不收,如何帮助祝彪疏通打点?老朝奉也不安心。” 高展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 扈家庄的扈太公带着扈成也一日三请,邀请高展莅临扈家庄。 转过天来,高展带队离开祝家庄,赶去扈家庄。 祝朝奉带着儿子祝龙、祝虎送出庄外五里。 临别,高展单独将祝朝奉拉到一旁,说道:“老朝奉,感谢你盛情款待,我有一句忠言相告,你当留心在意。” 祝朝奉连忙说道:“官人请讲,老朽一定牢记在心。” 高展道:“将来有一日,若在祝家店遇到三个偷鸡贼,不要打、不要骂,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切记。” 祝朝奉不解:“官人怎么知道祝家店里会来偷鸡贼?” 高展笑道:“下官只是做梦梦到而已,怕他们对祝家庄不利才稍作提醒。总之不要为难他们,可送些盘缠,让他们前去郓城县找我。” 祝朝奉连连点头:“老朽记住了。” 双方话别,高展带队赶去扈家庄,一路上与众人说说笑笑,赵能赵得私下里嘀嘀咕咕。 赵能道:“李家庄、祝家庄不过是走走看看,相公真正想去的却是扈家庄。” 赵得心有戚戚:“不去如何求‘弦’?” 赵能道:“我倒想看看这扈三娘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比咱那街坊‘小美’长得好看。” 赵得道:“肯定比她强,‘小美’那腰快赶咱家的水缸那般粗细,相公岂能看得上?相公能看上的人,至少得比阎婆惜长得好。” 赵能道:“长得好不好放一边,不要比阎婆惜浪荡就行,真不知道宋押司如何消受的……” …… 高展带车马进入扈家庄,扈老太公和扈成早已在村口等候。 祝彪被高展一招擒拿、祝朝奉领着祝虎在李家庄磕头认罪之事,扈家庄都已传遍,尽人皆知,也都幸灾乐祸。 祝龙早已来过扈家庄,带着重礼、陪着笑脸,求扈家人在高展面前多替祝家庄说好话。 他还一再表示,从此以后再不会提祝扈联姻之事。 扈家上下哪里见过祝家人低三下四赔笑脸? 个个扬眉吐气,腰杆也都挺直了。 一切改观归根结底源于知县高展。 扈太公禁不住展望:若女儿与高知县结了官亲,我便是知县的岳父、当朝太尉的亲家。 到那时,扈家人在独龙冈上就算彻底翻身。 别说祝家父子,就算是郓州太守来了也得点头哈腰。 说不定还能把扈成送去官府谋个差事。 这些念头藏在心里,扈太公和扈成迎接高展如同迎接钦差大臣,热情恭敬不在话下。 扈太公称呼高展为官人,高展连连纠正,口称“伯父”道:“伯父不要见外,直呼我名高展即可。” “那怎么行?” 扈太公连连摆手,“官人是朝廷命官,老朽不过村野草民,地位悬殊,哪敢直呼名讳?” “真的不必客气,你听我的就是!”高展坚持道。 扈太公折中道:“既然这样,老朽就托个大,称呼官人为‘贤侄’吧?” 高展欣然应允。 将高展等人接进庄里。 扈家庄里早已红毡铺地、张灯结彩、大排宴宴,众人请高展在主座坐定。 扈太公和扈成在左手边相陪,右手边坐了杨志、韩丰和赵能、赵得。 自打进了扈家庄,赵能、赵得的两双眼睛就在四处寻觅,寻的便是扈三娘,但男男女女见了不少,唯独不见亮眼的女子。 偷眼观察高展,见高展谈笑风生,并不提要见扈三娘,也不提联姻之事。 吃喝半晌,还是不见扈三娘前来拜见。 赵能心急,趁着敬酒直来直去地问扈太公道: “老太公,我家相公翻山越岭来到你家,怎不见你家女儿扈三娘前来拜见?” 扈太公忙陪笑道:“小女面薄,没见过世面,怕正躲在房里做女红。” “那还不快请出来?我家相公专程为提亲……不是,专为“求贤”而来,她不来,只怕相公饭也吃不香、酒也喝不美。” “咳咳!” 杨志用胳膊肘捣捣赵能,提醒他注意言语分寸。 赵能反过来埋怨杨志:“杨县尉你捣我做甚?” 扈太公大笑:“既然如此,扈成,赶紧将你妹妹叫来拜见知县。” …… 第042章 初见面三娘磨刀 扈成去了,见扈三娘正在跨院天井磨她的日月双刀。 她袖子高挽,裙摆扎在腰间,露着裤子,不拘小节。 丫鬟侍立一旁看着。 扈成摇头:就知道她不会飞针走线做女红。 她根本就不会! “妹妹,高展来了,你不去见他磨刀做甚?” 扈三娘扭头看了一眼扈成,说道: “那高展一招就拿了祝彪,身手着实了得,我要找他比试比试。” 扈成气得想笑,人家女孩子相亲见面都羞羞答答、贤淑文静,自家妹子倒好,见面了要跟人比试武艺,哪见过这样的? 你要嫁的不是山大王,也不是大将军,而是知县老爷。 如此野蛮,人家看得上你吗? “你莫胡闹,动不动刀兵相见,不怕吓着他?” 扈三娘不屑:“点到为止,比比又何妨?” 扈成无奈:“好了好了,赶紧跟我走,去拜见高知县。” “催什么!”扈三娘起身,将磨好的日月双刀擦干水渍,插刀入鞘,挎在身上。 扈成斥责道:“你就这样去见知县?” 扈三娘反问道:“有何不可?” 扈成气道:“穿衣打扮我就不说了,你见知县还要带刀吗?” “不带就不带呗!” 扈三娘将刀交给丫鬟收好,说道,“以后再找他比试。” 扈三娘简单梳洗,换了一身衣服,随着扈成来到前厅。 扈成在前,走到门口,回头嘱咐扈三娘: “里面都是公人,你当知书懂礼,不要由着性子失了礼数。” 扈三娘气道:“我最烦的就是酸腐的规矩,说什么‘女人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人要裹脚缠足’,‘女人要从父从兄’,女人连上桌吃饭都不行,大大小小的规矩都是男人定的,凭什么男人说了算……” “好了好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扈成说不住扈三娘,却又不得不劝她,“都是为你好,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娴淑、三从四德的女人?要给高知县留个好印象。” 扈三娘不耐烦:“我知道了,你不要啰嗦。” 扈成叹口气,调整神色,推门而入:“知县相公,舍妹扈三娘来了。” 众人都扭头望去,见扈成身后闪出一个女子来。 赵能、赵得立时都看得呆了,痴痴地说道: “是比那小美好看多了” “比阎婆惜也好看得多……” 高展见了扈三娘也有些迟愣。 他对扈三娘的态度原本犹豫,一来想着,一个乡间的粗鲁女子,就算漂亮能漂亮到哪里去? 山东的大娘们,开口一说话:“我请你哈啤酒”“我看就没那个必要了吧!” 受得了受不了? 二来怕她狠辣,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娶了这样的老婆就是自讨苦吃。 可等看清了扈三娘的模样,高展顿时心动: 果然“玉雪肌肤”、“芙蓉模样”、“万种妖娆”。 眼角眉梢流淌着青霞般的三分英气,唇红鼻挺挂着朱茵般的两分俏皮,低眉颔首散发着祖贤般的魅惑,眼波流转说不尽之琳般的风采。 左边看像唐嫣,右边看像景甜,前边看像嘉倪,斜后方四十五度看胸像杨幂。 那一句“天然美貌海棠花”,施耐庵诚不欺人。 最让人赞叹的还得说是身材比例,丰胸、细腰、翘臀、长腿。 一个字:绝! 不知道脱了衣服,是不是个金刚芭比。 颜值即王道,在绝对漂亮的女人面前,理智是靠不住的。 高展想:如此让人无法淡定的女人,就算不娶,也要收在身边。 毕竟我是有原则的,君子好色,见一个“好”一个。 回想水浒中扈三娘的悲惨命运,如此美好的女人为何要上战场呢? 又怎么能屈嫁矮脚虎王英? 施耐庵啊施耐庵,你为何要把最美好的东西活生生撕碎给人看? 这样的女人,就要捧着、护着、舔着、搂着、抱着、亲着、爱着、做着。 高展好一顿胡思乱想。 扈三娘的目光越过众人也落在高展的身上。 见众星捧月的他剑眉虎目、唇红齿白、气度不凡,比起乡野村夫、黑不溜秋的祝彪强上万倍,内心也自有三分欢喜。 传言说他是个纨绔子弟,浮浪好色,必然不真。 希望他不像其他官吏那样,一肚子繁文缛节、恼人的规矩。 “你便是郓城知县高展吗?” 扈三娘挑挑眉,高傲发问。 扈太公大窘:“哎呀呀!不知礼数的小奴,如何敢直呼知县名讳?” 高展却朗声大笑。 他见惯了奴颜婢膝、低眉顺眼、怯懦谨慎的百姓,却少见这般性格活泼、青春明媚、百无禁忌的女子。 当然,关键是漂亮,漂亮女人说什么都招人喜欢。 “不妨不妨”,高展冲扈太公压压手,纵容扈三娘的放肆,问道: “你便是贤妹扈三娘?” 扈三娘道:“正是!听说你一招就制服了祝彪,是也不是?” 高展摆摆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捉拿祝彪实属投机取巧、阴差阳错,不值一提。” 高展明明是实事求是,扈三娘反而高看一眼。 一般庸俗之辈,遇到露脸之事都会逢人就讲、添油加醋,不吹出花来不算完。 尤其在女人面前,恨不得刻在脸上显摆。 高展却轻描淡写,“手无缚鸡之力”“阴差阳错”“投机取巧”“不值一提”,如此谦逊,果然不是俗流。 扈三娘对高展多认同三分。 “官人不必自谦,我自小便与其他女子不同,最喜欢舞枪弄棒,找个机会定要与你切磋比试。” 扈成恨不得捂脸,刚才嘱咐她知书懂礼,她一句都没听进心里。 扈太公也很尴尬,怕高展取笑扈三娘,官亲作废。 唯独高展全不在意,笑道: “与我比试?我怕连你一根手指也打不过。不过我相信,只我要动一动嘴唇,贤妹的刀便砍不下来。” “哦?”扈三娘问道,“难道你还会念咒施法、定住我的身子吗?” 高展笑道:“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只需动一动嘴唇,说‘贤妹饶命,下官知错了’,贤妹还下得了手吗?” 在场众人被“晃”了一下,哄堂大笑,扈三娘也撇嘴一笑,十分得意。 从古至今,凡能逗笑,都是男人加分项,扈三娘对高展的爱慕再多三分。 三分欢喜、三分认同、三分爱慕,扈三娘对高展的好感已达到九分。 扈太公也踏实了:高展没生气,还大大方方地开玩笑,距离结亲更近一步。 扈太公遮掩道:“小女被老朽宠溺娇惯,没大没小,贤侄见笑了。” 高展由衷夸赞道:“三娘至真至纯,难能可贵。” 扈太公道:“只要贤侄不觉冒犯,老朽也就放心了。” 又告诉扈三娘,“你先回内宅吧,或到后厨帮忙。” 扈太公本意是塑造扈三娘能里能外、勤俭持家的人设,高展却说道:“厨上不是有妈子丫鬟忙活吗?不如贤妹就留下来一同吃饭,如何?” 此话一出,举座吃惊。 山东大地,自古男人喝酒吃饭,哪有女人上桌的道理? 扈太公近乎不知所措:“这……这怕不妥吧? “老朽虽在山野,但家规甚严,尊崇孔孟之道,男人吃饭,从不允许女子上桌。 “况小女尚未出阁,抛头露面岂不让人笑话? “若有幸与贤侄结亲,贤侄的面子……” 高展大笑,根本不以为然:“女子不上桌,岂有此理?在下官这里,官民平等、男女平等、众生平等、永远平等。 “一切繁文缛节、不平等的规矩,都是男人套在女人脖子里的绳索,妄图控制女人、束缚女人,都当废除。贤妹,听我的,坐下来吃饭……” 扈三娘心花怒放,眼泛星光,甚至内心感动。 倒不在于一顿饭,而在于高展男女平等的思想正与自己不谋而合、深深共鸣。 对高展的好感度瞬间飙升,从九分蹭蹭蹭的一下子涨满到一百分…… 好吧,百分制! 第043章 乱支招歪打正着 扈三娘最终并没有留下来吃饭,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饭罢喝茶,茶后闲谈。 扈老太公、扈成又陪同高展察看扈家庄布防情况。 直到吃了晚饭,高展与一众随从再没提及相亲之事。 扈老太公心里七上八下,想要个准话。 不好意思跟高展提,就想到杨志。 看得出来,这里除了高展,就数杨志官大。 可是杨志面相凶恶,扈老太公怕他不好说话,不敢去找他。 思来想去,想到赵能、赵得。 这二人看上去心直口快,兴许能问到实话。 于是,扈老太公悄悄将赵能、赵得悄悄叫到无人之处,陪着笑脸问道: “二位都头,老朽招待不周,饭菜合胃口吗?” 赵能、赵得颇为得意,心说当了都头就是不一样,你瞧扈老太公卑躬讨好的样子。 早就告诉过知县老爷,要娶扈三娘,只需要派俺们二人前来提亲即可,何必大费周折,还说什么“求贤拜访”“考察讨教”? “饭菜不错,太公费心了。” 老太公笑道:“那高知县可还满意吗?” “满意”,赵能道,“他整日说,就喜欢吃些‘纯天然的土菜’。”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公搓着手讪笑。 赵得上下看他,问道:“我看老太公吞吞吐吐,莫不是有事要我俩帮忙吧? “你放心,知县老爷最器重我兄弟二人,有事尽快开口,没有我们兄弟办不成的事!” 扈老太公连忙恭维赵能赵得: “老朽看出来了,一看您二位就是高知县身边的红人!这个……实不相瞒,老朽确有一事相询。” “说!” 扈老太公陪笑道:“这不是吗?中午饭桌之上,您二位周全小女出来与高知县见面。依二位高见,高贤侄对小女可还中意?” 赵能笑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相中了。” 赵得也说:“若是相不中,知县老爷能邀请她同桌吃饭?” 扈太公顺势问道:“既然相中了小女,为何没有提及订亲之事呢?” 赵能反问道:“谁提?我家老爷是堂堂知县、当朝太尉之子,你让他主动提吗?” 赵得给老太公支招:“依着我,你们得主动一点,岂能让我家老爷开口?” 扈太公道:“老朽如何主动?” “嘶……”赵得皱着眉头抠下巴,突然抬眼说道: “不如啊,今晚就帮扈三娘收拾东西,明天让她陪同我家老家一并返回郓城县也就是了。” “啊?”扈太公窘迫道: “这怕不妥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三媒六证……况且老朽都还不知道高太尉的意思,咱不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不不不”,赵能撇嘴摆手,“居高临下”纠正道: “我家老爷与凡夫俗子不同,他主张‘自由恋爱’,你懂不懂什么叫‘自由恋爱’?” 老太公摇头。 赵能卖弄道:“老爷给我们讲过,‘自由恋爱’就是两个人先住在一起过日子,时间长了,觉得合适,再行婚嫁,若是不合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耽误谁。现在懂了吗?” “怎能如此?” 老太公面带惊恐、三观尽毁,不敢相信,“岂不是乱了纲常?” “井底之蛙!” 赵得不屑道:“独龙冈没有的规矩,郓城就没有吗? “郓城没有的规矩,汴京就没有吗? “你别忘了,我家老爷东京来的,天子脚下什么鸟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天子脚下跟你扈家庄能一样吗?” 赵能也教育扈老太公,说道: “反正你要想促成这么婚事,就得按照我家老爷的规矩来。” “这个……”老太公发愁了。 扈家是大户人家,要的是脸面,名不正言不顺就让扈三娘跟着高展去郓城,扈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愁容满面回到内宅,老太公坐立不安。 他当然想要订下这门官亲。 一旦结亲,他便是知县的岳丈、太尉的亲家。 扈家庄便有了大靠山,扈家庄里跺一脚,大山东都颤三颤。 却难免顾忌女儿的清誉和扈家的脸面,知道的是京城的规矩、‘自由恋爱’,不知道的难免戳脊梁骨,骂伤风败俗。 扈成见父亲愁眉不展,便问详情。 扈老太公一说,扈成也咂舌皱眉:难道汴京真有这样的破规矩?怎样才能既订下婚事,又能保全扈家的脸面呢? 思来想去,扈成想出了一个主意:“爹爹,不如这样。高展前来独龙冈途中,两番遭遇劫杀;返回郓城途中,只怕也不保险。 “我妹武艺高强,不如让她随行护卫,保护高展返回郓城,然后就留在高展的身边。 “这样的话,既守了高展‘自由恋爱’的规矩,对外也堵了众人的口舌。如何?” 扈太公思考再三,叹气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不过,你妹妹到了高展的地盘上,高展若心怀不轨,岂不委屈了她?” 扈成道:“凭我妹妹的身手,她若不允,高展有何办法?老虎也近不得身。怕只怕,我妹妹动不动就将高展痛打一顿,反招高展嫌恶。” 扈太公一听又叹了口气:“唉,左右都让人担心。不如你去找高展详谈此事,我去找那丫头,听一听她的意思。” 扈成点头。 计议已定,扈成来见高展,将想法一说,高展倒愣了:“兄长的意思是,让三娘与我做个护卫、随我去郓城吗?” 扈成为难道:“赵能、赵得二位都头说,按照您的规矩,先要‘自由恋爱’,合适了才能婚嫁。 “但那毕竟是汴京大地方的规矩,咱这独龙冈上传统守旧,吐沫星子淹死人。所以……” 高展啼笑皆非。 上次跟赵能、赵得提到“自由恋爱”,解释半天,那俩棒槌也不懂。 今天却被他们囫囵吞枣拿来“指点”扈老太公,真他娘是俩人才。 不过反过来想,暂时将大美人扈三娘收在身边当护卫,却正是上上之策。 若她心如蛇蝎,动不动就动刀杀人,那就只让她做个女护卫。 若她人美心善,知疼知热,那就从护卫转为老婆,朝夕相伴,也算命运的恩赐。 从这个角度看,赵能、赵得倒阴差阳错做了一件大好事。 想到此处,便对扈成说道: “多谢兄长成全,只要三娘贤妹无有异议,我听从兄长的安排。” 扈成大喜,去见老太公和扈三娘。 扈老太公正在与扈三娘商议此事。 扈三娘也是第一次听到“自由恋爱”这个词。 什么是自由恋爱,她完全不懂,肯定没有舞刀弄剑、杀人放火那般简单。 一想到名义上给高展当护卫,暗地里却跟他朝夕相处、“自由恋爱”,心里懵懵懂懂,又惴惴不安。 “要我去也可以,我要见一见高展,当面问个清楚。” 扈成道:“这个简单,我去将高知县请来就是了。” 扈三娘道:“不必,我去找他!” …… 第044章 论婚恋三拔钢刀 扈成先去通报高展,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扈三娘收拾一番,挎好日月双刀。丫鬟问道: “小姐去见姑爷,不梳妆打扮,却为何带刀?” 扈三娘道:“深更半夜,谁知道他不会做出非礼之事?” “他得敢啊!”丫鬟捂嘴忍笑。提上灯笼,陪着扈三娘来到高展的住处。 扈成正陪着高展、围着炭炉说话,护卫韩丰像石雕一般躲在黑暗的角落里。 扈三娘进来,高展冲韩丰点点手,韩丰离开了房间。 高展又对扈成说道:“兄长,能否让我与贤妹说几句私话?” “好好好,我正有些事要办。” 扈成急忙起身,又招手叫走了丫鬟,临出门又转回来,叮嘱扈三娘道: “妹妹要稳重些,不要吓着知县相公。” 他顺手要拿走扈三娘手里的双刀,扈三娘一翻手,刀鞘打在扈成的手腕上,斥责道:“做什么?” 扈成气道:“你与知县相公说话,何故带着双刀?” 扈三娘道:“带就带了,两把刀而已,还能吓着知县吗?” 扈成无奈,看着高展。 高展笑道:“无妨,兄长自去吧。” 扈成带着丫鬟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高展和扈三娘两人。 高展坐着,扈三娘站着,戒备十足。 “请坐”,高展指了指炉火边的椅子:“天气冷,烤烤火。” 扈三娘怕坐下来与高展太显亲密,便站着不动。 “坐啊!”高展要帮她拖椅子,刚站起身,扈三娘“仓啷”拔出刀来,像一只炸毛的刺猬,虎视眈眈地看着高展。 高展大笑,兀自去拖正了炉火旁的椅子,说道: “瞧你吓的,我吃人吗?坐下来慢慢聊。” 扈三娘哼了一声,还刀归鞘,在椅子上坐下来,戒备消除了许多。 高展又主动给扈三娘倒上一杯茶,递到面前。 扈三娘接了,问道:“何为自由恋爱?” 高展道:“简单而言,就像山间的野兔、水里的鸳鸯,没有父母包办,不需三媒六证,你看我顺眼,我看你喜欢,就在一起咯。” 扈三娘皱眉道:“那与畜生何异?” “我……” 这怎么像骂人呢? 如果这就“畜生”了,那未来的校园、大街小巷、公园景点、楼堂馆所、宾馆酒店里不到处都是畜生? “怎么给你解释呢?我换一种说法吧,所谓‘自由恋爱’,就是不得违背个人意志,就拿你扈三娘来说,你不喜欢某人,别人便逼不得你,哪怕父母、兄长,就连是当今皇帝也不行。” “真的?” 高展道:“原则上、理论上、大概其差不多吧。” 这几个词扈三娘听不懂,但大致明白了高展的意思: “即是说,我随你去到得郓城,若发现你是个奸诈淫邪之辈,想不嫁你便不嫁你?” “对!我想不娶你也不娶你!” “仓啷!”扈三娘又拔出刀来,“你敢始乱终弃?” “哎哎哎”,高展赶紧劝阻,“你别动不动就拔刀好不好?快收起来。” 扈三愤愤不平地娘将刀归了鞘,高展解释道: “你得讲理,你想不嫁我便不嫁我,为何我不能想不娶你便不娶你?自由是双向的,你自由,我也自由。” 扈三娘想了想,似乎有点道理,但又转不过弯来:“你不娶我,我为何要随你前往郓城?” 高展道:“你随我去郓城,不就是要‘自由恋爱’吗?给你时间了解我,我也顺便了解你,合适了便在一起,不合适就各奔东西。 “当然了,你可以一直给我当护卫,我到月支薪给你,你不吃亏。” 扈三娘道:“何为合适?何为不合适?” 这怎么解释? 高展想了半天,“曲解”道: “合适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见不日、牵肠挂肚; “合适就是,你去到某处,吃了一道美味,立刻想到我,要拉我去吃;看到一处迷人的风景,第一个想要拉我去看; “合适就是,你若生了病、受了伤,第一个想要我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 “我若生了病、受了伤,你想要不顾一切来到我的身边照顾我,懂了吗?” 扈三娘似懂非懂,说道:“照你这么说,你我并不合适,我并不想拉你去吃美味、看风景。” 高展笑道:“这才刚刚开始嘛,你随我去到郓城县,‘自由恋爱’一段时间才算数。” “也是。”扈三娘点头,随后问道:“‘自由恋爱’要做些什么?” “要做的可就太多了”,高展笑道。 他脑子里出现了许多恋人之间卿卿我我、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画面,但看了看扈三娘手里的刀,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措辞道: “不过人与人不同,恋爱没有定数,单就你我而言,你陪我东讨西杀、五湖四海建功立业; “我带你走南闯北、长城内外观览河山;两个人一日、三餐、四季,手牵手看云卷云舒、日升日落……” 高展正沉浸在浪漫叙事之中,“仓啷!”扈三娘却再次拔刀,怒道: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沾衣裸袖便是失节,你敢牵我的手,果然是个淫邪之徒!” “去毬吧你!” 高展飚了一句大宋普通话,气道,“又拔刀!又拔刀!再敢拔刀,婚事作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还有,吃饭之时老太公说你最烦恼人的规矩,现如今要给自己套上绳索了吗?如此双标、岂有此理?他奶奶个攥儿!” 高展一顿训斥,又骂了一句脏话,扈三娘愣怔半天。 随后乖乖地将双刀收了,咕哝道: “反正……反正到了郓城,你不得胡来,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高展见她服软,笑道:“早这么说不就妥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好了,今天谈话到此为止,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回归郓城。” “哦。”扈三娘乖巧许多,措辞半天,问道: “我问你,你要带我去郓城,那你看我……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就是说……相中我了?” 高展看看他,想了想:“怎么说呢?‘在冰冷森林中,我已孤独穿行太久,像被扔的空罐头,谁在意我心里的锈?’ “我见到你,就像蹬上一条漫天彩虹的山坡,愿在这条路上与你‘奔向遥远的天际遨游,直到世界尽头’,明白了吧?” “哦。”扈三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刀离去。 丫鬟正在外面等候,见扈三娘出来赶紧提着灯笼迎上前去,待离开很远才低声问道:“小姐,谈得如何?” 扈三娘道:“他净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听也听不懂,又莫名觉得心里痒痒的。” 丫鬟道:“莫不是他动手动脚,或言语轻薄?” 扈三娘摇头:“那倒没有。” 丫鬟后怕道:“没有就好,你可知道,你在房内三次拔刀,那阴着脸的护卫手握飞刀、虎视眈眈守在门外。你若敢动手,他早已伤了你。” 扈三娘哼了一声:“他倒衷心护主,就怕伤不了我!” 丫鬟并不争辩,问扈三娘:“明日你随高知县去往郓城吗?” 扈三娘道:“去!” 丫鬟笑问道:“这么说,你果真相中他了?” 扈三娘不承认:“谁相中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个硬铮铮的汉子,我手里握着钢刀,他竟然还敢凶我,有趣!” 丫鬟撇嘴,心说小姐真是个贱骨头,被人凶了反倒喜滋滋的。 …… 第045章 法场上祝彪贪生 又是冬光明媚的一天。 高展辞别扈太公,返回郓城县。 扈三娘早已收拾了行装。 只见她一骑青马、银甲红袍,腰间挎日月双刀,如同仙女着了戎装。 盛世容颜!英姿飒爽!光芒耀眼! 高展上看下看,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女人,你一辈子也“不愿见她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她的妩媚”。 只不过,她竟然带了四名同样顶盔掼甲、腰挎双刀的贴身侍女护卫。 你是在防备我吗? 你也不想想,我可能连侍女一起收咯。 …… 启程,回郓城。 扈老太公一路送行。 没走出多远,李家庄李应、杜兴,祝家庄祝朝奉、祝龙、祝虎也都来送行。 高展嘱咐杜兴:“早日前来郓城助我一臂之力。” 又颇为惋惜地对李应说道:“郓城县的大门永远为李员外敞开。” 李应、杜兴深深施礼,感谢高展抬举。 祝朝奉又送上许多礼物,拜请高展道: “犬子祝彪无知,还请相公大人不记小人过,好赖饶恕他的狗命。” 高展道:“老太公放心,我不但要放了他,还要给他一个机会为朝廷效力。” “此话当真?”祝朝奉大喜。 “当真!” 高展道,“只不过,下官要试探试探他,他若是个英雄,我便留他在我麾下效力; “他若是个怂包,这个机会便不是他的。” 祝朝奉连忙说道:“试探!相公尽管试探!” 祝、扈、李三庄的庄主一直将高展送出独龙冈,这才止步分别。 高展带人浩浩荡荡回归郓城,一路上平安无事。 回到县衙,先命人收拾房间,给扈三娘和侍女居住。 又给秋月、海棠作了引荐。 秋月、海棠早听高展说起扈三娘,原本不服气。 一个乡野女子,如何配得起咱家官人? 直到见了面,顿时自惭形秽,只觉得扈三娘全身都在发光。 唉,她与官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秋月、海棠都是识时务的人,并没有非分之想,从此拿扈三娘当成高夫人来服侍。 …… 留守的县丞崔凯求见,将近来大小事务一一向高展汇报。 高展很满意。 “以后凡我不在,就由你来主持县务。小事可自作主张,大事再来汇报。” 朱仝、雷横也来求见,请示高展如何处置祝彪和栾廷玉。 高展并不立即放人,却让朱仝、雷横再多关他们几天。 朱仝、雷横照做。 过了几日,杜兴理清了李家庄里的事务,来投高展。 高展大喜。 他并不急着给杜兴安排差事,只让他暂时给自己当个管家。 等时机成熟,高展要让他做一件精细事儿。 高展为杜兴准备了接风宴,请杨志、朱仝、雷横、赵能、赵得等人作陪。 席间,高展对朱仝、雷横、杜兴三人面授机宜。 三人频频点头,各自准备。 转过天来,雷横带人前往大牢。 大牢里关押着栾廷玉和祝彪。 这些日子,两人心态变化极大。 起初两人被关在一起,一日三餐,好吃好喝,有酒有肉。 越是如此,两人越心头打鼓: 凡是坐牢的人,不怕挨打挨骂,就怕喝酒吃肉。日子过得越舒服,死期就越近。 终有一日,换一身干净衣服,押到刑场,一刀砍下脑袋,这辈子也就完了。 想想也合逻辑,半路劫杀高展,他于情于理饶恕不得。 要么当做梁山头目,押解朝廷请功受赏; 若查明真实身份,更加不会饶恕—— 祝彪要与高展争抢扈三娘,高展正好将小罪做大,开刀问斩。 越想越没出路,终日惶恐不安。 纠结等待了多日,狱卒毫无来由将他们分别关押,这下子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了。 陷入孤独,度日如年,祝彪和栾廷玉都难免胡思乱想。 直到这一天,祝彪等来了都头雷横。 雷横敲了敲铁窗,问道:“你叫祝彪?” 祝彪站起身来强装蛮横:“既然知道,何必再问?要送爷爷上路吗?” 雷横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问你一个问题,谁是劫杀高知县的主谋?是你,还是那栾廷玉?” 祝彪凛然道:“我与栾教师同进同退,不分主次。” 雷横道:“想清楚再说!你若是主谋,当即问斩。若栾廷玉是主谋,就放你回家!” 祝彪道:“栾教师为我办事,我岂能出卖他?此事我是主谋!” “嗬!硬气!来人,将祝彪拉到后院,开刀问斩!” 两三个狱卒过来,不由分说将祝彪五花大绑,押出大牢,拖到后院。 正是午时,北风呼啸、彤云密布、阴冷无比。 后院布置了一个断头台,四周围站了数十名官差。 祝彪刚才还豪气冲天,看到这个阵势,不禁两腿发软、身子发虚:难道我祝彪真的要命丧此地吗? 如狼似虎的狱卒将祝彪按在端头台上。 一个身穿红衣、头包红巾的刽子手扛着刑刀来到面前。 雷横叫了一声:“斩!” 那刽子手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冤有头,债有主,黄泉路上莫回头。 “今日斩你,是我之责,非我之愿。 “我掌快刀断你因果,愿你来世投胎富贵!” 说到此处,喝了一碗酒,“噗”地喷在刑刀上,酒雾弥漫,刀锋铮铮。 祝彪听到刽子手的碎碎念,早已体如筛糠、肌肉乱颤。 他怕了、后悔了,紧张到要吐。 “上路吧!”刽子手大喊一声,高举刑刀。 “啊不要!我不是主谋!我不是主谋啊!” 刀还没有砍下来,祝彪突然翻供。 他彻底绝望,哪还有半点骨气? “等等!”雷横大喊一声。 可那刽子像是收力不住,手起刀落。 “咔嚓”一声,没砍到祝彪的脖子,却砍在断头台上,刀锋砍进木头三寸多深。 再看祝彪,双眼紧闭,裤裆晕湿,已被吓尿了。 许久,祝彪惊魂未定睁开眼,发觉他还活着,便发疯般哭叫着求饶: “老爷饶命啊!我错了,我不是主谋,我不是主谋!” 雷横冷森森地来到近前,鄙夷道:“你不是主谋谁是主谋?” 祝彪哆嗦道:“是是……是那栾廷玉,他给我出的主意,说我要想迎娶扈三娘,就得除掉高知县。 “小人听信谗言,这才半路劫杀。 “对了,他还将消息放给梁山,引林冲劫杀大人。” 雷横不屑,冷哼一声:“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 “栾廷玉是你的师父,你可知,这一句话便要了他的性命。” 祝彪早已顾不上许多: “栾教师为人狡诈、作恶多端,来到祝家庄之前就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不信你去问他。” “你敢立字为据、签字画押吗?” “我敢!” 为了活命,祝彪不顾一切。 雷横让人拿来纸笔,给祝彪松绑,让他将刚才所讲都写下来,不会写的字就画圈,又签了字、画了押。 雷横看了看供状,叹气道:“既然你不是主谋,我这就将你当场释放,回你的祝家庄吧!” 雷横让人给祝彪松了绑。 祝彪难以置信,刚才说杀就杀,现在说放就放,像做了一场噩梦。 雷横驱赶道:“还不走吗?” “走走走!” 祝彪忙不迭地逃了,身后留下一串水渍脚印。 尿湿了鞋! “相公,你们可以出来了。” 待祝彪逃了,雷横恭恭敬敬高喊了一声。 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男的是高展,女的是扈三娘。 “三娘看到了吧?我答应祝朝奉,要试探祝彪。若他是个汉子,便留在身边为朝廷效力。 “没想到他却贪生怕死、卖友求生,令人不齿!” 扈三娘心情复杂,半是鄙夷,半是失落: “平日里他威风八面,天是老大,他是老二,没想到竟是个怂包!” 顿叹一声,扈三娘心中自此再没有祝彪立锥之地…… 第046章 监牢里杜兴劝降 将祝彪的口供拿过来看了看,高展觉得自己挺卑鄙的。 这份字迹七歪八扭的口供,不但可以彻底毁掉祝彪在扈三娘心中仅有的那点好形象,还能助他彻底收服栾廷玉。 此外,与祝朝奉有言在先,要“试探”祝彪。 所以即便吓尿了祝彪,祝家上下也无话可说。 祝朝奉还会埋怨祝彪没有通过考验。 …… 高展将朱仝、杜兴找来,把那份口供交给他们看了。 随后嘱咐一番,两人接令而去。 朱仝先来到关押栾廷玉的监牢,敲打铁窗,唤了一声:“栾廷玉!” 身份已经暴露,栾廷玉暗暗叫苦。 翘腿躺在乱草堆中动也不动、不发一言。 “叫你呢!” 朱仝又敲打铁窗,“马上要送你上路,可什么遗言吗?” 栾廷玉并不起身,扭头斜视:“我那同伴呢?” “你说祝彪?已经放回祝家庄。” 栾廷玉翻身坐起:“放了?” “对!放了!祝朝奉说祝彪年龄小,不懂事,只是从犯,你是主谋。” “祝朝奉说我是主谋?” 栾廷玉像被人剖开天灵盖,浇下冰雪水,何其寒心? 朱仝反问道:“不是你给祝彪出主意劫杀我家知县相公吗? “不也是你将高知县出访的消息透给梁山,借刀杀人吗? “更是你安排计策,用巨石堵了山羊道,险些害了我家相公的性命。 “不光祝朝奉这么说,祝彪也是这般说的。 “他说你为人狡诈、作恶多端,来到祝家庄之前就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你有何话说?” “祝彪如此说我吗?” 栾廷玉不信,站起身来盯着朱仝。 “这是他的证词,你且看了,好死个明白!” 朱仝将祝彪的口供隔着铁窗扔给栾廷玉。 栾廷玉展开来,见白纸黑字、满纸白字,夹着大大小小的黑圈,正是祝彪所写。 不禁内心悲凉、心寒透顶。 想自己自打来到祝家庄,每日里教授武艺、训练兵马、巩固城防、摆兵布阵,可以说尽心尽责、兢兢业业。 自己对祝家老小掏心掏肺,祝家人却对自己不仁不义、弃之敝履。 只可惜,自己学得一身好本领,尚无处施展如今却要冤死了!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感慨命运不公,不禁悲从中来。 “你还有什么话说?”朱仝问道。 栾廷玉内心茫然、心如死灰,哑然失笑:“我没话说。”而后往草堆上一躺,再不言语。 “晚上送你,你做好准备!” 朱仝说了一声,带人去了。 …… 傍晚,牢门一响,躺在草堆上的栾廷玉心里咯噔了一下: “要上路了!” 慢慢坐起,懒散观瞧。 诧异的是,进来的这人不是官差衙役。 竟是老熟人、独龙冈李家庄的管家杜兴,手里托着全套的衣服。 “杜管家?”栾廷玉诧异。 “栾教师好兴致,几日不见,却躲在这里享清静。” “呵呵!脑袋都快搬家了,杜管家还来消遣我?你为何会在这里?” 杜兴道:“我已经辞了东人的差事,投靠本县相公效力。 “听说栾教师被关在监牢,特来拜望,顺便给你送些干净衣服。” 将衣服往前一递,栾廷玉接过来,苦笑道: “这便是断头衣吧?没想到啊,砍头前见到的最后一个朋友却是杜管家。 “栾某这辈子没有机会报答,投胎转世再请兄弟喝酒。” “你胡说什么?”杜兴反问道,“什么砍头,什么转世?” 栾廷玉凛然淡笑:“兄弟不必讳言,我栾某看得通透。不过,你只送来断头衣,没有断头饭吗?” “断头饭?” 杜兴大笑,“栾教师误会了,既不是断头衣,也没有断头饭。 “知县相公说了,穿上新衣服,你就可以出狱了。” “出狱?他不杀我,要放我走?” “对啊,放你走!说到这里,栾教师当感谢杜某。” “谢你什么?” 杜兴道:“高知县原本要杀你,是我良言相劝,说你武艺超群,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是杜某与李员外的朋友。 “高知县深明大义,决定留你性命。你说,该不该谢我?” “此话当真?” “我与栾教师何曾开过玩笑?” 栾廷玉依旧不敢置信。 杜兴催促道:“赶紧换上衣服吧。对了,离开之前,高知县让我问栾教师一个问题。” “请问!” “知县相公要问的是,他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撺掇祝彪半路劫杀,他曾冒犯栾教师吗?” 栾廷玉又羞又愧又恼怒,说道: “高知县不曾有半分对不住栾某之处,却是栾某冒犯了他。 “此事当从祝彪说起,祝彪因结亲之事嫉妒生恨,要杀高知县。 “栾某吃着祝家的饭,花着祝家的钱,理当为祝家办事,就替他出谋划策。” “这么说,高知县途经梁山的消息,确是栾教师放给梁山的吗?” 栾廷玉点头:“正是栾某的主意。” “那用巨石堵住山羊道,切断官兵的救应,也是你的主意?” “是!” “栾教师倒是实诚。其实你大可将责任推到祝彪身上,就说是祝家父子逼你所为,说不定还能在郓城县衙讨个差事!” 栾廷玉凛然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栾某虽算不得大丈夫、大英雄,却也光明磊落,做不出祝彪那样推脱罪责、卖友苟活之事。” “好担当!”杜兴竖起大拇指称赞。 随后问道:“栾教师出狱以后有何打算,还回祝家庄吗?” 栾廷玉哼了一声:“就算冻死饿死,栾某决不再回祝家庄。” “也是!”杜兴附和,“换我我也不回。栾教师接下来有何打算、投奔何处?” “……”栾廷玉半晌无语。 如今这世道,找一个饭碗着实不易。 栾廷玉无家无业、无权无势,既没有做买卖的本钱,也没有做生意的手段。 除了一身功夫,再无谋生之技。 天下之大,哪里有他容身之所? 思来想去,或许可去投奔师弟、登州兵马提辖孙立,求他赏碗饭吃。 又暗暗思忖,孙立是个不近人情的自私之人。 若去了不受待见,怕只能干回老本行,找个山头拦路打劫了。 见他眉头不展,杜兴试探着问道:“教师若无去处,我倒有个建议。” …… 第047章 栾廷玉效命高展 杜兴为栾廷玉出谋划策:“栾教师哪里都不必去,为何不留在郓城县?” “留在郓城县?” “对”! 杜兴道,“知县相公四处张贴招贤榜、设立招贤馆,爱才之心、求贤之志堪比孟尝、春申。 “以杜某浅见,栾教师一身好本事,若是留在知县衙前效力,岂不比在祝家庄当个枪棒教师强上万倍?” 栾廷玉轻轻摇头,双目茫然。 谁不想在官府当差? 所顾虑的是,他与高展有劫杀之仇,高展怎能收留? 纵然收留,若高展小肚鸡肠、怀恨在心,他栾廷玉留在这里岂不是任其欺辱,永无出头之日? 再者,早听说高衙内人品低劣,逼得林冲妻离子散,好男儿谁愿为他卖命? “栾教师不愿留下来吗?”杜兴试探着问道。 栾廷玉苦笑推脱:“栾某戴罪之身,不敢妄想。” 杜兴笑道:“你是怕知县相公不予重用,志向不得伸展吧?” “也是踌躇之处!” 栾廷玉坦言道,“实不相瞒,栾某听说,那高展是太尉高俅之子,平日里胡作非为,是个不学无术、污人妻女的小人,栾某伺候不起。” 杜兴反问道:“你曾见他污人妻女?” 栾廷玉摇头:“不曾,但天下皆传他污人妻女,岂能有假?” 杜兴又问道:“你可曾与高知县说过许多话?” 栾廷玉又摇头:“不曾!” “可曾共过许多事?” “也不曾!” 杜兴笑道:“那小弟只能说,栾教师臆断了。 “实不相瞒,小弟以前也曾听说高知县是个浮浪子弟,坏事做尽。 “可他前几日去往独龙冈,与我和李员外促膝长谈。 “小弟从来没见过如此渊博之人。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堪比上古姜尚、三国孔明,我与李员外都惊为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让小弟尤其意外的是,都说他是纨绔子弟。 “实际上他却时时感慨百姓凄苦、处处言说民生艰难,立志要解民之忧、纾民之难。 “小弟不信,这样的人能污人妻女、大奸大恶,悲天悯人是装不出来的。 “你若不信,大可到郓城大街小巷走一走、看一看、访一访,听一听百姓如何评价他。 “是个淫邪小人?还是个勤勉廉官? “说了这么多,小弟只是要劝栾教师放下成见,对面沟通、共事相处,用不了三五日,对知县相公定会有一个崭新的认识。” 杜兴言辞恳切,栾廷玉被说动了心。 皱眉沉思半晌,问道:“就算我想留下,高知县会收留我吗?” 杜兴大笑:“不瞒栾教师,正是知县相公要我来劝说兄长的。” “当真?” “千真万确!!”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笑意。 栾廷玉急忙扭头观看。 只监牢外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知县高展。 身后带着扈三娘、韩丰。 再后面跟着杨志、朱仝、雷横、赵能、赵得等人。 高展面带笑容,走到近前,双手抓了栾廷玉的双手,说道: “栾教师,下官正式邀请你留在郓城县,为国报效、保境安民,还望不要推辞!” 人怕见面、树怕扒皮,高展不计前嫌、既往不咎,反倒让栾廷玉窘迫难当。 他犹豫了一下,下跪磕头:“罪人栾廷玉无德无才,恐负期待。” 高展劝道:“你就不要谦虚了,杜管家、扈三娘都一再保举,说你‘铁棒栾廷玉’足智多谋、万夫不当,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下官十分爱惜你。 “刚才下官请杜管家试探你,让你将劫杀下官的责任推给祝彪,没想到你光明磊落,宁死不愿卖友苟活,与那祝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判若云泥,下官更是钦佩。 “无论如何,请栾教师留下来,帮助下官治理郓城、造福百姓、兴旺百业,如何?” 栾廷玉暗暗心惊,又觉得惭愧。 心惊的是,幸好听从内心,没有将责任推脱给祝彪。 若是推卸了责任,定会让高知县看不起; 惭愧的是,自始至终,高展无错,是自己无端劫杀人家。 人家将自己抓捕在监,不打不骂、好吃好吃,并无半点亏待之处。 如今还要重用自己,给脸必须接着。 再者,观其言、知其行,高展态度诚恳、平易近人,怎么看也不是传言中“污人妻女”的淫邪之辈。 “既然相公不嫌小人是个乡野村夫,我栾廷玉从今以后唯相公马首是瞻,死而后已。” “太好了!” 高展大喜,催促道:“速速更衣,我已在县衙内宅摆下宴席,为栾教师压惊。” …… 宴会厅里,红灯高挂、喜气洋洋,摆下四桌宴席。 县丞、押司等文职官员已在宴会厅等候。 加上杨志、朱仝、雷横等人,郓城县的关键人物齐聚在此。 高展正式将扈三娘、栾廷玉、杜兴引荐给郓城县大小官员,并特意将三人的座位分别安排在自己的左右。 扈三娘地位“特殊”,当仁不让紧靠着高展坐了。 栾廷玉、杜兴却一再推脱,不敢入座。 高展直接将两人拉过来,两人这才恭敬坐下。 众人轮番向栾廷玉和杜兴敬酒。 酒过三巡,高展起身对众人说道: “县丞、主簿、县尉,各位押司、都头,我有一个计较。 “拟参栾教师担任郓城县马步官兵总教头,从明日起辅助杨县尉操演兵马、教授武艺、排兵布阵、保境安民,大家意下如何?” “好!”杨志、朱仝、雷横率先响应,拥护高展的决策。 杨志曾与栾廷玉曾在“山羊道”外交手。 虽未分胜负,但隐隐觉得,栾廷玉的武艺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 又亲身经历了他的“借刀杀人”“巨石断路”之计,只怕智谋更是远在自己之上。 杨志还在祝家庄见识到庄客之勇悍、军纪之严明、布防之玄妙,知道那皆是栾廷玉之功,栾廷玉不能小瞧。 栾廷玉却如同做梦一般。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阶下之囚; 一个时辰后,他不光是座上之宾,还要升任整个郓城县的马步官兵枪棒总教头。 栾廷玉内心惶恐,磕头谢恩,推脱不敢就任: “小人深谢相公厚恩!但小人戴罪之身、本领低微、寸功未立,不敢忝列高位。 “相公若不嫌弃,小人愿作马前一卒,为恩相牵马坠蹬,平生足矣。” “栾教头不必过谦,更不得推辞!”高展将他拉起来,说道: “郓城县地处梁山脚下,要时刻防备贼人烧杀抢掠。 “你与杨县尉责任重大,还望尽心尽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栾廷玉不再推脱,保证道: “承蒙恩相厚爱,小人全力辅助杨县尉保境安民,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高展大笑。 冲着门外拍拍手,两个官差送来栾廷玉惯使的铁棒和流星锤。 原来,他早已经派人去过祝家庄,将栾廷玉的兵器、衣物等取来郓城。 栾廷玉深感高展的恩情,再次磕头叩谢。 高展又指着赵能、赵得对栾廷玉说道: “此二人是我新近提拔的都头,对我忠心耿耿,武艺却不慎高明,栾教头若不嫌弃,能否收他二人为徒,点拨他们长进?” 栾廷玉当即说道:“相公放心,小人定尽心竭力。” 赵能、赵得当下给栾廷玉磕头敬酒,在席间正式拜了师。 赵能、赵得很感动。 宴席散后,私下找高展谢恩。 赵能道:“我就知道老爷最看重俺兄弟二人,还专门找来教头传授我们的武艺。” 赵得非常认同:“是啊,老爷为了给俺找教师,竟然给了栾廷玉总教头的职位,实在让俺无以为报!” 高展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看破不必说出来,记在心里就好……” …… 第048章 赤发鬼假意报恩 栾廷玉自此担任郓城县马步官兵的总教头,顺带教授赵能、赵得的武艺。 他感恩高展重用,传艺之时倾尽所有、毫无保留。 赵能、赵得虽有心得,但资质平平,武艺增进有限。 二人武艺学得不怎么样,却很膨胀,经常在衙役公人面前显摆,偶尔还找人练手: “那个媒体……没腿的朋友,你来试试……” 高展请栾廷玉也教自己几招防身。 栾廷玉倒糊涂了,提起旧事: “相公,您不是个绝顶高手吗?那次在‘山羊道’外,祝彪被您一招拿获,我至今不敢想象,您的武艺何等出神入化。” 高展大笑,说出“金沙暗器”的隐情,栾廷玉恍然大悟。 于是,栾廷玉教了高展一招“回马绝命枪”。 还叫来韩丰配合,反复演示给高展看,嘱咐高展勤加练习。 高展练了几天,觉得没劲,便放弃了。 又让栾廷玉教一些近身擒拿之术。 学习近身擒拿,不是为了临阵对敌,而是为了对付扈三娘。 自打扈三娘来到郓城县,白天担任高展的女护卫,晚上却防贼一般防着高展。 连睡觉都有训练有素的侍女轮流把门,不让高展近身。 高展段子讲了一大堆、情话说了一箩筐,扈三娘大多听不懂,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望着高展。 高展既无奈,又心痒,还不敢动粗。 怕挨揍! 这才要学几招近身擒拿的功夫,早晚独处一室,必能用得上。 当然,他也不急一时,反正扈三娘早晚都是自己的人。 有需求的话,秋月、海棠乖巧可爱、知疼知热、无有不从。 平日里三宿三飞,幸福和谐。 …… 一晃过了八九个月,郓城县被高展治理得繁荣昌盛、百业兴旺。 高展的官声越来越好,威望越来越高。 这一日,高展在尉司衙门演武场阅兵。 扈三娘、韩丰、杨志、栾廷玉、朱仝、雷横、赵能、赵得、杜兴等人左右陪同。 郓城县瞒着朝廷私下招募了两千乡勇。 在总教头栾廷玉的训练下,军容齐整、军纪严明,高展相当满意。 高展将这两千多人划分为两个营,一个虎卫营,一个狮卫营。 提拔朱仝任虎卫营指挥使,雷横任狮卫营指挥使。 每营各划分为五个都,一都百人,空出十个都头的名额。 虽是招募的乡兵,却完全按照禁军军制设置。 高展亲自组织“虎狮对抗”,从中选拔出勇猛凶悍的将士十人,担任都头,还特意举行十个都头的任职典礼。 高展在任职典礼上发布动员令,特意强调两点指示: 一来,对抗赛年年搞,只要训练努力、忠诚勇猛者,人人都有机会上位; 二来,战场之上论功劳,一旦战事发生,战功卓著也会得到升迁和奖赏。 军汉们看到了光明的前景,各个士气高涨。 杨志提议,趁现在兵强马壮,不如攻打梁山,剿灭贼寇。 高展拒绝,只说时机不成熟。 梁山占据地利,仅凭现在的兵力,未必就能灭掉梁山。 就算灭得掉,高展也并不想此时发兵。他要把梁山当成手里的一颗棋子,灭与不灭都是布局…… …… 高展带着扈三娘、韩丰、杜兴、赵能、赵得返回县衙。 正当午时,腹内饥饿,便在县衙一箭之地的“七里香”选了一个二楼的雅座,要上一桌酒菜。 等候上菜之时,高展临窗而立,一个大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 那大汉头戴白范阳毡笠儿,身穿黑绿罗袍。 手里掌着一口朴刀,腰里跨着一口腰刀,身后背着一个大包,在县衙门口来回兜转多时。 像是在找人,却并不到县衙询问。 但有官差经过的时候,那人就将毡笠儿往下扯了扯,遮挡面目。 高展看不清大汉的长相,觉得事有蹊跷,把韩丰、赵能、赵得都叫过来,问道: “那人你们认识吗?” 三人都摇头。 赵能突然指着大汉方向说道:“快看,那人叫住了宋押司!” 果然,宋江从县衙里走出来,那大汉叫住宋江。 宋江先是错愕,似乎不认识那人。 凑到一起耳语几句后,宋江似乎紧张起来,四下观望,见无人注意,拉着大汉进了一条小巷,消失在高展的视野之外。 此情此景,高展一下子想到一个人——赤发鬼刘唐。 按照“水浒”脉络,晁盖、吴用智取生辰纲的事情败露以后,宋江通风报信,吴用等人逃去梁山。 一年以后,在梁山站稳脚跟、发展壮大。 晁盖、吴用命“赤发鬼”刘唐带着金银和书信答谢宋江、朱仝和雷横。 宋江不收金银,只将书信装进招文袋中,却恰巧落在阎婆惜的手里,这才有后来的“坐楼杀惜”。 宋江从此逃亡异乡,结交了许多好汉,最终成为梁山之主。 可以说,正是晁盖和吴用的一封信断送了宋江在官场的前程,将他推入江湖。 仔细推敲起来,晁盖和吴用手下有那么多精细的人不派,为何偏偏派一头赤发、面带朱砂的刘唐来郓城酬谢? 送金送银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带惹祸的书信? 传话不行吗? 之所以如此行事,只怕晁盖、吴用故意要让刘唐暴露,目的是拉宋江、朱仝、雷横等人下水,上山入伙。 只是阴差阳错,宋江没栽在刘唐的身上,却断送在娼妇阎婆惜的身上。 高展在窗前驻足了许久、寻思了许多,怀疑刘唐又来拉宋江下水。 不知道水浒的脉络是否因自己的到来而彻底改变。 也不知道宋江还会不会再次上演“坐楼杀惜”的戏码。 有心派人将刘唐抓了,以绝后患,想了想,却打消了念头。 点手唤来韩丰,附耳低声说道: “你去悄悄跟着那大汉,看看他今天还会见谁。” 韩丰接令去了。 高展关了窗户,坐下来问赵能、赵得:“宋押司最近在忙些什么?” 赵能道:“只是兢兢业业忙些公事。” 高展又问:“他与那外宅阎婆惜还有来往吗?” 赵能道:“来往很少,倒是张文远没事儿就往阎婆惜那里跑。 “想想也真是气人,阎婆和阎婆惜租房的房钱是宋押司出的,吃穿用度也由宋押司供应,便宜倒都让张文远给占了。 “换作是我,不把张文远和阎婆惜的头打进肚子里,算它们长得结实。” 高展问道:“宋押司知情不知情?” 赵能道:“肯定知情,只是不问。” 赵得咕噜着眼珠子问高展:“老爷,您老说说看,是不是宋押司有什么把柄抓在阎婆惜和张文远的手里? “要不然,明明白白当王八,心里的火气谁能压得住?” 高展表扬赵得:“你不光武艺有长进,脑袋瓜子也越来越灵光,我很看好你哦。” 赵得很得意,主动请示道:“要不小人去摸排一下,调查清楚?” “不必!”高展道,“心头的火压不住,早晚会烧起来的!” 赵得似懂非懂。 高展也不解释…… 第049章 佛堂内宋江躲匿 当晚,韩丰前来汇报,说“赤发鬼”刘唐除见了宋江以外,还去见了朱仝和雷横。 高展问道:“可送了他们东西?” 韩丰道:“各送了一个包裹,不知装了什么。” 高展道:“无非是金银书信。朱仝、雷横都收了吗?” 韩丰道:“朱仝没收,雷横收了。” 高展暗怒,心说雷横啊雷横,这些钱你也敢拿? 收了梁山的钱,便是勾结梁山的罪。 贪财尚可容忍,预留上山的后路便是死罪。 高展不动声色,眼下并不追究此事。 他最关心的是,宋江还会不会再次因为晁盖的书信栽在阎婆惜的手上。 若是走向未变,只怕今晚又将成为宋江人生的分水岭。 …… 转天一早,高展还在呼呼大睡,秋月、海棠在床头推摇呼喊: “老爷,快醒醒,不好了。” 高展眼也不睁,问道:“何事?” 秋月回道:“出大事了,宋押司杀了人。” 高展翻身坐起:“他果然又杀了阎婆惜?” 秋月、海棠倒愣住了。 秋月懵懂问道:“老爷是如何知道的?” 海棠也问:“老爷为何说‘又’?” “哦”,高展掩饰,“我刚好做梦,梦到宋押司杀了他那外宅阎婆惜,老阎婆一大早揪着宋江到县衙告状。” “哎呀!” 秋月惊叫一声:“老爷神了,正是那阎婆到县衙告状,说宋押司杀了她的女儿。 “因事关重大,又牵涉到宋押司,县丞崔凯不敢做主,派衙役来请老爷前去审案,衙役正在外面等候。” 海棠补充道:“只是那婆子揪来的不是宋江,倒是那街上卖糟腌的唐牛儿。” 高展呵呵。 除了事情发生的时间不同,其他一切照旧。 就连“倒霉蛋儿”唐牛儿也再次卷入了这起杀人案。 “我知道了”,高展指示海棠,“你让衙役告诉崔凯,只管审案,秉公办理即可。” 海棠问道:“这么大的事儿,老爷不亲自过问吗?” 高展道:“我还有些事情要琢磨一下,你们去告诉崔凯,随时汇报案件办理情况。” 海棠点头,去到外面将高展的意思告知衙役,再回来发现高展又躺下来睡着了。 原来老爷管“做梦”叫“琢磨事”。 …… 当晚,崔凯来找高展尽说办案进展。 他说,已经验尸完毕,阎婆惜成殓以后寄放在寺院里。 又禀报说,阎婆和押司张文远咬定是宋江所为,逼官府派人到宋家庄捉拿宋江。 但宋江逃亡在外,捉拿未果。 本想找宋太公要人,但宋太公拿出文贴凭证,说数年前告宋江忤逆,早已将他逐出家门,断绝了父子关系。 案情汇报完毕,崔凯清退众人,与高展低声商议道: “相公,宋江仁义,县衙上下都替他求情; “反观那阎婆惜,与押司张文远勾搭成奸,邻里皆知,现如今死了,上下都说报应。 “依下官之见,不如为宋江出脱,将事情朦胧推在唐牛儿身上,刺配偏远之地,了结此案。” 高展对县丞崔凯的建议十分反感,冷哼一声,责问道: “你与那唐牛儿有仇吗?唐牛儿的确有错,至于流放吗?” 崔凯大窘,不敢再言语。 转天升堂,崔凯重新问了唐牛儿的口供,打了二十板子,将唐牛儿放了。 又悬赏两百贯,海捕宋江。 押司张文远屡次三番挑唆阎婆披头散发到县衙闹事,咬定宋江被宋太公窝藏在家里。 要么将宋江抓了,要么将宋太公抓了。 只要抓了宋太公,宋江孝顺,必然投案。 崔凯反复解释,宋江已经被宋太公逐出门户,有官府所押的印信公文为证。 任凭怎么解释,张文远不接受,阎婆也在厅上叫苦叫屈。 好容易劝走一时,张文远又挑唆阎婆: “衙门若是不抓人,你就躺到十字大街,说知县、县丞包庇宋江。 “再不然,你就去济州府公堂上大闹一番,知县老爷顾及官声,自会全力抓捕宋江。” 阎婆听了张文远的话,果然要到十字大街去闹。 县丞崔凯回报高展以后,只得签押公文,命朱仝、雷横两个都头再到宋家庄搜捉宋江。 朱仝、雷横领了公文,点起土兵衙役三四十人,径奔宋家庄拿人。 高展叫上韩丰、扈三娘,又带上杨志、栾廷玉、赵能、赵得,以及三四十名精兵,也赶去宋家庄。 众人都不解其意,不知知县为何要去宋家庄。 高展当然要去,不但要去,还要做一件事关长远的大事。 高展带人来到宋太公庄院,见雷横带人守在门外,不见朱仝的影子。 旁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以及一个体貌与宋江有三分相似的汉子。 他们二人应该就是宋太公和宋江的兄弟“铁扇子”宋清。 有人为两人引荐高展:“这就是本地父母高知县。” 宋太公忙拉着宋清给高展磕头: “老爷容禀,老汉祖代务农,守此田园过活,不孝子宋江已数月未回庄里。 “且因他自小忤逆,老汉早就将他出了籍,不在老汉户内人数,有文帖为证,老汉这就取来给官人看。” 高展摆手道:“老太公不必取了,我已知晓。” 下了马,问雷横道:“朱都头何在?” 雷横道:“回相公,小人刚才带人搜捕宋江未果,朱都头不放心,又去搜了一遍。” 高展知道朱仝的心思。 按照水浒脉络,朱仝二次搜捕宋江是假,到佛堂地窨子里通知宋江逃跑,去投小旋风柴进是真。 正说着,朱仝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果真不在庄里。” 走出门看到高展,吃了一惊,急忙施礼:“相公竟亲自来了?” 高展问道:“搜捕结果如何?” 朱仝回:“我与雷都头里里外外搜了两遍,不见宋江。” 宋太公又急忙过来解释:“我都说了,宋江已数月未回庄里。” 宋清也急忙附和:“谁杀了人还敢回家里躲避?肯定远走高飞了。” 高展只是笑笑,追问朱仝道:“佛堂里搜了吗?” 此话一出,朱仝、宋太公和宋清都像挨了一记闷雷,朱仝连说话都支吾了: “搜……搜了,不见宋江。” 高展似笑非笑:“我也去搜搜看吧,免得那阎婆说我不上心。” 朱仝心里打鼓,急忙说道:“我陪相公进去。” “不必”,高展阻拦,“你们在此等候即可。” 又命杨志、栾廷玉将庄院包围,这才带着扈三娘和韩丰进了庄院,直奔佛堂。 朱仝、宋太公和宋清眼望三人的背影,提心吊胆:知县若揪出宋江,该当如何? …… 第050章 地窨口高展布局 来到佛堂门口,高展站住,嘱咐扈三娘和韩丰: “你们到外面把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你们也不要进来。” 进了佛堂的门,反手拴了门闩,上下左右看了看,目光盯住看了那张供床。 高展将供床拖在一边,露出地上的一块地板来,压着一个绳索头。 高展将绳索一拽,只听地板下发出铜铃响。 随后地板一动,地窨子里露出宋江的脑袋,口里问道:“官差走了吗?” 可抬头见高展蹲在地窨子口,吓得瞠目结舌: “相公,怎么是你?” 高展面色如常,讥讽道:“光天化日下犯法,鼠洞蛇窝里躲藏,宋押司活得潇洒啊!” 宋江像个卡了身子的地鼠,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尴尬道: “相公怎知我躲在这里?” 高展随口道:“朱仝说的。” 宋江暗骂:好你个朱仝,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一边让我赶紧逃命,却又将我的藏身之地告诉高展,是何居心? 又一想,不对啊,朱仝与我亲如兄弟,如何会出卖我? 既然被发现,地窨子里无法藏身,也只能出来了。 宋江要爬出地窨子,高展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先别出来!” 宋江一愣,不解其意。 高展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藏在地下,我就当不知。 “但若爬出洞来,我只能拿你问罪。” 宋江听高展话里有话,问道:“相公肯饶恕小人吗?” 高展道:“饶不饶恕,在你而不在我。” 宋江问:“相公何意?” 高展反问:“你有什么打算?去投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还是去投白虎山孔明、孔亮兄弟?” 宋江大惊。 刚才朱仝问他打算去往何处,宋江所说也正是高展所说的三个去处。 看来,确是朱仝出卖了自己,将一切都告知了高展。 被高展揭了底,宋江苦笑道:“小人的小命抓在相公的手里,杀刮存留,都只是相公一句话的事儿,小人如何做得了主?” 高展道:“我若想抓你问罪,就不必一人前来。说吧,你如何打算?” 宋江长叹一口气:“唉,实不相瞒,三个去处都只是权宜之计。 “小人戴罪之身,不管去到何处,都免不了东躲西藏,像今日这般藏身鼠洞蛇窝、朝不保夕。 “除非等到天下大赦,才敢重新做人。” “就没想过别的出路吗?” 高展随手拉过来祭祖跪拜的蒲团,坐下来继续与露着脑袋的宋江说话。 宋江仰着头请教:“请相公指点迷津。” 高展道:“上梁山!” 宋江大惊,刚要辩解,高展摆手: “这里没有别人,有话直说吧。当初智取生辰纲案发,是你给晁盖送的信,晁盖等人才逃过一劫,他们欠你一个大人情。 “若非如此,‘赤发鬼’刘唐昨日里也不会前来寻你报恩,还给你送了金银和书信。 “也正因那书信落在阎婆惜的手里,才逼得你坐楼杀惜,对也不对?” 宋江如遭五雷轰顶:“这……相公怎知?难道也是朱仝相告?” 高展说:“只问你上不上梁山?” 宋江坚定摇头:“生而为人,怎能托身为贼?一日为贼,终身是贼,父母是贼父贼母,子孙为贼子贼孙,小人不愿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小人愿意去,老父也决不许小人上山做贼!” 高展盯着宋江的眼睛,严肃问道:“若是我命你前去呢?” 宋江更加不解:“相公何意?” 高展道:“我命你上梁山、做卧底。” 宋江问:“何为卧底?” 高展道:“卧底就是,表面上你投奔梁山入伙,实际上继续为朝廷做事,有朝一日……” 宋江打断高展:“相公让我与晁盖为敌做奸细吗?他是我的兄弟,我怎能……” “呵呵!”高展讥讽道,“你当晁盖是兄弟,晁盖当你是兄弟吗?” 宋江道:“这还用说?晁天王知恩图报、义薄云天。” “宋押司好糊涂”,高展嘲弄道,“你落在今天这步田地,都是晁盖、吴用故意设计加害你。” “小人不信!”宋江翻着眼睛说道,“他送我金银如何是设计害我?” 高展反问:“我且问你,与你送金银书信的刘唐长什么样子?” 宋江道:“一头赤发,面带朱砂。” “可是个精细之人?” “不是精细之人,是个鲁莽的汉子。” “这就对了,现如今晁盖手下聚集了吴用、公孙胜、朱贵等诸多相貌普通、心思精细之人,为何偏偏派了通缉要犯、赤发鬼刘唐前来找你? “他前来找你的时候,为何不去你的住处,偏偏在郓城县衙门口来回徘徊? “送金送银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送你惹祸的书信?口头传话岂不稳妥? “短短一天,你从郓城押司变为杀人要犯,全都是那一封书信引起的,难道只是巧合吗?” 宋江听了,紧皱眉头半晌无言。 许久,大义凛然道:“就算晁盖设计于我,也是为赚我上山、兄弟团聚。 “我宋江为人,宁要天下人负我,不要我负天下人; “宁愿粉身碎骨,也做不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叛兄弟、不仁不义的‘卧底’之事。 “更不忍伤害晁盖等一众好汉的性命!” “错!”高展沉声冷笑。 “错什么?” 高展道:“我命你上梁山,恰恰是要救他们!” 宋江越发糊涂。 高展解释道:“梁山水泊,弹丸之地,山不高、崖不陡;湖不广、水不深;钱不多、粮不足。三五将领、百八匹马、千八百人,如何成得了大气候? “晁盖等人所做无非是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的恶事,朝廷有心征剿,他们如何抵挡? “就算他们占据地利挡得住三五千人,却挡得住三五万人吗? “就算挡得住三五万人,挡得住三五十万人吗? “大兵一到,晁盖等人将死无葬身之地,大小寨主全都要抄家问斩、户灭九族。 “总而言之,落草为寇,死路一条。” 宋江问道:“既然落草为寇死路一条,相公为何还要我投奔梁山?岂不也要被抄家问斩、户灭九族?” 高展道:“你不一样。你上梁山,便是我高展心腹,也就是家父高太尉心腹。 “我不但不征不剿,还为你创造便利,笼络人心,早晚助你做那梁山之主。” “我做梁山之主?”宋江眼里闪了一道光。 “不错!等你做了梁山之主,挑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招兵买马、发展壮大,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适时通过家父高太尉推动朝廷招安。 “到那时,你既给晁盖等人谋下一个前途光明的出路,令他们感恩戴德。 “也能顺势成为位高权重、一呼万应的兵马大元帅,统领梁山兵将,为朝廷征南扫北、建功立业。 “功成之时,你便是朝廷重臣,光宗门庭、荣耀祖宗、青史留名,再不是今时今日藏身地窨子的杀人小吏。 “宋押司,你是个聪明人,且好好想想吧!” …… 第051章 出恶气刺配奸吏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斜照在宋江的脸上。 宋江两眼发亮,脸泛金光。 宋江向来都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只是掩盖在乐善好施、仁义礼智的表象之下。 若非如此,后来也写不出“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那样的诗句来。 高展的这番话冲击力太强。 “太尉心腹”“山寨之主”“兵马元帅”“位高权重”“一呼万应”“朝廷重臣”“青史留名”…… 每一个词都是干柴烈火,烧得宋江这杀了人的微末小吏热血升腾。 阳光照射之下,宋江双目微眇,眼神凌厉,表情也变得耐人捉摸,与刚才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 “相公好谋划啊,小人只是不明白,如此安排对相公有何好处?” 高展直言道:“自然有好处。 “目下来看,你到了梁山,要保郓城安泰,我作为郓城知县,便是我的功劳,朝廷必定表彰。 “长远来看,梁山发展壮大,你为梁山之主,便可为我高展所用。 “早晚我和家父推动招安,也是高家的功劳,必受封赏。 “等你统领兵马、平南扫北、建功立业,我高展有举荐之功。 “你宋江功成名就之时,我高展也早已位极人臣。” 宋江彻底收敛了脸上的和善、恭敬与讨好,脸色变得阴冷,讥讽道: “相公把话说的如此直白,摆明了利用我,我若不去呢?” 高展笑道:“你可以不去,正好留下来给阎婆惜抵偿兑命。” 宋江冷笑道:“相公好手段,竟也会威逼利诱,不怕我中途反悔,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吗?” 高展大笑:“你是聪明人,为何要说糊涂话? “与我高家绑定、听我调遣,我保你顺风顺水、扶摇直上,朝廷里也有替你说话的人。 “你若背反于我,便是与朝廷作对,上了梁山也只能是个边缘人物! “这笔账,宋押司还算不明白吗?” 说着,高展自信起身。 来到窗边,背手而立,透过破烂的窗格眼望着树上的鸟雀。 宋江眼望高展,又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的泥土、满身的狼狈。 思量许久,便从地窨子里爬出来,来到高展身后,恭恭敬敬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说道: “我愿意听相公驱遣,到梁山卧底,请相公关照。” 高展回过头来,冷峻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宋江瞅见供案上有纸有笔,提笔在嘴里润湿,写下一封誓言书呈给高展。 高展接过来看了看,叠起来揣进怀里: “既然如此,你今夜就收拾行囊,赶去梁山。 “以后有事可派心腹到县衙找我,对上一句暗号‘湖人总冠军’,我便知是你心腹。” “‘湖人总冠军’,什么意思?” 高展道:“你不用管,记住即可。” “小人记住了,只不过小人有个想法。” “说!” “我不想就这样潦草上山。” “为何?” 宋江分析道:“梁山上现有晁盖、吴用、公孙胜、豹子头林冲等人。 “要么德高望重,要么足智多谋,要么能征惯战,要么道法高深。 “小人文不能治水安山,武不能征杀战取,德不足号令山寨,草草上山只能寄人篱下,如何做得山寨之主?” 高展点头:“且说说你的打算。” 宋江道:“上山之前,我要分别去一趟沧州横海郡、青州清风寨和白虎山孔家庄,收一些心腹弟兄再上梁山,山上的众人才不敢小瞧于我。” 高展点头,心说这才是宋江该有的手段。 “可以!只要记得你我约定,你可便宜行事。” 宋江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相公千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高展笑道:“放心!” 随后指了指地窨子。 宋江立刻会意,顺着地窨口,钻回到地下去了。 高展拖来盖板,盖上之前叫住宋江,说道: “你走以后,不必顾念家里,我会派人照顾你父宋老太公和你兄弟宋清。” 宋江大惊,他不知道高展何意,是要消除他的后顾之忧,还是通过宋太公和宋清控制他。 没等细问,高展已经盖上了盖板,又将供案拖过来遮掩好,整理衣服,出门去了。 门外还站着扈三娘和韩丰。 高展出了门,扈三娘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不见任何人,问高展道:“你跟谁说话?” 高展道:“没人。” 扈三娘道:“我明明听到声音?” 高展道:“你听错了,我自言自语。” 又问韩丰,“你听到了吗?” 韩丰摇头:“没有。” 高展赞许地点点头,对扈三娘道:“你瞧,他也没听到。” 扈三娘还要争执,高展不容置疑地说道: “宋江不在这里,随我走吧。” 扈三娘也就不再过问。 离开佛堂,走到庄院外,朱仝、宋太公和宋清正暗自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 见高展出来,朱仝急忙探问:“相公可搜到宋江了吗?” 高展说:“我细细搜了一遍,果真不见宋江。” 朱仝、宋太公和宋清顿时轻松下来。 宋太公道:“老汉早就说过,他根本没有回来。” 朱仝“安慰”高展道:“相公不要忧虑,我已制发海捕公文四处张贴,早晚将宋江捉拿归案。” 高展点头,叫来杨志,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吩咐他多派些人手,以照顾为名,密切监控宋太公和宋清的动向。 没有他的允许,不得离开宋家庄。 杨志点头。 …… 高展带队回到郓城县衙,县衙门口还守着那张文远和阎婆。 看到高展,张文远跟阎婆嘀咕几句便溜走了。 高展看得清清楚楚,气不打一处来。 张文远啊张文远,你屡次三番挑事儿,等着老子收拾你! 阎婆受了张文远唆使,早已迎着高展扑过来,往地上一跪哭天抢地、拦住去路。 路过的行人都聚拢围观。 高展被迫下马。 阎婆跪爬了几步,抱住了高展的一条腿,死也不松手。 高展搀扶,她也不起,越哭越凶。 高展劝不住,让官兵将她拉起来,大声安抚她,当然也是为让围观的众人听到: “老人家节哀顺变,你放心,清平社会,朗朗乾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别说宋江只是一个小小的押司,就算他是王侯将相,只要在我郓城县犯了法,本县也要他与庶民同罪。 “本官业已查明,宋江正逃往梁山,我已派出重兵一路追捕。 “只要拿到,绝不姑息,定要为你死去的女儿讨个公道。” 又对围观众人朗声说道:“诸位乡亲百姓,郓城县不是下官一人的郓城县,而是全体百姓的郓城县。郓城治安,人人期待,个个有责。 “本县在此立言,凡有捉到宋江者,无论死活,赏钱两百贯。 “有举报其他杀人在逃者,一旦查实,赏钱一百贯,立等兑现!” 众人欢呼不止。 高展调动了大家的情绪,趁阎婆不备,抽身而去返回县衙,立刻升堂。 将惊堂木一拍:“他妈的,张文远身为书吏,吃着国家俸禄,却与妇女通奸,还唆使阎婆寻衅滋事、欲行敲诈,严重损害大宋形象,影响极其恶劣! “朱仝、雷横,你二人速去将张文远捉来,他若敢拒捕殴差,打死勿论!” 知县下达拘捕令一般不会加最后一句,高展偏偏加了。 朱仝脑子活,立刻领悟玄机——高知县恨死了张文远,这是要我们先收拾他一顿! 朱仝和雷横正好同情宋江,早对张文远怀恨在心,接了令箭,立刻带人抓捕。 张文远正躲在家里喝着小酒盘算:就算弄不死宋江,也要敲诈宋太公千八百两银子,要不然这事没完。 正想好事儿,朱仝、雷横赶来,不由分说将绳索往张文远脖子里一搭。 张文远像个野驴一样连蹦带跳。 朱仝一声令下,众官差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将张文远打个半死不活。 拖到堂上,高展当堂判令:杖责五十,刺配五百里。 一代奸夫张文远,遭遇两番毒打,离开郓城不到百里,便病死在刺配的路上…… …… 第052章 走阳谷曲线求贤 转天醒来,高展躺在床上盘算,宋江应该已赶奔沧州横海郡了吧? 等到了柴进庄上,还会不会再次遇到好汉武松? 武松还会不会再到景阳冈打虎? 然后认兄、杀嫂…… 武二郎的故事想起来就让人心潮澎湃。 高展禁不住想,无论如何要将武松招到麾下。 怎么招呢?去沧州柴进府上堵他? 到景阳冈等他? 万一碰不到呢? 有了,应赶去阳谷县“曲线求贤”。 只要笼络了武松的哥哥武大郎,将他招到郓城,武松早晚来投。 一想到武大郎,就想到潘金莲。 一想到潘金莲,就想到西门庆。 一想到西门庆,就莫名想到一副对联:“东门摆酒西门庆,夏日金莲冬日娜”。 真他娘又精妙又龌龊。 起床吃饭,即刻启程,赶奔阳谷县。 让扈三娘、韩丰、栾廷玉随行护卫。 四个人、四匹马。 为出行方便,扈三娘特意扮了男装。 女装的扈三娘能把女人掰弯,男装的扈三娘能把男人掰弯。 高展看了眼睛发直。 韩丰、栾廷玉很知趣,将马放出一箭之地头前带路。 扈三娘在后面陪着高展。 扈三娘问高展:“为何突然要去阳谷县?” 高展道:“为了招揽一名响当当的大英雄。那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你见了他不要流口水。” 扈三娘怒道:“当我扈三娘是水性杨花之辈吗?” 高展笑道:“那他见了你说不定流口水。” 扈三娘道:“真若那样,算什么英雄好汉,看我不一刀砍了他!” 高展大笑。 …… 照例不急着赶路。 走走停停,游山逛景,两天一夜,进入阳谷县城。 天色已晚,先找了一家门面阔气的客店住了。 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早起才去寻访武大郎。 怕马匹兵器招眼,四个人便将马匹和长兵器都存放在店房里,只扮作客商的模样步行出门。 扈三娘照例扮了男装,陪着高展在前面走。 韩丰和栾廷玉放出半箭的距离,给高展和扈三娘留下独处的空间。 武大郎租赁的房子位于紫石街。 高展找人问清了紫石街的方位,一路寻过去。 到了紫石街上,又找人问:“这条街上可有个卖炊饼的,姓武叫武大郎?” 武大郎相貌“不俗”,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随手指了方向。 扈三娘诧异,问道:“你要找的那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大英雄,竟是个卖炊饼的吗?” 高展逗她道:“卖炊饼怎么了?刘备曾织席贩履,关羽曾推车卖枣,张飞也曾杀猪卖肉,你要尊重劳动人民。 不过,我要找的既是武大郎,也不是武大郎,算是武大郎身后之人吧?” 扈三娘道:“我倒要看看那人如何身材魁梧、相貌堂堂。” 高展道:“保证你看一遍、想两遍,做梦都梦得见。” 扈三娘瞪他一眼。 走一走,问一问。 奇怪的是,有些人虽然指明了武大郎的住处,却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高展和扈三娘。 有的明显不屑、目光鄙夷; 有的摇头叹气,慨叹人心不古; 还有的明明走过去了,还回过头来指指点点。 扈三娘困惑,问高展道:“他们为何那样的眼光打量你我?” 高展随口道:“可能觉得你我相貌出众、仪表非凡,恨不得变成女人嫁给你我吧?” 当初交往不深,高展这样说话时,扈三娘总会皱眉撇嘴,现如今早已见怪不怪。 又走一程,不见卖炊饼的门面。 高展怕错过了,拉住一个人询问。 那人长相猥琐,挑着眉反问高展: “我说老兄,你二位要找武大郎,还是要找他家里那个?怕是不想吃炊饼,而是要吃肉吧?” 高展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路上都奇奇怪怪的。 症结却在武大郎的老婆潘金莲身上,以为我们来找武大郎动机不纯。 真是以浪荡小人之心,度磊落君子之腹。 高展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挑,有炊饼吃炊饼,没有炊饼那就吃肉呗!” 扈三娘听不懂,待那人走后,睁着俩大眼睛问高展: “你们在说什么?吃什么肉?还有,这里的人好奇怪,看我们像看贼。” 高展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天水有麻辣烫,万岁山有媒婆,这大概就是好客阳谷的风俗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扈三娘越听越乱。 路过沿街店铺,高展让韩丰和栾廷玉买了许多礼物。 有酒、有肉,有点心,还买了两匹绸缎。 前面就是武大郎的家了,沿街一户二层小楼,不挂店招,安安静静。 一楼是一个小门脸,大门紧闭。 二楼却支着窗户,说明房内有人。 武大郎的家门外散着三五个闲汉,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缺管少教的纨绔子弟。 穿绸裹缎,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时不时冲楼上吹几声口哨,或发出怪笑怪叫之声。 武大郎家的间壁是一间茶坊。 大门敞开,墙上挂着幌子,门口摆着一条长凳,长凳上坐了个婆子在嗑瓜子。 时而斜着眼睛瞅那几个闲汉,嘴里嘟囔着骂道: “自打来了个扭腚的骚臭鱼,引来一群盯裆的发情猫。” 又骂那些纨绔子弟没手段,撇嘴道: “但凡舍得给老身花几个钱,老身随便出个主意,也不至于馋死眼、饿死屌。” 瞥眼看到远处走来的高展和扈三娘。 见两人都仪表堂堂,与那些闲汉不同,不禁目光追随多看了几眼。 高展也看到了那婆子——这婆子怕就是那“名垂艳史”的王婆吧? 高展和扈三娘停下脚步。 扈三娘对那些闲汉十分厌恶,问道:“他们也是来找武大郎的吗?” 高展道:“不一样,他们是为了武大郎背后之人。” “何意?”扈三娘不懂。 高展并不回答:“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高展前去敲门,那王婆笑道:“官人要买炊饼吗?” 高展道:“我找人,武大郎在家吗?” 王婆道:“他不在家,一大早挑着担子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高展道:“他夫人可在家吗?” 王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看你们压根就不是来找武大郎的吧?” 扈三娘道:“我们来找他身后之人。” “哟哟哟”,王婆撇着嘴上下打量扈三娘,“瞧这小词儿拽的哟,找他的老婆就说找他老婆,拽什么学问啊,真笑掉老身大牙!” 扈三娘怒道:“你这婆子胡说些什么?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好汉。” 王婆更是笑得肆无忌惮,连瓜子仁都吐了出来: “这里哪有什么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好汉,倒是有个三寸丁、谷树皮,还有一个身材苗条、风骚多情的小娘子。” 她越笑,扈三娘越怒。 顾忌她是个婆子,才没有一脚踹翻,扇她两巴掌。 正生气,身后的一帮闲汉突然聒噪起来,大呼小叫吹口哨,目光盯着楼上。 扈三娘抬头,二楼窗边竟多了一张美人的俏脸来…… …… 第053章 武大郎人善人欺 那楼上的女子是个眉目含情的美貌佳人。 扈三娘只看上一眼,便恼恨高展此行动机不纯。 说什么来找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好汉,分明就是为了这风骚的婆娘! 戒备的目光射向高展。 高展果然正笑眯眯、呆痴痴地望着楼上的女人。 嘴里嘀嘀咕咕唱着小曲儿:“姑娘叫金莲,俊俏好容颜……” 再看那女人,竟也眼波流转偷瞄高展,只借手里端的一碗茶水遮掩。 扈三娘气不过,横挥一肘,肘在高展软肋。 高展吃痛,这才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要谋杀亲夫吗?” 扈三娘讥讽道:“你要找的倒真是武大郎身后之人!身未必材魁梧,胸前那坨肉倒是魁梧!” “你误会了”,高展笑道,“她是武大郎的老婆潘氏,我们要找的是武大郎的兄弟武松、潘氏的小叔子。要是把武松招揽麾下,我身边便多一员猛将。” 扈三娘讥讽道:“猛将没见到,婆娘倒见一个!” 高展大笑。 他不要再理会扈三娘,笑呵呵冲楼上挥挥手:“可是武大嫂吗?” 楼上女人正是潘金莲,微微颔首:“正是奴家,官人认得拙夫吗?” 高展道:“我等从郓城远道而来,正是为拜会武大官人。” 潘金莲哪听过“武大官人”这样的称谓,惭愧道: “拙夫只是一个卖炊饼的,官人莫不是找错了人了吧?” 高展道:“这条街上那还有第二个姓武、卖炊饼的官人吗?” “不曾有!” “那就对了!我要找的便是你家夫君武大官人。 “嫂嫂在楼上,我在楼下,说话不便,能否请嫂嫂开门,容小人进去说话?” 潘金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楼下坐的王婆,又看了看那几个闲汉,推却道: “拙夫出门在外,不便请官人进门,还请官人待拙夫回来后再说吧。” 高展招手把拎着礼物的韩丰和栾廷玉叫到近前,说道: “非是小人脸皮厚,嫂嫂请看,我带了些许薄礼,拎在手上不便,嫂嫂能否先将礼物收下?” 潘金莲舍不得那许多礼物,又想,有人送礼毕竟是长脸的事,便微微万福,说道: “既然如此,官人稍候,奴家来为官人开门。” 潘金莲放下茶水,款步下楼,打开房门,笑脸相迎。 高展并不进门,让韩丰和栾廷玉只将礼物搬进去,他在一旁观察潘金莲。 潘金莲别的都好,只不过眼是媚眼、骨是媚骨,眼波流转、举手投足间满是媚姿媚态。 她要是个演员,是个顶级的女二号。 底层人民武大郎压根就不该捡这不该捡的漏,以至于害了亲命。 礼物放定,高展告辞道: “既然武大官人不在,我晚些时候再来拜访。若武大官人回来,务必请他在家等候。” 潘金莲问道:“敢问官人高姓大名,奴家好转告拙夫。” 高展道:“我姓高,贱名一个展字;他姓扈,都叫他‘扈三郎’。再会!” 高展告辞,带人离去。 待四人走远,那王婆凑到潘金莲的近前,问道:“他们是谁?” 潘金莲摇头:“不认识。” “来找武大何事?” 潘金莲又摇头:“不知道。” 王婆感慨:“一看就是有钱人,老身刚才留意了,他们送的是上好的点心、上好的酒肉,那绸缎更是这条街上最值钱的货色,没想到你家武大还有这样的朋友。” 潘金莲不说话,却瞅着高展和扈三娘的背影暗暗感慨命运不公: 那两人出手阔绰、英俊潇洒,又一身贵气。 自己为何嫁不到这样的人?偏偏嫁了个三脚踹不出闷屁的三寸丁谷树皮! 望了半天,返回房中,却将门窗都敞着。 再说高展等人,并不返回酒店。 武大郎沿街卖炊饼,跑不了多远,说不定能在街上遇到。 扈三娘始终没有消除戒心,一想到高展瞄着潘金莲的眼神就生气,故意问高展道: “你要招揽武松,何不直接去找武松,却来找武大郎?” 高展说:“我不知武松身在何处,只知道武松的哥哥武大郎在阳谷县卖炊饼。 “武松与武大郎感情深厚,只要笼络了武大郎,武松必然来投。” 扈三娘问道:“你想怎么笼络?” 高展道:“将武大夫妇请到郓城县,给他们一个铺位做生意。 “不光免租免税,还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让他做个真正的武大官人。 “只要我以心换心对武大郎好,武松自会效忠于我。” 扈三娘讥讽道:“武松是个大英雄,武大郎虽是个卖炊饼的,只怕也是个威风凛凛的好汉子,何须你来照顾?我看你是想照顾武大嫂吧?” 武大郎威风凛凛?高展哑然失笑。 他听出扈三娘在吃醋,却故意逗她:“武大郎和武大嫂是一家人,能照顾当然要照顾一把。” 扈三娘“哼”了一声:“你最好看清楚一点,那妇人眼神不正、一身媚骨,不像个正经女人。” 高展笑眯眯地瞅着扈三娘,问道:“她正经不正经的,你急什么?怕我移情别恋吗?” 说着去抓扈三娘的手。 扈三娘却劈手拧了高展的胳膊,疼得高展嗷嗷叫。 远远跟在后面的栾廷玉笑得像个和善的老父亲。 韩丰却微微撇了一下嘴:“笨!擒拿白学了!” 栾廷玉笑道:“韩兄这就不懂了,打情骂俏,是为情趣!” 正往前走,一个矮小挑担的身影从对面走来。 高展瞅见了来人,急忙对众人说道:“那便是武大郎,挑担子的那个。” 扈三娘急忙观瞧,格外诧异:“那能是武大郎?你不是说他身材威武吗?” 高展笑道:“我说他兄弟武松身材威武,何曾说武大郎身材威武?” 走近了一些,看清了长相,扈三娘更加诧异: “如此丑陋,如何娶了那样的婆娘?” 高展道:“自古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你倒多管闲事。” 高展紧走几步,迎上前去,冲着武大郎深鞠一躬:“哥哥安好?” 武大郎明显一愣,怔怔地望着高展,又戒备地看了看跟上来的扈三娘、韩丰和栾廷玉,问道: “你……你们认错人了吧?” “不会的……咦哥哥,你被人欺负了吗?” 高展这时候才看清楚,武大郎一身泥土、一脸苦相、一眼乌青,像被人打了,一只手不停地按压缓解疼痛。 肩上挑的炊饼笼屉也都踩得不成样子。 “不小心摔的”,武大郎并不认识来人,只是应付着说道,“小人好像不认识你们。” 高展急忙帮他接了担子放在地上,问道: “大哥可有个兄弟唤作武松的?” 武大郎惊喜道:“官人认识我二弟武松吗?” 高展含糊道:“武二哥我仰慕已久,早晚成为过命的朋友。 “今日听说大哥从清河县搬来阳谷县做生意,特来拜望,要接哥哥去到我的郓城县享福。 “哥哥,你先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小弟找他算账……” 第054章 抱不平定计惩凶 武大郎本是个怕事之人,凡事一味忍让,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今日被人欺负,心里不光憋了一肚子气,事情并未解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武大郎望望这个,瞧瞧那个,怕眼前之人根本帮不了自己,犹豫是否将一肚子的委屈告诉他们。 高展催促道:“哥哥但说无妨,我为你做主!” 扈三娘对武大郎的身材样貌虽然失望,但见他老实巴交,又受人欺负,不免同情,便豪情万丈说道: “对!就算是天王老子,咱也不受他的气!” 武大郎依然犹豫,摆手道: “算了,那伙人都是地痞流氓,小人不能给官人添麻烦。” 高展笑道:“哥哥可知道我是谁?” 扈三娘介绍道:“他是郓城县知县,姓高,乃当朝太尉之子,我们都是他的护卫。” “啊?” 武大郎大惊,急忙跪倒给高展磕头:“小人该死,有眼不识大老爷。” “哥哥快起,我的官再大,先是您的兄弟!” 高展将武大郎搀起来,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吧?” 武大郎总算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伤心落泪:“高老爷啊,他们太欺负人了。” “哥哥不要如此称呼,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他们是谁,怎么欺负你了? “这样,我们帮你挑了担子,边走边说。” 高展一招手,栾廷玉过来,将武大郎的炊饼挑子挑在肩上。 送武大郎回家、听武大郎诉苦。 原来,欺负他的人叫孙寡嘴和祝麻子。 都是阳谷县的破落户,给大户人家做帮闲,跟过几个主子。 最近瞄上了紫石街的潘金莲,顿时像是苍蝇盯上了臭肉,恨不得钻进肉里去。 又发现潘金莲嫁的竟然是个侏儒武大郎,更觉得羊肉落在了狗嘴里,恨不得将潘金莲生抢过来。 于是,他们便想着法子欺负武大郎,一天到晚找事。 武大郎能躲就躲,能绕就绕,能让就让。 今日里又遇到武大郎,孙寡嘴趁他做生意,悄悄将大氅挂在武大郎的笼屉上。 武大郎挑起担子起身,“刺啦”一声,笼屉将孙寡嘴的衣服挂了个大口子。 孙寡嘴这下子可实打实抓到了把柄,不由分说先杵了武大郎一拳,又一脚踹翻、拳打脚踢。 还不解气,又踩了武大郎的挑子,让他赔钱衣服,一件衣服要二十两银子。 武大郎哪来的二十两银子,将上午卖炊饼挣的钱都给了孙寡嘴。 孙寡嘴还不愿意,必须要二十两银子,若拿不出来,他们就到家里来取。 看热闹的有人同情武大郎,却都不敢得罪孙寡嘴和祝麻子。 武大郎窝气憋火,委屈难受,没个讲理的地方。 听了武大郎的讲述,扈三娘气得咬碎银牙: “遭雷劈的无赖泼皮!武大哥,你可知孙寡嘴和祝麻子家住哪里,我去砍了他们。” 武大郎连连摆手:“千万使不得。 “孙寡嘴和祝麻子给县里几个大户做帮闲,跟阳谷知县来往密切。 “别说砍杀他们,只怕打一拳、踢一脚,也要吃官司。” 扈三娘不屑道:“武大哥也忒胆小,就因为你前怕狼后怕虎,他们才敢欺负你。 “你放心,砍死他们以后,我在墙上留下名号,既给大哥出了气,也绝不会连累大哥。” 武大郎越发害怕,只是一味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啊。” 高展对扈三娘说道:“你呀你,白长了一副好皮囊,脑子补了颜值。” “何意?”扈三娘不懂,但听出不是好话。 高展分析道:“你杀了孙寡嘴和祝麻子,官府抓捕,你便是杀人在逃的凶犯。 “为了孙寡嘴和祝麻子这样两个货色,毁了自己的人生,值得吗? “再者说,你墙上留名,一走了之,官府早晚找到武大哥的家里,岂不连累大哥蹲监入狱?” 扈三娘急道:“难道就忍了这口气吗?” 高展指了指挑担子的栾廷玉:“让栾总教头随便给你支个招儿。” 栾廷玉足智多谋,高展甚至送了他一个新外号,叫“武诸葛”,对付孙寡嘴和祝麻子这样的人,手拿把掐。 果然,栾廷玉说道:“此事不难,孙寡嘴、祝麻子无非是恃强凌弱、挑衅敲诈。 “与其一刀砍了,不如严加惩教,让他们从此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滋扰武大哥生活。” 扈三娘问道:“栾大哥有什么办法?” 栾廷玉道:“以小人之见,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讹诈武大哥二十两银子,咱就照方抓药,跟他要两百两、两千两,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人。” 栾廷玉随即就说了一条小计,扈三娘听了,反问道:“他若抵赖,托请主子出面,再找知县出头呢?” 栾廷玉笑道:“怕什么? “阳谷县的知县和咱家知县虽然都是知县,但阳谷县的知县是‘知县儿子’,咱家知县是‘知县爷爷’。 “有咱家相公撑腰,他敢抵赖吗?” 众人觉得有理,打定了主意,要到武大郎的家里静候孙寡嘴和祝麻子登门“讨债”。 说话间来到武大郎的家。 若在往日,潘金莲见武大郎遭人欺负,不但不会心疼,反倒会将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今日当着高展和扈三娘等人的面,忍住了没有吵闹,小心营造着“贤良淑德”的人设,温柔体贴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大郎先介绍了高展,潘金莲一听说高展竟是郓城县的知县,眼睛放光,连忙跪地磕头。 这辈子也没见过知县这么大的官。 武大郎又将事情的经过讲了,潘金莲便冲高展抹起了眼泪,说道: “大官人你听听,人善人欺、马善人骑,当初在清河县就遭人欺负,如今来了阳谷县,还是被人欺负,日子为何这般难过?” 高展安慰她:“嫂嫂放心,今天我便收拾那俩混蛋,你等着看戏就是了。” “多谢大官人,大官人的恩情让奴家何以为报?” 潘金莲千恩万谢,又让武大郎去买好菜招待众人。 高展拦住武大郎,命栾廷玉到阳谷县最有名的狮子楼订下一桌丰盛的饭菜,送到家里来。 饭桌上,潘金莲拿出当初在大户人家当丫鬟伺候人的本事,擦桌抹凳、斟酒布菜、笑靥如花、热情似火,周到细致地服侍高展。 扈三娘在一旁看得暗气暗憋,只顾闷头吃饭。 潘金莲便又来撩拨扈三娘,越看越觉得扈三娘好看,虽是高展的护卫,却比高展还要好看,不言不语的高冷尤其让潘金莲心动。 扈三娘越发厌恶。 吃过饭,高展让栾廷玉作了部署,只等着孙寡嘴和祝麻子上门。 又命栾廷玉带了自己的名帖赶去阳谷县衙,去见阳谷知县…… 第055章 惩恶徒以牙还牙 午后,祝麻子和已换了衣服的孙寡嘴从饭店里出来,剔着牙往武大郎家的方向走来。 孙寡嘴的胳膊上搭着扯破的衣服,脑子里全是潘金莲。 “讨债”不是最终目的,目的是通过讨债为难武大郎,逼潘金莲来“还债”。 陪陪酒、吃吃饭、睡睡觉。 一件衣服换一夜春宵,岂不是天下最美的美事? 一想起来,禁不住笑出了声。 他嘱咐祝麻子:“等到了武大的家,你我咬死了让武大郎赔我二十两银子,不赔钱就让他老婆陪睡!” 祝麻子嬉笑道:“好事不能你一个人占了,陪睡得陪两个人。” 孙寡嘴道:“那是自然,我先你后。” 祝麻子问道:“若是武大郎不同意呢?” 孙寡嘴道:“不陪睡就赔钱呗,武大那穷鬼,一个炊饼一文钱,我不信他能拿出二十两银子来。” 祝麻子又问道:“他要是抵赖,只愿赔你一件衣服呢?你这衣服一两银子也不值。” 孙寡嘴道:“那我就说,这件衣服不是普通的衣服,是咱给知县老爷办事,知县老爷赏给咱的衣服。 “衣服不值钱,知县的脸面值钱,要二十两都是少的,除非他也跟县太爷要一件赏赐的衣服!” 祝麻子讥笑道:“他要认识县太爷,还能在大街上卖炊饼? “这次成就好事,下次想他老婆,照方抓药再来一次。” 两人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淫笑起来。 