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失忆后和宿敌互演情侣》 1、你谁 “昼儿,听说你摔破脑袋了?”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挤了进来。 池昼刚醒来不久,头还有点疼。 听见声音,他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进来的人是他的舍友,王知宇。 王知宇在池昼跟前绕了一圈,左看右看,纳闷道:“你这脑袋不是没事吗?内伤?” “本来就没事。”池昼说,“电动车碰了一下,能多大事。” 池昼就是出门没看黄历,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一辆从侧面冲过来的电动车撞了。幸好对方紧急刹车缓冲了一下,所以没撞太狠,只是摔了一跤,额头擦破皮,流了点血。 说来还有点丢人,他晕倒进医院不是因为撞狠了,而是因为他晕血。他摔跤之后,车主顾不上自己磨了一手血,赶紧爬起来扶他。结果车主的手还没碰到他一根汗毛,他就闻着血腥味闭上眼睛不省人事了。 “电……动车?”王知宇瞪大眼睛,“我听学校的人说你是被卡车撞了,飞了起码有十米远。” 池昼:“……” 真撞成这样还能活? 池昼面无表情地说:“你要不再问问我是人是鬼?” 王知宇半晌回过味来,大惊失色,立马退后三步:“不能吧?” “滚你的。” 池昼坐起身来,把枕头垫在背后,朝胖子抬了抬下巴:“就你一个?” “另外两个在宿舍。”王知宇搬了个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去把椅子坐得嘎吱响,“翊宝失恋了借酒消愁,元元怕他想不开,就一直盯着。” “失恋了?” 池昼有点惊讶,他记得张嘉翊有个男朋友,前两天还在腻歪地互道晚安。 当时还有点困的池昼,硬生生被他男朋友那句掐着嗓子的“嗯嗯宝贝晚安安”给腻得汗毛倒竖,直接清醒了。 没想到竟然分了。 “是啊,今天刚分,那男的提的。” 正说着,王知宇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一亮,弹出一个视频通话。 说曹操曹操到,是另外两个舍友打来的。 按下接通键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们宿舍。桌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酒瓶,醉倒的张嘉翊趴在酒瓶后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嚷着:“他说他是直男……他妈的他说他是直男?” 接着,镜头方向翻转,舍友许铭元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昼儿,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没什么事。” 许铭元却不太相信:“你不是被卡车——” 王知宇赶紧接话:“谣传,都是谣传。也不知道谁传的这么离谱,他就是被一电动车碰了一下。” 许铭元这才放心下来:“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趴倒在桌上的人忽然像诈尸一样弹起来,把许铭元吓了一跳。 张嘉翊挤到许铭元身边,顺势抓过许铭元的手机,强行将自己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摆在镜头前。 “昼儿,昼儿啊——” 张嘉翊眼神游离,脸色通红,一看就醉得厉害。 “听说你用头撞车把车都撞出十米远……”亏得张嘉翊都神志不清了还记得要关心一下池昼,抱着手机问,“你没事吧?啊?” 许铭元拍着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他没事,他没事,你快睡吧。” 张嘉翊说了句“头真铁”,这才重新倒了下去。 池昼:“……” “……我看他比较有事。”池昼从来没见过张嘉翊醉成这样,皱眉问道,“什么情况?” “就他那个男朋友,”许铭元叹了口气,“今天跟他分手了。” “就因为这个?”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其中失恋又是最普遍最乏味的一种。池昼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钢铁直男,不太能理解这种无聊的分分合合,到底有什么值得寻死觅活的。 “当然不止。”许铭元说,“分手的时候,那男的说他是直男,接受不了。” “那不是分了刚好?”池昼没多想,顺口说道,“嘉翊跟他谈之前不也是直的……等等,直男?” 池昼反应过来,像是听见了什么颠覆三观的笑话:“那也叫直男?” 那男的是隔壁学校的,池昼远远见过一面。乍一看是挺直一男的,看不出什么弯的征兆。 但只要一跟张嘉翊走在一起,那男的就跟没骨头一样黏在张嘉翊身上,走路非要牵手,黏糊糊地喊“亲爱的”,连喝奶茶都要买一杯用同一根吸管喝。 王知宇翻了个白眼:“之前都装的呗,把人掰弯了就跑。” 要说起“掰弯”这事,他们整栋楼都是目击证人。 刚开始,张嘉翊也是直男一个。 当时那男的天天往他们学校跑,追着张嘉翊不放,送花送水送情书,一日三餐嘘寒问暖一样不落,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三个月。 情人节那天,此人在宿舍楼下摆了几十个蜡烛,弹着吉他唱情歌,在浪漫烛光中来了一段经典的深情告白。 张嘉翊的钢铁意志早就在三个月的猛烈攻陷中渐渐动摇,情人节这一下更是彻底攻破了他的防线。他招架不住,脑子一热,就这样烧成了一盘曲折的蚊香,弯得不能再弯了。 算上穷追不舍的三个月,到今天,张嘉翊这段恋爱已经稳定地谈了一年了。 ——下了这么重的血本,又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是装的? “他图什么?” “嗐,他们俩最开始的时候,关系特别不好,天天吵架。就跟你和陆深一样。”王知宇从池昼床头的果篮里挑出一根香蕉剥开,一口下去咬了三分之一,“这傻逼就是为了打击报复,筹划这么久就等着今天呢。” 池昼无语至极,见过吃饱了撑的,没见过吃这么撑的。 “这几天我们多看着他点吧。”池昼回想起张嘉翊刚刚那个神志不清的状态,是真担心他哪天不明不白的头孢配酒就给自己送走了。 通话挂断后,池昼问王知宇:“你说他这情况,多久能好?” “情伤啊。”王知宇摇头叹息,“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这么久?而且,情伤?”池昼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疑惑道,“说白了不就遇见个傻逼,至于的?” 这傻逼配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这里面情绪很复杂的。”王知宇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你想想,假如说陆深装gay整你,等你被掰弯了爱上他了,然后回过头来笑话你。” 池昼和陆深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从那时起就摩擦不断,虽然没直接干过架,但见面就是剑拔弩张,平时整人恶作剧的事儿更是一样不少。 但是陆深装gay整他……? 池昼只思考了半秒,就迅速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陆深不会装这个。” 池昼对陆深讨厌归讨厌,但此人什么德行他还是清楚的——比尺还直,根本装不来这个。 最重要的是,陆深整人,从来都不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招。 “而且,”池昼话锋一转,笃定地强调道,“我也不会弯。” 王知宇露出“直男好没意思”的嫌弃表情,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我说假如,你就想象一下行不行。” “说嘛,你怎么办?” “我?” 池昼勉为其难地代入了一下情境,不出三秒就给出了很“池昼”的答案。 “就他会装?”池昼冷笑一声,“我当然是整回去。” - 王知宇走后,池昼又重新躺了回去。 肇事车主给他交了钱,让他在医院好好留观。反正他今天没课,躺着睡觉权当放假了。 池昼是被消息震醒的。 王知宇:【昼儿!!!】 王知宇:【快他妈的别睡了!!!】 池昼回了个问号过去。 王知宇:【辅导员好像听到那个离谱传闻了,但是学校有事他走不开,所以派了个学生代表去看你】 池昼没想太多,回了个“1”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知宇紧接着又发了下一句:【陆深就是这个学生代表,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 池昼看到“陆深”两个字,瞬间清醒了。 辅导员让陆深作为学生代表来医院看望他? 王知宇:【陆深这狗比一听你出车祸了就幸灾乐祸要来凑热闹,他绝壁是过来看你笑话的!!】 池昼和陆深之间,属于那种看见对方倒霉就高兴的关系。 现在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陆深作为他的死对头,不过来嘲笑两句岂不可惜。 王知宇是知道他们关系有多差的,赶紧给池昼发消息劝他冷静:【靠,你们不会在医院打起来吧?你千万冷静,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得了,千万别逞一时之快啊,你脑袋还残着呢】 池昼深吸一口气:“你特么才脑残……”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一道短促的敲门声。 来人甚至顾不上等人回应一句“请进”,就急切地推门而入。 然而,他的急切在进门的一瞬间按下了静止键,无声无息地收敛了回去。 ——池昼已经坐起来了。他现在这幅尊容称不上生龙活虎,额头上的伤痕和手臂上的淤青还有点狼狈,但至少能看得出没多大事,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四目相对,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十几秒。 “你没事?” 陆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正常状态,平静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这话从陆深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就凭他们俩的关系,池昼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陆深是在关心他。 于是他自动自觉地往这三个字中间填充了两个字:你竟然没事? 池昼冷哼一声。 果然是来看他笑话的。 他偏不让这狗比得逞! 池昼的目光在陆深脸上逡巡而过,带着点探究的意思。 片刻后,他眼珠一转,故意指指自己脑袋:“不好意思啊,我失忆了。——你谁?” 池昼已经盘算好了。 等会儿他就用“失忆”这个借口让陆深给他当小弟。 陆深撩起眼皮看了看他的脑袋,上面只有一道轻微的擦伤,贴个创可贴都显得小题大做。 “失忆?” 没等池昼接着添油加醋,医生就进来了。 “你的脑部ct影像结果出来了。”医生将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没有任何问题。” 一旁的陆深冷不防地开口:“他说他失忆了。” “失忆?” 医生狐疑地拿出脑部ct影像,推了推眼镜,对着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从ct结果上看,没有器质性病变,所有结果都在正常值内。” “其他问题呢?”陆深问。 “先前所有检查都显示无异常。” “不过,脑震荡是影像学检查照不出来的,一般是根据临床表现判断。” 医生上下打量着池昼,缓慢地说:“如果有失忆症状,可能是由轻微脑震荡引起的短暂性失忆。” 池昼从医生说“脑震荡”开始就按着脑袋装深沉,演技相当拙劣,一秒换了三个地方按。 陆深瞥他一眼,又问医生:“那这个要怎么办?” “轻微的神经细胞受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自愈。”医生说,“注意休息就好。” 陆深向医生道了谢,送他走出门口。 回来后,他又走回池昼床前。 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张诊断单和检查报告,是池昼入院以来所有的单子。 陆深逐一翻阅过去。 无异常、无异常、无异常……翻到最后一张,都是无异常。 有医生的话在前,池昼倒也不怕他翻,有恃无恐地说:“医生都说了看不出来啦。” “看你的样子,你跟我很熟?”池昼将话题引向最初的走向,反问道,“我俩什么关系?” 陆深放下手中的资料。 池昼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故意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我依稀记得,我是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小——” “小弟”两个字还没说完。 “你不记得了?我是你男朋友。”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 池昼:“……?”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不懂中国话。 陆深却面不改色,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来。他的腿很长,微微向前伸展着,跟王知宇坐在上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把普普通通的破椅子,竟然给他坐出了一种上位者气质。 陆深就是有这种气定神闲的本事,撒谎也脸不红心不跳,多离谱的话都能说得煞有其事一样。 池昼像被雷劈过似的:“你再说一遍?” 陆深从善如流,当即照办。 他又重复了一遍,且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我是你男朋友。” “……” 他没听错。这狗比说的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池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他那位被直男整了的可怜舍友。 好你个陆深,竟然来这套。 装gay整我是吧? 2、赴约 池昼和陆深之间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池昼看不惯陆深身上那股假清高劲儿。 陆深永远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假人样儿,对谁都爱答不理。好像往那一站,人就莫名有了三六九等,而他陆深是站在尖端上的天之骄子,旁人难以望其项背。 大多数时候池昼主动挑衅,陆深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偶尔不痛不痒地回个“小礼物”,时常给池昼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 像这样陆深主动说着“我是你男朋友”的惊天整法,还是第一次。 “男朋友?” 池昼打量着陆深,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试图找出一个挑事的突破点。 陆深像只不怕人的老狐狸,泰然自若地任由他审视。 池昼放弃了,索性直白地戳穿道:“你是弯的?” “是啊。”陆深回答得坦坦荡荡,仿佛池昼问了一句蠢话——都说是男朋友了,能不弯吗。 “……” 你是个头。 这话只能说给鬼听。拿“陆深”两个字去认识他的人那里问,得出来的答案一定是“陆深是个铁直男”,绝无例外。 陆深为了整他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谁能想到,一个小时前他还在跟王知宇说“陆深不会装这个”,一个小时后,他就被狠狠打脸了。 “你真是我男朋友?” 池昼又挑剔地说:“你好像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陆深抬眼:“你喜欢什么类型?” “活泼,开朗,不会摆张死人脸。哦还有,”池昼故意顿了顿,咬重字音,“我喜欢乖的。” “谢谢,”一项都不符合的陆深把这些词当作夸奖,照单全收,“我就这个类型。” 说完还对池昼微微笑了笑。 一个“活泼开朗不摆死人脸”的笑容。 池昼还从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而且这个人还是陆深! “……” 池昼咬了咬牙:“你确定要玩这个?” 陆深答非所问:“你不是失忆?” “……行,有你的。” 池昼气笑了,陆深这是给他下战书呢。 以往从没收到过陆深这么用力的反击,敢情是跟张嘉翊前男友一样,准备给他憋个大的。 但他跟张嘉翊可不一样。 他绝对不会被糖衣炮弹蒙骗上当,更不可能被掰弯。 池昼胜负欲彻底上来了。 到现在,池昼也没什么继续躺着睡觉的心情了。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那走吧。”池昼整了整衣服,虚以委蛇地招呼着陆深,“男、朋、友。” - 池昼跟陆深并肩走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 在“男朋友”一事上达成诡异的共识之后,池昼试图进入角色,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往里收了收。 一时之间,他们之间的气氛竟然还挺平和。 池昼装作不经意地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陆深绕到靠近车流的一边,顺便回答了他的问题:“两年三个月。” 他回答得太快,一听就是信口胡诌,毫无可信度。 池昼语带讽刺:“有这么久?” 意思是让他编也编个像点的。 不料陆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失忆了,不记得正常。” 池昼心说这狗比真能装,好像他真失忆了似的。 “你来之前我舍友来过。”池昼试图戳穿他的谎言,“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怎么我舍友都不知道?” 陆深转过头来,望进池昼的眼睛,那视线有些意味深长。 池昼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陆深下一秒就语出惊人。 “我们是地下情。” 池昼走在路上差点绊一跟头。 陆深这狗比,连谈恋爱都不会装,还想学人玩偷情? “你之前说喜欢刺激的。” 陆深沉吟片刻,又说:“你想转地上?我不介意。” ……我他妈介意! 池昼怀疑陆深就是来克他的,三句话里就有一句话能把他噎死。 连“地下情”都出来了,看来陆深是真打算玩个大的。 池昼这辈子就没认输过,当然是选择奉陪到底。 他深呼吸一下,冷笑着说:“对,我就喜欢刺激的。” “那我们平时怎么联系?”池昼又换了道送命题,“漂流瓶?” 无论是手机通讯录还是微信联系人列表,里面可都没有“陆深”这号人物。 同样的,陆深的列表里,估计也没有他的名字。 认识的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见面全凭孽缘。 偏偏这孽缘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以至于高中毕业后他们又考到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 陆深云淡风轻地说:“我们一般下课见面。” “哦。” 一个字用了很大力气。 池昼几次拆穿未遂,可见陆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顺着这个谎言往下演,似笑非笑地说:“那我们明天见。”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宿舍楼道口。 他们的宿舍在同一栋同一层,彼此对门,一个说远不远的距离。 鉴于他们“地下情”的关系,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楼道口就停下来,准备分道扬镳了。 “我明天五点半下课。”池昼一手按着陆深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用不大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你可别忘了来。” -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池昼还在想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今天陆深回答得太快太坦然了,池昼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他打开手机,点开聊天对话框。 白天睡觉:【在?问你个事】 石头:【怎么了】 石头是池昼高中时的朋友,他们和陆深都是一个班的,当年石头的座位就在陆深前面,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课余精力全用来打听小道消息了,是池昼的第一大信息来源。 池昼开门见山,直接问:【陆深是直的吗】 石头发了个嘲笑的表情包过来。 石头:【陆深要是弯的,那这世界上还有直男吗?】 石头:【你不知道?当年有一男的跟陆深表白,直接被掀出去了】 池昼想了想陆深那个生人勿近的性子,觉得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石头:【那男的胆子贼大,偷偷摸摸藏了陆深不少东西,后来被发现了就还给陆深,结果陆深嫌脏全扔了】 石头:【你说他是不是还有点洁癖在身上?】 据池昼所知,陆深确实有点洁癖在身上,尤其不喜欢别人乱碰他东西。这个毛病知道的人不多,因为没几个胆肥的敢这么做。 白天睡觉:【是吧,他就这德行】 直男还洁癖。 就这还装gay? 池昼轻嗤一声。 他倒要看看这姓陆的能装出什么花。 -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在一楼的小教室上课。 池昼踩着点进教室,单手拎着一本书一支笔,轻车熟路地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 王知宇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摆出一张死灰般的上坟脸:“中国人学什么西洋话,你说是吧昼儿。” 池昼最烦上英语课,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看得他头昏脑涨,再加上老师平淡如水的催眠音调,两节课听下来能原地升仙。 大半节课过去,池昼已经进入了即将羽化登仙的状态。 他快困死了,手指松松垮垮地勾着笔,时不时在书本上轻点几下。看起来像是在做笔记,但纸面上全是歪歪斜斜的笔画,根本分不出他写的都是26个字母中的哪一个。 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王知宇撞了撞他的胳膊。 “等会儿去饭堂吧?” 王知宇说着,开始一厘米一厘米地往门口挪。按照他的速度,刚好可以在下课的时候挪到门口,成为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 他一边挪一边东张西望,嘴上还跟池昼说着话:“我要吃那个大鸡腿饭……” 忽然,王知宇的动作停了。 “窗外那个是不是那谁,怎么会在这里?” 池昼强打起精神,勉为其难地回了一个字:“谁?” “……陆深?” 池昼脑袋正在困倦地钓鱼,听到这个名字,倏地一顿。 王知宇以为自己看错,噌地把屁股挪回来,专门掏出一早收好的眼镜戴上。 “还真是。”王知宇奇道,“他在那里干什么?” 瞌睡虫霎时跑了一大半,池昼终于想起来昨天跟陆深说的“五点半下课”的约定。 池昼用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 靠。 陆深还真来赴约了。 陆深正站在草坪边,日辉穿过树叶落在他肩头,树影和光斑错落有致,将他映得像一幅印象派油画。 他静静伫立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池昼不想被发现,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很快,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发现了陆深的存在。 陆深是校园风云人物,凭着一张帅脸,隔三差五被人投上表白墙问“有女朋友吗”,让人想不认识都难。 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教室骚动起来,同学们借着小组讨论的间隙聊别的,“陆深”两个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陆深是在等谁下课吗?” “庸俗,陆深怎么可能在等人。” “那不然站那干吗?肯定是在等人。” 前面的同学也兴致勃勃地讨论开来:“你们说他在等谁?我们班的?” “不能吧,没听说他跟我们班谁关系好……?” 池昼听着他们的讨论,脊背有些僵硬。 陆深站的那个位置分明是精心计算过的,从那个角度,正正好能透过玻璃窗看见池昼。 池昼再次抬眼看去。 陆深像是有感应一样,直直地望了过来。 然后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他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嘶啦”一声,池昼手里的笔划出长长一道。 3、外套 下课铃声响起时,前面那几位八卦同学已经从“他在等人”聊到了“他在等女朋友”,顺带还聊了聊陆深的理想型,一番激烈的争论过后,他们赶在最后一秒得出结论——陆深肯定喜欢安静乖巧不粘人的。 池昼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王知宇不明所以,强行从池昼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琢磨出个意思:“你也饿?走啊,吃饭去。” “你去吃吧。”池昼说,“我有点事先走。” “什么事非得赶饭点——喂,你刚出院!” 池昼已经走到窗边,手撑着窗沿腾空一跃,轻盈地翻了出去。 “我的个乖乖……有这么急?”王知宇被池昼的操作炫得目瞪口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肉,还惆怅地上手捏了捏,“牛逼。” 再抬起头来,池昼已经不见了。 王知宇又说了一声:“牛逼。” 其实池昼根本没走远,还在教室附近。 他一翻出去,就把陆深拽到了角落里,这地方刚好是一个视觉盲区,不容易被人发现。 “你那么招摇干什么?” 陆深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对他的话有些疑惑:“我只是在等你。” 这话倒也没说错。陆深确实是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身上光环太耀眼,往那一站就足够招摇了。 但池昼就是要没事找事:“你站那里全世界都看得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等人?” “怕什么?”陆深无所谓地说,“谁知道我在等谁。” 接着他又顺着池昼话里的意思往深处想,轻飘飘地问出一句话:“怎么了,有人说你?” “……” 池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别说是站在教室外等人,陆深就算是站在那裸.奔,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谁会把他和陆深联系到一起?整个学院都知道他们是死对头。 “我是在提醒你,”池昼冷笑着说,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最好别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陆深点点头:“我会的。” - 池昼和陆深一起去了食堂。 他们都不想被熟人发现,所以相当有默契地选择了比较远的那个食堂。 优点是不会轻易遇到熟人,缺点是得跨越大半个校区,导致他们的相处时间无形之间又变长了。 胜负欲作祟,池昼想快点让陆深低头认输,一路上都在假借“失忆”的名头,拿各种问题发难,从“我们以前都在哪约会”到“纪念日是什么时候”,专挑送命题问。 “……学校外面那片空地,你生日。”陆深逐一回答过去,反应迅速得像提前演练过。 池昼当他是投机取巧,轻嗤一声:“你记得我生日什么时候吗就我生日?” “六月,夏至那天。”陆深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话锋一转,“要不要再问一下你和我妈掉水里我救谁?” “行啊。”池昼欣然接过这个送命题,反手就送了出去,“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 “救我妈。”陆深没有丝毫犹豫,“我记得你会游泳。” “……” 谁稀罕你救似的。 送命题全问过一遍,陆深每一个都能回答得出来,而且回答得无懈可击。 池昼拖着长长的调子说:“你记得的不少啊。” “是你忘掉的多。” 走进食堂,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挑了个角落坐下。 陆深专门往池昼餐盘上放了一瓶六个核桃:“补补脑。” 池昼反手给陆深点了一份他最讨厌的红烧鱼:“你也是。” 吃到最后,池昼面前的那瓶六个核桃只咬了咬吸管,陆深盘子里的红烧鱼也只礼节性地动了几筷。 他们就这么虚以委蛇地吃完了一顿饭,全靠那点不愿主动认输的胜负欲维系着表面“和平”。 大概是最近真的犯水逆,池昼端着餐盘往回收处走,迎面就被一个学弟撞了。 那学弟走得急,刚好撞到池昼手肘的那根麻筋,他手上的餐盘一下没端稳,汤汁洒到衣服上。 餐盘掉下去时,陆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才没有造成更糟糕的局面。 学弟倒退一步,双手合十先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接着他抬眼看了看池昼的脸,先是愣了愣,等他视线移到池昼外套溅上的汤汁时,才赶忙拿出纸巾帮他擦:“我那个,走太快了……” 池昼说了句“没事”,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我自己来。” 他脱下外套,所幸溅上的汤汁没有渗透到里面,但不幸的是留下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污渍。 学弟盯着那片污渍,莫名其妙脱口而出:“要不我加你微信吧?” “呃,我是说,我那个,”学弟脸都憋红了,跟念三字经似的,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我可以,赔偿你……用微信。” 说着就手忙脚乱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不用。”池昼摆摆手示意他别放心上,无所谓地说,“我回去洗洗就行。” 池昼拎着那件外套走出食堂。 他忽然想到什么,偏头看了旁边的陆深一眼。 陆深这会儿神色如常,见他看过来,还问:“怎么了?” 池昼细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画面。 他分明有看见陆深皱眉。 从汤汁洒到衣服上,跟学弟说话的那两分钟开始,陆深就一直在皱眉。 应该是洁癖发作了吧。 “没怎么。” 池昼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 洁癖啊。 几秒后,池昼拎起外套放到眼前,刻意地展示了一下上面的污渍,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冷吗?” 这个季节还谈不上“冷”,只是夜里风大,多少有点凉意。 陆深如实回答:“还行,不怎么冷。” 池昼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冷。” 又意有所指地问:“你说怎么办?” 陆深以静制动,淡定地反问回去:“你想怎么办?” “你的给我啊。”池昼直直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似笑非笑地说,“我们不是情侣吗?” 陆深摩挲着下巴:“你确定?” “不愿意就算了。”池昼这句“算了”说得尤为勉强,勉强得甚至带上了挑衅意味。 他当然知道陆深不愿意才是正常的,毕竟此人有点洁癖在身上,衣服这种比较贴身的东西更是不喜欢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这才哪到哪啊。”池昼收回了手,嘴上却接着刺激陆深,“这都受不了,我看你还是认——” 话没说完,陆深已经慢条斯理地将脱下那件外套,递到池昼面前。 池昼一怔。 陆深又微微抬了抬手:“不穿?” 见他没反应,陆深走前一步,抖开衣服作势要帮他穿。 池昼赶紧从他手里抢过外套,囫囵套到自己身上。 外套罩在池昼身上有点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长度盖到大腿,袖子也长了半截。 池昼“咻”地一下将拉链拉到顶端,阴阳怪气地说:“够舍本的啊。” 他的意思分明是陆深为了整他脸都不要了,没想到此人硬是凭着脸上的铜墙铁壁,只理解出了表层含义。 “一件衣服而已。”陆深微笑着说,“应该的。” 池昼穿着陆深的外套走了一路,就等着陆深这个洁癖什么时候沉不住气。 不成想陆深是个“忍者”,竟然走到宿舍了都没发作。 于是池昼就这么一路穿回了宿舍。 他进门之后就将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了椅背上。他的动作很快,放的时候还专门把有图案的那一面翻过去,谁也没发现他出门和回来穿的外套不是同一件。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觉得没必要。 搞什么,又不是真的在地下情。 池昼讲这些破事抛诸脑后,找出两件换洗衣服,拎起一瓶沐浴露,转身进了浴室。 这瓶沐浴露是白桃乌龙味的,在池昼这儿饱受嫌弃。池昼买的时候没看,随便拿了瓶就走。 当时他也没想到这瓶沐浴露味道这么甜,但他懒得再买一瓶,反正他也不讲究这些,掩耳盗铃地把瓶身上的标签一撕,就这么凑合用了。 幸好沐浴露留香时间不长,洗完第二天就只有很淡的味道了,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到。 横竖也不会有人凑上前来抱着他闻,池昼就更加不在意了。 洗完澡后,他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翘着椅子。 背后垫着的那件外套存在感极强,他伸手拿起外套,放到自己腿上。 忽然,他想到了昨天石头跟他说的话。 ——“那男的胆子贼大,偷偷摸摸藏了陆深不少东西,后来被发现了就还给陆深,结果陆深嫌脏全扔了。” 池昼一时兴起,又把陆深的外套披到了自己身上。 他仰起头来,饶有兴味地想。 ——要是他把这件外套还给陆深,陆深还会要吗? - 第二天池昼出门上课前,特意穿上了那件外套。 这节课陆深也会来。他们是同一个专业不同班,那种几个班合在一起上的大课就会一起上。 “昼儿,新外套?”迟钝的王知宇终于发现了池昼的新变化,吹了个口哨,“帅啊。就是大了点儿。” 池昼不想承认陆深是比他高那么一点点,下意识嘴硬道:“就那样吧,没大多少。” 陆深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刚好跟后排的池昼对上视线。 池昼就等着他来,当即支着下巴,毫无顾忌地看着他,嘴角勾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身上那件大了一号的外套尤其显眼。 陆深难得地停滞了几秒,似乎是有点意外。 池昼将他神情中的这点“意外”当作战利品,满意地收下了。 陆深跟他舍友一起坐到了前面去。他们一般都坐在前排偏右的位置,能看见黑板和ppt,又不至于在中间太过显眼。 坐下之后,陆深的舍友低声问道:“陆哥,池昼那件外套……我怎么记得你有件一模一样的?” “是有一件。”就是那人身上的那件。 上了二十分钟的课,王知宇鬼鬼祟祟探头过来:“昼儿,你这衣服哪买的?厉害啊。” 池昼哪里知道,含糊地应了句:“网上吧。” 王知宇浮夸地竖起大拇指:“帅绝了,狗比陆深都被你帅绝了。” “你发现没?”王知宇咋咋呼呼地说,“他今天起码往你这看了三次——啧,可能都不止三次。” 池昼也发现了。 以往陆深上课目不斜视,开小差都是趴下直接睡觉,从来不会东张西望。 但他今天已经有意无意地往池昼这看了好几次了。 “何止是帅到他?”池昼心情很好地往后一靠,坐姿放松了不少,“我是难受到他了。” 王知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狗比陆深能帅过我们昼儿?” 池昼手指勾着一支笔,拿着草稿纸随意地写写画画。 他一边写,一边观察着前面的陆深,守株待兔。 