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神探》 第一章 不想干滚蛋! 这才7月初,燕阳市气温就在36度上下徘徊,高温酷暑,让人难以忍受。 昨天好不容易下场雨,本以为温度会骤降,结果不仅没降,湿度反而增加了,人们纷纷从烤肉变身成了蒸锅里的包子!今天更是达到38度,早上七八点钟整个城市便像蒸笼似的热得人喘不过气,炎热的空气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会被引爆。 高温天越来越多,“火炉”城市看样子要重新洗牌。 然而,在这个酷热难耐的炎炎夏日里,韩朝阳宁可顶着似火骄阳去街面巡逻,也不愿意在这间开着空调的会议室里,因为这里已经“爆炸”了! “头抬起来,给我站好!”所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平时总是拉着张脸,谁见谁怕。 发起飙来更可怕! 韩朝阳吓得心惊肉跳,急忙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走路都像跳舞,看看你这熊样,怎么混进公安队伍的?”一看到韩朝阳,一想到韩朝阳所学的专业,一想到韩朝阳过去几个月的工作表现,所长就是一肚子火,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 同在会议室的教导员面无表情,分管社区队的许副所长阴沉着脸一声不吭,韩朝阳的师傅警长老杨一根接着一根抽闷烟,想帮徒弟说几句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该发生的早晚会发生,该爆发的早晚要爆发。 “老实交代,有没有这事?” 韩朝阳不敢撒谎,忐忑不安地说:“有。” “一个公务员,一个国家干部,一个公安民警,居然干私活,竟然跑娱乐场所给人家弹琴,上班打混,下班打工,简直乱弹琴!” “是咖啡厅是西餐厅,不是娱乐场所。”韩朝阳忍不住辩解道,语气小心翼翼。 “我说是就是!”所长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顺手拿起一本《公务员法》往韩朝阳面前一摔,“看看,看看第五十三条!” 他让看就要看,不看他真可能动手。 韩朝阳拿起《公务员法》,耷拉着脑袋翻看起来。 “念!” “第五十三条:公务员必须遵守纪律,不得有下列行为:十四,括弧,从事或者参与营利性活动,在企业或者其他营利性组织中兼任职务。” 念个法律条款都念不好,还括弧,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的人能当警察?所长越想越窝火,又扔来一份市局的红头文件,“再念念这个!” “……严禁民警到公共娱乐场所唱歌,确需到娱乐场所的,一律向纪委、督察报备;严禁民警在公共浴室洗澡进包厢,确需按摩保健的,一律在营业大厅。” 这份文件上个月学习过,是市局在考评办法里特别增加的“三条铁规”,领导认为社会上一些歌厅、舞厅难免藏污纳垢,在特定坏境下,意志薄弱的民警可能会“失态”,从而破坏人民警察的良好形象。 对于违反三项铁规的民警,只要被发现一次,年终等级化考核奖扣除一半;发现两次全部扣除;发现三次,其公务员考核作“不合格”处理。 考虑到这些规定可能不太人性化,为满足部分民警的需要,领导又要求各分局开放活动室,让爱好唱歌的民警去分局唱。 去分局唱歌,开什么玩笑? 绩效考核如同一道紧箍咒,打击任务的硬指标压得基层所队喘不过气,天天加班都忙不过来,谁敢去分局唱歌。谁真要是敢去,他的直接领导估计就干到头了,本人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 韩朝阳忐忑不安念完,小心翼翼说:“刘所,您听我解释,我……我没干私活,只是给朋友救个场,而且是下班时间,没穿警服,他们不知道我是警察。” “救场,到这个份上还狡辩,老实交代,有没有收人家钱?” “收了,那是帮同学收的,我一分没拿。” “收了就是收了,谁知道有没有落你口袋,就算没落你口袋,群众会怎么看,会怎么认为?要是被上级知道,如果被媒体曝光,被群众拍个照片发网上,影响多恶劣?” 所长砰一声猛砸了下桌子,指着他鼻子咆哮道:“什么叫下班时间,影响休息就是影响正常工作!要发财就不要做公务员,喜欢吹拉弹唱就不要当警察,只要在公务员序列里,只要穿这身警服,就必须遵守上级规定!” 帮师兄救场救出这么多麻烦,韩朝阳追悔莫及。 可是越想越又觉得憋屈,这样不能那也不行,难道跟办案队的吴伟一样吃在所里住在所里,以花园街派出所为家?没朋友,甚至连家都不要了,像他那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再说公务员就是一职业,家里又不只是自己一个公务员。 老爸在镇里当干部,老妈在镇中学当老师。 老家经济发展得不太好,财政紧张,政府没钱,老爸老妈工资被拖欠多少年,要不是老爸利用业余时间承包鱼塘,要不是老妈寒暑假办补习班,如果真像所长说得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能干,自己别说上大学,估计早被饿死了。 帮师兄救场而已,这相当于家里开个小店,下班之后帮着看会儿店,这也上纲上线,让不让人活了! 要是真管这么严,那些家在农村、家人全是农民、家里有七八亩地的公务员又怎么办,下班回家就不能干活了,只能坐在家里眼睁睁看着老爸老妈锄禾日当午? 韩朝阳想想不服气,欲言又止。 教导员负责思想工作,不能再保持沉默,干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小韩,刘所的话有些重,但你要理解领导的心情。我知道你有想法,对生活有自己的规划,也承认公务员上班是工作,下班就是普通公民。 照理说有发挥特长、追求兴趣,甚至通过劳动获得收入的权利,凭什么不能让公务员在业余时间干自己的事,凭什么不许公务员在业余时间挣钱养家? 但是呢,上级不许公务人员从事工作之外的职业,这么做有其合理缘由,上级制定法律法规时肯定权衡过利弊,当然取利大的,所有政策出台都不可能完美,作出依据应当是当前实际。” 现在警察真是“弱势群体”,一个不慎就会被群众投诉乃至被检察院叫去喝白开水。 现在社会上有一种怪现象,似乎一提到公务员,尤其警察,不责骂上那么两句就不符合潮流,什么事只要一粘上警察就似乎很有看头。自己虽然没做错什么,但帮师兄救场的事真要是搞得沸沸扬扬,所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韩朝阳多少能理解点所长的心情,只是非常反感他这种开口就骂的粗暴作风,抬头偷看了一眼:“教导员,我错了。” “错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是小学生!”不等教导员开口,所长砰一声又拍了下桌子:“混吃等死磨洋工的我见过,但没见过你这样的!不想干是吧,不想干趁早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细想起来小伙子也没那么不堪,所长之所以一见他就来气,一是先入为主,不喜欢他的专业背景。一个学音乐的,通过公考跑来当警察,在警力如此紧张的派出所,远不如一来就什么都能干的警校生或政法干警那么受欢迎; 二是他真把警察只当成一个职业,不像警校生和政法干警那样把成为一名公安民警当成一个终极追求,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没主观能动性,没集体荣誉感。 别人下班之后所里要是同时遇到几个警情,值班民警忙不过来,带班所长打个电话立马回来加班。 他又没成家,新同志应该多干点,应该像同时分来的吴伟一样住在所里,结果做过好几次工作如同对牛弹琴。就是不愿意住在所里,而是住在CX区他那个开琴行的同学家,宁可每天来回跑。 带班所长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让他回来加班。 他不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那样的事,偶尔赶回所里,时间又全在路上浪费掉了,当赶到所里时该干的事其他同志已经干完。 干工作一点不积极,如假包换的不求上进!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再积极一样没上进的机会。 事先,在考公务员时签过协议,在基层有服务年限;其次,他既不是党员,专业又不对口,文不文武不武,机关根本不会要他。更何况基层民警想晋升想调到机关本就很难,工作比他认真、业务能力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的同志都没机会,怎么也轮不着他这个还在见习期的新人。 所里各项工作太多,警力太紧张,不可能养闲人。尽管他来之后一直算不上闲,事实上工作时间比其他单位的公务员要长很多。 因为他的事,所长不止一次找过分局。 领导说得很清楚,不要可以,其它派出所需要,但把他调走之后别指望局里再安排民警过来。既然换人的事别想了,那么,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但有一点很明确,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 “刘所,抽根烟,消消气。” 教导员递上支烟,转身道:“小韩,你来所里时间也不短,很清楚所里各项工作压力有多大,人手有多紧张,你自己想想,你的工作态度有没有问题?” 谁没点脾气,活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受这委屈。 韩朝阳真想来一句“劳资不干了”,可想到老爸老妈的期望,只能忍着,只能很不情愿的点点头。 考公务员不容易,开除一个公务员同样不容易,而且要说错他真没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教导员权衡了一番,提议道:“刘所,小韩承认错误了,要不再给他个机会,看看接下来的工作表现。” “这个机会怎么给?”刘所长狠瞪了韩朝阳一眼。 “局领导总批评我们的几个警务室没人,其它几个警务室好说,朝阳警务室是不能再只有一块牌子,要不调整下小韩的工作,让小韩去朝阳警务室,负责朝阳村、9527厂和光明社区的治安。” 第二章 头疼的差事 领导的话就是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一样要执行。何况领导说了,这是给你的一个机会。但想到要去的是朝阳警务室,韩朝阳头皮就发麻! 在所里干了近六个月,几乎天天出警,有时一天要出几次警,对辖区大致情况可以说比较了解。 花园派出所辖区位于城乡结合部,西边是市区,东边是高速出口,燕阳市区的主干道中山路从辖区穿过,现在叫中SD路,以前叫中山路延长线。 即将管辖的朝阳社区警务室正好在中SD路上,辖区面积0.3平方公里,西起朝阳河,东至东阳街,南至人民东路延长线,常住人口6000多人。 9527厂紧挨朝阳河,是一个曾经很红火的军工企业,效益最好时有3000多名职工,有自己的医院、电影院、幼儿园和子弟小学。 经过一次又一次改制和重组,人越来越少,能走的全走了,能改行的全改行了,现在变成一家跟物业似的“东阳公司”,主要靠出租厂房、出租仓库和出租沿街门面维持,家属院儿里也只剩下老弱病残。 曾经的国有企业,而且是军工企业,保卫科到现在还没撤销,厂区治安总体还是比较好的,没必要为9527厂担心。 东阳社区只是一个叫法,事实上这个社区早不存在了,在行政规划上并入现在的朝阳社区,领导所说的东阳社区其实是东阳新村,是开发商五年前开放的一个住宅小区。物业费不便宜,保安也不少,到处有摄像头,出入要刷卡,在安全防范上也没多大问题。 最让韩朝阳头疼的是夹在9527厂和东阳小区中间的朝阳村! 如假包换的城中村,200多户村民聚居在中SD路南侧,东边的地被开发商征用了,东阳小区就是建在朝阳村的地皮上。南面还有一大片耕地,据说燕阳火车站要搬迁过来。 建火车站要征地,市里乃至外地的大开发商也看上这块风水宝地,具体怎么规划的韩朝阳不知道,平时忙得焦头烂额也不关心这些,只知道村里人为获取更多补偿或疯狂违建,或因为田埂被挖了一尺等鸡毛蒜皮的事三天两头发生邻里纠纷。 连最老实的村民都没闲着,找工人回去装修,有人甚至在家门口树根电线杆装路灯。 总之,机会难得。 现在投入一点,将来评估时就不是一点两点那么简单了。 他们怎么要征地补偿和拆迁补偿不关公安的事,但因此引发的纠纷公安不能不管,何况区里不会眼睁睁让他们这么搞,城建和规划部门的执法人员经常去拆违。 一家盯着一家,一碗水要端平,拆我家的为什么不拆他家的?遇到这种事所里都要出警,最长的一次和师傅在村里守了整整三天。 光这些已经很头疼了,但朝阳村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 市区寸土寸金,房价高,租房子的费用自然水涨船高,许多进城务工人员、小商小贩和一些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在村里租房,不光外来人口多,而且流动性大,想搞清外来人员的底数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你天天盯在那儿。 村里又习惯“靠山吃山”,因为收取外来人员的卫生费,收取外来商贩的摊位费,不止一次发生过纠纷,有好几次甚至大打出手。巡警只巡到朝阳桥,再往东他们就不管了,所以遇到这种事一样要花园派出所出警。 朝阳警务室的牌子挂在朝阳社区服务站门口,有一间刷有蓝白公安标识、悬挂110灯箱的办公用房,里面有一间休息室。 但花园派出所就这么多正式民警,要负责的辖区那么大,不可能安排民警在警务室常驻,经常大门紧锁,每次遇到事都找不着人,街道领导很不高兴,后来安排一个协警常驻。 协警工资就那么点,不可能要求人家24小时在岗,所以晚上警务室依然没人。 市局领导要么不巡查,要巡查肯定查中山路、人民路、建设路等主干道,每次晚上经过经过警务室门口不是黑灯瞎火就是大门紧锁,自然不会满意。 早知道要安排人过去,没想到这差事落自己头上! 韩朝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着杨警长走进办公室,愁眉苦脸地说:“师傅,我不是叫苦叫难,不就是搬家吗,搬过去住也没什么,但我不是正式民警,还在试用期,连执法权都没有。” 杨涛暗想就知道你小子会找理由,不喜欢当警察为什么考警察公务员? 领导已经决定了,没任何讨价还价余地,杨涛把帽子往桌上一搁,回头问:“你有没有入职?” “入职了,岗前培训时就办了入职手续。” “既然入职了,既然参加过岗前培训,你就是正式民警。” 杨涛坐到椅子上,捧着茶缸语重心长地说:“朝阳,相比别人你算很幸运的。管稀元跟你一样是普通高校的大学生,跟你一样考的是警察公务员,就因为比你早三年,当时市里没钱,他们一批全是先培训后入职,培训期间一分钱工资都没有。 你现在虽然没工作证,没执法权,但至少给你配发警服,佩戴一级警员警衔。再干几个月去考试,合格之后就定职定级,就上报省厅给你授衔。 管稀元那一批有什么,分到所里连警服都没有,整整干了一年‘便衣警察’,见习期一个月只有600多块钱。什么加班工资,福利工资等等,什么都没有,还特么一天到晚的加班。” 老管运气是不太好,不过还有更倒霉的。 不出韩朝阳所料,杨涛又说起同一批分到花园街派出所的吴伟。 “你大学一毕业就参加公考,一考就考上了,就变成国家干部。你看看人家吴伟,高中毕业考警校,好不容易考上了,上四年警校又不给安排工作,要跟你一样参加公考。结果他们那一批报考的人太多,没考上没办法,响应国家号召去参军。” “大学生士兵,说到底还是个士兵,在部队干了两年,别说提干连考军校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那个部队又不缺士官,只能退伍。我也当过兵,在部队干十几年,他们这些士兵真是去时敲锣打鼓一片风光,回来时冷冷清清一片凄凉。” 杨涛不无惋惜地长叹口气,接着道:“上警校时学得是治安专业,在部队摸爬滚打,没有一技之长,又考公务员,结果学业因为参军耽误了,又没考上,只能退而求其次报考政法干警。 这次倒是考上了,不过又要上两年警校。你算算,警校四年,部队两年,考上政法干警又上两年警校,他整整穿了八年制服、整整过了八年军事化管理的生活,才实现当警察的理想,才成为一个正式民警。” 作为所里最不受待见的人,韩朝阳对最受所领导乃至师傅另眼相待的吴伟实在没什么好感。 31岁才找到份工作,这还是国家照顾,在招考政法干警时放宽“四类服务人员”报考的年龄限制。大好青春就这么没了,有手有脚去哪儿找不到口饭吃,想想他脑子真是有病。 更让韩朝阳窝火的是,昨晚去光明区典尚咖啡厅帮同学救场的事,所长和教导员是怎么知道的。 花园派出所距那儿十几公里,分别隶属于两个分局,所长和教导员的家也不住那边,除了昨晚去过典尚咖啡厅的吴伟,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还能有谁会给领导打小报告? 想表现是吧,有本事去破几个大案,抓几个嫌犯,打小报告算什么本事! 韩朝阳越想越窝火,忍不住问:“师傅,是不是吴伟打的小报告?” “跟你谈工作,你问这个,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 杨涛也不喜欢别人看见屁大点事就往领导那儿捅,但许多事是不能解释的,顿时话锋一转:“去警务室要干哪些工作,回头我给你列一份清单。