很快晃到了武大郎的家门口,见房门紧闭。抬头看,二楼窗户也关着。 孙寡嘴抬脚踢门,“咣咣咣”连踢了好几脚。 里面传来武大的声音:“来了!” “兹扭”一声开了门,见是孙寡嘴和祝麻子,顿时面露讨好之色: “……你们来了。” 孙寡嘴一把将他推开,大大咧咧地进了门,院里院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撇着嘴问武大郎: “就你一个人?” 武大郎陪着笑点头:“就小人一个人。” “你老婆呢?” “她出门了。” “怕我讨债,躲出去了吗?” 武大郎陪笑道:“怎么能呢?只是挂破一件衣服而已。” “哟哟哟?” 孙寡嘴不屑道,“癞蛤蟆打哈欠,你口气不小哦,那件衣服二十两银子,你赔得起吗?” “我……赔得起。” “就知道你赔不起,我还告诉你,这件衣服是知县老爷赏下来的,衣服不值钱,知县的脸面值钱!” “我说赔得起!” 武大郎摸出二十两银子托在手里,往前一递: “这是赔你的二十两银子,不多不少。” “我……” 孙寡嘴瞅着银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净想着武大郎赔不出钱,逼他老婆陪睡还债,做梦也没想到武大郎竟然爽快地拿出了二十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 将钱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眼神像盯着盗贼一般: “武大,你哪来的钱?莫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吧?” 武大依旧陪着笑:“官人玩笑了,小人卖了些东西,换了一笔富贵!” “富贵?” 孙寡嘴又里里外外地看,“你不是把老婆卖了吧?除了你老婆,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武大依旧陪着笑:“官人莫要耍笑,大活人如何能卖,只是卖了一件浑家用过的围裙。” “围裙?什么围裙,莫不是金丝银线做成的吗?” “不不不,只是一件普普通通、蒸炊饼系的围裙,被几位郓城来的客商看上,非要买去,作家一千两银子。” “多,多少?!” 孙寡嘴和祝麻子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一千两。”武大陪着笑重复。 孙寡嘴围着武大郎转了一圈,上看下看: “武大你糊弄我呢?什么围裙值一千两? “别说围裙,就把你全身上下、连骨带肉加一块,也卖不了三斤猪肉钱!” 武大郎说道:“是真的,钱已经付了,围裙没取走,尚在小人家中。” “那还不快取出来?我倒要看看,一件破围裙,凭什么值一千两银子。” 武大郎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行吧,不过你们千万小心,不要摔着扯着。” “赶紧的吧,哪那么多废话?” 武大郎转身去了,将靠墙的一个木柜打开,从里面抱出一个木盒,放在桌子上。 孙寡嘴实在好奇,将盒子打开,果然见里面堆着一件围裙。 不过那围裙脏兮兮的,已看不出本来面目,长着霉斑,泛着馊味。 “就这个?” “就这个。” “逗我玩呢?” 孙寡嘴随手从盒子里捏着布边扯出来,随手一抖。 哪知道“刺啦”一声,手里只剩下一块破布,围裙掉在地上。 竟是糟的。 “哎呀呀!”武大郎一声惊叫,“坏了,一千两银子,你要赔!” “我赔?” 孙寡嘴眼一瞪,“我呸!就凭你也学会讹人了?你也配!” 抬腿猛踹武大郎,好在武大早有防备,闪身一躲,没踹到。 武大委屈道:“你扯破了那几位客商的围裙,他们饶不了你!” “谁饶不了我?你让他们出来,不打出屎来,算他们拉得干净!” “打出谁的屎来啊?” 身后猛然传来一个声音。 孙寡嘴回头一看,见门口站着四个人,都是客商的装扮。 两个是漂亮小伙,像富家公子。 后面跟着两人,一个面相和蔼,像个教书先生; 一个身材高大、脸色阴沉,透着阴森之气。 正是高展、扈三娘、栾廷玉和韩丰。 说话的是高展,他笑呵呵的走进来,让韩丰反关了大门。 高展一眼瞅见地上的围裙,顿作夸张,眼睛睁得贼大: “呜呀呀,是谁毁了我的宝贝围裙?” 又一眼看见孙寡嘴手里的破布:“是你?” 孙寡嘴毫不在乎,将手里的破布一扔,翻着眼睛骂道: “呸!你们几个贼厮跑来阳谷县讹你孙爷来了?我告诉你……” 说着“告诉你”,右手手指头去点高展的胸口。 高展一抓他的手腕,一拉一送,“咔嚓”一声,手腕骨折。 “哎呀我的娘!”孙寡嘴疼得大叫。 韩丰看了,嘴角微微上扬:这才有点擒拿的意思,没白教! 孙寡嘴哪吃过这亏,“你这等泼贼,敢在孙爷头上动土。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阳谷县,只有我打人……” “人”字未出口,韩丰、扈三娘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打得孙寡嘴鬼哭狼嚎,爬到墙角苦苦求饶。 扈三娘还不解气,拽了一个长凳,劈头盖脸就要砸下去。 高展急忙将她拦住,抢下长凳来。 心说我这未婚老婆太虎了,一凳子砸下去,他还活得了吗? 那祝麻子一看势头不对,转身要跑,被栾廷玉劈胸揪住,一拳打在脸上,放翻在地。 扈三娘被夺了板凳没出气,照着祝麻子腿上、胯骨、腰眼处猛踹,把祝麻子打个半死,也爬到墙角磕头作揖。 武大郎心里这个舒坦,他也想上去踹上两脚,最终也没敢下脚…… …… 第056章 破围裙索银千两 打完收工,扈三娘将地上的破围裙捡起来,装回到盒子里,摆在孙寡嘴和祝麻子的眼前。 两人跪着盒子,如同跪他父母的骨灰。 韩丰搬来一把椅子,高展坐了。 栾廷玉去端了一杯茶水递过来,高展接了。 二郎腿一翘,茶水一喝。 高展指着地上的盒子,瞅着鼻青脸肿、狼狈如狗的孙寡嘴和祝麻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下是个讲理的人。 “今日我花一千两银子买下这件宝贝围裙,却被你二人无端毁了,你们不但不赔,还拳脚相加,将我们痛打一顿,是何道理? “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孙寡嘴左手托着断掉的右手腕,哭丧着脸暗暗想道:谁打谁啊?要不要脸? 明白了,这些人来者不善,分明是武大请来寻衅找茬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账不怕秋后算,于是苦苦哀求道: “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官人,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样好不好,我二人到狮子楼摆上一桌酒宴,赔礼道歉。” “对对对”,祝麻子急忙附和,“我再请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面陪酒,给足官人颜面。” “用不着!” 高展摆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生意人不看面子,看重的是钱。 “毁了我的宝贝,赔钱就行了,不用陪酒!” 孙寡嘴小心求告:“官人这就难为人了。那只是武大老婆用过的一条破围裙,如何值一千两银子?” 高展一本正经道:“话不是这么说,裙子本身不值钱,武大嫂穿过就不一样。 “实不相瞒,我这人‘变态’,从小爱慕武大嫂,最看中的就是这份武大嫂用汗水和岁月写在围裙上的记忆与温存。 “你那被挂破的衣服也不值二十两银子,加上阳谷知县的脸面不就值钱了? “围裙和衣服是一样的道理。 “再说了,我实实在在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武大官人实实在在收了我一千两银子,交易已经完成,你如何说不值呢? “我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赔我一千两银子,我吃点亏,不再追究毁坏之责,成吗?” 高展心平气和、句句讲理,实际上却又句句不讲理。 孙寡嘴一辈子讹人,如今却要被人讹诈,气得肺疼。 又不敢发作,咕哝道:“您这不是欺负人、敲诈勒索吗?” “敲诈勒索?” 高展眼睛一瞪:“这话我不同意,我是个讲理的人,一直在讲理,谁欺负你了?谁敲诈勒索了,对不对嘛?” 一旁的扈三娘、栾廷玉都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等最讲理!” “我呸!” 孙寡嘴快要疯了,愤然起身,指着高展道: “别以为我姓孙的好欺负,这阳谷县里的西门大官人、花大官人都是我的朋友。 “你要么今天打死我,只要让我出了这道门,我让你们离不开阳谷县!” “哟,还挺横!” 高展问韩丰、栾廷玉和扈三娘道:“你们都听到了,我是个讲理的人,我跟他讲理,他不讲理,还威胁我,要不然……咱就把他们打死吧?” 说完站起来,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扈三娘、韩丰和栾廷玉冲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专找关节处打,打疼不打死,打得两人杀猪一般鬼哭狼嚎,大哭着求饶: “官人饶命,老爷饶命啊!给钱!我给钱!” 三人这才停手,高展笑呵呵地走过来:“早给钱不就妥了吗?我是个讲理的人!” 扈三娘想笑,勉强忍住。 二楼的楼梯口却“扑哧”一声笑,是藏在楼梯口的潘金莲。 扈三娘听到笑声,反倒气闷了。 孙寡嘴和祝麻子再也不敢反抗,先将全身上下的银钱都掏出来摆在桌子上。 算上武大郎给的二十两,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多两银子。 外带几贯铜钱,距离千两之数差得太多。 孙寡嘴求饶道:“身上只有这点银子,您看能不能……” 高展打断他:“身上没钱没关系,先写下欠条,留下一人为质,另一人回去取钱。” 孙寡嘴没办法,只得打了欠条,留下祝麻子为质。 他托着断腕、带着一身伤痛出了门。 扈三娘问高展:“要不要跟着他?” “不用。”高展道。 “只怕他不去取钱,倒去搬兵。” “我知道。” “那还放他走?” 高展笑道:“栾总教头已将我的名帖送去县衙,阳谷知县差不多快到了,他搬兵咱也不怕。” …… 不足半个时辰,街面上一片大乱,栾廷玉到门外瞧了瞧,回来对高展笑道: “那孙寡嘴果真搬来了救兵,约摸二三十号人。” 高展不以为意,武大郎听了却惊慌起来:“哎呀呀,这该如何是好?” 扈三娘安慰道:“武大哥放心,你到楼上等候,楼下交给我们就是。” 武大郎胆小,上楼去了。 来到二楼窗户边,顶开一道窗户缝向下观瞧。 见楼下吵吵嚷嚷聚了二三十号人,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 武大郎认识,那骑马的正是本地的财主,姓花,叫花子虚,是孙寡嘴和祝麻子的主子。 孙寡嘴右手缠了绷带,吊在脖子里,正指着门里对那财主说道: “这就是武大郎的家,那四个贼人抓了祝麻子躲在里面。” “妈的!打狗还得看主人!”花子虚冲着武大郎的家里大骂: “郓城来的狗贼,敢在我阳谷县撒野,给我滚出来,要不然我烧了你们的狗窝。” “可不敢烧房子啊!” 武大郎害怕,顾不上许多,又冲下楼去。 他想的是,哪怕磕烂头也要平息这场祸事,不能任由他们烧掉房子。 刚下楼来,栾廷玉拦住他:“大哥不必担忧,你忘了老爷的身份吗? “别说来个土财主,就算是阳谷知县来了,也得把尾巴夹起来!” 高展也笑着拍了拍武大郎的肩膀:“大哥放心看戏,看我教训来人!” 高展起身,笑呵呵地走出门去。 扈三娘、韩丰、栾廷玉紧随其后,暗摸藏在身上的利刃,时刻准备大开杀戒…… 第057章 紫石街高展立威 扈三娘、韩丰、栾廷玉三个人像三头猛虎。 真若厮杀起来,眼前这些庄丁哪是敌手? 高展乐呵呵地一指那孙寡嘴,不紧不慢地说道: “让你取钱还债,你却请来打手,忒不讲理吧?” “放屁!” 孙寡嘴骂道,“你这贼厮,定是梁山上下来的强人,杀人放火、敲诈勒索、残害良民,今日请来花大官人,拿你到县衙治罪!” “拿我去县衙?” 高展大笑,“就怕阳谷县没人敢审我的案!” “我呸!” 花子虚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爷是当今的皇帝,今日里也逃不出阳谷县!来人,给我打!” 众庄丁如狼似虎,一拥而上。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破了音的嚎叫:“住手——” 众人扭头望去,见远处赶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骑马之人穿着官服、戴着官帽,正是阳谷知县佟寿。 不等靠近,已慌忙下马,小跑着挤进人群,直奔高展。 来到近前,一躬扫地:“官人可是当朝高太尉家的衙内公子高知县吗?” 高展瞅瞅他,淡淡说道:“是我。” “哎呀呀”,佟寿又一躬扫地,“高相公在上,下官阳谷知县佟寿,不知高相公光临小县,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哦,佟知县啊?你来得正好,那吊着胳膊的孙寡嘴毁我宝物、欠钱不还,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一顿好打,打得我们遍体鳞伤! “他还请来帮凶要烧我亲戚武大郎的房子,实在是不讲理,佟知县要替我们做主。” 孙寡嘴一听,嘴都气歪了:要脸不要脸,谁打谁啊?谁遍体鳞伤啊? 佟知县见孙寡嘴头肿得像猪头,当然知道是谁吃了亏。 但他哪敢替孙寡嘴说话,骂道: “大胆孙寡嘴,你将人打伤还敢抵赖,来人,给我拿下!把把把……把花子虚也给我拿了!” 十几名公差不由分说,将孙寡嘴和花子虚按翻在地、绳捆索绑。 孙寡嘴扯着脖子嚎叫,又被公差一顿拳打脚踢。 花子虚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头就稀里糊涂来蹚浑水。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嬉皮笑脸求情: “佟知县,小人错了,念在昨天你我还在一起喝酒的份儿上……” “放屁!” 佟知县急于撇清关系,一巴掌抽在脸上: “谁跟你喝酒?不长眼的狗东西,当朝高太尉公子你也敢惹,活腻歪了你!” “啊?太尉……公子?” 花子虚大惊,连忙向高展求饶:“知县饶命,高相公饶命啊!” 高展气更顺了,其他围观的众人也都暗爽,花子虚和孙寡嘴竟也有今天! 最高兴的当属扒着门框偷看的潘金莲和武大郎。 武大郎的心里别提多舒服,潘金莲更是小鹿乱撞,暗暗寻思。 若是能嫁了高展这样一呼百应的人物,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佟寿紧着巴结高展:“下官有罪,属实不知高相公驾到,紧赶慢赶还是让相公受了惊。” 一指孙寡嘴和花子虚,向高展请示道: “您说吧,怎么处置他们,要杀要剐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孙寡嘴和花子虚一哆嗦。 “哎”,高展摆手,纠正道: “我高展是个讲理的人,这是你的阳谷县,他们是你治下子民,如何处置自然是你说了算,我只是要佟知县给评评理。” 佟寿连连说道:“您说您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展道:“我花一千两纹银买了一件宝物,被这位孙寡嘴‘先生’毁了,照着东京城的律法,理当赔偿。照着阳谷县的律法,他该不该赔呢?” “自然要赔!别说在阳谷县,放之五湖四海、大江南北都要赔!”佟寿坚定附和。 “怎么赔呢?” “您说了算!” “不不不,这是您的阳谷县,自然是你说了算。” 佟寿犹豫着试探:“一千两……一千两只能多,不能少!您看行吗?” 高展很满意,可是孙寡嘴心里早都憋屈坏了,扯着脖子分辩: “大人啊,只是一件破围裙,哪值一千两?不信你问武大……” 话音未落,佟寿抬脚将孙寡嘴踹翻,骂道: “放屁!高相公花一千两银子买一件破围裙,谁能相信?” 孙寡嘴哭了:“小人说的是真的!” 佟寿望着高展。 高展点点头:“对,就是一件破围裙。” 佟寿迟愣半天,却又指着孙寡嘴骂道: “你不要狡辩,宝物不在新旧,高相公看上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就算你砸锅卖铁、扒房卖瓦,也得把钱凑出来!” 孙寡嘴哭得更惨了,哪有这样的?太不讲理了。 佟寿却赶紧向高展承诺:“相公放心,他敢不赔,您拿我试问。” 高展竖起大拇指:“看来佟知县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再请你给断一断!” 佟寿说道:“相公请讲!” 高展指着花子虚说道:“刚才你没来,孙寡嘴损我财物,不但不赔,还跑去搬来这些位气势汹汹的大官人。 “他们一个个抡刀刺剑、拿枪带棒,要取我等性命、烧我亲戚房屋。 “照着东京城的律法,杀人放火,理当问罪斩首。佟知县说说,照着阳谷县的律法,杀人放火,该不该杀?” “这个……” 佟寿面露难色,随即咬着牙发狠:“该杀!杀人放火,理当斩首!” 花子虚和孙寡嘴差点儿原地升天,挣扎着分辩: “没有啊,小人哪有杀人放火?”“冤枉啊,请老爷明察!” 佟寿哪敢饶恕,瞄了一眼高展,冲两人挤眉弄眼。 两人会意,跪爬到高展近前苦苦哀求: “高老爷,小人有眼无珠、狗眼不认佛爷”;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幼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狗命吧……” 高展不表态,抱着肩膀乐呵呵地看他们磕头。 佟寿察言观色,仗着胆子问高展:“相公,您看这两人也是可怜,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高展问道:“如何将功补过?” 佟寿道:“嗯……让他们多赔钱,赔两千两,饶他们一条狗命,行吗?” “嗯,行吧!” 高展犹豫一番,如同作出艰难的抉择,说道:“圣上有好生之德,既然佟知县替他们说话,就饶他们这一次吧。” 随后脸色一沉,目露杀气,对孙寡嘴和花子虚说道: “死罪饶过、活罪不免。你俩给我听好。 “第一,两千银子明天日出之前送到这里; “第二,再敢欺负武大郎夫妇,要你们全家狗命!” 回身招招手,将武大郎和潘金莲叫出来。 高展搭着武大郎的肩膀,对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朗声说道: “各位街坊邻居,武大哥是当朝太尉府的人,也是我最尊敬的大哥。 “从今以后谁敢再不三不四地骚扰他、欺负他,便是与太尉府过不去,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而后大声嘱咐武大郎: “大哥,从今天起,阳谷县你只管横着走。 “但有欺负你的人,抑或在你家门前转悠、不安好心的人,将名字记下来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武大郎狠狠地点头,傲娇地扫视众人。 目光所及,没有人胆敢对视。 潘金莲更是心潮澎湃,一双媚眼痴痴凝望着高展,心生爱慕、春心荡漾…… 第058章 潘金莲夜访高展 知县佟寿驱散众人,请示了高展,将打个半死的祝麻子也放了。 他盛情邀请高展等人前往县衙谈聚。 又在狮子楼摆下午宴,招待高展。 盛情难却,高展带了扈三娘、栾廷玉和韩丰跟他走了。 潘金莲嘱咐高展早些回来,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又站在门口翘首目送高展离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回转身来,面露微笑,心旌摇荡,要是能嫁高展这样的男人、做个知县夫人多好? 也不知道他是否成婚,能在阳谷县待上多少时日? 又想起围裙之事。 高展说他从小就爱慕自己,最看中的就是这份我“用汗水和岁月写在围裙上的记忆与温存”,哎哟哟,想起来就让人脸红心跳。 高展说他是为武大的兄弟武松而来? 我怎么没听武大提起过武松? 他真是为武松而来吗? 莫不是为我而来的吧? “大嫂笑什么?”武大郎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眼前。 潘金莲看他一眼,顿时便堵了心,像被人从梦中打回现实。 “没笑什么。”潘金莲嫌弃道。 “大嫂明明在笑。”武大郎不解风情又较真。 潘金莲越发嫌弃,皱眉不耐烦道: “我是笑了!我笑我嫁了个好丈夫,有高知县那样的好靠山,行了吧?” 武大郎一听潘金莲情绪不对,便赶紧闭嘴,去修理笼屉挑子。 好一会儿,又怯生生地凑到坐在窗边发呆的潘金莲近前,说道: “大嫂,我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又有什么事?”潘金莲极不耐烦。 武大郎道:“高知县要咱们离开阳谷县,搬去郓城县做生意。 “我心下想去,到了郓城县,任谁也不敢再欺负咱。” 潘金莲心中一喜,暗暗想到,若是搬去郓城县,便日日能见到高知县。 人非草木,日久生情。 凭我的身材、相貌、多情与温柔,早晚定能与高知县促成好事、做到一起。 越想越心动,连说话也温柔起来,问道:“真有此事吗?” “确有此事,高知县亲口所说。” “既然高知县邀请,哪有不去的道理?在郓城县有高知县罩着,生意好做,活得也踏实!” “我也是这般想的,既然大嫂同意,这几天就收拾东西,搬去郓城县。” 潘金莲嘱咐道:“咱凭空受了人家的关照,理当报答人家。 “这样吧,你出去多买些好酒好菜,我安排了请他来吃。” 武大郎赶紧出门,买了许多好酒好肉,交给潘金莲安排。 潘金莲忙碌整整一下午,安排下一桌丰盛的酒菜,单等高展等人回来享用。 打定主意,定要高展多喝几杯,再留在家里住下,最好再找个机会试探他的心迹。 可是,潘金莲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也不见高展等人回来。 有个官差前来告知武大郎和潘金莲,高展今天不回来了: “他们在县衙用了晚宴,已到馆驿住下。” 潘金莲大失所望,连忙问清了馆驿的所在。 打发走官差,枯坐许久,起身对武大郎说道: “将这些酒菜用食盒装了,我送去馆驿,也算尽了一份孝心。” 武大郎“哦”了一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天黑,路不好走,我送去吧。” 潘金莲便不高兴,骂道: “你个腌臜货,手脚不伶俐,话也不会说,能做成什么事?” 武大郎便窘迫了脸,说道: “大嫂说的有理,只是天黑路远,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 “再说了,这么多的酒菜不好带,你如何挑得动,还是我挑着吧?” “你要去便去!”潘金莲没好气地说道。 她拉着脸打包酒菜,故意只将火上温的那壶酒装进食盒里。 却把整坛的酒藏了,不往食盒里装。 收拾停当,潘金莲又上楼去,重云粉面,再整云鬟,换了颜色鲜艳的衣服穿了,这才下楼挑了灯笼出门。 武大郎赶紧挑起食盒,跟着潘金莲赶去馆驿。 路程很远,走了许久,才到馆驿大门外。 潘金莲突然“哎呀”一声,说道:“那坛酒忘记放进食盒里。” 武大郎顿时没了主意。 潘金莲反骂武大郎:“都赖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丢三落四,还不赶紧回去把那坛酒抱来?” 武大郎只好放下食盒,小跑着折返回家。 潘金莲见他远去,便去拍打馆驿大门。 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官差探头问道:“你找谁?” 潘金莲问道:“郓城县高知县住在这里吗?” 那官差说道:“他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潘金莲连忙说道:“我姓潘,是紫石街武大的老婆、高知县家的亲戚。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奴家准备了许多酒菜送来给他吃。” 把门的官差早已听说高展在紫石街立威的事情,知道他与武大郎夫妇关系匪浅,急忙进去通禀。 不大会儿,高展带着韩丰迎出来,都穿着宽松的便装。 潘金莲笑逐颜开,不称高展官职,却叫“叔叔”: “叔叔万福,奴家给您见礼了。” 高展见只有潘金莲一人,问道:“这么晚了,大嫂如何来了?” 潘金莲指了指食盒,说道: “奴家晌午就说好了,请叔叔到家里来吃饭,晚上就住在家里。 “为此,奴家从晌午准备到晚上,安排了一大桌子饭菜,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谁知道叔叔已经在馆驿歇了。 “奴家心里高低过意不去,这不,便挑了食盒给叔叔加上一餐,叔叔吃了,奴家才会心安。” 高展的心思多通透,一下子便猜个七八。 心说你也太主动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君子好色,不能因小失大。 为了你失去武松,不值得! “大嫂不必费心,我已吃过了。” 潘金莲道:“那不行,就算随便对付几口,也算奴家尽了孝心。” 不等高展再说什么,便叫那门官挑了食盒,送去高展的房间。 她更反客为主,招呼高展回房。 潘金莲太主动了,看着那款动的腰肢,高展暗自鄙夷。 进了房间,打发了看门的官差,潘金莲擦抹桌椅。 打开食盒,将凉菜、热菜,酒壶、酒杯都摆上了桌,招呼高展和韩丰入座。 高展坐了,韩丰却站在角落里不动。 潘金莲让他过来坐,韩丰不理会。 潘金莲不再勉强,问高展道:“那两位叔叔呢?” 她指的是栾廷玉和扈三娘。 高展道:“他们三人轮班值夜,已经歇息了。” 潘金莲暗想这样正好,最好把这个姓韩的护卫也打发走。 “这馆驿之中高墙大院,又有官兵值守,还能有刺客吗? “既然韩护卫不来吃些酒菜,不如也去休息吧,我正好要与高知县说些家长里短。” 这话是说给韩丰听的,韩丰瞅了瞅高展,便走出门去。 挎着宝刀,藏进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守卫。 房间里只剩下高展和潘金莲两个人,潘金莲的眼神越发活泛起来. 一双眼睛便上看下看,打量高展…… 第059章 动春心情话撩拨 潘金莲看了半天,自己先面带娇羞起来。 低眉颔首,手捋着发梢。 高展招呼道:“大嫂请坐,天黑不便,为何不见武大哥?” 潘金莲道:“原本一起来的,不怕叔叔笑话,俺家那口子长得丑陋也就罢了,做事也糊涂。 “他匆匆忙忙装了食盒,到了门口才发现没将新买的好酒带来,只好又回家去取。” 高展道:“来回路远,实无必要。” 潘金莲道:“不算什么,是他做事不精细。” 说着又抬头假作腼腆地瞧着高展,感慨道: “真想不到武大竟能结识叔叔这样的人物,奴家真像做梦一般。” 高展道:“我算什么,武大哥有一胞弟唤作武松。 “身材魁梧,英雄了得,一双铁拳连老虎都打得死,江湖上多闻武二郎的名号。 “我慕名已久,此来阳谷正是为了拜会武二哥。” 潘金莲笑道:“若是换做武大说出这番话,奴家必然不信。 “武大生得身不过五尺,又如何会有身材长大的兄弟? “叔叔今日这般说,奴家倒是信了。只是,唉……” 潘金莲意味深长地叹口气。 高展问道:“嫂嫂为何叹气?” 潘金莲道:“不管武二郎如何了得,却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不见、靠不住。 “不来探望我们不说,我和武大终日被街面上的无赖欺负,他也管不了。 “倒是叔叔您,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来到阳谷县便为奴家撑腰做主。 “要不是叔叔,只怕我和武大这次便活不下去了。 “叔叔对奴家是实打实的恩情,奴家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这样吧,奴家敬叔叔三杯酒……” 说着,潘金莲起身倒了一杯酒,双手举到高展面前: “这第一杯酒,奴家敬叔叔白日相帮,聊表寸心。” 她笑靥如花,双目如火,望着高展。 高展不接,说道:“我酒足饭饱,实在喝不下。” 潘金莲举着杯道:“叔叔觉得奴家出身低微,不配给叔叔敬酒吗?” 高展道:“我若那样想,就不会管你家的闲事了。” “那便是叔叔觉得奴家生得丑陋,不该给叔叔敬酒?” “大嫂想多了。” 潘金莲道:“奴家来都来了,酒也倒了,叔叔就满饮此杯吧,也让奴家心安。” 高展暗自呵呵,就将酒杯接过来,喝了这杯酒。 潘金莲又倒上第二杯,端给高展: “这第二杯酒,奴家厚着脸皮再敬叔叔。 “为的是叔叔邀请奴家去到郓城县,大恩大德,更是难报。” 高展道:“小事一桩,大嫂不必放在心上。” 潘金莲道:“叔叔眼里的小事,却是奴家的大事。 “搬到郓城,受您照拂,不受人欺,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请叔叔不要推辞,吃个‘成双杯’。” 将酒杯又往前送了送,高展接了喝掉。 心里却在想“成双杯”,潘金莲上来就下猛药。 潘金莲又倒上第三杯酒,说道: “这第三杯酒,奴家以后到了郓城县,难免大事小情求到叔叔门上,望叔叔不要嫌烦,请喝下这杯‘美满酒’。” 这次高展不接: “是我邀请您和武大哥前去郓城,你们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大嫂尽管放心,喝酒就免了吧。” 潘金莲不依,说道: “叔叔不喝,是怪奴家心不诚吗? “这杯酒推不得,一杯孤孤单单,二杯成双成对,三杯好事圆满!” 说着要绕过桌子凑来高展身边。 高展连忙阻拦:“我喝我喝,大嫂请坐。” 只好接过酒杯,将酒喝了。 潘金莲这才满意,坐下来低头抬眼偷瞄着高展。 “低头抬眼”的动作显得她的眼睛更大、更多情,具有挑逗意味。 高展心说,她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老这样,我可受不了。 只可惜我为武松而来,不能为了你败了名声。 要不然,送上门的美妇人我岂能放过,定要让你见识二十一世纪的手段和套路。 正是碍于武松和武大郎,既不能与之调情,又不能大加训斥,以防她搬弄是非,坏了笼络武松的好事。 “叔叔吃菜。”潘金莲给高展连连夹菜。 高展不动筷,说道:“等武大哥来了再吃吧。” 潘金莲道:“等他来要何年何月,等不得。” 又夹了鱼和肉,说道:“鱼和肉也要吃些,叔叔太瘦了。” 高展只好随便吃了几口应付她。 潘金莲抬着眼睛试探着问道:“敢问叔叔多大?” 高展道:“二十。” 潘金莲笑道:“正是青春年少的好岁数,奴家长叔叔两岁。” 高展暗自琢磨,她只有二十二岁吗? “叔叔家里可娶了婶婶吗?” 高展道:“还没有。” 潘金莲道:“京城里可有相好的?” 高展乱说道:“有。” “定是貌美如花吧?” “还行吧。” 潘金莲笑道:“奴家一猜就是。 “叔叔身份显贵,身材相貌都千里挑一。 “不知道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千金闺秀心心念念。 “换作奴家,只怕奴家也割舍不下呢。” 潘金莲故作娇羞地低头喝了半杯酒,再低头抬眼去看高展。 她本想着,这几句话说出来,就算是金刚罗汉也会坐不住。 可是高展面无表情,眼瞅着窗外。 潘金莲暗暗想道,果然不是一般的男子。 不急,潘金莲想:我再拿话来撩他。 又给高展倒了一杯酒,递到高展面前。 高展怕她话多,索性接了,放在面前不喝。 潘金莲问道:“叔叔为何不喝?” 高展道:“过量了。” 潘金莲道:“我看叔叔是海量,这点酒算什么?” 高展道:“我的酒量我知道,喝多了惹人厌恶。” 潘金莲笑道:“叔叔见外了,奴家拿叔叔当自家人。 “就算喝多了,奴家愿意留在这里伺候叔叔,叔叔不必担心。” 高展不接话,继续装傻瞅着窗外。 潘金莲有些急躁,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男人。 她哪知道,高展也快顶不住了。 真想再干完再说,管他三七二十一。 潘金莲又自饮了一杯,说道: “其实叔叔不该住在馆驿里。 “咱家虽不比馆驿宽敞,毕竟是在家里,奴家亲自服侍叔叔,总好过馆驿里不尽心的腌臜土兵。 “叔叔身上的衣服,奴家也好浆洗。” 说着,伸手扯了扯高展的衣袖。 高展真想将她按翻在这桌子上,扯下衣裙,听她浪笑浪叫。 可是不能啊。 于是站起身来,说道:“大嫂稍坐,我去看看武大哥到了没有。” “不必去!” 潘金莲急忙起身,拉住了他的胳膊。 高展低头瞅一瞅,潘金莲并不松手,却拉得更紧,眼睛只顾火辣地盯着高展。 “路远,这会儿他来不了,你我可以好好说话。” “大嫂喝多了吧?”高展嫌弃,想要掰开潘金莲的手。 潘金莲却像喝多了一般,脚下一晃,往高展身上软绵绵地一倒。 高展下意识地搀住了她。 潘金莲抬头,竟两眼泛红,说道: “叔叔讨厌奴家吗? “奴家却自打见了叔叔便一刻也忘不掉叔叔了,奴家心里好苦……” 哎哟哟,高展心里也忽悠了。 这谁能受得了? …… 第060章 生醋意三娘动怒 所谓“灯下观美人”,又所谓“梨花一枝春带雨”。 此时的潘金莲柔弱无骨、柔情似水、柔情蜜意,柔枝嫩叶般玉软花柔,撩得高展险些溃坝。 纵然高展在玉腿丛林中穿梭,也难以坐怀不乱。 干脆!先…… 高展彻底动摇了。 可恰在此时,“砰砰砰”,有人连续砸门,气势汹汹。 潘金莲一惊,连忙站直了身子。 理发整衣,在席前坐下来。 高展也收敛了情绪,赶紧坐下来,轻轻唤道:“进来。” 门一开,一身男装的扈三娘大踏步走进门来。 腰里挎着日月双刀,气呼呼地盯着潘金莲。 扈三娘早已在门外偷听了许久。 高展问道:“你不是睡了?” 扈三娘醋意十足:“睡不着,又起来了,没想到有客人不请自来。” 潘金莲急忙起身问好:“小官人万福。” 扈三娘戒备地问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大半夜的为何前来?” 潘金莲指着高展,柔声说道: “奴家安排了饭食,在家等了叔叔一下午,叔叔也没回家。 “奴家只好用食盒装了酒菜送来给叔叔吃。” 扈三娘哼了一声,讥讽道:“你倒贴心!” 潘金莲道:“都是奴家应该做的。” 扈三娘越发不爽快,讥讽高展道:“高知县,饭菜可口吗?” 高展笑道:“可不可口,你坐下来尝尝不就知道了?” 扈三娘道:“我怕酒无好酒、菜无好菜,吃了这顿饭,心里堵得慌。” 潘金莲不懂“扈三郎”为何情绪不对,笑道: “小官人取笑了,都是奴家亲手安排的酒菜,不必担心。” 扈三娘又哼了一声,驱赶道: “你来也来了、陪也陪了,我家老爷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半夜三更的,你该回家了吧?” 潘金莲为难道:“叔叔才吃了几口,奴家不着急回去,伺候他吃完再走。” 扈三娘大怒:“武潘氏,你听不懂人话吗? “男女授受不亲,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传扬出去,你不要脸,我家老爷脸往哪儿放?武大哥也要脸呢!” “这……” 潘金莲大窘,楚楚可怜地望向高展。 高展当和事佬: “武大嫂莫怪,‘扈三郎’不会说话,实则出于好心,怕损了大嫂的名声。 “大嫂赶紧回家吧,免得武大哥挂念。” 潘金莲心有不甘,但见高展流水无情,加之扈三郎搅和,只怕今晚什么也做不成。 稍稍犹豫,便说道: “既如此,奴家就不打搅叔叔了,敢问叔叔明天还来家里吗?” 高展道:“自然要去的,还要嘱咐武大哥一些事情。” 潘金莲面露喜色,说道:“既然如此,奴家明日在家里等候叔叔,叔叔多吃些饭菜,别凉了。” 高展吩咐扈三娘:“你去安排几个人护送武大嫂回家。” 扈三娘道:“我亲自送她便是。” 不等高展说什么,扈三娘直接挑了食盒,先行出了门。 潘金莲与高展微微万福。 重新点起灯笼,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已是深夜,大长腿的扈三娘挑着食盒在前面健步如飞。 潘金莲挑着灯笼紧紧跟随,嘘嘘带喘。 “叔叔慢些走,奴家跟不上。” 扈三娘嫌弃她,走得越发快。 潘金莲小跑着追赶,连连叫道:“叔叔等一等,奴家的腿都快累断了。” 扈三娘才不怜香惜玉:“谁让你半夜找来,活该!” 潘金莲最会察言观色,听话头不对,索性停下脚步。 扈三娘见她不跟来,只好驻足等着。 潘金莲近前几步,略带撒娇问道: “叔叔长得比大姑娘还英俊,说起话来为何不体恤人?” “你走不走!”扈三娘不耐烦地催促她。 潘金莲笑了,柔声歉意道: “若是奴家说话不妥、做事不周,还请叔叔不要与奴家一般见识。” 换做一般男人,听了她这般三分歉意、七分娇嗔的莺声燕语,任谁也抵挡不住。 可扈三娘是个女的,越发觉得嫌恶,扭过头不去看她。 潘金莲凑近了扈三娘,挑着眼睛看她,笑着说道: “奴家有事问叔叔,可以吗?” 扈三娘没好气地说道:“问什么?” 潘金莲道:“奴家想问,高知县可订婚了吗?” 扈三娘反问道:“他订没订婚,关你什么事?” 潘金莲笑道:“瞧您这话说的,高知县照顾奴家,奴家关心他,有何不对吗? “若是没有订婚,奴家便可细心留意,早晚给他说一门亲事。” 扈三娘道:“用不着你操心!” 潘金莲道:“奴家只是关心他。” 扈三娘十分嫌恶,又想起刚才她在房内撩拨高展的言语,冷笑道: “你是关心他吗?只怕居心不良!” 潘金莲收敛笑容,气道:“叔叔这是何意?你且将话讲个明白。” 扈三娘道:“你内心作何想法自己知道!” 潘金莲怒道:“我作何想法?” 扈三娘怒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夜半三更孤身来访我家老爷?” 潘金莲道:“我来致谢,难道不对?” “呸!”扈三娘将食盒一扔,指着潘金莲的鼻子斥责道: “潘金莲,你好不知羞耻!你们在屋里说的话,我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你又是敬酒,又是布菜,说什么‘成双杯’‘美满酒’。 “又说什么‘一杯孤孤单单,二杯成双成对,三杯好事圆满’,那是敬酒吗? “你还往我家老爷身上倒靠,就差将‘淫荡’二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分明是春心荡漾、居心不良,以感谢为名来勾搭我家老爷,是也不是?!” “你你……你胡说!” 潘金莲花容失色、恼羞成怒,恨不得抓挠扈三娘,却不敢上前。 扈三娘说出刚才这番话,将一腔怒火发泄出来,反倒平和了,笑道: “我胡说?我‘扈三郎’的眼里不揉沙子,搭眼一瞅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妇人。 “你若深居简出、安守妇道,门前也不会招惹那么多野汉杂碎。 “还有,别动不动说我家老爷关照你。 “我家老爷是人中龙凤,你这野鸡家雀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实话告诉你,他所在意的只有武大哥和他二弟武松. “将你们接到郓城县,只为早晚结交武松。 “若要我家老爷高看你一眼,你最好踏踏实实跟着武大哥过日子,精精细细地照顾他,不让他受辱。 “以前你在阳谷县,我家老爷管不着,等你们到了郓城县,若再像这般不守妇道、勾三搭四,看我家老爷不扒了你的皮!” 一顿雷烟火炮,潘金莲听了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原本想着,妾有情、郎有意,到了郓城,早晚搭上高展,成就夜夜欢愉。 这倒好,我本将心寄情郎,奈何情郎死绝情。 非但勾搭不成,多瞅几眼俊男靓少还要被他监视。 与其这样,这郓城还去它作甚? 难不成要我坐牢一般守着武大郎一辈子吗? …… 第061章 送肚兜再撩高展 迎面来了身材矮小、步履匆匆的武大郎,怀抱着一坛酒。 扈三娘先看到了他,招呼道:“武大哥。” 武大郎停下脚步,诧异道:“你们为何在此?” 扈三娘不提争吵之事,解释道: “老爷让我护送武大嫂回家,武大嫂累了,在此歇息。” “多谢官人”,武大郎向扈三娘道谢。 又歉意地望着潘金莲,说道:“路途远,酒没送到,怕是耽误了事吧?” 潘金莲窝气憋火,正没处发泄,怒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武大郎越发像个犯错的下人,呵呵讪笑着缓解尴尬。 扈三娘反来安慰武大郎,说道: “武大哥不必介意,我家老爷已经吃过了,感谢大哥美意。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扈三娘去重新挑了食盒,武大郎急忙说道: “不敢劳烦官人,我来挑着吧。” “抢”下食盒挑子来,将那坛酒放入食盒当中,盖好了,挑起来又劝阻扈三娘护送: “官人回去休息吧,我和大嫂一同回家便好。” 扈三娘执意要护送:“天黑路远,怕有贼人,我还是送送吧!” “真的不必,这条路天天走,不会有事。” 武大郎一再劝阻。 扈三娘便不再坚持,返回驿站。 武大郎目送他离去,快速跟上潘金莲,讨好地问道: “大嫂,高知县可吃了些酒菜吗?” 潘金莲不理睬,加快步子往前走。 武大郎又赶紧跟着,问道: “食盒轻巧,碗筷盘子都留在驿站了吗?” 潘金莲还是不说话,只顾气呼呼地往前走。 武大郎尴尬不已,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将酒送来晚了。” 潘金莲戛然止步,指着武大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你也知道送来晚了?屎里爬出来的腌臜货,能做成什么事。 “我上辈子造了孽什么孽,竟然嫁了你这个废物!” 武大郎低头受着,不敢言语。 潘金莲转身又走,武大郎只是挑着食盒远远地跟在后面。 回到家里,潘金莲一句话不说,气呼呼地上楼睡觉,衣服也不脱。 武大郎简单归置了食盒。 烧了热水,用木桶提了上楼,放在床前,轻声唤道: “大嫂,劳累一天,洗个脚再睡吧?” 潘金莲明明没睡着,却也不搭理他。 武大郎想要寻个开心的话题缓解尴尬,便在床沿坐下来,与潘金莲商量道: “大嫂,明日一早我便去找房东退租,你在家收拾了东西,后天一早咱就赶去郓城吧。 “等到了郓城,就再没有谁敢欺负咱了……”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潘金莲翻身坐起,一脚将武大郎踹下了床,骂道: “要搬你搬,老娘不搬!” 武大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站在床前,讨好地问道: “不是说好搬家的吗,大嫂为何变卦?” 潘金莲骂道:“老娘说不搬就不搬,你给我滚出去!” 武大郎还想说什么,见潘金莲像个呲牙的母狼,只得灰溜溜地提了木桶下楼。 武大郎内心自责,只当将酒送去晚了,耽误了宴请高展的事,惹潘金莲不高兴。 转过天来,武大郎没有出摊,守在家里。 潘金莲还在为昨晚的事情怄气,不起床、不下楼。 孙寡嘴和祝麻子来送赔偿的银钱。 他二人倾家荡产、砸锅卖铁,又跟花子虚借了许多,凑够了两千之数,装了四个木箱子。 肉疼却又不敢不送,唯恐惹怒高展,要了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 花子虚也不敢不借,深怕受二人连累,高展反来收拾他。 武大郎哪见过这么多银钱,眼睁睁地不敢收。 上楼去请潘金莲。 潘金莲倒是见过世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洗脸、梳头、化了妆,这才慢吞吞地下楼。 她心里清楚地很,自打经历了昨日之事,无论她如何摆架子,孙寡嘴和祝麻子连个屁也不敢放。 果然,孙寡嘴和祝麻子陪着笑脸、侧目而视,讨好地请潘金莲将银子过数、收下。 又央求潘金莲替高展写下一份收据,孙寡嘴和祝麻子拿了收据赶紧逃了。 潘金莲让武大郎关了门,看着四箱子的银钱出神。 没见过这么多钱,看了心动。 这些钱若都是自己的,从今以后再不会受穷了,甚至可以花钱养个小白脸,岂不潇洒惬意? 又想起那条破围裙。 这些钱都是用那条破围裙换的。 高展的那句话现在想来依然让她脸红心跳—— 他最看重的,正是这份我“用汗水和岁月写在围裙上的记忆与温存”。 唉,他真的不是为我前来阳谷县的吗? 他对我果真没有半点想法吗? 没有想法如何说出这般让人心乱的话来? 不行,不能听信“扈三郎”的一面之词,我还得试试高展,免得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打定主意,潘金莲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 上到楼上,重新梳了头、涂了脂、敷了粉,换了一套大红色的衣服,像个待嫁的新娘子。 又打箱子里翻出一件贴身穿的红肚兜,叠成巴掌大小,在袖子里藏好。 随后在二楼窗户边坐了,专等高展上门,脑子里胡思乱想: 一件破围裙换来两千两,我这贴身穿的红肚兜又值多少钱呢? 并没有等太久,高展四人骑着高头大马从晨曦里远远地走来。 高展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扈三郎”,身后若即若离地跟着韩丰和栾廷玉。 潘金莲心跳加速,急忙奔下楼去,迎到门外,满面春风冲高展招手: “叔叔安好,奴家等候许久了。” 将高展接进了门,热情地先将四箱银钱给高展看了。 试探着问道:“这许多银两该如何处置?” 她本想着,高展若心里有她,说不定将所有的银钱都留下来。 任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买上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用不尽的胭脂水粉。 哪知道,高展想都没想,便吩咐栾廷玉道: “你去套辆马车,将箱子装了。” 潘金莲眼前一黑,像夜半坠楼,许久也没缓过来。 心说所有的钱你就都拉走了? 武大郎倒没多想,自始至终也不觉得这些钱跟他有半文钱的关系。 栾廷玉去套了车,高展背着手指挥众人,将箱子抬上车。 韩丰、栾廷玉、扈三娘、武大郎都去帮忙。 潘金莲强行平复心情,暗暗自我安慰道: “钱财不算什么,来日方长,只要高展心里有我,钱财要多少有多少。” 趁众人抬箱子,潘金莲悄然靠近高展,将暗藏的红肚兜塞进高展背在身后的手里。 