等陆深再一次往他这边投注视线,他就挑衅似的挑起眉梢,意思很简单:还、玩、吗? 陆深的偷看行为被本人发现了,却依然不以为惧,甚至还回以一个淡淡的笑。 意思也很简单:接着玩。 池昼笔尖在纸上停顿几秒,洇开一小团墨。 行。 看谁玩得过谁。 - 上完一天的课,陆深没有跟舍友一起出校门,直接回了宿舍。 他回来得最早,第一个发现他们宿舍门口放着一个纸袋。 袋子上贴了张纸条,写着简洁明了的两个字:陆深。 他走进宿舍,打开袋子。 里面装的是一件外套。 正是昨天池昼穿走的那件。 外套口袋微微鼓起,似乎是谁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忘了拿出来。 陆深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他把纸团拿出来,将它展开。 揉皱的纸面上,写着一行池昼的字。 落笔嚣张,笔锋恣意潇洒。 透过纸条都能看出写字的人身上那股劲儿。 ——我穿脏了,你不介意吧? 一点都没有担心别人“介意”的意思。 不过—— 陆深盯着手上的外套。 这件外套好像确实沾染上了不一样的气息,若有若无。 陆深抓起外套衣领,低头闻了闻。 衣服上散发出淡淡的茶香,清甜的桃子味儿混杂其中。 跟它的主人不太搭,陆深有点意外。 但又好像……出奇地合适。 4、备注 表白墙:【墙,投稿,前几天在食堂撞到一个帅哥,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想赔偿他但是他说不用,我翻来覆去想了几天还是觉得他挺帅的想加个微信,有没有认识的同学帮我捞捞[图片]】 图片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可以看出拍摄者心情比较激动,手抖得把静止的人都拍出了残影。 【当面你不捞,事后海底捞?】 【这图拍得……我左右5.2的视力都看不透】 【众所周知咱们学校顶级帅哥一共就俩,一个陆深一个池昼,你就说你看上哪个吧】 【看上哪个都没用,你们见过这俩帅哥跟人类谈恋爱吗?】 “我真该去卖昼儿微信,”王知宇一边翻着表白墙,一边跟舍友们说,“我数过了,一个卖五十,算下来日赚五百。” “有点商业头脑行吗,直接送去拍卖,”许铭元掐指一算,“一天赚十年。” 王知宇来了兴趣,屁股连着椅子挪到宿舍中间,开始构思他的商业版图:“再想办法搞到对门的微信,捆绑销售,先把价格哄抬起来,再搞个买一送一的噱头,那不是赚翻了。” “再等个双十一?” “有道理,先饥饿营销——”王知宇后知后觉回味过来,仰起头一看,池昼正站在他身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池昼进来得巧,把王知宇的商业构思都听全了。 他抬了抬下巴,问了句:“王总,买谁送谁?” “那还用说,”王知宇拍着胸脯打包票,“当然是买你送他。” 池昼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顺口接道:“记得分钱。” 一直没说话的张嘉翊冷不防问出一个灵魂问题:“但谁能搞到陆深微信啊?” 陆深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冷漠”两个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即使真的有人上前要微信,得到的答案也基本上是拒绝。 “翊宝,问得好。”王知宇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转头对张嘉翊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以后我公司上市你当总经理。” 张嘉翊又趴了回去,摆摆手:“……这个任务还是交给昼儿吧。” 王知宇的头又转向池昼。 池昼微笑了一下,然后用一只无情铁手摁着他的头,像转按钮一样将它转了回去:“赠品,重要吗?” 王知宇一缩脖子,举双手投降:“不重要不重要。” 许铭元被他的惨样逗笑,跟着嘲笑他:“傻了吧,昼儿怎么可能去跟陆深要微信。” “再说陆深也不会随便加人微信,不然这钱轮得到你赚?” 大家笑笑闹闹,把这个小插曲当成玩笑揭过了。 - 又是一节昏昏欲睡的英语课。 池昼半梦半醒地撑到快下课,在下课前十分钟老师提议“小组讨论”之后,终于没那么困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下意识地往窗外看。 ——陆深做事向来有毅力,就连整人都整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 那次称不上美妙的“约会”不仅没让陆深知难而退,反而将“约会”变成了长期项目。 最近这一星期,如果一天中的最后一节课是他们分开上的课,陆深就会过来在窗外等他。 但陆深今天没来。 池昼收回目光。 他算了算他们“约会”的次数,以及前几次“约会”中那些不怎么美妙的瞬间。 放弃认输了吧。 看来陆深也没多能忍。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震。 池昼按亮屏幕,一条消息通知飘在首页。 陆深:【有点事,晚五分钟。】 ——陆深?! 他定睛一看,消息来源并不是常规的社交软件,而是学校强制要求下载的一个学习软件,平时用来点名签到刷网课。 它会根据绑定的学号对应相应的班级,有“班级群”功能,也可以跟别人单独对话。 但这个功能完全是鸡肋,因为根本没人会用这破软件聊天。 有时老师上课会用这个软件布置随堂作业,所以池昼没有关闭消息通知,这才收到了陆深的消息。 惊喜,他大概是全校第一个在这破软件上收到活人消息的人。 他顺手回了个句号,又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这话放到现实中让池昼对陆深说,必然是阴阳怪气的语气。但隔着一条网线,这话就听不出阴阳怪气的意思了。 池昼后悔想撤回,长按了好几秒,然后发现这破软件根本没有“撤回”选项。 陆深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 陆深:【等我。】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池昼没那么困了,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今天中午王知宇开的那个玩笑。 仔细一想,演到现在这么久,陆深一次也没提过要加联系方式。 都装gay来整他了,还保持着不随便加微信的原则。 所以陆深总是给人距离感,好像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或事打破原则,界限分明。 下课铃声响起,池昼照例等到了教室走空。 他一个人走到老地方。 陆深已经来了,但半路又被一个男生叫住。 池昼没走上前打扰,就在附近的小石凳上坐着等。 他看见那个男生跟陆深说了点什么,接着就拿出了手机,但陆深只扫了一眼,随后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池昼看他口型,说的大概是“不用”。 这个对话结束得很快,陆深说完那两个字之后,那个男生就离开了。 陆深一眼找到池昼的方位,径直走到他面前。 池昼张望着刚刚离开那人的背影,问道:“谁啊?” “选修课上的同学。” 池昼“哦”了一声,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要加你微信?” 陆深:“我没加。” “是吗,”池昼装作不经意地问,“为什么。” 陆深淡淡地解释道:“不熟,没必要。” 这话听着耳熟。 池昼记得,陆深高中的时候也这样。 那会儿大家还用企鹅比较多,班长建了个没有老师的群,专门用来闲聊的。 池昼人缘好,跟班长也熟,被班长撺掇着去拉陆深进群。 当时陆深怎么说来着? 陆深也是像这样,冷淡疏离地拒绝了他:“我不用q.q闲聊,没必要。”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德行。 - 池昼和陆深再一次选择了那个最远的食堂。 经过几次“约会”,池昼别的没摸透,倒是把这个食堂的档口摸得很清楚——包括但不限于哪家档口有陆深最讨厌的红烧鱼。 陆深不喜欢吃鱼是池昼高中时的猜测,直到最近才得到准确验证。 池昼没多喜欢吃鱼,不过陆深不喜欢,他就喜欢了。接连几天,只要跟陆深一起吃饭,池昼必点一道鱼,吃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你要吗”。 今天也不例外。 池昼戳着自己餐盘里的鱼,仔仔细细地挑着鱼刺。他挑得很慢,像做精细活儿似的,一根一根地挑。 陆深看他挑鱼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说:“猫才喜欢吃鱼。” 池昼没琢磨出他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嘴速快于脑速,当即不假思索地嘲讽道:“是,狗就不吃鱼。” 陆深放慢了速度。等池昼吃完了,他刚好也同时放下了筷子。 吃完饭,陆深放餐盘时手指不小心沾到了酱汁,就让池昼先坐着,等他去洗个手再一起回去。 陆深的手机顺手放在了桌上。 屏幕一亮,弹出两条微信消息。 一个好人:【陆哥,听说你在外面[/羞涩]】 一个好人:【帮我带点喝的,什么都行,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池昼不是有心要看,但手机就放在眼前,除非他瞎了他才看不到。 他移开目光,显眼的微信图标却在脑海中浮现。 ——原来不是没有微信,而是微信只对熟人开放。 池昼想起来今天陆深用那个破软件给他发消息,顿时升起了一丝微妙的不爽。 不随便加人是吧? 那他今天还非要加到陆深微信不可,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刚好陆深回来,屏幕就熄灭了光亮。 “不小心看到了。”池昼把他的手机往前推了推,“不知道谁,让你帮忙带点喝的。” 陆深拿起来看了眼:“舍友。” 池昼不咸不淡地“哦”了声,站起身来,“那走吧,给你舍友买水。” 食堂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水吧,台上摆放了各种各样的饮料和矿泉水,旁边还竖着冷饮柜和雪糕柜,应有尽有。 陆深帮舍友拿了瓶气泡水,放到台上,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一旁的池昼从冰柜里随手拿了一听可乐,往台上一放:“一起。” 不等陆深调出付款码,池昼就亮出早就点出来的付款码,覆在扫描仪上。 “嘀”的一声,付款成功。 陆深缓慢地收起手指,好整以暇地提醒他:“你付多了。” “是啊。”池昼将那瓶气泡水扔给他,刻意地问,“你要还吗?” 陆深接过饮料,平静地说:“那微信还吧。” “好啊,就微信。” 正合他意。 池昼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不是收款码,而是个人二维码,推到陆深面前。 “扫吧。” 陆深垂眼看了看他亮出的二维码。 接着陆深无声地轻笑了一下,利落地拿出手机扫码,然后又当着池昼的面,点了页面下面那行蓝字。 “添加到通讯录”。 下一秒,池昼手机上多出一条好友申请。 池昼点开那条好友申请,指尖在“同意”按键上方悬停。 他的目的达到了,但陆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于平淡了,他还以为自己至少会收到一句“没必要”。 在他犹豫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横伸过来,替他点了“同意”。 池昼:“?” 再下一秒,他们的联系人列表中就同时多出了一位新好友。 陆深若无其事地说:“我要转账了。多少?” “六块五,给你打八折。”池昼拖着古怪的调子说,“情侣价。” 陆深迅速心算出答案,挑了挑眉:“谢谢?” 池昼皮笑肉不笑:“不客气。” 直到转完账,陆深的反应都很平淡,不免让池昼感觉自己再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池昼收了钱,顺带看了看陆深的微信。 陆深的微信跟他人一样无聊寡淡,名字是一个简洁的姓氏首字母“l”,头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图片网上存的城市夜景图。 无趣至极。 走回去的路上,池昼还在想。 凭借他和陆深这种躺列关系,互相加个微信,跟列表里多出一个卖保险的人有什么区别? 加了跟没加一样。 快到宿舍楼下时,池昼停住脚步,随后突兀地将话题跳到微信上:“我们这样加了微信,就算完了?” 陆深反问道:“不然?” “手机,给我一下。”池昼朝他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我改个备注。” 他还专门强调:“情侣备注。” 陆深依言将手机递给他。 取个什么备注名?池昼抱着陆深的手机琢磨。 池昼没谈过恋爱,身边人又都是母胎单身,唯一可以用作参考的只有他那被直男整了的可怜舍友。 池昼回想了一下他那可怜舍友给前男友的备注。 那备注很长一串,什么好词都往上堆,他甚至不太记得全称,只记得前边是“宇宙最可爱的”,后缀是“宝贝”。 仅仅是简单回想,他都被腻出了鸡皮疙瘩。 池昼赶紧晃晃脑袋甩掉脑海中的记忆。 他思索片刻,在陆深的手机里给自己打下备注:亲亲宝贝。 末了还嫌不够,举一反三地在“宝贝”后面又添了一颗红彤彤的爱心。 做完这一切,他还把自己的对话框置顶了。 只要陆深一点开微信,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这个腻死人的称呼。 很好,打开一次膈应一次,他不信陆深没反应。 “好了。” 手机递还给陆深时,池昼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 果不其然,陆深看到备注之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点表情变化微乎其微,可池昼还是捕捉到了。 ——被我整到了吧! 池昼故意问他:“这样可以吗?” 又装作无辜地说:“我看其他情侣都是这么备注的。” 陆深顿了顿,说:“随你。” “那就好。” 目的彻底达成,池昼发自内心地愉悦。 “别偷偷改。”他凑近陆深,轻声说了句,“我明天检查。” 陆深这次没有具体回答。池昼当他是被自己气到了,心情很好地挥挥手走了。 走之前还特意跟陆深说了句:“明天见。” 池昼走后,陆深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机。 他再次点进微信,察看他的新好友。 池昼的头像是一只昂首阔步的鹅,两粒豆豆眼镶嵌在雪白的羽毛中,橙黄的喙高昂着,由里到外的将军范儿,在列表一众头像中尤为显眼。 这只高傲的鹅如今冠上了“亲亲宝贝”的名号,带着一颗极富视觉效果的爱心,强势占领了陆深微信里唯一的置顶位,居高临下地傲视群雄。 点进对话框,唯一一条聊天记录更是瞩目。 ——向“亲亲宝贝[爱心]”转账5.20元。 5、晚安 直到晚上熄灯,池昼躺在床上,还在心情很好地回味着今天陆深被他整到的表情。 以前他故意往陆深作业本上画亲嘴小人,陆深眉头都不皱一下。 今天只不过是改了个腻歪的备注,陆深那张冰块脸居然出现了裂痕。 池昼想着,点开陆深的微信对话框。 他先是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认输? 还没发出去,他又觉得这样气势不太够,删掉换了一句:想装gay整我,下辈子吧! 想了想陆深今天的反应,他觉得还是换条路子比较恶心人,于是又改成了:男朋友,接着玩啊^_^ ……算了,好像也不太行。 池昼把这句也删掉了。 忽然,对话框上那个寡淡的名字“l”,转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池昼停下输入的手,像见鬼一样盯着顶上那行字。 下一秒,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l:【输入这么久,想说什么?】 池昼:“……” 草。 忘了这茬了,他刚刚在对话框里反复打字的操作,在陆深那边看来,应该就是在不停地“正在输入”。 池昼将他刚刚思索的狠话暂且搁置到一边。 白天睡觉:【现在突击检查】 白天睡觉:【你回去之后,没有偷偷改备注吧】 l:【[图片]】 陆深直接发了一张截图过来,俨然是他们的聊天界面,给池昼的备注“亲亲宝贝[爱心]”尤其显眼。 池昼真想知道陆深是在哪里修习的忍术。 白天睡觉:【行,继续保持】 池昼以为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但下一秒,陆深又发了一个问句过来。 l:【不是说情侣备注?】 池昼装听不懂,回了个“猫猫疑惑”的表情包过去。 陆深也不打哑谜,把话挑明了问:【你那里我的备注是什么?】 池昼开始装死。 然而陆深知道这种沉默是什么意思。 l:【没改?】 废话,当然没改。 池昼的通讯列表里,全是“名字+年级+专业”的备注,整整齐齐。 池昼直接原地反悔:【那我不要情侣备注了】 反正情侣备注这事是他先提出来的,充其量叫“收回”,不能叫“认输”。 l:【晚了。】 l:【我都换了。】 l:【你难道不行?】 陆深一句比一句气人,尤其是最后一句,对于胜负欲极强的池昼来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好像不改他就输了似的。 池昼认识陆深多久就跟他较劲了多久,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下,随堂小测比陆深多0.5分都能让他得意好久,更别提现在陆深在主动跟他比谁装gay整人更厉害。 他成功被激起了胜负欲。 白天睡觉:【谁不行?】 白天睡觉:【你说改什么】 池昼嘴上答应了,心里却多少有点七上八下,他想到陆深手机里那个“亲亲宝贝[爱心]”——陆深不会让他改个更腻歪的吧? l:【改成男朋友就行。】 池昼那颗忐忑晃荡的心又落了回去。 就这? 也是,就凭陆深这个直男水平,能取出什么腻歪备注? 池昼点开备注栏,噼里啪啦地用力敲下“男朋友”三个字,然后截图给陆深看。 白天睡觉:【行了吧】 l:【嗯。】 盯着对话框上方的“男朋友”三个字,池昼感觉他们似乎越玩越大了。 狗比陆深,还不认输是吧。 于是池昼发挥不恶心死人不罢休的精神,在对话结束前加了剂猛药。 白天睡觉:【都这个点了,我男朋友怎么还不跟我说晚安?】 陆深那边回得很快:【晚安。】 池昼却说:【随便打俩字谁不会啊】 过了几秒,对面发来一条语音。 池昼看见语音条旁边的红点,条件反射地点开。 “晚安。” 声音响起,池昼先是懵了一秒,然后赶紧手忙脚乱去按掉。 可惜这条语音一共就两秒,池昼按上去时它刚好播完,于是又重新播了一遍。 “晚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经陆深低沉的声线一润色,好像满屋夜色都沾上了月辉,绵延出安宁祥和的气息。 竟然有点好听。 池昼恍然惊觉,陆深这张狗嘴,也是能吐出象牙的。 猝不及防听见声音,隔壁床的王知宇吓了一跳:“我靠,刚谁说话?” “我的。”池昼假装镇定地说,“不小心外放了。” 王知宇“哦”了一声,过会儿又咂摸出不对来:“昼儿,谁跟你说晚安呢?” “没谁。”池昼迅速点出对话框,扯了句谎,“网上一个带货主播。” 王知宇不疑有他,随口道:“这主播声音还挺好听。” “一般吧,没仔细听。” “谁你都说一般啦。” 王知宇抱着被子重新翻过身去,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池昼暗自松了口气。 靠,差点暴露。 狗比陆深! - 刚开学不久,正是校园社团火热招新的时候。 池昼帮着支起摊位的遮阳棚,搬来几张桌子,摆放好等会儿小游戏要用的东西,顺便还从隔壁拉了张椅子过来给一直站着的学姐坐。 佳佳学姐不客气地坐下了,抱着杯奶茶笑眯眯地说:“小池,就是靠谱。” “坐着吧,”池昼说,“我估计没几个人来。” 航协里都是些玩航模和无人机的人,这玩意儿烧钱,操作又麻烦,多少有点门槛,整个协会的人加在一起都凑不够一个班。 “那不一定。”佳佳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说,“你以为我把你拉来是为了什么?” 没过多久,整块空地都摆满了社团招新的摊位。 为了吸引新生,每个摊位都设置了小游戏,完成可以盖章,集够六个印章就可以去抽奖。 他们这个摊位的小游戏是模拟飞行。 桌上放着三台电脑,开着飞行模拟器的界面,可以选择不同的无人机型号进行模拟飞行。 过了一会儿,一个学弟走了过来。 “这个怎么玩?”学弟坐下来,跃跃欲试地问,“怎样才能盖章?” “保持飞行状态二十秒就可以啦。”佳佳拍了拍池昼,“小池,你教教他。” 池昼将遥控器递给他,指了指左右两个操作杆:“左边是油门,右边是方向。” 听起来不难,学弟点点头:“哦哦,我会了。” 他本以为是像玩遥控飞机一样简单,没想到一出手就败在了起飞阶段。 “啊?怎么翻了。” 又试了几次,无一例外都翻了。 “翻……又翻了。” “控制杆量,不要一下推太多。”池昼耐心地解释道,“前面升力太大,后面没跟上,机身不平衡就容易侧翻。” 池昼轻轻抽走他手中的遥控器,示范性地操作了一下:“像这样。” 然后将遥控器还给他,“你可以再试一次。” 学弟将偷瞄池昼的视线收回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上的无人机,一点点推动操作杆。 屏幕中的无人机在地面上小幅度地动了动,缓慢地离开地面。 池昼盯着屏幕左侧的参数:“注意风。” 无人机渐渐升空。 “飞起来了。” 学弟也很高兴,抬头找他邀功:“我厉害吧?” 池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无人机,听见他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嗯,这样保持二十秒就可以。” “小池别动啊,”一旁的佳佳兴奋地打开相机,“我给你拍张照。” 五分钟后,校园表白墙上多了一条佳佳精心编辑的广告。 表白墙:【墙,投稿,航协摊位遇见的帅哥,有没有人知道是谁啊?我也不想报名的,可是他超耐心地教我飞无人机耶[图片]】 配图是佳佳刚刚拍的,池昼长得好看,拿原相机随手拍都是一道风景。 照片里,只能看见池昼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留下一小片阴影。 【航协是吗,学长我来了!!!】 【草,原来池昼学长这么平易近人吗,不多说了我要出门了】 【也不是馋美色,主要是想学学怎么飞无人机】 不出一分钟,表白墙下面多了许多回复。 还有来自隔壁摊位的一声咆哮。 【于敏佳你要不要脸,竟然放帅哥图诱.惑新生!!!】 【就不要脸了,怎么啦?羡慕我们航协有帅哥啊】 …… 在佳佳的极力营销下,过来航协摊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池昼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天上飞的东西,挨个指导过去,倒也不嫌烦。 佳佳递给池昼一瓶水,“看吧,人不会少的。” 池昼含混地“唔”了声,拧开水瓶盖,仰头灌了两口润嗓子。 “学长,我好像看不见我飞机飞到哪去了?” 池昼放下那瓶水,走过去看。 反正学弟是男的,池昼图省事,俯下身,直接上手指导。 “你先让机头面向自己,”池昼指指屏幕下方的飞行状态示意图,转动左边的操作杆,“就是机身上这个红色的地方。” 池昼一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娴熟地引导飞机转向。 很快,无人机飞回到视距内。 学弟的手指动了动,原本已经离开操作杆的手又悄悄挪了回来。 “学长,你也会教你女朋友飞无人机吗?” 他的手指刚好碰到池昼食指。 池昼却已经收回手,让他重新掌控操作杆:“我没有女朋友。” “是吗?”学弟点到即止,没有继续问,转而说,“我飞够二十秒了吗?” 佳佳看看时间:“够的够的。” 学弟笑笑,将集章卡递过去:“学长可以给我盖个章吗?” 池昼应了声,往他的卡上盖了个小红花。 “谢谢。”学弟礼貌地说,“希望我可以加入航协。” “哦,”池昼也客气了一句,“加油。” 等这个学弟走了,佳佳才笑话池昼:“你感觉不出来嘛?他对你有意思。” 池昼完全没感觉出来:“那是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佳佳说,“不冲突。” 池昼摇摇头:“你感觉错了。” “我的感觉不会错的,”佳佳说,“我有给达!” “给达?”池昼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鉴gay雷达啦。”佳佳深谙此道,自信地说,“我能一眼看出谁是不是gay。” 池昼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你感觉错了。” “等着,”佳佳不服气,“我现场给你鉴别下一位男选手。” 紧接着,佳佳翘首以盼的下一位男选手出现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来到桌前,阴影笼罩下来。 佳佳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俊脸,顿时没反应过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陆、陆陆……” 天啊,什么情况。 什么风把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吹来了? “你好,”这位选手好心替她补全,“陆深。” 池昼扭头问:“学姐,这个?” 佳佳做了个鬼脸,小声说:“这个我可不敢鉴。” “给达”只能鉴性向,可鉴不了物种取向啊。 “没事,”池昼说,“这个我来。” 陆深还用鉴吗,别说是“直男”两个字,就算是“矗男”,他也当得起。 池昼往前走一步,径直跟陆深对上视线:“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这里有人在教无人机。” 陆深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而且超有耐心。” 6、红绳 池昼将那块写有“纳新”二字的牌子往陆深跟前一竖,专门指了指那个“新”字,意思是让他睁大狗眼看清楚:“只招新生。” 陆深转向佳佳,语气颇为遗憾:“有这样的规定?” “这个……” 佳佳看看池昼,又看看陆深。 两个顶级帅哥,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佳佳屈服于美色,迅速叛变:“当然没有了。” “只是因为新生都还没加社团所以比较好招纳啦,老生报名当然也欢迎。”佳佳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就算不报名,玩玩游戏也可以的嘛。” 佳佳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自动自觉抽了张报名表出来。 开玩笑,当初把池昼招揽进来,她就吹了一年,要是陆深也进来了,她岂不是还能再吹一年。 池昼:“……” 陆深拿起笔,拔开笔帽。 池昼却按住了那张报名表。 陆深抬起头:“怎么?” “你真要加?” 池昼知道陆深这个人不怎么懂团结友爱,集体活动从来都是要别人请才愿意赏个脸——往往这个“请”的角色还是他来担,而且通常会演变成一场激将法的较量。 “去年想进,错过时间了。” 骗谁。 相比于学生会这样的校级组织,航协的要求其实宽松很多,只要一起玩就算自己人了。 池昼就是个例子。他没参加社团纳新,纯粹是有天在校外飞无人机的时候碰上了航协的一帮人,一起玩了玩,晚上再顺路吃个饭,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航协的一份子。 所以陆深这话,池昼是不信的。 但谁加什么社团都是个人自由,池昼懒得干涉。 “随便你。” 池昼放开手。 陆深提笔在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 佳佳拿到陆深的报名表,笑得合不拢嘴,她拍了拍池昼:“小池,你招待一下。” 池昼就这么被安排了,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头顶航协的名字。 陆深问:“在看什么?” 池昼屈指弹了弹头顶的牌子:“我看看这上面写没写‘怡红院’。” “去吧,头牌。”佳佳也跟着开玩笑,“今天你的人设是耐心!” 池昼往陆深手里塞了一个遥控器,“行,我耐心。” 别人不知道,池昼却再清楚不过。陆深哪里需要人教?他还在练模拟器的时候,陆深就已经在飞真的了。 这人根本是来找事的。 于是池昼敷衍地说了句:“按b开始。” 然后就抱着手臂在旁边站着不动了。 谁知陆深竟然还挑剔起他的营业态度了,“你刚刚好像不是这么教人的。” “那不然你想我怎么教?” 陆深没回答,移动鼠标,缓慢地浏览着屏幕上的机型。 见他选了半天没选出来,池昼自作主张,“耐心”地替他选了个最难掌控的机型。 鼠标还在陆深手上,池昼不可避免地碰到陆深的手。肌肤接触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顿了顿。 池昼忽然想起来陆深这人有点洁癖的毛病,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 比起学弟,陆深金贵得多,碰不得摸不得。 陆深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等池昼探究清楚,他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然后呢。” 池昼直起身来,收回手抱在身前,斜睨着他:“然后你不知道?” “还行,知道一点。”陆深按下“b”键,看着屏幕上的无人机,自行操作起来。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忽然又说:“别离我太近。我们是地下情,容易被发现。” “你也知道啊,”池昼故意凑近了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反问道,“你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是地下情?” 说到底不就是洁癖发作了? 现在才来说“离得太近”,未免也太迟了点。 说话间,陆深刚刚飞起来的无人机忽然直直地落下去,栽倒在地上,四分五裂。 池昼退回原来的位置,幸灾乐祸地开口:“你不行啊,这就炸机了。” 虽然陆深明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是池昼推测,陆深应该是非常不喜欢别人离得太近。 ——但他为什么要惯着陆深这毛病? 碰一下都这么大反应,还装什么gay。 池昼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赢了。 “没关系,今天我的人设是耐心。”池昼心情很好地说,又弯低了一点腰,手覆在陆深的手背上,就着这个姿势推动操作杆,“小池老师手把手教你,包学包会。” 无人机开始小幅度地动起来。 屏幕左侧的参数变化着,池昼的注意力却不在这。 池昼不是没跟人这么近过,他跟朋友勾肩搭背都是常有的事,有的是比这更近的时候。 但这人是陆深,感觉就像上手摸文物似的,他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坚信,陆深比他更不自在。 陆深装模作样地学,池昼也装模作样地教。屏幕中的无人机升空了,却也仅仅是升空了。 两个老手就像第一次玩无人机的菜鸟,不断往上飞,直到无人机成为白茫茫空中的一个黑点。 漫长的二十秒过去,一个不知道教了什么,另一个不知道学了什么。 陆深盖完章之后也没走,就像半个航协人一样,跟池昼站在一起帮忙招新。 佳佳自然乐见其成,有两大帅哥坐镇,吸引了不少新生过来围观,航协往年都没这么风光过。 结束的时候,佳佳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小卡,上面盖满了六个印章。 “刚刚去隔壁摊抢的,送你们了。等会儿可以去抽个奖。” “今天辛苦啦,帮大忙了。”佳佳说。 池昼摆摆手回了句“没事”。 - 池昼去水吧买了两罐可乐,顺手抛给陆深一罐。 池昼单手拉开易拉罐环,举起可乐罐隔空和陆深碰了碰杯,顺带嘲了一下陆深今天百年难遇的炸机,“炸机,可乐。” 虽然只是模拟器里的,但也够他嘲笑一阵子了。 他从没见过陆深炸机,但反过来陆深见过他炸机好几次,而且每次他都很狼狈。 他第一次炸机就被陆深看见了,当时情况比今天陆深在模拟器里的还要惨烈,他的无人机几乎是摔得粉身碎骨,半截入土了。 炸机没那么狼狈,每一个飞手或多或少都会遇到,狼狈的是炸机还刚好被陆深看见了。 当时此人也是这样,非常可恨地递了罐可乐过来,轻飘飘地说了句:“炸机,可乐。” “绝配。” …… 临近饭点,各大摊位都收摊了,人渐渐少了起来,抽奖的地方也没什么人了。 趁着人少,池昼跟陆深一起去抽奖。 奖品设了几个等级,最高是一等奖,最低是参与奖。一等奖的奖品相对高级一点,参与奖的奖品就是一些像钥匙扣、手链、项链一类的小玩意儿。 池昼将小卡递过去,手伸进抽奖箱里摸了一个球。 打开一看,参与奖。 意料之中,他手气向来比较背。 陆深也抽了一个,也是参与奖。 他们来得晚,参与奖的奖品只有别人挑剩下的了。 奖品池里,钥匙扣那些已经被挑走了,剩下的全是学校批发的红绳手链。放眼望去,红彤彤一片。 负责抽奖的同学拿出两条红绳,放到他们面前。 池昼目光有点嫌弃,想说要不就放在这吧。 “没事,参与奖也挺好的。”负责抽奖的同学顺口说了句安慰的话,“这手链也挺好看的啊,红绳吉利,款式又百搭,男女都能戴,拿去送女朋友还能当情侣款——对对,我们批发的时候那个商家也这么说。” 那同学说完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疑惑地道:“呃……我哪里说错了吗?” 为什么他说到哪个词的时候,眼前这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他? “没有,挺对的。”池昼抓起那两条红绳,“谢了。” 池昼将其中一条红绳抛给陆深,又将自己那条揣进兜里。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他敢肯定,陆深的想法跟他一模一样: ——这破红绳真丑,他肯定忍不了,得想个办法让他戴上。 不过池昼没说,陆深也没说。 他们顺路去食堂吃饭。 池昼注意到陆深手上空无一物,这人好像从来不戴乱七八糟的饰品。直男都这样,顶多戴个手表看时间。他们都不怎么在意这些,戴起来也麻烦。 池昼吃到一半,忽然问:“几点了?” 陆深用手机看了一眼,“六点半。” 池昼迂回不过三个回合,第二回合就开始隐隐显露本意了。他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戴手表啊。” 陆深“嗯”了一声。 走到第三回合,池昼基本藏不住了:“也不戴别的?” 陆深从口袋里拿出那条红绳,淡声道:“你指这个?” “情侣款,”池昼也不兜弯子了,“你不会不想戴吧?我以为我们感情很好呢。” 陆深的手多金贵多漂亮啊,相比之下这么丑一条红绳跟狗链似的,他不信陆深还能忍。 “是不是我戴了,”陆深撩起眼皮,声音不紧不慢,微微上扬,“你就戴?” “……” 池昼很想说不是。 但问题抛到他这了,他现在再来说“不是”,不就显得他被拿捏住了要认输一样吗。 他把问题抛回去:“意思是我戴你就戴?” 他在等陆深先忍不住说“我不想戴”,这样就算他赢了。 然而陆深的忍术真不是盖的,他在池昼期待又挑衅的目光中,平静地点了点头。 “……” 真行,真能忍。 “戴就戴。” 不就是手上多个丑玩意儿,谁怕谁? 陆深都能忍,他怎么可以不行。 池昼率先把那条红绳套到自己手上,动作幅度极大,硬生生戴出了较量感,还有那么一点悲壮,仿佛那不是一条手链,而是一副手铐。 红绳手链是左右两边收口的设计,可以通过拉扯左右两条收口绳调节松紧,单手弄有点麻烦。 陆深想伸手帮他,但池昼自己咬着左边的收口绳,另一只手去拉右边的,拉到合适的松紧度后松开,非常流畅地独自一人完成了整个动作。 池昼戴好了,陆深还在单手摆弄自己手腕上的那条红绳。 他的动作很慢,戴了半天都没戴好。 池昼等了几秒不耐烦了,就上前一步,捏着一左一右的收口绳,亲手替他拉紧戴好。 两条同款手链,他们一个人戴在左手,一个人戴在右手。 池昼抬起手腕看了看。 这条红绳十分简陋,看起来就没花多少钱的样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吊坠,背面刻着他们学校的校徽和校名。 大多数人抽到这个奖励,都是拍完照往兜里一揣就完事,没人真的会把它戴在手上。 他们大概是全校唯二的两个傻子。 池昼放下手,心说这回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如果能伤敌一千,他自损一千二都行。 毕竟,陆深都自损一万二装gay来整他了。真算起来,还是陆深亏得多一点。 池昼往陆深手上看了一眼,看见对方手上也戴着这么条傻了吧唧的红绳,顿时心理平衡了。 “谁摘下来谁是狗。” 7、躲藏 专业课,池昼专门来早了一点,抢在不学习的人之前,坐在了最不引人注目的最后一排最左侧。 舍友们不明所以,跟着他一起坐到了这个摸鱼黄金位附近。 他们宿舍都知道,池昼只有英语课会选择坐在这种角落,方便他犯困。 池昼英语稀烂,但专业成绩还算不错,平时也不是那种会在专业课上摸鱼玩游戏的人。 “今天怎么坐这?” 池昼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手上戴着条不方便见人的红绳,就含混地说:“今天有点困。” 幸好舍友们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池昼松了口气。 然而送命题只会迟到不会缺席,没过一分钟,王知宇又抛了个新问题出来。 “昼儿,口袋藏了什么宝贝?” 王知宇好奇大半天了,好像他从今天起床见到池昼开始,就见池昼一直把手揣在兜里,没拿出来过。 “没东西。”池昼掏出右边口袋给他看,示意这里面是空的。 