中午没什么事,先去你同学那儿收拾东西吧,我跟朝阳社区吴主任打过招呼,行李收拾好直接搬到警务室。” 第三章 辅警 去朝阳警务室要干些什么需要列清单吗? 社区民警工作职责就挂在墙上,一条条一款款看上去很多,想真正落到实处没那么容易,但总结起来也就是社区人口管理、社区安全防范、社区治安管理、情报信息收集和服务群众。 韩朝阳腹诽了一句,无精打采地走出办公室,来到值班时住的宿舍,洗澡,换上便服,把换下的警服塞进塑料袋,收拾好一切拉开门准备下楼,眼前出现一张灿烂的笑脸。 “韩哥,今天我休息,我送你回去拿东西。” 许宏亮,22岁,本地人,同吴伟一样是警校生,毕业时自知不一定能考上警察公务员,就通过公开招聘进了城东分局,被安排到花园派出所当辅警,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准备参加明年的公考。 名副其实的“拆二代”,据说他家拆迁时不光给了三套房,还给了200多万现金补偿! 有房有钱,人长得不难看,独生子女,没人跟他争家产,干什么不好,偏偏跑来当在老百姓眼里跟临时工差不多的辅警。他在所里拿到的那点工资,估计只够他开车上下班的油钱。 韩朝阳觉得这个单位的人都不正常,不过眼前这位无疑属于不讨厌的不正常人。 都说辅警和协勤没地位,说什么派出所“机关化”、正式民警“贵族化”,别人韩朝阳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仅不是“贵族”,甚至比辅警和协勤更没地位。 从第一来报到,刘所就没给过好脸色。 教导员和五位副所长虽然不像刘所那样,但对他的态度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连杨涛那个师傅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的,说起来应该“传帮带”,结果有什么问题高兴说几句,不高兴像什么没听见一般,再追问会很不耐烦,搞得韩朝阳非常尴尬,后来干脆不问了。 办案队的全是“精英”,一个比一个拽,一个比一个忙,从眼前过他们都当没看见。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倒是挺看重吴伟的。 这边刚报到他们就跑刘所和教导员那儿要人,听说要去办案队,吴伟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不已,又是立正敬礼,又是鞠躬感谢,又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辜负领导期望,绝不给办案队丢人,一定要干出个样子,请领导看他今后的表现。 一想到那献媚的样子,韩朝阳都替他觉得丢人。 内勤一样牛,跟领导似的整天挑刺儿,这张发票没贴好,那份笔录有问题,有话不能好好说,摆出一副领导架势别人就当你们是领导? 理论上社区队的老管他们才是真正的同事,但也仅仅是同事,表面上说说笑笑,背后不知道说过多少闲话,“音乐家”这个绰号就是从他们那儿传出来的。 领导和普通民警对自己这个新人的态度如此,在领导和其他民警手下干的辅警和协勤对他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除了眼前这位几乎没人当自己是一个正式民警,几个跟所长、教导员走得比较近的老资格,甚至像对待刚来的协勤一样使唤起来。 你们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们呢。 韩朝阳早习惯了,把份内事干完,下班之后谁认识谁。 韩朝阳提着塑料袋一边往楼下走,一边不无自嘲地说:“别跟我走这么近,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破鼓众人捶,跟我走太近领导看见会怎么想。” 许宏亮上警校时去另一个派出所实习过,现在又是花园派出所的辅警,算算在派出所已经干了近两年,什么事都遇到过,什么人都见过,之前唯独没遇到没见过韩朝阳这么倒霉的。 他回头看看身后,不动声色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干辅警只是权宜之计。明年再考一次,能考上最好,考不上立马辞职,我才不会当一辈子辅警,才不会跟吴伟那样为穿身警服折腾到三十多岁。” “明智!”这就是共同语言,韩朝阳禁不住笑了。 开宝马上班太张扬,所长看见会非常不高兴。 许宏亮每天上班都把车停远远的,韩朝阳跟着他走到斜对过的银行门口,拉开车门把塑料袋扔进后排,旋即拉开副驾驶门问:“宏亮,昨晚相亲了?” “你怎么知道的?”半天爆晒,车里估计有50度,许宏亮没急着进去,先点着殷勤打开空调,同韩朝阳一起走到银行大门处的空调风机下,递上支烟。 “昨天出警时听老徐跟我师傅说的。” “他消息倒挺灵通,可能是在值班室接电话时被他听见了。” 派出所就是一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喜欢拍领导马屁的,有为了表现打小报告的,比如吴伟。 一样有喜欢八卦的,尤其那些工资不高,工作强度也不高的辅警和协勤。 谁人背后没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韩朝阳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在乎这些甚至很是不屑,懒得评论四十多岁一事无成只能在派出所当协勤,那点工资连养家都困难还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徐,而是不无好奇地:“相得怎么样,姑娘好不好看,有没有感觉?” “没戏,本来我就不打算去,这是被我妈逼得没办法才去的。” “不好看,没感觉?” “人长得倒是蛮好看的,身材也好,工作也不错,所以人家有种优越感,很现实的,瞧不上我。”感觉车里应该没那么热了,许宏亮掐灭烟头招呼韩朝阳上车。 “你家条件多好,你又一表人才,她凭什么瞧不起你?”韩朝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身边这位各方面条件真是太好了。 许宏亮系上安全带,苦笑道:“她在银行上班,看不起我这个辅警,饭没吃完就跟她妈说不合适,说我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 “辅警不是正式工作吗,你也是有编制的,再说你又不靠辅警这点工资活。” “我的韩哥,你让我怎么跟她解释?”许宏亮拍拍方向盘,不无沮丧地说:“我总不能跟她说辅警和协勤不一样,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临时工。我是区委区政府批给分局的编制,是经过笔试、面试、体能测试和政审招聘进来的,基本工资和社保走区财政,财政局直接打卡上,发放的时间和其他事业单位同步。” “为什么不能说?”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这样虽然看上去挺正规,和人社局签过合同,工作证在省厅报过备,还有省厅制作发的执勤证,但说到底还是个临时工,不是行政编制,也不是事业编制,而是编外临聘。” 编制有那么重要吗,我还不想干了呢,只是暂时没找到更好的去处。 韩朝阳暗暗嘀咕了一句,鼓励道:“这只是暂时的,好好复习,明年好好考,考上之后看谁还敢瞧不起你。其实所里没人瞧不起你,他们是羡慕你妒忌你,他们真正瞧不起的是我。” “朝阳,既然说到这儿我就不跟你来虚头巴脑的那一套,”许宏亮突然话锋一转:“上午的事我听说了,你要去朝阳警务室。我找过教导员,他同意我跟你一起去。你学习好,又有经验,一考就考上了,指点兄弟,拉兄弟一把。” 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份正式工作。 可是为什么非要一份所谓的正式工作,坐在价值50多万的宝马轿车里谈一份累死累活才拿那点工资并且很难获得晋升的工作,韩朝阳觉得很荒唐,但还是一口答应道:“没问题,我用过的那些培训教材全在,知识点全标注过,你先看,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问。” “谢谢。” “自己兄弟,说谢有意思吗?” 第四章 棘手的任务 所领导和所里同事全以为韩朝阳一直住同学家,其实不是住在哪个小区,而是住在燕阳师范大学西门斜对过的博艺琴行二楼。 康苇也不是同班同学,而是韩朝阳在东海音乐学院时的同校同学,确切地是师兄,是学长。 今天不是周末,不是法定节假日,没人来买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短笛、长笛、单簧管和圆号、小号等乐器,一样不会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送孩子们过来培训。琴行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钢琴前托着下巴发呆。 “玲玲,苇哥呢?” 眼前这位一样是同学,不过是同校同届同校,在东海音乐学院时不在一个班,学得也不是同一个专业。许宏亮像没见过漂亮姑娘一样肆无忌惮地盯着看,韩朝阳用胳膊肘捅了捅,招呼他一起上楼帮着收拾东西。 谢玲玲缓过身,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跑到楼梯边仰头笑道:“八一加油站对面的部队要在建军节那天搞歌会,有个军官认识苇哥,请苇哥去指导他们单位搞合唱团,刚走不大会儿。” “有钱吗?”韩朝阳回头问。 “没有,纯属义务劳动。”谢玲玲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许宏亮,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过也不会白帮忙,那个部队挺大的,好多军官成家了,就当打广告,说不准人家会把孩子送咱这儿来学琴。” 生活艰难,想想师兄太不容易了。 再想到师兄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老师一个电话,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收留自己和玲玲,韩朝阳心里一酸,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玲玲,这是我单位同事许宏亮,送我回来收拾东西的,我不能再住这儿了,要搬到城东去住。” 偌大的燕阳,举目无亲。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就师兄和韩朝阳两个熟人,韩朝阳要搬走,本就很寂寞的谢玲玲心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微皱起黛眉欲言又止地问:“你要搬走,苇哥知道吗?” “等会儿给他打电话。” “一定要搬走?” “不搬不行,再不搬饭碗都可能保不住。” “好吧,我帮你去天台收衣服。”这是什么工作,还要搬到单位去住,谢玲玲腹诽了一句,郁郁不乐的跑上天台。 这姑娘挺好,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许宏亮看得有些发痴,看着谢玲玲背影喃喃地说:“朝阳,我发现学音乐的就是好,你们这些音乐家就是有气质。” “好什么好?” 东西本就没多少,韩朝阳懒得使唤他,一边麻利地收拾,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学的是器乐,就是演奏乐器的。好多人总是以为演奏家就是音乐家,其实不一样,两者不能同日而语,两者根本就不再同一个水平线上。” “怎么不一样,不都玩音乐的吗?”许宏亮没音乐细胞,别说玩乐器,连唱歌都五音不全,很羡慕既会玩乐器歌又唱的好多,尤其羡慕韩朝阳这种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的人,觉得很高雅。 韩朝阳不觉得这有多高雅,反而觉得学这些很苦-逼。 把书码好塞进纸箱,回头道:“想成为一个演奏家不难,只要你稍微懂一点乐理,最初有一个好老师,再加上有正确的谱子,加上刻苦训练,只要你不傻就完全可以成为演奏家,说白了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手艺。 音乐家不一样,想成为真正的音乐家首先必须是一个演奏家、一个指挥家、一个作曲家,真正的音乐大师甚至还是一个哲学家。所以把演奏家理解为音乐家是完全错误的,但所有的音乐家一定是演奏家,总之,音乐家不是随便叫的。” “反正我觉得你们很厉害。” “厉害个毛线!” 这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韩朝阳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器乐专业估计是最鸡肋的专业,以前有好多乐团,现在不是解散就是揭不开锅,几乎不招新人的。想留校更难,早饱和了。几年前还有机会去中小学当音乐教师,现在师范生那么多,人家在教育方面比我们更专业,去学校当教师的难度不比考公务员小。” “这么惨?”许宏亮将信将疑。 “从小到大你听过几场音乐会?” “没有,一场没听过。” “这就是了,现在是市场经济,市场说了算。”韩朝阳一边叠着衣服,一边接着道:“我是学西洋器乐的,我已经很惨了。玲玲是学民族器乐的,比我更惨,你说哪个单位哪个公司会招弹古镇拉二胡的人?” “想想也是,你们这专业是有点鸡肋。”许宏亮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学器乐花钱比其它学其它专业多,随便一件乐器都是上千乃至上万,结果学生一毕业就失业,学校老师也着急。所以联系在外面混得比较好的学生,发动能发动的所有人脉资源,甚至提供资助,让我们这些毕业生出来开琴行、卖乐器、搞培训。” “你们老师真好。” “那是,比我们所领导有人情味多了。” …… 收拾好行李,给“相依为命”的师兄打了个电话,跟吟着泪水的师妹道别,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样子,韩朝阳心里特难受,再三强调一有时间就回来,她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办正事要紧,说不定所领导已经到了朝阳社区。 许宏亮也不顾不上打听谢玲玲有没有男朋友,和韩朝阳一起马不停蹄驱车赶到朝阳社区服务站。 果不其然,分管社区队的许副所长和警长杨涛已经到了,正站在服务站门口跟朝阳社区党支部书记兼社区主任苏娴说话。 服务站大门朝南,警务室不在大门口。而是在最里面,警务室的后门其实是前门,正对着中山路,不像社区服务站窝在里面,别说外地人,许多本地人不打听都不一定能做找到。 值得一提的是,前年设朝阳警务室,街道办事处给的不是现在这两间办公用房。因为沿街全是商铺,租给人家开店一年能收好几万租金,给派出所一分钱没有,还要倒贴水电费。街道办事处主任开始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分局领导亲自出面才解决的。 不过这事如果搁现在,街道办事处主任说了都不算。 区里注册成立了一个类似于国企的资产经营投资公司,把各街道、各社区居委会能出租的房产全收走了,不管收多少租金或能卖多少钱全与街道和社区居委会无关。 也正因为如此,本应该早撤销、早并入朝阳社区居委会的朝阳村迄今依然存在。 如果并入社区,村委会的那些房子就不是集体所有,村民们就分不到钱。说他们有土地,是农村户口,并且第二轮土地承包合同还没到期,总之他们是村民不是市民,也不愿意变成市民。 村干部们既担心并入社区之后职务很难保住,又担心并入之后无法跟之前一样享受集体所有制的福利,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对此也不积极。 换作其它村,换作以前,区里会想方设法把问题解决掉,毕竟这涉及到很严肃的行政区划,不可能让朝阳社区居委会和朝阳村委会同时存在。 但朝阳村不是其它村,现在也不是以前,一切要为全市的经济建设让路,要确保燕阳火车站搬迁工作顺利进行。 涉及到征地,涉及到拆迁,上上下下全忍着,全哄着,甚至从区里和街道两级抽调了三十多名干部,组建工作组进驻朝阳社区和紧邻社区服务站的朝阳村委会,专门做朝阳村200多户村民的工作。 区里都派工作组来了,区委张副书记亲自兼任工作组长,公安不能不当回事,必须全力配合,韩朝阳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被派到朝阳警务室来的。 “苏书记,这位就是小韩,从今天开始他就常驻警务室。”许副所长原来打算再介绍一下同时常驻的辅警和协勤,见许宏亮一身便服,还开着一辆拉风得不能在拉风的宝马,干脆当着没看见一般没介绍。 “认识认识,许所,我们和小韩打过交道,而且不止一次。” “苏主任好。”社区书记不是村支书,是街道派来的副科级干部,韩朝阳虽然潜意识里没把自己当体制内的人,但过去大半年不是白培训白见习的,急忙立正敬礼。 “小韩,欢迎欢迎,有你在,我们社区今后的工作就更好开展了。” 把人送到,让正在楼上的区领导知道花园街派出所对朝阳社区的工作很重视就行了,许副所长和苏主任寒暄了几句便打道回府。 杨涛没走,同韩朝阳、许宏亮及协勤老徐一起从后门来到警务室,里里外外看了一下,掏出一张“任务清单”。 “师傅,这……这些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吧?”