她眼望着忙碌的众人、若无其事地低声说道: “那条围裙已经破烂不堪,奴家这贴身穿的红肚兜倒是齐整,叔叔若不嫌弃,可收在身边。” 高展一惊,低头看了看,内心一痒。 可随即一笑,蔑视地瞅她一眼,将红肚兜随手丢在地上,若无其事前去帮忙装车了。 高展这么做,是为了断绝她的念头,划清界线。 潘金莲看到地上的肚兜,立时如坠冰窟,恨得咬牙发抖。 她捡了肚兜扭身上楼,拿起剪刀“咔哧咔哧”剪个稀烂…… 第062章 酿悲剧又遇西门 四个箱子都装上了马车,给武大郎留下一百贯钱。 高展回到屋内坐下,招呼武大郎在身边也坐了,说道: “钱财是惹祸的根苗,这许多银两不论是留在你的家中,还是带在路上,都会给你招惹杀身之祸。 “我先拉去郓城,替你们买房、置地、开店,留下一百贯供你们使用。 “你和大嫂这几日便可收拾东西,随时搬来郓城定居,如何?” “使得,使得。”武大郎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武大郎想,潘金莲昨晚虽然说了绝不搬去郓城的话,应是是一时治气。 搬去郓城有利无害,万无拒绝的道理。 高展四下看看,不见潘金莲的身影。 料想她定然在气恼之中,便嘱咐武大郎道: “武大哥,这几日你不许再做生意,也不要出门,安心在家收拾东西即可。 “阳谷县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天大事的都先忍着,交由我来处理。 “若与武大嫂有些个言语争执,让着她些,凡事到了郓城再说。” 武大郎连连称道,让高展放心。 高展起身告辞,武大郎冲着楼上喊道: “大嫂快些下来送行,高知县要走了。” 楼上没有动静,扈三娘低骂“无礼”。 高展冲她压压手,笑着对武大郎说道:“武大哥不用见外,以后都是一家人。” 高展带着扈三娘等人出了门,抬头向楼上望去,二楼的窗户动了一下,反倒关严了。 返程上路。 来时四个人、四匹马。 走时多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拉了四个箱子。 武大郎站在门口送行,直到高展等人的身影消失在紫石街的尽头才转身回家。 却见潘金莲插着胳膊怒气冲冲站在门内。 武大郎一笑:“高知县已经走了,大嫂却才下来送行。” “呸!”潘金莲骂道:“谁要送他?” 武大郎诧异道:“刚才还好好的,为何又治气?” 潘金莲伸手问道:“钱呢?” 武大郎反问道:“什么钱?” 潘金莲怒道:“你说什么钱?四个箱子全让姓高的拉走了?” 武大郎恍然笑道:“那些钱啊,高知县给咱留了一百贯,我已经收好了。” “两千银子,只给我留下一百贯?!” 武大郎笑着解释:“本来就不是给咱的。 “高知县治服了孙寡嘴和祝麻子,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何还要钱呢?” 潘金莲大骂道:“猪狗不如的废物,你倒大方,那是孙寡嘴和祝麻子赔给我的钱!” 武大郎尴尬道:“大嫂如何这般不讲道理? “若不是高知县,哪会有这些钱?孙寡嘴和祝麻子更不会赔钱。 “况且高知县说了,将哪些钱拉走是为咱好……” “呸!”潘金莲厉声叱骂,“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把银子拉走了还说为我好?” 武大郎分辩道:“高知县说,把钱留在咱家,或者咱们自己带着上路,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先拉去郓城,是给咱买房、置地、开店,等咱搬去郓城……” “谁要搬去郓城?”潘金莲暴怒。 武大郎道:“不是说好的吗,搬去郓城有高知县替咱撑腰……” “够了!” 潘金莲怒吼,“左一个高知县,右一个高知县,你干脆改姓高,认他做干爹! “老娘告诉你,要搬你搬,我绝不搬! “还有,你马上去追姓高的,就算追到郓城也要把银子给要回来。” 武大郎为难道:“这如何使得?” 潘金莲骂道:“如何使不得?要不回银子,你就别进这个门!” 将武大郎一把推到门外,“砰”地关上了门。 武大郎拍打许久,潘金莲睬也不睬。 武大郎在屋檐下沮丧地坐了。 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潘金莲为何变卦不愿搬去郓城,又为何变得如此不讲道理? 隔壁茶坊的王婆瞅见武大郎,嗑着瓜子走过来,问道: “武大为何坐在门口不回家,跟你家娘子拌嘴了么?” 武大郎脸一红:“让王干娘见笑。” 王婆阴阳怪气道:“这两日你结识了高知县,混成了‘武大官人’。 “孙寡嘴和祝麻子还赔了你两千银子,可是真的?” 武大郎道:“那是赔给高知县的,我哪有那个命?” 王婆试探道:“高知县一下子就挣了两千银子,多少总得赏你些吧。” 武大郎老实,腼腆笑着承认道:“赏了铜钱一百贯。” 王婆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天爷,竟有一百贯! “一百贯也可以买牛买羊买房置地了,武大你发达了。” 随即将手里剩下的几颗瓜子扔了,脸上显现出羡慕而又讨好的表情,说道: “武大,老婆子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又张不开嘴。” 武大郎道:“王干娘请讲。” 王婆道:“自打你搬来这紫石街,老身我对你们夫妻二人不错吧?” 这王婆对武大郎实在不怎么样,尖酸刻薄当面讥讽、背后戳脊梁骨的事情倒是没少做。 可武大郎心善,客气道:“多谢干娘平日照应。” 王婆道:“既然你念老身我的好,我想求你点事。 “你看看,老身我年龄大了,儿子离家好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怕这辈子也指望不上。 “我穷困潦倒,又里里外外一身病,活不起、死不起、病不起。 “你能不能可怜可怜老身,借几个钱给我使使?” 武大郎顿时面露难色,吭吭哧哧为难道: “钱上的事情我向来做不得主,都是我家大嫂管账。” 王婆道:“这个无妨,只要你同意,我去找你家娘子说。 “顺便帮你劝劝她,夫妻之间吵架拌嘴都是常事, “把你武大官人关在门外算什么样子,就这么说定了。” 王婆去敲门,呼唤道:“娘子开门,是我。” 潘金莲听是王婆的声音,打开房门。 见王婆和讪笑的武大郎站在门外,不便再发火。 将王婆让进来,也任由武大郎进了门。 王婆摆出说和的样子,打发了武大郎,只将潘金莲拉到楼上说话,顺便借钱使用。 武大郎悄悄留意着楼上的动静。 先是听到两人在楼上说说笑笑,后来声音压下去,再后来突然吵了起来。 没等闹明白怎么回事,王婆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嘴里嘟囔着: “不借便不借,都是街坊谁还求不着谁?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 王婆嚷嚷着出了门,武大郎猜出她借钱不成才生气,也就没拦着。 这时候,潘金莲又冲下了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叱骂武大郎: “混沌浊物,是你说要借钱给她的吗?挣钱像吃屎那么难,撒钱的路子你倒多得很……” 数落了好一会儿,武大郎只像个木头一样呆呆地受着。 潘金莲越发不待见,骂道:“今天为何不蒸炊饼?一百贯能花到你死吗?” 武大郎赶紧闷头去到厨房忙活。 高展让他不要去做生意,看来不做不成,待在家里只有挨骂的份儿! 武大郎赶紧蒸了几屉炊饼,挑出门去卖。 潘金莲的心情才多少缓和了些。 上到二楼,用茬竿支开窗户,开窗换气。 哪知手里一滑,叉竿滑落,不偏不倚正砸在一个路人的头巾上。 那人立住了脚,正待要发作。 回过脸来看时,见二楼窗户里露出一张妖娆的媚脸。 只看上一眼,身子便酥了半边,一腔怒气直钻过爪洼国去,变作一张笑吟吟的脸儿…… 第063章 说风情王婆贪贿 此人正是闪耀野史、名传千古、拥趸无数、令人艳羡的西门庆。 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在县前开着个生药铺。 近来发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 因此,满县人都让他三分。 潘金莲情知不是,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说道: “奴家一时失手,官人疼了?” 西门庆一面整顿头巾,一面深鞠躬还礼,道: “不妨事。娘子闪了手?” 憋了一肚子火的王婆正好瞧见这一幕,撇嘴笑道: “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 西门庆笑道:“倒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 潘金莲也笑道:“官人不要见怪。” 西门庆又笑着,大大地施了个礼,道:“小人不敢。” 那一双眼都只在这妇人身上,临动身,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摇摆摆,踏着八字脚去了。 潘金莲下楼来收了帘子叉竿入去,掩上大门。 不多时,西门庆又转回来,在武大门前转悠。 王婆早瞧见了,眼珠子一转,要借西门庆出一口气,最好再捞些闲钱使用。 于是笑道:“大官人,刚才鞠了好大一个躬!” 西门庆笑道:“干娘,你且来,我问你:隔壁这个雌儿是谁,又是谁的老婆?” 王婆道:“说来定叫大官人好笑。她叫潘金莲,他男人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西门庆一惊:“莫不是结交了当朝太尉高俅之子、郓城知县高展的那个武大官人吗?” 王婆道:“正是他。” “告辞告辞!”西门庆唯恐引火烧身,急忙起身要走。 王婆讥讽道:“哟哟哟,堂堂的西门大官人竟会怕那三寸丁、谷树皮么?” 西门庆叹气道:“我不怕他,却惹不起高展! “谁不知道花子虚、孙寡嘴和祝麻子被他生讹了两千银子。 “有钱也不能往水里扔!告辞告辞!” 王婆一听大笑起来。 西门庆驻足问道:“王干娘笑什么?” 王婆嘲弄道:“猫要偷鱼,又怕恶狗,是也不是?” 西门庆叫苦道:“恶狗太凶,保命要紧!” 王婆道:“恶狗再凶,若是那鱼自行往你猫嘴里跳,恶狗又如何知晓?” 西门庆眼前一亮,他到底舍不得楼上的妇人,转回身来讨好地问道: “干娘有计教我?” 王婆见西门庆上钩,倒端起架子、嗑起瓜子来:“我孤老婆子哪有什么计策,大官人去忙吧。” 西门庆是个聪明人,索性坐下来跟王婆唠家常,问道: “王干娘,以前来喝茶我欠你多少茶钱?” 王婆道:“不多,不要也罢。” 西门庆道:“要给的,改日我多奉些茶钱给你。对了,你儿子为何终日不在家里?” 王婆道:“早些年跟一个客人出了远门,至今不归,不知死活。” 西门庆道:“若他回来,叫他跟我,绝不亏待他。” 王婆叹气道:“唉,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 “若是真没了,我孤老婆子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活。 “你瞧我,年龄大了,又里里外外一身病,活不起、死不起、病不起。 “头疼脑热时连抓副药的钱都拿不出来,早晚死了,连棺材本都没存下,命苦得很。” 西门庆立刻会意:“王干娘说的什么话来?你若有计教我,瞧病吃药的钱,都有我来出,再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 说着,摸了摸身上,摸出四五两散碎银子,塞进王婆的手里,说道: “先将欠下的茶钱还你。” 王婆道:“你欠我不过三五个大子,哪用得了这么许多?” 西门庆道:“那就放在干娘这里存着,我早晚还来喝茶。” 王婆笑逐颜开,将银子收起来,说道: “只要官人肯使钱,这鱼便吃到嘴里了。” 西门庆笑道:“还望王干娘教我。” 王婆道:“实不相瞒,我与武大和潘金莲住街坊,他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老身的眼睛。 “别看他二人是夫妻,跟冤家也差不多. “潘金莲对那三寸丁哪有半分恩情,巴不得找个良人投怀送报。 “既然你西门大官人有意,老人便撮合你和那雌儿会上一面。” 西门庆问道:“有何良策?” 王婆道:“我与潘氏刚生了一顿嫌隙,等会儿去找她,就当赔礼道歉。 “只要她不将我赶出门来,我便有办法成全你俩。到那时……” 王婆伏在西门庆耳边嘀嘀咕咕说出一条计策来,西门庆连连点头: “多谢干娘,我都依你!” ……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高展一番苦心,要为武大郎逆天改命。 哪知道王婆贪贿,又要将他拉入同一条河流…… …… …… 十日后,郓城县。 高展等了十天,没有等来武大郎和潘金莲。 他不放心,命人将栾廷玉叫来,吩咐道: “栾总教头,武大哥至今没能搬来郓城。 “我不放心,想要你亲自跑一趟,查问情况。 “若无变故,直接接来郓城。” 栾廷玉道:“我即刻出发,去接武大哥。” 栾廷玉骑了快马,带上两个随从赶奔阳谷县。 扈三娘却对高展说道:“只怕武大哥想来郓城,潘金莲不想来。” 高展问道:“为何?” 扈三娘便将那晚送潘金莲回家时发生的事情讲了。 高展顿时皱眉:“这些话你为何不早来告诉我?” 扈三娘气道:“早晚又如何?” 高展担心道:“只怕给武大哥招来祸患。你不该将话说的那么绝情,换做是你,你愿意日夜厮守在武大哥的身边吗?” 扈三娘道:“若是不守,便不要嫁! “只要嫁了,管他身材长大,还是矮小丑陋,我都会从一而终。” 高展叹气道:“其实潘金莲也不容易,后世定有许多人为潘金莲翻案!” 扈三娘顿时凌厉的眼神,死盯着高展,问道: “高大老爷,你莫不是后悔了吧?” 高展问道:“我后悔什么?” 扈三娘道:“后悔不该扔了她塞给你的肚兜。” 高展诧异:“你看到了?” 扈三娘气道:“我不光看到了,还为你的光明磊落赞叹。 “可是我没想到,你扔了她的肚兜,却将她日日夜夜记挂在心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高展大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扈三娘不知何意,将耳朵凑近,高展低声道: “若是你将肚兜送我,我也会日日夜夜记挂你!” 扈三娘听了大臊,抬脚将高展蹬翻在地。 不远处观望的秋月、海棠捂着嘴吃吃吃地笑。 老爷挨扈三娘的打,她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第064章 抱不平再赴阳谷 只隔了一天,栾廷玉便从阳谷县急匆匆赶回郓城。 骑行一路,没吃没喝。 见到高展,急忙禀报:“不好了相公,出事了。” 高展一惊:“何事?” 栾廷玉道:“武大哥出事了。 “武大哥的老婆潘金莲勾搭阳谷县一个叫西门庆的财主,在间壁王婆的家里通奸。 “有人将此事告知了武大哥。 “武大哥气不过,前去捉奸,将奸夫淫妇堵在房内。 “但他身小力薄,打不过西门庆,被西门庆一脚踹在胸口,卧病不起,堪堪毙命。” “武大哥还活着吗?”高展担心潘金莲已经给武大郎下药。 栾廷玉道:“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活着,但郁结于心,吃不下、喝不下。” “你为何不将他接来郓城?” 栾廷玉道:“我原本要把他接来,但他身体虚弱,赶不得路。 “我怕潘金莲和西门庆害他,先将他从家里接出来,安置在城外一户人家, “请了大夫为他调养,又留下两个随从照料他,这才急匆匆赶来复命。” 高展欣慰,幸亏栾廷玉行事周全。 若将武大郎留在家中,只怕真的会再次遭遇潘金莲的毒手。 高展问道:“你将武大哥接出来,潘金莲说了什么?” 栾廷玉道:“潘金莲并不知情,将武大哥接出来的时候,潘金莲并不在家。” 高展骂道:“莫不是将武大哥不管不顾抛在家里,又跟那西门庆鬼混到一处了吧?” 栾廷玉道:“想是如此吧!” 高展大怒:“奸夫淫妇,我必杀之! “栾教头,你去点一彪人马,随我到郓城县诛杀西门庆,替武大哥出气!” 栾廷玉急忙阻拦:“相公不可!” 高展问道:“为何?” 栾廷玉道:“依我大宋律法,没有朝廷命令,异地兴兵超过百人者,视同谋反!” 高展道:“那就带上五十人!” 栾廷玉问道:“是否先行通告阳谷知县佟寿?” 高展道:“不必提前通知,那佟寿与西门庆来往甚密,只怕会通风报信, “待我们进了城再通报他也不晚。” 栾廷玉犹豫道:“异地抓人,只怕佟知县告咱一状!” 高展道:“那就以梁山匪首晁盖的名义假造一封书信,写给西门庆, “就说他资助梁山,与晁盖勾搭连环。 “就算我杀了西门庆,看佟寿敢说半个不字!” 栾廷玉高挑大拇指:“相公妙计,我这就去准备!” 栾廷玉抽调了五十名骑兵。 高展亲自带队,照旧带上韩丰和银甲红袍、腰挎日月双刀的扈三娘,兵发阳谷。 …… 阳谷县内,夜幕降临,天气阴冷,似要下雪。 西门庆命人挑了两箱子金银,挑进知县佟寿的家里。 佟寿一见西门庆,像见到一尊瘟神。 西门庆与潘金莲通奸有染,又将武大郎踢伤的事情已传得满城风雨。 通奸潘金莲、踢伤武大郎,便是惹了高展。 佟寿避之不及,哪敢接待? 叱骂道:“你来做什么?” 西门庆往地上一跪,跪爬哭道:“相公救我!” 佟寿一脚蹬翻他,骂道:“天下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何偏要勾搭武大的老婆?” 西门庆委屈道:“非是小人勾搭那妇人,是那妇人贪慕小人的钱财与相貌,勾搭我! “还有那王婆从中牵线,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才掉入这深坑陷阱之中。” 佟寿骂道:“就算你俩勾搭有染,不会掩人耳目吗? “就算被武大撞破,磕头赔钱还不会吗?” 西门庆分辩道:“小人也是这般想的。 “可那妇人狠毒,拿话噎我,说我没用,见个纸老虎也吓一跤。 “我一时头昏,才踢了武大。” 佟寿怒道:“你惹谁不好,偏要惹高展的人? “他无事生非还讹了孙寡嘴两千银子。 “你将武大打成重伤,高展还不扒了你的皮!” 西门庆道:“打完我就后悔了,这几日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做梦都是高知县提刀追我,要灭我满门。 “眼下只有相公能救小人,万望相公千万帮忙遮掩!” 佟寿斥道:“你惹下大祸,让我如何救你?” 西门庆道:“他是知县,您也是知县,自古官官相护,他好赖也得卖您的面子。” 佟寿骂道:“放屁!说起来都是知县,他那个知县是知县爷爷,我这个知县是知县孙子。 “别说是我,就算把知府请来,你看他管不管得了这事! “你赶紧走,把东西也挑走。” “别啊相公”,西门庆央求道: “无论如何您不能不管我,只要您帮我这一次,我给你两千……五千两银子。 “这一担银子算是定金!” 西门庆说着,将挑子上遮盖的麻布掀了,露出两筐银子,在灯光之下闪闪发光。 财白动人心。 佟寿真是心痒,眉头皱了半天,问道:“那武大死了吗?” 西门庆道:“没死,但是不见了!” “不见了?” “明明躺在家里养病,潘金莲只找了我一趟,再回家不见了武大郎。” “越发麻烦了!” 佟寿咂舌,随后发狠道:“活人不如死人,死人嘴里没有对证。 “你和潘金莲一定想尽办法将武大找到,然后……” 佟寿以手比刀,做了下切的动作。 西门庆心中一寒,问道:“杀了他以后又当如何?” 佟寿道:“接下来,你无论花多少银子,买通武大街坊邻居,堵了他们的口舌,就说武大郎突染疾病,暴病而亡! “高展前来,死无对证,你就有机会度过此劫。” 西门庆忧虑道:“高展若是调查追究呢?” 佟寿道:“只要他找不见武大郎,便抓不住你的把柄! “官司打到我这里,我便有办法斡旋调和。” 西门庆面露喜色,随即又被愁云遮盖: “那高展向来霸道、不讲理。上次凭一件破围裙就讹了孙寡嘴两千银子。 “若他不听分辩,执意杀我呢?” 佟寿皱眉深思,说道: “实在不行,我先将你关押起来,三问五审,重判罪行,给高展一个交代。 “等过了风头,再找个借口将你释放,或者找个死刑犯、替死鬼,只瞒住高展也就是了。” 西门庆转忧为喜:“多谢相公成全,风头过后,小人愿做牛做马,孝敬相公。” 佟寿道:“你不要忘了五千两银子!” 西门庆道:“小人不敢!” 西门庆告辞离去,一身轻松。 回到家里,先将事情告知等候多时的潘金莲。 又派出数十名帮闲,满城寻找武大郎,要杀他灭口。 再说知县佟寿,在灯下将西门庆送来的银子摩挲许久。 叫来他老婆将银子一一过数、藏好,忙定之后已是深夜。 脱了衣服刚要睡觉,门外一阵大乱,值守的官兵来报: “大人,郓城知县高展来了,已在县衙等候!” 佟寿一听,心惊肉跳:“他来得好快!” …… 第065章 造假信夜捉奸夫 佟寿急忙穿好衣服迎出门去。 北风呼啸,冷得打颤,竟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顾不上去找把伞,佟寿一边出迎一边问道: “高知县带了多少人?” 官兵道:“算上高知县只有三人。” 佟寿又问:“是否怒气冲冲?” 官兵道:“夜里看不清楚,似乎不大高兴。” 佟寿忐忑不安,停下脚步嘱咐那名官兵: “你即刻赶去西门庆的家里,让他赶紧避避风头。” 官兵会意,出后门通知西门庆。 佟寿见他走远,这才去迎高展。 打开县衙大门,赫然见风雪之中立着三匹战马。 马上之人都顶盔贯甲,威风凛凛。 为首之人正是高展,左右二人各擎一支火把。 火光映照之下,看出来左边是冷脸护卫韩丰,右面是个银甲红袍、英姿飒爽的女将。 佟寿似曾相识,突然记起,竟是那“扈三郎”。 佟寿不亲假亲、不近假近,抱拳拱手,笑脸相迎: “哎呀呀,下官不知高相公深夜来访,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好说。”高展下马,韩丰和扈三娘也跟着下马。 高展表情严肃,对佟寿说道:“下官不请自来,佟知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佟寿不敢得罪高展,陪着笑脸问道: “敢问高相公,为何深夜冒雪前来,又做这身打扮?” 他当然知道高展是为武大郎而来,但内心之中暗暗打定主意: 他若问起,我便一问三不知。 他若抓人,我便推托。 你异地抓人,我作为地方知县,查清问实合情合理。 哪曾想,高展根本不提武大郎,也不提西门庆,说道:“我来抓捕梁山贼寇。” 佟寿诧异,讪笑道:“相公把下官说糊涂了,这是阳谷县,哪来的梁山贼寇,梁山距此有数百里之遥?” 高展阴沉了脸,说道:“你不知不代表没有,反倒说明你有失察失职之嫌! “据我查实,要抓之贼正在你的阳谷县。 “他与梁山匪首晁盖来往甚密、书信频繁,是梁山混在阳谷县的眼线,曾斥巨资资助梁山。” 佟寿大惊:“真有这等事?敢问那人是谁?” 高展道:“不急,待我抓了那人你自会知晓,说不定还是佟知县你的熟人。” 佟寿连连摆手:“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下官身边若有梁山的眼线,我定要亲自将他捉拿归案,绝不容情。 “敢请高相公告知下官,那人到底是谁、家住何处,我现在就派人前去抓捕。” 高展摆手笑道:“高知县不必费心,我已派出五十名骑兵去抄他的家,想必很快就来复命。 “对了,我这算异地捕盗、不合律法,还望佟知县多多体谅。” “体谅,呵呵,体谅!”佟寿虽然不悦,却哪敢不体谅? 其实,更让他冷汗直冒的是:高展神不知鬼不觉带兵进城他竟丝毫不知。 守门人就没有阻拦吗? 为何没有人前来通报? 高展若是梁山贼寇,岂不早已攻占了县城? 越想越害怕,只得讷讷说道:“既然如此,那那……那请相公进衙等候吧。” 县衙里的官兵、内宅的佣人都已穿上了号衣,赶来伺候,端茶倒水忙前忙后。 高展倨傲地坐下来喝茶,佟寿忐忑不安地小心伺候。 他心里发虚,一来武大郎和西门庆的事情悬而未决; 二来怕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梁山贼寇”牵连。 陪坐半天,试探着问道:“下官听说,梁山贼寇都穷凶极恶,是否需要加派人手,助相公一臂之力?” “不必!”高展道,“只是一个有钱的土财主而已,料他翻不起大浪。” 佟寿道:“阳谷县有钱的财主下官大都熟悉,实在不知有谁敢大胆包天,勾结梁山,相公没有搞错吧?” 高展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推给佟寿,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这便是晁盖写给他的书信,被我缴获,这才上报朝廷,深夜抓捕!” 佟寿接了信,见信封上不见收信人的名字,也不见送信人的名字, 只在正中写了“内详”二字。 佟寿撑开信封,掏出信瓤,打开信纸,凑近灯光仔细查看,只看了一个开头便心惊肉跳: “梁山晁盖拜上西门大官人……” 我娘诶! 这西门大官人是西门庆么? 难道他竟是梁山晁盖的眼线? 随即又警觉起来,高展莫不是假造借口、“公报私仇”吧?故意寻个借口替武大郎报仇出气? 若真如此,高展真够阴狠歹毒的! 带着怀疑,细看内容。 书信里说到许多西门庆与晁盖交往的“旧事”。 晁盖要西门庆笼络官员、静待时机,早晚里应外合打下阳谷县。 杀官吏、抢钱粮,再一同到梁山入伙。 书信里还扯了一些家长里短,提到西门庆的已故原配陈氏和继室吴月娘。 字字句句、真真切切,看完书信,佟寿动摇了。 书信中的许多细节都不像是高展捏造的。 高展远在郓城,他如何知道西门庆还有个已故的原配陈氏? 只能说明,西门庆与晁盖早已是通家过命的好友,西门庆的确是梁山反贼。 看完书信,佟寿哆哆嗦嗦将书信折好。 小心翼翼地装回到信封里,又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还给高展。 佟寿内心惶恐不安,他刚刚收下西门庆送来的银子。 武大郎的事小,勾结晁盖的事大。 稍有不慎,必受牵连。 高展双目如刺,盯着佟寿,问道:“有何感触?” 佟寿结巴道:“果然证据确凿。” 高展道:“我听说,西门庆与佟知县你交情深厚,可有此事?” 佟寿像被针扎一般弹射起身: “没有!绝对没有! “下官虽然认得那西门庆,但井水不犯河水,从无来往。” 高展笑道:“那就好,要不然的话,兄弟我只能对不住你,将你一并抓了。” 正说着,一名官兵闯进县衙,单膝跪报高展: “回禀老爷,梁山贼寇西门庆已抓捕到案。 “另外抓了两人,一个是西门庆的姘头潘金莲, “一个是梁山的眼线、在紫石街开茶坊的王婆,等候老爷发落。” 高展哼了一声:“将西门庆、潘金莲和王婆带进过来……” …… 第066章 诛西门一箭双雕 时间不大,栾廷玉率领数十名官兵将西门庆、潘金莲和王婆五花大绑押进县衙大院,三个人的嘴里都被塞了破布。 西门庆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瘸着一条腿。 西门庆并不认识高展,只向佟寿“呜呜呜”地挣扎求饶。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何被官兵抓来这里。 潘金莲见到高展,立时猜出此中曲直,只将目光死死盯着他,几乎能喷出火来。 王婆是被官兵从被窝里揪出来的,只穿一身单薄的内衣,在风雪之中冻得哆哆嗦嗦。 高展走到台阶之上,手指跪在风雪中的西门庆,问道:“你可是西门庆吗?” 西门庆惊恐地频频点头。 高展厉声道:“你勾结梁山贼寇、结交匪首晁盖,打砸抢扫,为害乡里,无恶不作, “如今事情败露,我将你抄家缉拿,你有何话说?” 西门庆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想要分辩,但嘴里塞着破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呜呜呜”地摇头。 高展脸色阴冷,慢慢地走下台阶,走到西门庆的近前,低下头去低声问道: “西门庆,你认识我吗?” 西门庆摇头。 高展低声道:“我乃郓城知县高展。” “高展”二字出口,西门庆吓得魂不附体、如坠冰窟。 眼望着高展满目惊恐,立时猜出他是为武大郎报仇而来。 高展冷笑:“你怕了?” 西门庆嘴里发出“呜呜呜”地哭腔。 高展低声问道:“抓你的理由千千万,你可知我为何偏偏说你是梁山反贼?” 西门庆呜呜呜地摇头。 高展冷笑道:“那是因为,通奸有罪但罪不至死。 “如今你成了梁山反贼,便没有人敢保你狗命!” 西门庆顿时呆立无言,片刻会后死命挣扎。 被官兵头上两拳、腿上两脚,西门庆老实了。 高展伸手掏出西门庆嘴里塞的破布。 西门庆立刻苦着脸低声苦苦哀求:“老爷饶命,千错万错都是小人之错, “只要饶了小人性命,小人心甘情愿奉上全部家产!” “你说什么?” 高展明明将西门庆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听在耳朵里,却故意提高声音怒道: “你说佟知县与晁盖勾搭连环?” 高展转头怒视佟寿,佟寿顿时吓得腿脚发软,想要分辩,高展抬手制止,不让他说话。 西门庆急忙压低声音分辩道:“小人没说啊。 “小人说的是,只要老爷饶了小人性命,小人给老爷你送钱!” “什么?!”高展再次提高声音怒道:“晁盖还给佟知县送了钱?” “你算计我?”西门庆已反应过来。 他挣扎怒起,没等站起来,高展突然拽出“汤成匕剑”,横划一刀,割破了西门庆的喉咙。 一片惊呼声中,西门庆鲜血四溅,挣扎许久,死于非命。 官兵松手,西门庆的尸体倒在雪地之上,兀自抽搐。 王婆距离近,吓得像待宰生猪一般胡乱挣扎。 高展嫌恶,反手又一刀,也送她上了路。 眼睁睁地看着西门庆和王婆死在当场,潘金莲早已眼睛一翻,昏厥在地。 高展将“汤成匕剑”上的血迹在王婆身上擦了插入鞘内,怒视佟寿,斩钉截铁命令栾廷玉: “将知县佟寿带上公堂,我与他有!话!要!说!” 高展对佟寿的称呼从“佟知县”变成了“知县佟寿”。 “有话要说”四个字更是带着充满肃杀之气。 佟寿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栾廷玉一扯佟寿,将他“扯”入县衙公堂。 韩丰率领数十名分成两拨,一拨进入公堂左右站立,另一波把守门外,直接接管了阳谷县衙。 高展在公案后面坐了,一拍惊堂木,佟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没等问话已和盘托出,语速极快: “下官冤枉啊,下官从不曾勾结梁山贼寇,更不是西门庆同伙。 “前几日他与潘金莲勾搭成奸,被武大郎撞破,误伤武大郎。 “怕您寻他麻烦,挑了一担金银送给下官,让下官在相公面前讲情。 “下官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并没有答应他,那些金银也一分没花,请相公明鉴。” 佟寿砰砰磕头,如鸡叨碎米。 高展讥讽道:“你果然与西门庆来往甚密。” 佟寿委屈道:“小人实不知他与晁盖勾结,万请相公体谅。” 高展怒道:“体谅什么?体谅你勾结反贼、打砸抢烧吗?” “绝无此事啊,请大人明察。” 佟寿又砰砰磕头。 高展皱眉,沉吟许久,长叹一声:“唉。” 佟寿立刻觉察其中缓和的余地,忐忑不安地问道:“相公能否饶恕了下官?” 高展说道:“你先起来吧。” 佟寿不敢起身。 “唉!”高展又叹口气,许久才慢慢说道:“十年寒窗何其苦,为官一方何其难? “其实,我既不审不问诛杀西门庆,便是不想将你牵涉进来,免得你蹲监入狱、身首异处。 “这样吧,我自具书上报朝廷,先将西门庆与你划清界线, “再为你请功,就说你协助抓捕梁山反贼有功。 “望你以后在阳谷县勤勉从政、好自为之。” “哎呀,多谢相公大恩大德!” 佟寿再次以头触地、砰砰磕头。 …… 佟寿当即命人腾让房间、收拾驿站,安排高展和一众官兵住宿。 转过天来,高展押解了潘金莲回转郓城。 这一趟除了诛杀西门庆、王婆替武大郎出了气,又抓了潘金莲等候武大郎发落,还得了许多财富。 第一笔财富便是抄了西门庆的家,抄得黄金、白银、铜钱、珠宝加起来,竟有十万两之巨。 《金瓶梅》说他家资十万,诚不欺人! 第二笔财富来自于知县佟寿。 他不但将西门庆赠送的金银转赠高展,又备了五千两银子的重礼孝敬高展。 这些钱财都是他上任阳谷知县以后捞的。 本打算送回老家,却只能先送给高展保命。 高展满载回归。 队伍出了城,绕道去接上武大郎。 武大郎脸色蜡黄,奄奄一息。 这两日他吃药吐药、吃饭吐饭,连眼睛都睁不开。 请了几个大夫都无计可施,让准备后事。 高展可怜武大郎,暗暗想着,就算死也要让他出了恶气吧。 便将诛杀西门庆和王婆,抓了潘金莲的事情详详细细、一五一十讲给武大郎听了。 武大郎顿时睁开了眼睛,竟神清气爽了许多。 高展急忙命人给他盛来饭食。 武大郎一口气吃了三碗,大病去了一半,甚至能下床给高展磕头谢恩。 高展大喜,给他专门安排了一辆马车,带着他返回郓城县疗养。 至于如何潘金莲如何发落,高展在路上与武大郎商议。 武大郎犹豫半天,长叹一声:“好赖夫妻一场,由她去吧。” 高展依了武大郎,命栾廷玉送了潘金莲十两银子。 将她扔在一个小镇子,任其自生自灭。 栾廷玉办妥以后回来复命,对高展说道:“那妇人请我带话给相公。” 高展问道:“她说什么?” 栾廷玉道:“他说一切都由你而起,你却绝情无义。” 高展道:“然后呢?” 栾廷玉道:“只有这句话。” 高展叹了口气。 一旁的扈三娘听了便不高兴。 …… 高展诛杀西门庆的事情传开以后,轰动了整个阳谷县。 老百姓对高展又爱又怕。 爱的是他为民除害、锄强扶弱; 怕的是,他嚣张霸道,睚眦必报,凶残可怖,形同瘟神。 夜半三更提到高展,小孩吓得不敢啼哭。 知县佟寿思来想去。 猜测西门庆勾结梁山是假,高展公报私仇是真。 但这都不重要了。 西门庆已被打上梁山反贼的烙印,划清界线已是大幸。 至于能否被朝廷记上一功,随他去吧…… …… 第067章 武二郎报恩投靠 半个月后,武大郎在好几位大夫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康复。 高展话付前言,给他安排了一处阔大的宅院,亲自将他领到高大的门楼外。 武大郎像做梦一般:“这是给我的? “如此大的院落、这么多间房屋,小人哪敢消受?” 高展大笑:“院子大点、房子多点好,等武二哥来了,你们兄弟团聚,住起来宽敞。” 武大郎跪倒磕头,千恩万谢。 又将武大郎领到最繁华的一处大街,在一家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的炊饼铺门前停下脚步。 店铺的门楣上挂着木刻的金字牌匾: “大宋郓城武大郎炊饼”。 工艺、书法、雕刻都十分考究。 店铺的四五个伙计忙里忙外,和面蒸饼、卖饼收钱。 门前排着许多等着买饼的顾客。 看到高展,纷纷问好:“高知县好!”“高老爷安康!” 还有人将买好的烧饼送给高展吃。 高展不客气,拿了就吃,呜呜囔囔说着“谢谢”。 那人像被宠幸一般,面带骄傲神色。 高展吃着炊饼指着店铺对武大郎说道: “这间店铺是我自作主张替你开的,牌匾已经挂起来了——‘大宋郓城武大郎炊饼’。 “随便起的,不喜欢就改。 “厨房里锅灶笼屉一应俱全,都是新置办的,不合用再买。 “这些忙里忙外的伙计,也是我自作主张替你雇的。 “这几天你在养病,我就让他们先把店开起来。 “从今天起,活计都让他们干,你只管当掌柜收钱即可。” 武大郎做梦都不敢想竟有这样的好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哆嗦的嘴唇,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着: “这这……这如何使得啊? “这么大的铺面可以开上一家酒店,卖炊饼如何用得了这么大的地方?” 高展大笑:“地方大,那就开个咱大宋朝最大的炊饼铺,你就做这大宋朝最大的炊饼店掌柜。 “以后郓城县衙所用炊饼,指定用你家的,这就叫做‘郓城官方唯一指定炊饼’。” 众人都大笑起来。 高展招呼忙活的伙计:“你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我来作个介绍。 “这位武大官人便是我向你们提及的掌柜,都过来问好。” 五六个伙计纷纷走出店来,齐刷刷排成一排,冲着武大郎深鞠一躬:“掌柜好!” 武大郎哪受过这样的礼遇,急忙鞠躬还礼:“好好好……这个这个……” “这个”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高展便接过话头,对伙计们说道: “武大官人是我大哥,你们要好好干活,谁敢偷奸耍滑不听话,别怪我不客气!” 伙计们哪敢有半点怠慢,都恭敬着武大郎。 高展顺势嘱咐武大郎: “大哥,你且在此看着他们干活,谁敢怠慢,只管来告诉我。 “日常用度但有所需,都可到县衙来找我。 “我料定,早晚有一天武二哥必来郓城,你们兄弟二人必有团聚之日。” 武大郎感恩至极,又要跪倒磕头,被高展拉住了。 ……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高展带着扈三娘、韩丰、赵能、赵得沿街巡视。 身后突然赶来两人叫住高展。 那两人一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骨健筋强,浑身上下有百斤力气。 另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正是武大郎。 武大郎指着高展对那大汉说道: “这便是咱家的恩人、郓城县的父母高知县,你快快磕头。” 那大汉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 “恩相在上,小人拜谢誓死难报大恩大德。” “快快起身”,高展急忙将大汉搀扶起来,上看下看,问道: “你莫不是江湖上走南闯北、赫赫有名,景阳冈上连喝十八碗烈酒, “而后赤手空拳、三拳两脚便打死一头吊睛白额猛虎的武松、武二哥吧?” 武松道:“正是小人!” “哎呀呀,太好了!”高展大喜。 扈三娘、韩丰、赵能、赵得都很吃惊。 高展两赴阳谷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武松。 虽然多次说到武松“身材长大”,但有一奶同胞武大郎作比较,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敢对武松的身材相貌太过期待。 没想到,武松果然如高展所说,是个顶天立地,天降魔星、地生太岁般的人物。 高展感慨道:“我日思夜盼,只盼结交英雄, “没想到武二哥竟突然来到这郓城县,莫不是在做梦么?” 武松道:“小人原本要去清河县寻找家兄,不想在景阳冈上打死老虎,后被请到阳谷县受赏。 “阳谷知县佟寿一听我是武松,就嘱咐我到郓城县来拜相公。 “他还将相公两赴阳谷惩治恶徒、诛杀奸夫,救下家兄性命的事情详细告知小人。 “相公对我兄弟二人恩重如山,若相公不弃,小人愿牵马坠蹬、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高展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郓城正在用人之际,二哥若无去处,就留在我的身边帮我做事吧。” 武松再次拜谢:“小人愿做牛做马,追随相公。” 高展大笑:“先不说这个,且随我到县衙喝上一顿大酒。” 又命赵能赵得:“赵能,你去知会厨上赶紧准备,我要大摆宴席款待武二哥; “赵得,你去通知杨志、栾廷玉、朱仝、雷横、杜兴、凌振,同来与武二哥宴饮,今日不醉不归。” 赵能、赵得去了,高展带着武松返回县衙,为他接风。 杨志、栾廷玉、朱仝、雷横、杜兴、凌振都来与武二郎见了。 席间问起武松景阳冈打虎之事。 武松讲了,众人惊呼不已。 众人从傍晚饮到三更,相谈甚欢。 酒罢,高展留武松在自己房间里同床安歇,又聊了许久。 武松将行走江湖的经历都与高展说了。 说到在柴进庄上遇见宋江一事,话里话外对宋江尊敬有加。 在他心目中,高展排在第一,宋江便能排在第二。 高展说起宋江原是郓城县书吏,曾在他手下做事。 顺便问武松,宋江是否说起自己。 武松直言并未提及。 次日起来,高展重新安排宴席,杀牛宰羊,管待武松。 又送钱送物,吩咐人买绢买布,给武松做衣裳。 武松推辞不要,高展命人就将绢布送到武大郎的家里。 武松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大恩未报,又受恩赏,越发过意不去,多次在高展面前提及,要为他建功立业。 高展笑道:“不急。我任郓城知县快满两年,眼下朝廷来人,要我进京述职,你且陪我进京吧。 “一来给我做个护卫,二来带你到京城逛一逛,开开眼界”…… …… 第068章 清障碍定计诱杀 话说,高展为何要带武松去京城? 因为他要带武松见一见汴京的繁华,正一正武松的三观。 水浒世界,武松什么都好,却偶尔蛮横无理、不辨善恶,只顾江湖小义,迷恋快意江湖。 英雄好汉当为推动盛世繁华、民生安泰而生。 而不是打家劫舍,追求所谓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 妄杀无辜的所谓“快意恩仇”,或许意味着无辜百姓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高展确信,只有带武松见识了大繁华,他才会看清江湖的粗鄙、龌龊与苟且。 只有让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才会改变他只讲义气、不辨善恶的三观。 最终心甘情愿为己所用。 …… 高展将扈三娘、杨志、栾廷玉、朱仝、雷横、杜兴、赵能、赵得,以及武松等人招来议事。 告诉他们进京述职之事,让他们做好郓城守卫。 杨志明白官场的门道,立刻敏感地意识到,高展或要升官。 高展的背后是太尉高俅,朝里有人好做官,高展不可能一直留在郓城县做个小小的知县。 当了两年知县,履历足够提拔。 于是恭喜道:“恭喜相公,相公此去汴京,定是要提拔了吧?”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又担忧。 近两年下来,高展早已成为众人的主心骨,高展的选择影响他们的命运。 扈三娘更是早已将自身与高展绑定。 于是当先问道:“提拔去哪里? 其他众人也纷纷问道:“相公是要离开郓城了吗?” “相公离开,郓城怎么办?” “要调去汴京做京官吧?” 扈三娘一听“做京官”更是警觉: “你回汴京,我当……” 她要问“你回汴京,我当如何?” 话到嘴边,没有问出口。 高展笑道:“只是述职而已,何来提拔? “就算提拔,我也不会远离郓城。” 扈三娘道:“朝廷要调你做个京官,你敢违命不从?” 高展笑道:“我不要在汴京做官。 “朝廷上下全在勾心斗角,行动坐卧都是条条框框,哪有当个地方官来的惬意? “若是调我做个济州的太守、通判,或者掌兵的都监,我倒可以考虑。” 扈三娘转忧为喜,众人也都宽心。 高展若是到济州上任,郓城县还在他的治下,对在场的众人都有好处。 事实上,他们哪里知道高展的想法,他要下一步大棋! …… 进京述职,要做的准备不少。 除了常规准备以外,高展早已命人找来方圆百里最好的画匠, 花了半月有余,共同绘制了一幅“郓城百业图”, 将郓城的繁华、市井的店铺浓缩在一张长卷之上。 又命人撰写了一份呈报文书,盘点了郓城县这两年户籍和人口的增长数据。 高展又将数据翻了两番虚报。 杨志主动建议:“相公此去京城,要多多置办重礼, “打点朝廷上下,不能因小失大,影响了相公的前程。” 高展摆手道:“无须准备!给太尉府准备些礼物即可, “有钱不如花在郓城县百姓和众兄弟身上。” 众人一听,肃然起敬。 尤其武松,暗竖大拇指。 认定高展与其他贪官污吏截然不同。 高展想的却是,上面关系硬,无须送礼。 即便送礼,从太尉府支出就行了,太尉府有的是钱。 最后敲定随行人员。 高展钦点了九个人:扈三娘、韩丰、武松、凌振、杜兴、赵能、赵得,以及秋月、海棠。 武松要带,为正他三观。 韩丰要带,他是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 再者,他老娘还在汴京,他要回去探望老娘。 扈三娘要带,多少有点见公婆的意思。 带上凌振、秋月、海棠,也让他们回家探亲。 带上杜兴,是要把他留在汴京做一件大事。 此事高展已盘算许久,只待实施。 带上赵能、赵得,多少有点敲打朱仝、雷横的意思。 高展对朱仝、雷横心有芥蒂,总觉得他二人与自己貌合神离,不敢轻信。 给他们解释却是,郓城县离不开他们。 需要他们抓差办案,维持县境安宁。 不带栾廷玉和杨志,才真正是因为郓城县离不开他们。 他们肩负守卫县城、保境安民的重任。 行程确定,栾廷玉心思缜密,建议高展: “此去汴京,平安为要,应多带人马,以防山贼拦路打劫,尤其要防那梁山贼寇。” 自打晁盖上山,梁山势力迅速壮大,已啸聚了三五千喽啰。 除了郓城,方圆百里的大小县城、富庶乡镇和望族大户,都曾遭梁山抢掠。 他们也曾想来郓城借粮,派出许多密探刺探郓城虚实。 好在郓城县兵精粮足、城高水深,他们才不敢贸然动手。 怕高展不以为意,栾廷玉又提醒道:“小人还听说,那梁山上的四寨主、豹子头林冲,屡屡叫嚣与相公不共戴天, “小人怕他听说相公返京,沿路设下埋伏,还请相公早做准备。” 高展点头,觉得有理。 武松抱拳道:“小人不才,随行护卫,谅他林冲伤不了相公半根寒毛。” 栾廷玉道:“武二哥武艺超群,人所共知, “怕只怕贼人众多,武二哥双拳难敌四手,难护相公周全。” 高展问道:“栾总教头心思缜密,早有计较吧?” 栾廷玉道:“小人有个小小的计策,可为相公清理障碍。” 高展示意道:“请栾总教头赐教。” 栾廷玉急忙说道:“赐教不敢,相公启程之前, “可选派一队精兵,扮作相公出行的模样,作饵诱敌,吸引贼寇来劫。 “贼寇不来还则罢了,贼寇若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高展赞叹道:“栾教头好计,那么谁去诱敌作饵?” 武松报恩立功心切,说道:“我愿扮作相公的模样为饵,诱杀贼人。” 栾廷玉摆手笑道:“武二哥不合适, “最好找个长相、身形与相公相仿的官兵,扮作相公的模样,方可为诱敌之饵。” 高展问道:“可有人选?” 栾廷玉道:“我已找好人选,身形体貌与相公都有三分神似。” 又说道:“最好再找一个与扈姑娘身形相仿的二人, “陪在假相公的身边,更能骗过贼人。” 扈三娘道:“还找什么?我亲自走一趟便是,正好杀一波反贼!” 武松唯恐捞不着报恩的机会,再次自荐道: “即便不能扮作相公的模样,我也可扮作普通官兵,一路随行,伺机反击, “定让贼人有来无回,片甲不留。” 栾廷玉道:“就算武二哥不说,我也要请你走一遭。 “当然,你一人带队孤单,我陪武二哥一同前去,都扮作普通官兵的模样。” 杨志、朱仝、雷横、赵能、赵得纷纷请命,也要一同前往。 栾廷玉道:“不可奇胜不顾家,杨县尉和诸位都头当留在县城,以防贼人突袭借粮。 “有你们守在县城,就算他梁山贼人倾巢而出,也奈何不得。” 高展点头拍板道:“请栾教头全权安排就是。 “只有一点,那林冲是个大才,我早就有意招揽到麾下、为我所用, “你等宁可错放、不可错杀,切记!” 栾廷玉道:“小人记下了。” 此事敲定,栾廷玉即刻命人在郓城内外散播消息, 说高展三日后要回京述职,随行携带大量金银财宝。 郓城县里隐藏着梁山上的密探。 平日里扮作花儿乞丐、小商小贩,随时掌握郓城县的大小动态。 一听说高展要带着财宝回京述职,立刻赶到梁山脚下的酒店里,将消息通报给旱地忽律朱贵。 朱贵不敢怠慢,将消息传给林冲。 豹子头听了拍案而起:“正好诛杀这厮……” …… 第069章 中埋伏刘唐受挫 林冲对高展的仇恨从未有丝毫消减。 上次截杀未果,愤恨郁结于心,做梦都想再寻个机会诛杀高展。 高展在郓城县官声极佳,传到梁山之上,林冲充耳不闻。 晁盖、刘唐、杜迁、宋万时常规劝,要他静待良机,方好报仇。 高展在郓城县招兵买马、广揽英雄。 林冲千等万等,苦无良机,只得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一杆枪上,日夜练习。 还在房前树了一个木桩,木桩上写上高展的名字,每日里扎上三五百枪才肯罢休。 每每见此,林冲的妻子张氏便如鲠在喉—— 林娘子想替高展说句话,“改邪归正”的高展并没有那么可恨。 想劝林冲放下仇恨与执念,却终归不敢说出口,唯恐林冲多想。 这一日,林娘子正在房中纺线,林冲大笑着进门,招呼道: “娘子,报仇的时机来了。” 林娘子内心一凛,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官人说什么?” 林冲抓了林娘子的双手,说道: “密探来报,淫贼高衙内要返京述职,为夫正好半路截杀,要了他的狗命。” 林娘子面色难看,欲言又止。 林冲到水井边磨枪,林娘子坐立不安。 思来想去,走到他的近前,犹豫着说道: “官人,这仇咱不报了,可否?” 林冲误以为林娘子担心他的安危,抬头宽慰道: “娘子放心,为夫不会有事,稍后我便去找军师筹划,确保万无一失。” 林娘子还要说什么,林冲却把蛇矛枪磨得“嚓嚓”作响。 枪头用水一冲,在阳光下凛凛泛着寒光。 林娘子不敢再开口。 磨好了枪,林冲用棉布将枪头、枪杆擦拭一新, 提着大枪对林娘子说道:“娘子只管在家静待佳音。” 林娘子魂不守舍,眼望着林冲提着大枪大踏步出了门。 聚义厅上,林冲将带队伏击高展的计划讲了。 晁盖当先响应:“我要亲率一支队伍截杀高衙内,为贤弟报仇。” 刘唐急忙附和:“杀鸡何须宰牛刀,大哥只管留在山寨,由小弟代劳,砍了狗官的脑袋为林教头出气!” 阮小七道:“小弟愿一同前往!” 阮小五道:“都说郓城钱粮堆积如山,依我之见,不如先杀狗官,再取郓城。 “只要抢了郓城的钱粮府库,足够咱山寨三五年用度。” 众头领纷纷响应,吴用却手捻着胡须不发一言。 晁盖问道:“吴教授想些什么?” 吴用道:“小生以为,草率伏击并不稳妥。” 林冲压着火气问道:“有何不妥?” 吴用道:“非是我不体恤兄弟报仇心切,可郓城县里兵多将广,不容小觑。 “抛开朱仝、雷横不谈,还要防备四员大将。” 林冲问道:“哪四员大将?” 吴用道:“一是与林教头交过手的县尉杨志,他乃是名门之后,武艺高强。 “二是马兵官兵总教头栾廷玉。 “他曾是独龙冈祝家庄的枪棒教师,有万夫不当之勇, “凭借一杆铁棒,万马军中可取上将首级。 “三是一员女将,乃是独龙冈扈家庄的一丈青扈三娘。 “她既是高衙内的未婚妻,也是他的女护卫,巾帼翘楚,功夫了得。 “四是高衙内身边的贴身护卫,虽不知姓字名谁,却听说是个冷血无情的绝顶高手。 “林教头请想,若杨志、栾廷玉、扈三娘和那护卫四人保护高展同赴汴京,林教头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得手! “所以,若要得偿所愿,须当仔细筹谋。” 林冲问道:“军师有何高见,烦请教我?” 吴用沉吟半晌,说道:“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林冲问道:“如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吴用道:“先布疑兵、虚张声势,佯装要攻打郓城县。 “杨志、栾廷玉必定全力守城,不敢妄动。 “四员大将,四去其二,胜算大增。 “到那时,林教头再多带兄弟、多率兵马,拦路伏击,要取高衙内性命便容易多了。” 林冲大喜:“军师高见,林某佩服。” 其他众人也纷纷称赞吴用妙计。 打定主意,派出密探,查实高展回京的准确时日和行走路线。 吴用亲自率领杜迁、宋万和两百名喽啰兵,打出“梁山”的大纛旗。 光天化日、大张旗鼓,兵发郓城,作出大举进攻郓城的姿态。 林冲率领赤发鬼刘唐、阮氏三雄,点起两百名喽啰兵,绕路前往伏击地点。 晁盖本想要亲自率队设伏,被众兄弟劝住。 林冲等人在路边的密林和山石之间藏了。 所有的马匹也都摘了銮铃、带上嚼子,发不出声音,只待高展路过。 刘唐对林冲说道:“待狗官到了,我去对付他的护卫, “阮家三兄弟对付扈三娘, “林教头可直取高衙内,今日便是高衙内的死期。” 阮小二道:“狗官狡诈,当小心行事。” 刘唐哼了一声:“怕什么?杨志和栾廷玉不在狗官身边,其他都是乌合之众。 “要我说,你们兄弟三人都不必前来,我一人便将扈三娘和那护卫都杀了!” 阮氏三雄大笑。 日上中天时分,鸟叫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 这是流星探马的暗号。 众人闻听,立刻警惕起来。 远远望去,果见官道之上来了一队人马。 走在最前面的二人最为显眼: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知县的官服; 另一人是个女将,银甲红袍,英姿飒爽。 不用说,他们便是高衙内和扈三娘! 往后看,跟着三五十名马步官兵。 再往后是许多马车,每一辆马车都车帘低垂。 众人推测,车上必是高衙内的女眷和贪污受贿的赃银。 凡是贪官污吏,哪个不是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五奴六婢、乱七八糟? 正好,今天将高衙内杀了、赃银抢了,女眷拉到山上,安置给山上的兄弟们。 “准备!”林冲低声号令,众人严阵以待。 待车仗靠近,林冲翻身上马,蛇矛枪一举,大喝一声:“给我杀”! 当先冲出密林,带领刘唐和阮氏三雄掩杀过去。 哪知道,一声号炮震天响,官道之上的人马不退反进,一个个挺枪刺矛,如豺狼虎豹般迎杀上前。 从那十多辆马车之上,“呼啦啦”跳下两三百号官兵,各拉刀剑也往前杀。 林冲暗道不好:“中计了!” 有心带队回撤,刘唐大喝一声:“都是乌合之众,怕他何来?杀!” 他高举朴刀、迈开大步,迎着官兵直杀过去。 迎面撞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兵,手舞着一条镔铁大棍。 刘唐力劈华山,举刀就砍。 那官兵横棍一挡,“当”的一声,朴刀应声磕飞,刘唐被震得后退数步,虎口震裂。 不容刘唐丝毫喘息,那官兵鸳鸯步紧逼上去,抬腿猛踹,正中胸口,将刘唐踹出一丈多远。 刘唐翻身而起,却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趔趄跌倒。 又感胸口发闷、口里发甜,“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手捂胸口,暗暗叫苦: “哪里来的官兵,好他妈厉害!” …… 第070章 显神威武松扬名 “赤发鬼”刘唐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竟然有如此大的气力。 不是说郓城县叫得上的大将只有杨志、栾廷玉、扈三娘和高衙内的护卫吗? 此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这官兵不是别人,正是扮作寻常官兵模样的武松武二郎。 初来郓城,没有趁手的家伙。 只在兵器库中随便拣了一条镔铁大棍使用。 武松见一击制胜,立功心切,举棍便砸。 林冲马快枪急,及时赶到,一枪刺出。 武松横跳躲开,却也失了打死刘唐的先机。 喽啰兵抢了刘唐后撤。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各舞一把钢刀来战武松。 武松舞动大棍横推竖挡、扫刺劈砸,以一敌三,应对自如。 时不时棍里夹脚,踢翻这个,踹倒那个。 阮氏三雄被打得火冒三丈,却三不敌一。 哪来的大汉,竟有如此惊天的本事? 另一边,也作寻常官兵打扮的栾廷玉骑一匹大白马,手舞铁棒与林冲斗在一处。 这两人,一个舞长枪枪急马快,一个挥铁棒棒重千钧,转眼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郓城的官兵与喽啰兵早已混战在一处。 官兵人多,训练有素,喽啰兵人少,加之被“反伏击”,早已乱了阵脚,扔下数十具尸体,四散溃逃。 一直陪在“假高展”身边观战的扈三娘手痒。 心说再不打就没机会了,我何必护着一个“假高展”,杀一波反贼何等快意。 于是催动胯下马,手舞日月刀,与栾廷玉双战林冲。 栾廷玉的武艺与林冲仿上仿下,林冲即便胜出,也必在一百回合以外。 半路杀出个扈三娘,林冲以一敌二顿感吃力。 暗暗恼火:“只怕今日要杀高衙内万万不可能了,且将刘唐救回山寨,再觅良机吧。” 打定主意,“扎、扎、扎”, 手里的丈八蛇矛“金鸡乱点头”连进数枪,逼退栾廷玉和扈三娘, 拨马佯攻远处观望的“高衙内”。 栾廷玉叫道:“保护高知县!” 催马就追,扈三娘侧面救应。 说是救应,实际上还是堵截林冲。 那假知县也是个好手,暗摸利刃,等待致命一击。 哪知道林冲只是要声东击西。 待栾廷玉和扈三娘去救护“假高展”,急忙拨转马头,旋到刘唐近前, 一个“镫里藏身”,抓住刘唐腰间丝绦,提上战马,逃进密林。 栾廷玉张弓搭箭,本有机会射杀林冲,想到高展嘱托——“宁可错放,不可错杀”,便收了弓箭,随他逃命。 那边厢,“阮氏三雄”合力战不倒武松。 见大势已去,林冲又已救下了刘唐。 阮小二大叫一声:“撤!” 三兄弟分三个方向各自撤退,也钻入了密林。 官兵放箭,阮小二胳膊中一箭。 武松迈开大步追入密林,只打死了几名喽啰兵,未能追上阮氏三雄。 折返回来,与栾廷玉、扈三娘等人打扫战场,返回郓城县不提。 再说林冲等人。 逃到安全之处,查点人马,折损大半。 察看刘唐伤势,见他面色惨白,受了内伤。 阮小二伤势虽不严重,却流血不止,赶紧送回山寨调养。 晁盖、吴用、公孙胜都来探望。 阮小七大骂高衙内狡诈,将伏击中计的经过详细讲了。 林冲说道:“此次行动虽遭伏击,不是关键败因。 “败就败在那名手持镔铁大棍的官兵身上。 “他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只用一招便打伤了刘唐兄弟,坏了咱的计划。 “单论步下征杀,恐怕只有东京相国寺的鲁智深能与之抗衡。” 吴用疑惑道:“那女将无疑是扈三娘,那跨马征杀、手使铁棒的官兵必是铁棒栾廷玉,可那大汉从未听过,不知道他是何人。 “若能招来梁山,岂不是多了一员虎将?” 随即唤来一名密探,命他乔装打扮,混入郓城,查问大汉的身份来历。 数日以后,密探回报,已查明大汉的身份: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景阳冈上赤手空拳、醉酒打死猛虎的武松武二郎。 众人惊呼,原来是他,怪不得如此厉害! 又问密探,打虎英雄为何甘心替高衙内卖命? 密探便将高展两赴阳谷、救护武大郎的事情讲了。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晁盖道:“高展对他哥哥如此大恩,难怪武松誓死效命!” 吴用感慨道:“这样看来,高衙内绝非普通的纨绔子弟,而是高贤大才! “也难怪短短两年,他能将郓城县治理得如此繁华。 “两相比较,倒显得梁山之上人才凋敝,缺兵少将,拓展乏力。” 晁盖深以为然,说道:“咱梁山也应广招天下贤才,壮大山寨声威。 “刚才林教头提及相国寺的高僧鲁智深。我听闻,他与一个唤作操刀鬼曹正的好汉占据了二龙山。 “应派一位兄弟盛情邀请,同来梁山聚义。” 林冲道:“林某与智深师兄亲如兄弟,愿去二龙山邀请他与曹正同来梁山。” 晁盖大喜:“那就劳烦林教头辛苦一趟。” 吴用想起一人,说道:“咱山寨的恩人、及时雨宋江逃亡在外多时,不知下落。 “若能将他招来山上,五湖四海的好汉必将慕名而来、千里来投。” 晁盖道:“吴教授与我想到了一处,只是不知宋押司身在何处。” 吴用道:“只要尽心寻访,早晚必能访到,天王放心,我即刻派人寻访……” …… 不提梁山众头领,再说高展。 选定了良辰吉日,带领扈三娘、韩丰、武松、凌振、杜兴、赵能、赵得、秋月、海棠,以及三十名官兵,返京述职。 一路无话,汴京城近在眼前。 高展命人快马加鞭先去通报太尉府。 太尉高俅听说高展回来,喜出望外,立刻让老都管高聚财带人出城迎接。 高俅本人亲自迎接到府门以外。 见到高展,拉着双手左看右看、嘘寒问暖。 又留意到高展带回来的这些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丑有俊。 特别留意到武松。 高展作了介绍,重点说到他曾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猛虎,惊得高俅如见天人。 暗暗欣慰高展竟能笼络如此天神般的英雄人物。 高俅又问起扈三娘。 高展一笑,说道:“此人说来话长,容我回家慢慢禀说。” 高俅立刻明白了大概,却不开心。 堂堂太尉的儿子,如何能娶一个山野的丫头? 漂亮没用,门不当、户不对! 进入太尉府,武松、扈三娘、杜兴、赵能、赵得等人如进大观园。 哪见过如此阔大、辉煌的院落? 不由得连步子都轻了。 高展命老都管给众人安排住处,又带着秋月海棠去见高俅的父母、妻妾问安。 即便逢场作戏,该做的戏也是要做的。 太尉府大排宴宴,为高展接风,款待随行人员。 饭罢,高俅单独将高展叫到书房说话,商谈述职调任的正事…… 第071章 高衙内拒做京官 话题先从扈三娘说起。 高展将扈三娘夸成了一朵花。 说她秀外慧中、温柔体贴、知书懂礼、贤淑孝顺、万里挑一。 最爱琴棋书画,最怕打打杀杀。 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高俅不悦,告诫高展,可以将扈三娘收在身边做个丫鬟,却坚决不能娶她为妻。 堂堂太尉府的少太尉,娶妻应门当户对。 高展暗自呵呵,索性岔开话题,不提扈三娘。 高展说起这两年来当知县的经历,七拐八扯、连吹带编。 难免渲染一些“与梁山贼寇交锋”的惊险场面,一直聊到半夜三更。 高俅听了唏嘘不已、感慨万千,道: “我儿在郓城当知县竟吃了如此多的苦头!” 旋即话题一转,说道:“不过我儿放心,为父已替你铺好路子,升你在开封做官,不用再回那穷乡僻壤……” 高俅等着高展磕头道谢。 哪知道,高展不但不着喜色,却眉头紧皱。 高俅问道:“我儿为何这副模样,你不想回朝做官吗?” 高展道:“我想返回郓城县。” 高俅不解:“为何?一个小小的知县,当了两年还没当够吗? “更何况贼寇成群、日难夜险,你又何苦?” 高展道:“我要剿灭梁山贼寇,贼寇不除,誓不回朝。” 高俅满脸诧异,根本不信,因为不合常理,哪有为了剿匪不升官的? 剿匪、升官,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没有外人在场,我儿不必打官腔。” 高展道:“我就是这般想的。” 高俅眉头皱得更紧,试探着问道:“我儿莫不是郓城县有所牵绊?” 高展想了想,道:“也算是吧!” 这倒像是实话。 高俅问道:“是为那扈三娘?” 高展想了想,道:“不光她。” 高俅误会了,以为还有其他女人,便说道: “天下的女子多的是,偏偏那郓城县的女子能讨你的欢心吗? “只要你回来,我在这东京汴京挑选三二十个女子给你。 “你若看不上,我让各地州府为你再挑选好女子送到京城来,总好过你在郓城认识一些乡野村妇。 “再不济,将那扈三娘连同将你看上的所有女子都接到京城来。 “太尉府这么大,还容不下几个女人吗?” 高展闷头不语。 高俅问道:“还有其他事?” 高展道:“剿匪!贼寇不除,誓不还朝!” 高俅大怒,一拍桌子:“天下的官吏也多得是,没你就不剿匪吗?” 高展又闷头不语。 高俅压着火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儿,你可知为父都是为你好。试问天下的大小官吏谁不想到做个京官? “为了来到京城,多少人拉着金银求告到咱家门下尚且达不成愿望,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展坚持道:“你若为我好,不如安排我原地升官,给我擢升济州太守,让我在济州干一番大事。 “蔡太师的儿子、女婿、门生都在地方做官,当地方官自有当地方官的好处。” 高俅气道:“人家在地方做官,你也在地方做官。人家三节两寿给家里送来金银财宝堆积如山,我却连个大子儿都没见你送来过。 “更何况,你想当太守就能当太守吗?现如今济州太守是蔡太师的侄子,他如何肯让出位子给你?” 高展道:“做不了太守,做个通判也好,最好兼任兵马都监。” 高俅怒道:“当都监!当都监!你想的还是领兵打仗、剿匪平乱的事,剿匪平乱就那么好玩吗? “算了算了,今日夜深,我不与你争竞,你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高展无所谓,将秋月、海棠叫进来伺候他睡觉,顺便叮嘱她们: “若是太尉明日问起我为何执意要回山东,你们当这般说……” …… 转过天来,高俅又来说教,任他千说万说,高展铁了心,就是要回山东。 老都管见高俅着急,私下给他出了个主意: “相公,小衙内一心要回郓城,其中必有蹊跷,不如找来秋月、海棠问问,兴许能摸清背后的症结所在。” 高俅点头,有道理。 便让老都管将秋月、海棠叫来。 高俅就摆出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样子。 先嘘寒问暖道辛苦,随即转入正题,问高展为何执意要回山东。 秋月、海棠都说:“公子爷立志剿匪,报效朝廷。” 反复追问,两人都是类似的说法。 把个高俅给气的够呛,埋怨高展放着太平官不做,脑子搭错了筋。 剿匪平乱是傻子的勾当,咱高家什么时候干过这些正事? 高俅几日不理会高展。 高展乐得逍遥自在,带着武松、扈三娘、杜兴、赵能、赵得等人游逛汴京。 嫩蕊吐黄时节、京都繁华之地,华灯耀夜时刻、处处笙箫之所。 武松、扈三娘、杜兴和赵能、赵得等人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赵能、赵得看什么都新鲜,一路问个不停: “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 “三层楼的酒楼如何修上去的?” “为何汴京的女子胸口露出那么多?” “他们趴在楼上招呼咱进去玩,咱能进去吗?” 还悄悄问武松:“刚才跑过去那个是太监吗?太监到底割的什么?黄瓜还是杏?” 武松不耐烦道:“我哪知道?” 杜兴笑着解围道:“太监阉割叫做‘去势’,全割,一点不留。” “哦”,兄弟二人恍然大悟的表情。 赵能道:“原来男人那些东西叫‘势’?‘大势已去’说的就是太监吧?” 颇受启发的赵得咕噜着眼珠子问道:“那气‘势’汹汹、仗‘势’欺人、‘势’不可当说的是……” “去去去!打住吧你俩!”杜兴也无语了。 走一路、看一路。 杜兴满脑子生意经,暗暗琢磨,如此繁华之地,若在这条街上随便开上一家店,一天至少挣出百八十两银子。 看满大街穿红挂绿的女子,扈三娘难得对比自己的衣饰。 望着那许多彩帛铺、绸缎庄、裁缝店,也难免心动。 高展一掷千金为她买了许多华美的衣服、鞋袜,让店里的伙计送到太尉府上。 扈三娘满心喜悦。 在汴京城连逛了数日,许多热闹繁华的地方都逛遍了,有名号的馆子吃了一家又一家。 这一日夜里,几个人又到八马御街的丰乐樊楼之上用餐,占了樊楼最高的观景阁。 扶栏北望,灯火辉煌的宫廷御苑尽收眼底,隐隐传来笙鸣鼓乐之声。 向下看,便是热闹繁华、人流涌动、店铺鳞立的街道。 高展要正一正武松的三观,便指着这繁华的街道问武松道: “武二哥,你在这繁华街道上看到了什么?” …… 第072章 论英雄纠正三观 武松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逡巡,指着乱糟糟的一处说道: “那小贩的车子翻了,百姓都在帮他。” ——街道上,一个卖糕饼的商贩被挤翻了推车,许多人帮他扶正了推车,还帮他捡拾糕饼。 不哄不抢,一片升平。 高展点头:“还看到什么?” 武松指着对面的铺子说道:“我看到那个孩子在哭,店铺的掌柜是个好人。” ——街道对面,一个五六岁孩子找不见父母哇哇大哭。 旁边铺子的掌柜将孩子领进来,让他坐在高高的柜台上等待,还给他拿了些吃的。 然后站在门口呼叫:“谁家孩子丢了?谁家孩子丢了?” 不大会儿,一对着急的夫妇认领了孩子,对那铺子的掌柜千恩万谢。 高展问:“还看到什么?” 武松惭愧道:“人太多,来往拥挤,小人看花了眼。” 高展问道:“你可曾看到这人间繁华?” 武松道:“自然是看到了。小人天南海北、行走江湖,也算见多识广,却从不曾见过如此繁华圣地。” 高展问道:“你可能看到这安泰和谐?” 武松道:“小人也看到了,小人行走江湖,见惯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江湖仇杀,只有这汴京城一片祥和,让人心平气顺。” 高展问道:“让你择一地而居,你是要选在这和谐安泰之地,还是要选在到处都是打砸抢烧的野蛮之地?” 武松道:“生而为人,谁不想活得安泰和谐、悠然惬意? “相公莫不是在敲打小人吧?小人自小顽劣,还曾伤人外逃,内心有愧。” 高展摆手道:“我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想和你交交心。 “二哥你闯荡江湖、四海为家,义气千秋、快意恩仇, “有斩龙伏虎之力,是当世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我对武二哥寄予厚望,希望你能用好英雄之力,成就千秋美名。” 武松道:“请相公赐教,我当如何用好英雄之力,成效千秋美名?” 高展道:“依我愚见,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当为推动盛世繁华、民生安泰而生, “怀悲悯之心、立英雄之志、成千秋伟业, “而不只是像那些梁山贼寇一样,追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 “更不能冲冠一怒,妄杀无辜,害得平头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武二哥以为呢?” 武松惶恐道:“相公一席话,小人茅塞顿开。 “实不相瞒,小人过去每日所想都只为心中畅快,言行举止都逃不过胡乱任性, “比之相公胸怀大志,愧杀小人。 随后虚心求教道:“小人不过一个蝼蚁莽汉,该如何怀悲悯之心、立英雄之志、成千秋伟业? “具体又该做些什么?” 高展道:“我虽不才,却时时空想,愿在有生之年,创造百八十个繁华富庶的‘新汴京’, “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处处笙歌、升平如意。 “郓城便是范例,我打算从郓城试点,立足郓城、发展生产,辐射济州、放眼山东。 “我相信,只要找到志同道合的有志之士、英雄好汉帮助我、辅佐我,早晚能干成一番事业! “但我深知,凡事前途光明、脚下艰难, “远的不说,郓城周围贼寇并起、打家劫舍,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 话未说完,武松已如醍醐灌顶,抱拳道: “我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若相公不弃,我武松愿誓死追随相公,凭借这一身的功夫,助相公剿匪平乱,创造那百八十繁华富庶的‘新汴京’。” 高展大喜:“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志向不同、格局不同,但有这番志向,武二哥早晚名垂青史,如关二爷那般为万民称颂、塑身立庙!” 武松道:“小人不敢奢望,只愿为相公效犬马之劳!” 高展十分欣慰:“好,武二哥随我入席,我当好好敬你几杯酒。” 当晚畅饮到深夜。 武松、扈三娘、赵能、赵得都喝得尽兴,唯有杜兴却显得心事重重。 当晚回到太尉府,其他人各自睡了。 杜兴睡不着,起身来寻高展。 施礼以后,欲言又止,看看在一旁伺候的秋月、海棠。 秋月、海棠会意,微微万福,自行退下。 高展问杜兴道:“兄长有何事教我?” 杜兴急忙说道:“小人不敢。 “今日在樊楼上,相公与武二哥说的那番话,小人感慨良多、受益匪浅,但有一点小小困惑,特来求教。” 高展笑道:“兄长请讲。” 杜兴道:“小人所言,只怕大逆不道。” 高展笑道:“你就当这是在独龙冈李家庄,尽管畅所欲言。 “无论说些什么,出你的口、入我的耳,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更不会追究兄长的责任。” 杜兴放心了,说道:“相公言说,要创造百八十个繁华富庶的‘新汴京’。 “小人以为,慢说百八十个‘新汴京’,即便十个八个,便是惊天伟业。 “但相公可曾想到,阻挠相公伟业的不光有江湖乡野的贼寇,更有庙堂之上的官吏。 “譬如说,那江南水乡原本富庶,贪官污吏却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再比如,苏杭之地的官吏投上所好,搜罗花石,逼得千万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创业如推车登山、逆水行舟,一人拖车、千夫倒拽,凭相公一己之力如何能创造百八十个繁华富庶的‘新汴京’? “就算创成伟业,又如何够那些贪官污吏败坏的?相公这惊世伟业为谁所创呢?” 杜兴曾与高展在独龙冈李家庄促膝长谈,信任高展,才将这番肺腑之言和盘托出。 高展不说话,只将一双眼睛死盯着杜兴。 一如当初在独龙冈,杜兴的眼神之中闪烁着不甘和野心,与武松等人的眼神截然不同。 高展的语气平缓却无比坚定,说道: “惊世伟业,当然是百姓的惊世伟业,更是我高展的惊世伟业! “凡有阻我者,寇挡杀寇,官挡杀官!” 杜兴眼前一亮,问道:“那赵官家呢?” 高展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杜兴急忙叩拜:“小人懂了,小人愿粉身碎骨,追随相公!” 高展并不搀扶,说道:“既然如此,我正有一事要你去做!” 杜兴道:“上刀山、下火海,杜兴无有不从,相公尽管吩咐!” …… 第073章 东岳庙佳人懊悔 高展道:“我要你从今以后留在汴京,选一处紧要的地方,开一个樊楼那样的顶级酒楼,我出暗资,你当掌柜。” “这是为何?”杜兴不解。 前一刻还说着“惊世伟业”“寇挡杀寇”“官挡杀官”,下一刻却让他开酒楼? 高展严肃说道:“我要你在汴京做我高展的耳目,朝野上下,但有风吹草动,我要悉数掌握。” “原来如此!可是相公,还有比太尉府的消息更灵通的吗?” 高展摇头道:“我高展之志,未必是太尉之志,只怕早晚分崩离析!” 杜兴恍然大悟:“小人明白了!相公放心,小人竭尽所能。” 高展这才将一直跪着的杜兴搀扶起来。 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册子,递给杜兴。 杜兴翻开,见册子上画了许多符号,如同天书一般。 高展道:“这是我写的拼音字母,每个汉字对应一种组合,除我之外无人能懂。 “从今日起,我全部教你,你我之间以后靠它传递信息。 “不管经历多少人的手,也无人识破!” 杜兴大喜:“相公虑事周全,小人佩服之至,怕只怕拼音深奥玄妙,小人学不会。” 高展笑道:“你尽管放心,只要熟知规律,三五岁的孩童也能轻松掌握! “我先教你认识这第一个字母,念做‘a’……” …… 一晃半月。 高展将“深奥”的拼音教会了杜兴。 另花费巨资盘下一座酒楼,改名“太平楼”。 杜兴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挖来许多名厨、管账、帮工,‘太平楼’正式开业。 此事连武松、扈三娘、赵得、找能、秋月、海棠都瞒着。 众人多日不见杜兴,便问高展。 高展推脱说他有事公干,已返回了山东。 这一个月里,高展早已完成了述职,递交了“郓城百业图”和业绩文书。 吏部知道他身份特殊,哪管郓城百业图和文书真假,为高展报了大功。 高俅又多次征询高展的意见,只要他同意,顺势就给他在朝里安排一个官职,以后稳扎稳扎便足以扶摇直上。 奈何高展一门心思,就是要回山东。 高俅无奈,只得疏通关系,为他争取济州太守的位子。 但知县、太守级别差了许多,一步到位不合规制。 加之现任济州太守蔡得亮是蔡京的人,上任不过一年,不便调动。 吏部便与高俅商量,让高展暂任“济州通判”。 自打前任济州通判范无病被高展派韩丰冒充梁山好汉一刀斩了,济州通判一职便一直空缺。 朝廷也曾想再派个通判前来。 哪知道那通判胆小怕事,一听说范无病的下场,便抱病不出,此事便耽误下来。 吏部官员向高太尉承诺,一年以后,济州太守调走,再升高展做济州太守。 高俅征询高展的意见,高展顺势索要济州军权,美其名曰,要为朝廷剿匪平乱。 还要推荐郓城的县丞崔凯接替他,代理郓城知县一职。 高俅在道君皇帝面前吹风。 赵佶念高展忠心可嘉,御笔一挥:准! 这样,高展便被任命为新一任的济州通判,兼任济州兵马都监。 待交接了郓城事宜,便可上任。 …… 要返回郓城了,临行前,高展做了几件小事。 一来,让韩丰接上他的老母亲,带去郓城,随时孝敬。 二来,辗转找到开封府,索要了杨志当初砍杀泼皮牛二后被没收入库的宝刀。 准备带回郓城送给杨志。 三来,让凌振将妻子杨氏搬去郓城,免得牵挂。 四来,在汴京采买许多礼物,带去郓城犒赏手下。 一切停当,选取良辰吉日,辞别太尉高俅, 高展带着扈三娘、韩丰、武松、凌振、赵得、赵能、秋月、海棠, 启程返回郓城县。 同两年前初去郓城差不多,高展骑一匹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走在车仗队伍的最前面。 所不同的是,身边跟了扈三娘。 沿路百姓的目光都被两人吸引了去。 照例东出汴京城,路过东岳庙。 正逢庙会,东岳庙内外格外热闹。 官兵要驱赶百姓让路,高展不让。 自古民怕官,不用你驱赶,他们就都主动让路了,何必再摆出净街的威风? 更何况老百姓差不多快忘掉了“高衙内”,不能再招惹骂声。 此时,从东岳庙里走出来一位女子。 身边跟着十几个丫鬟、仆人,其中一个丫鬟体胖如山。 此女子正是蔡太师的十三女儿蔡筱筱,那胖丫鬟是拾五。 蔡筱筱站在高处正好望见骑在马上的高展,微微心动了一下。 急忙招呼胖丫鬟:“拾五。” “哎,来了!”胖丫鬟凑到女子的身边。 蔡筱筱指着高展问道:“骑马的那人是谁?” 拾五看了看,笑道:“你不认识他吗?太尉府的高衙内啊!” “哪个太尉府的高衙内?” “能是哪个高衙内?两年前上门提亲的那个。 “您看不上她,派我到水榭拦截,吓跑了他。” 女子心头一沉:“他竟是高衙内?没想到竟一表人才。” 拾五笑道:“我早就说他长得好,你非不信。 “上次也在这里,你说就算看上一条狗也看不上他。 “话说回来,你俩倒真是有缘. “两年前你来请香许愿就跟他见过一面,今天许愿又见到了他。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拾五道:“你没看到吗?高展的身边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你呀你,你求佛祖赐一个称心如意的佳胥,佛祖已经帮了你两次,你却都错过了。 “不过也不妨事,你若是看上他,就算他飞到天边,老太师一句话就能将他调回汴京,拉来拜堂。” “去!” 蔡筱筱训斥一声,脸上却红霞绽放,连脖子都红了。 她目光追随着高展,内心颇多懊悔,悔不该当初提亲之时连面都没见。 听说高展担任郓城知县期间年轻有为,颇有建树。 看他的相貌,应该不是虚言。 如此看来,调戏林冲妻子之事倒像是个误会。 或许是风摧秀木,庸碌之辈嫉贤妒能胡言乱语吧? 唉…… 第074章 离旧任百姓难舍 郓城县衙像过节一般。 花花绿绿的各式礼物堆满了大堂,都是高展从京城带来的。 他命县丞登记造册,一一散发给大小官吏,人人有份。 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对高展道谢不止。 发完以后,将杨志叫过来,说道: “杨县尉,我单有一件礼物送你,不知道你能否看得上。” 杨志诧异:“单有一件礼物送我?” 高展伸手从公案下面拿出那把宝刀来,扔给了杨志:“接着。” 杨志伸手接了,定睛一看,“呀”的一声,大喜过望。 竟是祖传的宝刀。 低头抚摸再三,难以置信。 失去宝刀,辱没祖宗,死了都没脸埋进祖坟; 如今失而复得,如何能不激动? 再抬头时,凛凛英雄汉竟眼含热泪,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当即翻身下拜,给高展磕头。 高展急忙绕出来,双手搀扶,玩笑道: “不喜欢就直说嘛,不必大礼拒绝。” 一句话又把杨志说笑了。 “谢相公帮小人取回宝刀。此刀被开封府收缴了去,相公拿回定然费尽周折!” “没有!” 高展道,“我去找滕府尹,见面之后一拍桌子:‘呔,你可认得我堂堂郓城知县吗? “速将我兄长杨志的宝刀归还,若不然,我要你项上人头!’ “滕府尹当场吓尿,乖乖地将宝刀归还。” 满堂官吏哄堂大笑,自然无人相信。 杨志的感激之情反倒更增了三分。 散堂以后,高展将县丞崔凯等重要文职官员,以及县尉杨志、总教头栾廷玉,扈三娘、武松、凌振、朱仝、雷横、赵能、赵得等人留下来议事。 将任命文书取出来给他们看了,说道: “我将上任济州通判,兼任济州兵马都监。” 众人大喜,纷纷道贺。 高展谢贺,说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郓城,临走之前,有几件事与大家商议。” 众人纷纷说道:“相公尽管吩咐!” 高展道:“我去济州,杨县尉、栾教头、扈三娘、武二哥,赵能、赵得,你们随我一同前去,另有任用。 “郓城的事情就要仰仗其他在座的各位。 “崔县丞,你来暂代郓城知县,半年内我来运作,将你扶正。 “其他文职官员都官升一级。” 在场的官吏大喜,纷纷磕头谢恩。 高展又对朱仝、雷横说道:“朱都头、雷都头,你二人行事周全,最得我的信任。 “又原本兼任虎卫营和狮卫营指挥使,我要将最重的担子压给你们, “请你二人暂代正、副县尉,接替杨县尉掌管郓城兵马、训练官兵,时刻提防梁山来犯,如何?” 朱仝、雷横惊喜叩拜:“深谢相公厚恩,小人一定不辱使命!” 高展道:“仅仅表态还不够,你们要用好两营十都的都头,择优提拔虎卫营和狮卫营的新指挥使。 “此外,郓城官兵交到你们手里,你们要将他们打造成为我大宋最骁勇善战的虎狮军团。 “要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以一当十! “若战力下降,我拿你们是问。” 朱仝、雷横再次叩拜:“相公放心,有辱使命,小人提头来见!” 高展最后将凌振叫到跟前,拢着他的肩膀对崔凯、朱仝、雷横等人嘱咐道: “凌局长继续驻守郓城,所做之事只向我一人汇报。 “还是那句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房给房,要地给地,你等不得干涉。” 众人纷纷保证,绝不干涉。 又嘱咐了许多事项。 崔凯、朱仝、雷横等人都一一应承下来,让高展放心。 接下来的数日,高展离任的消息传开。 郓城的商户、百姓成群结队自发聚集到县衙门口,苦苦哀求高展留下来。 一波接一波,堵得郓城县衙水泄不通。 劝也劝不走、轰也轰不离。 高展起初不以为然,并不出来跟他们见面,躲在县衙内收拾行装。 尤其将挣下的钱财八成装了车,带去济州,留下两成给郓城。 别看只有两成,足以让郓城财力傲视山东各县。 数日后,衙门外的百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却越聚越多。 不分昼夜,就是不走,堵严了衙前的大街。 还制作了许多把万民伞,非要将高展留下来。 秋月、海棠一遍一遍将外面的情况通报给高展。 高展问秋月、海棠和扈三娘:“我的官声如此好吗?” 秋月道:“在百姓心目中,公子爷如同圣人一般。” 扈三娘心中敬佩,嘴里却说道:“你莫得意,都是贪官污吏的衬托而已。” 高展大笑:“这倒是实话!” 这一日清晨,县衙内套好了大小车辆,高展要启程赴任。 门外却几乎聚了全城的百姓,将县衙的前后门都堵了,根本走不了。 高展无奈,只得出来与百姓见面。 百姓们看到高展,纷纷跪倒,哭成一片。 高展本是个心性狠辣之人,见此场景,竟也鼻子一酸。 武松、扈三娘等人都红了眼圈。 赵能、赵得尤其感性,先是揉眼睛,随后哭得哇哇的。 赵能呜呜哝哝说道: “当官当到老爷这个份儿上,就该立庙塑身吃供奉。” 高展走进了百姓中间,将百姓们一一搀扶起来。 又让人搬来一张方桌。 高展站到了方桌之上,朗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听我高展说四句话。” 众人都安静下来。 高展并不煽情,爽爽利利的说道: “这一句话是‘感谢’。 “感谢父老乡亲的抬爱。下官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内心惶恐、心绪难平。 “这第二句话是‘承诺’。 “请诸位放心,下官只是去往济州上任,郓城县还在我的治下。 “郓城富民政策不会有丝毫改变。 “郓城县内但有为非作歹、吃拿卡要、欺压良善之事,我高展严惩不贷。 “第三句话是‘希望’。 “我曾说过,郓城县不是我高展一个人的郓城县,而是全体百姓的郓城县。 “郓城发展、县境治安,人人有责。 “我走以后,你们当共治共享。 “但有为害郓城者,不管他是官是吏、是将是兵、是匪是盗,当密报我知、群起而攻之,郓城方可长治久安。 “第四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下官上任济州是加官晋级,父老乡亲当为下官高兴才是。 “‘像我这么优秀的官’,难不成让我当一辈子知县吗? “请郓城父老各自散去,放下官赴任?” 此话出口,百姓们虽然不舍,却不便再阻拦,摸着眼泪让开了一条路。 高展上马。 带着扈三娘、韩丰、杨志、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等人, 穿过夹道的十里人墙,听着万千百姓的哭声,离开了郓城县,上任济州…… 第075章 任新职太守刁难 高展担任济州通判兼兵马都监的任命文书早已下到济州府衙。 济州太守蔡得亮接到文书十分不满。 一来,一州通判,位高权重,对当政太守有监察之责,可向皇帝直接奏报。 “济州通判”空缺多时,蔡得亮大权独揽、独断专行、肆意妄为,巴不得废了通判一职才好。 二来,空缺的“济州通判”早已成为蔡得亮的摇钱树。 他拿“济州通判”吊着下属,一边封官许愿,一边敲打拿捏。 不知道收了多少重礼、掌控着多少官吏的喜怒。 如今倒好,朝廷连招呼都没打,一纸任命,郓城知县高展直升济州通判。 分了他的权力,砍了他的摇钱树。 最恼人的是,高展竟还兼任了兵马都监,掌了军权。 蔡得亮顾虑重重。 高展若听从驱遣还好,若不听驱遣,他这个太守就要被架空了,如何能够甘心? 手下人也颇多不满—— 文职当中,签书判官、节度书记,谁不想爬到通判的位子上; 武职当中,马步副都监、团练教头谁不想升级掌权? 如今倒好,来了一个高展,毁了多少美梦,不骂娘才怪。 那些送了重礼的尤其不满,都去找蔡得亮抱怨。 蔡得亮正一肚子气没处撒,来一个骂一个: “干我何事?是那高展抢了位子,你们不去寻他麻烦,却来找我?有本事去寻他麻烦!” 被骂之人都灰头土脸,不敢与蔡得亮撕破脸. 要么迁怒高展,要么暗气暗憋。 有气不过的,难免挑拨离间: “小人不是埋怨相公,只是替相公不平。 “不经相公的首肯,那高展莫名其妙就成了通判,岂不是‘奴大欺主’? “再者说了,下面的官吏又如何看待此事? “虽然您的背后是当朝太师,但众人也都知道,那高展是高俅之子,靠山强大。 “只怕他到任济州,会有不少官吏见风使舵、随风倒戈,围着高展去转. “相公务要提防大权旁落!” 蔡得亮一听有理,越发气闷,暗暗寻思: 一州长官的权威不可撼动,唯有拿捏了高展,才能稳住人心。 想到此处,叫来几个心腹商议。 其中有个掌印文书叫做范敬,给他出主意: “高展是太尉之子又如何?那高俅还比得了当朝太师吗? “在这济州城中,军政大权还不是掌握在太守相公您的手里? “依小人之见,待高展到任,相公不妨当众敲打他一番。 “其他众人将敲打的经过看在眼里,也就知道咱这济州府是谁说了算,谁还敢不服相公管教?” 蔡得亮问道:“如何敲打他?” 范敬笑道:“高展赴任之时,您派人在城门设卡刁难,不让他进城。 “太守请想,高展作为新任通判兼兵马都监,耽误几个时辰连城门都进不了,岂不是被人笑话,济州上下谁能服他?” 蔡得亮听了大喜:“就是这个主意,你赶紧去安排!” …… 高展的车队已临近济州城。 高展并未见过济州太守蔡得亮,杨志却见过。 当初,韩丰冒充梁山好汉斩杀了克扣军饷的济州通判范无病。 杨志假装救应,“杀败”了韩丰,保护其他众人回到济州,见过济州太守蔡得亮。 蔡得亮看到范无病的人头时,吓得胆战心惊,腿都软了。 杨志自此对蔡得亮格外鄙视。 他对蔡得亮的评价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患得患失,本事不大、架子不小。 杨志提醒高展:“越是本领低微,越是嫉贤妒能,最喜拉帮结派,相公不得不防。最好不要得罪他,免得被他算计。” 高展不以为然:“那要看他的表现。 “他若敬我,我就敬他;他若欺我,有他好受!他还欠我两万两银子没还!” 的确! 那次朝廷划拨十万两白银,令济州调配五万两,总计十五万两拨给郓城加固城防、戒备梁山。 却被蔡得亮一人吞了两万两,高展一直记在心中。 杨志笑道:“相公还指望他能还你吗?” 高展道:“还不还放在一边,这笔账他想赖却也赖不掉!” 前面便是济州城的南门。 按照规定,济州府理应派人到城外迎候高展。 奇怪的是,高展一行来到城门外,只见百姓进出,不见一人迎候。 正要派人上前询问,却打城内冲出数十名门吏来。 一个个挺起长矛,拦住去路。 为首一人拧眉瞪眼、气势汹汹:“干什么的?” 杨志提马向前,压着火气斥责道: “此乃当朝太尉侄子、济州新任通判兼兵马都监高相公,还不快快通报?” 门吏道:“胡说八道!济州只有太守,没有通判,也没听说有新通判上任。 “你们哪里来的回哪去,不要在此找不痛快!” “大胆!” 杨志大怒,“小小门吏,有眼无珠,你速去府衙通报,就说高通判到任,让他们出城迎接!” 门吏倨傲道:“你让通报就通报,你算哪根葱? “没有上头的指令,今天谁都别想进去!快走!” 那门吏举起长矛向前三步,其他数十人也都举起长矛,向前进逼了三步。 高展内心陡然觉得不对劲:我来到任,府衙迎接来迟也就罢了,门吏还敢挡门,不合常理。 按理说,我这边自报家门,门吏早该摇尾逢迎。 最不济也该回禀通报,借一百个胆子也万无出言顶撞的道理。 莫不是蔡得亮指使的吧? 为了让我低头臣服,先给我一个下马威? 想到此处,高展不爽。 心说我堂堂通判,若是连这道城门都进不去,丢人可就丢到家了,以后如何在济州府伸展拳脚? 高展一提胯下马,迎着长矛向前几步。 杨志、武松、韩丰、扈三娘、栾廷玉等人左右并进,只要门吏稍有动作,他们随时出手。 “你们干什么?要造反吗?” 为首的门吏咋咋呼呼,怒斥高展,“退!退!退!” 嘴上喊的凶,却将长矛后撤,根本不敢伤及高展分毫。 高展更加确信,城门设卡必是蔡得亮授意。 于是冲杨志招招手:“把任命文书给他看看。” 杨志从怀里取出任命文书,抖开了,给那门吏看: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朝廷的任命文书在此,谁敢阻拦,视同侮辱朝廷!” 门吏一愣,随即将脖子一梗,无赖道: “我不认字,只认上头的命令。 “要想进城也可以,所有人排成长队,一一登记,待查验身份无误,方可进城!” 武松气不过,“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的挎刀,这就要凭刀说话。 “武二哥且慢!”高展抬手拦阻。 冒然杀人将会陷入被动,就算杀也要杀得有理有据、最好能杀人立威! 于是,耐着性子笑呵呵地问那门吏道: “你看看,我等一行百人,一一查验要查到什么时候?” 高展越是和气,那门吏越是来劲: “什么时候查完什么时候进!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守我这济州城的规矩!” “好大的口气!”高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我叫什么!”门吏不敢正面回答,唯恐高展日后报复。 高展又问:“既然不敢报名,报出你的职位也可。 “你是负责此门的经城门郎吗?若不是,叫门郎出来回话!” 那门吏翻着眼睛怼道:“少废话!今天老爷我守在这里,谁来了都得守我的规矩! “想要进城都得老老实实、排队登记。” “好你个王八蛋!” 高展彻底翻脸:“你一不看皇命文书、侮辱朝廷; “二不敢报通名姓,行为怪异; “三不是经城门郎,越俎守城。 “我看你们根本不是济州的官兵门吏,分明是夺了济州城的梁山贼寇!来人!!” 一声大喊,栾廷玉已最先猜出高展心机。 催马杀出,手里的铁棒“呼”地一声,兜头砸下。 那门吏躲闪不及,“咔嚓”一声,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其他官兵一看,“妈呀”一声四散奔逃。 高展大喊:“诸位弟兄,贼寇夺城,太守有难,速速随我前去救援!” 一声令下,栾廷玉、杨志、武松、扈三娘四马冲出,追杀入城。 栾廷玉抓了一名官兵,问出被打死之人的姓名和官职。 原来那人姓张,根本不是守城的门郎,而是府衙派来的官差。 赶紧将此事报知高展,高展不动声色。 