王知宇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还真什么都没有。 “看你一天到晚揣兜,”他一脸迷茫地说,“你耍酷?”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爱耍酷啊。 池昼高深莫测地点头:“嗯。” 王知宇挪回原位,后知后觉又发现哪里不对劲:“不对,那左边呢?” 池昼只好又掏左边口袋给他看,但这次动作快很多,不到一秒就又将手揣回了兜里。 “等会儿,你慢点,”王知宇一手拽着他的袖子,小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不确定地说,“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红色的东西。” “……” 王知宇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扒着他的手臂问:“你手上……是戴了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池昼藏不住了,只好任由王知宇将他的手从兜里扒拉出来。 王知宇看见那条红绳本尊,更迷茫了:“这什么玩意儿?” “昨天抽奖抽的。” “你是觉得……它好看?”王知宇左看右看,还是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新的时尚风向。就这么条破红绳,得亏是戴在池昼手上,要是戴在他王知宇手上,那就跟狗绳差不多。 “打赌输了。”池昼言简意赅地说。 过会儿陆深跟他的舍友也进来了,不知是什么默契,他们也比往常来得早了一些。 陆深环顾一周,往右后方看了一眼,已经有人了。 他走到了倒数第二排最左边。 他的舍友跟着他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池昼他们。 “陆哥,”他其中一个舍友,郝文乐,叫住陆深,不确定地问,“今天坐这?” 陆深“嗯”了一声。 池昼和陆深关系差,他们各自的舍友恨屋及乌,连带着两个宿舍之间也夹枪带炮,对视都带着火.药味。 池昼宿舍里至今还有一镇舍之宝——当初他们在淘宝上定做的一条横幅,前面写了硕大的“狗比”二字,后面写了陆深宿舍门牌号,明晃晃地挂在宿舍正门,白天挂出去,晚上收回来,他们管这叫“升旗仪式”。 后来宿管取缔了他们的非法升旗,并将他们两个宿舍保送进了学校举办的“宿舍心连心活动”中。 活动当天,他们这栋宿舍楼荣获倒数第一名,成为了所有参与者中唯一一个连安慰奖都没拿到的队伍。 事实证明宿管的整治手段很有成效,在那之后,两个宿舍之间的争端由“明枪”转为了“暗箭”。 王知宇用堪比x射线的眼神将他们挨个扫射一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郝文乐礼尚往来,走进去的时候故意撞了撞王知宇的桌子。 王知宇像个小学生一样撞了回去。 一来一回,连带着池昼那边的桌子都歪了。 郝文乐也不比他成熟多少,打算蓄力再来一次。 他们之间的梁子,刚开始是纯粹的恨屋及乌,后来就升级成个人恩怨了。 当年那个“宿舍心连心活动”他和王知宇一队玩两人三足,他们毫无默契,让走左脚对方就走右脚,一直在原地不动不说,最后还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原点,像两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脚还绑在一起,画面极其滑稽,至今是校园盛传已久的一大名画。 郝文乐蓄力到一半,陆深却打断了他的动作,伸出右手,将撞歪的桌子扶正了。 陆深没有刻意遮掩,右手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就这么显露出来,吊坠刚好搭在他凸起的腕骨上。 王知宇盯着陆深手腕上那一抹鲜艳的红色,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了跟郝文乐的较量。 那跟池昼手上那条……分明是同款! 池昼当然也看见了,但他装作没看见。 王知宇满腹疑虑,刚巧这时上课铃响了,他只好将自己的疑惑咽下去。 但王知宇不是个憋得住的性子,憋了十分钟就忍不住了,撞了撞池昼的胳膊,小声问:“昼儿,陆深手上那玩意儿你看见没?” “他也打赌输了。”池昼怕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做出一副要认真听课的样子,终止了话题,“上课。” 陆深就坐在池昼正前方,他提笔写字时,池昼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手上系着的那条红绳。 王知宇也没在认真听课,他看看陆深,又看看池昼,目光最后落到陆深手上那条红绳上。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他觉得陆深和池昼戴同款红绳,有那么一点点的,怪?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忘记问池昼了——是跟谁打赌,打的什么赌,能让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一左一右地戴上了同款红绳? 王知宇用他贫瘠的脑神经思索了一下,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就抛诸脑后不再思考了。 上完课,王知宇照例叫池昼一起去吃饭。 池昼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按理来说,今天应该是他和陆深的“约会日”。 他看了陆深一眼。 陆深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似的,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他收得很慢,好像是在等人。 他偏头对郝文乐他们说:“你们先走。” 没说原因,但郝文乐他们见怪不怪,比了个“ok”的手势就拎起包走了,走的时候还朝着王知宇翻了个白眼。 王知宇注意力被转移,收东西的动作一顿,翻了个更标准的白眼。 王知宇把书和笔丢进包里,往背上一甩,见池昼还没有动作,“怎么了昼儿?” 陆深在一支一支地收他的笔,红蓝黑三色都有,种类也很齐全。 池昼以前从没发现他有这么多笔,都够摆小摊的了。 ……算了。 池昼跟人约好了就不会改,他比较有时间观念,不喜欢放人鸽子。 就算这个人是陆深,也一样。 “你们吃吧,我有点事。” “又有事?”王知宇奇怪地问,“你最近都在忙活什么呢?而且每次都是饭点。” 池昼最近经常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一次两次还正常,好几次连起来看就不太正常了。 池昼说不出来,总不能说他是要去跟陆深吃饭吧。况且,即使他真的这么说,估计也没人信。 他含糊地说了句废话:“就是有点事。” “明天吧,你想吃什么都行。”池昼转移话题,“我顺路去超市,你们要带点什么?” 许铭元举手:“帮我买点抽纸。” 张嘉翊幽幽地问:“酒能带吗?” “酒不带。”池昼干脆拒绝,“除非超市买酒送头孢。” “还有别的吗。” “那没有了。” “行,”池昼拍拍王知宇的肩膀,“我走了。” 与此同时,陆深将最后一支笔扔进书包里,拉上拉链,也走出了教室门。 王知宇没注意到他们面前还少了个人,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对旁边两个人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 池昼走出十几米远,在一个小角落里等陆深。 等了一会儿,陆深终于出现了。 池昼把他拽过来,刚走出两步,迎面看见王知宇他们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 池昼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将陆深推进刚刚那个角落,然后自己也闪身进去。 “胖哥哥,多少次了啊,青春就是夕阳下你第一万次忘拿校卡的奔跑是吧。” “靠,你没见刚刚郝文乐那白眼翻的,”王知宇气喘吁吁,跑了两步就停下来擦了擦汗,“我一下就忘了我要干什么了!” 他弯腰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左右看看,“人都走光了啊。” “可不吗,这个点谁不吃饭啊。” “昼儿啊。”王知宇摆了摆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他这些天不就特别多事吗。” “……” 特别多事的这位就在离王知宇不远的小角落里躲着,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 等王知宇走远,池昼才谨慎地钻了出来。 他莫名有点不爽,朝着陆深发难:“我们这算什么?” 陆深斟酌片刻,给出一个相对贴切的定义:“偷.情?” “……” “我失忆前真喜欢你的话,”池昼挑剔地打量着他,“那怎么我还在跟你玩地下情?” 陆深不知为何,这次的反应比之前慢了一点点。他沉吟片刻,说:“你心里想的,我怎么知道。” “那我失忆前都怎么说的?”池昼说,“地下情那部分。” 陆深捏了一个很池昼的答案:“你说看心情。” “是吗,”池昼脚步一顿,“那你怎么说的?” 陆深:“我也说过了。” 他慢吞吞地将他们演情侣第一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介意。” 池昼盯着陆深的脸,还是小看此人装样的本事了,好像真不怕被人发现似的。 可陆深很快又说了下一句。 “但是既然你喜欢玩刺激的,”陆深说得像真的一样,声音低了低,“我们就玩刺激的。” 一句话入耳,池昼自动将这句话掰成两半,里外分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层次。 他不想暴露,陆深当然也不想。 陆深摆明是认定了这一点,似乎是完全不担心池昼会打破这种平衡,连说话都有恃无恐了。 “是,我目前还是喜欢玩‘刺激的’。”池昼挨近了点,红绳上的吊坠顺着惯性轻轻碰了碰陆深的手,一触即离。 “不过你等着,”池昼轻哼一声,自觉放了句狠话,“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就让你转地上。” 陆深挑了挑眉,落在池昼眼里就跟挑衅没什么两样。 他只说了三个字:“我等着。” 8、刺激 自从上回专业课王知宇问出那几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池昼和陆深这几天“约会”的主阵地就从线下转移到了线上。 其他人瞒起来还简单,但舍友们跟他朝夕相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想完全瞒住一段关系谈何容易。 最开始,是池昼先减少了“约会”次数。 后来,陆深似乎也意识到,他们的频繁“约会”有点容易被人发现,不用池昼说,他也自动自觉地将频率降了下来。 他们的关系一下从“偶尔约会的地下情”退化成了“不经常约会的地下网恋”。 池昼照例找茬,让陆深发一张截图过来,检查他的置顶和备注情况。 陆深发过去后,礼尚往来地也检查了一下池昼的备注。 装备检查完毕后,装gay网络战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帷幕刚开,池昼就抱着手机犯了难。他从来不在网上跟人撩闲,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隔着网线恶心陆深。 他感觉自己先前在陆深手机上取一个“亲亲宝贝[爱心]”的备注,已经是他能在线上恶心陆深的极限了。 池昼上网搜索了一下,没找着“如何当gay”的攻略,但“怎么当情侣”还是有不少的。 他在网上浏览了一圈,大致学了点东西,拾掇拾掇就亲身上阵现学现卖了。 池昼抱着烦死陆深的心态,一天发百八十条信息,努力在陆深手机里彰显“亲亲宝贝[爱心]”的存在感。 他还故意用上了现学的腻歪语气,专挑营销号说的“斩男”来学。 白天睡觉:【[猫猫探头.gif]】 白天睡觉:【男朋友今天有没有想我呀?想了就扣1,没有就说“现在在想啦”!】 池昼打着字,有一搭没一搭地翘着椅子,手速飞快地又发过去一句:【三秒内不回复系统将自动帮您扣1[/飞吻]】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喝水过程中眼神还一直粘着手机,就等着看陆深怎么回复。 这话要是个女孩子说的,陆深说不定会觉得可爱。但从他这么个正儿八经的直男嘴里说出来,怎么说也会有点让人难以忍受。 过了一会儿,陆深回了一个“1”。 “陆哥,你这两天好像经常看手机,”郝文乐瞥了一眼他的手机界面,好奇地问,“跟谁聊天呢?” 这实在是件稀罕事儿。陆深微信里就没几个人,平时没事也不会跟人微信聊天。就算他们是陆深的舍友,微信里的聊天记录也是轻轻松松就能翻到第一句。 陆深顿了两秒。 郝文乐:“不能说?” “可以说。”陆深继续往下说了两个字,“朋友。” 他说到这里,就点到即止了。 郝文乐的脑回路倒是很上道,一下子就兴致勃勃地发散开来了:“朋友种类多了去了,哪种朋友聊这么久?” 他贼兮兮地动了动眉毛,打趣道:“——陆哥,有情况啊?” …… 同一时间。 池昼上网找了几个土味情话,挑出最黏腻的几个,劈头盖脸地给陆深砸了过去。 大概是这些土味情话黏腻过头了,陆深那边回得稍微慢了点。 池昼故意问他:【怎么不回?说啊,现在几点,是爱我多一点,还是幸福的起点?】 池昼猜测陆深应该是很无语,毕竟他复制的那些土味情话,他自己都不想再看第二遍。 过了会儿,陆深终于回复道:【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池昼给出正当理由:【我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白天睡觉:【没办法,地下网恋,只能这样找刺激】 白天睡觉:【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刺激的】 池昼感觉自己应该是成功恶心到人了,发完这两句,就给自己心里的“正”字又画多了一笔。 ——又整到一次! 池昼想方设法整陆深的时候,他的舍友们正在聊天。 “……很多都是这样吧,昼儿你说呢。” “嗯?”池昼的扭过头,眼角的余光却还和手机屏幕藕断丝连,王知宇前面说的那些他根本没听见,只能点点头,“对。” 王知宇一眼就看出他不在状态,“昼儿,你忙什么呢?一直拿着手机,中奖啦?” 他往池昼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是微信界面,乍一看绿油油一片。 “你在跟谁说话呢?”王知宇奇道,“说什么聊这么火热?” “就网上那些东西,”池昼点出微信,随口道,“挺无聊的。” “无聊……?” 但是池昼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无聊的样子。 不仅不无聊,而且看起来兴致盎然,好像在跟什么人较劲,胜负欲几乎要写在脸上了。倘若不是王知宇看见了微信界面,可能还会以为他在玩游戏。 王知宇敏锐地嗅出一丝不对劲。 他和另外两位舍友对视一眼。 池昼直觉气氛不对,赶紧接上他们刚刚的话题,试图将注意力转移过去:“你们刚刚说什么?” 然而,刚刚的话题已经戛然而止了。 王知宇一脸严肃地将椅子拉到正中央,许铭元和张嘉翊像左右护法似的,站在他身侧。 他们仨摆出一副庭审的架势,中间那位青天大老爷更是仿佛随时准备往地上丢一个“斩立决”。 刚刚走马上任的县衙上来就放了三把火: “昼儿,我今天必须要问问了。” “你最近总是有事,饭不跟我们一起吃,人在哪也经常找不到。” “而且你平时跟我发微信能多简单就多简单,你什么时候用微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 “……” 池昼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实话跟我们说——” 霎时间,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盯着他,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压迫感极强。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池昼:“……”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池昼终于缓慢地说出了三个字:“……算是吧。” “哇靠,这么大件事你都不说?”王知宇不满地喊道,“还是不是朋友了啊。” 池昼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 这事要他怎么说? 陆深装gay,他说“有事”都是和陆深在一起,陆深就是他的恋爱对象……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能把人吓到下巴脱臼。 “这有什么,直说就行嘛。” “牛啊,咱们昼儿名草有主了。”王知宇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说说呗。” “说什么?”池昼问。 王知宇显然没往别处想,“你那女朋友啊。” 池昼稍微有点愣住:“……女朋友?” “怎么了?”王知宇当然想不到,他三言两语之间就给陆深换了个性别,“谈恋爱了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池昼:“……你说的对。” 虽然不是,但是可以是。 而且这么说本来也不算错。 谁让陆深先装gay整他? - 接下来的几天,池昼翻遍全网,把他觉得腻歪的话统统复制了一遍,到最后黔驴技穷,终于稍微消停了一些。 他和陆深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陆深问他:【你真觉得这样刺激?】 白天睡觉:【是啊,不然像我们这样的地下情,还能怎么刺激?】 白天睡觉:【你有意见?那你玩更刺激的啊^_^】 然后陆深就没再回了。 池昼自觉他已经走了陆深的路让陆深无路可走了,全网他都翻遍了,他不信陆深还能找出比他复制的更无语的。 更何况,他在寻找的过程中已经麻木了,现在是一个百毒不侵的无敌状态,陆深不可能整到他。 非常难得的,他们整整一天没说话。 池昼猜测,天天面对着“亲亲宝贝[爱心]”的备注,以及对话框里烦人又黏腻的土味情话,陆深应该是难受得不行了。 陆深越是难受,池昼就越是开心。 然而,他的好心情到第二天就戛然而止了。 晚上,王知宇推开宿舍门,发现门口有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包装得很漂亮,侧面挂着的小标签,专门用遒劲的手写字体标出了池昼的名字。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漂亮的红丝绒蛋糕。 王知宇已经知道池昼有女朋友,这是什么意思当然就不言而喻了。 “可以啊,弟妹的势力都渗透到咱们男生宿舍了。”王知宇将那个小袋子塞进池昼手里,啧啧赞叹道,“爱情的力量。” 池昼僵硬着,在王知宇的赞叹声中,硬着头皮从袋子里取出那块蛋糕。 拿出来时,一张小纸条顺势滑落。 ——给男朋友。 没有署名,但池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与此同时,池昼手机震动了两下。 那个备注是“男朋友”的微信账号,发来了一条新消息:【好。】 再往前看,上面一条是池昼发的。 白天睡觉:【你有意见?那你玩更刺激的啊^_^】 靠!池昼暗骂了一声。 陆深这是在身体力行告诉他,他们的“地下情”确实还有更刺激的玩法。 这招确实是够刺激了,一下让这场战争从线上再次回到了线下。 而且没有署名,也不会被人发现池昼是在跟陆深玩“地下情”——池昼不说的话,谁会知道呢? 只是压力给到了池昼这边。 不过幸好,王知宇他们只会以为是他的“女朋友”,而不会想到陆深。 “哦哦哦——”王知宇发出暧昧的起哄声,故意重复道,“给男朋友,男、朋、友、哦。” “弟妹这字漂亮啊,”王知宇拿着小纸条对着光一个劲地瞧,跟钻研稀罕古书似的,“一看就是清冷挂女神,可以啊昼儿。” “……” 池昼想象了一下所谓的“清冷挂女神”,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别尬吹。” “这怎么就尬吹?” “他才不是……女神,”池昼艰涩地把这两个字念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长得就一般吧,再好看能有我帅?” “再说这字好看?也就那样,明显写得不如我。” “总之就挺一般的。” 宿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交汇的眼神都表达了同样的一个意思:这他妈也能找到女朋友,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的傻兄弟,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着人女孩子的面说。”王知宇重重地拍着池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谈了恋爱就别这么直男癌,你胖哥都看不过去了。” “我他妈……” 池昼一时语塞,假如王知宇知道这个“清冷挂女神”就是陆深,说不定骂得比他还狠。 “……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当然是我说的对,我能骗你吗?”母胎单身的王知宇说起理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下回你直接夸人家漂亮就行了,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不漂亮也得说个‘有气质’,懂不懂。” “……” 陆深是漂亮还是有气质?池昼哪个词都不想说。 “哦,说起来,你有女朋友了,”王知宇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对门那狗比有女朋友了吗?” “你说陆深?” “废话,他们宿舍除了陆深都是歪瓜裂枣,还有谁能找到女朋友——当然了,我这意思不是夸陆深,陆深也不怎么样,比我们昼儿差远了。” 王知宇自顾自说了一堆,没注意到池昼的表情越来越微妙。 “——所以他有吗?” 池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说陆深算是他的“女朋友”,那他自己算不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池昼说一句话好像要用很大力气,他摸了摸鼻子,“应该……算没有吧。” “哈,我就知道。”王知宇大笑三声,“不枉我当年斥巨资赌你比陆深先脱单,这次要是不让郝文乐赔得只剩一条裤衩,我王知宇名字倒过来写。” 王知宇甚至积极地打开了课表。 “正好,明天下午的课。” 入学至今,王知宇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这么期待跟对门那些人见面。 9、蛋糕 次日下午。 池昼今天坐回了他们经常坐的位置。手上的红绳戴久了就麻木了,现在就算戴着它大摇大摆地坐在第一排,池昼也能面不改色装深沉了。可见脸皮是练出来的,就是不知道陆深这程度练了多久。 王知宇端坐在座位上,像个放哨的一样时刻关注门口动态,抻长脖子等着人来。 “你到底赌了什么?”许铭元好奇道。 “一架航模,”王知宇搓了搓手,“限量版。” 池昼先前对这个赌局毫不知情,一听赌注居然还不小,略微有点无语:“闲的?” “你不觉得摆明了是我赢面大吗?”王知宇说,“就陆深那样的,怎么可能比你先脱单?撑死就是你们俩一起寡四年。” 前半句话池昼倒是非常认同:“那他是比我差远了。” 话音刚落,就见陆深一行人走进了教室。 郝文乐也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他步子迈得很大,好像也很急切似的。他张望四周,一眼就看见了王知宇。 王知宇就在这等着他呢,掐着他过来的点,十分刻意地转头跟池昼说:“昼儿,你有女朋友了啊?” 一旁的陆深不经意间抬起眼帘,往池昼这边看了一眼。 池昼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郝文乐听出王知宇的潜台词,不甘示弱地扭头对陆深说:“陆哥,你这几天是都在跟女朋友发微信呢?” 王知宇瞪大眼睛,短暂休战,猛地凑过去小声问池昼:“草,他怎么也有?” 池昼依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麻木地说:“……不知道。” 王知宇见此计不通,又换了个方向较劲:“就我们昼儿女朋友吧,清冷挂女神,谁上来加微信都不理,追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大洋洲,但她就是独独喜欢昼儿一个。”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痴情又专一,还写得一手好字,这么好的女孩子上哪儿找啊。” 池昼从他们说“女朋友”三个字就开始身体僵硬了,他缓慢地转动脑袋,果不其然捕捉到了陆深投射过来的视线。 陆深把王知宇说的话听了个全,看他的神情,好似每个字都单独拎出来把玩了一番。 那眼神带着玩味,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池昼试图打断王知宇:“也不至于——” “昼儿你别说话,”王知宇压根不给他施法的机会,伸出一只胖手就把他摁下去了,“这不是直男癌的场合,你坐着听就行了。” 池昼:“……” 王知宇的语言向来浮夸,现下胜负欲作祟,更是把池昼那个未曾谋面的“女朋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池昼听得尴尬,又无法打断,只好低头看手机,盯着时间数秒,度秒如年地等着上课铃响。 郝文乐也不是吃素的,胜负欲被激发后,只会比王知宇更加浮夸:“你不知道?咱们嫂子人长得漂亮不必说,走到哪都是女神级别的,关键是脾气还特好,人见人爱,可爱得要命好吧。” 一串夸奖说得抑扬顿挫,不报名朗诵大赛简直屈才。 “再说了,要说痴情,那必须得是我们陆哥女朋友。嘘寒问暖,天天发微信,暖到心坎里,甜得没话说。” 而所谓的“嫂子”本尊此刻尴尬得快要升天了,这些天下来,池昼已经刷新了对陆深厚脸皮的认识,没想到陆深总能以一己之力突破他的认识。 ——陆深都他妈的在宿舍里说了什么东西啊。 偏偏这个时候郝文乐还问陆深:“陆哥,我说的对吧?” 池昼眼睁睁看着陆深这个不要脸的,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对。” 终于,上课铃声响起,将池昼解救于水火之中,他赶紧拽了拽王知宇:“行了胖子,上课。” 王知宇坐下的时候,还很不爽地小声跟池昼说:“离谱,你们怎么就同时有女朋友了?” 王知宇想想都觉得无语。 他想过池昼和陆深一起寡四年,但从来没想过池昼和陆深还能同时脱单。 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单身的时候像在较劲谁更寡,脱单的时候也要同步得像在较量一样? “他女朋友谁啊,吹得这么过,”王知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假的吧,我们学校哪有这号人。” “……” 池昼没回答,但手里的笔戳在书本上,洇开一大团浓黑的墨。 靠,他被陆深整到了。 他要想办法整回来。 - 晚上,陆深和舍友们一起回宿舍。 走到门口,他们看见宿舍门前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舍友们无所察觉,陆深却觉得这一幕多少有点眼熟。 他走上前去,提起那个精致的袋子。 意料之中,侧面的标签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出了陆深名字拼音。 “嫂子人缘是真的好,”郝文乐探头过来,他对陆深的“女朋友”从来都是无脑吹,“在咱们男生宿舍都找得着关系进来送礼,厉害啊。” 陆深不置可否,进门将袋子里装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块蜜桃乌龙千层。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小纸条压在蛋糕盒底下。 陆深抽出来看,上面是似曾相识的四个字: ——给男朋友。 “太会了,这就是要抓住人的心先抓住人的胃吗,”郝文乐在旁边挤眉弄眼地起哄,“这么温柔体贴?谁顶得住啊。” 陆深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纸条,没有着急吃,垂下眼睛,打量着那块蛋糕。 晶莹剔透的蜜桃酱平铺在千层蛋糕表面,洒了几片金箔和玫瑰花瓣,散发出浅淡的蜜桃乌龙的气息,清雅中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甜。 倒是挺会挑。 只有一个地方有点奇怪。 原本是三角形的蛋糕切件,三角尖端的地方却平白少了一小块,似乎是被人咬过一口。 陆深观察了一下,少的那一小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切面平整,不是被人用叉子挖走的,而是故意用刀切下来,伪造出了被咬过的假象。 陆深忽然福至心灵,手腕一转,捏着那张纸条翻了过来。 纸条翻到背面,还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嚣张的话。 ——我咬过了,男朋友不嫌弃吧? 潜台词显而易见:我、整、死、你。 陆深挑了挑眉。不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要再加多一笔,确实是很池昼的作风。 他慢条斯理地拆开附赠的蛋糕叉匙,轻轻舀了一块。 蜜桃乌龙的清甜在口中四溢开来。 没撒胡椒,没挤芥末,没加致死量的盐。 是一块正常的蛋糕。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那个小缺口,被“咬过”的地方。 可惜了。 一个小小的缺口,冲击力都是视觉上的,可没法让人尝出胡椒芥末盐的味道。 一点都不影响这块蜜桃乌龙千层整体的风味。 10、出头 池昼送完蛋糕就火速钻回了宿舍,明明是去送东西的,却做贼心虚似的。 回来之后他就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往门口看两眼。 像陆深这样的洁癖直男,被咬过一口的蛋糕尚且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一口还是他池昼咬的。 ……虽然他也没有真的咬就是了。 可惜隔着两扇宿舍门,他无法近距离观赏陆深被他整到的表情。 池昼转过头,又将目光落在手机上。 ——陆深怎么还不来微信找他? 他这样想着,顺手给陆深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试探他。 但陆深这次没有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狠了不想理他。 池昼等了一晚上也没如愿看见陆深吃瘪的模样,像极了咬了钩却没吃到饵的鱼。 第二天他见到陆深本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以去洗手间为由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他们在洗手池前一左一右地相遇了,是池昼刻意制造的“偶遇”。 池昼在洗手的时候故作不经意地问:“昨天怎么样?” 陆深关掉水龙头,从一旁抽出一张擦手纸,慢悠悠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水珠。 “蛋糕,”陆深终于开了口,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挑的?” 池昼斜眼看着陆深,挑衅问道:“如果不是我挑的,你就能好受点?” 陆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静静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池昼一字一顿地说,“就是我挑的。” 他秉持着气死陆深的理念,又补充道:“而且还是我咬的。” 说完,他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在如愿以偿地见到陆深脸上那一丝裂缝后,他哼着小曲儿迈着胜利的步伐离开了。 当天晚上,陆深终于回了池昼微信。 男朋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约会?】 池昼猜测陆深是坐不住了,被他整了个这么狠的,不整回来那还是陆深吗。 但池昼偏就不遂他意,装听不懂:【地下情约什么会,你不怕被发现?】 于是陆深换了个问法:【那什么时候偷.情?】 白天睡觉:【看我心情】 陆深又发过来一句:【你怕了?】 池昼在对话框里打下一句“谁怕了”,还没发送,陆深下一句又过来了。 男朋友:【你不是喜欢刺激?】 男朋友:【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刺激了?】 池昼一看就知道陆深又在给他下套。 他轻哼一声,一个字一个字打过去:【明天,老地方。】 谁怕谁啊。 - 池昼专门挑的是王知宇他们不在的时间去“约会”,确保万无一失。 他抱着十二分的警惕出了门,陆深刚被他整了一遭,想必今天会是一场硬仗。 路上,池昼打开手机,想先下手为强,给陆深发几句话gay一下他再说。 一打开微信,满屏的感叹号强势地闯进了他的视野。 王知宇:【昼儿!!!】 王知宇:【他妈的出大事了!!!】 王知宇:【翊宝好像要和那个傻逼打起来了!!!】 池昼脚步一顿。 白天睡觉:【在哪】 王知宇:【元元打工的那个酒吧】 王知宇:【他们有好几个人】 王知宇:【3=1,急急急】 池昼给陆深发了句“有事,下次”,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脚步一转,往反方向走了。 赶到的时候,张嘉翊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起因是张嘉翊和前男友狭路相逢,本来张嘉翊没想做什么,是对面先行挑衅,后面又扯出装gay的这位前男友早前有过女友,张嘉翊忍无可忍,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池昼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晕,所以他不爱打架。 但不爱打不是不会打,从小到大他都爱为朋友两肋插刀,遇到事的时候也会上去比划两下,一般都是速战速决,尽量在三招之内结束战局。 他们都是些歪瓜裂枣,战力不算高,奈何他们深谙人海战术,胜在人多,打起来战况很是胶着。 途中不知是谁先流了血,灯光一照,血的红色恰好就撞进池昼视线里。 池昼顿时难受起来,偏偏此人还用这只手来锁他喉,霎时间视觉嗅觉双重冲击,他有些顶不住。 池昼强忍着飞出一脚把人踹远了,才勉强将那血腥味驱散了些。 “胖子!我他妈……”池昼一阵眩晕,倒下去之前还说了句,“我要晕了!” 王知宇一听这话,屁股一怼把旁边那人撞开,赶紧跑到池昼这边来。 “昼儿你没事吧?!” 张嘉翊也清醒了点,顾不上这些傻逼了,径直跑到池昼身边。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对面那帮人一看有人晕了,直觉事态不妙,被人报上去挨个处分就不好了,赶紧溜之大吉。 王知宇大惊失色,一手紧紧地箍着池昼防止他倒地上。 “胖……”池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昼儿?”王知宇演苦情剧似的,箍着池昼的手臂又紧了紧,耳朵凑近了去听,“昼儿你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把手拿开……!” 王知宇低头一看,原来他的手刚刚被尖锐物划到了,这会儿正在流血,伤口不深,但看起来多少有点吓人。 池昼强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成功,头一歪就彻底倒了。 - 池昼醒来时闻到一股消毒水味,得知自己在哪里之后,他又迅速把眼睛闭了回去。 “昼儿?”王知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昼,好不容易看见他睁眼,结果下一秒又看见他闭眼了,“昼儿!” “昼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王知宇慌忙站起来,打算去找医生。 池昼只好重新睁开眼:“……没事。” 他只是觉得太他妈丢人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因为同样的理由二进宫了。 “没事就好,你可吓死我了。”王知宇说,“你早说你这毛病这么严重……下回你还是在边上当啦啦队吧。” 池昼:“……没我你们能赢?” 王知宇默然片刻,问:“我们那叫赢吗?” “你管呢?”池昼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是他们先跑的。” 虽然那帮人是看见他晕了,怕摊上事才跑的。 “……有道理。”王知宇夸了一句,“牛逼。” 池昼不客气地收下这声夸奖:“那必须。” “哦对了,你有咱弟妹联系方式不,”王知宇想起来这茬,“跟她说一声,让她来看看你?” “……不用。” 这副丢人样给舍友看看就行了,给陆深看?他岂不是会被嘲笑到死。 “怎么不用?”