韩朝阳仔仔细细看完,抬起头来哭笑不得地问。 “怎么不在,记不记得社区民警职责的最后一条?” 看着师傅煞有介事的样子,韩朝阳猛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居然忘了社区民警职责的最后一条:完成上级交办的其它工作! 似乎什么没说,其实就是一个大箩筐,什么事都可以往里装。 麻烦大了。 接下来要干好本职工作不谈,还要兼“河长”,负责朝阳河527厂段的环境卫生,每天都要巡逻,防止有个人或单位往河里倾倒垃圾,防止小孩下河游泳发生不慎溺亡。 兼任“河长”也就算了,大不了抽时间去河边转转,最让人头疼的是精准扶贫,要帮助三个低保户脱贫。韩朝阳暗想我特么还是穷人呢,拿点工资只够平时开支,连房都买不起,谁来帮我脱贫! 第五章 “走马上任” 换作其他刚分到所里的年轻民警,杨涛肯定不会放心,担心小伙子血气方刚,一不小心就被人家揪住把柄,真要是发生什么事,被处分是轻的,搞不好会丢饭碗。 韩朝阳虽然一样是小伙子,但从他身上看不出有哪怕一丁点血性,更不用说嫉恶如仇,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事也是被人家揍。何况许宏亮那么机灵,老徐那么稳重,有他俩在遇到点事应该能应付。更何况朝阳警务室辖区真要是发生什么大案,别说警务室,派出所一样要靠边站,分局刑警大队乃至市局刑警支队会接手。 说句不中听但却是事实的话,有他没他这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阳警务室需要一个正式民警,不然没法向分局乃至区委区政府交代。 杨涛实在没什么不放心的,交代完任务跨上电动车打道回府。 送走师傅,韩朝阳里里外外看了看这个接下来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办公室里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里面一张钢丝床和一把当床头柜用的椅子,连个挂衣服的柜子都没有。 电视机,电脑更不用奢望,条件就是这么简陋。 装备同样如此,一辆踏板式的电动车,蓝白涂装,大灯上面有一个警徽,下面有显目的“公安”二字,后面的储物箱边装有一盏警灯,最高时速40公里,如果忘记充电或跑太远把电用没了只能推回来。 就这两个轮子的“警车”还非常来之不易,是城东分局上半年按照市局的统一部署,为推进平安社区建设、深化社区警务改革,特别向区委、区政府申请专款购置的。 一共购置200辆,配发给各派出所。 为此,还举行过隆重的社区警用电动车发放仪式。 在发放仪式上,分局领导要求各基层派出所以社区警务室为依托,优化警务配置,规范警务运作,充分发挥社区民警人熟、地熟、情况熟的优势,进一步加强警民联系,不断提升社会面动态管控水平。 说社区警用电动车的投入使用,为公安机关实现社区警务前移,提供了“坚实”的装备保障,增强了社区民警工作的机动性、灵活性,有效提升社区民警的工作效率。 要求各派出所把新配发的社区警用电动车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斗力,真正把每一辆警用电动车变成“便民车、爱民车、平安车”,为建设“平安燕阳”、“美丽燕阳”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没配发电动车的时候工作就没干,配发了电动车社区民警就会下社区? 所里总共就那点人,如果每个警务室都派一个民警,所里就没人了,连所长教导员都下社区,其它工作也别干了。再说什么时代了,谁家没辆电动车,谁又买不起辆电动车。 看着今后的座驾,韩朝阳觉得很搞笑。 至于武器装备,不是没有,只是比较磕碜。 无敌大粪叉一个,去年最重视反恐时配发的。 伸缩警棍一支,橡胶警棍两支,白色头盔两顶,手铐一副。橡胶警棍和头盔是配发给许宏亮和老徐的,执勤时必须要戴。枪就别想了,所里就所长和办案队的人能摸枪。 执法记录仪是标配,其它什么都可以没有,这个必须要有,不然遇到胡搅蛮缠的真会让你流血又流泪。 “朝阳,我们这个班怎么排?”老徐绝对是老油条,走到哪儿都有熟人,在后院里跟几个社区干部聊完天,叼着烟从后门走了进来。 韩朝阳暗想里面这间是我以后的宿舍,你这样走来走去我还有没有隐私可言,面无表情地说:“你和宏亮商量着办,反正是轮班,一人12个小时。” 许宏亮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抬头道:“老徐,你家事多,要不你值夜班吧。” 两个临时工轮流值班,正式民警不用,听上去似乎很不公平,但事实上很合理。 出警必须是正式民警,换句话说从现在韩朝阳就开始24小时待命,一有警情就要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如果有群众来警务室报警,一样要他这个正式民警做笔录。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工作,要管理警务室辖区人口,要发动和组织社区各方面力量搞安全防范,要物建信息员和治安耳目搞情报信息收集,要检查辖区内的公共复杂场所、娱乐场所、特种行业、出租屋搞治安管理。要建立治安巡逻工作登记簿、暂住人口登记簿、社区民警工作日志和市局的《五簿一册》等台账。 周一上午还要去所里开会,每周还要去所里值一个24小时的班,不可能跟他们一样轮流值班。 夜里没什么警情,可以靠在椅子上或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老徐觉得这么安排不错,嘿嘿笑道:“也行,我先回去了,晚上8点来接班。” “等等。”不等韩朝阳开口,许宏亮又说道:“老徐,你看这地方能住人吗?热得要死,连个电风扇都没有。你先和朝阳在这儿盯着,我回去拿两个电风扇过来,还有台不用的电视机也一起拿过来。” 值班的时候可不能跑社区服务站去蹭空调,老徐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这么热的天是没法儿呆,赶快回去拿吧,这儿我和朝阳盯着。” 好兄弟,没得说! 韩朝阳把许宏亮送到门外,叮嘱道:“路上开慢点。” “没事,对了,你晚饭在哪儿解决?” “村里那么多小饭店,随便吃点就行,教导员说过,每个月给我们补贴300块钱伙食费。” “不在所里吃,当然要补贴,”涉及到自身利益,老徐一下子来了精神,禁不住追问道:“朝阳,这300是我们一个人300,还是三个人加起来300?” “一个人300,想得倒美。” 辅警和协警平时只在所里吃一顿,想想是不太可能一人补贴300,老徐不无失望地说:“有补贴总比没补贴好,你们算算以后怎么吃,我不在外面吃,我自己带饭。” 不就是想折现嘛! 韩朝阳和许宏亮彻底服了,相视而笑,没再说什么。 送走许宏亮,韩朝阳收拾起东西,正准备出去买脸盆洗澡盆之类的东西,警务通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到来电显示是所里值班室的固定电话,韩朝阳立马意识到有警情,有活儿干了。 “小韩,我陈秀娟,东明新村有群众打110报警,说在3号楼发现一条蛇,不知道是不是毒蛇,大人小孩全被吓坏了,你们赶快去看看,报警人的电话这就给你发过去。” 蛇,我也怕! 一想到那恐怖的冷血动物,韩朝阳就毛骨悚然,但这是警情,这个电话是命令,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是,我们这就去。” “小心点,别给蛇咬着,”陈秀娟一如既往地尖酸刻薄,又补上一句:“你被蛇咬伤事小,朝阳警务室没人事大。” 第六章 大蛇! “抓蛇,以前我什么蛇没抓过!” 一提到蛇,韩朝阳心里直发毛,老徐则兴高采烈,跑到后院管社区干部找来一个编织袋。看样子不但想亲手抓,还打算把蛇带回来。 这样最好,韩朝阳稍稍松下口气,哗啦一声拉下防盗门,把警务室大门锁好,跨上警用电动车,把“油门”拧到最大,火急火燎地往东明新村赶去。 老徐一样是电动车,不过是他自己的,不是踏板式的,是那种电没了可以用脚蹬的,看上去电瓶应该不大,结果跑得比韩朝阳的“警车”还快。 “朝阳,怎么样,刚换的电瓶!”老徐一边摁着喇叭,一边得意地炫耀他的车速。 走起来有风,自行车道有树荫,比警务室凉快多了。更重要的是有老徐这个“捕蛇专家”,解决了怎么才能把扰民的蛇控制住的后顾之忧,韩朝阳心情无比舒畅,不禁笑问道:“换电瓶花多少钱?” “在王二那儿换的,以旧换新,再给他160。” “挺好,这电瓶看上去就有劲儿。” “那是,我让他换最好的。” …… 韩朝阳嘴上同老徐说说笑笑,心里则在暗想被发配到警务室也不错,虽然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别指望正常休息,但天高皇帝远,不用再天天看所长、教导员、许副所长和师傅的脸色,更不用再天天面对吴伟那个小人。 不知不觉,东明新村到了。 二人抄近路从西门进小区,韩朝阳开着“警车”,带着大檐帽、肩膀上别着执法记录仪。老徐一身协勤制服,头上是带有“治安巡逻”字样的白色头盔,腰里还挂着根橡胶警棍,一看就二人知道是派出所的。 小区保安立即打开供行人通过的闸口,一边小跑着在边上带路,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是为3号楼的蛇来的吧,就在前面,楼长和我们队长都在下面。” 小区挺大,三十多栋楼。 韩朝阳放缓车速,看着3号楼方向问:“什么蛇啊,有多长,这些应该是你们小区物业的事,你们自己处理不了吗?” “警察同志,那是条大蛇,不是小蛇。” 老徐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问:“有多大?” “三米多,估计有四米长,真有碗口那么粗。”人高马大的保安显然一样怕蛇,表情非常之丰富。 四米,有碗口那么粗,这是什么概念? 韩朝阳发现问题比想象中严重,老徐也意识到即将遇到的不是他曾抓过的那种蛇,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3号楼二单位就在眼前,楼下聚满小区居民,男女老少全有,正交头接耳相互议论。 “让一让,请大家让一让,我们是花园街派出所的,刚才谁打的110?”韩朝阳把车停好,打开储物箱取出文件夹,同老徐一起挤进人群。 “警察同志,我报的警,是我打的110。” “什么情况,蛇在什么地方?” “蛇在我家!” 报警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搂着显然受到过惊吓的小女孩,心有余悸地说:“今天不是热吗,我就没出门,带孩子在家看电视,看着看着窗户那边传来‘咝咝’的声音,回头一看,魂儿都被吓飘了。一条大蛇顺着窗户游进我家客厅,我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抱上孩子跑出来,跑到楼下用陈大姐的手机打110。” “蛇还在你家?” “出来时我把门锁上了,应该在。” “你家住几楼?” “1102。” 十一楼,蛇怎么爬那么高! 韩朝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次检查了一下执法记录仪,招呼老徐和小区保安一起进电梯,站在电梯门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一条大蛇,到底有多大?” 王阿姨紧张不已地说:“好大,真大,头游到茶几,尾巴还在阳台!” “钥匙给我,我们上去看看。” “哦,我家不用钥匙,我家用卡。” “好的,谢谢。”韩朝阳接过卡,又探头道:“其他人都散了吧,这么热的天聚这儿干什么,不就是条蛇吗,蛇有什么好看的。” “各位业主,都听警察同志的,回去吧,回去吹空调。”楼长反应过来,急忙帮着维持其秩序。 乘电梯来到十一楼,只见几个胆大的业主正在走廊里看热闹,见警察来了不约而同靠边,让出一条通道。 即将要对付的是大蛇,老徐不再自告奋勇,连打算装蛇的编织袋都没带上来,他刻意跟在后面,韩朝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刷卡,紧抓着防盗门把,小心翼翼打开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往里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王阿姨没夸大其词,小区保安也没危言耸听,真特么是一条大蛇! 它盘踞在茶几下面,头抬得老高,正吐着信子,身体比头大,棕褐色的,头背处有棕色箭头状斑纹,躯干上满布不规则棕色云状大斑,看上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这家伙估计有几十斤,如果没看错应该是蟒蛇,虽然不是毒蛇但一样不好对付。 韩朝阳紧握着门把侧开身:“老徐,你看看。” “哦。”老徐缓过神,凑到门缝处往里面看去,边看边不无紧张地说:“朝阳,这蛇我们抓不了,还是打119让消防队来吧。” “只能这样了。” 韩朝阳掏出警务通先给值班室汇报,陈秀娟将信将疑:“三四米长的大蟒蛇,我们燕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蟒蛇!” 干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能解决的尽可能自己解决,别去烦上级。 但现在面临的问题确实解决不了,韩朝阳急切地说:“陈姐,不信我给你拍个照片传过去,真是大蟒蛇,我琢磨着不是业主饲养的就是从动物园跑出来。” 不止一次听说过有人养黄金蟒,把蛇那种冷血动物当宠物,陈秀娟不再怀疑,沉吟道:“我帮你联系消防队,你先看住蛇,顺便问问以前有没有人见过这条蛇,是不是小区业主养的。” “行,你快点啊,万一它跑了就更难抓了。” 第七章 大蛇(二) “警察同志,我们以前真没见过,不过您说得有道理,蛇怎么能爬那么高,燕阳怎么会有这么大蛇,肯定是人当宠物养的。” “养什么宠物不好,非要养蛇,谁这么没公德心,蛇跑出来咬伤人怎么办?” “用得着咬吗,吓也把人吓死了!” …… 消防队要一会儿才能到,韩朝阳和老徐简单分了一下工,老徐负责监视盘踞在1102室的大蛇,韩朝阳负责“破案”,负责走访询问搞清蛇是从哪儿来的。 小区居民你一言我一语,从接受询问变成声讨,唯一能确认的是他(她)们之前谁也没见过1102的那条不速之客。 动物园在西郊,距东明新村二十几公里,中间隔着两个区,而且是闹市区,大蛇想从动物园跑到这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之前谁也没见过,并且爬那么高,种种迹象表明3号楼既是3号楼业主的家,一样是大蟒蛇的家,它的主人肯定住在3号楼,估计楼层还挺高。 韩朝阳不想耽误时间,回头道:“张经理,3号楼业主电话你们应该全有,挨个打电话问问。” “好的,我去办公室打。” “等等,这是我电话,一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韩朝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警民联系卡,物业公司张经理刚接过,外面传来消防的警笛声。 一辆消防车随着刺耳的警笛越来越近,一直开到3号楼下。 一个少尉带着三名身着消防服的战士跳下车,大蟒蛇随时可能潜逃,韩朝阳顾不上自我介绍,一边招呼四人进电梯,一边介绍起情况:“四位,不是危言耸听,我亲眼所见,确实是一条大蟒蛇,这会儿正在1102室的客厅,千万别让它跑了,要是让它跑了整个小区的居民今晚都睡不着。” “放心吧,只要蛇还在客厅,保证它跑不掉。”武警少尉觉这个年轻的片儿警有点搞笑,拍拍韩朝阳胳膊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们也小心点。” “没事,摁住它头就行了。” 你们说行就行,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援兵来了,韩朝阳如释重负,刚陪四人乘电梯赶到11楼,手机突然响了,物业公司经理打来的。 “韩警官,我物业公司张大军,被您猜中了,那条蟒蛇是1204业主养的宠物,她正在往回赶,让我们别伤着蛇,说那条蛇很温顺不会咬人,说那条蛇价值十几万,谁伤着蛇她就要让谁负责!” 养蛇做宠物,而且养那么大一条蛇,1204业主到底是什么心态? 韩朝阳实在无法理解,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事不能就这么完,现在全小区业主都知道小区里有一条大蟒蛇,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蛇的,谁不怕,尤其有孩子的家庭。更重要的是,那么大一条蛇能跑第一次就能跑第二次、第三次,再跑出来怎么办,难道三天两头跑过来给她抓蛇。 “回来正好的,她不回来我还要找她呢。” 韩朝阳话音刚落,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吼叫声,“摁住,摁住,摁紧了!小钱快拿袋子,先把头套上!” “好啦好啦,它动不了,它奶奶的劲儿挺大还想缠我!” “稳住稳住,好好好,别使太大劲儿……” 公安消防队救火不收费,没想到抓蛇也如此专业,见三名消防战士抬着一个大袋子走出1102室,韩朝阳露出会心的笑容。 韩朝阳只是没执法权,并非没工作证,只不过工作证是分局制发的,事实上连老徐都有工作。 