这时候,瓮城里跑来一名官员,带着十几名随从,一边跑一边叫苦道: “误会误会,高通判手下留情啊……” 第076章 蔡得亮打狗欺主 那官员带着随从来到高展近前。 高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点指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赶紧回禀:“下官是本州的司录参军,特奉太守之命,前来迎接高通判。可是高通判……” 他指了指那些死伤的门吏,为难道: “高通判的手下也忒莽撞了些。 “这几位都是看守城门的门郎,如今或死或伤,如何向他们家人交代?” “一派胡言!”高展怒斥道: “本官今日到任,早已派人通报蔡太守,约定了到任的时辰。 “可是这些人,一不听太守指令,二不看朝廷文书,三不报籍贯姓名,四不是守城门郎,五又说不出门郎何在,还对本官横加刁难,分明是夺了城的梁山贼寇! “我怕贼人已侵占城池,又怕太守有难,这才诛杀贼寇,进城救应! “我且问你,太守何在?百官何在?是否安好?” 那司录参军委屈道:“太守好好的,百官也好好的,正在府衙理会公事!” “放屁!”高展斥责道,“他们若是好好的,如何不出城迎接,却只派个小小的司录前来? “我看你也是冒充官吏的贼寇!来人,给我拿下!” “哎呀!” 那司录参军吓得惊叫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通判容秉,小人不是贼寇,的的确确是本州的司录参军。 “蔡太守和济州百官原本是要来接的,奈何公务缠身,才派小人来接,请通判明察!”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高展斥道:“既然太守派你前来接我,你为何来迟? “害我替太守担惊受怕不说,还白白死伤几名弟兄! “你且说说,此事当如何收场?” “这个……” 那司录参军窘迫难当,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此事要说也怪不得高通判,都是小人之过,我这就去回禀蔡太守,替通判你遮掩……” “遮掩?”高展瞪眼道,“我杀贼救城何错之有,用你替我遮掩?” “不不不,小人失言了。” 司录参军连忙说道,“小人的意思是替高通判请功,对,请功!! “通判先随我进城吧,高太守已为您安排了住处……” “不!”高展道,“先去府衙,我倒要看看蔡太守是否安然无恙。” 高展的车队一分为二。 丫鬟仆人、随从官兵赶着大车小辆去往住处安顿。 高展带着韩丰、杨志、栾廷玉、武松、扈三娘、赵能、赵得,在司录参军的带领下赶去济州府衙。 司录参军苦着心、陪着笑,得到高展许可后,吩咐两名官兵快马加鞭先行通报蔡太守,做好迎接准备! 县衙之内,蔡得亮正与掌印文书范敬,以及即将离任的兵马都监汤来等心腹高谈阔论。 范敬谄媚道:“排队登记、通报等候,没三个时辰,高展他们进不了济州城。 “小人真想去城门口看一看,看看那高展像猴子一般心急火躁、摔东打西、无处撒气之状。” 汤来也恭维蔡得亮:“就该抻抻姓高的。 “他依仗高俅的势力占了济州的高位,连汤某也要给他让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太守相公给他来个下马威,正好教他做人。 “也让他明白明白:此地不是郓城县。 “到了咱济州城,是龙他得盘着当蛇,是虎他得卧着当狗!” 蔡得亮大笑。 正说话间,两个官兵报门而入。 掌印文书见是司录参军带去迎接高展的官兵,笑问道: “如何?那高通判是不是还被挡在城门之外进不来?” 哪知道两个官兵面露难色,苦着脸回道:“高通判正赶来府衙!” 蔡得亮一惊,问道:“为何不将他拦在城外?” 官兵连忙回道:“太守容禀,并非不加阻拦,实在是拦不住。 “那高通判带了几个凶猛的随从,一棒打死了张头目,砍伤了四五名阻拦的官兵,硬闯了进来!” “什么?”蔡得亮闻听,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为这点事儿,他他他……他就敢杀人?详细讲来!” 两名官兵就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一讲,在场众人听了震惊不已。 范敬唏嘘道:“没想到高展如此狠毒!” 汤来困惑道:“他莫不是真将阻拦他的官兵当成了夺了城池的贼人,替太守担忧吧?” 蔡得亮气道:“绝无可能!高展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初到济州大发淫威!” 汤来道:“如此说来,咱们敲打他不成,倒反被他立了威?” 蔡得亮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汤都监,你速去调兵,将高展给我拿了,看我不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且慢且慢”,掌印文书范敬连忙劝阻道, “太守相公不可鲁莽,高展前来济州上任第一天却被您给抓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蔡得亮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无法无天、草菅人命、杀我衙役。 “我作为一州长官、本境太守,岂能不管不问?务必要将他捉拿归案!” 范敬规劝道:“太守息怒,高展虽然杀了张头目,但名目正当。 “一来,张头目被高展安上了‘侮辱朝廷’的罪名;二来,高展为‘救’你而来!” 蔡得亮怒道:“分明都是借口!” 范敬继续劝道:“小人当然知道那是借口,却‘借’得有理有据。 “怪只怪那张头目太过愚蠢,单凭“侮辱朝廷”这一项便死有余辜。 “官司打到开封府也奈何高展不得!” “那你说怎么办?”蔡得亮的口鼻里像牛一般喷出一口气来,反问道: “张头目总不能白白死了,我的老脸也被高展白白打了不成?” 范敬想了想,出主意道:“依小人之见,可智取不可硬来!” “如何智取?” 范敬道:“据我所知,那张头目有个拜把子的兄弟,叫李二毛,也在府衙当差。 “待高展来到府衙,就让他假称是张头目的亲生兄弟,哭丧闹事、为兄报仇。 “太守您居中调和,不追究高展之责,单单揪出正犯凶身不放。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要不得他的命,也要治他‘误杀’之罪。痛打一顿、赔钱道歉。 “太守您想,明着您只是打了高展的狗,暗着却是打了高展的脸。 “也算杀一杀高展的威风,给您小小出上一口恶气。” 蔡得亮听了点头:“有道理。既然如此,你火速安排,我要打狗欺主!” 范敬赶紧安排诸事。 找到张头目的拜把子兄弟李二毛嘱咐一番。 又命人叫来济州大小官员齐聚济州府衙,来共同见证蔡太守“打狗欺主”…… 第077章 高衙内反杀扬威 “太守何在?蔡兄何在?” 蔡得亮这边刚安排妥当,高展不等人通报便带人闯入了府衙。 装得如同“勤王救驾”的臣子一般。 身后跟着韩丰、杨志、栾廷玉、武松、扈三娘、赵能、赵得。 赵能、赵得见高展装得煞有介事,暗暗想笑:咱家老爷这戏演得太假! 太守蔡得亮、兵马都监汤来、掌印文书范敬,以及济州府官吏都走出府衙迎接。 不管心目中如何嫌弃,表面都不着一色。 蔡得亮面带笑容、客客气气迎上前来: “高通判到了,下官公务缠身,未能远迎,内心有愧啊!” 高展却抓了他的双臂,上看下看,问道:“太守相公安好?” 蔡得亮道:“一切安好。” “不曾受那梁山贼寇刁难吗?” “通判多虑了,济州城铜墙铁壁,哪来的梁山贼寇? “你看看,济州的同僚尽数在此,都安然无恙!” 高展道:“那就好啊,害得下官白白替太守担忧,还棒杀了一名不明来历之人!” 蔡得亮正愁抓不到把柄,没想到高展主动说起杀人之事,顺势问道: “公人已向我汇报此事,下官正要问一问高通判: “你初来上任,为何与那小小的门郎过不去,无端将他一棒打死,惹下如此祸事?” 高展道:“此事太过蹊跷,我正要与太守细谈!” 蔡得亮道:“此地不是讲话中之所,先到公厅坐下来再说吧。” 将高展等人让进来,大堂上排摆桌案。 蔡得亮在主位坐了,高展坐在他的旁边。 汤来、范敬,以及其他济州的官员分列两厢坐下,做好看戏的准备。 韩丰、杨志、武松等高展的一众护卫也都被安排了座位。 蔡得亮这才问道:“高通判且详细说说,为何要棒杀那门郎? “若说不清楚,难免背上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只怕不好处理。” 高展道:“太守相公有所不知,被我棒杀之人根本不是守城的门郎,而是包藏祸心的贼寇!” 蔡得亮道:“高通判何出此言?” 高展道:“太守请想,他若是守城的门郎,如何会不知道我今日要来赴任? “你我早已约定到任的时辰,守城的门郎理应早该接到府衙的指令。 “他若是守城的门郎,如何口口声声说不识字,连朝廷的任命文书也不看? “大小官员谁不知道此乃‘侮辱朝廷’之罪? “他若是守城的门郎,我问他姓名籍贯,他如何讳莫如深,不敢通报? “却只说出‘济州只有太守、没有通判’之类挑拨离间的话来? “下官的护卫抓了他一名同伙,他果然承认说,被杀之人姓张,都叫他作‘张头目’,根本不是守城的门郎,原本是济州府衙的官差……” 高展说到此处,目光炯炯地盯着蔡得亮。 蔡得亮连忙推脱道:“他胡说八道,那张头目若是府衙的官差,我岂能不知?” 高展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他若是济州府衙的官差,岂不是受到太守的指使? “下官上任济州通判,是为了辅助太守治理济州。 “太守相公岂能指使官差刁难下官?简直是无稽之谈! “所以下官据此推断,张头目既不是守城的门郎,更不是府衙的官差。 “如此阴险狡诈、居心叵测,不是梁山贼寇还能有谁? “断定梁山贼寇的身份以后,下官忧心不已,唯恐济州已被梁山贼寇攻占,更担心太守的安危。 “这才命手下人击杀张头目,驱散众贼人,来救蔡太守。 “看到蔡太守平安无恙,下官这才安心。 “太守相公,您向来明察秋毫。 “在您看来,下官棒杀张头目是否妥当?若是误杀,下官甘愿受罚!” 高展无理搅三分,说得慷慨激昂、振振有词,还连讥带讽、指桑骂槐。 蔡得亮像被封住了嘴巴,支支吾吾,吭吭哧哧,尴尬不知如何应对。 能说什么呢? 替张头目分辩,说他不是贼寇、确是门郎? 那门郎如何没有接到高展到任的指令? 如何敢侮辱朝廷? 如何连名字都不敢通报? 更不能说他是府衙的官差。 若是府衙的官差,幕后主使便是他蔡得亮。 太守为难新任的通判,济州大小官吏如何看待? 朝廷也不能饶恕。 不是门郎、不是官差,只能是贼寇。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派府衙的官差行此龌龊之事。 话说回来,谁能想到高展做事如此狠辣决绝? 还说要打狗欺主呢,打个蛋! 济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有知内情的,也有不知情的。 见此尴尬场景,即便不知情的也早已猜个七八。 他们与蔡得亮并非全都是一条心。 有的替蔡得亮尴尬,有的看蔡得亮的笑话。 反正都是看戏,谁出丑都是好戏! 蔡得亮求助的目光望向掌印文书范敬。 心说主意都他妈你出的,事到如今你倒哑巴了? 范敬只得含糊应对,替蔡得亮解围: “高通判雷厉风行,令人钦佩。听高通判分析,那张头目的身份的确存疑。 “只不过,事情尚未查明,高通判仅凭猜测便下令击杀,难免招惹非议。 “况且死人嘴里没有对证,只怕张头目家人不服。 “据下官所知,张头目有个亲生兄弟叫‘张二毛’,也在济州衙门当差。 “他已听说张头目凶死之事,只怕会来哭丧闹事。” 高展闻听发狠道:“那便正好!张头目若是梁山贼寇,他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三朋四友、左邻右舍,都难逃株连问罪。 “下官正要向太守请令调查,不妨就从那‘张二毛’入手,不出三日,下官定将张头目同伙贼寇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此话出口,太守蔡得亮、掌印文书范敬都猛吃一惊。 本想让“李二毛”化身“张二毛”哭丧闹事,打狗欺主。 这下倒好,反中高展下怀。 若将李二毛交到高展的手里,三推五问之下,李二毛还不得将他们见不得人的计较吐个干净? 高展又岂能善罢甘休,定然一纸文书告到汴京,朝廷必然追责。 正在此时,府衙外传来哭闹之声,一人身着重孝,嘴里哭天抢地喊将进来: “我哥哥死得好惨,太守相公要替小人做主,捉拿凶身正犯!” 高展拍案而起:“是那张二毛吗?” 蔡得亮和范敬都讪笑不知如何搭话! “他来的正好!” 高展对蔡得亮说道:“太守正好将他交于下官,下官保证三日之内将其全伙党羽悉数捉拿,权当下官送与太守的见面礼!来人!” 高展大喝一声。 “在!” 杨志、武松叉手向前。 高展道:“将那哭丧闹事的梁山党羽‘张二毛’给我拿了!” “是!” 杨志、武松大步前向前,一人拧了李二毛一条胳膊,将他按在公堂上。 李二毛叫得像杀猪一般,拧着脖子呼救:“太守救我!太守救我啊……” 第078章 住新宅做法驱邪 高展初来乍到便喧宾夺主,当场拿人。 济州府衙大小官吏暗暗心惊、无不瞠目:这新来的通判也太霸道了吧? 蔡太守尚未发话,他就抓人了? 你让蔡太守情何以堪、脸往哪儿放? 再看蔡得亮,果然气得面如猪肝。 范敬反应快,连忙劝说道:“哎呀呀,高通判才上任一天,一路鞍马劳顿,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太守如何忍心让通判操劳?” 他给蔡得亮使了个眼色,蔡得亮顺势说道: “对对对,杀鸡不用宰牛刀,此事用不着高通判亲自过问,随便指派一人调查清楚即可。” 高展坚持道:“别人查案,我不放心,请太守理解下官为太守立功献礼的苦心。” “理解,当然理解”,蔡得亮赔着笑说道, “只不过你一路奔波,又在城门憋气,我说什么也不忍心让你一人受累!观察副使何涛何在?” “小人在!” 不起眼的角落站起一个人来,正是当初在石碣村水泊之中被阮氏兄弟割了双耳的缉捕使臣何涛。 面颊之上还留着清晰可见的“跌配……州”的刺青。 生辰纲案发以后,何涛奉命到郓城县捉拿晁盖吴用,高展与他打过交道,算是熟人。 高展对何涛的印象不坏,作为抓差办案的缉捕使臣,能力虽不算突出,但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奋不顾身、任劳任怨。 比起许多只会吃拿卡要的都头、观察强上百倍。 只是运气不好,贪上生辰纲这档子事,又遇到混账太守,不干人事,先将其纹面刺青,再着令捉贼办案。 即便受尽了那么大的委屈,人家还是从白胜身上取得重大突破,查清了来龙去脉。 最后被阮氏兄弟割去了双耳,无论如何都算是因公负伤。 然而,何涛回来以后,非但没有受到任何补偿,还因剿匪不利,被降了一级使用, 观察使变成了观察副使,一肚子苦水无处倾倒。 蔡得亮吩咐道:“抓差办案是你之责,我命你主办张头目、‘张二毛’一案,严加审讯。 “若与梁山牵扯,务必要连根拔起,不得有误!” 何涛一听,暗暗叫苦。 他与张头目、李二毛都是熟人,祖宗三代都查得清,怎么可能是梁山贼寇? 李二毛突然变成了“张二毛”,本身就有问题,只怕背后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又不敢不从命,只得带了几个人,将李二毛带了下去。 高展全程并不看何涛。 何涛为了避嫌,也没跟高展打招呼。 此事暂时压了下去,蔡得亮、范敬等人缓了一口气。 高展却顺势建议道:“若查实张头目和张二毛与梁山勾连,太守当赏赐我的护卫栾廷玉,正是他一棒打死了那来历不明的张头目。”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蔡得亮笑脸应承,内心之中却恨得牙根痒痒。 杀了我的人、打了我的脸、立了你的威,你他娘还替手下讨赏,要脸不要脸? 都怪自己手下无能! 说好的要敲打高展呢? 说好的要打狗欺主呢? 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舍了孩子喂了狼!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蔡得亮强压火气,却还得主持兵马都监的交接换岗仪式。 一切就绪,又大排宴宴为高展接风。 都是场面上的礼节,不得不做。 接风酒喝得不尴不尬。 陪酒的人夹在蔡得亮和高展之间,既不敢不欢迎高展的到来,又不敢表现出任何亲近之态,唯恐被蔡得亮“记账”。 哪是陪酒?跟上刑也差不多。 …… 高展入住济州新宅邸。 这是一处大院落,院子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风雨连廊、古树名木、奇花异草,大大小小的房间足足数十间。 虽比不得皇家园林、丞相府邸,却也十分奢华。 也难免暗暗琢磨:这么好的院子,蔡得亮如何舍得给我? 把看守院子的佣人找来一问才知道,这处宅邸背后却有故事。 原来,这是济州府的一个茶商所建。 蔡京任职宰相以后,推行茶法和盐法改革。 帮助朝廷积累巨额财富的同时,也在各地扶植了一批亲近官府的富商。 这宅邸的主人便是当初茶法改革受益的商人。 只不过,富商建起豪宅还没来得及享用,却在梁山脚下被盗贼劫杀。 唯一的儿子尚未成年,又不明不白中毒死去。 短短数年,富商家道零落,只落下了一处空宅院。 济州官府顺势将院子收管起来。 前任通判范无病到任以后,看中了这所宅院。 给太守蔡得亮送了一份重礼,不黑不白地住进了这所宅院。 哪知道,一年任期未满,范无病被“梁山贼人”一刀砍了头。 连续两任主人落得凶死下场,这处宅邸便“凶”名远扬。 谁也不敢再住,直到高展到任。 高展一听竟有这样的背景,暗骂蔡得亮没安好心。 他并不信鬼神之说,什么凶宅不凶宅的。 老子就算住进了阎王殿,阎王爷也得客客气气奉茶敬酒。 其他人却不放心。 尤其秋月、海棠、赵能、赵得,一听说是凶宅,怕于高展不利,更怕受到牵连。 就让人请来十几名道士设坛作法,除魔驱邪。 里里外外、煞有介事地折腾了两天。 法事行将结束,为首的道士一本正经地对秋月、海棠、赵能、赵得说道: “这府邸之上聚了怨鬼邪魔三十六个,我已驱赶了三十五个。 只剩一个,兀自不去。 本法官尽力感化,奈何这邪魔怨念胎神,执意不肯离去。 除非与它找个寄身的新去处。” 赵能问道:“怎么才能给他找个去处?” 道士说:“须破费银钱请一道灵符,灵符之上写上一个人的姓名。 “将灵符烧化了,这邪魔才能离去,到那人的家中寄身。” 秋月一听,连连说道:“使得使得!” 就出十两银子买了灵符,却不知道该写谁的名字,带着灵符去向高展汇报。 高展从秋月手里接过灵符看了看,责备道: “这不是坑人吗?没有怨鬼邪魔还好。 “若是有,岂不是以人为壑、移灾嫁祸吗? “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当坐得端、行得正,岂能如此行事?” 将秋月、海棠、赵能、赵得好一顿训斥。 秋月、海棠等人暗自愧疚,又十分钦佩。 可随后却眼睁睁地看到,高展提笔在那道符上写下“济州太守蔡得亮”几个字。 写完之后还说呢: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们也要像老爷我也一样,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多想一想民生发展、谋一谋百姓福祉、修一修跨河之桥、铺一铺通达之路。懂吗?” 四个人听着高展的训斥,看着灵符上的名字,莫名觉得好笑。 咱家相公太不要脸了。 说一套、做一套,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咱家相公为何还要说一套、做一套呢? 赵能一路上琢磨半天,直到将灵符交给道士烧化了,才突然一拍大腿: “哎呀,我懂了。相公这么做,正是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 众人问道,什么道理? 赵能道:“相公要告诉你我,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有些事情说得却做不得!” 赵得豁然开朗:“正是这个道理!相公不要脸的事都做得神鬼莫测,真高人也!” 秋月、海棠却一直在撇嘴。 …… 第079章 施恩义笼络何涛 高展并不急着上任治军,悄悄命人将观察副使何涛叫到自己家里来。 何涛以为高展要过问“张头目”和“张二毛”的事。 一路上便在琢磨如何应对,既能替太守蔡得亮遮掩,又能给高展一个交代。 进门之后,见房间里只有高展和他的贴身护卫韩丰,便往地上一跪: “通判相公在上,小人无能,尚未查清张头目……” 话未说完,高展早已将他拉起来,笑着说道: “兄长不必多礼。我今日将你请来不为公事,只为叙旧。 “郓城一别,兄长一向可好,可曾受了委屈吗?” 高展虽身居高位,其态度却如此之亲切、笑容如此之真诚、语气如此之随和、“兄长”二字如此之暖心、“委屈”之问又是如此之关怀备至。 何涛鼻子一酸,喉头哽咽,险些落泪。 这一年多来,他受到的委屈太多了——梁山剿匪不成,虽保住性命,却丢了双耳。 备受屈辱不说,还被同僚当做笑柄。 战场归来,大病一场。 捱到勉强康复,却被蔡得亮追究剿匪失利之责,夺了观察使的职位,降为观察副使。 比起那些饱食终日的同僚来,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到头来丢了双耳、纹面刺字。 明明是个公门中人,却混得如同大逆不道的囚犯一般。 这济州上下,何曾有人公开替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没想到,第一次送来暖心慰问的却是多日不曾谋面的高展。 何涛掩饰道:“小人不委屈,多谢相公关怀。” “那就好,那就好啊”,高展笑道: “我在郓城就听说了兄长在梁山的遭遇。 “兄长为济州安宁流血流汗,想来蔡太守不曾亏待兄长吧,你现在身居何职?” 闻听此言,何涛委屈之中填充了对蔡得亮的愤恨,呵呵苦笑道: “不怕相公笑话,小人现任济州观察副使,被蔡太守降级使用。” 高展皱眉道:“你破案有功、抓贼尽力,流血流汗。 “即便不升不赏,万无降职夺权的道理。 “太守如此用人,谁还为朝廷效力?” 何涛摆手道:“下官看透了,比起命丧梁山水泊的团练使黄安,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高展皱眉不语,许久,说道: “兄长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等我站稳脚跟,早晚升赏兄长。 “蔡太守若是不同意,我便将你要到我的军政司,如何?” 何涛心中又是一暖,急忙跪地磕头。 高展将他拉起来说道:“今日不说不快之事,来来来,先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高展冲韩丰示意,韩丰出了门。 不大会儿叫进来一群好汉,正是青面兽杨志、打虎武松、铁棒栾廷玉、一丈青扈三娘,以及赵能、赵得。 高展一一介绍给何涛认识,并对众人说道: “何观察是我兄长,他为人正直,忠义双全。 “从今以后,你们如何对我,就要如何对他!” 众人都来与何涛一一施礼问好,都口称“大哥”,尊敬有加。 何涛做梦也想不到,在济州府受够冷落的他,却在这里受到家人般的礼遇。 不禁委屈上涌,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他决定不再为蔡得亮遮掩,便对高展说道: “相公如此恩遇,小人惭愧!小人有三件事情要向相公禀报,事关太守蔡得亮……” 高展问道:“兄长要报何事?” 何涛说道:“小人要报的第一件事,那张头目并非看守城门的京城门郎,而是蔡得亮的亲随护卫。 “本意是设卡刁难,要相公两三个时辰进不得济州城,敲打相公。” 高展讥笑道:“我看出来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将计就计,暗示栾教头将他一棒打死!” 武松笑着插话道:“妙就妙在,咱家相公打死了太守的护卫,他也只能干吃哑巴亏!” 何涛笑道:“正是如此!棒杀张头目令蔡得亮措手不及。 “此事原本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现如今济州的大小官员都已知晓。 “大家对蔡得亮颇为不齿,对相公您却另眼相看,这一局是相公赢了。” 高展摇头:“同僚相斗,只有双输,没有胜家,我倒宁愿此事不曾发生。 “不提了,兄长要告诉我的这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何涛说道:“第二件事,那张二毛并不姓张,也不是张头目的兄弟。 “他本名李二毛,也是府衙里的公差。 “蔡得亮故意安排他前哭丧闹事,不奢求能追责相公,却想要通过闹丧责罚栾教头。 “美其名曰‘打奴欺主’,最终目的还是要打压相公。 “事发那日深夜,济州掌印文书范敬找到小人家里,授意小人想个理由将此事糊弄过去,不得追责李二毛。正好反向印证一切都是太守安排。” “无耻之尤!”高展骂道。 他并不知道李二毛的真实身份,也不知背后竟有如此的安排。 当时抓了李二毛,只是为了迅速平息事件,免得落入尴尬难堪之中。 没想到歪打正着,破了蔡得亮的局。 蔡得亮啊蔡得亮,你他娘真不是个东西! 我来济州,碍你何事? 虽然我早晚架空你,但你只要听我的话,我保你安然无恙。 就算梁山攻打济州,你也可安枕无忧。 如此倒好,我不找你麻烦,你却屡屡算计,要逼我出手收拾你吗? 不光高展生气,杨志、武松、扈三娘、赵能、赵得等人怒不可遏。 杨志怒道:“蔡得亮欺人太甚,相公干脆上书朝廷,参他一本。” 高展摆手:“不可!我任通判,他是太守,上任数日便水火相见,传扬出去是个笑话。 “再说了,此事早晚传到蔡太守的耳朵里,何兄必然暴露,于他不利!” 又对何涛说道:“兄长,此事到此为止,我绝不让你为难。 “你随便出个文书遮掩过去就是了。我不再追究此事,你也好在太守面前交差。” 何涛连连道谢:“多谢相公照应小人。我还有这第三件事要提醒相公,相公尤其要提防。” 高展道:“兄长请讲。” 何涛道:“小人有个朋友在前任兵马都监汤来手下任职,时常与小人在一起喝酒。 “据他言讲,蔡得亮与汤来一个鼻子眼出气儿,他们勾搭连环、沆瀣一气,贪墨、私分了许多军饷,蔡得亮巴不得汤来永远留任济州。 “你来济州,取汤来而代之,等同于断了蔡得亮的财路,蔡得亮怀恨在心。 “我还听他说,汤来虽然卸任,蔡得亮却让他暂时留在济州。 “小人担心,他二人居心不良!” 高展问道:“莫不是要算计我?” 何涛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蔡得亮向来不是良善之辈,但有时机,必然拿捏相公。” 高展笑道:“此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兄长在外不可妄说!” 何涛连连点头。 …… 第080章 巧派将征伐梁山 高展正式上任济州通判,兼兵马都监。 治军是当务之急。 军权抓不实,领兵之大忌。 梁山强敌在地,军中大小将校都不是心腹人,高展心里不踏实。 眼下应尽快将杨志、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等人安置到关键位置上。 他要提拔杨志做兵马副都监,给栾廷玉单设济州禁军总教头一职,任命武松为团练使,赵能、赵得担任管军提辖官。 军职人员变动,他无权拍板,需要经过太守蔡得亮。 专门去找蔡得亮详谈,替杨志等人说了许多好话。 又说他们曾在郓城尉司衙门担任要职,拟任官职不算破格任用。 蔡得亮听了却连连咂舌,含糊推辞道: “杨志、栾廷玉、武松等人声名在外,我早有耳闻,理应重用。 “然而,济州禁军设立总教头没有先例,副都监、团练使、管军提辖各有其人,寸功未立便身居要职,只怕会招惹闲话。 “再者说,现任两名副都监何韦、曹津,团练使李京,都是汤都监带出来的大将,武艺高强、骁勇善战。 “汤都监刚刚离任,就将他们无端替换,只怕人心不服,军心涣散。 “至于你说杨志等人曾在郓城尉司衙门担任要职,这个……你可曾想过,朝廷只调通判你前来济州,并不曾对他们有只言片语的安置? “所以依我之见,不如先让杨志等人随军听用,待立了战功再行升赏,哪怕破格录用,也有了堵人口舌的理由,高通判以为如何呢?” 蔡得亮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高展不再勉强,告辞离去。 将要官未果的事情跟杨志、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等人一说,众人对高展没有半分抱怨,纷纷表态: 只要能留在高展身边,牵马坠蹬也心甘情愿。 高展很是欣慰,安抚道:“诸位兄长放心,且等时机而已!” 没过几天,时机来了。 寿张县传来急报:梁山出兵寿张县,杀了寿张县尉和许多官兵百姓,抢了寿张县的钱粮府库。 寿张知县紧急求援,请济州府派兵剿匪。 急报报知济州太守蔡得亮。 蔡得亮命高展三日内出兵梁山,一月以内剿灭贼寇。 高展暗笑,却并不作任何部署。 转过天来,蔡得亮又派人到军政司催战。 高展答应得好好的,依然不作部署。 既不分兵,也不派将。 第三日,蔡得亮命掌印文书范敬亲自查问,坐等高展发兵。 高展这才点兵聚将。 军政司大堂之上,高展居中而坐,旁边给范敬安排一个座位。 韩丰、扈三娘、杨志、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威风凛凛站在两人身后。 堂下左右站了副都监、正副团练、统领使、提辖官、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等十几名武将。 高展拿起三支令箭,说道:“何都监、曹都监、李团练听令!” 何韦、曹津、李京打了个冷战。 “……在?” 三人出列抱拳,满脑子困惑。 高展朗声说道:“梁山贼寇犯我寿张,杀死县尉、屠戮百姓、抢劫钱粮,罪不容诛。 “现如今,蔡太守催促发兵。” “我命你三人火速点起两千人马,李团练担任正印先锋,明日三更早饭、五更出兵,荡平梁山,捉拿匪首晁盖,违令者斩!” 三支令箭扔在脚下,三人吓一哆嗦。 谁敢去打梁山? 一年前,团练使黄安带了五百人到石碣村捉拿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七人,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只回来一个何涛,还被割了双耳。 一个小小的石碣村就灭了五百人,何况梁山? 现如今梁山兵强马壮,慢说两千人马,两万也不行! 又暗暗寻思:不是说那杨志、栾廷玉、武松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吗? 高都监为何不派他们,却要派我等出征? 何韦、曹津、李京犹豫不敢接令。 高展猛拍惊堂木,吓得三人又一激灵。 高展怒斥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尔等为何迟疑不决,莫非要违抗军令吗?” “小小……小人不敢,小人接令!” 三人这才上前捡了将令,苦着脸点兵去了。 散堂以后,高展问范敬:“下官如此安排,可有不妥?” 范敬表情复杂,呵呵两声,掩饰道: “下官不懂用兵,我这就回去向太守禀报。” 范敬离去。 高展回家,秋月来报,观察副使何涛求见。 “请他进来,我正要找他。” 将何涛请进来,又将杨志、栾廷玉、武松、扈三娘、赵能、赵得等心腹之人也都叫到一处。 何涛急急慌慌,问高展道:“相公要出兵梁山吗?” 高展笑道:“消息传得够快的。不错,我已分兵派将,令何韦、曹津、李京出兵征伐梁山,我不日带兵督战。” “相公不可出兵,更不能亲临督战。”何涛说道。 高展反问:“为何?” 何涛道:“何韦、曹津、李京三人武艺平常,只知道贪污受贿,哪懂得行军打仗? “此去梁山,定会临阵脱逃。 “误了征伐大事不说,更会害死许多兵士。 “您若前去督战,只怕会被他们连累。 “另有一种可能,他们三人或将连夜求见蔡太守,请他出面干预,另派他人出征。 “上次出兵石碣村捉拿晁盖,原本也是要派他二人领兵的。 “他二人给太守和都监汤来送了重礼,这才临时改派团练使黄安领兵。 “可怜老黄命丧石碣村。”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相公若去督战,打了胜仗还好,若是打了败仗,蔡得亮定然要借题发挥,刁难相公。 “他巴不得相公吃败仗,甚至落个黄安的下场,他才好将汤来留下来继续当都监,也才能继续大肆私分军饷!” 一旁的武松听了大怒:“如此奸恶太守,该杀! “济州有如此太守,百姓如何能安享太平?” 杨志叹道:“太守奸恶、小肚鸡肠,领兵将官各怀心思、贪生怕死,哪还有打胜仗的道理?看来这仗的确打不得!” 栾廷玉苦笑道:“慢说何韦、曹津、李京之各怀心思、贪生怕死,就算他们同心同德、英勇善战,这仗也不能打。” “哦?”高展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栾廷玉便说出“两难”“三策”来…… …… 第081章 实逼宫安置亲随 栾廷玉道:“这几日我在军中看了,济州禁军军纪散漫。将不成将、兵不成兵,毫无战力。此其一。 “其二,梁山之上今非昔比,新近招揽了二龙山的花和尚鲁智深、操刀鬼曹正,以及数百名喽啰。 “尤其那鲁智深十分了得。 “他原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手下提辖,是豹子头林冲的好友。 “曾在东京城大相国寺倒拔水杨柳,有天神般的无穷气力。 “手里使一杆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万人不敌。 “那鲁智深又不知从何处招来一对夫妻,一个叫菜园子张青,一个叫母夜叉孙二娘。 “张青倒还罢了,母夜叉孙二娘别看是个妇人,却刀马纯熟、武艺高强,据说是个扒人皮、吃人肉的狠角色。 “相公请想,梁山本就占了天时、地利,我们又失了‘人和’,如何能有胜算? “所以,当下绝非出兵良机,更打不了胜仗。真要出兵梁山,应先做好三件事。” 高展问道:“哪三件事?” 栾廷玉道:“一是治军,整顿军纪,提升战力。 “二是调兵,让郓城县出兵支援。 “郓城虎狮两营的官兵如狼似虎、骁勇善战,攻打梁山反倒多几分胜算。 “三是联合。可派人到独龙冈上,请祝、扈、李三庄一起出兵。 “济州派兵与梁山开兵见仗,祝扈李三庄绕道攻取梁山,令梁山军马两不相顾,可一击制胜。” 高展称赞道:“兄长足智多谋,小弟钦佩,若打梁山,就依兄长‘三策’而行。 “只不过,眼下的战场不在梁山,而在这济州城里; “对手不是晁盖、吴用、鲁智深,而是济州府衙的太守; “要争的不是梁山的地盘,而是这济州禁军的军权和官位!” 众人似懂非懂,高展笑道: “说白了,出征梁山之前,我要裁汰军政司内的庸碌之辈,扶正各位兄长,顺便将何涛兄长要到我的帐下重用。”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道谢,却依然不知这“争权夺位”的仗该怎么打。 赵能问道:“老爷莫不是要找蔡太守逼宫吗?” 高展笑道:“不用我去找他,料想他必来请我!” …… 果然不出高展所料。夜幕降临之时,蔡得亮的亲随来请高展过府议事。 高展只带上护卫韩丰前去。 蔡得亮在县衙内摆了一桌宴席,款待高展,边吃边谈。 寒暄过后,蔡得亮端出“忧国忧民”的姿态,痛心疾首道: “寿张之事,痛煞我心! “梁山贼寇猖狂至极,杀县尉、抢钱粮,不剿灭之不足以平民愤。 “多亏了高通判为下官分忧,平山灭寨,还我济州安宁。” 高展同样“痛心疾首”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自打接到军报,下官便彻夜难眠,寝食不安,恨不得即刻发兵,平灭梁山。 “相公放心,经过两日的反复摸排,我已派出何韦、曹津、李京三员大将,率领两千人马,兵进梁山,捉拿晁盖!” 蔡得亮咂舌道:“何韦、曹津、李京三人……能行吗?” 高展保证道:“那何韦、曹津、李京都是汤都监亲手提拔的,我听军中将士们说,他们勇猛无敌、万夫不当,在军中威望颇高。 “太守前几日不也对他们赞赏有加吗? “三人领兵必能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下官不日也将亲赴前线,督军作战,宁死不辱使命!” 蔡得亮皱眉不语,内心却在暗暗叫苦。 他对何韦、曹津、李京三人知根知底。 他们能在军中掌权,靠的是送礼送得重、送得多、送得勤! 至于本事,七十、八十、两五十,加起来不在二百五以上,不在二百五以上,踏踏实实二百五。 让他们去打仗? 一来不敢去; 二来赢不了; 三来就算输了,也不能借助此事怪罪到高展的头上。 毕竟何、曹、李三人都是汤都监提拔任用、他本人力荐之人。 若三人死在梁山脚下,高展正好借机提拔杨志等人。 后悔啊,悔不该数日之前将他们夸成一朵花。 皱眉半晌,蔡得亮说道:“高都监上次推荐手下亲随,欲加以重用。 “你说杨志是将门之后、人中豪杰,栾教头足智多谋、铁棒无敌; “武松更是有赤手打虎的通天本领; “还有一名女将叫扈三娘,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为何不派他们出征梁山,若能立下战功,不正好提拔任用吗?” 高展叹气道:“不瞒太守说,我也有意让他们到阵前历练、建功受赏。 “奈何他们无官、无职、无权、无饷、无名,眼下最多算是留在下官身边的帮闲,下官没脸派他们出战。” 蔡得亮笑道:“此事简单。我上次就说了,既是良将,理当重用,况济州又在用人之际,何妨破格举荐? “提辖、牙将、牌军,高通判随便安排便是。” 高展摇头,以退为进道: “太守忘记了吗?杨志曾是郓城县尉,栾廷玉在郓城担任马步官兵总教头,都曾身居高位、战功赫赫、威名远播。 “如今来在济州,若是安排做个副都监、团练使也就罢了,若随便安排些不起眼的职位,他们如何能服? “就算他们不说,我也做不出这没皮没脸的事情来。 “索性就让他们跟着我做个帮闲,至少落个自在。” 蔡得亮当然听得出高展逼宫之意,却无可奈何。 又咂舌半天,狠心说道: “其实,自打高通判举荐了杨志等人,这几日我日夜推敲、仔细琢磨,越来越觉得: “既是明珠,不可埋没,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济州安宁计,无论如何都应该破格举荐。 “这样吧,就按高通判说的办,任命杨志出任兵马副都监,武松但任团练使,为栾廷玉单设马步官兵总教头一职,食禄与兵马副都监一样。 “其他英雄,高通判可自行安排。” 高展暗喜,表面却为难道: “凭空安排了一名副都监、一名总教头,一名团练使,只怕何韦、曹津、李京不服,也怕军中众将闲话。” 蔡得亮顺势说道:“那就令杨志等人从速出战啊? “只要立下战功,看众将还有何话说?” “也是!” 高展点头,“有太守这句话,下官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安排一切。 “不过出征之前,下官还想找您要个人。” “欲要何人?” 高展道:“观察副使何涛。 “下官听说,观察使何涛曾两赴梁山抓捕晁盖,虽未成功,却有经验。 “对梁山的情况知根知底。下官想调他来我帐下做个随军参谋……” 蔡得亮本就瞧不上何涛,不等高展说完,当即做了顺水人情: “当然可以,只要有利于济州安宁,高通判用谁我给谁!” 高展大笑谢过,告辞离去。 高展刚走,屏风后面转出四个人来,正是前任兵马都监汤来、副都监何韦、曹津,团练使李京。 蔡得亮对何韦、曹津、李京轻责道: “现在满意了吧?我安排了杨志、栾廷玉、武松等人的官职,令他们征讨梁山,你等可以待在济州、安枕无忧了!” 何韦、曹津、李京急忙笑着拜谢: “多谢相公照拂,只是便宜了他们,这官职来得太容易!” 蔡得亮讥笑道:“官位职权就如骡马的草料,用得着它们就给它们吃! “等打了败仗,我再卸磨杀驴、撸官治罪!我就不信高展还打得了梁山!” 众人一片恭维:“相公高明!” …… 第082章 收人心威望大涨 连夜点兵聚将,高展要升堂拜将。 军政司公堂之上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 高展命军政司文书宣读任命: 任命栾廷玉为济州禁军马步官兵总教头、军务总参谋; 任命杨志为兵马副都监,兼马步官兵副总教头; 任命武松为团练使,兼任团练总教头。 任命赵能、赵得为管军提辖官。 任命何涛为军务副参谋。 高展在任命之时玩了一个小小的手段,给栾廷玉、杨志、武松三人正头衔之外,另安了一个副头衔。 多一份头衔,就多一份影响,排名就落在何、曹、李三人的前面。 何韦、曹津、李京虽然不悦,考虑到杨志等人即将出兵征讨梁山,胜负难料、生死未卜,也就大度容忍了。 军中将校官兵早知杨志、栾廷玉和武松等人的来历,也都知道他们英雄了得,谁敢不服? 高展没有任命韩丰、扈三娘官职。 一个是贴身护卫,一个是护卫兼未婚妻,无官无职也高人一等。 拜将已毕,已是三更。 高展拿起三支令箭,扫视全场。 何韦、曹津、李京心里踏实,静等高展指派杨志、栾廷玉和武松领兵出征。 高展的眼光果然落在杨志、栾廷玉和武松三人的身上。 杨志、栾廷玉和武松一同出列,异口同声说道:“末将讨令,讨伐梁山!” 何韦、曹津、李京面带鄙夷,心下想到,骡马吃了草料果然不同! 你们就卖命去吧,就怕有命去、没命回。 哪知道,高展并不发号施令,手举将令犹豫再三,斥责道: “尔等三人,方才拜将,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如何取胜? “丢了尔等性命事小,耽误了太守的征伐大事,尔等如何承担? “还不速速退下!” 杨志、栾廷玉、武松“黯然”退下。 高展的目光落在何韦、曹津、李京的身上。 “何都监、曹都监、李团练听令!” 何韦、曹津、李京正坦然自在地隔岸观火、趴桥看水,听到喊声猛打激灵,满眼懵逼! “不是……这……” 我们没吃“草料”,喊我们做什么? 高展斥道:“尔等发什么愣,还不出列?” 三人只好犹豫着抱拳出列。 高展朗声说道:“你三人武艺高强、能征惯战,在军中颇有威望。 “我命你三人为前部正因先锋官,率一千兵马,五更出击。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扫荡贼寇,不得有误! “此战有功重赏,有过必罚,敢有贪生怕死、畏刀避剑、有令不行者,格杀勿论! “十日之后,我亲自挂帅,杨志、武松、栾廷玉、赵能、赵得,以及大小将校,随我全军出击。 “务必要荡平梁山、填平水洼,诛杀贼寇! “不将晁盖捉拿归案,决不班师!” 将令往堂下一扔,何韦、曹津、李京腿脚发软,冷汗直冒。 又暗自在心里大骂:你要脸不要脸啊? 你逼宫太守,替杨志等人要下‘草料’,却令我等领兵,有这么办事的吗? 何韦仗着担子分辩道:“太守不是说,令我等三人坚守济州吗?” 高展大怒:“我方才见过太守,他何曾有此指令? “我看你个头不大、胆子不小,分明是贪生怕死、抗令不遵,出征在即、乱我军心! “来人,将何韦给我拿下,斩首祭旗!” 何韦大惊,跪倒哭求:“都监饶命,都监饶命啊!” 曹津、李京物惊其类,茫然不知所措。 栾廷玉却急忙替何韦求情: “都监容禀,大战在即,用人之际,万不可先斩大将。 “不如令他前线杀敌、戴罪立功。 “若贪生怕死、有令不行,再杀不迟!” 杨志、武松、赵能、赵得也急忙跪倒,附和求情。 满堂众将都很诧异,谁能想到,曹津、李京无动于衷,栾廷玉等人却替何韦说话。 其实,这正是高展特意嘱咐的。 意在让他们展示气度,笼络全军将校,方便以后带兵。 高展余怒未消,指着何韦的鼻子骂道: “我本想杀你,看在杨志等人为你苦苦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你狗命。 “死罪饶恕、活罪不免,我命你与曹津、李京即刻点兵,征讨梁山,再敢抗令,定斩不饶!滚!” 一声令下,何韦急忙拣了将令,点齐一千兵马,赶奔梁山。 一路上这个骂呀! 骂高展奸猾无赖、架空太守。 骂太守无能,说什么“官职”“草料”“安枕无忧”。 到头来,杨志、栾廷玉、武松等人吃了“草料”,我们三人却要去前线送死。 有心再找太守“求救”,哪还有缓转的时间? 蔡得亮很快得到何、曹、李出兵的消息,恨得牙根痒痒。 他哪里会想到,高展替杨志等人要下官职,竟还指派何、曹、李出兵? 高展太无赖了!却偏偏合理合规,抓不到他半点的把柄。 可怜的何、曹、李只能自求多福了。 …… 军政司这边,高展打发了何、曹、李三人。 命杨志、武松整顿人马;命栾廷玉赶回郓城县,告知朱仝雷横伺机出兵。 又写了一封书信,命扈三娘带上,再带上一百名护卫队赶回独龙冈。 待高展出兵之日,令祝、扈、李三庄随时出兵接应。 五日后,栾廷玉归来,郓城县已安排妥当。 七日后,扈三娘派人来禀报高展。 已联合了祝、扈、李三庄,扈三娘留在扈家庄。 待高展兵进之日,亲率庄丁接应。 第九日,探马慌忙来报,何、曹、李率领的先锋军大败而归。 副都监何韦被鲁智深一杖毙马、二杖夺命,连尸首也没能抢回。 曹津在乱军之中被母夜叉孙二娘砍断左臂,虽逃得性命,人却废了; 李京大腿中箭,一两个月下不得床。 一千官兵,死伤被俘者过半。 若非郓城县尉朱仝率郓城官兵救应,早已全军覆没。 高展下令厚葬何韦衣冠,出重金抚恤家属,并当众许诺,会向蔡太守报备:待何韦独子成年,可在府衙任职。 又去慰问了曹津、李京,为他们申报嘉奖。 待伤愈以后,饷银晋升一级,安度余生。 高展命人在济州选了一处地方立英烈碑。 凡为朝廷战死的将校官兵,无论官职大小,都将他的名字刻在英烈碑之上,重金抚恤。 以后每年为其父母、妻子各发放铜钱十贯。 受伤的官兵,由济州府出资疗养。 消息传开,全军将校官兵大受鼓舞,士气高涨,高展在军中声威大震。 济州府衙,太守蔡得亮憋气窝火: 一来,高展四处做好人、笼络人心,出钱的却是他蔡得亮; 二来,何、曹、李或死或伤,高展、栾廷玉、杨志、武松已抓实了军权,再不可能架空高展。 以后在这济州府,只怕还要被高展处处制衡。 除非他死在梁山…… 第083章 狮虎斗英雄相惜 高展辞别太守蔡得亮。 率领杨志、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以及十几名大小将校、三千马步官兵,征讨梁山。 大军未动,先派一支队伍火速攻占了旱地忽律朱贵的酒店,抓了三五名没跑脱的伙夫和小二,断了山上的眼线,只跑了朱贵一人。 