王知宇怂恿他,“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增进感情。” “没必要,”池昼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缴费没,差不多可以走了。” 他刚一沾地,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人。 池昼还没完全站起来,看见来人之后又有点僵硬地坐了回去。 靠,他那“女朋友”还真来了。 王知宇看见陆深,倒是没往别处想。他第一反应是先倒吸一口凉气,张大嘴不敢置信地说:“辅导员已经知道了?这么快?” “他不知道。”陆深回答着王知宇,目光却落在池昼身上,“我是路过。” 池昼也抬起头看他,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陆深的眼神犹如一潭深湖,表面看似平静,下面却不知道有多深。 王知宇松了一口气,又警惕地说:“你想干吗?虽然昼儿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步三喘气——但他胖哥我还在这呢。” 池昼听王知宇说的那一串形容词,说得他像林黛玉一样。他用力咳了两声,然后说:“胖哥,你先去帮我缴费,等会儿我们回去。” 王知宇不怎么放心:“真能行?” “没事。”池昼坚持说,“你去吧。” “行吧,”王知宇撇撇嘴,又补充一句,“不行你就晕啊。” “……” 真把这当成他的必杀技了吗。 王知宇出去后,池昼才转向陆深,挑眉问:“你怎么在这?” 陆深将这个问题反问回去:“你又为什么在这?” 陆深本来不知道池昼突然有事是要去干什么,他是听见有人说校外有学生打起来了,还晕了一个,而且跟上回那个被卡车撞的好像是同一个。 他的目光缓慢移动着,将池昼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跟人打架?”陆深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打到进医院?” 池昼死要面子,嘴硬不承认:“——我能这么菜?我是太久没比划,累到了。” 陆深抬眼看他:“他们也进医院了?” “他们——”池昼心说陆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信口扯谎,“他们是没来得及。” “毕竟我一出手他们就全跑了,”池昼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弱,专门强调道,“落荒而逃。” “跟别人就这么能耐。”陆深的声音有点低,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怎么不跟我打架?” 池昼听着奇怪,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架?” 他是帮朋友撑场面,又不是打架狂。 他是讨厌陆深没错,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跟陆深打一架。 “再说了,你不是我男朋友吗?”池昼顺手给陆深挖了个坑,“难道说我们以前会打架?” 陆深的视线直直望进他眼睛里,缓慢地道:“还没想起来?” 池昼警惕一切陆深发起的诱导认输行为,当即说道:“当然没有,失忆哪有这么快好。” 陆深点点头:“行。” “你怎样?” 池昼不明所以。 难道说陆深现在是准备跟他摊牌然后打一架? 池昼捉摸不透陆深的心思,他们针锋相对的时间很长,但陆深也从来没跟他打过架。 不过陆深想摊牌是件好事,说明陆深终于忍不了了要认输了! “不怎样。” “我不会跟你打架。”陆深下一句话就无情打破了池昼的幻想,“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池昼皮笑肉不笑:“那你真好。” - 这一架打得不明不白,恩怨也没有彻底了结。 王知宇在宿舍练了一晚上的拳,说是下次一定以一当十,弄得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进军少林寺。 可惜他这拳第一式都没练完,堪堪半天过去,事情就迎来了转机。 “绝了,要不怎么说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恶人自有恶人磨啊。”王知宇特别有文化地说了一串风牛马不相及的俗语,他一屁股坐下来,跟说相声似的,“你们猜怎么着?那傻逼出门被人揍了!” 池昼随口问道:“被谁?” “不知道谁,可能他们学校的吧。”王知宇哼了一声,“这傻逼一看就是到处惹事的,结多几个仇家不奇怪。” “那兄弟真是个神人,”王知宇已经单方面跟那位不知名的勇士称兄道弟了,“上回那些傻逼跑得太快了,赔偿金还是咱们翊宝出的,这兄弟一出手,直接让他们把钱都吐出来了。” 池昼跟着拍了拍手,称赞道:“厉害。” 张嘉翊有气无力地问:“那傻逼怎么样了?” “翊宝,你还关心他?” 张嘉翊“呸”了一声,“我想知道他死了没。” “那不至于,应该还是个能喘气的活物。”王知宇拍了拍张嘉翊的肩膀,点了几下手机,往他眼前一竖,“不过那兄弟是个狠人,专门给他留了张照片出道。刚传出来的,还很新鲜,你看看。” 张嘉翊凑过去看了一眼,乐了:“行啊,有两下子。” 照片在他们几个人当中传阅点评了一番,像神丹妙药一样,让昨天参与战斗的每个人的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尤其是池昼,打个架还晕进医院了,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傻逼。 现在一看照片,池昼从内到外都舒爽了。 王知宇说的没错,这兄弟真是个神人。 过了一会儿,陆深他们走进教室。 陆深还是往常那副模样,周身气质却好像比平常更冷一些,他像一尊冰冷的瓷器,刷上一层不平易近人的釉质,折射出的光泽都透着冷意。 陆深自顾自地坐在了池昼前面。 鉴于他们“地下情”的关系,池昼不会跟陆深打招呼,同样的陆深也不会。 虽然平时也这样,但池昼莫名觉得陆深今天有点不一样。 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几乎开到了十米远,连舍友都不太敢跟他搭话。 开始上课后,嬉闹的教室安静下来。老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穿透教室的每个角落,同学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讲台之上,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 陆深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一支笔,灵巧而随意地转着,凸出的腕骨恰好在灯下,将他的手衬得冷白,宛若艺术品。 他似乎没在听课,却也不知在想什么。 池昼习惯性地注视着他的手腕,突然发现哪里不太对。 ……好像少了点什么。 池昼定睛一看。 不是错觉,陆深手腕上的红绳真的不见了。 陆深把红绳摘下来了? 池昼忍不住在课间的时候又制造了一个“洗手间偶遇”。 “你这个,”池昼抬起自己的手腕,指了指上面那条红绳,“去哪了?” 陆深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说呢?” 池昼莫名其妙,说:“我怎么知道?” 陆深言简意赅地说:“断了。” “断了?”池昼扯了扯自己手上那根,细是细了点,但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断。 他狐疑地问:“怎么断的?” 陆深撩起眼皮看了池昼一眼。 “打架。” 11、怪异 后半节课,池昼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陆深竟然也会打架? 认识陆深这么多年,池昼从没见过陆深打架。 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好学生,纯粹是因为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停留在浅层,无所谓结仇,也没什么值得他动手的。 池昼只记得石头说的那个被陆深掀出去了的人,是因为他藏了陆深很多东西。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 池昼实在好奇,拿起手机就给陆深发了一条消息。 白天睡觉:【你为什么打架啊】 陆深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池昼一条消息过去,屏幕瞬间亮起。 上课时间,池昼没指望陆深能马上回,但他没想到陆深在屏幕亮光熄灭之前,将手机拿了起来。 池昼等了几秒,果不其然收到了一条来自陆深的回复:【你不是都看见了?】 池昼没太明白,看见什么? 陆深又发了四个字过来,看似轻描淡写:【红绳断了。】 其实陆深是专门去了一趟,但他本来没打算弄得那么声势浩大,毕竟下午还要回来上课,不好收拾。 可那人眉毛下面的那双眼睛确实就是个摆设,打架过程中毫无眼力见地抓住陆深的手,抓不住就拽陆深手上那条红绳,一来二去,红绳不堪重负,就这么壮烈牺牲了。 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陆深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弯腰捡起地上断裂的红绳,放进自己口袋里。 然后一步一步走近,一点点地将那人的头摁下去,声音冷若冰霜,听得让人胆寒:“他晕一次,你晕一次。” 如此种种,最后发出去的只有简简单单的“红绳断了”四个字。 池昼琢磨着这四个字,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什么人抱着什么心思,才会碰到陆深手腕上那条破红绳啊?这么一想,陆深多半是又遇见那种喜欢男人的变态了。 之前那个藏陆深东西的人都被掀飞了,这傻逼竟敢直接来碰这位洁癖先生的手,那不是找死吗? 白天睡觉:【他碰你手了?】 陆深身上的寒气微不可见地驱散了一些,他慢悠悠地回道:【他碰我拳头了。】 池昼:“……” 该说不愧是陆深吗?逮着机会就要在他面前装一把。 白天睡觉:【那你没事吧?】 池昼发完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看起来就像他很关心陆深似的。于是他把这句话撤回了,又重新发了个问句过去:【你没输吧?】 男朋友:【撤回什么?】 白天睡觉:【打错字了】 对他的问题,陆深简单回了两个字:【还行。】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没进医院。】 池昼:“……” ……说得好像他是被人打进医院的一样! 池昼脸上挂不住,盯着这行话足足看了十秒,各种中国话在脑海中轮了一遍,最后凝聚成了精简有力的一句话:狗比陆深! 池昼发了个老年人微笑表情过去。 郝文乐大抵是没见过陆深在课上跟人发微信,歪头斜了一眼,刚好瞥见池昼用来恶心陆深的那个黏腻备注。 他放低音量,跟陆深说:“陆哥,在跟咱嫂子聊天啊?” 虽说郝文乐刻意放低了音量,但池昼就坐在他们后面一排,这个音量的效果就跟“大声密谋”差不多,他简直是听得一清二楚。 池昼听见陆深“嗯”了一声。 然而这个问题竟然还没有结束,郝文乐又接着揶揄道:“亲亲宝贝哦?” 陆深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传进池昼耳朵里:“他改的。” “那他那里你叫什么?” 陆深顿了顿,回了三个字:“男朋友。” “哇哦。” 陆深从来都是一副不喜欢人类的模样,以至于舍友们一直想象不出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一看,好像跟正常人也差不多。 会上课偷偷跟人发微信,也会互相取腻歪的备注。 郝文乐一副“嗑到了”的表情,感叹道:“陆哥,你跟嫂子感情真好啊。” 池昼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尴尬得不行。 幸好陆深后脑勺没长眼睛,看不到他现在的僵硬表情。 郝文乐一定想不到,那位跟陆深感情很好的“嫂子”,就坐在他的正后方。 池昼都能听到的对话,旁边的王知宇自然也听到了。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攀比心理,扭头就问池昼:“昼儿,你跟你女朋友的备注是什么?” 池昼冷不防被王知宇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莫名有点心虚。 他含糊地回答道:“就名字。” “真的就名字?”王知宇瞪大眼睛,“乖乖,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直男啊。” “弄那么花里胡哨干吗?”池昼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叫什么亲亲宝贝你不嫌腻吗,谁闲得没事取这种备注。” 王知宇哑口无言,只拍了拍池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女神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就在这时,陆深下一条消息发过来了,重复了一遍王知宇的话:【真的就名字?】 池昼注视着陆深对话框上硕大的“男朋友”三个字,无比想把备注改回名字,但他又不想就这么认输。 开玩笑,陆深不会以为他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认输吧? 白天睡觉:【怎么会呢?一直是男朋友哒[/害羞]】 每当他想恶心陆深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可爱语气,他自己在心里默念的时候,配音就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调子。 时间长了,陆深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可爱已经接受良好,再怎么突然都能面不改色地看完并处变不惊了。 男朋友:【你欠我一个约会,什么时候还?】 他专门强调道:【你昨天没来。】 池昼看到“约会”两个字就头痛,他昨天好不容易挑了个大家都不在的时间,谁能想到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架失约了。 一旁的王知宇看了看在跟女朋友聊天的池昼,又看了看同样在跟女朋友聊天的陆深。 王知宇隐隐觉得有点怪异。 他们为什么一前一后那样发微信……? 看起来就好像在跟对方聊天一样。 某种直觉涌上心头,王知宇还没来得及抓住仔细探究,下一秒就看见了让他更震惊的画面。 池昼的聊天界面最上方的备注,根本不是什么名字。 ——那上面分明标着“男朋友”三个字! - “男朋友”。 王知宇直觉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又无法宣之于口,回到宿舍就一直背着手来回踱步,像一个为儿女未来发愁的老父亲。 回想池昼被逮住的那天,其实他并没有明说对象是“女朋友”。 ——谁说谈恋爱了对象就一定是女孩子呢? 另外两个舍友被他绕得头晕,问:“你一直在那走什么呢?” 王知宇一脸沉痛,“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会被吓到。” 他突然凑过去问他们俩:“你们说……昼儿有可能是弯的吗?” 许铭元被他这个问题吓到:“怎么可能?” “当然没可能。”全宿舍唯一一盘蚊香,张嘉翊同学摆了摆手,“你看他跟我一样吗?”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池昼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弯的特质,比钢管还直。今天之前,王知宇一直坚定地认为,就算他王知宇弯了,池昼都不可能弯。 不,不仅如此。就算对门那个陆深弯了,都轮不到池昼弯啊! “但是我看见……”王知宇迟疑地说,“昼儿在跟一个备注是‘男朋友’的人聊天。” 许铭元有点懵:“什么朋友?” “男朋友。”王知宇重复了一遍。 张嘉翊试探性地提供了一条新思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人的微信名就叫‘男朋友’?” “谁会给自己取名叫‘男朋友’啊,”王知宇嫌弃地往张嘉翊脑袋上来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穿透他的天灵盖,将他神奇的脑回路捋回正常顺序,“而且昼儿加人微信都会改备注的。” 许铭元疑惑道:“你真没看错?” 王知宇笃定地说:“我戴着眼镜的,绝对没看错。” “这……” “说起来你们没觉得奇怪吗?平时昼儿身边别说是女生,就算是雌性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王知宇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他有女朋友了,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 “而且,前段时间吧,”分析的间隙,王知宇又想起来一件小事,“有天晚上我听见昼儿那边有声音,反正是个男的在跟他说‘晚安’,昼儿当时说是网上的主播。” “但我现在一想,昼儿从来不看乱七八糟的直播啊。” 说完,他们三个互相交换视线,在一片静默中认同了王知宇的观点。 “难怪他那天说‘我不知道怎么说’。”王知宇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一定都自己憋在心里,本来就快憋坏了,还得应付我们。”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装不知道吧。” - 池昼这两天总觉得他的舍友有点奇怪。 以前王知宇最喜欢打听他和“女朋友”的事,这两天却闭口不谈了,就算有时抑制不住突然讲到,也会很突兀地断开这个话题,转移到别处去。 王知宇突然不把那位子虚乌有的“清冷挂女神”挂在嘴边了,就连郝文乐当着他们面说陆深女朋友的时候,王知宇那攀比心理像是已经死了一样,假装没听到。 池昼对这样的王知宇感到非常不习惯。 别说是池昼,郝文乐都感觉出来了。 “陆哥,”郝文乐八卦地问道,“池昼是不是和他那个女朋友分手了?” 他们两个宿舍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明明陆深和池昼关系水火不容,但一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自动自觉地去问另一方。 陆深正在草稿纸上列式计算,闻言,思路霎时断开了。 他轻轻搁下笔,问道:“怎么说。” “王知宇这两天都不提他那个女朋友了,”郝文乐耸了耸肩,“存在感这么低,只能是分了啊。” 说完,郝文乐自顾自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恋爱谈得真不长久,我就说什么鬼‘清冷挂女神’一点都不靠谱吧。” 陆深眸色变深了些,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 “存在感低?” 14、距离 新的教学周,池昼课表上多出一门公选课。 学校有学分要求,公选课是每个人都要选的,具体课程全校学生自由选择,大一到大四都可以选。 然而学校选课系统稀烂,选课当天不出意外地崩了,转了好几个小时都进不去。 而池昼是其中最倒霉的那一批,有的人好歹在最后关头进去了捡了点别人挑剩下的课,他是进去之后什么都没了,想捡都没法捡。 后来他去教务处找老师,教务处的老师给其中一门课加多了一个名额,不由分说地把他塞了进去。 他这门课叫“实用英汉翻译”,名字再高端,说白了还是他最烦的英语课。 上课时间还是早上八点,简直是烦上加烦。 池昼顶着一副没睡醒的臭脸,踩着点走进了教室。 这个点高中生已经早读完做完早操了,大学生还处于没睡醒的升仙状态,教室里哈欠连天,池昼乍一看过去,看不出来谁是真心想选这门课的,似乎都是跟他一样被发配边疆的可怜人。 教室里的同学们全都挤在最后几排,前几排空空荡荡,仿佛是给幽灵留的座。 最后几排还剩零星几个位置,都是那种左右都有人的单人座。 池昼无所谓地走到最后一排,指指其中一个座位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你坐吧。” 池昼侧身进去,坐了下来。 英语课无聊也是无聊,池昼顺手在网上复制了一条比较恶心的早安消息给陆深发了过去。 陆深是为数不多的健康作息大学生,即使早上没课,八点钟也已经醒了。 但他比较惊讶于池昼竟然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认识这么多年,陆深也很懂池昼,他知道池昼一定不是自然醒的。 能让他早起的理由就只有上课,但这一点也值得怀疑:【你会选早八的课?】 池昼看到那个“选”字就是一阵心痛,但对比已经早起的陆深,池昼不想显得自己很爱睡觉,好像在比谁爱学习似的。而且他也懒得跟陆深解释,倒霉得过分,都有点好笑了。 于是他就只回了个“嗯”。 然后他又问陆深:【你没课?】 他就相当于说了一句废话,他们是一个专嗯业的,池昼当然知道陆深没有课。 池昼决定狠狠浪费陆深的时间:【你要这么闲不如来陪我上课】 怕陆深不来,他还专门加上了一句:【我看其他情侣都是一起上课的】 既然他们也是一对“情侣”,就应该同甘共苦才对。 池昼说完,就按下了锁屏键,抬起头来。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讲课,打开的ppt是最朴素的白底黑字,满屏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看着都让人头痛。 这老师他还很熟,是他大学英语那门课的老师。 一样的毫无波澜的平静语调,一样的让人昏昏欲睡的课堂氛围,而且又是早八这种时间,池昼像只狐獴一样开始打盹钓鱼,很努力抻长脖子让自己不要因为太过安逸而迅速入睡。 就在这时,刚刚给他让座的旁边的那个人没忍住笑了,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池昼强撑着打起精神,有点迟缓地转过头去看他。 “学长,你不记得我了?” 池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露出一丝迷茫,他不算是那种特别脸盲的人,但他是真不记得在哪见过这个人。 听他喊“学长”,池昼顺理成章地推测他应该是哪一个学弟,但他最近并没有认识什么学弟。 池昼疑惑地说:“我们认识?” “那天社团纳新。”那人笑了笑,“你教我飞无人机来着。” 池昼“哦”了一声,说:“不好意思,那天人太多了。” 他是真不记得这是哪一个了,当天来的人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而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加入了航协,池昼也就没有费心去记。 “我加入了航协,”那人小声地跟池昼说,“但是这几天的活动都没有看见学长你。” “这几天我都有事,就没去。”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在和陆深“约会”罢了。在他没去社团活动的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甚至都已经从地下情转移到地上情了。 池昼不知道怎么跟外人解释这一段源自较量的关系,也懒得想借口说他最近都有什么事,只希望此人有点分寸感,不要再接着问下去。 幸好此人还挺有边界感,没有再继续打听池昼的私事,转而将话题转移向了这几天的社团活动,跟池昼聊起了他最近跟佳佳他们学无人机的一些事情。 说起航协,来到池昼熟悉的领域,池昼才开始精神了一些。 学弟其实挺会聊天,顺着无人机这个话题接着跟池昼聊,尽管此人对无人机还是一个门外汉刚摸到门槛的阶段,但他说的东西还是比无聊的英语有意思多了。 反正这课也听不下去,池昼就跟这个学弟聊天。 他们的话题几经辗转,后来也不局限于无人机了。 聊天过程中,池昼得知学弟捡到这门课不是因为他倒霉,纯粹是他忘了有选课这回事,到选课系统关闭了才想起来,最后不出意外地也被发配边疆了。 “这你也能忘?” 池昼想起来张嘉翊大一的时候也干过这等迷糊事,当时还跟王知宇他们一起笑了很久,没想到张嘉翊竟然并不孤独,世界上还有跟他一样迷糊的。 “没办法,我当时在外面玩嘛。” 最后上半节课快下课了,池昼突然想起来还没问人家名字,顺便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原听澜。” 下课铃响起,他的声音恰好被铃声盖过。 学弟在笔袋里摸出一小沓便签纸,撕了一张下来,提起笔将自己的名字规规整整地在上面写下来。 然后将那张小纸条递到池昼面前。 池昼接过那张小纸条,看了一眼,顺手将它揣进了兜里。 陆深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其实陆深早就来了,只是里面在上课,所以他在外面等着,等下课了才从后门走进教室。 池昼左边是原听澜,右边是一位不认识的同学。 他走到池昼右边的那个位置。 “同学你好,我可以跟你换个位吗?” 那同学本想拒绝,可抬眼一看来人是谁,霎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啊,好的。” 那可是陆深啊。 池昼冷不防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连忙回过头去,见是陆深,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深谢过那位同学,优雅从容地坐了下来,“不是你让我过来陪你上课?” 陆深一来,池昼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还用我说?”池昼就是要将陆深恶心到底,“这是你应该做的。” 原听澜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瞧,他有一点看不透这两个人的关系,池昼上来就问“你怎么来了”,可以看出两个人应该是很熟稔的。 但他们又好像不是朋友关系,更不像是情侣,介于亲密与不亲密之间,好像哪种关系都沾一点,但是又哪种关系都不是。 原听澜好奇地问:“学长,你们是同学?” 池昼说:“我们不同班。” 陆深眯起眼睛打量着原听澜,等到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他身上,他才收起目光,微笑着说了一句:“你好,陆深。” 原听澜听着这个名字耳熟,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陆深来了之后,池昼就没有多少跟旁人交谈的心思了。 没办法,陆深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池昼跟原听澜聊天的时候,陆深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但就是让池昼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陆深一直杵在那儿,横插在他和学弟之间。 课间那短短的十分钟过得很快,上课铃再次响起,老师开始评讲上节课下课前让同学们做的题,教室再一次陷入了那种昏昏欲睡的昏沉氛围之中。 老师也觉得气氛有点死气沉沉,于是就打算叫几个人起来一个一个回答问题。 原听澜凑过来看了看池昼的书,看了一眼更加绝望了——池昼书上的答案完美地避开了正确答案,一看就是乱选一气的。 他一眼就看出池昼的错误答案,指了指其中一个“c”,“学长,你英语好像不太好。” “……还好吧,”池昼说,“我说中国话比较六。” 原听澜被他逗笑,把自己的书摊过去,“我来之前写了一点,你抄我的吧,万一等一下老师点到你了。我刚高考完没多久,应该稍微比你厉害一点。” 池昼求之不得,欣然同意,拿起笔就打算照着写。 然而他的笔扑了个空,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陆深突然将他的书本往自己那边挪过去了一半。 池昼只好跟着将身体挪过去一点,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 陆深给出的理由非常正当:“我没书,怎么上课?” ……说得好像陆深真的是来上课的一样。 池昼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就见陆深慢条斯理地将书本翻过去一页,“已经讲到这一页了。” “……” 池昼抬头看了一眼老师正在播放的ppt,还真是陆深说的那样,老师已经讲到翻页的地方了。 他顺便提醒了原听澜一句:“翻页了。” 老师正点了个人起来回答问题,池昼顾不上和陆深吵,赶紧将注意力全都放到课本中的题目上。 可不会还是不会,池昼看到那些英语题就头大。 “你不是来上课?”池昼是不会在陆深面前示弱承认自己不会的,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写啊,好学生。” 还故作勉为其难地说道:“我的书借你了。” 陆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向他伸出手:“笔。” 池昼将自己手里的那支笔塞到他手上,像个监工似的,“快点写。” 陆深做题特别快,几乎是只看一眼就知道答案,提笔就写,没有丝毫犹豫。 池昼看得怀疑人生了:“你不是乱写的吧?” 陆深停下手,转过头问:“那你觉得哪个错了。” 池昼心说我怎么知道,却又信不过陆深,伸手随便指了一题:“这题为什么选a?” “你看错了,”陆深将书本往池昼那边挪回去一点,指着题号前的字母“b”说:“我选的是b,上一题才是a。” 陆深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你离那么远,看得到题?” 池昼下意识地就想逞口舌之快:“还要怎么近,你要不让我坐在你腿上?” 陆深挑了挑眉。 讲台上的老师突然觉得挨个点名有一点慢,于是随手指了一列:“这一列按顺序回答。” 指的刚好是池昼这一列。 看见陆深表情微妙,池昼心知自己是整到他了,但眼下情况危急,他也顾不得高兴,撞了撞陆深的胳膊,“行了,你快点写。” “嗯,我要乱写了。” 陆深提起笔又接着往下写。 池昼算了算,算出自己会轮到哪道题,指着那题对陆深说:“先写这道大题。” 有了刚刚那个小插曲,池昼作为一个合格的监工,不必陆深多说,他就自动自觉地往陆深那边又靠过去了一些,眼神炙热得好像要把那些题烫熟,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防止陆深搞小动作。 原本三个人之间的距离是相等的,这样一来,池昼与陆深之间的距离就被缩短,而与原听澜之间的距离就自然而然地拉长了。 池昼完全没有发现,他一心扑在英语题上,指着其中一个单词问:“这个怎么读,他等会儿要叫到我了。” 陆深从善如流地念了一遍:“enthusiastic.” 池昼乍一听没记住,让他又重复了一遍。 于是陆深就面对着他,把口型清清楚楚地做给他看:“en-thu-sia-stic.” 池昼瞎几把跟着念了一下,忍不住吐槽:“什么鬼单词。” “你是没看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深这会儿才缓慢地开口,报刚刚的仇,“要不坐我腿上?” “……” “滚!” 15、撒娇 池昼用三十秒速成的塑料英语勉强解除了危机,如释重负地坐下来。 刚坐下来,就听见左边传来一声极有存在感的轻笑。 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位,池昼面不改色地在桌底下踩了此人一脚。 本来是想整陆深的,现在看来,反倒是他被人看了笑话。 唯一占到的一点嘴上便宜,都被陆深报复回来了。 不仅如此,课上到现在,池昼发觉陆深脸上没有一点困意,甚至连早八被人拉来上课浪费时间的不悦都没有。 提问环节过去,老师开始讲解别的知识,池昼松了口气,知道这节课应该不会再有提问了。这个老师是他们大英课的老师,池昼清楚她的习惯。 课本依然摆在他和陆深中间,陆深一只手按着左侧的书页,半边身子倾斜着,好像在看书,又好像不是。 就这么个姿势,陆深竟然能保持这么久还不困。 池昼以为他在发呆,想把书抽回来挪回原位,可没想到,陆深手上用了点力按住书本,抬眼问:“干什么?” 最后池昼被迫跟陆深挨在一起坐了整整一节课,本来池昼还很困,看着陆深云淡风轻的那张脸直接失眠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池昼正想找个借口发难,就见准备走出门口的英语老师又倒了回来,来到他面前。 “池昼,你竟然会选我这门课?但我看你平时也不爱学英语……”老师顿了顿,“不会是被教学秘书发配到这儿的吧。” “我确实没抢到别的课。”池昼摸了摸鼻子,惊讶于老师竟然可以如此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您记得我?” “我们有孽缘啊,每次都教到有你的班。”老师是半开玩笑,半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每到期末就你最难捞,能不印象深刻吗。” 池昼听得有点脸红,陆深还在旁边,他试图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没有这么夸张吧老师。” “夸张?那你上次四级多少分?” 池昼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过问英语成绩,深谙模棱两可之道:“就差不多几百分。” 老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是三开头吧?” 陆深就在旁边看着,不止陆深,原听澜也还没走。 池昼碍于面子,更加闪烁其词:“……差不多。” 老师完全看破了他的话术:“原来还没有三开头。” “你得上点心啊。既然分到这门课就好好上吧,提升一下也好。”老师强调说,“我们学校可是没过四级毕不了业的。” 人们常说高考是一个人的英语巅峰时刻,池昼毕生的英语巅峰确实也就是那个时候了。 事实上池昼高中英语也不怎么样,能考上这所大学纯粹是当时走了狗屎运,恰巧英语的题目不那么难,选择题蒙对了许多道,考出了一个不那么拉后腿的分数,成功被这所重点大学录取了。 然而高考时的狗屎运再也没能复现,池昼第一次考四级就原形毕露了,考出了惨不忍睹的二三百分,发成绩单的时候被公开处刑。 过段时间又有四级考试,池昼也报了名,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去送钱做慈善的。 “四级越拖到后面越难过,你这两个月还是多学一点,实在不行找个人给你补一下,争取这次过了。” 池昼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 他也很想过四级,奈何身上中国基因太强大,他也很绝望啊。 等老师走了,旁边一直没走的原听澜开了口:“学长,我下半年也要考四级。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复习。” 池昼有点困惑:“你也用复习?” 虽然原听澜是忘记选课被发配过来的,但他和池昼有着本质不同。且不说原听澜刚高考完没多久,英语底子还在,而且池昼可以看得出来,原听澜英语不差,刚刚课上的题他写的大半都是对的。 “当然了。”原听澜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想考高一点。” “要是学长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原听澜十分贴心地照顾了池昼的脸面,“我教学长英语,就当是之前教我飞无人机的答谢。” 虽然原听澜只是学弟,但这水平教池昼实在是绰绰有余了,毕竟他只是想过四级而已。 池昼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他又有那么一点学长包袱,不太好表现出来。 “还是算了,”池昼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绝道,“我英语是真的烂,你应该受不了。” 池昼说后半句的时候往陆深这边扫了一眼,陆深懒散地站在旁边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好像也没认真听原听澜在说什么。 只有在听到池昼后半句话的时候,他才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算是给了点反应。 池昼当他是在嘲弄自己的英语水平,当即有点不爽——虽然这确实是池昼心里承认的,陆深唯一一项可以碾压他的项目。 原听澜看着他们俩在空气中不知不觉完成了一次碰撞,轻咳一声打断了这种难以融入的交流。他对池昼说:“对了学长,我们加个微信吧。” 接下来一个学期都要坐在一间教室上选修,怎么说也算半个熟人了,池昼没理由拒绝,加个微信也没什么好忸怩的。 原听澜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你扫我吧。” 池昼拿出手机扫了码。 陆深敲击桌面的手指忽而停顿,原本松散的站姿稍稍又拔直了些。他终于将视线投射到原听澜身上,极其微小地皱了皱眉。 原听澜点下“同意”,亲眼看着那句“我们已经是好友啦,现在开始聊天吧”在对话框里弹出来,这才将手机收起来。 “有问题可以问我哦。我等会儿还有课,先走了。” 这回总算是闲杂人等都彻底退散了,池昼直接无缝衔接刚刚一下课他就想做的事——找茬,问陆深:“你刚刚那什么表情?” “笑啊。” “你笑什么?” 陆深稍稍停顿几秒,才慢悠悠地说:“可能是笑他想教你英语。” 