武警少尉低头看看他的胸牌,笑问道:“朝阳同志,事办完了,你打算这么处理这条蛇?” “你们以前是怎么处理的?” “以前只处理过马蜂窝,没抓过蛇。” “你们也是第一次。” “凡事总要有个第一次嘛,”武警少尉笑了笑,指着大袋子接着道:“我们带回去也没法处理,总不能养着它吧,要不帮你们把它送到西郊动物园,联系森林分局也行。” 蛇肯定要带走,让1204室业主继续养,绝对会造成全小区居民的恐慌,问题是《治安处罚法》上面好像没关于养蛇的条款,公安好像没这个权。 韩朝阳权衡了一番,苦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搞清楚这条蛇是楼上业主养的宠物,养什么宠物不好,偏偏要养蛇。还给她,其他业主不答应,把蛇带走又没法律依据,她说了,值几十万,很麻烦很棘手。” “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只负责抓,你尽量搞快点,我们不可能在这儿帮你看蛇。” 还是那句话,能不麻烦上级的就不麻烦上级。 对你来说这件事很麻烦,对上级而言既没人受伤又没造成财产损失真是一件小事,韩朝阳想了想,同匆匆赶回来的物业公司经理说:“张经理,麻烦你组织保安先把蛇转移到物业办公室,让消防队的同志先回去。我先给报警人做了个笔录,等会儿就去你们办公室。” 蛇装在袋子里,袋口扎得严严实实,应该没什么危险。 张经理一口答应下来,招呼几个保安同老徐一起从消防官兵手里接过袋子,韩朝阳先给森林公安分局打了个电话,旋即走进1102室给刚回家仍心有余悸的王阿姨做笔录。 做完笔录,安慰几句,向王阿姨及闻讯赶回来的王阿姨的女儿女婿再三保证公安机关不会坐视不理,这才收拾东西来到物业公司办公室。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奔驰轿车,远远就听见一个女的在里面大吵大闹。 算算时间森林公安分局的人应该到了,韩朝阳没急着进去,在门口等了三五分钟,好不容易劝走几个追过来看热闹的业主,一辆警车出现在眼前,缓缓停在小区大门口。 “韩朝阳同志吧,刚才通过电话的,我森林分局姜长贵,这位是张兵。” “姜队好,不好意思,麻烦二位了。” “蛇呢,蛇在哪儿?” “在里面,养蛇的业主也在里面,”韩朝阳指指奔驰轿车,再指指物业办公室,咬牙切齿地说:“养什么不好,偏偏养蛇,还养那么大的蛇!把整个小区搞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气焰还那么嚣张,你们看看是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如果是就把蛇带走。” “好,我们先进去看看。” 第九章 处理 1204业主的说大蟒蛇价值十几万,这肯定是夸张,但把蛇养这么大估计要花不少钱。 就算是国家保护动物,就算有相应的法律法规支持,如果就这么让森林分局的人把蛇带走,她百分之百会闹! 毕竟说到底蛇是她养的宠物,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多人觉得她脑子有病,但她跟她养的大蟒蛇可能真有感情。并且养蛇做宠物说小影响不小,说大真算不上什么大事。燕阳市是省会城市,有森林公安分局,换作一些没有设森林公安的小城市或许真没人管。 有钱人脾气大,有钱人事儿多。 快进门韩朝阳想想停住脚步,请森林公安的两位同行先进去,自己则走到一边打起手机。 “楚主任,你好,我警务室小韩。” “朝阳啊,什么事?” 韩朝阳简单介绍完情况,看着白色奔驰轿车不无担心地说:“楚主任,业主是个女的,看上去很有钱,我担心这个思想工作不太好做。如果做不通,如果蛇带不走,或者带走了她又养一条,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小区居民依然不得安宁。” 维护社会治安不是公安一家的事,同样是社区居委会的职责。 正在接电话的是朝阳社区居委会楚副主任,负责小区业主委会筹建及管理、安全、司法综治、信-访、民事纠纷调解、消费者协会等工作,这件事在他的分管范围之内,韩朝阳很希望他能够过来帮着调解。 让韩朝阳倍感失望的是,楚主任不假思索地说:“朝阳,要是连你们公安都解决不了,我们居委会去更解决不了。既然森林公安分局的人在,那就按法律法规办。我正在搞拆迁,一大堆事,回头再联系。” 我去,说不管就不管! 韩朝阳急了,正准备强调一下问题的严重性,手机里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 没办法,现在是一个典型的陌生人社会,居委会、村委会等侧翼部队纷纷撤离,居民或村民之间有什么纠纷,他们从来不管,历来的态度是打110吧,实在不想报警,那你们自己解决,打起来不还是要报警嘛! 看样子只能自己解决,韩朝阳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手机走进物业办公室。 “干什么,别吓着我家岩岩,吓着岩岩我跟你们急!” 1204业主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化着浓妆,那双戴着假睫毛的大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她甩甩披肩长发,死死揪住口袋,不许森林公安的人碰她的宠物。 这样的人谁敢碰,姜长贵二人束手无策,只能站在一边。 就知道会很麻烦,但问题终究要解决,韩朝阳再次检查执法记录仪,确认电池和内存都够,把执法记录仪摘下来交给老徐,请老徐帮着拍。之所以摘下来是别在肩上太不得劲儿,这身警服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光顾着好看一点不实用。 “嚷嚷什么!” 师傅不在身边,韩朝阳只能硬着头皮上,把文件夹往会议室上一摔,厉声道:“你是1204业主吧,我姓韩,叫韩朝阳,是城东分局花园派出所民警,有问题解决问题,你这是干什么,再这样就是妨碍公务了。” 一下子来三个警察,有森林公安分局的,有花园街派出所的,“蛇美人”楞了一下,振振有词地说:“韩警官,哪条法律规定不许养蛇的,我家岩岩温顺着呢,今天跑人家去是意外,而且也没咬人伤人。” “但吓着人家了,王阿姨有心脏病,要不是楼下业主家备有速效救心丸,真会出大事!”韩朝阳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之所以如此严厉是今天这事确认令人愤慨,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冷冷地说:“而且人家有小朋友,都被吓哭了,不是吓唬你,这件事真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 “岩岩跑人家去,吓着人家了,我承认我有责任,我去跟人家赔礼道歉。” “道歉是应该的,但光道歉是远远不够的。”韩朝阳打开文件夹,拿起笔问:“姓名?” “陶慧。” “身份证有没有带?” “驾驶证行不行?” “驾驶证也行。” …… 韩朝阳如此严肃,“蛇美人”意识到对着干不行,很不情愿地坐到会议桌边,有问必答,态度还算配合。在韩朝阳做笔录的空档,姜长贵二人已在保安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口,确认到底是什么蛇。 “姜队,你说几句吧。” 姜长贵再次看了一眼袋里的蛇,回到桌边说:“陶慧同志,你养的这条蛇是缅甸蟒,岩岩这个名字取得倒是很贴切,因为也叫称缅甸岩蟒,是世界上最巨型的六种蛇类之一,身长最长可达7米,体重可达八九十公斤。” “我知道。”陶慧把手机放到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那你知不知道它为什么跑出来?” “为什么?” “它饿了!”姜长贵不无庆幸地说:“缅甸蟒成长迅速,你肯定是跟以前一样投食,结果它吃不饱,于是自己跑出来觅食。这种蛇一般来说皮肤都比较光亮,因为要蜕皮,所以它的皮肤有些粗糙,行动也比较迟缓,如果不在蜕皮期,它真会伤人。” “我家岩岩很温顺,不会伤人。” “缅甸蟒是相对比较温顺的蟒类,但巨大的个体带来的安全问题不可忽视,它的危险不仅仅是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咬伤,它擅长缠绕和绞杀捕猎,对小孩甚至是成人的生命也会造成威胁。” 姜长贵见过养蟒蛇的,没见过把蟒蛇养这么大的,啪啪啪连拍几下桌子:“蛇不管你怎么养,它终究是冷血动物。美国曾经发生过多起儿童被家中饲养的缅甸蟒攻击甚至杀死的惨剧。” “蛇美人”觉得这是在吓唬,正准备开口,姜长贵接着道:“在我国,缅甸蟒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有在科学研究、驯养繁殖、展览或其他特殊情况,在办理许可证的情况下可以饲养。要作为宠物,是绝对不可以的。” 原来是一级保护动物,韩朝阳乐得心花怒放,禁不住问道:“姜队,这么说买卖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 “违法,百分之百违法。” 被公安逮着把柄这就麻烦了,“蛇美人”同样意识到很麻烦,突然道:“不让养我放生行不行?” “不行!”姜长贵用坚决的语气不假思索地说:“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放生的,比如我们燕阳就不适合缅甸蟒的生存,你放生它肯定活不了。而且,蟒蛇也不能随便放生,会对自然生态造成危害,也会对本地群众可造成影响。” “你们想怎么样?” “只要两个办法,一是送到动物园,那里有温房,有专业的饲养人员,缅甸蟒可以存活;二是送到东广、南海等温暖的地方,但是要找到适合蟒蛇生存又不影响当地老百姓的地方。” 姜长贵顿了顿,继续道:“相对第二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显然更合适。考虑你是初犯,我们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责任,不对你进行处罚,但蛇我们肯定是要带走。” ……… PS:为写好这本书,牧闲这几天专门跑到派出所体验生活,昨天去了一个派出所,等会要去另一个派出所。加之身在西北,水土不服,连续腹泻两天了,更新可能不太正常,敬请各位书友见谅。 第九章 “神经病” 森林公安要把蛇送走,“蛇美人”果然急了! 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打电话,找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亲朋好友,甚至声称要找律师。 韩朝阳火了,转身道:“张经理,我不只是我们公安的事,也不只是你们物业的事,把联系上的业主委员会代表都请过来,或干脆开个业主大会,东明新村是业主们共同的家园,请大家伙儿坐下来讨论讨论,小区里到底能不能养蛇!” 胡搅蛮缠是吧,看你怕不怕左邻右舍的舆论压力。 张经理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行,我这就去让前台给业务主们打电话。” 对付这种没公德心的人,光小区业主的舆论压力是不够的,韩朝阳掏出手机,一边装着翻找电话号码,一边接着道:“《燕阳晚报》记者前几天正好去我们所里采访过,请我们提供新闻线索,这也算一个热点,可以请记者过来采访。” 韩朝阳唱红脸,姜长贵很默契地唱起白脸,语重心长地说:“陶小姐,我建议你别把事情搞大,搞大对你真没好处,到时候不光要接受处罚,还要承受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不值当,真不值当。” 派出所又没权处罚,真要是处罚那也是森林公安分局的事。 老徐也不想这么僵持下去,举着执法记录仪说:“陶小姐,蛇是你从小养大的,有感情,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养蛇确实违法。听我一句劝,送动物园吧,送动物园挺好,有人帮你照顾,有时间你还可以去动物园看它。” “是啊是啊,你想什么时候去看就什么时候去看,真没必要把事搞那么大。”物业公司是靠收物业费维持的,张经理不想得罪业主,再次坐到桌边打起圆场。 舆论压力真会逼死人,“蛇美人”意识到再胡搅蛮缠不会有好结果,只能擦干眼泪哽咽地问:“韩警官,姜警官,把岩岩送到动物园我真可以去看?” “当然,我可以帮你跟动物园打招呼。” …… 事情终于得到解决,做完所有笔录,让当事人签完字,韩朝阳终于松下口气。 为了这破事搞了三个多小时,执法记录仪的内存几乎用完了,回到警务室天色已大暗。按规定下午的视频要保存起来,防止当事人过段时间想想不服气又胡搅蛮缠,去所里存太麻烦,而且耽误时间,韩朝阳干脆把视频存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 存完视频用手机上传今天的笔录,刚上传到一半,许宏亮回来了。 人家是送电风扇和电视机来的,没电风扇晚上会热死,没电视晚上会闷死,老徐非常积极,不用韩朝阳开口就跑出去帮着搬。 光有电器不行,还要有拖把线。 许宏亮提议道:“朝阳,搞好没有,搞好一起去吃饭吧,顺便买两个插座。” 韩朝阳刚抬起头,老徐突然问:“买插座,怎么报销?”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分局把派出所的经费卡得特别死,所里没“小金库”,警车加油用油卡,去外地查案或抓捕用公务卡,警车坏了需要维修必须去分局指定的汽修厂,先打报告,先是所长签字,然后分局装材科乃至分管领导签完字,所有手续办完汽修厂才给修,修完直接跟分局结账,与派出所没关系。 韩朝阳只是一个社区民警,而且现在还不是很“正式”,根本没资格拥有公务卡,就算有公务卡,用公家的钱去买插座,报销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他权衡了一番,沉吟道:“老徐,要不你去后面看看,问问社区服务站有没有闲置的插座。” “也是啊,我去问问。” “靠山吃山”,社区警务室遇到什么困难当然要找社区,老徐前脚刚迈出后门,警务通手机又特么响了。 “音乐家,朝阳村南街的川味饭店有群众打110报警,报警人说了一大堆都没说清楚怎么回事,指挥中心让我们去现场看看,那是你辖区,赶紧过去看看吧。” 又是陈秀娟,又有警情! 晚饭一时半会儿吃不成了,韩朝阳应了一声只能拿起装备招呼老徐一起出警。 朝阳村就在社区服务站前面,村里道理四通八达,最热闹的当属南街、北街和东街、西街,虽然不知道川味饭店的具体位置,但也不是很难找。 二人开着电动车赶到现场,只见饭店门口聚满看热闹的村民和租住在村里的人。 一个身材娇小、容貌秀丽的女孩儿正吟着泪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理论,一听口音就知道女孩是南方人。男子说得是本地话,显然是本地人,一看他的衣着就知道是这个饭店的老板。 “110来了,公安来了,二虎,别骂了。” “骂怎么了,我就骂了,不要脸的小-婊-子,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当我江二虎是谁,当我们朝阳村是什么地方!” 饭店老板挥舞着胳膊,吐沫横飞。 女孩儿站在门边楚楚可怜,但丝毫没退却的意思。 韩朝阳挤进人群,大声道:“江二虎是吧,我是花园街派出所的,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骂人?” “警察同志,不是我要骂人,是她找骂!” “警察同志,这个店面是我的,他既不交房租也不搬走,还骂我,还说要找人打我,您要给我做主啊!”女孩的泪水滚滚而流,真有那么点我见犹怜。 一个南方人居然跑到这儿管本地人收房租,韩朝阳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一边示意老徐维持秩序,一边问:“是你打的110,是你报的警?”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张贝贝,这是我身份证。” “警察同志,你看看她的身份证,明明是江省人,跟我们朝阳村八竿子打不着,突然跑过来说我这房子是她的,要管我收房租,要我搬走,天天来,一到饭点就来,不让我做生意,你给评评理,你说我气不气。” 过去几个月不是白见习的,韩朝阳回头狠瞪了江二虎一眼:“我问你了吗,先进去,一个一个说。” “警察同志,她真是神经病!” ……… PS:好几位书友在书评区问为什么不能打赏,牧闲感动感激! 解释一下,起点的书要签约之后才能打赏,合约已经寄过去了,估计再有两天就可以,再次谢谢大家。 第十章 不归公安管 江二虎情绪激动,你让他等会儿说,他非要抢着说。你说一句,他说三句,说着说着还破口大骂。 张贝贝从南方跑这儿来管江二虎收房租的事虽然蹊跷,但她终究是报警人,并且看上去精神不太像有问题,当然要先问她。 看热闹的村民和租住在村里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多,这么下去可不行。 韩朝阳一把推开正指着张贝贝破口大骂的江二虎:“有完没完!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他人,还公然威胁,知道这是什么行为?本地人,本地人就高人一等,本地人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小警察火了,跟他一起来的老协警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急忙挤进来,拉着江二虎胳膊:“虎子,别骂了,有话好好说。” “是啊,你这样算什么?” 