朱贵与杨志打过交道,曾在一处喝酒,还曾劝杨志加入梁山。 自打知道杨志投靠了高展,便知这处酒店早晚要被官府端掉,早已提高了警惕,睡觉都不脱衣服。 这次官兵突袭,朱贵只听到马蹄声就带人驾船逃回到梁山之上了。 高展大军在距离梁山十里处安营扎寨,与郓城两千兵马合并一处。 共集结了一千马军、四千步兵。 高展坐镇中军帐,郓城县尉朱仝、副县尉雷横率领新提拔的虎卫营指挥使、狮卫营指挥使,以及十个都的都头报进参拜。 朱仝、雷横自不必说。 其他十二员将官也都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直立如松、行走铿锵。 济州军官将校看在眼里也难免自惭形秽。 高展早已大喜相搀,命人摆下宴席,款待老部下。 酒过三巡,朱仝提醒高展:“相公,梁山势大,万不可轻敌。 “除了那林冲、刘唐、阮氏三雄外,梁山之上如今又多了一个凶猛的和尚,唤作花和尚鲁智深。 “此人原是小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官,后到二龙山落草,再后来被林冲请上梁山。 “都传说他曾在相国寺‘倒拔垂杨柳’,有万钧之力。 “前日里开兵见仗,他一禅杖将何都监战马打得四蹄离地,简直如同天神下凡。” 满堂众将骇然变色,唯独武松听罢,呵呵大笑,对朱仝说道: “朱县尉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且问你,那鲁智深长了几颗头、几条胳膊?” 朱仝笑道:“自然是一颗头,两条胳膊。” 武松笑道:“我只道他三头六臂,有哪吒的本事。 “既是一颗头、两条胳膊,凭我武松胸中本事,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又对高展说道:“武松不才,跟随相公寸功未立,当下便带上三五个兵卒,把鲁智深和景阳冈上的大虫一般结果他。” 高展大笑,就喜欢武松身上的狂傲与真实。 却故意激将道:“武二哥稍安勿躁,鲁智深着实厉害,‘倒拔水杨柳’确有其事,相国寺里腰粗的柳树硬生生就给拔了。 “我在汴京之时曾与鲁智深打过交道。 “他受小人蛊惑,设计刺杀于我,顷刻间杖毙我手下十多名护卫。 “总而言之,武二哥切切不可轻敌,若与鲁智深交手,务必多加小心方保周全。” 武松不服道:“多谢相公提醒,然而那河边泡水烂根的柳树是死的,比得了山间活生生吊睛白额猛虎吗? “我恨不得现在就要跟他大杀一场,比个上下高低。” 高展笑着安抚道:“要对付鲁智深,自然只能靠你武二哥! “只不过,你我远来疲惫,气力不足,刚才又喝了酒,待歇息三两日再叫阵厮杀不迟。” 武松道:“相公怕我喝酒误事吗?小人却是不喝酒没本事,一分酒,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 “我若吃了十分酒,便有无穷的气力。 “若不是醉酒后胆大,景阳冈上如何打得那只大虫? “那时节我喝得烂醉,方才有势又有力,打死了猛虎; “今日里喝醉了,我照样醉打得了那凶僧鲁智深。” 高展大笑:“既如此,明日咱就与梁山开兵见仗,我专门备上一坛好酒,带到阵前为武二哥壮威!” 当即吩咐下去,明日叫阵,备酒壮威! …… 转天五更,武松饱餐战饭,喝了烈酒十碗,越显精神焕发。 拖了镔铁大棍,背后背了一把加重的镔铁鬼头刀,随高展、带兵马进梁山。 高展话付前言,命人专门推上一坛好酒,为武松预备着。 阵前喝酒,是为壮威; 得胜喝酒,是为嘉奖! …… 梁山脚下,空旷之地,山风劲吹。 上百面“梁山”纛旗、“晁”字帅旗、虎将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尘埃起处,梁山兵马列摆阵型,连山傍林,不计其数,严阵以待。 正中间门旗之下,“托塔天王”晁盖顶金盔、挂金甲,胯下大黑马,手掌大铁枪,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上首列了吴用、林冲、刘唐、阮小五、张青、孙二娘、杜迁; 下手是公孙胜、鲁智深、阮小二、阮小七、曹正、宋万。 不管是马上武官,还是步下战将,无不怒目横眉,杀气腾腾。 武松的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光脑袋、大胡子的鲁智深。 但见他身穿皂直裰、斜绾青圆绦,脑门锃亮、胡须浓密。 三四月的天气却袒着胸脯,露出一片盖胆寒毛。 肩头扛着铁莽般的一条禅杖,背后背了一把戒刀,肩上露出刀把来。 好一个狰狞的和尚:生成食肉餐鱼脸,哪像看经念佛人? 看了半晌,武松倒有三分喜爱。 与此同时,鲁智深也将一双眼目死盯着武松。 景阳冈醉打猛虎的传说近于传奇。 英雄了得的“赤发鬼”刘唐被他一招打得吐血不止,却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切身记忆。 梁山之上谁不惧怕三分 鲁智深耳朵里灌满了武松的威名,也早就想会他一会! 他眼见武松似有三分醉意,身后还有人专门推了一辆车,车上放了一个大酒坛。 从未见过带酒打仗的,鲁智深立时对武松竟有三分好感。 只可惜,这么一条好汉,竟沦为朝廷的走狗。 于是怪叫一声:“洒家将那武松捉来,给刘唐贤弟报仇出气!” 拖了禅杖冲出队列。 武松见了,冷哼一声。 回身将车上的那坛酒去了泥头封口,倒提起来,倾泻入喉,转眼间灌了大半坛。 将酒坛子往地上“啪嚓”一摔,豪气干云,拖了镔铁棍迎上前去。 两个人腿上加力,越跑越快。 一个如猛虎下山,一个如雄狮出击; 一个高举水磨禅杖,一个抡圆了镔铁大棍。 耳轮中只听得“当”的一声,杖棍撞击,天崩地裂,噬人耳鼓。 鲁智深的禅杖、武松的斌铁棍翻着筋斗倒飞出十几丈远。 两个人也都被震得倒翻了两个跟头。 各自翻身而起,只觉得胸口发闷。 分别抬手观看,颤抖不止,虎口震裂,鲜血崩流。 武松经此一合,只觉得每个汗毛眼都往外冒酒气! “好厉害!” 武松直呼,“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真英雄也!” 鲁智深也很钦佩:“武二郎喝得半醉竟能将洒家的禅杖崩飞,果然是条好汉!” “再来!” 武松从背后拽出鬼头刀,再扑鲁智深。 鲁智深急忙拽出戒刀迎击武松。 又是“当”的一声,刀刃相撞,都险些脱手。 打铁一般斗了三五个回合,两把刀砍得豁豁牙牙,面目全非。 鲁智深连续劈砍,突然间刀里夹脚,“砰”地一声正蹬在武松前胸。 武松仰面摔倒,鬼头刀脱手,摔出一丈开外…… 第084章 断粮道兵困梁山 鲁智深一见,举刀就砍。 武松翻滚躲闪,戒刀砍在地上,泥土四溅。 武松随即来了个“乌龙绞柱”,将鲁智深扫翻在地,鲁智深手里的戒刀脱手。 武松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鲁智深也一骨碌爬起来,两个人拳来脚往、闪赚腾挪斗在一处。 四条臂膀舞得呼呼生风,每一拳都有碎石列碑之势。 拳拳到肉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众人都看得呆了。 突然,武松一脚踹翻鲁智深。 就势苍鹰扑兔,双手去扼他的咽喉,反被鲁智深抓了双手。 武松反擒拿,右手挣脱,抓了鲁智深的右手。 四只手交叉扣在一起,扭打在地上。 晁盖吩咐道,来人:“擂鼓助威!” 鼓声响起,呐喊如雷。 高展心说,这节骨眼还擂什么鼓、玩什么虚的? “来啊,给我冲!捉拿晁盖,平山灭寨!” 一声令下,全军出击,马军在前,步兵在后,直杀过去,两军混战在一处。 片刻之间,血染青山。 混战正酣,两侧杀来两飚人马。 左侧高挑的大纛旗上绣着斗大的“祝”字。 为首的是祝龙、祝虎、祝彪; 右侧大纛旗上绣着斗大的“扈”字和“李”字。 正是独龙冈上的救应联军。 “一丈青”扈三娘挂银甲、披红袍,手舞日月双刀一马当先、左劈右砍。 后面跟着“飞天虎”扈成和“扑天雕”李应。 两彪人马如两条黄泥浑江入绿水清湖,瞬间将喽啰兵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栾廷玉、赵能、赵得趁此时机去捉鲁智深。 林冲率领杜迁、宋万拼死杀到,虚攻几招,将鲁智深救下。 官兵追击掩杀,砍翻了上百名喽啰,许多头领受伤。 恰在此时,风云突变。 明明响晴白日,转眼间乌云密布、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隐隐似有天兵天将裹挟着黑雾来往冲杀。 官兵慌忙砍杀,落在地上的却都是枯枝烂叶。 官兵大骇,再不敢追击。 坐镇后方压阵的高展闪目观瞧,隐隐见战车之上一个道人上正在仗剑作法。 距离远,看不清那人面目,料想是公孙胜。 急忙令人鸣金,收兵撤退! 官兵后退三里,严阵以待。 时间不大,风住云歇,沙场之上只散落了上百具尸体. 梁山兵马早已从水路退回山寨。 高展令人打扫战场。 凡战死的官兵登记造册,重加抚恤; 凡梁山喽啰,就地掩埋;马匹兵刃带回大营。 庆功宴上,高展为武松敬酒庆功。 武松不受,赌气道:“我倒小瞧了那鲁智深,没能将他擒拿,愧对相公。待明日再上阵厮杀!” 栾廷玉建议道:“再若交锋,武团练正面迎战,我命人侧面偷袭,但凡鲁智深稍有分神,武团练便可一击制胜。” 武松严正道:“栾教头不可! “我敬那鲁智深是条好汉,再若交手,赢也罢输也罢,都凭我一刀一枪一身的气力. “赢要赢得光明磊落,即便输了,算我武二经师不到、学艺不高! “若是使用了心机手段、旁门左道,就算赢了,我武二也不爽利!” 栾廷玉大笑。 他知道武松是个真性情的好汉,并不在言语上与之计较。 高展给扈三娘、扈成、李应、祝龙、祝虎、祝彪敬酒,嘉奖他们赶来及时,大败梁山。 众人纷纷举杯谢过。 祝龙、祝虎领着祝彪给高展磕头。 一来谢罪,谢当初劫杀之罪; 二来谢恩,谢高展不杀之恩。 祝彪窘迫难当,跪倒参拜。 上次,高展抓了祝彪,拉到法场吓唬一顿,又将他放回到祝家庄。 回庄之后,祝老太公讲述“事情的经过”。 说高展所做一切都只是为“考验”他,可惜他没能通过“考验”,错失了为朝廷效力当官的机缘。 祝彪半信半疑。 后来听说扈三娘跟高展去了郓城县,内心愤懑,消沉数月,却畏惧高展官身,不敢再打扈三娘的主意。 如今随军征战,并不是为了帮助高展,而是为了表明祝家庄的衷心。 高展搀扶祝彪,察言观色,见祝彪神情复杂,便知他仍心有嫌隙,想来扈三娘的事他依然没有释怀。 但还是拉拢道:“三郎此战骁勇,帮了官兵大忙,劫杀之事我既往不咎,望三郎多立战功。 “但等时机,我调你三兄弟到我军中效力,少说做个提辖、制使,光宗耀祖。” 祝彪再次磕头谢恩。 转过天来,官军沿着水寨骂战,武松憋着一肚子力气要斗鲁智深。 奈何梁山闭门不出。 武松求战心切,建言道:“干脆征调官船、征用民船,大举攻山。” 高展摆手道:“梁山四周水网密布,埋伏下数万兵马也不在话下,强行攻山必定陷入不利境地。” 武松道:“难不成让贼寇坐山取乐、逍遥自在?” 高展反问杨志和栾廷玉:“你们说说,该不该攻山?” 栾廷玉道:“以小人之见,应围而不攻,断其盐粮。 “围困一月,梁山自乱;围困半年,梁山之上必定人肉相食,不战自败。” 高展稍稍权衡,说道:“就依栾教头!” 当即传下命令,封堵梁山水泊周边的码头要道。 又命人快马加鞭通报四面的州城镇寨,令其出兵,合力围困梁山。 随后留下扈三娘,打发“祝氏三杰”、李应、扈成等人在独龙冈一带驻守,帮助所属州城镇寨围困梁山。 众人告辞离去,依计而行。 高展是要灭掉梁山吗? 并非如此,梁山是他的棋子,也是他的养兵场,早晚要招到麾下,为己所用。 灭了他们,反而坏了自己的筹谋。 高展并不担心困死梁山。 梁山水泊方圆八百里,若要困死梁山少说需要五六万兵马。 如今济州兵、郓城兵加起来总共不到五千人,算上梁山四周州城镇寨的官兵也不过一两万人,根本困不住梁山。 再者说了,这点人马若能困死梁山,山上的那帮人岂不都成了废物? 既然困不住,为何还要围困? 一来虚张声势、威慑梁山; 二来借围困梁山向朝廷讨要钱粮。 打仗就要花钱,与其任赵佶将朝廷的钱粮花在享乐之上,还不如运来给我; 三来做样子给朝廷看——你们瞧瞧,我高展自任济州兵马都监以来,不辱使命,不光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还能困住梁山、降龙伏虎。 行军打仗这种事,不光要能打,更得能宣传。 宣传不到位,打赢了也白搭。 高展命人修书回报太守蔡得亮,让他筹措粮草军饷; 又命人去往汴京,给太尉高俅送信报功。 只要高俅知道了他的功劳,官家赵佶、太师蔡京也就都知道了。 果然不出半月,朝廷下发嘉奖令,除运来大批粮草以外,专门重赏高展铜钱三万贯、骏马一百匹。 高展一两银子、一匹马都不留,全部赏赐下去。 济州兵、郓城兵同等对待;死伤的官兵也人人有份; 又命人送了一批钱财到了独龙冈,分给祝、扈、李三庄的庄丁。 此事过后,高展的声威再次高涨。 所到之处人人感恩戴德,有谁还记得那前任都监汤来? 太守蔡得亮看在眼里,知道再不可能压住高展,这济州城也不可能再有汤来的职位,便请他吃一顿饭,打发他离开济州了…… 第085章 破围困围点打援 梁山之上。 晁盖听了吴用的建议,坐镇梁山,按兵不动,想要引诱官兵来攻,进而伏击歼灭。 官兵却围而不攻,持久消耗。 山上的头领喽啰、男女老幼加起来两万多人,人吃马喂,消耗极大,存储的盐粮只可支撑月余。 被困十日,人心惶惶。 被困二十日,头领焦躁。 晁盖命人试探突围。 没想到,官军一打就散,任其出入。 回报山上,晁盖大喜,只当官兵的围困是纸糊的窗户,于是命人下山抢粮抢盐。 然而每到一处,必受官兵重创。 好容易抢了一些钱粮要运送上山,必有官兵重兵反抢。 几番下来,喽啰兵死伤数百,却没能将半点盐粮运上梁山。 一日两餐都寡淡了许多。 自晁盖以下,众头领越发焦躁。 林冲、鲁智深最为光火。 两人喝了酒,带上杜迁、宋万,以及鲁智深二龙山的旧部便要下山拼杀,就算战死也比憋死在山上强。 刘唐、阮氏三雄、张青、孙二娘也都要跟着下山。 当面锣、对面鼓,真刀真枪大杀一场未必落败,如今憋在山上不饿死也得憋屈死。 有人赶紧报知晁盖、吴用、公孙胜,三人都来劝阻,将林冲、鲁智深等人拦在金沙滩畔。 吴用劝道:“高展不仅集结了四周边州城镇寨的官军,还联络了独龙冈上祝、扈、李三庄的庄客,可谓有备而来、人多势众。 “手下聚集了栾廷玉、杨志、武松、朱仝、雷横、扈三娘、祝氏三杰、李应等一众好汉,加上郓城的虎卫营、狮卫营,提辖如何能有胜算?” 鲁智深烦躁道:“除了那武松之外,都是乌合之众,洒家还怕了他们不成? “洒家来投梁山是感念林冲兄弟的义气,更是为了诛杀高衙内与林冲兄弟出气。 “如今那高衙内就在山下,却让洒家像个缩头乌龟守在山上,胸中的恶气如何能出? “军师不敢下山,我等带二龙山的兄弟下山就是!” 吴用又规劝道:“提辖且熄雷霆之怒,非是小生不敢出兵,实在是官兵势大,若要战而胜之,当智取而不可力敌。” 鲁智深怒道:“你今日也说‘智取’,明日也说‘用计’,洒家都憋出病来了,却连个鸟粪也不见!” 林冲稳重,替鲁智深遮掩道:“军师休怪师兄莽撞,敢问军师可是有了良策?” 吴用笑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你我回聚义厅细谈。” 晁盖、吴用、公孙胜将林冲、鲁智深、杜迁、宋万等人劝回聚义厅。 屏蔽闲杂人等,吴用这才说道: “不瞒各位,我与晁天王已定下‘围魏救赵’、‘围点打援’和‘挑拨离间’之计,可破官军。” 林冲问道:“何为‘围魏救赵’、‘围点打援’,又怎么‘挑拨离间’?” 吴用道:“据探马来报,祝、扈、李三庄的庄客都来围堵我梁山,独龙冈上一片空虚。 “小生要派出一彪人马,突出重围,虚张声势攻打独龙冈,捉拿扈三娘的父母家小。 “扈三娘得知父母有难,必然撺掇高展重兵救应。 “到那时,我等沿路设伏,打击援军,即便捉不住高展,也要擒获扈三娘。 “再用扈三娘制衡高展,山寨之围便立时可破。 “这便是‘围魏救赵’、‘围点打援’之计。” 林冲皱眉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祝、扈、李三庄庄客众多,梁山稍有动作,祝扈、李、三庄必将调转马头,回援独龙冈。 “我等围不了‘魏’、救不了‘赵’,也围不了‘点’、打不了‘援’。” 吴用大笑:“林教头多虑了,你忘了,小生还有一条‘挑拨离间’之计。 “据我所知,独龙冈祝、扈、李三庄貌合神离。 “尤其祝家庄祝彪,与高展有夺妻之恨,畏惧高展势大才隐忍不言。 “小生已打定主意,乔装打扮去见祝彪。 “凭我三寸不烂之色,三言两语便可令祝彪倒反官军,助我一臂之力! “没有祝家庄的兵力,扈家庄、李家庄不足为虑,‘围魏救赵’、‘围点打援’便可大获成功。” 林冲等人觉得有理,只鲁智深觉得“计来计去”不爽利,说道: “洒家只想与那武松爽爽利利再打一架!” 吴用道:“提辖放心,武松不去还则罢了,武松要去,也只有你能与之抗衡。 “你与他正面交锋,我命人侧面偷袭,纵他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命丧当场。” 鲁智深怒道:“不可!那武松虽助纣为虐,却是个难得的英雄。 “洒家斗他,任何人不得插手!若有人帮忙,别怪洒家翻脸不认人!” 吴用内心不悦,却只是呵呵淡笑。 其他众人也都暗暗摇头。 当下,吴用带上朱贵、阮小二,乔装打扮乘小船离开梁山,去往独龙冈见祝彪“挑拨离间”。 三日后归来,禀告晁盖等众头领,大功告成。 转过五更,吴用亲自率队,带领林冲、鲁智深、刘唐、张青、孙二娘,率两千兵马,成功突围,绕道往独龙冈扈家庄方向杀去。 …… 消息很快传到官军大营。 扈三娘听了大惊失色。 父母都在祝扈家庄,若被梁山贼寇攻进扈家庄,哪还有父母双亲和一家老小的命在? 急忙去找高展。 高展已得到消息,他料想:梁山出兵必定是要捉拿扈老太公,进而要挟扈三娘和自己,逼迫退兵。 于是调兵遣将,命杨志、朱仝、雷横、何涛等人留守大营,以防梁山偷袭; 命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率领两千人马飞速支援扈家庄,全力保护扈家老小。 扈三娘挂念父母双亲,要随行杀回扈家庄。 高展不放心,命护卫韩丰随行保护。 扈三娘反对,说道:“韩护卫决不能离开你半步,他若随我去了,疆场上厮杀之时我反倒要牵挂你!” 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也怕韩丰不在,不能保护高展,纷纷保证:宁死也要保证扈三娘周全。 高展只得同意,却莫名想到水浒原著情节。 扈三娘曾与林冲交手,斗不到十合,被林冲轻舒猿臂、生擒活捉。 活捉比斩杀要难得多。 如此看来,扈三娘在使出全力的林冲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再三嘱咐扈三娘: “梁山马上的将官单数林冲最厉害,战场之上若是遇到,且不可莽撞出击,最好避而远之。” 扈三娘心高气傲,答应一声,却暗自不屑…… 第086章 中埋伏三娘遭擒 扈三娘、栾廷玉、武松、赵能、赵得等人率领两千兵马驰援独龙冈。 高展坐镇大营,静候归来。 两个时辰过后,高展猛拍大腿:“坏了!” 陪在一旁的杨志问道:“相公何事担忧?” 高展道:“只怕梁山攻打扈家庄是假,沿路设伏、‘围点打援’是真,栾教头、武二哥、扈三娘有难。” 杨志也猛吃了一惊,急忙说道:“小人这就带人追击救护!” 高展否决道:“不,你在此镇守大营、统管一切,韩丰、朱仝、雷横,带上虎卫营两百铁骑随我前去!” 当即点齐人马,飞驰救援。 快马加鞭飞奔了三个时辰,登上一处高坡,见坡下密林外的空旷之地正在厮杀。 漫山遍野除了官军和梁山的兵马,还有扈家庄和李家庄的庄客,正杀得难分难解。 高展手搭凉棚,看不到扈三娘的银甲红袍,不知道她身在何处,生死如何。 顾不上许多,一声令下,两百铁骑冲入战场,砍杀梁山喽啰。 形势瞬间逆转,梁山人马抵挡不住,溃逃而去。 高展带人掩杀一阵,随即收拾残军。 依然不见扈三娘的影子,也没见到武松。 栾廷玉、赵能、赵得,以及飞天虎扈成、扑天雕李应都一身血污来在高展近前。 扈成哭道:“相公来得晚了,舍妹扈三娘被林冲所擒,生死未卜,请相公赶紧搭救。” 高展心里一扑腾。 扈三娘“又”被林冲擒了,那么漂亮的扈三娘,解押到土匪窝子里,后果不敢想象。 栾廷玉早已跳下马来,跪倒请罪,说道: “小人无能,中了梁山埋伏,没能保护娘子周全,武松也不知所踪,叩请死罪!” 高展道:“栾教头赶紧起来,这不怪你,你且细说详情。” 栾廷玉回禀道:“我等救援扈家庄心切,一路急行,不成想梁山贼寇狡猾,在密林之中埋伏重兵,杀得小人措手不及。 “武松与鲁智深缠斗,打入密林,生死未卜。 “扈三娘不听小人劝阻,执意要斗林冲,却被林冲生擒活捉。 “小人要救,奈何梁山人多,被赤发鬼刘唐和母夜叉孙二娘缠住,救应不急。 “若非扈成兄弟和李庄主带人及时赶到,只怕要全军覆没。” 高展看看扈成,又看看李应,问道: “为何只有李家军和扈家军,不见祝家军?” 扑天雕李应怒道:“我与祝彪说好,扈家庄、李家庄先行起兵回救独龙冈,祝彪带人随后就到,可直到现在也不见祝家兄弟的影子!” 扈成骂道:“只怕祝彪那厮对相公心怀怨恨,早与梁山勾搭一处,带着祝家军倒反朝廷!” 高展大怒:“果真如此的话,我要亲手将祝氏家小斩尽杀绝。” 正说话间,远处赶来一彪人马,不下千人,挑着祝家庄的大旗。 李应摘枪在手,怒道:“我去挑了那祝彪小儿!” 高展立手阻拦道:“庄主且慢,待问清再说。” 时间不大,祝龙、祝虎马到近前,双双翻身下马,跪倒磕头: “相公在上,小人前来请罪。” 高展问道:“何罪之有?” 祝龙说道:“我三弟祝彪被梁山匪首吴用蛊惑,将我二人软禁,致使发兵来迟。 “现如今他已投奔梁山,我祝家从此与他恩断义绝,早晚将他拿下交由相公发落。” 高展大怒:“我恕他死罪、待他不薄、奖他英勇,早晚还要授他官职,他为何反我?” 祝龙愧道:“是那吴用搞鬼!吴用许他以色,说……” “说什么?” “吴用说,只要祝彪投靠梁山,梁山就抓了扈三娘许配给他。 “祝彪鬼迷心窍、听信谗言,才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过相公,除祝彪以外,祝家上下对相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望相公区别以待。 “我祝龙发誓,定会亲手捉拿祝彪,杀刮存留任由相公发落。” 不等高展说话,赵能上前一步,指着祝龙鼻子吃骂道: “刮他千刀又有何用?今日里我赵能对天发誓,祝彪敢动扈娘子一根头发,我赵能第一个活刮了他,替相公出气!” 赵得也骂道:“你祝家兄弟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相公大度,饶祝彪狗命,他却恩将仇报。 “早晚落到我的手里,我刮他千刀不解恨,还要将他尸骨喂狗!!” 祝龙、祝虎被骂得面如猪肝、不敢多言。 “够了,退下!” 高展斥责赵能、赵得,压着火气安抚祝龙、祝虎,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祝彪是祝彪,你们是你们,我不会因祝彪反我治你祝家老小之罪! “但今日之事,也别指望我再放过祝彪!来人……赵能、赵得带一队人马留下来寻找武二哥,其他人随我全军出发,我要荡平梁山!” 一声令下,全军振奋! 正待出发,朱仝圈马上前,阻拦道:“相公稍等。” “何事?” 朱仝抱拳道:“梁山占据天时地利,冒然攻山非但救不了扈三娘,只怕还会损兵折将,陷入被动。” 又安慰高展:“以小人愚见,梁山抓捕扈三娘是为了要挟相公,进而解梁山之围,必不敢为难于她。 “至于祝彪,他只是梁山的棋子。 “晁盖、吴用断不会将扈三娘许给祝彪,以防彻底激怒相公。 “所以相公当从长计议。” 高展问道:“如何从长计议?” 朱仝略略犹豫,对高展道:“相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高展驱马与朱仝避开众人,朱仝这才低声说道: “相公知道的,晁盖上山之前与小人有些交情,您海量容人,不但装作不知其事、不追究小人之过,还重用小人,给小人加官晋级。 “小人心怀感激,至今无以为报。 “您若信得过小人,小人愿作说客,上梁山去见晁盖,凭既往的交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晁盖释放扈三娘。” 高展道:“我自然信得过兄长,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晁盖是谋反的叛贼,你是郓城的县尉,刀兵相见,是敌非友。 “即便磨破嘴皮子,他也断不会放了扈三娘。” 朱仝道:“那我就以退兵为筹码,与之谈判,让他们放了扈三娘。 “就算达不成交易,也好规劝晁盖对扈三娘不加为难。” 高展想了想,觉得有理,却顾虑道: “怕只怕等我上山以后,晁盖翻脸无情,将你强留在山上。” 朱仝听出高展弦外之音,急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左手托起胸前长须,右手指天发誓道: “相公怕我心志不稳,投靠梁山吗? “您放心,小人蓄了长须,正是效仿关公,践行忠义。 “既受相公恩典,小人宁死也不会留在山上! “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高展急忙下马,拉起朱仝道: “兄长多心了,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朱仝道:“小人宁死也要保护扈三娘周全!” 正在此时,远方赶来一匹战马,马上之人穿着梁山喽兵的衣服。 赶到近处,飞身下马,举着一封书信高喊道: “前面可是高通判吗?小人奉我家军师吴学究之命,前来下书!” 有人接了书信,交给高展。 高展看了眉头紧皱。 朱仝问道:“相公,信上说了什么?” 高展将书信交给朱仝,朱仝大惊:“相公,万万不妥!” …… …… 第087章 入虎穴高展闯山 其他众人见朱仝如此慌张,都来询问: “信上说了什么?” 朱仝道:“吴用卑鄙,说三天之内要高通判亲自上梁山。 “若不然,就要让扈娘子嫁给恶贼祝彪。” “岂有此理!”众人无不冲冲大怒! 朱仝劝说高展:“相公万万不可上山!您上梁山,不但救不了扈三娘,您也会凶多吉少!” 众人也都劝说。 高展不语,眉头紧皱。 那传信的喽兵催促道:“高通判,你最好想想清楚。 “我家军师说了,三日之内见不到你,就等着喝祝彪和扈三娘的喜酒吧!” “你找死!”朱仝大怒,抽刀要砍了那喽兵。 高展急忙拉住他,对那喽兵说道:“你回去告诉吴用,我高展必到!” “那俺们就在山寨等候通判!”喽兵上马去了! 朱仝等人却无不着急。 “相公!不能去!” 高展道:“不去怎么办?让我去喝扈三娘和那祝彪的喜酒吗?” 栾廷玉又惭愧又悔,说道:“都怪小人无能,没能护住扈娘子。” 祝龙、祝虎都跪倒在地。 祝龙说道:“祝彪敢动扈三娘一根汗毛,我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高展拉起栾廷玉,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祝龙、祝虎二人,对朱仝说道: “这样吧,你不是要去梁山做说客吗,我随你一同前往!” 朱仝大惊:“相公不可。” 高展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 “去可是去,但我会乔装打扮,扮做你的随从,粘上胡子,化个伤疤,让他们认不出我来。 “你这一趟上山的名目也要改一改,就说是替我上山打前站,替我铺路。 “上山以后,你先与晁盖、吴用谈判。 “一来告知晁盖和吴用,当初他们上山,是我故意放他们一马。 “若不然他们离不开东溪村,以恩义笼络晁盖和吴用。 “即便这次攻打梁山,也只是做给太守蔡得亮看的,并非真要平山灭寨! “二来告知祝彪,就说我已经抓了祝家庄上的满门老小。 “祝彪胆敢不敬扈三娘,他一门老小谁也活不成。 “以此胁迫祝彪,令他不敢胡作非为。 “三来放出风去,就说我父高太尉已从京城发兵十万。 “梁山胆敢做出对不起我高展之事,山上将不会再有活物! “四来告诉晁盖和吴用,只要他们放了扈三娘,我就退兵休战。 “这还不行的话,大不了,再许给梁山十万贯,换回扈三娘。 “如此,谈判若是顺利,我就当场‘卸妆’现身,与晁盖和吴用见面; “若是谈判不顺利,那就寻个机会劫持晁盖或者吴用,拼死也要换回扈三娘!” 朱仝道:“相公所言有理,可是您没必要乔装上山,我去即可。 “何况,那山上还有林冲,他害相公之心不死……” 高展沉思半晌,反复权衡,说道:“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朱仝还要劝说,高展轻轻摆手。 高展看来,若是林冲逼他上山,必是要取他性命! 但信是吴用写的。 吴用是个聪明人,逼他上山,绝对不是为了杀他。 更不会为了杀他,而令梁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即便林冲要杀他,吴用也会从中阻挠。 吴用的目的,很有可能是逼他退兵。 若是他再答应给梁山一笔重金,吴用更不会要了他的性命,救下扈三娘也不在话下。 此外,高展上山还藏有别的心思。 若是“谈判”顺利,说不定能跟晁盖和吴用谈一谈“合作”。 高展暗中支持梁山发展,顺势将梁山变为他的养兵厂,而不必再等宋江上山。 这些话不便交给朱仝传达,只有他亲自上山去谈! 众人还想再劝,高展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栾廷玉道:“既然相公去意已决,我要随行护卫,与相公同生共死!” 杨志、雷横、李应、扈成纷纷说道:“我愿同往!” 赵能、赵得唯恐落后:“俺也要去!除非踏着俺兄弟二人的尸体,否则谁也别想动老爷一根毫毛!” 高展摇头:“都别争了,朱县尉此去是为‘拜山’谈判,不是打仗! “你等安心留在大营,我、朱县尉、韩丰,再带上十个随从即可。” 高展做了决定,栾廷玉和杨志只得去挑选随行死士。 最后确定由虎卫营、狮卫营的十个都头扮作随从,加上护卫韩丰,陪同朱仝和高展上山。 对外人来说,他们都是生脸儿。 高展不打无准备之仗,专门赶去郓城找到“火药局”局长凌振,要找他寻点装备。 凌振见到高展,十分愧疚:“小人辜负了相公,至今也没造出‘火枪’和‘炸弹’来。” 将详细情况一一讲给高展听。 原来钢管、弹簧、撞针,制造炸弹所用铁皮的密封性都是瓶颈,毫无突破的头绪。 高展给了一些指导,又安慰他: “不着急,慢慢来!遇到好的匠人,我及时请来给你。” 最后跟凌振要了许多火药离去…… …… 高展精心化妆,粘上了邋里邋遢的胡子。 右眼处精心“化”出一道“伤疤”,穿上普通官兵的号衣,戴上范阳毡笠。 众人看了,全然不是高展的模样,即便是身边人也认不出来。 韩丰也化了妆,他原本已经蓄上了浓密的胡须,如今将胡子剃了,也像换了一个人。 要上梁山了。 朱仝骑了马,赶上两辆马车。 车上装了二十坛子泥封的好酒、二十匹上好的绸缎作为拜山之礼。 众人启程,先来到朱贵那“人去楼空”的酒店。 高展对朱仝交代几句,朱仝诧异:“梁山的暗号,相公如何知道?” 高展道:“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且试试吧?” 进到酒店,绕到后面的一处水亭。 朱仝照高展的吩咐,取了一张弓,觑着远处芦苇荡射去。 随后双手拢住嘴巴,冲着芦苇荡高喊道: “梁山的弟兄们!在下美髯公朱仝!是晁天王的旧交好友! “烦请上山通报,我要拜见晁天王,为我家高通判‘打前站’来了!” 时间不大,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支小船出来。 朱仝赞叹道:“相公神机,芦苇荡里果然有梁山的喽啰。” 小船摇近了一些,为首的喽啰兵站在船头高声喊道:“朱县尉安好,敢问你带了多少人马?” 朱仝喊道:“只有十几名随从。烦请兄弟通报晁天王,朱某只为拜山,绝无恶意!” 喽啰兵高喊道:“朱县尉在此稍后,小人这就回山通报。” 那小船又摇入了芦苇荡中。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芦苇当中摇出五条船来。 一大四小,径直摇到近前。 大船的船头立着一人,身材长大。 一张瘦脸,颧骨突出,三叉黄须。 冲着朱仝抱拳道:“朱县尉一向可好,可认得在下吗?” 朱仝问道:“敢问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也姓朱,贱名一个‘贵’字,江湖人送了个小小的绰号叫‘旱地忽律’。 “这片酒店原本为在下掌管,迎接天下来客,如今被官兵给占了。” 朱仝道:“原来是朱头领,久仰大名。” “客气客气!”朱贵一边寒暄,一边看朱贵身边众人,问道: “吴学究信中请的是高展,为何不见他来?” 朱仝急忙解释:“朱某受高通判所托,前来拜山,先打前站。 “待我拜见了晁天王和吴学究,谈定了高通判上山事宜,再请通判上山。 “还望朱头领渡我前去。” 朱贵道:“既然如此,随我上船吧,晁天王已在山寨恭候。” 大小船只靠近岸边,将酒坛、绸缎等礼物搬上大船,请朱仝也上了大船,却将高展等人分别安置在四条小船上。 每条小船安置了三四个人,却有七八个大汉“看押”。 有人乐呵呵地说道:“诸位手里的兵器占手受累,我等替你们拿着吧。” 便将众人手里的刀枪都收了去。 高展早有所料,贴身穿着“黑丝铁甲”,却特意将“汤成匕剑”留在了大营,韩丰的宝刀也留在了营地。 要不然就归了梁山,说不定还会因此暴露身份。 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水泊里驶去,直奔金沙滩来。 高展四下看时,只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水网密布、枝杈横生,果然是个陷人的险要去处。 船只摇到金沙滩岸边,朱贵、朱仝等人上了岸。 高展等人跟在后面,与迎接的喽啰兵或搬或扛,将酒坛和绸缎运送上山。 高展扛了一匹布,一边走一遍观察。 见到处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 转过断金亭,走了一阵,见到一座险要大关。 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 有小喽罗进关报知。 众人进入险关,两边夹道旁摆着队伍旗号。 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大寨门口。 高展看见四面高山,团团围定。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越发显得山势阴沉雄伟、三关雄壮。 中间一片开阔平地,方圆数里之大。 对面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排了许多耳房。 朱贵引着朱仝来到阔大的聚义厅上。 高展随着众人将肩上扛的绸缎交给山上的喽啰,这才混在人群,悄悄观察厅内的形势。 天色已晚,厅内点起灯笼火把,将聚义堂照得格外亮堂。 只见正中间的交椅空着,不见晁盖。 左右两边排了许多交椅,有男有女坐了许多头领。 刘唐、阮氏三雄、杜迁、宋万、孙二娘、张青、曹正,以及新上山的祝彪,个个表情冷峻。 高展有的认识,有的面生,但从身材相貌大致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最熟悉的自然是林冲。 林冲侧翻着眼睛盯着朱仝,全然没有留意到化了妆的老熟人高展。 高展并没有在人群之中看到吴用、公孙胜,也不见那“花和尚”鲁智深。 与朱贵描述不同,众人都面色冷淡,对朱仝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恭候”的热情。 既不起身,也不带笑,更不让座,一个个戒备十足、满怀敌意…… …… 第088章 当说客朱仝讲情 朱仝与刘唐熟悉,抱拳道: “兄长别来无恙,但不知晁天王和吴学究现在何处?” 刘唐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来,反问道: “朱县尉来到小寨,是为叙旧,还是替狗官办事? “若是为兄弟叙旧,你便是刘某的兄弟,山寨之上有的是吃不完的好酒好肉; “若是为狗官办事,我刘唐第一个不认你!” 朱仝顿感不悦,压着火气说道: “小弟前来既为探望各位头领,一叙兄弟旧情; “也着实受了高通判的委托,替他上山‘打前站’。” 刘唐怒道:“你果然是为狗官而来。 “既然如此,别怪我刘唐翻脸无情,梁山大寨不欢迎你,带上你的东西,赶紧滚出去!” 朱仝道:“兄长这话说得令小弟寒心,你难道忘了当初之事吗? “若非小弟网开一面,兄长如何能逃得出那东溪村? “单凭此情,难道我朱仝不配在这梁山之上讨一杯水酒吗?” 刘唐张口结舌,尴尬不已。 一旁孙二娘拍案而起:“长须贼!刘唐欠你的人情,我孙二娘却不欠。 “既是狗官的走狗,我不杀你便是恩情。 “赶紧滚蛋,让那狗官亲自来,免得老娘动怒,将你一刀砍了,扔进山里喂野狗!” 朱仝蔑她一眼,嘲弄道:“你便是那在孟州十字坡杀人剁馅、售卖人肉馒头的母夜叉孙二娘吧?” 孙二娘得意道:“算你识相,竟也听过老娘的威名!” “威名?”朱仝嗤笑道:“臭名昭著一堆臭屎而已! “我来拜山,一来看望旧交好友; “二来敬重在座的多是英雄。 “然你算什么东西,偏偏在此聒噪? “梁山有你便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放屁!” 孙二娘“仓啷”一声拔出刀来。 要不是被张青拉住,她就要跳出来砍杀朱仝。 朱仝的兵器被梁山收了,却不卑不亢、凛然不惧,冷冷讥笑。 而后四下观望,朗声问道: “晁盖你到底在不在?这便是你梁山的待客之道吗?” 话音未落,后堂里急急匆匆转出晁盖、吴用和公孙胜来。 看上去像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身材高大的晁盖满面带笑,嘴里说着: “哎呀呀,朱仝兄弟来了!” 迎到朱仝的近前,双手拉了他的双臂,上看下看,说道: “东溪村一别,想煞愚兄了!” 后面跟着的吴用急忙解释: “晁天王去后山办事,一听说朱仝兄弟来了,快马加鞭,一路奔回相见。贤弟一向可好啊!” 朱仝猜想,晁盖、吴用、公孙胜三人定是藏在了后堂。 “先让刘唐、孙二娘出面唱黑脸,他们再揉一揉、哄一哄,恩威并施,内心着实不爽。 但他是来谈判的。 既然晁盖和吴用热情,朱仝自然也换了一副表情。 指着气势汹汹的孙二娘自嘲道:“三位哥哥若是晚来一步,只怕小弟要死在这婆娘的刀下了!” 晁盖立刻虎了双眼,训斥孙二娘等人道: “糊涂!尔等不认识朱仝兄弟吗?他便是我晁某的恩人,也是梁山的恩人! “若不是他舍身相救,哪有梁山这当下的兴盛? “我日日挂念,早思晚盼,尔等却如此怠慢,岂有此理!” 又训斥刘唐:“还有你,别人不识朱仝贤弟,你不认得吗?如何闹将起来?” 刘唐不语,别过脸去。 晁盖命人看座、敬茶。 就在他的交椅旁摆了一张一模一样的交椅,请朱仝与他并肩坐在正中。 又命人给高展等人在下面安排了座位,这才关切地问道: “朱仝兄弟,我请吴学究给高展写下书信,邀他上山。他为何没来,却派了你来? “还是说,你在高展身边受了委屈,自行前来的? “若是如此,你那县尉不当也罢,来我梁山,头把交椅让于你坐。” 朱仝道:“高通判并不曾有任何亏欠之处。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弟此来是为高通判上山打前站,问一问晁天王和吴学究逼迫高通判上山的目的。 “是为了取他性命,还是别有所求?” 晁盖摆手笑道:“我等非是要取他的性命。 “这不是吗,山上‘请’来了他的未婚妻扈三娘,就想顺便也‘请’高展上山,让他接走扈三娘。 “若有机缘,顺便与高展结交,拜托他退兵,给梁山的弟兄留条活路。” 朱仝问道:“就只是如此简单吗?” 晁盖道:“就是如此简单!” 朱仝道:“即是如此,我朱仝就能替我家通判做主。只要天王放了扈三娘,通判即刻退兵,绝无二话。” “这个……”晁盖犹豫,笑道: “不是愚兄驳了贤弟的面子,高展不来,扈三娘放不得。” “为何?” 晁盖为难道,“这个……信中说的明白,要高展亲自前来。 “他不来,山上就将扈三娘放了,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毕竟山寨也是要脸面的。 “再者说,扈三娘是被林教头所擒。林教头与高展有不共戴天之仇。 “当初在汴京城,高展倚仗其父高俅的势力,先是调戏林娘子; “又屡次三番加害林教头,害得他家破人亡,人神共愤。 “如今风水轮流转,林教头抓了高展的未婚妻,不正是高展的报应? “如果我看了贤弟的面子,将扈三娘放回宋营,如何对得起林教头? “岂不是伤兄弟们的情谊? “至少请高展上山,给林教头赔个不是,全了林教头的脸面。 “还有,独龙冈祝家庄的三公子祝彪新投梁山,发誓要为梁山建功立业、出生入死。 “祝彪爱慕扈三娘已久,众兄弟已经商定,如果高展三日之内不上梁山,就将那扈三娘许配给祝彪。 “我若此时将扈三娘放了,岂不失信于祝三公子、断了梁山的贤路?” “贤弟,换做你是我,你当如何?” 晁盖算不得伶牙俐齿之人,这番话却说得头头是道。 朱仝猜想,定是与吴用密谋好的。 朱仝笑道:“换作是我,我或将替梁山之上数万生灵着想,三思行事。” 晁盖问道:“贤弟这番话作何理解,还望明示?” 朱仝道:“我与天王说几件事,放不放人,您自己斟酌。 “这第一件事,当初天王智取生辰纲,高通判早知是你们所为。 “但高通判念及天王你义薄云天,先纵容宋江暗中报信,又在济州公差前往东溪村抓捕你们之时,任由朱某网开一面,放你们逃走。 “若不然,你们早已落入法网,哪有今日? “宋江、我、雷横都知道此事,天王不可忘恩负义。 “即便这次攻打梁山,高通判也只是做给太守蔡得亮看的,并非真要平山灭寨! “若非如此,他绝不仅仅只是断了梁山的盐道和粮道那般简单。 “第二件事,扈三娘被捉来梁山以后,高通判已抓了祝家庄上的满门老小。 “如果山寨执意乱点鸳鸯谱,将扈三娘许给祝彪,他一门老小谁也活不成。 “天王不要为了成全祝彪,反倒害了他全家满门。 “第三件事,高通判的父亲高太尉已从京城发兵十万,正在赶来济州的路上。 “你们真若做出对不起高通判的事,只怕大军一到,再无缓转的余地,梁山之上,谁能保命? “第四件事,与其刀兵相向,倒不如议和两利! “高通判说了,只要你们放了扈三娘,他即刻退兵不说,还会筹措十万贯财富送来梁山,此事我做担保! “大兵不退、钱财不到,我朱仝不走,你们随时可以砍了我的脑袋。” “反之,你们若是一意孤行,高太尉十万大兵一到,慢说开兵见仗,即便不攻不打,只需再将梁山水泊四面围困,少则半个月,山上便人肉相食了吧?” 朱仝言辞恳切。 梁山众将面面相觑。 晁盖眼望吴用,暗带征询之意。 吴用眉头紧皱,并无主见。 人群中的高展也暗自察言观色。 只要晁盖和吴用点头,他就可以“卸妆”现身了。 其他事情都可水到渠成解决,黑白合作之事也可提上日程。 可就在这时候,有一人眼眉倒竖,拍案而起,怒道: “发兵百万我也不惧,若要放了扈三娘,除非狗贼高展提头来换!” …… 第089章 制法宝密谋施救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豹子头林冲。 晁盖、吴用转脸望去,见是林冲,面带尴尬。 人是林冲抓的,林冲与高展仇深似海。 梁山不能为林冲报仇,还要将扈三娘放了,于情于理对不起林冲。 朱仝见是林冲也心头一沉,连忙抱拳拱手道: “原来是八十万禁军林教头,林教头威名赫赫,小弟仰慕已久,有缘相见,三生有幸!” “不必客套!” 林冲道,“你与晁天王有兄弟恩情,又是梁山的恩人。 “别的事都好说,唯独释放扈三娘却是万万不能,除非他高展亲自前来!” 朱仝连忙说道:“林教头息怒,小弟知道你与高通判仇怨难解。 “然你可曾想过,为一己私仇,却置梁山数万男女老幼的性命不顾,这买卖不划算。 “况且,你的妻子、岳丈也在梁山之上。 “待兵临山下、山穷水尽之时,他们也性命难保,望林教头三思而行。”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不等林冲说话,母夜叉孙二娘斜着眼睛调笑道: “梁山好汉是吓大的吗?你说放就放,岂不便宜了狗官? “倒不如今日夜间便让祝彪兄弟要了那妇人。 “再将残花败柳送给狗官,恶心死他,为林教头出气!” 朱仝大怒:“你这婆娘,何其阴毒玷污扈三娘与杀她何异?高通判岂能容忍?” 孙二娘发狠道:“一报还一报! “谁让他当初将林教头害得家破人亡? “我若是林教头,我就自己要了她,而后发给山上的兄弟快活。 “再将她脱个干净,请妙笔书生画出来,山上的兄弟人手一份儿. “长夜睡不着,‘擦枪出油’,看那狗官能奈我何?” “放你妈的屁,老子先杀了你!” 朱仝怒不可遏,瞅见晁盖腰间挎着刀,“仓啷”一声抽在手里,跳下交椅,直扑孙二娘。 孙二娘也不示弱,拔刀出鞘,跳到厅堂正中,要斗朱仝。 聚义厅一片大乱。 “使不得!使不得!”晁盖、吴用、公孙胜急忙过来劝阻。 晁盖拉住朱仝。 吴用和公孙胜拦住孙二娘。 孙二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像个母老虎一样跳着脚地骂: “长须贼,老娘早看你不顺眼。 “要不是晁天王护着你,我早将你扒皮、剔骨、剁馅,包了馒头!” 晁盖斥责道:“够了!还不给我退下!” 又将朱仝手里的刀要下来,安抚道: “贤弟息怒,她也只是随口张狂,贤弟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 朱仝余怒未消,指着孙二娘抱怨道: “我一向听说梁山之上多是英雄好汉,如何将这等灭失人伦的驴屎猪粪捡拾上山?” “好了好了,孙二娘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情中人。” 晁盖拍着朱仝的肩膀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山上已安排酒宴,先吃饭吧。” 随即吩咐道:“来人,重摆桌案,上酒上肉,我要为朱仝贤弟接风洗尘。” 一声令下,喽啰兵忙活开来。 朱仝却拉住晁盖问道:“哥哥给我一句话,放不放扈三娘?” 吴用过来插话道:“贤弟不急,你也看到了,林教头和山上的众位头领对此事意见不一,还需从长计议。 “不过你放心,不管高展来不来,我都保证扈三娘安然无恙。 “来来来,先请入座,吃饭喝酒,一叙兄弟离别之情。” 聚义厅里重排了桌案。 朱仝眼光投向人群中的高展,高展恨死了孙二娘!