短短一句话,嘲讽了两个人,甚至让人有点弄不清楚他这句话的侧重点是嘲讽谁。 陆深不等池昼琢磨透,就收拾好东西往门外走。 他走得很慢,快到门边的时候池昼还没跟上来,他回过头:“你不走?” 池昼反问道:“你这就走了?” “不然?”陆深撩起眼皮,奇怪地说,“留在这给你补英语吗,我又不是菩萨。” 说到这个,他们之间还有一段不怎么美妙的共同回忆。 高中有段时间他们的班主任弄了个学习互助小组,冤家路窄,池昼刚刚好就跟陆深在一个组里。 他们俩一碰头,互助小组就成了互整小组。 陆深不爱搭理人,池昼就偏要找借口过去搭话,拿着自己稀烂的英语试卷过去问东问西,或者直接拿陆深当词典用,但他也不是真心想学好英语,纯粹是找个由头烦死陆深。 “互助小组就是互帮互助,你教我一下怎么了?” 池昼特别有毅力地烦了陆深两个星期,陆深被他烦了两个星期,但池昼有正当理由,他也不好说什么。后来还是老师觉得这个制度整体上没什么成效,渐渐地就废除了。 可也就是这两个星期,让池昼有了重大发现。经过他的仔细观察,他确信陆深不喜欢被人缠着问问题。 池昼记英语单词不行,记陆深讨厌什么倒是很在行。 …… 池昼走快两步跟上陆深,并排走出教室。他抬头看着艳阳天,忽然很用力地叹了口气。 他很刻意地问:“两个月能过四级吗?” “不知道,”陆深扫一眼就知道池昼又想打什么算盘,但他也没拆穿,以静制动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裸考过的。” “哦,这么厉害。”池昼敷衍地夸赞了一句。 然后顺理成章抛出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你也教教我行不行。” 陆深故意停顿了两秒,才接着往下说:“我刚刚不是说了?我又不是菩——” 话没说完,池昼就发动了胡搅蛮缠的技能。 “你帮帮我嘛。” 虽然目的相同,但池昼这次和高中时惯用的招数明显不同。 他是披着一身gay皮来的。 陆深停下脚步,动作稍显急促,在惯性作用下稍微往前倾倒了一下。 池昼在微信上恶心陆深也经常会用这种语气,后面还要带上一个略显荡漾的波浪号“~”,偶尔再阴阳怪气一点还会用上可爱的语气助词。 但池昼还是第一次当面跟陆深这样说话。 他本意只是顺便gay一下,可是好像有点超常发挥了。 不知不觉带了点撒娇的意思,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有点gay了。 陆深只短暂地停了几秒,就重新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了,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池昼本来觉得自己gay过头了,现在一看陆深反应,又觉得他gay得刚刚好。 效果拔群,他看得清清楚楚,刚刚陆深分明就是慌了。 池昼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你帮不帮?” “你还用我教?”那一瞬间的慌乱仿佛是池昼的错觉,陆深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漫不经心地说,“刚刚不是有人上赶着来。” “那怎么一样,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我就想你教,”池昼故技重施,专门提了一口气,故意拖长语调,“好不好嘛,男朋友。” 池昼这次说得比上次还顺口,撒娇意味更浓厚,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我好他妈gay”。 见陆深没回答,池昼微微昂起下巴,多少有那么一点得意。 要论整人,那还得是他池昼技高一筹。 陆深注视着池昼,眼神愈发幽深。 许久,他才哑声说了一个字:“好。” “男朋友教你。” 他也拖长了语调,尾音仿佛带着钩子,听在耳朵里,莫名能让人听出纵容的意味。 明明是很普通的几个字,却好像……被陆深说得有点gay。 池昼:“……” 差点就让陆深这狗比扳回一城。 池昼在心里“呵呵”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再gay多了一句: “——我男朋友最好啦!” 17、送水 陆深说话算话,给池昼短暂地放了两天假。 刚好这两天是周末,池昼没课,又不用学英语,身心都得到了解脱。 “啧,表白墙改名陆深墙算了,”王知宇坐在位置上玩手机,“陆深打个篮球也要汇报一下,跟明星行程似的。” 表白墙:【有人知道现在化药和金融几比几了吗?[图片]】 配图是放大的比赛记分牌,但记分牌仅仅是这张照片的前景,焦点在后面——记分牌背对着的那个球场上,陆深的身影恰好在镜头前晃过,向后飞去的衣服勾勒出风的形状。 【看不清,这图拍得有点糊啊,我指的是人】 【比赛?什么比赛?我只知道站在化药这边看隔壁帅哥打球看得更清楚】 【比分不重要,陆深第一,啊不是,友谊第一】 王知宇专门将那张图放大观摩了一下,像往常一样给出了评价:“一般吧,还是我昼儿帅点。” 池昼路过的时候凑过头去看了一眼,这张糊得要命的照片没点手速还真拍不出来,可尽管如此,他的目光还是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 “对吧昼儿。” 池昼收回视线,附和道:“那当然。” “不过化药什么时候变这么拉了,”王知宇一边往下划拉评论一边奇怪地说,“他们和金融打竟然3比15,就没人在意这个吗?” 池昼刚刚也没注意看比分,不动声色地把王知宇的话重复了一遍:“3比15?” “对啊。”王知宇摸了摸下巴,“难道说来了几个厉害的新生?” “可能是吧。” 不过,别的学院的友谊赛跟他们没多大关系就是了。 王知宇话题跳得特别快:“昼儿,我们也去打球啊。” “支持一下我的减肥事业,好久没去了都。” “你少吃两餐比较快。” 池昼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下面捞出他们宿舍那颗篮球。 正好闲着没事,出去打打球也行。 “一天五顿很多吗?”王知宇嘴上跑着火车,“手心手背都是肉,下午茶和宵夜我能割舍谁?” 他们动作相当迅速,不到三分钟就穿好鞋可以出门了。 “翊宝,你愣着干吗?走啊。” 张嘉翊摆摆手:“我又不会打篮球。” “没事儿,随便打打。”王知宇说,“你就当是打羽毛球。” 池昼点点头:“或者乒乓球。” “什么都行,反正看你喜欢。”王知宇忽然想到什么,自己先笑出了声,“不过,除了躲避球。” 张嘉翊最后还是被他们说服了,穿上鞋跟他们一起出门了。 周末大家都不用上课,篮球场上到处都是挥汗如雨的男生。有几个场在打友谊赛,时不时传来几声喝彩,十分热闹。 池昼环视一圈,“没场了。” “没事儿,找人拼一个。”王知宇夸张地用两只手指撑开眼皮,瞪大眼睛四处搜寻,“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张嘉翊跟着扫了一圈全场,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最边上的那个场:“那好像是我们班的人。” 王知宇顺着他的目光往角落看,高兴地说:“是,你眼真尖。我们去问问。” 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路过化药和金融的友谊赛。王知宇凑到记分牌前面看了看,“行啊,追了几分,不过要赢还是悬。” 池昼跟着看了一眼记分牌,恍然发觉自己站的地方好像就是那张模糊图片的拍摄机位。 他抬眼看去,陆深就像那张照片一样,鲜活地撞进他的视野里。 王知宇顺便看了两眼比赛,觉得没意思,就拉着池昼他们走了。 角落这个球场分成两半,其中半场是他们班的人占着,他们过去打了个招呼,成功打入内部。 他们坐到球场旁的长椅上,等有人打累了下场他们就轮换。 大概又是冥冥之中孽缘作祟,池昼坐下来发现另外半场就是陆深在的那个场,而他坐的地方,只需要微微偏头就能看见。 池昼弯着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篮球,这个姿势使得他比旁边两个人坐得稍微前一些,视野更清晰。 他心不在焉地练着控球,视线却不自觉地往陆深那边瞟。 虽然是同一个高中同一个班出来的,但池昼就从来没见过陆深打篮球。 最开始,池昼还是尝试过跟陆深交朋友的,他叫过几次陆深一起打球,但陆深都没来。后面他们关系越来越差,池昼也没再叫过了。 陆深运着球,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场上重点盯防的对象。他站在三分线外,旁边两个人严防死守,偏偏内线又没人守着,他的球传不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陆深放弃传球,后退几步,抓住旁边人松懈的那一秒,直接跃起,在比三分线还远的中场线附近投了篮。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篮网。 一个漂亮的空心球。 王知宇一个问句将他喊回了神:“昼儿,你在看陆深吗?” “嗯?”池昼收回视线,说,“我是在看他刚刚那个投篮。” 旁边的张嘉翊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就听池昼又说了下一句:“那个我也投得出来。” “……” 张嘉翊把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心中那座“池昼取向天平”,指针默默地往“直”那边拨了两格。 王知宇没看见什么投篮,但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照例捧一踩一:“那必须,他怎么跟你比。” 就在这时,他们班的场上下来三个人。 “休息会儿,换你们。” …… 张嘉翊随便打了两下觉得累,又下场坐到长椅上了。 场上,池昼夺回球权,在双人联防的情况下突出重围。他本来要传球,眼角余光倏地瞥见陆深正往他们这个半场走,又临时转变了动作。 他娴熟地用假动作晃过对手,在距离篮筐还有几米的时候投篮,球在框上转了三圈,“唰”的一声,稳稳落入篮网之中。 队友吹了声口哨,“帅啊。” 篮球落地,陆深就在球场最近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张嘉翊莫名其妙跟陆深共享了一张长椅,虽然中间隔着一个王知宇那么宽的距离,但他还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憋了三分钟,张嘉翊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坐这干吗?” 陆深瞥他一眼,很自然地说:“看我男朋友打球。”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自然了,张嘉翊甚至听出了宣誓主权的意思。他狐疑地侧过头去,陆深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情况,视线一直跟着场上的池昼走。 张嘉翊看看池昼,又转头看看陆深,往复了三个来回。 至于这么做戏做全套吗?昼儿在打球,根本注意不到他在看谁。 张嘉翊以为陆深坐会儿就走了,结果他在这坐了整整二十分钟。 “喂,你真是弯的?” 张嘉翊这句话其实是想问“你真不是弯的?”,这两个问题只差一字就天差地别,但基于现在的情况,好像还是这样问比较妥当。 陆深没回答,只是反问:“你说呢?” 不管怎么说,张嘉翊作为池昼的朋友,当然是站在池昼这边的。他语气中带着警告意味:“不管是不是,你知道昼儿是绝对不可能被你整到的。” 陆深依然保持着刚刚那个懒散的坐姿,眯起眼睛乜了张嘉翊一眼,那目光有些冷,跟他刚刚看池昼的眼神截然不同。 张嘉翊莫名有点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昼儿又不是——” 正说着,池昼从场上走了下来。 看见陆深跟张嘉翊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池昼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么坐在这。” 他还以为刚刚陆深打完球就走了。 “看见你在这了。” “哦。” 池昼随意地抓起衣摆擦了擦汗,隐约露出小半截漂亮的腰腹,那线条还带着些少年的青涩,直直地延伸进裤.腰里。 陆深瞥了一眼。 那画面只有一瞬。很快,衣摆从手中落下,阻隔了那片刚刚无意间显露的风景。 池昼朝张嘉翊抬了抬下巴,“嘉翊,有水吗?” 不等张嘉翊说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握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给。” 池昼接过来,刚要拧开,忽然觉得陆深给他送水有点奇怪,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没毒吧。” 陆深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他的顾虑很有道理。 于是朝他伸手要回来:“我帮你试试?” “……” 池昼自认还没到能和陆深喝同一瓶水的境界,当即“啪”的一声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 “谢了。” 他喝完水,拧好瓶盖,将剩下半瓶水抛给陆深。 陆深顺手接下来,他们俩整套动作相当流畅,默契十足。 等池昼回到场上,陆深才转向张嘉翊:“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陆深一下从“面对池昼模式”切换成了“面对其他人模式”,脸上的笑意被藏进瞳孔更深处,只剩下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张嘉翊哪里敢再问:“……没什么。”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昼儿好危险。 18、哥哥 当天晚上,表白墙出现了一条新投稿。 表白墙:【朋友们,我是不是找到了两棵草不喜欢人类的原因?[图片]】 配图是今天篮球场上的画面。投稿人拍下了陆深给池昼递水的那一幕,是从侧面拍的,距离隔得有点远,拍得有些模糊。 投稿人就是开个玩笑,下面的评论回复都是在跟着开玩笑说“世界名画”“也可以嗑”,却没有人把这当真。 张嘉翊点开这张照片,拇指和食指滑动放大。 其实这张照片也拍到张嘉翊了,但是在池昼和陆深的氛围衬托下,他简直是个融不进去的无关路人,像个煞风景的背景板似的。 在陆深眼里,坐在旁边的张嘉翊更是直接“查无此人”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张照片。 池昼洗完澡,拿着毛巾擦干头发,一出浴室门就看见张嘉翊杵在门口,一副憋得很辛苦的模样。 池昼顿了顿,退开两步给他让出一条道,“你很急?” 张嘉翊:“……” “不是,”张嘉翊迟疑地说,“我是有话想说。” 池昼:“你说吧。” 张嘉翊将池昼稍微拉过来一点,吞吞吐吐地说:“昼儿,你有没有觉得……” “就是陆深,”张嘉翊斟酌着措辞,说得比较委婉,“他会不会,其实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池昼从脑海中捞出对陆深的印象,提炼出几个简单的关键词,逐一跟现实对比过去,觉得每一个词都跟陆深很符合,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说?” “……” 池昼有点奇怪,认识张嘉翊以来,就没见他说话这么含蓄收敛过。 “没事,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池昼看他憋得辛苦,贴心地为他解除可能的顾虑,“你知道的,我和陆深又不是真的。” 意思就是你随便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终于,张嘉翊咬咬牙,直接说出口:“他会不会没有那么直?” “你看这个。”张嘉翊将表白墙贴出来的那张照片拿给池昼看,充当证据,“仔细感受一下,你就没觉得gay?” 池昼歪头一看,拍照的人还挺会抓拍,拍的刚好是池昼伸手去接水,两个人的手同时碰到那瓶矿泉水的瞬间。 画面隐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草。 难怪他当时感觉有点奇怪,他就说,陆深给他送水这件事果然很gay! 真是一时大意中了陆深的圈套,不知不觉就被他整到一次,简直是防不胜防。 池昼点头,对张嘉翊说:“我知道了。” “你真知道了?”张嘉翊狐疑地问。 “知道了,”池昼说,“我是没他gay。” 张嘉翊没捋清这话里的逻辑关系,但他直觉池昼说的和他想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我是说他gay。” 池昼拍拍他的肩膀,又说了一遍:“我知道。”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陆深好像确实装gay装得比他好多了。 可恶,他竟然还不够gay! 池昼琢磨着陆深不动声色的整人技巧,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张嘉翊:“我记得你加过一个群?” “啊,是加过一个。” 张嘉翊刚弯那会儿想了解这个群体的普遍生态,就加了一个gay群,里面的人都是附近几个大学的学生,年龄大多相仿。 池昼:“给我看看。” “啊?看这个干什么。”张嘉翊虽然没弄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群给池昼看。 这个群常年处于遍地飘零的状态,不是在讨论帅哥就是在秀恩爱,有几个特别活跃的群友还会在群里分享追帅哥的经验。 池昼看了两眼觉得眼睛有点痛,“有1吗”遍布全群,还有人在群里放照片。 池昼甚至看到了刚刚在表白墙上看到的那张照片。 【我一直等着他们其中一个变弯,都弯了就更好了,毕竟两个一起我也不是不行。但我的意思不是他们同时变弯然后内部消化啊?我的心真的会碎】 【烈酒入喉心作痛,所以有1安慰我吗】 “……”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不容易看到个比较正常的,聊的是正常家常。 池昼扫了几眼了解前因后果,“想搬出来和哥哥一起住……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别人不好说自己哥还不好说吗?” 就这竟然还聊了三页。 张嘉翊的表情写满了“一言难尽”四个字,“……人家不是那个‘哥’!” 池昼:“?” “你等等。” 张嘉翊在群里搜索聊天记录,专门找到他们聊称呼的那几条,让池昼看。 群里这些人就这个话题聊得热火朝天,最后得出统一结论是叫“哥哥”会比较暧昧。 “看明白没,”张嘉翊说,“这人是要跟他男朋友搬出来住。” “……好吧。” “等会儿,”池昼指指群里其中一个头像,“这是那傻逼吗?” 在他们宿舍,“傻逼”是个特定代名词,专指张嘉翊前男友。 张嘉翊闻言把手机收回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 “是他没错。”张嘉翊说到这,自己忽然意识到什么,“--靠,这傻逼就是在这儿学的?” “很有可能。” 池昼福至心灵,又将张嘉翊手机拿过来,点开群成员列表,往下划多了几页。 很快,他看到一个熟悉的粉嫩头像。 这头像是他当初专门上网挑的情侣头像。 池昼还不太信邪,点进此人的详情页。 显示出来的页面,彻底杜绝了撞头像的可能。 ——这就是陆深! 原来陆深这狗比背着他偷偷进修了。 虽然早就知道陆深是在整他,但是看见陆深和那个傻逼做一样的事,池昼还是隐隐有些不爽,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他只是将这种感觉压下去,便不再细想了。 “师出同门啊。” 池昼冷哼一声,用张嘉翊手机把自己也拉进了这个群。 学,他也要学。 看谁玩得过谁。 其实陆深加群时间也不长,当初一进群就开了消息免打扰,只是群里偶尔会有点有用的消息,所以一直留着没退。 不过这群里的消息一般没多大价值就是了,他一般懒得看,想起来才点进去看一下。 直到今天,他看到了进群以来最有价值的一条消息。 ——“z+1”邀请“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加入本群。 - 两天假放完,池昼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 陆深一如既往地陪池昼上那节堪比上坟的早八课,下午跟他一起去咖啡厅学英语。虽然取消了以前的常规约会项目,但是见面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 学校附近的那个咖啡厅成了他们每天打卡的地方,点两杯咖啡就可以坐一下午。 池昼在陆监工的督促下写完一套试卷,现在静静等待这位陆监工正在验收。 陆深看的时候,池昼就在摆弄陆深的那杯咖啡。他先是往里面加了两小杯奶,然后又加了三袋糖,捏着长柄勺稍作搅拌,末了还嫌不够,又撕开两袋糖倒进去。 甜腻的气息从杯中溢出,眼前这杯东西,几乎已经要脱离“咖啡”的范畴了。 陆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觉察到陆深的视线,池昼赶紧销毁证据,把白糖包装袋压在手心下面,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我看到了。”陆深说。 池昼放开手,索性不装了。 陆深倒也没说什么,那杯咖啡就还是放在那,他没有染指的打算。 池昼指指其中一篇阅读,跟他讨价还价:“写完这个就走行不行。” “不行。” 陆深清楚池昼回到宿舍是不会主动翻开任何英语相关的东西的,他每天真正学英语的时间只有他们在咖啡厅的这几个小时。 “你不饿吗?”池昼绞尽脑汁,什么理由都往外扯,“我好饿。” 其实现在才五点多,饭点没到,池昼一点都不饿,倒是看英语看得有点头痛。 大概这就是他四级一直没过的原因了。 池昼趴下来,歪着脑袋看陆深:“快饿死了。” 陆深对池昼的耍赖伎俩是再清楚不过,他皱了皱眉,正想说点什么。 池昼抢先喊了一声。 “哥哥。” 陆深听到这两个字,相当明显地顿了顿,刚抬起来的手一下忘了要干什么,就停在半空中。他掀起眼帘,漆黑的瞳孔直直望过去,眼神晦涩,又似有火光明灭。 “你叫我什么?”他沉声问。 池昼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称呼能让陆深有这么大反应,心里一边寻思着是不是gay过头了,一边硬着头皮说:“怎么了,叫不得啊。” 陆深停在半空的手落下去,随意地抓起那杯池昼特调的齁甜咖啡,下意识端到唇边,喝了两口。 直到咽下去,他还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那杯是白开水一样。 “可以。”陆深说,“随你叫。” 池昼心说装什么装,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可以”的样子。 他假装无事发生,凑过头去看陆深面前的那份试卷,忍痛又指了一篇,继续讨价还价:“加多一篇,写完就走行不行。” 陆深却是右手一翻,直接合上试卷:“走吧。” 池昼疑惑,“去哪?” “吃饭。” 池昼:“……?” 跳跃得太快太突然,池昼差点没反应过来。等陆深开口问“不想走吗”的时候他才回过神,匆忙站起身来:“哦,好。” 路上,池昼一直在想。 这招牛逼,陆深都被他整到落荒而逃了。 纵观池昼的整陆深史,这绝对是最成功的一次。 19、对视 又是一节早八课,老师留了课堂作业。 下课时,池昼差遣陆深把课堂作业交到讲台上去,他自己则在座位上收拾东西。 这门课没有课代表也没有组长,大家都涌上去交作业,讲台围得水泄不通。陆深挤上去了,但老师收得手忙脚乱,随手抓住陆深让他帮忙整理一下。 池昼收好东西,见陆深还在上面,就坐在原位上等他。 等的时候,他就跟原听澜随便聊聊。 “学长,每次都看你和陆深学长一起来,”坐在旁边的原听澜难得撞上池昼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点点时间,他不由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原听澜观察他们有一段时间了,他发现陆深每次上课都在,而且陆深在的时候,池昼就很少凑过来跟他闲聊了。要么听课,要么发呆,要么犯困。 他实在是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池昼不知道怎样界定他和陆深的关系,说“好”也算不上,说“不好”又不太相符,好像哪边都沾点,又好像哪边都不沾。 池昼含混地说:“还行吧。” “还行”这两个字实在含蓄,让人捉摸不透。 原听澜往讲台上看了一眼,忽然问道:“那你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吗?” 话题突然跳转,池昼没反应过来:“……?” “别误会,”原听澜连忙说,“是我们班长托我问的。” 池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避重就轻地回道:“现在没有。” 原听澜敏锐地抓住“现在”两个字,挑眉问:“以前有过吗?” 这个问题,池昼还真不知道答案。 陆深总是跟人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即使贴得再近,入目也是一片模糊,没人可以随意窥探。他们当初一个班的同学,同窗三年,甚至没人知道陆深家住在哪个区。 “不知道。”池昼如实说。 原听澜轻轻“啊”了一声,“我以为学长会知道。” 池昼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我们没那么熟。” “噢,”原听澜的语气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其他什么情绪,“这样。” “学长,我们班长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帮我给陆深学长?”原听澜将一张写有联系方式的小纸条往池昼手里一塞,朝他眨眨眼睛,“拜托啦,让我交个差。她说下次水讲座不排我当观众。” …… 晚上,池昼点开石头的微信聊天框,发了个“在?”过去。 池昼的微信早就换了一套行头,要不是有以前的聊天记录在,石头差点发一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过去。 石头:【靠,你怎么头像名字全换了】 石头:【你这名字太非主流了,还有你头像怎么开始走可爱风了】 石头:【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他记得池昼以前头像是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鹅,现在换成一个卡通头像了,而且不知道是图太大还是什么,看着没截全,还有另一半似的。 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池昼说了句“下次见面说”。幸好,石头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 池昼直奔主题:【你知道陆深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吗】 石头:【没听说过】 石头:【但也不好说,咱们谁都跟他不熟,谁知道他?】 石头:【而且网络这么发达,说不定人家搞过网恋啊,很难讲】 看到石头话里的那两个字,池昼一下就想起来,他和陆深最开始不对盘的理由。 陆深那副跟谁都不熟的样子实在是惹人讨厌,好像谁也配不上他“朋友”那个位置似的。假清高。 他们确实是熟不起来的。 - 一夜过去,池昼将昨天那个插曲压在心底,而那张纸条则被他随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第二天,池昼照常抱着资料来到咖啡厅。 池昼今天是打算做听力题的,但摁亮手机发现电量9%,过不了多久,它就要眼前一黑驾鹤西去了。 他的手机中午没充电,出宿舍两个小时就电量告急了。 “我手机没电了,”池昼朝陆深伸出手,“你的借我听下听力。” 陆深调出他那套试卷的听力部分,然后将耳机分给他。 池昼顺手接过来塞进耳朵里。 音频开始播放之后,他就迅速进入了想死状态,没点毅力真听不下去。 池昼凭借惊人意志力做完听力部分,感觉差不多被榨了半条命。耳机里的魔音还想循环播放,他简直是一秒也不想再听,按了一下暂停。 音频停止播放,陆深的手机屏幕顺势亮起来。 一张眼熟的照片映入眼帘。 池昼发现陆深不知何时换了手机屏保,是那天在篮球场上被拍的那张照片,陆深竟然保存下来了。 池昼盯着这张照片足足看了五秒。 ——陆深也真是下得去本,为了整他做足了全套功夫,甚至不惜把屏保都换成他们的照片。 陆深见池昼一动不动地顿在那里,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出声问了句:“看什么?” “你的屏保。”池昼直接问道,“什么时候换的?” “那天看到就换了。”陆深语气很淡,好像那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不等池昼多问,他又拎出了池昼经常说的那句话:“我们不是情侣吗?” “换个屏保很正常吧。” “……” 有了上次送水的经验,池昼直觉此人一定又是在不动声色地gay他。 陆深学习能力向来很强,没想到作用在装gay上也照样不减分毫。 “是,”池昼拖长调子说,“挺正常的。” 池昼抱着陆深手机,转了转眼珠,装作不经意地评价了一句:“不过这张照片好像有点模糊。” “是有点。”陆深应和道。 池昼轻哼一声:“我们有不模糊的合照吗?” 记忆里,他们俩最清晰的一张合照就是高中毕业照。他们两个站在最后一排,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中间隔着八九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好像同窗三年,也没留下多少情谊。 至于其他的,要么是别人拍的,要么是意外同框,除了模糊还是模糊。 陆深也想到了,说:“好像没有。” “这都没有,”池昼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故意反问道,“不是说情侣?” 陆深偏头看向他,“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池昼一点点地撤钩收网,将鱼钓上来,“我们应该拍一张清晰点的情侣合照。” 陆深重复了一遍:“情侣合照?” “对,”池昼专挑他不喜欢的说,咬字特别清晰,“情侣合照。” “那来吧。” 陆深欣然同意,一副“包容开放,任君采撷”的坦荡模样,他问:“你想怎么拍?” 陆深把问题抛回来,压力又来到了池昼这边。 池昼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里知道怎么拍情侣合照。 从小到大,他的拍照姿势都是那么亘古不变的几个,仅需灵活组合五根不同的手指:一根大拇指,比“赞”;食指和中指,比“耶”;拇指和尾指,比“六”,无一例外。 他慢吞吞地从陆深对面移到陆深旁边坐下,然后又再往陆深这边挪了挪。 这个距离,比他们上课同看一本书时的距离还要近,肩膀几乎碰在一起。 坐这么近,够亲密了吧? 接着池昼又开始思索他那几个固定的手指组合,比“赞”太傻,比“耶”也傻,比“六”更是傻到没边。 池昼头一次发觉,自己屡试不爽的拍照姿势,有那么一点贫瘠。 最后他放弃手指组合,面无表情地把手揣进兜里。 指尖刚好碰到一张小纸条。 池昼本来都快忘了这回事,这下又想起来了。那张纸条是原听澜写的,学妹的联系方式。 “咔嚓”一声,陆深拍出了他们第一张清晰合照。 池昼松开刚刚顺手抓在手心里的小纸条,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们的新合照。 陆深几乎是举起手机的同时就按下了快门,快得像流水线作业。拍出来的照片虽然不模糊,但是看得出来毫无技术可言,纯靠两个人的颜值撑着。 “证件照吗?这么傻。” “好像不是我傻。”陆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意思很明显——显然是池昼现在这个木头一样戳在椅子上的姿势比较傻。 “……行。” 可以,不就是再gay点。 池昼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接过手机,“我来。” 他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摞起来,再用小杯子顶在手机背后,勉强充当手机支架,让手机立起来。 做完这一切,池昼干脆又挪近了点。镜头里,他们的肩膀直接碰到一起,手臂挨着手臂,贴得很近。 “就这样吗?”陆深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池昼,漫不经心地点评道,“跟刚刚没什么区别。” 池昼看了一眼,也觉得是。 只是距离近点而已,谁合照不是离这么近?他跟他的舍友们拍照,比这更近的也不是没有。 现在这样只能说很“兄弟”,但不够“情侣”。 池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又心生一计。 “谁让你看镜头?” 池昼伸出手在陆深眼前上下晃了晃,“你低头。” 陆深闻言低了低头。 然后池昼倏地凑上前来,故意撞进他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池昼唇边挂着的笑带着挑衅意味,“看我啊,哥哥。” 陆深欣然迎接挑战,垂下眼看着他。 瞳孔里影射出对方的倒影。 近距离对视下,池昼才发现陆深下眼睑中间有一颗不是很明显的小痣,藏在下睫丛间,平时不凑近看不到。 池昼突然有点后悔了,这招是很“情侣”,但也有点太gay了。 池昼设置了延时摄影,按下快门键后还要再等十秒。 十秒时间,每一秒都在距离作用下被无限拉长。 池昼默念着“我不能被这狗比整到”,努力地渡过了这十秒。 不知多少秒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手机顺着小杯子滑下来,直接滑倒在书面上。 镜头里映照出天花板的模样,一片没有焦点的模糊的白,不过似乎已经没有人注意了。 陆深移开视线,没话找话似的:“拍好了吗?” 池昼也慌忙转移了视线,把旁边书架上的书目从头到尾囫囵吞枣地扫了一遍。 “好了吧。”池昼说,“应该拍到了。” 陆深没有去拿手机看,池昼的手也还揣在兜里。 谁也没去验证那张照片到底拍到了没有。 视线兜转一圈,又莫名其妙地同时绕了回来。 陆深注视着他,没说话。 池昼隐约觉得气氛有点怪,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说点诸如英语之类的正经话题,破开这种尴尬气氛。 口袋里,他的手指动了动,不小心又触碰到那张纸条。 “喂。”池昼叫住陆深。 就在对视的这几秒里,池昼忽然问出声: “你有过女朋友吗?” 20-30 醉酒 “要具体一点?”陆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念出了准确的时间,“四点零三分。” 像是验证自己没说假话似的,陆深又重复了一遍点亮屏幕的操作。 包厢内光线有些昏暗,将陆深手机的光亮衬得更加显眼。 鲜明的光线对比下,离得近的人可以将他的手机屏幕看得清清楚楚。 原听澜离得最近,所以也看得最清楚。 陆深手机上的合照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池昼。 照片里的他们似乎亲密得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那种拍照姿势也绝不是平时兄弟朋友合照时惯用的。 原听澜不禁想到那天池昼说的话。 关系“还行”是怎么个“还行”? “还行”到什么程度拍这样的照片? 而且还拿来做屏保。 这张合照着实是将众人惊艳了一把,刚刚围着池昼说话的那几个人注意力被转移,看着那张亲密合照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陆深好似对场上的状况无所察觉,告知完时间之后,不紧不慢地收起了手机。 池昼明显感觉到场上氛围有一瞬间的凝滞,多半是因为陆深“无意”泄露的那张合照。 ——靠,这狗比绝对是故意的。 这招不可谓不高,毕竟池昼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 池昼和陆深不说,其他人也不好意思问,只能让满腹疑虑堵在喉咙里。 该死的陆深,出来玩还要顺便整他一下,简直是防不胜防!! 陆深简直是带了八百个心眼子出来玩的,说不定在那天爽快答应他会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了算盘。 幸好另一边有人拿起麦克风唱歌,歌声掩盖了那种尴尬的氛围,旁边的人干笑两声,假装没看到那样转移了话题。 陆深这招效果立竿见影,一张合照让他和池昼在外人眼里的关系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旁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到底有多亲密,一下都有所收敛了。 池昼压根没注意到周围这些人的变化,他只觉得自己又被陆深整到一次,琢磨着怎样可以整回去。 既然陆深把事情都做到这了,他不加把火怎么行。 反正他们早就是地上情了,他为什么要帮陆深遮掩。 池昼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故意将手机塞进沙发后背缝隙里,很有耐心地等了五分钟。 等时候差不多了,池昼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口袋,把上下左右都摸遍了,才说:“咦,手机好像不知道放哪了。” 他先问旁边的原听澜:“你看见我手机了吗?” “没有诶,”原听澜说,“找不到了吗?