相熟的村民七嘴八舌规劝,但立场和态度却一边倒地支持江二虎。 有这么多父老乡亲支持,江二虎不仅不收敛,嗓门反而更大了:“我就骂了,她活该!有人生没人教的臭-婊-子,想钱想疯了,要钱是吧,要钱去做小-姐去卖啊,裤子一脱,两腿一张就有钱。” 越说越难听,张贝贝气得泪水直流,围观的村民们却哄笑起来。 韩朝阳实在看不下去,立马抬起胳膊,指着他厉声道:“江二虎,你眼里有没有公安,当我面侮辱他人,再骂一句试试?” 江二虎愣住了,韩朝阳趁热打铁地警告道:“给我听清楚了,根据《治安处罚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像你这样公然侮辱他人的,我们派出所有权处你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不听警告,当我面变本加厉侮辱他人,情节更严重!” “警察同志,别生气,这事真不能怪二虎,他就这个臭脾气,他正在气头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来,抽根烟。” …… 几个村民又帮着打起圆场,韩朝阳推开他们递上的烟,冷冷地说:“江二虎,在这儿既影响交通也影响你做生意,跟我走吧,去警务室。” 一帮村民看似打圆场,其实是在拉偏架,在这儿根本处理不了。 老徐反应过来,立马转过身:“张贝贝是吧,一起走,去警务室说,去警务室慢慢说。” “去就去,谁怕谁!” 江二虎不认为小警察真敢拘他,跟店里的服务员和厨师交代了几句,拿上手机和香烟一边和村民们说话,一边跟推着电动车的韩朝阳大大咧咧往警务室方向走去。张贝贝擦干泪水,紧搂着小包,默默地跟在老徐身后。 走到社区服务站门口,老徐很默契地停住脚步,停好电动车,拦住一路跟过来的村民。 警务室地方小,两个人一起进去又会吵起来。 韩朝阳掏出钥匙打开后门,示意张贝贝先进去,又回头道:“江二虎,一个一个来,你先在院儿里等着。” “韩警官,你不能光听她的一面之词。” “急什么急,有你说话的机会。” 韩朝阳狠瞪了他一眼,跟进房间反锁上防盗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先打开电风扇,招呼报警人先坐下,掏出钥匙从里面打开警务室前门。 “好啦,说说怎么回事。”这连治安案件都算不上,显然是民事纠纷,韩朝阳不想让脾气暴躁的江二虎在后院等太久,坐到办公桌前直入正题。 “韩警官,那个店面真是我的。” 张贝贝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文件袋,拉开拉链,抽出一叠律师起草的遗嘱、加盖有公证处印戳的材料,以及身份证、户口簿等复印件,吟着泪哽咽地说:“我叫张贝贝,我妈叫余秀莲,我大舅叫余秀水,我大舅两个月前去世了,他没孩子,就把村里的房子和南街的店面留给我了。您看,这是我大舅临终前立的遗嘱,律师帮着写的,去公证处公正过,立遗嘱时请村里人作过见证,这件事村干部全知道。” 准备挺充分,而且说村干部都知道,看样子不像有假。 韩朝阳看着报警人提供的材料问:“既然手续齐全,既然村干部都知道,你应该通过法律途径维护你的合法权益。这属于民事纠纷,不归我们公安管。” “韩警官,不是有困难找警察吗,您不管谁管?” “有困难是可以找警察,但要看什么困难。要不这样,你去门口等会儿,我让江二虎进来,听听他怎么说,再看看能不能帮你们调解。” 张贝贝暗想我难道不知道这种事应该去法院,可是找法院有用吗?何况现在已经够麻烦了,想收回店面只有通过这种方式。 她对江二虎会不会接受眼前这个小警察的调解根本不抱信心,只是想折腾,只是想闹,闹得江二虎的饭店开不下去。今晚之所以报警一是想把事闹大,二是见江二虎急了有点怕,人生地不熟的担心吃亏。 韩朝阳不明所以,目送她走出警务室,起身来到里间打开后门。 “进来吧,把香烟掐掉。” “哦。” “别随地乱扔,那边有垃圾桶。” 不就是个片儿警,事还挺多! 江二虎腹诽了一句,俯身捡起刚踩灭的烟头,跑过去扔进垃圾桶,这才跟着韩朝阳走进警务室。 已经确认是民事纠纷,韩朝阳简单问了下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再次回到正题:“江二虎,人家刚才拿出一堆文件证明店面归她所有,如果一切属实,不交租金,又不搬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韩警官,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韩警官,你被她骗了!她肯定只跟你说过余秀水,没跟你提过江长青。” “江长青是谁?” “我叔!” 江二虎理直气壮,韩朝阳糊涂了,下意识问:“江长青跟那个店面又有什么关系?” “店面是我叔的,不是余秀水的。” “你叔呢?” “死了。” “死了?” “死好多年,”江二虎掏出烟想点上,见桌上摆着“禁止吸烟”的牌子,又悻悻地放下烟:“余秀水是什么人,一个要饭的!我叔死得早,我婶……我婶儿不守妇道,就收留他,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一起过,过了七八年才领的结婚证。” “你婶儿呢?” “也死了,我叔就我爸这个哥哥,两个姑娘早出嫁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江家的房子肯定留给江家人,我是合法继承人,不光店面是我的,那个臭-婊-子现在住的院子也是我的。” “怎么说脏话,怎么又骂人!” “好好好,不说了,反正她是胡搅蛮缠,她不找我麻烦我还要找她呢。” 这个关系不是一两点复杂,韩朝阳画了一张人物关系图才搞清楚怎么回事,张贝贝的大舅余秀水说白了就是倒插门,大舅妈跟她大舅是二婚,她大舅妈的前夫是江二虎的亲叔叔…… 现在朝阳村的房子乃至地皮值钱了,带来一系列财产纠纷。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不是一家两家的事,理论上这不归公安管,但你不能真不管,如果人家报警你却不闻不问,将来升级到刑事案件也就是常说的“民转刑”会很麻烦。 韩朝阳沉思了片刻,循循善诱地说:“江二虎,既然余秀水和你婶领了结婚证,那他和你婶就是合法夫妻,你婶不在了,那么他对夫妻共同财产就有支配权。也就说他临终前想把房产留给谁就留给谁,跟你死去多年的叔叔关系不大,跟你更没关系。” “韩警官,你这是偏袒她!” 江二虎急了,蓦地站起身:“你知道余秀水是在什么情况下立的遗嘱,都病得不行都快死了,神志不清,她和她妈搞得那些文件不算数。再说余秀水以前征求过我婶儿的意见吗,就算我婶儿当时鬼迷心窍全听他的,我婶儿也应该问问我爸的意见。” 虽然不知道拆迁补偿标准,但可以肯定那个店面至少价值上百万。 涉及到巨额经济利益,这种民事纠纷根本没调解的可能性。 到现在都没顾上吃晚饭,韩朝阳饥肠辘辘,不想再做无用功,示意老徐把张贝贝叫进来,面无表情地说:“张贝贝,江二虎,你们的事不光我管不了,我们花园街派出所一样管不了。建议你们自行协商解决,如果协商不成走法律途径解决,去法院看法官怎么判。” 江二虎和张贝贝横眉冷对,一声不吭,显然不打算协商。 意料之中的事,韩朝阳看看二人,话锋一转:“但是,有两点必须说在前面,首先,在协商结果出来或法院判决下来之前,张贝贝你不能再去影响江二虎做生意,否则就是扰乱社会秩序,妨碍他人正常经营;江二虎同样不得去找张贝贝,更不许再像今晚这样侮辱人,否则别怪我公事公办。” ………… PS:衷心感谢巡山老仙、十里飘飞、小瓜Love、好书就追、烟枪、龙腾遮天、南泉、渔家宝贝、错爱、枫子邓等老书友的慷慨打赏(几十人,就不一一枚举了)! 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牧闲对小韩警官更有信心了。 照理说今天应该加更,但今天要从兰州去西安,明天一早要从西安去南京,再从南京回家,接下来两天全在路上。高铁上不能抽烟,没烟又码不了字,无法加更,恳请各位新老书友见谅。 第十一章 身不由己 深夜11点多,花园街派出所依然灯火通明。 一小时前,所里根据社区民警管稀元提供的线索,组织值班民警和加班的办案队、防控队民警、辅警及协勤,成功捣毁一个地下赌场,缴获赌资四十多万元,带回参赌人员十九名。 办案队人手不够,值班民警全在各自办公室询问被带回来的赌徒,羁押室里还关了好几个。 现在虽然没依法创收任务,但有破案指标。 事实上关于破案指标,市局和分局两级也曾按照公安部的规定取消过,通过其它方式考核基层所队干得好不好、到底有没有成绩。但施行不到两年,基层所队扛不住了。 有打击任务的硬指标,至少心里有个底,完成任务就行。 如果按照市局之前施行的那套考核办法,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稀里糊涂就被排到最后。公安是一个非常注重荣誉的集体,谁也不想成为倒数,于是打击任务的硬指标又有了。 刚刚结束的行动战果很大,为下半年的工作开了一个好头。 刘所很高兴,看着把一个赌徒带进办公室询问的吴伟,抱着双臂笑道:“老关,管稀元算锻炼出来了,再过几年应该能独当一面。吴伟这小子也不错,要不是他动作够快,跳窗的那个不知道跑多远了。” “老顾大意,出发前我还问过他有没有后门,有没有窗。”教导员递上支烟,掏出打火机帮所长先点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不管怎么样,该抓的全抓回来了。”刘所今晚心情不是一两点好,如果换作平时,不管带队的老顾是不是副所长,他一样会大发雷霆。 教导员笑了笑,转身道:“时间不早了,明天上午你还要去区里开会,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盯着。” “不着急,不回去了,晚上就住所里。”刘所一连吸了几口烟,又问道:“老关,韩朝阳晚上怎么没参加行动?” “朝阳警务室辖区发生两起警情,其实也算不上警情,先去东明新村帮人家抓蛇,紧接着又去朝阳村调解民事纠纷,抽不开身,我就没让秀娟通知他。” “帮人家抓蛇,抓到没有?” “抓到了,听秀娟说是条大蟒蛇,有四米长,碗口那么粗,是一个女业主养的宠物,可能是没关好,跑人家去了,把一个老太太差点吓出心脏病。不过蛇不是韩朝阳抓的,他哪有这个胆。” 意料之中的事! 对于抓不上手、粘不上墙的韩朝阳,刘所根本不抱任何期望,下意识问:“那是谁抓的?” “除了消防队还能有谁,”教导员反问一句,轻叹道:“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如果他不在朝阳警务室,因为这两件屁大点事我们至少要派出一台车,派一个民警过去。” “不提他了,一提就来气。” …… 就在所长和教导员议论韩朝阳之时,韩朝阳正同老徐一起在朝阳河边巡逻。 兼任“河长”其实没什么,天这么热,警务室又没空调,根本睡不着,与其说是巡逻,不如说是出来纳凉。 在河边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回家了,吹拉弹唱的大爷们也回去休息了,河滨路上看不见几个人,只有停在路边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私家车。 “朝阳,你高考时怎么想起报考音乐学院,怎么想到去学音乐的?”老徐对身边这位上司还是比较满意的,很好说话,非常好打交道,不像之前跟的那位,明明不是领导却搞得像领导似的。 “报考音乐学院也算不上有多爱好音乐,主要是我妈担心我考不上好大学,想让我跟她一样当教师,艺术生的分数线比较低,我从小又是在学校长大的,跟隔壁宿舍的音乐老师学过音乐,也算有点特长,就这么报考了。” “那你怎么不去当音乐教师?” “此一时彼一时,等我毕业人家已经不要音乐学院的毕业生了,只招师范生,还要有教师资格证。反正要学要考,我又不想回老家,就这么稀里糊涂考了警察公务员。” 想到正在念大三的儿子,老徐禁不住问:“你是怎么考上的?” 韩朝阳回头看看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买了点培训材料,报了个公考培训班,学了几个月就去考,就这么考上了,没那么容易但也没那么难。” “我是说招考时对专业难道就没有要求?” “有啊,所以我没报对专业有要求的职位,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这一批非公安专业的人多了,有学中文的,有计算机的,还有学设计的。” 原来公安局也招非公安专业的毕业生,老徐想想又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在燕阳工作,有没有想过在燕阳买房?” 这是一个很现实同样很沉重的问题,韩朝阳暗叹口气,五味杂陈地说:“凭我这点工资肯定买不起,我爸我妈想买,他们让我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有没有合适的,想帮我先凑个首付,剩下的慢慢还。” 可怜天下父母心。 想到人家的父母,想到自己一样有儿子,老徐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韩朝阳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次不是警务通,而是他个人的手机。 “苇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刚回来,晚上跑了个场。” 听到师兄的声音,韩朝阳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不禁笑问道:“去哪儿了,跑什么场?” “婚宴,拉了几个曲子,吹了会儿萨克斯,人家挺满意,还留我们吃饭,以前光看着人家吃,没想到今天还混了顿饭,吃了顿大餐。” “典尚咖啡厅是玲玲去的?” “我被婚庆公司叫去了,咖啡厅那个场子只能让她去。放心吧,我跟经理打过招呼,人家挺照顾的,去咖啡厅消费的又都是有品位的成功人士,不是鱼龙混杂的歌舞厅,不会有事的。” “没事就好。” 大半夜的,康苇没事不会打这个电话,跟师弟也无需绕圈子,直言不讳地问:“朝阳,周末有没有时间?婚庆公司说周末还有一个婚宴,想让我去,玲玲又要在琴行教孩子们练琴,典尚咖啡厅虽然钱少但能长久,我分身乏术,你能不能帮我再去救个场。” 师兄太不容易了,韩朝阳很想帮忙,但现在不是以前,只能无奈地说:“苇哥,我真走不开,天天呆在警务室,都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息。” “实在没办法?” “没办法,除非辞职。” “走不开就算了,千万别辞职,考上公务员有份正式工作多难,好好珍惜吧。我这儿是小事,大不了去师范大学找个人。” 第十二章 瞎话不能乱说 韩朝阳睡得很晚,醒得却很早。 不是精力充沛不需要多睡会儿,而是被外面吵醒的。 警务室在中山路上,穿过门前的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就是一个公交站牌,有六条路线的公交车从门前过,许多第一次来燕阳市不熟悉公交线路的人,一下车就会找人问路。 问别人很麻烦,问警察既不麻烦又靠谱儿,所以在外面值班的老徐一大早就接待了七八个问路的人。 韩朝阳在后院的水池边洗完漱,换上警服走到老徐身边:“夜里怎么样,所里有没有打电话,有没有群众来报警?” “所里没来电话,”老徐伸了个懒腰,呵欠连天地说:“报警的倒是遇到一个,理工大学的学生,不好好念书,大晚上跑去上网,手机丢了,到学校门口才发现,见我们这儿门开着灯亮着,就跑我们这儿来报警。” 市局领导之所以对朝阳警务室一直没人非常不满,不只是因为朝阳村事情多,也因为警务室在中山路上。 往东二点一公里是城东客运站,马路对过是燕阳理工大学和燕阳市第四人民医院,平时人流量大、车流量大,这里又位于城乡结合部,特巡警支队鞭长莫及巡不到这儿,所以局领导认为朝阳警务室应该发挥出作用。 领导考虑的非常有道理,但分局有分局的辖区,派出所同样有派出所的辖区。 中山路上发生交通事故归交警管,有人在公交车上发生失窃或丢失东西归公交分局管,马路隔离带对面发生治安案件或一般刑事案件应该归新园街派出所管。 网吧全在马路对面,理工大学一样在马路对面,连失主都是理工大学的学生,想到这些,韩朝阳忍不住笑问道:“你打发他去新园街派出所了?” “又不在我们辖区,不打发他去新园派出所打发他去哪儿?如果多管闲事,别说办案队会跟你急,甚至刘所都会找你算账。” 老徐不是在推诿,也不是在危言耸听。 因为这直接涉及到花园街派出所辖区的发案数,影响到花园街派出所的破案率。分局有专人统计的,哪个派出所辖区报警的人多,哪个派出所辖区发生的侵财案件多,就说明哪个派出所的治安防控没搞好。 也正因为如此,辖区到处张贴有社区民警的照片、联系方式和所里的报警电话,社区民警见人就发警民联系卡,请辖区群众如果遇到什么事最好打他的电话,或拨打所里的电话报警,不要动不动就打110。 总之,不该往自己身上揽的事坚决不能揽。 韩朝阳对老徐如此处理很满意,正准备说请他吃早饭,远在三百多公里外的老妈打来电话。 在辖区群众眼里你是个警察,在老妈心目中你永远是个孩子。 当老徐面接不合适,韩朝阳歉意地笑了笑,拿着手机跑到后院来接。 电话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听上去好熟悉好亲切,韩朝阳一边跟来社区卫生服务站换班的一个医生举手打招呼,一边笑问道:“妈,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 “我不是那个意思,爸呢,是不是上班去了。” “这段时间下村,一大早就走了,你怎么样,工作累不累,领导有没有批评?” 