心说干里没你,湿里没你,你却在此拱火? 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用手划了一下脖子,暗示朱仝,实在不行,就在酒桌上找机会劫持了晁盖。 朱仝心领神会。 晁盖、吴用邀请朱仝上座。 又命人将高展、韩丰等人请出聚义厅,送到一间偏房用饭。 临出门,高展瞅见孙二娘与林冲交头接耳,挑眉、咬牙、瞪眼,又狠又猥琐。 两只手还比了个淫h的动作。 高展暗暗恼怒,又担心她没安好心,给林冲出坏主意。 偏房里摆了两桌酒宴,喽兵安排高展等人入座。 十多名喽啰兵挎刀佩剑列在四周,门外又安排了三四十名喽啰兵看守,提防之意自不必说。 如此阵仗高展早有预料。 与众人该吃吃、该喝喝,不说话、不交流。 这边酒足饭饱,聚义厅内还在高谈阔论,热闹非凡。 高展总是想起孙二娘与林冲交头接耳时狠辣又猥琐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 高展起身,想要出门走走,被喽啰兵拦在房间内。 就连如厕,喽啰兵也像押犯人一样严密看管。 半个时辰以后,一名头目前来说道: “朱县尉不胜酒力,喝多了,晁天王会安排他休息。 “山上也为各位官差老爷安排了住处,都随我来吧?” 高展不信朱仝在这个场合会喝多,说道:“我等要跟朱县尉住在一处,保护他的安全。” 头目道:“用不着,朱县尉是晁天王的兄弟,住在山上何须保护?你等随我来吧!” 那头目提着灯笼带路。 高展出门,见孙二娘、林冲等人还在聚义堂吃喝,稍稍安心。 高展众人随着喽兵离开忠义堂一带,往左边去了。 后面跟了四五十名喽啰兵打起火把,随行“押解”。 走出很远,下了一道山弯,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寨。 寨内排列了三排低矮的茅屋。 头目立住脚,对高展等人说道:“各位就在这里暂住吧。” 高展问道:“这是何处?” 那头目道:“原来这里叫做‘听虎寨’,现如今换了名字,叫做‘听鬼寨’了。” 高展不解:“何意?” “何意?”头目怨恨道: “还不是你们害的?原来这里住了上百名喽啰,前些日子与官兵打仗,全都死了,只留下这些空房,你等好好住着吧。” “对了,山上多是断崖陡坡、蛇虫虎兽,切不可随意走动。 “若是不听规劝,摔死摔伤,或被猛兽咬死,别怪山寨招呼不周。” 头目说完,提着灯笼兀自离去。 留下那四五十名喽啰兵守在寨口,严加提防。 高展带人四处察看地形,见这片小寨地形奇特。 三面悬崖陡坡,只寨门可通往别处,将寨门堵死,与露天的监狱差不了多少。 韩丰选了一个茅屋给高展住。 茅屋很小,倒也干净,一张床,一张木桌,一条长凳,茅屋角落里放了两个空酒坛。 酒坛不大,装满了酒也不过二三斤。 高展待在房间里,总是想起孙二娘与林冲交头接耳时的样子。 他娘的,晁盖、吴用不敢加害扈三娘,万一这个变态的孙二娘背地里使坏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啊! 不行!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晁盖和吴用的身上,得赶紧行动。 高展让两人守在门外巡逻,将其他人都叫进来,说道: “我瞧今日形势,指望着晁盖顺当放人万万不能。 “那孙二娘又没安好心,只怕夜长梦多。 “我不能在此傻等,决定兵行险招,连夜找寻扈三娘的关押之处,将她营救出山。” 众人纷纷说道:“请相公部署!” 高展压低声音,嘱咐几句,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计议已定,高展点点手,说道:“取出来吧。” 众人心领神会,都将腰间扎着的一条巴掌宽、鼓鼓囊囊的腰带解了,交给高展。 这些腰带都是特制的,里面缝的是高展从凌振那里要来的火药。 将腰带拆解开,把火药倒出来,装进那两个空酒坛子,装得满满当当,还剩余一些。 高展找了两块布,将剩余的火药裹进布里,用细麻绳缠好,将一头插进坛子里,用棉布和泥巴填实、压紧。 众人不懂高展所为。 实际上他在制作简易的炸弹,那裹了药的破布便是引信。 第一次制造“炸弹”,也不知是否管用…… …… 第090章 救三娘深陷重围 一切布置停当,高展轻声道:“按计划行动。” 众人起身分作两队、分头行事。 高展与韩丰躲在暗处;十个都头大模大样走向小寨大门。 喽啰兵见了,“仓啷啷”刀剑出鞘、枪戟向前。 一个头目斥责道:“站住!干什么去?” 一个都头说道:“睡不着,出去走走,散散心。” 喽啰兵骂道:“这里是梁山,当是你家啊!” 都头道:“我们是山上的客人,不是囚犯,走走都不行吗?” 头目骂道:“少废话!马上回去睡觉,要不然别怪爷爷不客气。刀枪无眼,杀死勿论!” “哟呵!吓唬谁呢?爷爷赤手空拳也不怕你!有胆子放马过来,爷爷陪你练练!” 那头目怒道:“练练就练练,老子的兄弟死在你们手里,今日正好出气!” 说着,将手里的长枪扔给旁人,捋胳膊挽袖子,赤手来斗那都头。 两个人你来往往摔打在一处,小寨门口顿时热闹起来,所有喽啰兵都围过来起哄。 躲在暗处的高展和韩丰趁此机会,像猫一样溜出小寨大门,直奔聚义厅方向。 他们不知道扈三娘被关在何处。 梁山那么大,闷头瞎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得找个“舌头”问问。 闪过一个山弯,前面走来两个更夫,手里提着灯笼,一人一句喊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关门闭户,防贼防盗!” 高展听着稀奇:梁山防火防得有理,防贼防盗防个屁啊? 满山的强盗,谁防谁啊? 更夫的口号得改改! “主人稍候。” 韩丰拉高展闪在一棵树后,将手里拎的酒坛子“炸弹”塞进高展怀里。 随即冲着两个更夫走去。 更夫抬头看到韩丰,问道:“哎,干什么的?” 韩丰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那人警觉起来,提高声音斥道:“干什么的?口令……” “令”字尚未出口,韩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晃到近前。 伸双手卡住两人的脖子,加力一提,将两人提到一旁的树林之中。 两人拼命挣扎,兀自挣不脱韩丰的双手,手里提的灯笼掉在地上。 高展将灯笼猜踩灭,踢到一旁。 韩丰问左手卡住的更夫:“扈三娘关在何处?” 那人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韩丰手上加力,“嘎巴”一声,掐断脖子。 手一松,尸体瘫在地上。 又问另一人:“扈三娘关在何处?” 那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手指着聚义厅的方向。 韩丰稍稍卸力,更夫赶紧说道:“在在在……在聚义厅后面的仓房。” “嘎巴”一声,韩丰也将他的脖子掐断,将死尸扔在地上。 又将两名更夫的挎刀摘下来,一人一把带上,又换上他们的衣服。 两人隐在夜色之中,迅速朝聚义厅方向前行。 聚义厅周围灯火通明。 左右的吊楼各有喽兵守把,每隔一会儿便有两队喽兵交叉巡逻。 高展和韩丰躲在暗处观察许久,没有机会正面混入,只能退回来绕往后方。 转了一大圈,约摸着到了聚义厅的后面。 正好有一处向上的石阶,便顺着台阶爬上来。 这里也有一处吊楼,或许喽兵偷懒,无人值守。 韩丰在前,高展在后,绕过吊楼,看到远处有一片房屋。 房前挂着灯笼,六名喽兵在门外看守。 “那便是仓房吧?去看看!” 高展唤上韩丰,利用夜色、高墙、灌木掩映着身子,迂回向前。 仓房近在眼前,韩丰建议道:“主人稍候,我去解决喽兵。” 高展制止:“人太多,靠近了再下手,以免打草惊蛇。” 韩丰问道:“如何靠近?” “用它套套近乎!” 高展将酒坛子“炸弹”托在手里说道,“靠近之后,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韩丰点头:“好!” 高展略略调整情绪,双手托着两个酒坛子,笑呵呵地向着仓房走去,韩丰急忙跟上。 值守的喽兵看到他们,立刻警觉:“谁?” “哥哥,是我,带了好酒给你!” 喽兵听高展口称“哥哥”,又见他托着两坛酒,便放松了警惕。 只是以手遮光,探头分辨。 高展带着韩丰已笑呵呵地走到近前,招呼道: “兄弟们,来来来,喝酒。” 六个喽兵到现在也没认出高展,还问呢: “你们跟谁的,为何面生?” 高展笑道:“我俩刚上山,顺便问一句,扈三娘关在这里吗?” “没错”,那人说道,随即戒备道,“问这个干嘛?” “问清楚了好”,高展慢条斯理地将两个酒坛子放在地上,说道,“省得杀错人!” 话音未落,刀已在手。 反手横扫,便割了眼前人的喉咙。 那人瞪圆双眼、手捂咽喉,瘫倒在地,血染尘埃。 众喽啰大惊,还没等反应过来。 韩丰横推手中刀,狠迈“之”字步。 在五人当中只一个穿插,五个人便全被割喉,死于非命。 “进去救人!” 高展还刀归鞘,在腰间挂好。 将高挂的灯笼摘下来拿在手里,又将地上的酒坛子拎起一个来,推门就往仓房里面闯。 韩丰拎起另一个酒坛子,压刀紧随其后。 “扈三娘?你在哪里?”高展环顾四周,大喊着扈三娘的名字。 仓房不大,举着灯笼一眼看尽。 可除了堆了一些桌椅板凳,哪有扈三娘的影子? 坏了,怕是中计了吧?梁山莫不是以仓房为诱饵,骗我来救扈三娘吧? 正在狐疑,犄角旮旯“呼啦啦”跳出十几个人来,手里举着长枪短刀,将高展、韩丰团团包围。 这时候,门外笑着走进三个人来,正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阮小二居中,双手拄着钢刀,笑道: “好大的胆子!两个人就敢来营救扈三娘! “幸亏吴学究神机妙算,安排在此瓮中捉鳖!” 身后的阮小五骂道:“尔等还不快快扔了兵器,报名请降,免得乱刀分尸!” 高展暗骂,他奶奶的,吴用够奸猾! …… 第091章 躲追兵误闯闺房 韩丰挺刀向前,将高展护在身后,低声说道: “待我杀出一条血路,相公要紧紧跟着我!” 高展拉住他,说道:“不行,他们人太多!我有办法!” 高展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托着酒坛子,“造型”奇特。 迈步向前,先将酒坛子轻轻放在地上,又将手里的灯笼靠近酒坛子放下。 轻轻一踢,灯笼倒在酒坛子上。 高展若无其事,笑呵呵地问道:“阮氏兄弟吧?” 阮小二笑道:“狗眼不瞎,竟还认识爷爷,是想求爷爷饶你一命吗?” 高展道:“有件小事困扰多年,想要问个明白。” 阮小二道:“临死之前,有话就问,爷爷让你做个明白鬼!” 高展不紧不慢,低头瞅一眼那倒掉的灯笼。 火苗子已将灯笼纸引燃了,正烧向引信。 众人早已看到了高展脚下的火焰,却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戒备。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酒坛子是个什么东西。 高展强装镇定,一边做好逃跑的准备,一边乐呵呵地问道: “你兄弟三人,一个叫做阮小二,一个叫做阮小五,一个叫做阮小七。 “那么,阮小一、三、四、六去哪儿了?” 阮小二大怒:“死到临头,还敢消遣爷爷?” 高展摆手道:“绝非消遣,纯属好奇! “那哥儿四个是夭折了?还是你爹妈在给你们起名字的时候,故意间隔开来,显得人丁兴旺,怕被人欺负?” “放屁!”阮小二怒不可遏,举刀上前。 高展却猛地将脚下的酒坛子往前一踢,拉起韩丰转身就跑,躲在立柱之后。 阮小二不知威力,将滚到面前的酒坛子一脚踢到角落里。 “轰隆”一声响,酒坛子爆炸开来,惊天动地。 碎陶片如同弹片四射,小小的仓房瞬间炸塌一角。 浓烟之下,血肉横飞,喽啰兵死的死、伤的伤,哀号一片! 阮氏三雄虽然逃得性命,却都受了伤。 躲在立柱后面的高展和韩丰虽未受伤,却被气浪冲得头昏眼花、耳根轰鸣。 韩丰看那挡身的立柱上插满陶片,不禁内心惊惧: “好厉害!”赶紧将手里拎的另一个酒坛子在怀里抱好! “快走!” 高展拉起韩丰,冲出了仓房。 却见喽啰兵像潮水一般向着仓房围过来。 “这边!”韩丰引着高展往屋后绕走。 喽啰兵早已看到他们,高喊道:“在那里!快追!” 高展与韩丰二人人生地不熟,见路就跑,见弯就拐。 时而钻密林,时而绕房屋。 也不知跑了多远,更不知跑到何处,却始终未能甩下追兵。 追杀之声四面八方、如影随形。 又来在一个岔路口,左边是一大片房屋,喊杀之声惊得狗叫连连; 右边是通往山中的小道路。 韩丰道:“相公,我往右,将追兵引开,你往左去,万万小心。” 韩丰将高展往左路一推,大喊着朝右边去了。 手里的砍刀将沿路的树枝砍得七零八落,故意将动静闹大。 大批追兵果然朝韩丰追去。 也有小股的喽啰稍稍犹豫以后,端着刀枪、举着火把朝高展这边追来。 高展原本以为安全了,一见喽兵追来,拔腿就跑。 喽兵一见,高叫道:“在这里!”呼啦啦追杀过来,后面跟了许多的追兵。 高展像个没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 撞进了一条巷子,听巷子那一头也有喽兵追杀的声音。 高展一惊,若是被两头堵了,插翅难逃。 情急之下,抬头看了看院墙的高度,约摸七八尺高。 便后退两步使劲一跳,扒着墙头跳进墙内。 双脚刚刚落地,便听墙外喽啰兵“呼呼啦啦”追进了巷子,吵吵嚷嚷着追了过去。 高展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观察这个院落。 院落不大,方方正正。 坐北朝南三间正房,里面传出两个女人的声音。 左边两间厢房,右边两间厨房,也都有亮光。 高展不知这是哪家的院落,怕惊动他们引来喽兵,便贴着墙根朝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见前面立了两根木桩,都一人多高。 有一根木桩的头部扎着一杆铁枪。 原来这家的主人还是个练武的人。 更不能招惹了,赶紧走。 经过木桩的旁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竟看到那插着铁枪的木桩背后漆了三个白字:“高衙内”! 再看另一个,赫然漆着“高俅”! 仔细看那两根木桩,竟千疮百孔、伤痕累累,都是枪扎刀砍所致。 谁他妈这么恨我们爷儿俩? 靠!这不是林冲的家吧? 难道屋里说话的是林娘子和侍女锦儿吗? 顾不上多想,眼下之际要赶紧逃命! 万一被林冲堵在家里,哪还有我的命在? 高展迅速向大门方向遛去。 刚到门口,听外面吵吵嚷嚷,一阵大乱,门缝里透出火把的亮光来。 只听有人说道:“怪了,我就不信他长了翅膀!” “定是翻进了院子,到院子里去搜……” “不可,这可是林教头的家。” “林教头杀人不眨眼,要进他家得先请示!”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敲门……” 一听这话,高展大惊,一溜小跑,退到厢房处。 下意识要进去躲避。 猛然一想,房子这么小,一眼看尽,被堵在房内将逃无可逃。 干脆进正房,就算被堵在屋里,说不定能挟持林娘子,还有一线生机。 高展打定主意,来到正房门口。 这时候,大门“啪啪”拍响。 喽兵讨好的声音在外喊道: “林寨主在家吗? “小人捉拿奸细,只怕他翻墙进到您的家中,莫要惊扰到您的家眷。” 只听林娘子在房内催促道:“快点了灯笼,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高展赶紧蹲到门旁大水缸的后面。 时间不大,只见林娘子和锦儿提着一盏灯笼走出来,去开大门。 许久未见,林娘子的身材依然袅娜! 好女人啊! 哎!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闲心!赶紧躲起来! 趁林娘子和锦儿出门,高展猫着腰闪进入了房内。 借房内的烛光略略观察,见房内陈设简单。 只有桌椅板凳、两个衣柜、四柱的床铺、纺车、织布机,以及墙上挂的一把刀。 卧房里还摆了一个浴桶,浴桶里香汤氤氲,看上去像是要沐浴。 看来看去,能藏人的只有衣柜和那挂着幔帐的四柱床铺。 掀开两个衣柜看了看,里面的衣服满满登登,藏不了人。 只剩那张四柱木床了。 要么躲在床下,要么躲在床上。 低头看看,床下除了摆着几双鞋,没遮没挡。 床上倒是好一些,床很大。 挂着幔帐不说,还有三四床被子。 叠得好好的靠墙堆在床尾,足有大半个人高。 高展跳上床去,将被子挪开一些,缩着身子藏了进去。 刚刚藏好,喽啰兵已经冲进了院子…… …… 第092章 难逃命冤家路窄 高展上山之前盘算得很好,可现如今被喽兵追赶,半点也由不得他! 高展这边刚刚藏好。 喽啰兵已经得到林娘子的允许,冲进了院子。 “给我搜!不要跑了贼人!角角落落都不要放过!” 为首的头目一声令下,数十个喽兵各自散开。 有人去搜厨房,有人去搜厢房。 角角落落、里里外外搜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最后来到正房门口,喽兵头目请示道: “夫人,只剩下正房了,你若不介意,小的带人进去搜一下,免得贼人害您?” 林娘子道:“我和锦儿一直待在正房,门窗都关着,并未见到贼人!” 那头目道:“贼人没进来最好,万一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小人还是带人进去看看吧?” 林娘子面露难色,这是正房,却也是卧室。 卧室里已打好了洗澡水,让一群喽啰兵进去看了多难为情? 锦儿自然知道林娘子在想什么,说道: “这是我家夫人的卧房,这么多人进去十分不便,这样吧,就你一个人随我进去看看吧。” “小的遵命!” 那头目让喽兵在外把守,他自己随锦儿进了房间。 见卧房里放着浴桶,便不敢多多耽搁,只里里外外看了看,又将两个衣柜打开检查一下,便要退出去。 临出门,瞄见幔帐垂放的四柱木床。 不敢轻动林娘子的床铺,只是指了指,说道:“这里检查过了吗?” “没有。” 锦儿主动将幔帐撩起来,床上除了叠放整齐的被褥,什么都没有。 那头目放心了,抱拳告退:“打搅夫人了。” 林夫人笑道:“无妨!你们辛苦!” 林娘子和锦儿送喽啰兵出门。 躲在床上、逃过一劫的高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一摸额头,全都是汗水,顺势在被子上擦了。 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倒不是怕林娘子和锦儿,他怕的是万一林冲回来,还得完蛋! 刚要从被子里钻出来,却听林娘子和锦儿说着话返回房内。 高展又赶紧藏好,竖起耳朵听两人在聊些什么。 林娘子问道:“大门关好了吧?” 锦儿道:“关好了,栓上了门闩。” 林娘子道:“赶紧把堂屋门也栓上,免得贼人进来。” 锦儿道:“娘子不必自己吓自己,就算贼人翻墙进来,也早都翻出去了。” 林娘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赶紧栓上吧。” 锦儿只得将门栓上。 来到卧房,用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说道: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水都有些凉了,我再去烧些热水来给娘子沐浴。” 林娘子也试了试水温,说道:“不必麻烦了,水温正好。” 说完,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迈步跨入浴桶之中。 高展的眼睛透过幔帐看了个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唉呀,我怎么能隔着幔帐偷看人妻洗澡呢? 这这这……应该把幔帐掀开。 高展躲在床上心猿意马、瘙痒难耐。 可一想到林冲,又强行告诫自己,要收敛心性,眼下逃命要紧。 有心此刻钻出来,夺门而逃。 只怕将林娘子和锦儿吓个半死、大喊大叫,必然将喽兵再引过来。 再等等吧。 高展继续躲在床上,耳边是“哗啦啦”撩水沐浴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锦儿一边帮林娘子沐浴,一边感慨道: “娘子知道吗?喽兵要抓之人是官府派来营救扈三娘的。 “要说他们的胆子真够大的,我听那喽兵说,他们只有两个人。 “虽然没能救走扈三娘,却不知用什么东西将仓房爆了,炸死炸伤一二十人。 “阮家三兄弟都受了伤,幸好官人不在那里。” 林娘子担忧道:“也不知官人在忙些什么,这么晚也不见归来,千万别出什么事。” 锦儿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官人抓了高衙内的老婆,为山寨立了大功,说不定此刻还在喝酒庆祝。” 林娘子听了并无喜色,反而叹了一口气。 锦儿问道:“娘子为何叹气?官人抓了扈三娘,正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我听人说,依着吴学究的主意,要将扈三娘嫁给新来的祝彪。 “今晚就将生米煮成熟饭,看不把高衙内气死!” 林娘子泡在浴桶之中黯然神伤:“都是女人,我不愿看到扈三娘被人玷污。” 锦儿赌气道:“这是高衙内的报应!谁让她当初要玷污娘子来着。” 林娘子抬头看着锦儿。 锦儿问道:“我说错了吗?” 林娘子摇头:“锦儿,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事情吗? “那次我被一帮人抓进了太尉府,高衙内不但将放我了。 “还给我银子,嘱咐我连夜逃来梁山与官人团聚。 “他若有心为难我,就凭官人上山做贼这一条,便可将我九族老小送到监牢问罪。 “到那时,我还不得任其摆布? “不知为何,我一直觉得放我离开的高衙内,与东岳庙骚扰我的高衙内,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甚至还觉得亏欠他一个人情。唉!这些话,我始终不敢讲给官人听,憋在心里又觉得亏欠官人!” 锦儿道:“娘子切莫这么想,你既不亏欠官人,更不亏欠那高衙内。 “你就是菩萨心肠、观音转世,连妖魔也要宽恕。” 林娘子哀婉地笑了笑,说道: “无论如何,我不想一个无辜的女人被人玷污,不管她是不是高衙内的老婆!” 高展将一切听在耳内,内心颇多感慨。 看来,当初将林娘子放了,真的换来了她的原谅。 然而她却不敢向林冲袒露心扉。 干脆,趁林冲不在,我出来与她见上一面吧,说不定能问出扈三娘被关在何处,也好及时营救。 真若被祝彪那厮生米煮成熟饭,我真要被气个半死! 想到此处,高展这就要下床相见。 可正在此时,只听外面有人大力拍门。 “啪啪啪!啪啪啪!” 林冲的声音在外喊道:“娘子开门,我回来了。” “官人回来了!”林娘子听到喊声,吩咐锦儿: “赶紧去给官人开门。” 锦儿赶紧去开门,林娘子也赶紧出浴穿衣。 床上的高展早已脑袋轰鸣。 坏了,林冲回来了…… …… 第093章 劫良人胁迫林冲 情急之下,高展决定冒险。 他从床上一跃而下,冷不丁从后面抱住了林娘子。 捂住了她的嘴,说道: “别出声!我是高衙内!” 林娘子毫无戒备,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脑袋发木,身体僵硬,声音凝在喉咙里。 她做梦也想不到,床上竟然藏着一个人。 更想不到,这人竟然是高衙内。 刚才竟然当着他的面洗澡,真羞煞人也! 高展低声道:“娘子勿怕,我说你听! “我为救扈三娘而来,被喽兵追赶,误打误撞闯进你的家中,绝无半分轻薄非礼之意。 “如今林冲回来,我只能将你劫持,方能逃命,对不住了! “若是林冲问起,我会说刚从外面闯进来,没有看到你洗澡,以保全你的声誉,免得林冲心生嫌隙!” 说着,高展拥着林娘子,来到墙边。 将墙上挂的刀摘了,抵住林娘子的脖子。 林娘子又羞又臊,却对高展恨不起来。 身处如此境地,高展竟然还为她的声誉着想! 林娘子颤声说道:“你一个人落入重围,就算挟持了我,怕也逃不出梁山。” “逃不逃得出,走一步算一步吧。”高展将林娘子推出房门。 林冲提着枪,带着喽兵、锦儿已经进了院子。 高展胁持着林娘子闯将出来,朗声叫道:“林冲!” 林冲大惊,一抖手里的丈八蛇矛,怒道:“你是何人?” 高展笑道:“别问我是谁,我且问你,扈三娘关在何处,速速将她带来!” 林冲认不出粘了大胡子的高展,听声音却似曾相识。 林冲道:“你便是那炸了仓房的官兵吧?” 高展笑道:“正是!” “何时跑来我家?” “就在你进门之前!” “好大的胆子!”林冲端枪上前。 高展怒道:“站住!不想给你娘子收尸,就后退十步!” 高展压了压手里的刀,吓得林娘子胆战心惊。 林冲投鼠忌器,只得带人后退十步,退到门楼处。 高展略略放心,这才低声对林娘子说道: “你放心,我宁死也不会伤你!” 林娘子听了,心情复杂而又惆怅。 林冲越看越觉得高展眼熟,回味他的声音,越想越不对,叱问道: “你我可曾在哪里见过?” 高展“刺啦”一声撕掉了粘上去的大胡子,大笑道: “林冲,你忘了太尉府的高衙内吗?” “啊?!”林冲大叫:“你竟是淫贼高衙内?” 身后众人无不震惊。 高展笑道:“林教头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好赖我也算浪子回头吧!” 林冲怒道:“高衙内!明明知道林某要找你寻仇,还敢上山送死!” 高展冷笑道:“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了,不如将过往的恩怨说个明白! “没错,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东岳庙调戏林娘子。 “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你家娘子。 “后来将林娘子骗到酒楼之上,都是富安、陆谦贪慕富贵,自作主张。 “我不曾有任何吩咐与授意。 “他们做了恶事,却要我背负骂名。 “至于高太尉安排人街头卖刀,又以‘比刀’之名将你骗到白虎节堂。 “随后将你打入死囚、充军发配,直到火烧草料场,也都是富安、陆谦出的主意。 “尤其你那‘好友’陆谦,他得罪了你,怕你事后报复,便设下毒计。 “以太尉的名义索你性命,实则要杀你灭口,以绝后患。 “那个时候,我病得卧床不起,全不知晓。 “当然,我并不讳言,太尉高俅虽是我的义父,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林冲冷笑道:“无耻小人,巧言令色!舍得干爹,倒将自己摘个干净!” “错!” 高展道:“并非我巧言令色,实则有爱才之心。 “我早就有意重新将你招揽重用,许你高官厚禄、封妻荫子,赎我当初之过。 “为此,战场之上我至少两次明明可以杀了你,却故意放你逃生……” “笑话!”林冲道,“就凭你,也能杀得了我?” “你不要不信!” 高展道,“第一次,我去独龙冈,你带杜迁、宋万半路截杀。 “我令杨志、朱仝、雷横‘以三敌一’,专门嘱咐他们,‘要活的不要死的’。 “若非他们手下留情,你能侥幸逃得性命? “第二次,我回汴京述职。你得到消息,带着刘唐等人二番劫杀! “那刘唐一个回合被武松打得吐血不止,令你陷入全面被动。 “此后栾廷玉、扈三娘双双夹击,你堪堪难支。 “再后来,你声东击西、救走刘唐。 “栾廷玉本有机会射杀于你,又是我嘱咐在前,‘宁可错放,不可错杀’,他才收了弓箭,任你逃命! “林教头,我对你的欣赏天日可鉴。 “听我一句劝,梁山乃弹丸之地,如何能让你妻小安身立命? “不如归顺于我,我麾下兵马尽归你来统领! “我做通判,你便是都监; “我做知府,你便是通判。 “我若封王拜相,早晚拜你林冲做个统兵的太尉……” “我呸!” 林冲骂道,“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却来买好,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你这等淫贼若封王拜相,这天下就成了人间炼狱; “天下的男人尽成的骡马奴隶; “天下的女人都会成为你鱼肉泄欲的床笫器具!!” 高展冷笑:“林冲啊林冲,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去看看郓城县吧。 “自我主政,百业兴旺,我何曾荼毒生灵? “哪个男人成了骡马奴隶? “我又何曾欺男霸女? “算了,惊雷叫不醒装睡之人,我懒得多费唇舌! “这样,我命你速速将扈三娘送来,交换你家娘子!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抓了扈三娘,正好由你将她带来。 “我在此等你一刻,一刻见不到扈三娘,我便杀了你家娘子!” 林冲厉声道:“敢伤我家娘子一根毫毛,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高展大笑:“既然上来梁山,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不信试试!” 高展又压了压手里的刀。 “不可!”林冲慌道。又强压火气与高展“商量”: “晁天王和吴学究已答应朱仝,明日就会释放扈三娘,你何必再劫持我家娘子?” 高展冷笑:“我信得过晁盖和吴用,却信不过那你和毒妇孙二娘。 “我亲眼看到你二人叽叽歪歪,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恶事! “你不要再废话,一刻钟见不到扈三娘,你就等着为你家娘子收尸吧!” 林冲无奈,急忙吩咐手下喽兵:“速去将扈三娘带来这里!” “等等!”高展叫住喽兵: “将叛贼祝彪也给我带来!若是不来,也别怪我高展手黑!” 喽兵不敢做主,眼望着林冲。 林冲道:“一并带来!若是不来,当心他的小命!” “是!”数名喽兵应了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 第094章 保贞洁三娘赴死 …… 梁山石牢的大门外,孙二娘、张青正撺掇祝彪。 孙二娘指着牢门说道: “祝彪贤弟,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里面那妇人?” 祝彪道:“那还用说?怕只怕我若用强,天王不饶!我一门老少也活不了!” “呸!” 孙二娘啐道:“依我看,你就是个三脚踹不出个闷屁的怂货!不光怂,还呆! “不说别的,那扈三娘原本就是你的意中人,却被狗官高展半路插上一杠子,将她夺了。凡是胯下带把的,谁能容忍? “再者,劝你来投梁山之时,晁盖和吴用怎么说的? “他们答应你要将扈三娘嫁给你。到如今呢? “你冒着户灭九族的风险来投梁山,他们却贪生怕死、忌惮高展! “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要将扈三娘还给高展。 “说来说去,前前后后只坑你一个人,害得你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亏也不亏,恶不恶心? “不如听姐一言,扈三娘就在里面关着,进门之后,衣服一扒,她便是你的人了! “就算晁盖吴用追究,是他们理亏在先。你说是不是?” 祝彪脸色原本就黑,听了孙二娘的话,更是咬牙切齿、面如猪肝。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反问孙二娘道:“我的事情,你为何如此上心?” 孙二娘道:“你是梁山的外来户,我也是外来户。 “梁山对你不公,我孙二娘看不过去! “此事你若忍气吞声,以后在这梁山之上定被人戳烂脊梁骨! “反正换做是我,我肯定忍不了!” “我也不能忍!”祝彪咬牙道。 随即推开牢门,进入了石牢。 张青见祝彪进去,这才低声问孙二娘道: “大嫂,祝彪之事与你何干,你为何如此上心,偏偏要毁了那女人?” 孙二娘道:“我最恨当官的,只要祸害了扈三娘,狗官高展这辈子都别想舒坦! “当官的越不舒坦,老娘我就越是舒坦。 “何况那扈三娘我见过,长得如花似玉,一堆老爷们儿眼睛都挪不开,老娘看着就来气! “还有……” 孙二娘瞧瞧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 “自打上山就听人说,晁盖、吴用与官府多有勾连。 “郓城县的正副县尉朱仝、雷横,都是他们的至交好友。 “你瞧今日的宴席之上,晁盖、吴用如何迁就朱仝 “我还听说,那晁盖、吴用派出好几拨人,打探郓城县在逃押司宋江的下落,要迎他上山入伙。 “宋江若是来到山上,与郓城县、济州府上上下下更是熟透。 “怕只怕有一天,梁山、官府突然变成了一家人。 “晁盖、吴用成了官老爷的座上宾;官老爷成了晁盖吴用的门前客,哪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张青诧异道:“那不更好?省得日日打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好个屁!”孙二娘骂道: “官府容得下晁盖、吴用和这大大小小的头领,却万万容不得杀人越货、剁人肉、包馒头的你我。 “你我都跑不了被官府寻个借口,拉到市曹万剐凌迟。 “还有你也看到了,山寨之上的大小头领本就瞧不起你我,谁见了都躲得远远的。 “若你我被官府拉去问斩,只怕连个替咱说话都没有。 “与其那样,不如当下就将这清水搅浑,闹得梁山与官府水火不容、仇深似海。 “你我在这梁山之上才有好日子过!” 张青问道:“所以你就让祝彪祸害了扈三娘,彻底激怒高展吗?” 孙二娘道:“正是这个道理!” 张青担忧道:“只怕激怒高展,他真要增兵十万,灭了梁山。” 孙二娘道:“灭就灭呗,大不了逃出去,再找个地方继续做咱得老本行!等等,你听里面什么声音?” 孙二娘指着石牢问道。 张青竖起耳朵听:“怎么像是打起来了?” 正在纳闷,牢门“哗啦”被打开,祝彪狼狈不堪地闯出来。 他左手捂头、右手捂眼;头上流血,眼睛乌青。 “这是咋了?”孙二娘问道。 祝彪道:“那婆娘假意逢迎,先拿话稳住我,骗我进入牢房,又让我先将她的绑绳解了。 “而后趁我不备、突然出手,一拳打在我的眼睛上。 “又将我的头按在墙上乱撞,撞得我晕头转向、天旋地转!” “被她逃了吗?” “那倒没有,我拼命将牢房锁了!” 张青难掩轻蔑,讥笑道:“一个爷们儿,竟降不住一个女人,到嘴的肥肉吃不到!” 祝彪气道:“你降得住你家婆娘吗?竟还有脸说我?” 张青顿时尴尬,瞄一眼孙二娘,没敢说话。 孙二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来,说道: “无妨,我这壶里装着阴阳合欢散,无论是什么样的贞洁烈女、正人君子,只需喝上一口,不消半个时辰,男的要找女人,女人要找男人。 “祝彪兄弟,拿去给扈三娘喝了,我保她乖乖地将衣服脱了,一头扎进你的怀里!” “竟有这等好药?”祝彪面露喜色,随即苦闷道: “可如何才能喂她喝下?” 孙二娘道:“要么哄,要么灌,一个犯人,你还奈何不了她吗?” 祝彪苦着脸道:“若是绑着还行,如今没了绑绳,她便是个母老虎。” “废物!我来帮你,带路!” 祝彪连忙推开牢门,引着孙二娘来到一处潮湿阴暗的牢房前。 隔着碗口粗的木栅,果然看到一个女人。 “扈三娘!”孙二娘踢了踢木栅。 扈三娘正靠墙坐在乱草之上闭目养神。 听到喊声,缓缓睁开双眼,蔑视地扫了一眼,冷哼一声:“何事?” 孙二娘道:“扈三娘,既然落入梁山,你还想全须全尾下山吗? “晁天王和吴军师说了,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生路便是从了祝彪兄弟,留在山上给他做个压寨夫人;要选死路么……” “我选死路!”扈三娘冷冷说道。 孙二娘笑道:“好死不如赖活,你最好想想清楚,为那狗官高展值得吗? “祝彪兄弟哪一点比那狗官差?” “哼!”扈三娘讥笑道,“祝彪以前就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现如今背弃父兄、反叛朝廷,猪狗不如。 “与我家夫君高展相比,野猫比虎、烂蛇比龙,相提并论便是我对夫君的侮辱!” 祝彪大怒:“你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狠话。 最后指使孙二娘:“快快快,给他喝药!喝药!” 孙二娘举起那酒壶,对扈三娘说道: “既然你执迷不悟,我手里的酒壶便是你的死路。 “只要喝上一口毒酒,你便会七窍流血而亡!你敢不敢喝?” “有何不敢?” 扈三娘起身走到近前,伸手将酒壶接了。 仰天隔空说道:“夫君,今生不能嫁你,来生再续情缘!” 说完之后,“咕咚咕咚”将泡了阴阳合欢散的药酒喝个干净…… 上架感言 本书五一上架。 【下面随便扯几句不正经的牢骚】 还是那句话:写书这件事,若非已在路上,宁愿不曾开始。 写书的这几年, 硬生生把我从一个六块腹肌、爱篮球、爱电影、爱跟美女撩骚的翩翩美少年,变成了一个油腻的宅男。 虽然颜值还在, 但我已不是那个校草了。 体检表上的病症也已经跨页。 都是写作害的。 写作这件事情,除了给人一点遥不可及的梦想,剩下的全是折磨! 还有读者的骂声。 要命的是,有读者骂的还挺对! 你说多气人?! 好在还有许多许多的留言褒奖,来“中和”我沮丧的情绪。 甚至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真的!写给这样的读者看,不挣钱我都愿意。 从中,我感受到与读者的情感共振,这是支撑我创作的重要动力。 还有一些读者,能够一眼看出我书中的问题。 但是留下的评论情商很高。 所以有时我会想象读者的样子。 像这类读者,我潜意识会觉得, 他们在生活中也是高情商、受欢迎的。 不管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是成功的,或者即将成功和必将成功的。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不管对不对,祝我亲爱的读者发大财、行大运,诸事顺利、幸福安康…… 【说说我书中的问题】 其实,凡是长得帅的人,一般不会成为顶级作家,脑子往往还不好使。 我就是这种情况。 所以本书当中也难免出现挂一漏万、词不达意、无知放毒的情况! 幸亏读者包容, 支持我在整改中成长。 当然,也有一些比我脑子还不好使的。 抓到我文中的问题,摆出不把我钉在十字架上鞭尸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们是不是有点过了? 也许在以后写作的过程中还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我只能说,我会认真写书,努力改进,尽可能让读者朋友们有一份好的体验。 …… 【一些个由衷的感谢】 一路走来,我特别感激读者兄弟们的支持,是你们的打赏、月票、推荐、评论给了我前行的力量,也是你们给我不认命的勇气和信心。 特别是粉丝榜上的你们,反正也不多,照录如下。 谢谢你我的盟主!@书友110310210349252。 您如我人生低谷中的一路霓虹,涂抹出我写作路上一抹亮色。 感谢其他粉丝们:@贫僧胡来@虞惠子@游戏动作设计 @书友20230116232434826@校长在东莞被抓今天放假@Vivid_Rabbit @书友20220710210955440@黑鸦骑士@我是一只毛毛虫@豆豆和毛象 @、举个栗子@xjihua2014@真*奇怪@书友20240324234321234 @书友20230521050017494@书友20230406201109631@书友20221212142301626 @土豆很难熟@名爵6@书友20220121204340672@皮涅nine @天才名字不可看@大机器控@时间虚度光阴@清城客栈@风暴小馄饨 @解桥林01@阳光下的背景@傲龙公子@围着粮食@Royal、莫离 @书友20181019064046156@蕾姆酱siki 【关于更新】 1、写书奇慢,所以没有加更计划,主打细水长流。 万一有盟主打赏,加两更。 上架首日四更。 其中两更为我唯一的盟主@书友110310210349252加更。 2、尽量不断更。 【最后】 兄弟们,给个首订可以吗? 第317章 汴京城高展有子 (因手机操作出点问题,上一章发了两章,所以本章以作品感言形式,免费。抱歉!) 比之三年前,蔡京苍老了许多,总是皱着一副眉头,身子也佝偻了,呼吸之间嗓音拉着痰音,一副老不中用的样子。 “蔡太师,高展的书信你也看了,说说你的看法?” 蔡京费劲地欠了欠身子,说话之前,喉咙里像在拿着扫把打扫房间,呼啦呼啦好一顿准备,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 “老夫……老夫也不知道该如何妥处,却有许多顾虑。” “老太师有什么顾虑?”赵佶面带难掩的嫌弃。 随着蔡京的老态越来越明显,赵佶的嫌弃也与日俱增。 蔡京含混不清地说道:“那高展别的都还好说,可是他有火炮和火药,你们忘了死在梁山和檀州炮火之下的冤魂了吗?” 只这一句话,赵佶顿时萎靡了。 是的,高展在梁山炸死田虎手下数万兵马,又在檀州炸死数万金兵,只此一事便令人闻风丧胆。 赵佶也不例外,问宗泽道:“宗元帅,梁山爆炸之后,我就让高俅带领甲仗库加紧研制火炮和火药,进展如何了?” 宗泽道:“微臣正要汇报此事,此事已有进展。” “你且说说!” 宗泽道:“高展越是壮大,高太尉越是愧疚不安,无颜面对圣上,做梦都想为圣上立功赎罪。 “受高展炸梁山启发,高太尉多方打听,找来了被开封府流放沧州的原甲仗库总管朱扩,从朱扩手里找到了一张火药的配方。 “那配方是原甲仗库的副使炮手、现高展手下火药局的局长凌振的心血杰作,据说用这个配方配制的火药,引燃之后可以开山裂石,威力无穷。 “高展炸梁山、炸檀州用的便是这样的火药。现如今高太尉正带领甲仗库反复试验,又请来许多炼丹的道士,加紧配制火药。也许用不了多久,咱也能够用火药炸掉高展的兵马!” 赵佶闻听大喜:“此话当真?” 宗泽道:“绝无虚言,只是那火药堪比洪水猛兽,试验的过程已引发多次爆炸,死伤了许多甲仗库的军士,还需时日驯服火药的兽性!” 赵佶道:“只要能像高展那样炸梁山、炸檀州,不惜代价也要加紧驯服!” 宗泽道:“圣上放心,小人稍后便去催促高太尉。” 赵佶频频点头,脊梁骨挺直了不少。 可是突然低头看到了手里的那封书信,顿时又愁眉不展: “可是眼下高展索要宿太尉、宋江、吴用、洞仙侍郎等人,如之奈何?洞仙侍郎等人压根没有押来汴京;宋江和吴用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要自投方腊做内应,到现在生死不明、下落不明,如何向高展交代?” 李纲道:“他要归他要,咱不给他能怎么样?圣上别忘了,咱汴京城驻军数十万,就算打起来,高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话是这样说,唉……” 赵佶只是唉声叹气,李纲宗泽力主一战,老太师蔡京就只顾拉着痰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 童贯悄悄瞅瞅这个、望望那个,心里想的是,不管交不交宿元景,只要别让我再回高展的大营就行。 最好让我官复原职,我还想多过几年舒服日子。 讨论了半晌也没讨论出个眉目。 赵佶早已疲倦了,挥挥手,将书信交给李纲,说道:“朕累了,你等再与朝臣多多商议,最好拿出个应对之策再报我知。” 蔡京、李纲、宗泽深施一礼,目送赵佶随太监回寝宫休息。 李纲还要继续讨论,蔡京颤巍巍此起身,说道:“老夫又累又乏,也先回府了,主意你们定吧。” 蔡京也离开了。 出了垂拱殿,费劲地上了太师府的轿子。 等坐进了轿子里,放下轿帘,蔡京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的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子也挺直了,那“老态”也消失了。 身子往后一靠,眼睛闭上,右脚点了点轿子底儿。轿夫急忙抬起轿子,离开皇宫,返回了太师府。 很快来到了太师府,长子蔡攸正在门口等候,迎着轿子让轿夫抬进内宅。 轿子落地,轿夫掀起轿帘,蔡攸从轿子里搀扶出“老态龙钟”的蔡京。 进入房间,打发了下人,掩上房门,蔡京才又恢复了活力。 坐下来,端起泡好的茶呷了一口。 蔡攸问道:“父亲,您老看来官家会不会献城投降?” 蔡京道:“降与不降,只在踌躇之间。倒是那宗泽和李纲求战心切,要力保汴京。还有,童贯回来了。” “童贯回来了?他还没死吗?” “没死,被高展送了回来,带给官家一封书信。” “信上写了什么?” 蔡京道:“高展让官家交出宿元景、宋江、吴用,还有张叔夜在海州抓的几个俘虏,只怕高展要杀掉宿元景报仇。” “就只有这些吗?难道高展没有逼迫官家献城投降?” 蔡京摇头:“信中没有提及。” “没有道理!”蔡攸皱眉道,“高展已占领山东、山西、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如今兴师动众、兵临黄河,断没有只为报仇的道理。” 蔡京点头道:“这正是高展的高明之处,他要试探官家、麻痹朝廷,不管成功与否,攻打汴京都如弦上之箭,攻城只在旦夕之间。” “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然……”蔡攸顿了顿,接着试探着问道: “……要不然我派人将小妹和小外甥送过黄河去?只要小妹抱着孩子投奔了高展,也就能为咱蔡家铺平退身之路了吧?” 蔡京半晌无言,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唉!没想到你妹妹辱没门风,到头来反而成了我蔡家的救命稻草!” 蔡攸问道:“父亲同意了?” 蔡京道:“不同意还能怎样?只不过黄河岸把守森严,凡过河之人必经层层盘查。冒然送人渡河,稍有闪失就会引来灭门之祸。 “这样吧,不必将她们母子送过河去,只需你派人给高展送个信儿,告诉他筱筱给他生了个儿子即可。 “到那时,即便汴京城打破,高展也不会伤害咱蔡家一分一毫。” 蔡攸说道:“父亲思虑的是,不过高展要是不信怎么办?” 蔡京道:“那就让筱筱给他写封信,信中留点凭证也就是了。” 蔡攸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却怕小妹不肯!” 蔡京说:“她不肯就求她,哪怕跪地磕头也得请她写信!唉,她怀孕之时真不该那般对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