我帮你找找吧。” 旁边几个人也帮忙四处看了看。 那条藏手机的缝隙挡在池昼背后,周围人怎么翻都翻不出来。 原听澜在桌面上翻了翻,也没找到。 “奇怪,去哪了。” 池昼嘴上说着,演技却是相当拙劣,一点都不见着急的样子。 陆深瞥见池昼背后露出一小截手机的圆角,告诉他:“背后。” 池昼又佯装着急地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啊。” 就池昼这点演技,也就只能诓一诓周围几个不了解池昼的学弟。 他也不拆穿,只说:“没有吗?那你再找找。” “这样找起来好麻烦,”池昼拐弯抹角,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你用微信给我打个电话吧。” 陆深爽快应下:“好。” 刚刚帮忙找手机的人盯着陆深的动作,等着他拨通微信电话。 电话拨出去,池昼的微信铃声响起,所有人都侧耳去听。 池昼煞有其事地站起来找了找,好像听不清声音的来源似的,往反方向走去。 陆深也帮忙“找”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掀开桌上的水果盘看了看,好像那地方真能藏手机似的。 旁边另一个学弟找得很积极,发现沙发缝隙那里有光亮,赶紧过去把藏在里面的手机抽了出来。 “在这里在这里。” 抽出来后,他将手机翻到正面。 池昼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赫然是三个字备注:男朋友。 学弟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明显愣住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深给池昼打微信电话,出来的备注竟然是“男朋友”? 他们竟然真的是那种关系? 刚刚他们都还只是在猜想这两个人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没想到答案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劲爆。 电话没有挂断,池昼手机上那个“男朋友”的备注就一直亮着。 找手机的学弟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手上的手机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最后他默默地把池昼的手机放到桌面上,往池昼那边推了推:“学长,你的手机。”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个独特的备注吸引过去。 趁着大家都在看手机上的备注,池昼就往陆深那边瞄,观察陆深是个什么反应。 此时此刻,陆深只需要按下挂断键就可以结束这场围观,可他不知是被整到了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手机明明就拿在手上,却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人群之中,原听澜正盯着那个备注,神色黯淡下来。 原来是这样的“还行”。 电话响够一分钟,终于自动挂断了。 “我找到了,”池昼将这台备受瞩目的手机收回口袋里,故意说,“谢了。” 陆深不着痕迹地往原听澜的方向扫了一眼,适时出来说了一句话:“找到就好。不用谢。” 众人还处在石化状态。 最后是佳佳率先打破了沉寂。 “那个我刚刚看到……”佳佳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但在场各位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是真的吗?”佳佳感觉好像世界崩塌了一样,看看陆深又看看池昼,不敢置信地说,“你们俩……?” 佳佳说出了其他人不敢问的话,大家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他们都对这个问题无比好奇。 池昼看着陆深的眼睛,回答佳佳:“是。” “所以小池你竟然是弯的?我的给达第一次失误……”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池昼旁边的陆深,当即把刚刚那句话收了回去:“……现在是第二次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佳佳随口说,“我竟然不知道,从来没听你讲过。” 佳佳算是社团里跟池昼最熟的人之一了,平时不少往来,但在这个学期开始之前,她甚至连陆深这个人都没见过几次。 ……倒是听过几次池昼以“我认识一个狗比”开头说的话。 这池昼还真不好解释,他碰了碰陆深的胳膊,索性将这个麻烦问题丢给陆深去解决,“你来说。” 原听澜不动声色地坐前了一些。尽管“男朋友”三个字相当显眼,但他心中还是存着疑惑,总感觉这两位并不像……真正的情侣。 池昼在航协里就是大熊猫一样的存在,池昼谈恋爱这件事足以敲锣打鼓奔走相告,而池昼恋爱对象是陆深这件事,更是可以直接载入航协史册,抬头就是他们航协史上第一大八卦。 所有人齐齐看向陆深,等着听他怎么说。 陆深的目光逐一从每个人脸上掠过,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因为之前我都比较害羞,所以他没有说过。” 池昼:“……?” 陆深这人是真不要脸,刚刚还热心肠地主动告诉别人时间,转眼间又往自己头上贴了个“害羞”的标签。 佳佳也有点困惑:“……你会害羞吗?” 这位自称容易害羞的陆深同学闻言,立马非常矜持地停顿了一下,“我一直比较内向,只不过表面上看不出来。” 陆深接着又看了看池昼,专门补充了一句:“他都知道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池昼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深根本不是内向,他不说话往往是懒得说,鲜少与人深交也不是因为他自闭内向,而是他永远跟人有距离感。 “那现在呢?” “现在,大家都这么熟了,说出来也没关系。”话是这么说,陆深脸上没有半点熟稔的意思,在场的人他能念得出名字的也没有几个。 佳佳迷茫地问池昼:“是这样吗?” 池昼:“……他说是就是吧。” 这样互整了一轮,场上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关系心照不宣了。 以至于接下来的真心话环节,池昼他们成了全场人炮轰八卦的对象。 “来来,转到谁谁说真心话,别耍赖啊。” 佳佳用两根手指一拨瓶口,酒瓶晃晃悠悠地转了几圈。 酒瓶停下来,瓶口正对着池昼。 “哎呀,又是小池,”佳佳笑眯眯地说,“这可不关我事。” 佳佳一心想八卦池昼和陆深的事,每次转之前都在心里祈祷转到池昼,头几次都不成功,后来转多几次就有手感了,力度把握得刚刚好,次次都是池昼。 前几个问题佳佳还比较含蓄,问的问题都比较普通,比如“在一起多久了”之类,三言两语就可以回答完。 但到了后面,问题就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佳佳看起来是打算在今天把他们俩在一起的起承转合全部挖出来,问得特别起劲。 “你们两个可以算一个人,可以一起回答啊。” 他跟陆深哪有什么爱情故事可以讲,说到底都是孽缘惹的祸。池昼回答不出来,干脆把这些都拿来为难陆深。 “你们谁先追的谁啊?” 池昼身子往陆深那边倾斜过去,小声问道:“我失忆了,我们谁先追的谁?” 陆深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先追的他。” 池昼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他还觉不够,便又在这个基础上自行添油加醋了一番:“我拒绝了三次,最后看在他比较识趣的份上,勉为其难答应的。” “是嘛?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池昼摆摆手说:“这是下一个问题。” “行,那就走个流程。” 佳佳又是食指一拨,酒瓶转动起来,转了几圈之后停下,这次瓶口刚好指到陆深。 佳佳又问了一遍:“怎么在一起的?” “我告白,他同意了。” “那你们在哪里告白的?”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天台。” “教室。” 靠,一点默契都没有。 又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地开口: “对,教室。” “嗯,是天台。” 佳佳都有点懵了:“天台还是教室?” “……先去的天台,再去的教室。” 在以佳佳为首的同学们集体炮轰下,池昼被迫联合陆深编出了一个新故事,总算是险险交上了差。这个故事编得太过冗长,恐怕出门走两步就忘得差不多了。 “我们以前就关系挺好的。” 假的。反正是编的,怎么说都行,出了这个门,谁还记得他今天都瞎编了什么。 “哦,我还放学天天等他回家。” 也是假的。池昼那纯粹是借着互助小组的名头没事找事。 “我有架飞机摔了,他还帮我修好了。” 还是假的。他炸机的时候,陆深不来送瓶可乐嘲讽一下就不错了。 佳佳听得有点惊讶:“你们竟然认识这么久了啊。” “是啊。”池昼说,“是很久了。” 这群人难得放个周末,好像要竭尽全力玩到最后一秒,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停歇。 “学长!”后半场,一个学弟将酒单递给池昼,“你喝点儿什么?” 池昼不喝酒,飞速扫了一眼看到有“可乐”两个字,就让学弟帮忙点了杯可乐。 学弟应了声“好”,“那我就点这个可乐桶了啊。” 很快,他们点的饮料就送了上来。 池昼以为会送上来一个桶,但最后端到他面前的只是一杯饮料。 杯中的棕色液体还冒着气泡,切成圆球的冰块在玻璃杯里浮浮沉沉,杯沿插了一片柠檬,看上去就是一杯普通的柠乐。 池昼端起来喝了一口,口感跟平常喝的可乐有些不一样,入口是甜的,后面又有一点辛辣感,不像碳酸带来的刺激,但好像比寻常的可乐好喝一点。 池昼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他对“可乐桶”这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充满信任,丝毫不担心里面会加什么奇怪的东西踩雷。 三两下功夫,一杯可乐就见了底。 刚开始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喝完之后五分钟,他开始觉得有点晕了。 眩晕感愈演愈烈,意识都有些模糊。池昼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仰头看着头顶四处乱晃的灯光,天旋地转。 “小池,”就在这时,佳佳从另一边顺了个麦克风过来,走到他面前问,“你要唱歌吗?” “哦,”池昼甩了甩脑袋,伸手找她要麦克风,“可以。” 麦克风递到池昼手上,他先是举到眼前仔细观摩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像转笔一样在手中从头到尾转了一圈,发现这玩意儿传声部分是在最上面之后,才将它竖着拿正了。 陆深已经觉出不对了,问:“你要唱什么?” “嗯?”池昼反应迟钝地说,“这首什么歌。” 上一首歌尾奏结束,下一首歌的前奏切入,在屏幕上显示出歌名。 “《Wish you were gay》。”陆深帮他看了一眼,好心提醒,“英文歌。” 池昼努力地辨认着这几个单词,只觉得里面最后那个词特别耳熟,好像是所有英文里他最熟悉的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哦。” 陆深确信池昼不对劲了,他凑上前去,果然嗅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吗?”陆深问。 池昼:“没有。” 佳佳也发现不对劲了,“小池,你不舒服吗?” 池昼缓慢地摇了摇头。 陆深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就转过去问刚刚那个点单的同学。 “他喝的什么?” 刚刚那个点单的同学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是可乐啊。”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翻找出刚刚的菜单,找到他刚刚勾的地方,“没错,你看。是可乐……桶?” “所以小池喝了可乐桶……?” 那同学不知道佳佳为什么要大惊小怪,疑惑地问:“那不是可乐吗?” 佳佳往他头上敲了个暴栗,“可乐桶不是可乐!!” 那同学委委屈屈地抱着脑袋:“那不是桶装可乐的意思嘛?” “桶装可乐能卖这么贵吗?”佳佳说,“人家那是可乐加威士忌,是酒!” 可乐桶里面加了可乐,比一般的酒好喝很多,但碳酸会促进酒精吸收,往往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喝几口就上头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池昼。 “……他应该是醉了。”佳佳说。 “没有,我没喝酒。喝的是可乐。”池昼一本正经地说,“没醉,我还能说两句英语,不信你们听。” 佳佳劝他:“小池,根据我这么多年驰骋酒场的经验,我建议你别做明天清醒之后会后悔的事。” 然而池昼现在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艾,矮,I……”池昼抱着麦克风,试音一样念了三个音,终于把这个最简单的单词读顺了。 “I''''m……”池昼试图拼凑出一句话,剩下一个单词就在脑海里,却怎么也念不出来。 声音渐小,陆深以为这就结束了,于是将手伸过去,打算抽走他怀里抱着的那个麦克风。 麦克风堪堪抽出一点点,就被池昼不爽地按住了。 池昼抬起脑袋,想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直到他看见陆深的脸。 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单词终于显露出真面目,被他拼读出来。 “I''''m straight!” 背景音乐刚好唱到“wish you were gay”,池昼那句“I''''m straight”透过麦克风扩散到每个角落,两道声音混在一起,仿佛一唱一和。 整个包厢的人都看了过来。 佳佳赶忙像拔萝卜一样将他手上的麦克风拔了出来,按下“OFF”键。 陆深勾起唇角,夸了一句:“还会说英语呢?” “当然了,”池昼抬了抬下巴,“我学贯中西。” 佳佳简直都不忍心再看了,“小池,答应我,你明天酒醒了开个腾讯会议好吗?” “我太想知道你明天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最后是陆深跟佳佳打了声招呼,说先把池昼送回去,然后扶着池昼提前离开了。 车上池昼还算安分,就是非要拉着陆深炫他的散装英语。炫耀完还非让陆深评价一下,问他能拿多少分,任何不是一百的数字他都会生气。 “I''''m straighting,现在进行时。” “这个不能这样加-ing。” “I was straighted,过去时。” “这个也不能这样加-ed。” 陆深忍不住笑了笑,“学贯中西,就是这样?” 他们在学校大门下了车。 学校门口离他们宿舍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这个时间点,校巴已经不运营了,他们要自己走回去。 池昼拽着陆深的手臂大步迈进学校,虽然脚步虚浮,但仍然是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 然而他只是弄出了很大的阵仗,雷声大雨点小,走出两步,就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榕树旁边停下了脚步。 “还有多远啊。” “过了图书馆就到了。” 池昼抬头往远处望了望,感觉每栋楼都长得差不多,迷迷糊糊地问:“哪个是图书馆?” 陆深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幢建筑物,“那个。” 池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其实他没怎么看清那个建筑具体是什么形状,张嘴就抱怨了一句:“好远啊。” 然后又在大榕树旁边蹲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陆深:“我走不动了。” “你帮帮我。” 池昼像是要陪着这棵大榕树一起扎根,定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走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们不是情侣吗?” 陆深没说帮他也没说不帮他,他的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俯视着池昼:“你都喝醉了,还记得我们是情侣吗?” 池昼抬起头来,嘴甜地说:“当然啦。” 说完就朝他张开手臂,好像笃定了他会帮忙。 陆深背对着他蹲下来,将自己的后背竖在他面前,“上来。” 池昼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陆深背着他站起来。 池昼爬上去之后自我感觉良好,头一回领略别人背上的风景,就跟登上珠穆拉玛峰一样新奇。 他左右晃了晃,发现怎样都不会掉下去,不由得更高兴了。 陆深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池昼嗅了两下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件衣服上闻到过,但他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走吧。”池昼拍了拍陆深的肩膀。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我重吗?” 陆深迈开步子,反问道:“说重你会下来吗?” “不会,”池昼说,“我只是矜持一下。” “而且不是我重,是我最近学太多英语了。”池昼说得煞有其事,“你感受到的是知识的力量。” “就你那‘学贯中西’的水平?”陆深漫不经心地说,“出去别说是我教的。” 池昼不答应:“就是你教的。” 他还要专门强调:“我男朋友教的。” 夜沉如水,陆深背着池昼缓慢地朝宿舍楼走去。这个时间点,校园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四周很安静,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池昼将下巴搁在陆深肩膀上,看着周围的风景一点点变化倒退,抬头一看,刚刚还在远处的图书馆已经近在眼前。 “喂,”池昼嫌弃地说,“你背好硬啊。” 陆深从来没背过人,池昼是头一个爬上来还挑三拣四的。他将池昼往上托了托,问:“那怎么办。” “我给你垫两床被子?” “才两床?”池昼不满意地拖长声音“啊”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跟他讨价还价,“你这个起码得20床。” 他思维跳脱地联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干脆拎出来充当论据:“豌豆公主也是20床。” 陆深不跟他计较,顺着他的话说:“好,我给你垫20床。豌豆公主。” 这个词虽然是池昼先说出来的,但是从陆深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味道。 池昼警觉地捕捉到某个字眼,忍不住反驳道:“你才弯。” 陆深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行,直豆公主。” 从“弯豆”变成了“直豆”,池昼非常满意,甚至一时忘记了去反驳他不是公主。 池昼勉强安静了十秒,又开始乱动了。 陆深的脖子有点痒。池昼的脸贴着他的脖颈,呼吸就在他颈侧,轻微的拂动都像是撩拨。 忽然,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贴上脖颈,好像还有点湿润。 陆深后脑勺没长眼睛,只能提醒背后的某人:“口水别流我脖子上。” “我不是流口水,”池昼的话语含糊不清,却带着理直气壮的坦荡意味,“我在咬你。” 陆深挑了挑眉:“你还会咬人?” “对啊,我会咬人。”池昼得意洋洋地说,“怕了吧。” 池昼那点力气也称不上咬,软绵绵的,只是像小动物一样蹭来蹭去,毫无攻击性。 陆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点。” “我就知道!”池昼兴奋地举起手,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你玩不过我的。” “你不看看现在在谁背上。” 陆深停下脚步,作势要松手,“再乱动把你扔下去。” 池昼当他是害怕,这下更加有恃无恐了,“啪”地一下紧紧抱住陆深的脖子。 “还不认输啊,哥哥。” 刚刚那下动作太大,池昼脑袋短暂充血了一下,接着就晕乎乎地栽倒在陆深脖颈里,嘴里还不忘威逼利诱:“现在认输,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不笑你。” “快点啊。”池昼催他。 感谢订阅! 牙印 第二天。 池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有点宿醉过后的头疼。他似乎是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头疼,只揉了揉太阳穴,有点不爽地翻了个身。 翻身的间隙里,他忽然想起了些零碎的片段。 原本打算重新阖上的眼帘唰地又掀开了。 他记得他好像是喝了一杯可乐。 不,准确地说,是一位伪装成可乐的酒精刺客。 然后…… 他甚至不用记起完整的起因经过,只需要记住一句通过麦克风传进每个人耳朵里的话。 一句英文。 ——I\''''m straight! 从这句话开始,后面的记忆,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尴尬到窒息。 池昼缓缓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枕头里,咚咚咚地撞了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生无可恋地从床上坐起来。 池昼一拉开床帘,就看见三颗脑袋别在他床头,分别来自他的三位舍友。三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眼神关切中又带着一丝怜悯。 池昼:“?” 大早上的,这画面着实有点惊悚。 “昼儿,”王知宇眨巴着小眼睛,“你刚在里面磕头呢?” “是在感慨喝醉后在大庭广众下用英语大喊‘我是直的’比较牛逼,还是在感慨你像条八爪鱼一样扒在陆深背上拽都拽不下来比较牛逼?” 王知宇嘿嘿地笑起来,贱兮兮地说:“别比了,一样牛逼。” “……怎么都他妈传到你这里了。”未免也太快了点,连他自己都是刚刚才想起来。 池昼稍稍把王知宇刚刚那番话顺了一遍,忽然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等等,陆深?” “你没记起来这段?”王知宇惊奇地说,“昨天是陆深送你回来的啊,不信你问他俩。” 许铭元点了点头:“他背你回来的。” 张嘉翊也说:“他把你放床上的。” 池昼刚刚真没想起来这段,又或者说是他潜意识里把这段塞进脑海深处了。 现下王知宇一提,无数的片段就顺着撕开的口子翻涌而出。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跟陆深炫他的散装英语,逮着“straight”这个单词来回翻炒,造出了无数个能让小学英语老师一头撞死的错误句子。 他还跟陆深争他不是豌豆公主而是直豆公主。 非要陆深背他,爬上去之后还咬了陆深几口。 记忆每刷新多一项,池昼就石化多一分。 他怎么不知道他醉了之后这么厉害呢? 池昼的表情精彩纷呈,尴尬痛苦无语想死等等几种心理活动统统叠在脸上。 在原地演了五分钟川剧变脸,池昼只能庆幸今天是周日,他不用上课面对陆深。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和陆深的孽缘就是该死的多。 中午他打算出宿舍觅食,刚走出宿舍门就听见对面“吱呀”一声,陆深也推开宿舍门走了出来。 陆深一抬头,显然是也看见他了。 池昼第一反应就是退回宿舍关上门,但尊严和面子生生让他止住了动作。 他甚至淡定地跟陆深打了个招呼:“巧啊。” 可池昼多少还是露出了马脚,他忘了,他以前从来不会跟陆深这样主动打招呼。 陆深显然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哪壶不开提哪壶:“酒醒了?” 池昼不说话装深沉,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 “头疼吗?” 池昼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话怎么变少了,昨天不说挺多的吗。”陆深翘起唇角,“酒醒了,就开始怕说错话了?” 池昼一听这话,虚张声势地嗤了一声,“我怕什么?” “那昨天咬我的事情怎么算?”陆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兴师问罪,却是有点漫不经心,“我脖子上还有你的。” “怎么可能,”池昼觉着自己就算醉了,应该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我没用力。” “你怎么知道你没用力。”陆深瞥他一眼,“被咬的人是我。” 池昼嘀咕了句“真的假的”,凑上前去扯开陆深衣领,想要一探究竟。 陆深倒也大方,笔直地站着,任由他查阅。既不前倾,也不后退,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池昼被他的坦荡弄得有点心虚,又凑近了点仔细观察。 正观察着,池昼忽然觉得这个视角有点眼熟。 他一下就回想起昨天趴在陆深背上,脸埋在陆深脖颈里的触感。 只不过现在是换了个方向。他现在是正面对着陆深,亏得陆深没抬起手来,不然他们看上去简直就是在拥抱。 他连忙倒退一大步。 陆深好似对他的慌忙会错了意,挑了挑眉:“真的有?” “有个屁。”池昼龇牙咧嘴地说,“我要是真咬你,你早就连脖子都没了。” 就在这时,池昼那被酒精洗过一遍的混沌脑海中,又有一段记忆浮了上来。 昨天在宿舍楼下,他趴在陆深背上,问了陆深一句怎么还不认输,如果现在认输,他可以勉为其难地不嘲笑他。 “我认输的话,你还算我男朋友吗?”陆深当时是这么问的。 “当然不算。”池昼哼哼了两声,虽然不太清醒,但智商还没完全消失,“你都认输了。” “那你从我背上下来吧。” 陆深故作为难地说:“我只背我男朋友的。” “不行!”池昼压根没意识到,他放跑了一次让陆深主动认输的机会。他当时只知道他不想自己走路,趴在陆深背上很舒服。 “那我还是继续当你男朋友吧。” 池昼记得陆深低头笑了下,很轻很短促的一声。 池昼以为陆深是在笑话他,还有点不爽:“你笑什么?” 陆深没有再回答了。 现在池昼清醒了再回想,陆深根本就没打算认输,只是在套路他罢了。 狗比陆深,他都喝醉了,竟然还要整他! 一次醉酒,池昼在整个社团面前出了洋相,他有点学长包袱,以至于他不是很想见到航协的人,多少有点丢份儿。 原听澜也在位列其中,但周一要上课,池昼想看不见他都难。 历经一个不同寻常的周末,原听澜似乎沉默了许多。 池昼还以为是自己周末那番醉酒言语实在太惊骇世俗,场面过于混乱把学弟吓到了,此刻不太想跟他说话。 这样也好,省得他再回忆一遍他的尴尬经历。 陆深似乎也对这样的氛围十分满意,一节课下来也是安安分分的,没做出什么很骚的举动。他心情很好地跟池昼合看一本书,甚至还在小组讨论的时候主动画格子线,跟池昼下了两局五子棋。 这种诡异的和谐氛围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下课。 课后,趁着陆深去洗手间的间隙,原听澜叫住了池昼。 “学长,”原听澜关心地问,“你那天酒醒之后怎么样?没事吧。” 池昼庆幸原听澜没讲那天的尴尬事情,只是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他松了口气:“还好,就刚醒的时候有点头疼,现在好全了。” 原听澜点点头,“那就好。” 这个话题结束后,原听澜不似往常般找一堆话来说,气氛竟然有些冷场。 沉默了十几秒,才听见他再次开口。 “学长,”原听澜欲言又止,“我——” 池昼:“嗯?” “我……”话语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截停,原听澜艰涩地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眼神有点受伤,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算了,没什么。” “不过学长,”原听澜忽然忧心地问道,“你和陆深学长真的是情侣吗?” “为什么这么问。” 周六折腾了那一番,几乎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笃信他们是情侣了,原听澜竟然仍旧有所疑问。 原听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就是感觉你们不像情侣。” 池昼装作不经意地问:“哪里不像?” “就是感觉?”原听澜说,“虽然你们每天坐在一起,但是感觉跟正常情侣又不太一样。”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一对正常情侣。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但你们从来不会像他们一样。” 那对正常情侣坐在一起,距离已经够近了,却还是黏黏糊糊的,恨不能长在一起似的,一会儿头歪在对方肩膀上,一会儿又是手牵手十指相扣,黏糊的法子层出不穷。 “你看,你们就不会有这样的……”原听澜若有所思地评价着,几个词轮换了一遍,才挑出一个比较委婉的,“接触?” 池昼恍然大悟。 他和陆深表面上占着“情侣”的名头,实际上每次都还保有一条底线,很有默契地没有越过。 很多正常情侣做的事,他们其实都不会做。 难怪陆深忍了这么久,都还没打算知难而退。 原来他之前的玩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都还在陆深承受范围内,陆深怎么会轻言放弃。 “我知道了,”池昼对原听澜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原听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他话锋一转,“学长,我失恋了,要真想谢我,安慰一下我吧。” 难怪原听澜今天如此消沉,原来是遇到了暂时过不去的情关。 池昼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说:“都会过去的。” 说了等于没说,好像有点直过头了。 于是池昼又找补了几句:“就算你喜欢男生……你这条件还不好找吗?你会找到更好的。别太难过了。” 原听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陆深远远地走了过来。 原听澜兀自摇摇头,他知道这剩下的几句话是说不出口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说了。 “谢谢学长,”原听澜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再见。” 原听澜走出好几米远,陆深才走到池昼面前。 他没问刚刚池昼和原听澜都说了什么,无所察觉似的,淡淡地道:“走吧。” “走。” 池昼慢吞吞地背起书包,和陆深并肩走在一起。 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瞄他和陆深中间的那道缝隙。 接着他又瞥了一眼那对仍在黏糊的正常情侣,心说原听澜说的有道理。 这样慢慢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得想办法再gay一点,直接下一剂猛药。 各位家人放心好了,别的不敢说但我确实没有坑过V文,入V了就会写完的 至于更新时间,正在努力重新做人,争取重现23:59绝杀王荣光(握拳 感谢订阅(*^▽^*) 聪明 接触。 池昼听了原听澜一席话,有醍醐灌顶之感,自我感觉即将摸到装gay的不二法门,以至于这两天都在琢磨这两个字。 他走在路上时常观察那些正常情侣,不动声色地盯着看,研究正常情侣到底是怎样相处的。 他寻思着找个自然又不失gay气的法子,让他和陆深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池昼眼神不自觉地往前面那桌情侣瞟,有点走神,忽然有人屈指敲了敲桌面,他才回过神来。 陆深顺着池昼的目光看过去,那不过是一桌普通情侣,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不知是什么地方值得他走神这么久。 下个星期就考四级了,陆监工的严格程度又上升一个等级。 陆深的手在池昼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到试卷上来。 池昼瞥了一眼陆深的手,立马装出一副刚刚只是在沉思的样子,提笔在试卷上写了一个“A”。 “看了吗,就选?” “废话,当然看了。” 池昼底气不足,却还是虚张声势地翻开了答案,好像这样就能说明他是认真写的一样。 要是答案不是A—— 池昼飞速思索着搪塞话术,脑海里什么哥哥弟弟的词都往外冒,打算组合出一套能打陆深一个措手不及的套话。 他翻到相应的答案页。 瞎猫碰上死耗子,这题还真选A。 池昼顿时有底气了,直起腰板:“我有认真写。” 陆深点点头算作表扬,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在池昼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一颗粉色包装的糖果放到他面前。 “给你。” 池昼不解:“干吗突然给我糖?” 陆深往那对小情侣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道:“看这么久,我以为你也想要奖励。” 池昼闻言也跟着往那边看,他刚刚还没注意,这会儿发现那边确实正在实行奖励政策,写完奖励一颗糖果。 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池昼轻哼了声:“你还挺会学。” 但他还是不客气地将那颗糖收入囊中了。 池昼捏着那颗糖果在眼前端详,表面写的不是中文,看了几眼没看懂就放弃了。 他剥开糖纸,随口问道:“你怎么随身带糖。” “前段时间买的,”陆深说,“就剩这一个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池昼刚好把糖扔进嘴里,顿了顿,“最后一个啊。” “好吃吗。” 甜滋滋的味道四散开来。 池昼将那颗硬糖咬碎,含糊地说,“还行。” 哪都好,就是跟他随便买的那瓶沐浴露好像是一个味道,也不知道陆深从哪搞来的。 接连几天都有雨,反正晚上没其他的事,他们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雨点在玻璃窗上蜿蜒而过,池昼随心挑选了一颗最大的雨珠,看着它像贪吃蛇一样拖出长长的尾巴,一路向下吞并,最后分散在缝隙里。 池昼写完试卷闲着没事,一看前桌那对情侣又在黏黏糊糊地牵手,原听澜的话忽然又浮上脑海。 池昼心血来潮,直接对陆深说:“你伸手。” 陆深顺从地伸出手来,“干什么?” 一句话在喉咙里百转千回,池昼到底还是没直接说出来。 他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刻意,正在绞尽脑汁地加速思索借口。 陆深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池昼被他这么一催,索性不经大脑地扯了个最傻逼的:“我无聊,给我看看手相。” 陆深挑了挑眉,意思显然是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 话都说到这了,池昼不得不装一回神棍。 他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低头去观察陆深的手掌。 盯着看了十几秒,头顶上方传来陆深的声音:“看出什么了吗?” 池昼连12个星座都说不全,哪里知道怎么看手相。他顶多知道手上那三条比较长的纹路各有名字,一条生命线,一条智慧线,一条感情线。 不过没关系,他敢打包票陆深肯定也不懂这些,他这点三脚猫功夫糊弄陆深是够用了。 池昼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那条感情线,来了出指鹿为马:“看见没,这条就生命线。” 陆深垂下眼,深以为然似的:“然后呢?” 池昼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左手掌心那道纹路的长度,又凑过去比了比陆深的。 他的指尖像蜻蜓点水一样,轻轻落在陆深的掌心里。 另外三根手指也顺势搭在陆深手掌上。 毫无疑问,池昼就是故意的。 陆深似乎是有点痒,稍稍往里拢了拢手指。 池昼以为他是不自在想溜,手上又不着痕迹地用了点力,并且拖长了看手相的时间。 池昼高深莫测地比较了一番,得出一个极其简短的结论:“哦,这意思就是我命比你长。” 纯粹是比较长度得出的结论,江湖骗子看了都得摇头。 