家里问起这边的情况当然报喜不报忧,韩朝阳不假思索地编起瞎话:“不累,没什么事,所领导对我很关心,师傅对我也很关心,同事们都挺好相处的。” “领导关心你,你更要尊敬领导,不要偷懒,遇到什么工作要抢着干……” “放心吧,我会尊敬领导团结同事的。” “工作是一方面,个人问题也要上点心,差不多就行了,眼光别那么高,我看玲玲就不错,你们是同学,又都在燕阳。知根知底,有共同语言,走到一起多好,你说是不是?”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有男朋友,她就是为男朋友来燕阳的。” “有男朋友?” 韩朝阳这次没撒谎,解释道:“她男朋友是师大的研究生,老家不只是一个县,也是同一个镇,初中、高中的同班同学,真正的青梅竹马,感情深着呢。” 那么好的姑娘居然有男朋友,韩妈倍感失落,正准备再说几句,韩朝阳急忙道:“妈,我要上班了,晚上再打。” “好吧,我等你电话。” “阿姨打来的?”韩朝阳挂断手机转过身,许宏亮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知道的。” “全听见了,”许宏亮禁不住笑道:“所领导很关心,师傅很关心,同事好相处,这瞎话编的,我听着都替你害臊。朝阳,我不是吓唬你,现在瞎话说多了,将来你想圆都圆不过来,我就不信你妈不来燕阳看你。”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老妈和老爸肯定是要来的,来了之后肯定要去拜访所领导,肯定会拜托所领导和所里同事,所领导和所里同事应该会说几句场面话,不太可能当人父母面说你儿子不行,但万一他们说漏嘴呢? 而且老妈老爸是什么人,一个教三十多年书,一个当三十多年干部,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察言观色还是没问题的。 韩朝阳不怕丢人,而是担心含辛茹苦把自己培养成人的老爸老妈失望,轻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眼前这位活儿没少干,只是因为专业背景和加班不够积极在所里不受待见,许宏亮觉得他很冤,由衷地说:“朝阳,想改变所领导和所里人对你的看法其实不难,破几个案子,干出点成绩,帮所里争点光,刘所和教导员对你的看法肯定会改变。” “破几个案子?”韩朝阳哭笑不得地问。 “嗯。” “兄弟,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我一个片儿警,还不是正式的,连执法权都没有,能破什么案子,就算有线索也轮不到我韩朝阳办。” “搜集到线索也行啊。”许宏亮不想看着他破罐子破摔,禁不住说:“来的路上老丁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昨晚所里有大行动,端掉一个赌窝,现场缴获赌资几十万,一共抓了十九个人,刘所很高兴,在食堂吃饭时当众表扬管稀元。” ………… PS:今天要赶一整天路,只有一更,请各位书友见谅。 第十三章 “朝阳群众” 出来工作谁不希望混好点,谁不希望受到上司器重,谁不希望与同事和睦相处? 作为一个出生成长于“干部家庭”的人,作为一个如假包换的“官二代”,韩朝阳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虽然大学毕业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当警察,但在找不到合适工作下决心报考公务员,看到简章上那么多招考职位时,毫不犹豫报考的是警察。 不是因为相比其它职位警察公务员好考一点,也不是因为警察的待遇有多高,事实上早在念中学时就知道警察是公务员群体中最苦最累升迁也最难的。之所以报考,完全是因为潜意识里有个“制服梦”,作为一个男孩谁没崇拜过军人和警察。 好不容易考上了,接受完三个月培训被安排到花园街派出所,兴冲冲去所里报到。 不仅没眼高手低,不仅没嫌基层艰苦,反而怀着满腔热血准备扎根基层大展抱负,结果因为专业背景不受待见。第一次见面,所长竟然当那么多人面毫不掩饰地表示不欢迎,甚至当场给分局政治处打电话要求换人。 他当时说过的那些话,当时的语气,当时那满脸不高兴甚至不屑的神色,韩朝阳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人要脸,树要皮。 不受待见成这样,难道还能死皮赖脸地去巴结?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糟糕的开端是悲剧的开始。 第一天报到被泼了一盆凉水,韩朝阳的积极性彻底被打击没了,暗想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你只是上司又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老板,你瞧不起我、我特么还看不起你呢,把份内事干好,让你逮不着把柄,你能耐我何?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当时唯一没想到的是老爸老妈不仅要过来宝贝儿子在省城的工作生活环境,还打算过来帮着买房,如果让老爸老妈知道自己在单位混这么惨绝对会很担心。 他们最迟十一过来,房价蹭蹭往上涨,他们不敢等,绝对不会拖到元旦。 只剩下两个半月,在单位处境的问题必须在两个半月内解决,不然兴冲冲跑过来给自己买房,希望自己能在省城成家立业的老爸老妈会有多担心多着急,会有多失望。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难道买点东西晚上去所长家?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且不说自己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就算干得出来你送去人家不一定收甚至不一定敢收。就算收了,所里还有那么多人,难道个个送。更重要的是,真要是这么干过,他们嘴上可能会说点好话,但心里会更瞧不起。 想来想去,韩朝阳发现许宏亮的提议不错。如果能干点成绩,哪怕收集几条犯罪线索,他们不可能不另眼相待。 关键犯罪线索怎么收集? 这方面不得不服气管稀元,同样是社区民警,从未见过他下社区,为应付上级检查,搞得关于社区的那些材料全是假的,没想到对社区情况还挺了解的,居然知道哪里有赌窝,有多少人在聚赌。 吴伟那个小人就不提了,据说昨晚也露了脸。 韩朝阳边走边想,赫然发现自己有自己的不足,同样有自己的优势。 其他社区民警都变成治安民警甚至刑警,不是值班备勤接处警,就是帮办案队办理各种案件,不是在分局跑审批,就是在跑审批的路上,反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个月也下不了一次社区。 相比他们,自己才是真正的社区民警。 培训时教官不止一次说过,依靠群众是公安机关的一大法宝,既然有机会直面群众,那就把这个机会利用起来。 他们忙里偷闲物建几个特情耳目就能收集到违法犯罪的线索,如果我能把朝阳村乃至整个朝阳社区的群众变成“朝阳群众”,那我的线索来源不是比他们广多了! 韩朝阳越想越有道理,赫然觉得警民联系卡带得太少,应该把那一盒全带出来,应该给内勤打电话让再印几盒。 不知不觉,已走到527厂东门外的小公园。 往南几十米是527厂东大门,马路对面是朝阳村的农贸市场,相比中山路对面的大超市和东明社区斜对过的菜市场,这里的菜更新鲜而且更便宜。 大清早来买菜的人特别多,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乃至汽车,把马路两侧几乎停满了,几个开着三轮电动车过来卖瓜和卖小百货的商贩,正开着高音喇叭在招揽生意。 只见两个穿城管制服的村里人,提着包在市场门前挨个收摊位费,几个小贩显然嫌收太多,正跟他们讨价还价。 这个市场是十几年前附近农民和小贩自发聚集过来形成的,占用的是村里的地方,不归区市场服务中心管,而是归村里管。 环卫部门也只管主干道的环境卫生,所以村里有自己的清洁工队伍,甚至从区物价局搞到一份文件,可以合理合法地管来此经营的商贩和租住在村里的外来人员收卫生费。 因为三五块钱的摊位费和没人五块的卫生费,不止一次发生过纠纷,而且每次发生都是这个时候。 正因为如此,韩朝阳吃完早饭就一个人来到市场。警务室不能没人,老徐下班了,许宏亮要呆在警务室值班。 正准备提醒村里的两个“城管”态度好一点,有话跟人家好好说,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韩,你怎么来这儿?” “王阿姨早,萱萱呢,怎么就您一个人?”原来是差点被大蟒蛇吓出心脏病的王阿姨,韩朝阳乐了,回头寒暄起来。 “去她爷爷奶奶那儿了,孩子真被吓坏了,不换个环境她睡不着。”提起昨天下午的事,王阿姨仍心有余悸。 韩朝阳干脆不进市场了,一边陪着她过马路,一边关心地问:“楼上那个女业主有没有去给您道歉?” “去了,还提了点东西,我没收,一样没收,也没给她好脸色。”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既然她知道错了就给她个机会。” “我倒是想给,小韩,你是没见她那个样子,没听她的语气,她那是去给我道歉,简直是去示威的,居高临下,有钱了不起?听5号楼陈主任说,她不是什么好女人,离过两次婚。” “是吗?” “离一次婚分一次家产,你以为她的钱从哪儿来的?” 王阿姨没去拿电动车,反而走到小公寓里,把刚买的菜放到花坛上,跟一帮正在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打起招呼:“王厂长,徐姐,张老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小韩,我们社区刚来的片儿警,昨天小韩帮我大忙了,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家要出大事。” ……………… PS:昨晚到家的,俩孩子全感冒了,一早送孩子去医院,一堆事。 更新不正常,再次致歉。 先上传一章,第二章稍晚更新。 从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第一章早上10点,第二章下午5点,最后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点击、收藏、推荐票和打赏支持,新书期全靠你们了!89 第十四章 “一起玩” 片儿警是个耳熟能详的警种,但这些年真正见过片儿警的却不多,尽管社区民警的照片、姓名和联系方式张贴得到处都是。 正在摆弄二胡的老爷子乐了,抬头笑问道:“小伙子,你正式的还是临时工?” “正式的,公务员编制,不过还在见习期,再过几个月就更正式了。”王阿姨称呼他王厂长,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似乎对他很尊敬,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优良传统,何况人家退休前应该是领导,韩朝阳不敢拿架子,抱着公文包微笑着坐到他身边。 “见习期,这么说你这个片儿警干不了几天?” “王厂长,您怎么会这么想?” “别人不知道你们公安,我还不知道?”老爷子把二胡放到一边,端起大茶杯老气横秋地说:“你们以前叫片儿警,现在换了个称呼,叫什么社区民警,其实有名无实。什么依靠群众,什么社区工作,说起来重要,做起来不要,反正这些年我是没见过片儿警。” “是啊,王厂长您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个姓魏的片儿警,三天两头来我们527厂,大高个儿,一脸麻子,从他之后就再没见过。” “你说的那是魏庆良,早前是棉纺厂保卫科的干事,军转干部,后来公安重建机构才调来当片儿警的。” “对对对,就叫魏庆良,我们都在背后叫他魏麻子。” …… 老头老太太们兴高采烈地回忆起往事,很怀念当年的公安,怀念当年那个满脸麻子的片儿警,对现在的公安显然不太满意。 韩朝阳被搞得很尴尬,王阿姨急忙道:“王厂长,小韩跟别的公安不一样,他常驻朝阳社区警务室,随叫随到的。” “有什么不一样,他还在实习,再过几个月等转了正一样会走。”王厂长喝了一大口浓茶,又感叹道:“现在的公安不比当年的公安,个个坐办公室,没事谁愿意下基层,有事也不犹豫,全让临时工去干。” 这老爷子对公安的误解可不是一两点深,尽管韩朝阳对所领导没什么好感,与所里同事的关系也实在算不上有多融洽,但还是忍不住解释道:“王厂长,各位叔叔阿姨,我承认我们这些派出所民警平时下社区比较少,有点脱离群众,但我们没闲着,不是您老说的那样个个坐办公室。” “那你们平时在做什么?” 上级要求社区民警开展“拉家常”活动,增强与居民的交流,拉近与居民的距离,加深与居民的感情,取得居民的信任,为开展工作打好坚实的群众基础;要求社区民警定期向辖区群众汇报所里开展巡逻防范、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等工作取得的成绩,听取群众意见。 然而,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忙,哪有功夫参加种会,哪有时间听你说这些。 所里的社区民警更忙,一个月都真正深入不了一次社区,根本不认识几个辖区群众,更不用说召集群众代表开会,向群众代表汇报所里的工作。于是,上报给上级的关于这方面材料十份有九份是假的。 韩朝阳最见不得弄虚作假,觉得这是个机会,侃侃而谈起花园街派出所的分工。 “王厂长,各位叔叔阿姨,我们花园街派出所应该算大所,包括所长、教导员和副所长在内的正式民警一共25人,按工作性质分为执法办案、社区管理、巡逻防控和综合信息四个警组,我们内部叫办案队、社区队、防控队和内勤。” “二十几个人,这还不包括临时工,以前花园街派出所才几个人?” “好像五六个人。” “对对对,大家说得对,以前人少,现在人多。但以前是什么治安环境,以前辖区多少人口?”韩朝阳笑了笑,指指527老办公楼,再指指朝阳村委会方向,“而且以前基层组织多强大,527厂有保卫科,朝阳村有治保主任,当然现在一样有,但会像以前一样管事吗,遇到什么事他们第一句话就是打110。” “这倒是,以前没这么多人,也没这么多事,许多矛盾在厂里在村里就解决了。”老厂长虽然对公安有点意见,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比较公道的。 他显然是527厂老头老太太们的“领袖”,影响力甚至辐射到了东明新村,韩朝阳认为有必要跟他搞好关系,干脆放下公文包,拿起他的二胡,一边熟练的试着调音,一边接着道:“办案队就是办案的,既办治安案件,也办案值不大、情节也不是很严重的刑事案件,我们辖区常驻人口几十万,一天要发生多少起治安案件和刑事案件,7个人根本忙不过来,社区队的社区民警全要帮忙。”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韩朝阳试着拉了几下,拉了个《梁祝》的开头,优美的旋律从手缝里流淌,王厂长不禁露出笑容:“可以啊,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你这样的年轻人也会拉二胡!” “我本来就是学演奏的,不过学的是钢琴和小提琴,二胡只是会拉,拉得不好。” “原来是专业的,挺好挺好。” 专业的上事等会儿再聊,先聊职业。 韩朝阳可不想被老爷子带偏,放下二胡从包里掏出一叠警民联系卡,一边分发着一边解释道:“刚才说的办案队、社区队、防控队只是一个工作分工,而且是大致的。办案队忙不过来,社区队要帮忙,遇到围追堵截逃犯或重大活动,办案队、社区队要全去给防控队帮忙。 我们派出所跟医院一样,24小时不关门的,所以又涉及到一个值班的问题,所领导有值班安排,几个队的民警一样有值班安排,一值班就是24小时,都很累。别人一年最多上365天班,我们把值班和加班时间算上,肯定超过365天……” 原来警察不是个个坐办公室,原来虽然平时看不见他们并不是闲着。 一个老爷子明白过来,想想又问道:“小伙子,防控队平时做什么?” “防控队负责白天夜间治安巡逻、堵控伏击、卡口值勤,白天主要在客运站一带巡逻,晚上巡治安状况比较复杂的一些道路,有时候要协助社区队查建筑工地和朝阳村这样的地方,查外来人员的居住证。” “内勤呢?” “内勤两个人,一个负责户籍,负责办户口簿身份证这些。一个负责案件材料、所里的财务和后勤。如果同时发生几起警情,人手安排不过来,他们一样要接处警,平时一样要值班。” “所里工作那么忙,这么说你早晚是要回去的?”老厂长沉吟道。 “我情况比较特殊,确切地说朝阳社区情况比较特殊,警务室在中山路上,附近有学校、医院和客运站,朝阳村又在搞拆迁,事情比较多,朝阳警务室不能没人。如果不出意外,我要在警务室呆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要一直呆到新火车站建成使用。” “呆基层挺好,”王厂长对派出所的事不太感兴趣,对拉二胡非常感兴趣,突然笑问道:“小韩,晚上有没有时间?” “有啊,晚上我一样要巡逻,我现在兼任‘河长’,每天晚上都要在朝阳河边儿转转,防止有人往河里倾倒垃圾,防止小孩下河游泳。” “晚上我们也在河边,陈老师上午没时间,晚上肯定要来,他跟你一样是学音乐的,只要不刮风下雨,每天晚上都来拉琴,晚上记得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一起玩玩,我们吹拉,你王阿姨她们唱,很有意思的。” 想拉近与居民的距离,加深与居民的感情,首先要取得居民的信任。 韩朝阳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一口答应道:“行啊,算我一个,我带琴来。” 527厂业余乐队需要新鲜血液,何况眼前这位是专业的,老厂长很高兴,竟掏出手机笑问道:“有没有微信,有微信加一个。” 哇靠,你们不是应该用屏大、字大、声音大的老人机吗? 老厂长掏出的不仅是智能机,而且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韩朝阳倍感意外,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有,我扫您,还是您扫我?” “我扫你吧,”老厂长戴上老花镜,熟练地点开手机,先把韩朝阳加上好友,在标签备注一栏还加上一括弧,注明是片儿警,旋即自言自语地说:“干脆把你拉进群吧,我遇到什么事来不了,他们一样可以叫你。” 真与时俱进,老头老太太们不仅有微信,居然还有微信群。 韩朝阳凑过来一看,老厂长有七八个群,有老同事的,有亲友的,有527厂家属院的,正把自己往里拉的是527厂广场舞群。 “进来没有?” “进来了,”韩朝阳缓过神,强忍着笑改起群马甲。 “拉人要发红包,我发个红包介绍一下。老余,你给小韩拍个照,让大家伙看看我们社区新来的片儿警长什么样。” ……… PS:点击、收藏、推荐票,有什么要什么,各位兄弟姐妹使劲儿往这儿砸吧!89 第十五章 重点人口 照片上传,赢得一片喝彩,各种“感谢老板发红包”和“欢迎新人”的表情开始刷屏,难道他(她)们不知道这是非常耗流量的! “各位街坊邻居,小韩跟别的片儿警不一样,他不呆在派出所,他常驻朝阳警务室,就是社区服务站后面,就是蛋糕店隔壁的那个警务室。”打字太麻烦,老厂长娴熟地使用起语音。 “知道了,不就是收快递的隔壁。” “对对对,就在那儿,以后有什么事不用跑派出所,直接去警务室找小韩,也可以在群里说。” 老厂长的语音发出去不大会儿,又是一波欢迎的表情。 大爷大妈们太时髦了,韩朝阳觉得很好笑,急忙输入一行文字:“花园街派出所民警韩朝阳,认识各位叔叔阿姨很荣幸”,也加上一个抱拳的表情。 “小韩挺精神,有没有谈对象?”一个大妈用语音问,看样子她们比较喜欢语音。 “谢谢阿姨关心,暂时没有。”打字确实挺麻烦,韩朝阳一样用语音回。 不等提问的阿姨开口,又一个大妈紧跟着问:“小韩今年多大了,家在什么地方,你父母做什么工作的,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老厂长、王阿姨和余大叔等在现场的大爷大妈们忍俊不禁地笑了,最搞笑的当属王阿姨,指着手机一个劲儿示意他回复。 韩朝阳被搞得啼笑皆非,想到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自己又确实需要一个女朋友,干脆一脸不好意思地举起手机回道:“阿姨,我今年22,我不是燕阳人,老家在庆山县的一个乡镇,我妈是中学教师,我爸在乡政府上班,独生子女,没兄弟姐妹。” “庆山县,挺远的。” “从农村考到燕阳,小韩蛮有志气的。” …… 好评如潮,只是第一个问有没有谈对象的阿姨语气带着几分失望,估计她家有个待嫁的女儿,很想帮女儿介绍个对象,结果发现门不当户不对,不太喜欢来自农村的小伙子。 群里比较活跃的另外几个阿姨倒是很热情,得知小伙子打算在省城买房,大包大揽地声称要帮着介绍对象。 “谢谢杨阿姨,拜托杨阿姨,介绍对象的事咱回头再说,晚上再聊,我现在该工作了。” “忙去吧,年轻人,就应该以工作为重,我先帮你问问,有合适的去警务室找你。” “好好好,就这样了。” 韩朝阳不是推脱,而是确实有正事要干,好不容易遇到个527厂的老前辈,干脆放下手机从包里取出笔记本,不动声色地问:“王厂长,您老认识赵杰吗?” 片儿警管什么,不就是管辖区内的常住人口、外来人口和重点人口嘛。 老厂长担任过那么多年领导,岂能不知道韩朝阳想了解什么,抱着大茶杯笑道:“认识,不光认识他,还认识他爸,那个不省心的小混蛋,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正如老厂长所料,韩朝阳问的这个赵杰正是具有危害社会治安嫌疑,由公安机关重点管理的人员。因涉嫌盗窃、聚众赌博和故意伤人不止一次被处理过,前年假释出狱的,现在既是街道司法所的社区矫正对象,也是花园街派出所重点关注的对象。 考虑到重点人口管理是公安机关内部掌握的基础工作,严禁对外泄露。所以只是把他的名字记在小本上,之前犯过什么事等情况没写,而是记在心里。 “他现在住家属院吗?”韩朝阳回头看看开始晨练的王阿姨等人,低声追问道。 那样的人渣公安盯着点好,老厂长同样低声道:“不住家属院,平时很少回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鬼混。我琢磨着那小混蛋出来之后没干什么好事,他那样的人哪个单位会要,又没个正式工作,每次回来还开辆车,抽的是大中华,你说他的钱能从哪儿来?” 这个情况必须引起重视,管理重点人口是社区民警的主要工作之一,如果那家伙又犯什么事你却不知道,就是很严重的失职。 韩朝阳想了想,又问道:“王厂长,他每次回来时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我就见他回来过两次,不,三次,第一次带着个女的,化妆化得像鬼似的,那么冷的天还穿裙子,超短裙,大腿全露在外面,不是什么好女人;第二次回来是一个人,赵贵明60岁,回来给他老子祝寿的,那次也请了我。” 老厂长想了想,接着道:“第三次是回来吵架的,他妈在家属院的花坛里种菜,那是搞绿化的地方,街道要检查的,保卫科就把菜拔了种上花草。其实他小时候挺好的,挺好的一个孩子,后来走上犯罪道路跟他妈有一定关系。 因为种的菜被拔掉了,她妈跑到保卫科大吵大闹,徐科长知道她是什么人,开始好言相劝,后来她越闹越凶,没控制住说了几句重话。她急了,给儿子打电话,赵杰一接到电话就跑回来了,带了四个人,一看就知道全不是好人,有大光头,有个胳膊上有纹身。” “后来呢?” “徐科长吓坏了,想打110又怕他报复,就请我和老吴去打圆场。别看那小混蛋在外面无恶不作,只要我在他不敢翻什么泡,说了他几句,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个家伙的近况必须搞清楚,韩朝阳权衡了一番,再次抬头看看四周,一脸期待地问:“王厂长,您老德高望重,能不能帮我从侧面打听打听,他现在到底住什么地方,到底在干些什么?” “多大点事,交给我吧。” “这就拜托了,侧面打听,不要让他家人起疑心,我们也会替您老保密。” “你小子,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吗,回去问问你们分局退休的老干部,他们谁不知道527厂王德海。这是现在的,搁20年前你们分局领导见着我都得客客气气。” “我信,527厂以前是国营大单位,您老不是跟我们分局领导平级,是跟市领导平起平坐。” “这话说在点子上,以前我们归国防科工委管,后来归总装备部管,军代表常驻厂里。别说市里,省里都管不到我们……”老厂长回忆起当年的辉煌,眉飞色舞。 被发配到朝阳警务室之前,韩朝阳不止一次来过朝阳社区,不止一次听人家说过527厂当年有多火,据说当年个个能以进527厂为荣,朝阳村的村民天天盼着527厂征地,能成为527厂的“土地工”。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曾经红极一时的527厂没落了,朝阳村现在变得炙手可热。 村民们再也不羡慕527厂的干部职工,甚至有些瞧不起,以前希望女儿能嫁进527厂,现在打死也不同意,而是希望女儿能在村里找个合适的。 听着老厂长回忆当年,看着马路对面的朝阳村民房,韩朝阳突然想起上级交代的一项令人哭笑不得的工作,村里还有两个低保户等着自己去扶贫! 尼玛,他们现在没钱不等于将来没钱,他们全是未来的百万富翁,土地一征,房子一拆就是几百万。相比他们,自己才是如假包换的穷人。 正大发感慨,警务通手机突然响了。 不用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所里打来的,就知道有警情。 “音乐家,朝阳三队有群众打110报警,报警人称有人闯进她家闹事,她报警时没说清楚,不知道是拆违还是动迁,你赶快去现场看看。这种事你不是第一次遇到,到现场别急着介入,搞清楚情况再说。” ……… PS:突然想起有一个推荐叫书单推荐,求各位兄弟姐妹把《我真不是神探》加入书单,在上网站推荐之前全靠大家了,拜托,谢谢!89 第十六章 又是她! 朝阳村三队其实是朝阳村三组,朝阳村一共有6个居民小组,一至六组很有规律地由南向北聚居,涉及到各自的宅基地,不可能出现一组的人把房子建在二组的事。 三组位于村中央,距村委会不远。韩朝阳从西街进入村里,一路小跑到村委会办公室门口,许宏亮已经开着“警车”到了。 尽管只知道报警人在朝阳三组,不知道是具体哪一家,但找起并不难,甚至不需要给报警人打电话。 朝阳村民不同于东明社区的居民,也不同于527厂的退役职工,他们大多以务农、做小生意、干木工瓦工等手艺活以及出租房屋维生,不需要朝八晚五的上班。而且政府正在动迁,三天一大会、一天一小会,涉及到切身利益,家家户户都有人,让他们出去他们都不会出去的。 今天村里没开会,村办公室大院里没几个人没几辆车,而前面巷口却聚满人,几十个男女老幼在看热闹,远远便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我们是派出所的,请让一让。” “有什么好看的,把路都堵死了,影响交通知不知道,这是谁的电动车,挪到边上去。这辆轿车谁的,村办公室外面那么大地方不停,为什么停这儿!”韩朝阳别上执法记录仪挤进人群,许宏亮很默契地先维持起外面的秩序。 事实证明警察形象这几年虽然不怎么样,要么没新闻,一有新闻大多是负面的,但威慑力并没有下降太多,村民们挪车的挪车,靠边的靠边,不过丝毫没散去的意思。 他们反正闲着没事,遇到热闹事能看到天黑。 韩朝阳早习以为常,擦了一把汗,走进一个砌有大门脸的院子,只见院子里同样站满人,两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指着死死守住堂屋大门的一个女孩破口大骂,院子里的人显然是两个妇女带来的,七嘴八舌地跟在后面吆喝。 见警察来了稍稍消停,不约而同靠到一边。 怎么又是她! 韩朝阳一眼便认出守在堂屋门口的张贝贝,跟昨晚一样吟着眼泪,跟昨晚一样楚楚可怜。 “有事说事,吵什么吵?” 现场人太多,必须板起脸,语气必须严厉,不然控制不住局面,韩朝阳指指仍在骂骂咧咧的两个妇女,再指向她俩带来的人:“我姓韩,叫韩朝阳,是花园街派出所民警,你们这是干什么?” “韩警官,她们一大早闯进我家,开口就骂,还打我!” “你家,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这儿怎么成你家了!警察同志,你去周围打听打听,看街坊邻居怎么说,问问这到底是谁家!” “警察同志,你要为我们做主,这南方人坏着呢,一肚子坏水。她是诈骗,她想抢我们的财产,这儿是我家,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可能变成她家!” …… 两个妇女一个比一个胖,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说着说着就要上去打张贝贝,许宏亮眼疾手快,冲上来拦住二人,用警棍指着她们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 张贝贝头发乱了,上衣被扯破了,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右臂有两道抓伤,看样子刚才吃了不小的亏。 先是江二虎,现在又冒出两个妇女。 来龙去脉几乎不用问,她俩绝对是张贝贝大舅妈与前夫生的女儿,亲爹死得早,亲妈也不在了,继父把房产留给一个对她们而言完全不相干的人,她们肯定不服气。 明明是她们出生成长的地方,一夜之间变成别人的家,换作谁也无法接受,何况这涉及到上百万的拆迁补偿。 她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动手打人可不行。 不等张贝贝开口辩解,韩朝阳便厉声问:“好啦好啦,我们一码归一码,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回头再说,先说说谁先动手的,谁动手打人的?” “警察同志,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打人有理了?”外面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俩女人带来的人有骚动迹象,韩朝阳不敢拖泥带水,冷冷地说:“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走,去村办公室。” “去就去,谁怕谁啊。” “站住,跑什么跑,”韩朝阳猛地跑到大门边,拦住一个想开溜的小年轻:“事情搞清楚之前谁也不许走,看见没有,这是执法记录仪,在场的人全拍进去了,想跑是吧,行啊,跑跑看,我让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1、2、3、4……16,朝阳,一共16个,包括报警人在内17个。”许宏亮点点人数,紧握着警棍像门神般守在门口。 刚才要动手的妇女居然很有担当,竟振振有词地说:“警察同志,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狐狸精是我打的,跟他们没关系。” 关系到好几百万呢,她俩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今天不给她们个下马威,以后别想安生。 韩朝阳可不想每天都往这儿跑,用锐利的目光环视着众人,严厉地说:“到底有没有关系,问完之后才知道。走,排好队,全去村办公室。宏亮,你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盯着。” “走啊,愣着干什么。” 本来就没多大事,只是在吵架过程中发生了一点肢体冲突。 俩妇女不认为自己有多大错,甚至觉得很委屈,气呼呼地走在最前面,她俩带来的人同样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骂骂咧咧地跟了过去。 “韩警官,我拿一下东西,我锁一下门。” 昨晚明明给过你警民联系卡,遇到事还是打110,打110又怎么样,还不是转到我这儿,韩朝阳越想越窝火,面无表情地问:“拿什么?” 张贝贝捂着脸,咬牙切齿地说:“证据!” “证据,昨晚不是给我看过吗?” “不是那些,是她们打人的证据。” 张贝贝下意识抬起头,韩朝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门框上装着一个小摄像头。 防范意识挺强,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真有那么点不是猛龙不过江的意思,韩朝阳彻底服了,不禁笑道:“有证据,有证据最好,弄快点。” “马上。”21089 第十七章 隐情 村干部不管事,但把双方当事人带到村办公室他们不能不帮忙。 村支书张国忠还是有点威信的,扯着嗓子吼了几句,江小兰、江小芳姐妹和她们从婆家带来的人不敢再骂骂咧咧,有的在院子里抽烟,有的坐在会议室等着问话。 公安只能处理打人的问题,擅闯民宅不太好过问,毕竟房子的归属存在争议。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对这个家务事又不能视而不见,不然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韩朝阳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干脆把张支书和分管综治、民事调解的村委会委员解军拉到一楼左侧办公室,一起断这个令人头疼的家务事。 按惯例,先问报警人。 张贝贝似乎对村干部不是很信任,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她们一大早就带人闯进我家,百般辱骂,逼我搬走,说房子是她们的。房子明明是大舅留给我的,她们让搬就搬?我没答应,她们硬往堂屋里冲,我堵着门不让进,江小兰就动手了……” 她不光带来证据,连播放证据的笔记本电脑都带来了。 高清摄像头,画面很清晰,江小兰、江小芳姐妹动手打人的情况,堪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韩朝阳做完笔录,回头看看两位村干部,目光再次转移到她身上:“张贝贝,她们骂人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不只是不对而且是违法。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作你,发现出生长大的地方一夜之间变成别人的家,你急不急?” “韩警官,您这是帮她们说话?” “我是想问问有没有和解的可能性,同时也是在为你着想。” 