但陆深好像是信了,他又指指自己手掌中间的那条线,问池昼:“那这条呢?” 池昼看了一眼,笃定地说:“这条,就是智慧线。” 然后他又故技重施,用拇指和食指去量陆深手上那条线的长度。 陆深由着他量,浅笑着问:“看出什么了,大师?” 池昼比了一下发觉陆深这条智慧线比他长,按照他刚刚瞎掰的理论,这意思就得是陆深比他有智慧。 这他就不乐意了。 幸好嘴长在他脸上,他怎么颠倒黑白都行:“这意思就是我比你。” 陆深看了一眼,提醒他:“但是我这条线好像比你的长。” “那是因为你的手本来就比我大一点。”池昼理直气壮地说。 “没有吧,差不多。”陆深说,“按你之前说的,这意思应该是我比你。” “什么差不多?差很多。” 重点一下子跑偏了,因为无论从哪个维度解释,池昼都不想承认陆深比他。 于是池昼按住陆深的手,硬是要跟他掌心相贴,每一根手指都要对整齐,非要比出个大小高低来。 “看吧,”池昼拍拍他的手,指尖拍击在他的最上方的指节上,示意他自己感受一下这个比自己长出一截的指节,“我没说错。” “这得按比例算,还是我更点。” 陆深看似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掌向左偏移。在这样突然的动作下,池昼原本与他相贴的手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进了他的指缝之间。 十指相扣。 池昼微微一怔。 反应延迟似的,池昼这时才清晰感觉到陆深手掌的触感和温度。 那一条条纹路构成的粗糙掌面正贴着他的手心,他们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对方的温度就顺着肌肤相贴的地方传导过来。 不是很热的温度,池昼却莫名感觉周围温度都在蹿升。 池昼下意识地将手从他指缝间抽离。 ——陆深绝对是故意的! “是,”陆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你更点。” 池昼没听出他这句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只感觉里面隐隐含着笑意,可看陆深的表情又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恶,他这是又被陆深整到了。 池昼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逃兵,手掌抽离的动作狼狈得就像落荒而逃。 他又在心里给陆深记了一笔,嘴上却不饶人地说:“那当然,我本来就比你。” 他们一直等到雨停,才离开咖啡厅。 出到外面,路面上到处都是积水,几片落叶旋转着飘入积水中,就此驻足。 走到人行道上,池昼没注意踩到积水,脚底打滑踉跄了一下。 旁边的车行道上,一辆汽车呼啸而过。 池昼被人攥着手腕往里一拽,猝不及防被车尾气糊了一脸,还没反应过来。 “看车。” 池昼揉了揉自己手腕,轻轻“嘶”了一声,这人力道真够大的。他瞥了眼旁边的车行道,“没事,还有段距离,撞不死。” 陆深听着他无所谓的话,不禁皱了皱眉。 “不是说命比我长?”陆深绕到车流的一边,让池昼走到里面去,“你要是死在我前面,我怎么办。” “说的也是。” 又是一辆车经过,轮胎在积水路面上辘辘摩擦而过,轧出一小片水花。 “那你拉着我点啊,”旁边没有栅栏,池昼就将陆深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去勾他的尾指,“省得你做了短命鬼。” “你这么,”陆深顺其自然地抓住他乱动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命应该是很长。” 方才接触过的温度和触感再一次回到手心中。 行啊陆深,都到这地步了还不认输。 那就玩得再大一点! 池昼回想着刚刚的整人失败经历,咬咬牙,不甘示弱地反握回去。 他的手指挤入陆深的指缝之中,再度重现了之前那个只持续了几秒的十指相扣。 不就是牵手,谁不会啊。 有点,但不多 感谢订阅(*^▽^*) 牵手 池昼就这么跟陆深牵着手走了一路。 十指相扣的姿势让细微的动作都变得存在感极强,一开始他们没有握得很紧,但是池昼有几次感觉到陆深的指腹随着走动在他手背上轻轻擦过,就忍不住加重力道握紧了,好像这样就能没那么不自在。 宿舍楼下一直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好几对,在路灯下面拥抱着说悄悄话。 偶尔有人路过小情侣,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池昼以前也是目视前方地走过去,但这次不同,握着陆深的手,他好像不是路过的一员,而是其中一对灯下小情侣。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太过显眼,频频有人侧目过来。 池昼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变得万众瞩目过,被人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几度想抽手离开,但一看陆深更尴尬,他又忍住了。 他们从一对对小情侣中间穿插走过,陆深大抵也是不习惯被人过度注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池昼观察别人不怎么在行,但是对陆深表情的研究简直就是专家水准,他没有错过陆深这个微小的皱眉,在迈进宿舍楼之前忽然故意发问: “你怎么这表情,我们以前没牵过手?” 陆深没有马上回答,转而问道:“你还没想起来?” 池昼点点头,“失忆嘛,没有那么快好的。” 没有再注意陆深的表情,池昼紧接着将话题又绕回了起点:“说说啊,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跟我——” “不是。” 池昼还有两个字没说完,却忽然被陆深打断了。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等会儿陆深火气上来了忍不了了,这场战争就将以“池昼胜利”的结果正式结束了。 陆深接着说:“是你太用力了。” 池昼:“?” 陆深举起他们交握的手,在池昼眼前轻轻晃了晃,“握这么紧,你紧张吗?” 池昼这才发觉他好像一直没收敛力道,将陆深的手扣得死紧,指尖都微微泛白了。旁边的人一看过来,他更是紧张得忘了自己有在用力。 天知道他上一次跟人牵这么久,还是幼儿园手拉手排队出校门的时候。 他迅速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松开陆深的手。 然后就听见陆深低低地笑了一声。 陆深将池昼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还了回去:“看你的样子,好像挺喜欢跟我的。” 陆深的声音很好听,低低地沉在夜色里,蕴藏着浅淡的笑意。 池昼不知怎的觉得有点热。 他直觉自己是被气的。 ——他这算是被陆深嘲笑了吗? 直到走进宿舍门,池昼都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一边琢磨一边收拾衣服去洗澡,等到挤沐浴露时,浅淡的果香将他的思绪带到白天那颗粉色糖果上,他稍稍愣了愣。 思维几经跳跃,终于敲定了答案。 ——是的,他是被陆深嘲笑了!!! 池昼和陆深都是校园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相当引人注目。他们从校外到宿舍牵了一路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隔天就传到了表白墙这。 表白墙:【家人们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是可以说的吗?[图片]】 图片是他们的照片,虽然是隔了一段距离拍的,不太清晰,判断不出什么,但是凭借他们十指相扣的姿势,想让人帮他们辩解“他们只是在掰手腕”还是有点难度的。 【啊?他们在干什么,给我整不会了,来个人解读一下】 【卧槽什么情况,上次篮球场那张图我以为内部消化是个玩笑,所以那个不是玩笑,他们真的就内部消化了???】 【科学研究表明,十指交叉相握可以促进左脑运转,提高智力水平,但是当你有一只手需要揣兜耍帅的时候,可以借用别人的手,生物学上将其称之为脑神经作用下的手指交缠效应……算了,我编不下去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是在】 “卧槽。” 第一个看到这条投稿的人又是王知宇,他看到照片第一时间放大,一看到昼儿真在跟对门那狗比,顿时恍惚了。 这可是件稀罕事儿。作为一个直男,池昼也不是没跟兄弟们勾肩搭背过,诸如此类的肢体接触只多不少。可不一样,就多少显得有点腻歪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十指相扣。 纵观整个地球,都没有直男走在路上手还十指相扣的道理。 “不是吧,要玩这么大吗?” 上回醉酒了是意外,这次池昼可是清醒的啊。 王知宇用古怪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池昼的床铺,心中堆积的疑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可惜池昼这会儿在睡午觉,床帘拉着,而且他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人摇醒了问。 王知宇憋了一中午,等到下午一起上课的时候才终于问出口:“昼儿,你……” 他深吸一口气,“你昨天和陆深了?” 张嘉翊和许铭元同时转过头来。 池昼已经不想再说“怎么这么快传到你这”了,王知宇仿佛在互联网上插了无数个眼,有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知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当作承认。 “昼儿你……”王知宇犹豫了一下,问,“你还直吗?” 似乎是不解王知宇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掀起眼帘,吐出两个字来:“废话。” 担心朋友们多想,池昼又高深莫测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就好那就好,”王知宇松了口气,“你可不能随便弯啊,不然我和元元该直得多么寂寞啊。” 张嘉翊忍不住吐槽:“我弯得也很寂寞。” “乖啊翊宝,”王知宇拍拍张嘉翊的肩膀,“别吃醋,赶明儿胖哥去球场给你看俩帅哥。” 张嘉翊笑骂着推开他:“滚滚滚。”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教学楼。 “不过,牛啊昼儿,你这装得跟真的似的。”王知宇眉飞色舞地说,“不是我吹,陆深那狗比是真玩不过你。” 非常不凑巧,王知宇话音刚落,陆深一行人也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两拨人就在这个走廊岔路交汇的地方相遇了。 离教室门口还差十几米,面前的这条道是唯一一条必经之路。 冤家路窄,王知宇看郝文乐的眼神就跟要吃人差不多。 教室门前这条道的宽度,挤不下他们这么多个人,只能分批次地走。 池昼提前嗅到腥风血雨的气息,默默放慢了脚步,让开一条道来。 许铭元适时遁走:“我先去上个厕所。” 王知宇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最前面的那个。 另一边陆深也放慢了脚步,让郝文乐他们走到前面去,自己落在后面。 这样一通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下来,王知宇一扭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和郝文乐并排走在一起了。 郝文乐也是刚刚发现这件事,一看王知宇比他走得快两步,有可能比他早进教室,立马加快了脚步。 好歹也敌视了这么多年,王知宇哪能不知道郝文乐想干什么,当即跟着加快了脚步。 相比之下,池昼就走得很慢了。 亏得陆深没打算和他争谁先进教室,也是很慢地走在后面。 池昼发现陆深的手今天一直揣在外套兜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虽然天气在渐渐转凉,但南方还是没有入冬的迹象,今天并不冷,至少绝对没有冷到要一直揣兜的地步。 陆深平时没有揣兜耍帅的习惯,池昼知道这一点,就更加好奇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了一下,通过穷举法得出了一个可能性比较高的答案——难道说,昨天其实也给陆深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这个认知让池昼暗自高兴,这样算的话,那昨天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整到。 思及此,池昼戳了戳他的手臂,明知故问:“手藏着干吗,你口袋里有宝贝?” 陆深懒洋洋地说:“你猜。” 池昼不依不饶地将他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 拽出来的手不是放松状态,陆深早在池昼拽的时候就收拢了手指。 他握着拳,好像手心里真藏了什么东西。 “真藏了宝贝?” 陆深还是那两个字:“你猜。” 池昼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凑过去将他收拢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陆深手上用了点力气,池昼掰每一根手指都得花点时间。 池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攥着陆深的手有多亲昵,他好不容易掰开了拇指和食指,感觉挺空的,他隐隐觉出不对,狐疑地道:“这里面真有东西?” 他掰开第三根手指,陆深才顺势摊开手掌。 摊开的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池昼:“……” 又被这狗比演了。 池昼一阵无语,毫不客气地用力往陆深手掌上打了一下。 陆深趁机抓住他的手,翻转过来,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粉色糖果,放在池昼手心里。 “是真藏了宝贝,”陆深笑着说,“分你一颗。” 张嘉翊被落在中间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他回头想找个认识的人搭伴儿,一看池昼又在和陆深,心情无比复杂。 陆深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 张嘉翊决定不淌后面这趟浑水,毅然决然地凑到前面去,努力地挤到了王知宇身边。 他这一加入,这条道就更窄了,王知宇往右边挪了挪给他腾了点地儿。 郝文乐正跟王知宇比赛谁先进教室,一门心思往前挤。王知宇这一挪动,就在他们俩都没注意的时候,王知宇的小胖手就叠在了郝文乐准备摸门框的手上。 草。 王知宇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怒目圆睁地瞪着郝文乐。 郝文乐也是同样的反应,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两相对视,眼神里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意思——你他妈碰我手干什么? 三秒过后,他们俩极有默契地伸手在旁边人衣服上擦了擦。 张嘉翊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莫名其妙被王知宇蹭了一下肩膀,不由得疑惑地问:“你干吗?” “没,刚你衣服上有东西。”王知宇拈起手指吹了口气,好像真从人家衣服上捏到什么东西似的,“现在没了。” 张嘉翊不疑有他:“谢了啊。” “谢什么,小事。” 最后还是王知宇凭借稳重的体格撞开了郝文乐,一马当先地挤进了教室门,率先占领了教室靠左后排的位置。 坐下来之后,王知宇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胖手,回想着刚刚碰到郝文乐手的感受,顿时对池昼佩服得五体投地——手都牵上了,这他妈是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王知宇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昼儿! 只有胖子在认真做直男 感谢订阅(*^▽^*) 宝贝 池昼和陆深慢半拍地走进教室。 王知宇已经占好了位置,教室后排靠左,他们挨个坐到最里面去,将最外面的位置留给了池昼。 池昼在王知宇旁边留出的空位上坐下来。 他和陆深还牵着手,不知不觉就把陆深也拉到这里来,在他旁边坐下了。 郝文乐等人本来给陆深占的是后排靠右的位置,一看陆深坐到那边去了,就也气势汹汹地跟了过去。 后面这一排被他们两个宿舍坐得满满当当,其中池昼和陆深坐在中间,成为了教室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到今天才彻底转晴。 王知宇上着课往窗外一看,看见外面出太阳了,心思便也跟着移动的太阳光一起飘了过去。 “昼儿,”王知宇两只手攒成一个圈放在眼前充当望远镜,一个劲儿往外瞄,“等会儿我们去打球啊。” 池昼也往窗外看了一眼,确实是个适合运动的好天气。 于是答应下来:“行。” 陆深轻轻咳了一声。 池昼这才想起来,下周考四级,他好像应该跟陆深一起学习。 但他又想跟王知宇去打球,于是再次搬出了那套理论:“我们应该劳逸结合。” 见陆深没反应,他又接着说:“反正下周才考……” 还是没反应。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池昼毅然决然地决定拖陆深下水:“不然你也去?” 陆深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池昼一看有戏,又接着怂恿道:“你也去嘛。” “去啦。”池昼又换了个语气词。 王知宇人还坐在池昼旁边,虽然一直知道池昼和陆深在玩奇妙的装gay游戏,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赏过他们装gay。 现在是感受到了。 ——这游戏是真奇妙,昼儿那么大个钢铁直男竟然都懂得撒娇了。 王知宇还不知道,撒娇语气对现在的池昼来说只是最稀松平常的一项。 坐在陆深旁边的郝文乐也听得震撼不已,看不出来池昼这么个直男竟然还会这一招,最要命的是他们陆哥看起来还真吃这一套! 陆深沉吟几秒,终于应了声“好”。 郝文乐一听陆深要去,实在是担心他陆哥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吃亏,当即也申请加入:“那我也去。” 王知宇只是单纯地看天气好随口提议,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他们两个宿舍一起打篮球。 下课后,他们两拨人浩浩荡荡地往篮球场走。 虽说是同一个目的地,但他们中间犹如隔着一条银河,走在路上跟互相不认识似的。这条银河中间只有一道鹊桥,由走在中间的池昼和陆深搭建而成。 要不是有这道鹊桥在,谁也看不出这两拨人有半毛钱关系。 这绝对是破天荒地头一回,上一次他们两个宿舍互相有所交集,还是宿管强行给他们报名的宿舍心连心活动。 他们今天一起去打篮球这事要是给宿管看见,说不定还会以为她安排的心连心活动多有用。 今天篮球场的人没有周末多,王知宇很快就幸运地找到一个空着的半场,将书包扔到旁边长椅上,将这个球场占领下来。 王知宇一屁股坐下来,对池昼喊了声:“昼儿,你去隔壁借个球啊。” 他们都是从宿舍出来上课的,谁也没带球。篮球场离宿舍有段距离,上完课回宿舍拿了再过来,又要一段时间了。 往往这种时候他们都会派池昼去卖个笑,隔壁场的不认识也没关系,池昼总能借到球。 说来也奇怪,王知宇也试过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别人谁都不好使,只有池昼可以做到屡次成功。 隔壁场是不知道哪个学院的篮球队,这会儿倒也没在训练,就几个人随便打打。他们每个人都带了篮球,空余的几个就散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池昼走过去,礼貌地叫住其中一个同学,问道:“你们这个多的篮球能借我们吗?我们就在隔壁场。” 池昼找人借篮球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就是走过去问一嘴,愿意借就借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他运气好,每次都能遇见愿意的。 “哦,可以啊,你自己随便挑个,”这位同学很爽快地答应了,“走的时候记得还回来就行。” 池昼没仔细挑,弯腰在地上随便捡了一颗抱在怀里就打算回去交差。 他正打算走,场上有个人朝他跑了过来。 “学长,好巧,你也在这啊。” “咦,你们认识吗?”借球的那同学问道。 原听澜想了想,解释道:“我们上同一节选修课。” “原来是认识的学长。” “你怎么也在这,”池昼想起来这个场好像是哪个学院的篮球队,但他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原听澜是篮球队的一份子,“你是篮球队的?” “不是,球队现在也没在训练。”那同学见他们熟稔,以为他们关系还不错,就说,“小原最近不是失恋吗,我们在陪他打球呢。” “这样。” 说来奇怪,池昼好像一直没听说原听澜有对象,但是那天猝不及防就听到原听澜说他失恋了,实在是失恋得有点突然。 他不知道原听澜的前男友姓甚名谁,想要安慰都有点无从下手。 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尝过失恋的滋味,实在是没有办法跟原听澜共情。 池昼不太知道怎么安慰失恋的人,只好拿出他惯用的那句:“别难过。” 然后又艰难地加多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原听澜苦涩地笑了笑,“好,谢谢学长。” “你在隔壁场打球吗?”原听澜岔开话题,一边说着一边往隔壁场上看,“你跟谁——” 话到这里,他就看见了陆深的身影。 原听澜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 “嗯,我跟舍友,”池昼无所察觉,自行补全了他的问题,回答道,“还有陆深他们。” 原听澜点了点头,“看见了。” “那边好像还有几个女孩子。”原听澜忽然又说,“是来看学长比赛的吗?” 池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几个女孩子,她们正在他们站的那个球场附近犹豫徘徊,中间那个女孩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矿泉水,粉色信封,看上去似乎是球场表白标配。 “我们不比赛,”池昼收回目光,“随便打打而已。” 那几个女孩子应该是刚来,找了张相对较偏的长椅坐下。今天球场上连一场友谊赛都没有,她们不可能是来看比赛的。 池昼视线一偏,落在不远处的陆深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这几个女孩子应该是得到了消息,过来看陆深的。 陆深桃花向来很多,池昼早已见怪不怪。陆深本身并不是招蜂引蝶的性子,可惜实在是人太过耀眼,真是走到哪儿都不缺女孩子喜欢。 池昼莫名有点不爽。 高中那会儿也是这样。池昼虽然没有喜欢的女生,桃花运却一直不如陆深。 偏偏他在班里人缘还不错,所以经常有其他班的女同学拜托他转交情书给陆深,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快递员,让他为此不爽了很长时间,每帮忙多交一封情书,他就又更加讨厌陆深多一点。 “我先过去了。”他跟原听澜说,“失恋也别太难过了,不值得。” 原听澜应了声:“知道了,谢谢学长。” 他们看着池昼一步步地走过去,走出几米远的距离,刚刚将篮球借给池昼的那个同学撞了撞原听澜胳膊:“你干吗啊,以前都没见你注意过女生。” 原听澜耸耸肩,“我本来也没注意女生。” 那同学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不是吧,你喜欢刚刚那个学长?” “是啊。”原听澜坦荡承认。 “但他看起来好像是直的……” “他有男朋友了。”原听澜往陆深那边看了一眼,“可惜。” 那同学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问:“不、不是吧,你想……?”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原听澜转过身,慢慢往回走,“要是我做什么有用就好了,你没看他对别人都挺直的吗。” 刚还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别难过”“不值得”呢,安慰得这么干巴,想必是没谈过几次恋爱。 原听澜想到这,自己又先笑了。 “那你刚刚干吗跟他说那些……?” “就是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而已。”原听澜摩挲着下巴,“好像跟我想的差不多。” 池昼抱着颗篮球回到场上,王知宇屁颠屁颠跑过来,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不愧是昼儿,”王知宇说,“不过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很难说话吗。” “没有,遇见认识的人,随便说了两句。” 陆深隔得远远的看见了:“原听澜?” “对。” 陆深没说什么,他往隔壁场上看,原听澜他们已经重新开始打球了,没有再关注这边。 王知宇对池昼借球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他对池昼手上的这颗球更感兴趣一点。 他伸手一拨,将池昼手上那颗球捞到自己怀里:“来来——” 他张开嘴正想招呼人,可张嘉翊不会打,这会儿已经跟许铭元一起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去了。 四下望望,眼下场上能跟他一起打球的竟然只有池昼,陆深,以及郝文乐这条狗。 郝文乐居高临下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王知宇:“比一场?” 王知宇的胜负欲顿时被激发起来了,颇有豪情壮志地吼了一声:“比就比!” 池昼本来是真没有打比赛的想法的,他叫上陆深,纯粹是为了将陆深拖下水,好让陆深不要那么严格地揪着他去学英语。 没想到最后率先较劲起来的不是他和陆深,而是王知宇和郝文乐。 所以他们还是打起了比赛。 王知宇大概是真的很想赢,对着郝文乐就是一通严防死守。 他的体格往人身前一站,自然而然地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郝文乐比较瘦,身形灵活,时常左右乱窜模糊视线,像一尾难以捕捉的游鱼。 他俩就在场上上演着他逃他追双双插翅难飞的戏码,闹了半天是一个球都没投进框里。 防守陆深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交到池昼头上,由于王知宇和郝文乐正在全心全意地防范彼此,池昼和陆深这边简直就像在玩双人篮球。 池昼好不容易用假动作晃过陆深,传了个球出去,结果王知宇这边一个不注意,让郝文乐这条狡猾的鱼抢到了球,夺回了球权。 “陆哥!” 郝文乐传球没用多大力气,这道声音倒是喊得声嘶力竭。 篮球从头顶飞跃过去,形成一道抛物线。池昼下意识要去截,篮球堪堪擦过指尖,他只浅浅地改变了球路,却并没有抓到那颗球。 刚刚那个姿势使得他的重心控制不住地前倾,一时没稳住,直直地往前栽倒过去! 可预想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到来。 他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衣服上浅淡的洗衣粉清香扑面而来。 球没抢到,人撞陆深怀里了。 旁边传来几道惊呼声。 “没事吧?”陆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池昼栽了一下有点晕乎乎的,拽着陆深的胳膊站稳了:“没事。” 站稳的时候他往陆深后面看了看,刚刚那几个女生还站在那里,表情有点震惊,惊呼声好像就是从她们这里传来的。 中间那个女生拿着粉色信封,似乎是不知道还该不该送出去。 池昼忽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本来要松开的手就这么又搭了回去。 然后故作虚弱地叹了口气:“唉,好像有点晕。” 陆深:“……?” 刚刚不过就是抢球未遂差点摔跤罢了,怎么突然就变得多灾多病了。 不过陆深也没拆穿他拙劣的演技就是了。 王知宇一脸心疼地跑过来:“昼儿,怎么了?怎么站都站不稳了,不会是中暑了吧?” “没事,”池昼本想说都十二月了还中什么暑,但他目光往后面一瞥,想想还是顺着王知宇这个扯淡理由说了下去,“可能是太热了,我喝点水就好。” 池昼心念一动,慢步走到长椅边上。 张嘉翊刚刚就看见他倒在陆深怀里,见他过来,十分忧心地给他递了一瓶水。 但池昼只说了声“谢了”,却没有接过来。 他在他们放东西的地方翻翻找找,故意拿起陆深放在外面,喝过的那瓶水,喝了一口。 “啪”的一声,张嘉翊手上忘了使力,手里的那瓶水掉在了地上。 王知宇也是一脸震惊。 昼儿喝的是谁的水? 不是他们宿舍任何一个人的水瓶,也不是郝文乐这傻逼天天用的唐老鸭保温杯。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那是陆深的水! 难道中暑会让人神志不清? 等等,但是都这个天了,竟然还会中暑吗? 郝文乐这会儿也忘了跟王知宇较量了,他罕见地跟王知宇保持了同步,张大了嘴就再也没能合上,一副下巴脱臼的模样。 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包括后面几个踟躇着打算表白的女生,也被震撼得一动不动。 池昼喝完,还环视了一圈。 效果拔群,池昼凭借一己之力拔掉了陆深周围的几朵桃花。 陆深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女生,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池昼手上那瓶水,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池昼喝的那一口水没喝出什么感觉,他就顾着观察四周了。 等他观察完了,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池昼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哥哥?我们不是情侣吗?” 陆深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随后淡定地接过了他的话:“对,做什么都可以。” 池昼猝不及防听见一声“”,心脏都差点漏跳一拍。 靠,差点被这狗比整到!!! 考四级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两天池昼除了上课,都是跟陆深一起泡在咖啡厅。 池昼向来有考英语前临时抱佛脚的习惯,但这次不一样,他被迫学了好久的英语,这几天也就是随便看看巩固一下,已经算不得临时抱佛脚了。 周六考试,池昼在周五晚上跟陆深一起去买了一个新耳机。 池昼拿着新耳机付了钱,随口说了句:“希望这玩意儿这次能派上用场。” 一直以来他都是听力最差,戴着耳机也不知道里面在讲什么,听得头疼不说,好不容易听到一个题干上有的关键词,选了相应的答案,然而能给人听到的关键词一般都不是正确答案,还不如他随手蒙的。 “当然可以。”陆深说。 走到宿舍楼,即将分道扬镳时,池昼忽然问:“明天你会陪我去考试吗?” 陆深淡淡地反问道:“你想我去吗?” “当然啦。”池昼说,“别人男朋友都是这么做的。” 陆深:“好。” 池昼又说:“别人男朋友还会想方设法鼓励考生。” 陆深挑了挑眉:“那是怎样?” 池昼眼珠一转,摆明了是在打鬼主意:“你高考的时候没看过那种新闻吗?穿红色旗袍表示‘旗开得胜’,还有紫色内裤代表‘紫定赢’……” “虽然说四六级考试不比高考,”池昼故意使坏,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怎么着也得有点表示吧。” “红旗袍没有。” “你喜欢的话,”陆深拿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现在还能买到紫内裤。”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池昼。 “——我穿,你看吗?” 池昼重点是在前半句,谁知陆深竟然如此不要脸,这种话说出来一点都不害臊。 “……我他妈不想看!” 被陆深这么一打岔,池昼的坏心眼完全没得到正向反馈,一时间也忘了继续下去。 他抱着新买的耳机走回宿舍楼,等到快要分开的时候,陆深叫住他。 “考试加油,。” 感谢订阅(*^▽^*) 不爽 一声“宝贝”差点让池昼露出破绽,临到睡前还在思索陆深整人功力见长,次次都能四两拨千斤地还回来。 但前半句“加油”好像更有分量一点,池昼勉为其难地忽略了后半句。 第二天,陆深跟他一起去了考场。 他们学校是考点,本校考生去教学楼考试就可以了。 他们依然是牵着手去的,池昼还专门牵的是陆深握笔的那只手,说是可以从中吸取点能量。 一路换了百八十个牵手姿势,陆深倒也没生气,只是手指在池昼手心里轻轻挠了几下。 他的手心微微有点痒,第一反应是陆深又在趁机gay他,当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干什么呢?” “你不是要鼓励?” 陆深将手指从他手中挣脱,将池昼收拢的手指拨开,在他的右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给你写个‘过’字。” 池昼哼哼了两声:“你这招能比我说的管用?” 嘴上这样说,他还是让陆深把这个“过”字写完了,权当讨个彩头。 “比你昨晚偷偷拜孔子有用。” 池昼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他们学校里有一个孔子像,每逢大考,总有人去拜两下。要么往上面放点吃喝当作供品,要么往底座扔几个硬币再许个愿,也有人中西结合,两个流程都走一次,堪称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型迷信。 池昼昨天去买耳机也路过了那尊孔子像。按理说孔子虽然不懂英语,但这么几千年过去,他的在天之灵要是也周游列国,早该走到欧美了。 但他出门都用移动支付,兜里一个钢镚儿都没有,手上也没个吃的喝的能上前孝敬。这时他想起来陆深口袋里总有几颗糖放着,就叫唤着“好冷”把手伸进了陆深口袋里。 陆深问了句:“你自己不是有口袋。” “你的比较温暖嘛哥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两颗糖。 这个天还不算太冷,陆深里面是件薄薄的T,外面也只是随意套了件薄外套而已。池昼一门心思顺手牵羊,全然没意识到这样乱摸是否妥当。 池昼“取暖”目的性极强,达成目的之后就将手收了回来。 跟孔子像擦肩而过的时候,池昼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反手一扔,精准地将刚刚顺手牵羊的糖果抛到孔子像底座里,让它承载着自己的美好愿望去跟无数个硬币作伴。 他昨晚上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没想到还是被陆深发现了。 “你怎么发现的?” 陆深微微抬了抬眼皮,说:“我看见了。” “你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池昼不信,他自觉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唯一可能的破绽就是那是陆深的糖果。 池昼哼笑一声,“你是回宿舍数了吧。” 其实哪里要回宿舍数,池昼在口袋里摸进摸出的时候,陆深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就是了,毕竟当初第一颗糖是他给的,池昼当然会知道他口袋里有糖。 陆深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数了,少了两颗。” 池昼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走进候考室前,池昼回头跟他说了句:“显灵了就还你。” 陆深笑了笑:“行。” 不知是那尊孔子像还是陆深写的“过”字显了灵,试卷发下来,池昼扫了一眼觉得好像不难,至少比他前两次来简单多了。 考完过几个小时,网上就出了答案。池昼以前是不对答案随缘派,反正对不对结果都一样。但这次不一样,他直觉自己考得还行,考完之后就拿出了5G的网速冲浪,将几家机构给出的答案通通对了一遍。 池昼对高分没有执念,可对过答案后,他发现自己的分数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至少能比他上回考的分数高上个两百分左右。 他开心地想找个人分享,不假思索地点开陆深的对话框,跟他分享了这个消息。 陆深说了句“恭喜”,将池昼发来的每句话挨个回过去。 接着又不经意地问:【现在才来,我是第几个?】 池昼没察觉到别的意思,回道:【第一个啊】 王知宇他们都出去了,他们宿舍现在就他一个人。