韩朝阳可不想被她误会乃至被她投诉,循循善诱地说:“你一个人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面对这么复杂的财产纠纷,如果处理不好真可能吃大亏。当然,如果发生比今天更严重的事,我们公安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那是事后救济。” “我不会原谅她们,不会跟她们和解的。”张贝贝深吸口气,态度非常之坚决。 “既然你不愿意和解,那我只能公事公办,”韩朝阳抬头道:“伤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做伤情鉴定。说了你别生气,我看你这伤不是很严重。江小兰和江小芳是动了手,但情节显著轻微,我们只能对她们罚点款,够不上采取强制措施,更不用说追究她们的刑事责任。” “小张,听一句劝吧,韩警官真是为你好。你非揪住不放,韩警官只能罚她们的款,几百块钱是小事,罚款本身对她们来说是大事,她们会更气,肯定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你怎么办?” 张支书话音刚落,解军也语重心长地说:“我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她俩都不是省油的灯,把她们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们一马,也是为你自己着想。” “张支书,解主任,您二位觉得我原谅她们,她们就不会再来闹事?” 这个问题把两位村干部问住了! 这不是一般的家庭纠纷,这涉及到上百万的房产继承权,江小兰、江小芳姐夫岂能善罢甘休。 这不关公安的事,韩朝阳放下笔沉默不语。 张支书点上根烟,紧盯着张贝贝问:“小张,你大舅是立了遗嘱,临终前是把房子留给了你,但这房子是你大舅和你大舅妈的共同财产,你大舅妈不在了不等于就没她的份儿,所以在房子的归属这个问题上,我建议你考虑考虑,给她们一点,省得她们胡搅蛮缠。” “只要你愿意做出让步,我们村里可以帮你调解。”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韩朝阳抬头看窗外,继续保持沉默。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张贝贝居然毫不犹豫摇摇头:“张支书,解主任,我的就是我的,一分也不会给她们,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我大舅临终前的交代。” 张贝贝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点点鼠标,调出一张张照片,再次转到三人面前,恨恨地说:“我大舅妈是什么样的人,韩警官不清楚,您二位不可能不知道。她好吃懒做,连家务活儿都不干的,认识我大舅之前,日子真是过不下去,房子破破烂烂,江小兰和江小芳穿得像叫花子。” “你大舅妈是不太勤劳……” “我大舅跟她结婚之后,没享过一天福,农忙时在家种地,农闲时去工地做小工,晚上回来洗衣做饭干家务,现在的房子是他盖的,江小兰和江小芳是他拉扯大的,不光累死累活、省吃俭用把她们培养成人,还倒贴十几万风风光光让她们出嫁。” “结果呢,结果我大舅妈生病时家里没钱,她俩不管不问,甚至都不去医院看的。我大舅没办法,只能回老家管兄弟姐妹借。亲妈都不管,何况后爸!我大舅的病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结肠癌,做个手术就能治愈,还是因为没钱,又不好意思再管老家的兄弟姐妹开口,就是这么拖到晚期的!” 张贝贝越说越激动,泪水滚滚而来。 原来有这么多隐情,难怪她坚决不让步。 韩朝阳暗叹口气,示意她接着说。 “她们装着不认识我,其实我早认识她们,我小时候来过燕阳,她们小时候也去过我家。我大舅和大舅妈当时的条件您二位是知道的,可以说村里熟她们家最穷,我家虽然在农村,但在沿海地区,家庭条件比她们家好多了。” “她们每次去,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回带。我妈每次来,不光给她们带衣服带吃的,还给她们钱。我妈图什么,当时谁能想到朝阳村的地和房子会被征用,真是把她们当亲戚,希望她们将来能孝敬父母,给我大舅妈和大舅养老送终。” 张贝贝擦了一把眼泪,哽咽地说:“其实,我大舅和大舅妈结婚时是有生育能力的,这边计划生育管得没我们江省那么严,我大舅为什么不要一个亲生的,就是觉得家里本来就很困难,如果再要一个会影响她们。 他风里来雨里去,省吃俭用,累死累活,生病都舍不得去医院治,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结果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两个白眼狼,自始至终没尽过哪怕一点赡养老人的义务。如果换作您二位,您二位会不会把房子留给她们?” “老余是挺不容易的。” 张支书轻叹口气,沉吟道:“小张,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如果你愿意作出一点让步,作出一点妥协,在经济上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拆迁补偿只会比现在更多。这番话现在关着门说的,出了门我不承认。” 韩朝阳糊涂了,忍不住问:“张支书,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土地集体所有,小张只继承了她大舅的房子,宅基地不好继承。她不是我们朝阳村的村民,所以拆迁补偿标准不一样。同样的房子,村民能拿到三四百万,她只有一百多万,只算房子,不算宅基地。” “江小兰和江小芳是村里人?” “户口在六队,虽然在市区买了房,但户口一直没迁走。” 只要是村里人就好办,何况江家姐妹战斗力那么强悍,韩朝阳觉得村支书的提议不错,回头道:“张贝贝,张支书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认真考虑考虑,跟谁都可以过不去,为什么非要跟钱过不去,这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本来你只能获得一百多万拆迁补偿,如果和江家姐妹和解,至少能分到一半。 原以为她会同意,没想到她居然不假思索地说:“韩警官,对不起,这不是钱的问题,她们既然不赡养老人,那她们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这孩子,怎么一根筋呢。”张支书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起身走出办公室。 解军见支书走了也想走,韩朝阳急忙一把拉住:“解主任,江二虎是怎么回事?” “江小兰江小芳虽然胡搅蛮缠,但不管怎么说也有胡搅蛮缠的理由,江二虎纯属浑水摸鱼,他爸跟江小兰姐妹的生父以前关系就不好,分家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打过架。虽然是亲兄弟,分家之后老死不相往来,房子不管怎么分也轮不着他家。” 解主任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现在占的那个铺面以前是小学,后来小学并走了,村里就改造成统一停放农机的地方。种地不赚钱,用机器的人也不用了,余秀水就把那几间房子买下来,添置手扶拖拉机、播种机之类的农机,给村里人打田播种。” 韩朝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任劳任怨的农民形象,沉默了片刻,凝重地说:“张贝贝,毫无疑问,你大舅是一个好人,两个养女让他寒心甚至绝望。把房子留给你,说明他非常疼爱你,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作为晚辈,你不应该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担心。再考虑考虑张支书的提议,给她们仨瓜俩枣,省得她们再胡搅蛮缠。”89 第十八章 胡搅蛮缠 韩朝阳说那么多甚至拉着村干部一起做工作,不是想当和事佬,不是遇到点事就想息事宁人。 《公安机关办理伤害案件规定》和《治安处罚法》有明文规定,对于这样的民间纠纷引起的殴打他人或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行为,情节较轻不够刑事处罚的,公安机关要先依法调解处理。 相比单纯的处罚,调解更易化解矛盾,所以调解原则上只有一次,但必要时可以增加一次。 不管怎么调解,必须以双方当事人同意为前提。 张贝贝断然拒绝村支书的提议,坚决不妥协。 调解不了,韩朝阳只能走程序,让她看一下笔录,在笔录上签字摁手印,完了给师傅打电话汇报,确认办案队这会儿有人也有空,让她赶紧去所里找办案民警开伤情鉴定委托书,去指定的鉴定机构进行伤情鉴定。 事实证明,她拒绝调解有拒绝的道理。 江家姐妹情绪激动,铁了心要把包括南街店面在内的所有房产收回来,获得拆迁补偿之后两姐妹平分。 分歧太大,张贝贝就算愿意做出妥协愿意接受调解也是一厢情愿。 “嚷嚷什么?” 对于这两个从未尽过哪怕一点赡养义务的不孝女,韩朝阳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们让我向左邻右舍打听房子到底是谁,我打听了,不光打听到房子到底是谁,也打听到你们的继父是怎么对你们,你们又是怎么对待你们继父的!” 警察声色俱厉,解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 江小兰和江小芳被吓住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再撒泼。 “关于余秀水把房产留给张贝贝,你们不服气可以去法院提起民事诉讼。使用暴力、威胁手段进入他人住宅,侮辱甚至殴打他人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侵犯人身权利、财产权利的行为!” 韩朝阳拿出《治安处罚法》,翻到第四十三条,转过来给她们看。 “警察同志,我看不懂,我不是有意的。”江小兰别过头,仿佛看了就是认罪。 江小芳比姐姐脾气大,竟一把推开《治安处罚法》,蓦地站起身:“警察同志,你不能看她长得好看就偏袒她!什么叫进入他人住宅,那是我家好不好,家里进了贼,我正当防卫!” 我去,居然血口喷人。 韩朝阳火了,立马掏出警务通手机:“还胡搅蛮缠,好,你说那是你家,拿出证据啊!你拿不出来,我可以帮你查户籍资料,看看户主是谁,看看户口簿上有没有你。” “我嫁出去了,户口迁到六队,户口簿上没我,但户口簿上一样没她!” “但人家有户主生前请律师立得遗嘱,遗嘱上不光有三个见证人签证,还经公证部门公证过。” “她们娘儿俩假惺惺伺候,整天花言巧语,余秀水鬼迷心窍上了她们娘儿俩的当,而且已经病得不行了,神志不清,什么遗嘱什么公证不能算数!” 居然振振有词,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韩朝阳彻底服了,厉声问:“还好意思说人家假惺惺伺候,说人家整天花言巧语,我倒要问问你继父生病时你们在干什么?你继父去世后你们又做过什么?江小兰,江小芳,做人要讲良心,到这会儿还一口一个余秀水,你们晚上睡得着觉吗,你们的良心哪儿去了?” 看见这蛮不讲理的两姐妹,解主任气也不打一处来,禁不住来了句:“人在做,天在看!” 江小芳显然属于那种一碰就跳的主儿,不仅没认识到她的问题,反而咬牙切齿地说:“解主任,你怎么也帮外人!余秀水住院我是没去看,死了我是没管,不是我江小芳不孝顺,是他没把我江小芳当闺女,开口闭口都是张贝贝,没见他临死都要把房子留给他外甥女。” “小芳,你这话就有点不讲理了,老余到底有没有把你和小兰但闺女,村里人全看在眼里。不是他没把你们当闺女,是你们没把他当爸,你们做的那些事,真让人寒心!” 解主任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她们训斥道:“老余对你们怎么样放一边,毕竟说起来他是你们的后爸。你妈呢,她不可能不把你们当亲闺女吧。朝阳村就这么大,瞒得了别人吗,她生病那会想管你们借点钱,你们是怎么说的?” “我们不是不借,是余秀水有钱,舍不得拿出来给我妈看。” …… 怎么说都是她们有理,没有理都能编出个理。 再跟她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纯属浪费时间,韩朝阳不想再跟磨嘴皮子,指着笔录说:“好啦,一码归一码,先看看笔录,没有出入就签字摁手印。” “我不看,别指望我签字画押。” “我也不看。”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当事人,韩朝阳越想越窝火,紧盯着她们问:“想清楚了,到底看不看?” “不看又怎么样?” “不看就跟去所里。” “什么所里。” “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做什么?” “你们殴打他人,你说去派出所做什么?”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这工作做不下去,韩朝阳抬头喊道:“宏亮,打电话叫车,顺便请陈姐开两张传唤证。” “等等,我看还不行啊。” 以为你们不怕呢,韩朝阳暗骂了一句,一边示意她们赶紧看,一边准备红色墨泥。 形势比人强,不老实就要去派出所。 江家姐妹不敢再胡搅蛮缠,仔仔细细看完,在韩朝阳指定的位置签字摁手印。 “解主任,现在可以走了吧?”江小兰擦干手指,小心翼翼地问。 “别问我,问韩警官。”朝阳村怎么会出现这么不孝这么不讲理的人,解主任都替她们害臊,语气不加掩饰地带着几分不屑。 “韩警官,那我们就……就先走了。” “打完人就想这么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韩朝阳一边整理笔录材料,一边冷冷地说:“下周四下午2点,去派出所找杨警官接受处理,如果不去,后果自负。” “处理!” “学生不做作业还要罚站呢,殴打他人当然要接受处理,”韩朝阳收拾好笔录,接着道:“江小兰,江小芳,给我听清楚了,在此期间你们不得再来寻衅滋事。如果你们再来闹事,再辱骂乃至殴打张贝贝,到时候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处理,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我的房子呢,这个家是我们的!” “房子的事刚才不是说过吗,不服气上法院,法官判给你们就是你们的,判给人家就是人家的,再不服气还可以上诉。如果判给你们,她不搬,你们可以申请强制执行。” …… 警告完江家姐妹,警告江家姐妹带来的人,处理好这起“警情”,上午半天没了。 村里正在动迁,各种矛盾纠纷层出不穷。 张国忠既要执行上级交代的任务,又不想被乡亲们戳脊梁骨,这个村支书不太好当,想到接下来少不了要麻烦韩朝阳这个新来的片儿警,硬拉着韩朝阳和许宏亮去他家吃饭。 韩朝阳一样想跟村干部搞好关系,欣然前往。 “张支书,上级要求警务室24小时有人,所里能安排我们三个人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三个人看上去不少,可是要值班要接处警,警务室不可能做到24小时不关门。村里不是设有治安联防队吗,您能不能安排两个人同我们一起值班。” 走进张支书家,韩朝阳直言不讳地提出要求。 张支书打开空调,坐下来苦笑道:“朝阳,村里是有联防队,不过那是纸面上的。上级要求各村组建义务联防队,什么叫义务,就是一分钱经费没有,没钱你说能办什么事,只能整一份名单交上去。” 其它村没钱,朝阳村不可能没钱。 摊位费、卫生费和村里那些沿街商铺的租金,一年至少上百万。 警务室现在确实需要人手,没人什么事都干不了,想查查外来人员的居住证都忙不过来,韩朝阳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微笑着说:“张支书,我不是第一次来村里,对您这儿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帮帮忙,就两个人,以后您这儿遇到什么事我随叫随到。” 虽然眼前这位这是一个小小的片儿警,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张支书权衡了一番,突然笑道:“朝阳,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没办法也要帮你想办法,两个是吧,回头我跟朱主任他们议议,想想办法应该没多大问题。不过这么一来其它工作必然会受影响。 要不这样,我们把征收卫生费与办理居住证挂钩,外来人员再去你那儿办居住证,先让他出示缴纳卫生费的收据,一站式办公,所有问题全解决了。” 搭车收费! 韩朝阳被搞得啼笑皆非,考虑到这个问题很敏感,一脸无奈地说:“张支书,您这是想砸我饭碗。现在警察有多难干您不是不知道,如果遇上像江小兰江小芳这样人,因为帮你们收三五块卫生费这屁大点事,我真可能被扒警服。”21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