微信上他也没跟其他人说。陆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个。 考完四级,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池昼暗自高兴着,打算请陆深吃顿饭。 与先前的“约会”不一样,他是真打算请陆深吃顿饭,表达他的感谢之情的——被迫也好整人也罢,不管怎么说,陆深还是帮了很多忙的。 他们出门动作都很快,三五分钟就出了门。 他们去的是学校附近那条商业街,里面有许多店铺,一到晚上,交错的道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学生,很是繁华。 池昼挑了家王知宇说过的,评价比较好的餐厅。 跟陆深一起吃饭,池昼想也没想,习惯性地点了一道糖醋鱼。 交完菜单忽然想起来,他有这个习惯是因为知道陆深不吃鱼,但今天他是真心实意请陆深吃饭,好像不应该这样,显得很没诚意似的。 等菜上来,他心虚地将糖醋鱼挪到离陆深最远的方位,还一连夹了好几筷,试图营造出一种“不是想整你才点的,是我本来就爱吃”的错觉。 陆深大概是没见过他吃鱼吃得这么勤,比先前每一次都勤,隔三差五就要夹两筷子吃一下。他不由得发问:“这家糖醋鱼很好吃?” 刚刚他看过菜单,糖醋鱼不是这家的招牌,周围几桌也没有人点。 池昼哪能说自己是心虚,就含糊地说了句:“挺好吃的。” 见陆深还看着他,池昼问:“干什么,你想吃?” 陆深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说:“你吃吧。” “你从小就不吃鱼吗?”池昼问,“为什么,海鲜过敏?” “以前吃,不过敏。” “后来为什么不吃了?” “因为有刺。” 陆深不吃鱼的原因没那么复杂,就是小时候卡过刺没人管,后来被阿姨发现了才去医院取出来,从那以后就不太爱吃鱼了。 “没刺的就可以?”池昼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新筷子,灵巧地剜下一大块鱼肉,将鱼骨拆解出来,挑出细小的鱼刺,再举起筷子夹到陆深眼前,“这样吗。” 陆深扫了一眼,“差不多。” 池昼“啪”的一下将那块他挑好的鱼肉放进陆深碗里。 “差不多就吃啊。”池昼试图弥补一下自己请客吃饭的诚意,“我亲自挑的,一根刺没有。” 跟陆深“约会”这么多次下来,别的他没学会多少,就是挑鱼刺越来越娴熟了。 半天没见陆深动筷,池昼见陆深盯着自己筷子看,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终于想起来这位事儿逼可能是洁癖犯了。 “这筷子我又没用——”池昼话锋一转,“再说我用过又怎样?我都喝过你的水了。” 陆深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那个好像是你自己喝的。” 池昼反问:“我不能喝?” “能喝。” 在他说出那句万能的“我们不是情侣吗”之前,陆深就已经预判了他的下一句,率先开口:“我说了,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一句话从陆深嘴里说出来,好像就会带上无限遐思,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和期待。 池昼在心底里轻哼一声,说什么都可以呢?他要是说让陆深现在主动认输,答案肯定是不可以。 那天他喝完陆深的水就没有再关注了,他也没有看到后续陆深有没有再喝那瓶水——他喝过之后,这家伙不会就再也没碰过那瓶水吧。 池昼狐疑地看向陆深。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按照陆深的性子,那瓶水拿回去,肯定是碰都不会再碰了。 池昼莫名有点。 ——都gay到这步了,这时候才来嫌弃是不是太晚了。 陆深无所察觉,泰然自若地夹起刚刚池昼挑好的那块鱼肉放进嘴里。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点酸。” 说“有点”还是委婉了,陆深不知道池昼怎么能吃得面不改色,明明他也不是很喜欢吃糖醋鱼。 “醋放多了吧。”池昼回过神来,“正常,这家店不是专门做鱼的。” 这家店其他菜都不错,但糖醋鱼做得确实一般。这个插曲过去后,池昼没有再执着于让陆深吃,他自己也不像刚上来时那样拼命夹了。 后来池昼岔开话题,又聊到他今天的四级考试上,顺便浅浅夸了一下自己。 陆深顺势也夸了他两句。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给池昼抹了零,还送了他一瓶可乐。 可乐是玻璃瓶装的,老板娘贴心地帮他起开瓶盖,往里面插了根吸管。 池昼顺手把那瓶可乐塞到陆深手里,“给你。” “借花献佛,就当跟你换那两颗糖了。” 冰镇过的玻璃外表凝出水汽,握在掌心里化开。 “快点啊,等会儿没汽了。” 陆深依言喝了一口。 “什么感觉?”池昼问。 陆深想了想,吐出五个字:“可乐的感觉。” “就这样?”池昼略显失望,“我以为玻璃瓶装的不一样呢。” 陆深将玻璃瓶递过去,“你试试?” 池昼刚凑过去,忽然又想到那天在篮球场上他喝过的,陆深的水。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他喝了,陆深不会连这瓶可乐都直接碰都不碰了吧? 池昼没有伸手去接。 他借着陆深的手,低头衔住吸管,喝完还故意咬了一下。 陆深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就着这根微扁的吸管接着喝。 偏头恰好撞上池昼探究又疑惑的目光,陆深平静地将手上的玻璃瓶往池昼那边倾斜,“还要?” 池昼知道陆深是会错意了,但他也不客气,又咬着吸管喝了两口。喝过一次,接下来的无数次,就都没有心理负担了。 “好喝吗?”这次轮到陆深问了。 “就那样,可乐不都是这个味道。” 池昼头一回喝可乐没喝出味道,翻腾的气泡往喉咙一滚,咽下去就算是喝了,要不是他喝过可乐,这个问题还有可能难倒他。 “是吗?”陆深将剩下的一点喝完,玻璃瓶见了底,“我觉得玻璃瓶装的好喝一点。” ……好喝个鬼。 池昼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已经见底的玻璃瓶。 见鬼,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忍啊。 也许是那条商业街人来人往太过繁华,来的又都是周围学校的学生,池昼和陆深那天去吃饭的事情,竟然也没瞒过大众的眼睛。 表白墙:【墙,我现在是一边螺旋升天一边给你投稿,我要告诉同学们一个震撼的消息:那两颗草绝壁是在一起了!!!我亲眼看见他们一起吃饭还互相喂,完事之后还用同一根吸管喝饮料,间接接吻很甜蜜的样子……啊啊啊啊啊真!的!是!真!的!】 表白墙的消息传得很快,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校园每个角落。 以至于池昼去教学楼的时候,偶然听了一耳朵路人闲聊,听到的都是时下最新鲜的八卦——陆深和池昼是弯的,而且他们俩还在一起了。 池昼不是没听人议论过自己,但因为和陆深谈恋爱成为议论中心,多少让人有点耳热。 虽然是假的,但外人看来是真的。 “卧槽,真的假的啊?” “这能有假?那天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当众接吻诶。” 池昼:“……” 他一直都很佩服他们学校的八卦系统,上回说他撞卡车,这回又是当众接吻,再传下去,明天就是他和陆深决定积极响应三胎政策了。 池昼极有存在感地轻咳两声。 聊八卦的两位同学福至心灵地回过头,一看是池昼这位八卦事主,立马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脚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绯闻传出八百个版本,可并不是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善意的。 这天下午,池昼一个人去了许铭元工作的酒吧,帮许铭元带点他出门匆忙时忘带的东西。 他不是来玩儿的,自然也没有久留的打算。 送完东西走到门口时,他听见旁边有几道声音。他本来想走,却又听几个人嘴里频频冒出熟悉的字眼。 ——陆深。 池昼收回了离开的步伐,又在附近的位置坐下了。 最中间那个一身潮男穿搭,像个人形展示柜似的,什么乱七八糟带闪的东西都往身上套,光一只手就戴了三四个。 唯一称得上“朴素”的是他脚上那双拖鞋,显得不伦不类,奇光大闪,是池昼理解不了的审美。 “陆深竟然是同性恋?看不出来啊。” “怎么看不出来,他脸上也没写‘我是直男’啊。” “他斤斤计较的哪里像直男,之前我重修的那门课你们记得吗,那个小组作业,我让他们小组给我挂个名,反正又不碍事儿,结果这人竟然拒绝了。呿,就他那破作业,难不成还能拿诺贝尔奖?拒绝就算了,他还找老师告发我,妈的,我平时分直接全没了——小学生吗?还玩告老师这一招。” “哈哈哈是他能干的事儿啊,一天到晚端着什么呢,真够能装的。” “也就表面上装装,私底下的gay,谁不知道什么样啊。——你小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哈哈行啊,我给你们学几个。” 拖鞋男嬉笑着比了个兰花指,扭着腰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刘海。 “好骚啊你。” “哪里骚,gay不就都那样吗。” 拖鞋男又搔首弄姿地做了几个动作,旁边的人跟着哄笑起来,一边说着“你学得好像”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捧场,拖鞋男更加起劲了,动作间的低俗侮辱意味更加强烈。 池昼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不是我说啊,像陆深这种类型的同——” 剩下半句话戛然而止。 周围人一脸震惊。不过一阵风掠过的功夫,池昼已经拽着拖鞋男的衣领,用力将他摁在了墙上。 池昼像是要将此人生生摁进墙里,他的动作相当狠厉,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池昼冷声道:“说完没。” 拖鞋男像只被钉在墙上扑腾翅膀的飞蛾,偏偏还要嘴硬,叫嚷道:“你他妈谁啊,我说陆深关你屁事?” 他说着就想动手,就在他拳头挥过来的那一刻,池昼攥着他的手腕向后反剪,“咔”的一声,哀嚎声响起来。 池昼大抵是真生气了,声音如同冰窖,让人脊骨生寒:“你骂的是我男朋友,你说关不关我事?” “你、你……”拖鞋男一时气结,语无伦次地“你”了半天,半晌才吐出来两个字,不知算求证还是求饶,“……池昼?” “把你刚刚的话说完啊,”池昼手上用了点力,又将他往墙里怼了怼,“陆深这种类型怎么了?” 池昼最烦这种搞刻板印象歧视的,好像贴上“某一类人”的标签,独立的人就模糊了个体性,变成一个可以随意辱骂的群体。 再说了,他骂陆深可以,但眼前这闪着奇光的玩意儿又算什么东西? 他对这人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感到异常。 “怎么不说了?”池昼的情绪溢于言表,“刚不是挺能说的吗。” 拖鞋男怒目圆睁,龇牙咧嘴地爆了句粗:“你他妈的——” “我怎么了?”池昼冷笑道,“对,别光说陆深,你看我骚不骚?” “还是说,没见过我这么直男的gay?” 池昼说完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又将这句话的语序调换了一下。 他气势不减,掷地有声地将刚刚那句狠话重新说了一遍。 “——没见过我这么gay的直男?” 真没见过 感谢订阅(*^▽^*) 放假 “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架。” 酒吧里,许铭元正捏着一根医用棉签,在药水里滚了两圈,便往池昼伤口上摁去。 “嘶——” 池昼将脑袋转到一边去,没往自己伤口上看。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呼出声:“轻点轻点。” 本来池昼有晕血的毛病,鲜少凑打架这种热闹,上大学以来,也就帮张嘉翊的那次破了例。 那一次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进医务室躺着的却是池昼。他们几个舍友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够呛,不约而同地决定以后要收敛脾气,智取为上,武斗为下。 可这还没过多久,池昼竟然自己主动跟人打了一架。 尽管那个拖鞋男很弱,但池昼没怎么跟人打过架,一下没注意,还是挂了点儿彩。 许铭元闻讯赶来时,那傻逼正抡着凳子要砸,他连忙喝止,结果此人有贼心没贼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就放了手。 这一放手不得了,高举的凳子坠落下来,堪堪要砸到池昼脑袋。 池昼抬手格挡了一下,脑袋没事,手臂被尖锐的凳子腿蹭破一层血皮。 现在池昼目光落在那个瘸了的凳子上,愧疚地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巧合,总是在许铭元打工的这个酒吧打架,亏得这个点客人不多,不然影响更坏。 “说什么呢,这家酒吧又不是我开的。”许铭元温声说,“我就是个打工的,我管他椅子少个腿还是桌子缺个脚?你没事就好了。”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跟这傻逼打架啊。” “他——” 池昼吐出一个字,下半句话死活说不出来。 他闪烁其词,含糊地说:“他嘴欠。” “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 一点口舌争端,池昼一个不经常动手的人,怎么会冲动到直接动手。 许铭元料想那人应该是说得很难听,“他骂你?说什么了。” “他说——” 池昼顿了顿,严格来说,那傻逼倒也没有骂他。 但这傻逼骂的是陆深,现在全校都知道陆深是跟他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把他也骂上了。 池昼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顿时顺畅不少。 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他说我gay里gay气。” 许铭元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池昼也觉得说服力不太够,又别扭地加了句:“……他说得很难听。” 许铭元猜测那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就没有执着让池昼再重复了。 他帮池昼处理好伤口,叮嘱道:“伤口今天别碰水。” 池昼说了声“谢谢”,抓起外套重新披上。 “你和陆深……”许铭元恰到好处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还要继续多久啊。” “要看陆深什么时候认输。”池昼这话说得不如之前有底气。 许铭元问:“他要是一直不认输呢?” “不会的。”池昼说,“陆深又不是弯的,他至于……他能跟我耗这么久吗。” 许铭元叹了口气。 “就今天嘴欠的那傻逼,我不是说他对。”许铭元想了想,说,“只是,你又不是真的,何必平白受这份气。” 池昼没说话。 他也在想,陆深又不是真的,外面那么多风言风语,何必为了整他受这份气? 四级过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考试月来临,所有科目都进入收尾阶段,池昼也跟着忙碌起来。 陆深这段时间也比较忙,大概是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他们一起出来互相整蛊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 手上的伤口没过多久就结痂了,藏在衣服下面,等好全了池昼都没注意到。 池昼没有跟陆深说他跟傻逼打了一架这件事,像“有个傻逼骂你是gay,我帮你揍了他”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池昼好像是在逃避,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具体在逃避什么,索性将这些复杂的思绪抛诸脑后,专心考试。 有这种刻意心无旁骛的状态加持,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池昼考得出乎意料地好。 考完试,就是寒假。 池昼买了回家的车票,考完试第二天就走。 他和陆深是同一个地方的,车票自然也买在了一起。 他们的大学离家不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到。 车站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池昼路上还遇见几个学院里的熟人,跟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一起回家?”其中一位同学朝陆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惊讶于他们竟然进展这么快,已经到一起回家的地步了。 “嗯,”池昼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哦哦,这样啊。”那同学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咧开嘴笑,“我还以为他玩儿浪漫送你回家呢。” 池昼和陆深在一起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整个学校传得人尽皆知,以至于那几个同学看他们的眼神暧昧不已。 尽管他们并不像那天酒吧里那个拖鞋男一样抱有恶意,池昼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思索。 一开始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接下来再到小团体,再到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一下多了这么多观众,这次会不会玩得太大了点。 池昼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瞥了一眼陆深。 陆深神色如常,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刚刚他跟那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陆深也只是在旁边平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察觉到池昼的视线,陆深低头看了看,似乎是明白了。他把手上的行李换到左边去,右手握住池昼的手,轻轻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陆深做这一切简直不能更自然,池昼猝不及防又被他gay了一下。 池昼今天其实没有抱着整陆深的想法,刚好他手上也有行李,中间又有行李箱隔着,池昼自然而然地就没有去牵陆深的手。 要是放在之前,他早就黏上去了。 池昼不禁又想到那天许铭元跟他说的话。 陆深这家伙,该不会真的能跟他耗这么久吧? 难不成这么大阵仗,还不够让陆深知难而退? 上车之后,池昼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池昼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一下下地划着手机屏幕,速度快得像是量子阅读,也不知道这样刷能从中获取到多少信息。 陆深忽然拿出耳机,问他:“要看电影吗。” 池昼其实不是很想看,不过找点东西打发时间也好,省得他一头雾水满脑子陆深。 他问:“有什么?” “你挑吧。” 陆深将手机推到他面前。 池昼本来就没什么看电影的心情,打算随便选一部评分高的。 忽然,他不知道是划到了什么专题页面,满满一页都是文艺片。 而且还不是普通文艺片,封面是两个男生,画面很是唯美。 很显然是那种同性题材的,文艺片。 池昼转了转眼珠,点开其中一个。 “那看这个吧。”池昼找了个理由,“它评分还挺高的。” 陆深瞥了一眼影片分类,问他:“确定看这个?” “确定。”池昼从他手里拿过一边耳机自己戴上,“就看这个。” “行。” 陆深将另外一边耳机塞进左耳,食指轻点两下屏幕,电影开始播放。 这部电影时长两个多小时,是这类题材中的经典之作。 池昼原本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看的,没想到这电影是凭本事拿的高分,竟然是真的有点东西,看进去了之后剧情还是挺吸引人的。 他趁机旁敲侧击:“你看这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要面临多少流言蜚语。” 陆深却说:“这人不是说了,他们还在一起就行。” 池昼的敲打没有换到陆深的松口,只好接着往下看。 到后面,随着主线的进展,两位主角情到浓时,越来越亲密,一切都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池昼瞪着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画面。 但电影到底是文艺片不是三级片,画面拍得很唯美,也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 只是主角的身材很好,线条利落又干净,朦朦胧胧地遮挡住一半,好像遮了,又好像什么都没遮。 池昼视线乱飞,忍不住往旁边瞄,看看陆深是什么反应。 陆深直接转头看过来,声音突兀地响起:“好看吗。” “还可以。”池昼硬着头皮说,“这不是挺帅的。” 陆深皱了皱眉。 池昼马上意会:“你不喜欢这个?” ——像陆深这样的直男,看到这种过分亲密的画面,想必是很难受? “没有,”陆深皱着的眉依然没有舒展,却只说,“你喜欢就好。” “哦,”池昼口是心非地说,“我觉得挺好的。” 电影还没看完,高铁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陆深将手机收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池昼总感觉他这动作做得非常迅速。 可能真的不太喜欢那部电影。 池昼忽然在想,要是陆深一直跟他耗下去,他们会有一天gay到像电影主角中做的那样吗? 思及此,池昼脸上有点烧,简直不敢深想。 陆深见池昼脸有点红,问他:“你冷吗?” “啊?没有。” 陆深伸出手背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热的。 陆深眉头皱得更深了。 走出车站,池昼指了个方向,“我要走这边,你呢。” “我也走这边。” 池昼有些惊奇地“哦?”了一声。 跟陆深当了这么久同学,池昼还真的不是很清楚陆深家住何方。这人总是这样,不会跟不熟的人说太多,也没必要。 他一时好奇,问:“你家住哪?” 陆深报了个地址。 “你也在南区,”池昼说,“那我们俩离得不是很远。” “那要不要来我家,”池昼提议道,“把刚刚那个看完?” 他又补充一句:“我家今天没人哦。” 他的家人都在外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 陆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么喜欢这部电影?” “只剩几十分钟了,”池昼露出得逞的笑,“就把它看完嘛。” 陆深的反应,让池昼彻底确定了陆深不喜欢那部电影。 为什么?因为太gay了吗? 隔着屏幕的亲密举动而已,要是连看都看不了,那怎么还可以继续装gay整他。 池昼感觉自己无意之间,又探索出了一个新的陆深不喜欢的事物。 这样正好,再让陆深看多点,说不定直接患上同性恋ptsd,主动认输。 池昼还给陆深下了最后通牒,防止他深想之后拒绝:“你来不来,不来我回去自己看了。” 此言一出,陆深便皱着眉说了句:“好吧。” 池昼亲昵地抓住他的手,非常贴心地给他指路:“走啊,我家在这边。” “哦对了,我家养了宠物,你等会儿应该能看到。”池昼回想了一下家里那位“常胜将军”,又专门补充了一句,“它脾气不好,可能会咬你。” 池昼刻意营造恐怖氛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求我保护你。” “好。”陆深毫无负担地点点头,“拜托你保护我。” 池昼刚走到家门口,一只雪白的鹅就兴奋地扑腾着朝他冲了过来。 堪堪在池昼面前刹住车,这只鹅这才发现池昼旁边还有一个人,不由得迷茫地眨了眨小黑豆眼。 ——旁边这个新来的吧,说熟谈不上,说陌生也不至于,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池昼家的这只鹅是池昼高中的时候,从奶奶家抱回来养的,取名叫“将军”,寄予了池昼对它的深切厚望。 这只鹅争强好胜,投胎在鹅的身体里却有一颗斗牛的心,看见谁都想嘎嘎上前咬两嘴,一天到晚不试试自己的牙口就不舒服。 池昼刚将它带回家的时候,驯服它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开始几天频频被追,被一只鹅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很是狼狈。 但池昼那时候就是看中了它这一点,打算把它抱回家之后好好训练——每天喂它吃饭之前,池昼都会找出陆深的照片给它看,耳提面命地叮嘱它“看清楚了就是这个人,下次见到他就上去咬他”。 池昼自我感觉他的训练非常有成效,这只鹅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看见陆深的照片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嘎嘎叫,条件反射地大张着嘴,好像要把陆深咬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池昼都会觉得将军真是他的好大鹅,十分欣慰地给它投喂食物,由衷地希望它能够越长越威猛。 每次给将军喂食,池昼都能幻想到有朝一日陆深出现在将军面前,无可奈何地被追着咬到墙角最后向他求饶的惨状。 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时,画面却跟池昼想象的有些差异。 将军就像第一次跟网友见面似的,迈着谨慎小心的步伐走到陆深面前。 “这是你之前的微信头像?”陆深记得池昼以前的微信头像是只鹅,他还以为是网上找的图,没想到是池昼自己养的宠物鹅。 陆深蹲下来,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池昼知道这鹅什么德行,开口阻止:“喂,你别随便摸它,它会咬——” 奇怪的是,这只鹅不但没有很凶地跳起来咬陆深,反而舒服地阖上了它的豆豆眼。 “好像也没有脾气很差,”陆深感受着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淡笑着问,“它叫什么名字?” 池昼沉默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来:“将军。” 陆深挑了挑眉。 池昼不自在地说:“看什么,就叫将军。” “挺好的。”陆深点点头,这倒确实是池昼会取出来的名字。 这只鹅好像有灵性,一改见谁咬谁的凶残性子,非常羞涩地将自己脑袋往陆深手里送。 池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将头怼在陆深手掌里一顿猛蹭的呆头鹅,哪里还有什么将军风范,在陆深的抚摸下,它就连一向粗犷的嘎嘎叫声都刻意变得柔声细语,生怕不够温柔解意。 等陆深摸完,这只呆头鹅总算记起来谁是它主人了,嘎嘎叫着来到池昼面前,像是进行某种仪式一样,张大了嘴。 一直以来的训练,只让陆深成为了将军心目中除池昼外第二熟悉的人,它非常聪明地将陆深这张脸当作了进食的信号,自然是对陆深非常喜爱。 池昼:“……” 眼睁睁看着他的好大鹅变成了傻大鹅,池昼心中一阵无语。 见池昼半天没动,这只呆头鹅又屁颠屁颠跑到陆深面前,咬着陆深的裤腿,往池昼那边拽了拽,中气十足地嘎嘎叫了几声。 要是它会说人话,这意思就是“帅哥你帮我劝劝他”。 陆深不负所望地开了口:“它好像饿了。” 出现了,头号cp粉 感谢订阅! 电影 池昼拿了点将军的饲料喂它,把它赶回自己的地盘去,然后拉着陆深去了自己房间。 从小到大,池昼都有很多朋友,邀请别人来自己家玩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上中学的时候,他的房间甚至是他们班男生的打卡圣地。 所以他也没觉得直接把陆深带到自己房间有什么不妥。 池昼的房间极具池昼特色,正对着窗户的那堵墙做成了展示架,每一层都摆着不同的航模或是其他拼装模型,比例大小不一,按照大小依次排列好,一眼望过去十分赏心悦目。 陆深挨个看过去,发现角落里有一个螺旋桨残骸,看着有点眼熟。 “你把它捡回来了?” 这是池昼第一次炸机的那个无人机残骸。剩下的部件能用的都分散着用到别的地方去了,而不能用的,池昼只留了一片螺旋桨,权当纪念。 它是池昼第一个无人机,意义非凡。 “叫那么熟,说的你认识一样。”池昼轻哼一声,只剩这么一片残骸,难不成陆深还记得是什么。 “那次我也在。”陆深说。 陆深还记得那一次,偌大的空地上就池昼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已然入土的无人机残骸看,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还挺可怜。 然后陆深鬼使神差地去买了瓶可乐。他和池昼不熟,也算不上什么朋友,不过他依稀记得池昼喜欢可乐。 可惜池昼同学是会咬人的兔子,眼眶红了也不妨碍张嘴咬人。 池昼当然记得这回事,陆深不仅在,而且还狠狠嘲讽了他,让人想忘记都难。 他正要发难,却听陆深提醒他:“不是要把剩下的看完吗。” 陆深拿出手机,调到刚刚暂停的地方。入目就是主角的腹肌,陆深私心作祟,又不动声色地往后拖了几秒。 池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少看了几秒。 经由陆深这么一打岔,池昼分给的注意力就更加稀薄了。 接下来看反倒变成了其次,细数下来池昼和陆深其实有很多共同爱好,飞机算是其中一项。 车上看的那部还是断断续续看完了,只是后半部分看的过程中,聊的已经不是内容了。 池昼发觉陆深总是在播放到露骨片段时,有意无意地跟他搭话,说些无关的话题。 池昼猜测这大概是陆深的逃避方式,这人就是表面装得什么都可以,实际上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总在转移注意力。 当然,池昼本身对的这些片段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至少没到非看不可的地步,相比之下,还是陆深抛出的话题比较有趣。 这部放完,手机自动重播,又回到熟悉的片头。 池昼假装没发觉,就当是这部还没放完,接着一边看一边跟陆深聊天。 当背景音乐似的又播了一大半,池昼看一眼时间,好像有点晚了,再不放人回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两个小时下来,池昼心中涌现出一种想法,其实跟陆深做朋友也不错,如果他们是朋友的话,应该会挺合得来的。 可惜就是陆深一直都不认输,他们就只能保持着这样gay里gay气的关系。 在陆深收拾东西准备走出门口时,那只正在小憩的大白鹅突然又窜了出来,蹭着陆深的裤脚嘎嘎叫了几声。 池昼面无表情地揪住这只呆头鹅的脖子,将它拉回来。 这是鹅生怕陆深走了之后没东西吃似的,被池昼拉走的时候,它简直是一步三回头,恨不能就这样跟着陆深回去,或者想方设法将陆深留在这里。 场面实在是有点滑稽,陆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对池昼说:“你的鹅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池昼是绝对不会告诉陆深他是怎样训练这只鹅的,于是只能高冷地说一句:“它就是这样,谁都喜欢。” 陆深“哦”了一声,又问:“那它都喜欢过谁?” “很多,数不清了。”池昼说,“是人它都喜欢。” 这只呆头鹅压根没见过多少外人,除了池昼和池昼的家人,陆深大概是唯一的一个,靠近它还不被咬的人 真是白训练了,池昼在心中腹诽道。 这只突然窜出来的鹅让池昼想起了他拉陆深过来看的真实目的,于是在陆深踏出门口之前,池昼忽然叫住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 陆深顿了顿,问:“这里?” “不,明天我们去院吧。”池昼挑眉说,“就当是约会,去不去。” 不出意料,陆深答应了。 池昼抱着让陆深趁早知难而退的想法,专门挑同性题材的买票,非常凑巧,年底刚好上映了两部。 其中一部近期很是火爆,排片很多场场爆满,是时下正在热议的娱乐话题。 另一部也不知是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网上没见多少评论,排片也少,看起来毫无热度。 池昼对这种文艺类的东西没有太多研究,他觉得这片估计是很烂,不然怎么网上什么也没有。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是冲着剧情去的就是了。 选冷门片有一个好处,就是人少。看一场,整个院都没几个人,有时候运气好还有机会体验VIP包场的乐趣。 这对池昼来说正合适,两个男的一起看同性题材已经够奇怪了,要是周围还很多人的话,岂不是更加尴尬。 再说了,都是同性题材,想必该有的亲密情节都有,他又不是奔着剧情去的,想来没什么差别。 池昼想也没想,直接买了那部冷门片的票。 由于这部过于冷门,排片也相对在人比较少、比较晚的时间点。 池昼下午的时候就溜出来了,他家里没人,想去哪里都很自由。 他跟陆深在约好的地方见了面。陆深家里似乎也没有人,反正池昼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吃过饭后,时间还早,他们就在院附近逛了逛。这个院所在的商圈,离他们高中时的学校很近,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们高中附近。 高中生也已经放假了,这个时间点学校里面没有多少人,连灯都没有亮几盏。 池昼和陆深一起沿着学校的边缘走,这个时节学校里种的树已经秃了大半,空落落的枝桠缝隙间显露出月亮的影子。 这种体验着实有些新奇,池昼还从来没有和陆深一起在学校附近这样并肩走过。 他们毕业时间不长,高中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池昼记得哪里的墙掉皮,哪里种了芒果树,哪里是偷偷拿外卖的圣地,一路细数过去,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走着走着,他们绕到了学校后面相对偏僻的地方。这地方看着名不见经传,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几代学生代代相传的情侣约会圣地。 这里好就好在地方足够偏,人迹罕至,非常适合约会。而且它的地理位置很好,四面八方都有地方躲,抓早恋的教导主任来了,也可以不慌不忙地躲进草丛里再伺机逃跑。 但这个地方有名还有名在这堵围墙上,面向学校的那一侧墙壁上写满了“XX[爱心]XX”这样青涩又老土的表达,后面再来的人,没有空位可以写,就会拿便利贴写好了再贴上去。 就这样一堵泛着灰白的墙,不知是因为谁开的先河,因此成为了最原始的表白墙,一届届沿袭下去。 池昼依稀记得自己也在这面墙上贴过,不过写的却不是心上人的名字,而是一句赌气的诸如“狗比陆深”之类的话。 “你之前说,”池昼忽然开口,“我们在一起两年多?” 陆深微微颔首,“对。” “照这么说来,”池昼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是有点疑惑,“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差不多。” 池昼将脑袋凑到陆深跟前,问道:“那我们之前有没有因为早恋被抓过?” 陆深顿了顿,“没有。” 池昼“哦”了一声,好像是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他们接着往前走,走出三五米距离时,陆深忽然问道:“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 “早恋。” 池昼转过头去,恰好跟陆深对上视线。 视线碰撞的间隙不过几秒,电光石火一般,池昼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好啊。” “怎么试。” 他们又回到了刚刚那个地方。 学校的围墙不高,池昼以前迟到也会经常翻墙溜进去。 他跟陆深一起三下五除二地翻墙进去,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那面写满爱语的墙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带笔了吗。”池昼问。 “没带。” “靠,我也没有。” 墙角缝隙里倒是有几只断水的笔,池昼捡起来划了两下,笔尖已经被岁月风干了,根本写不出字来。 “谁来这早恋连笔都不带。” “你不也没有。” 一般来这里谈恋爱的学生,口袋里多少都会有支笔,方便他们写下自己的美好心愿和许下的承诺。 不知是从哪一届传下来的传闻,说在这上面表白就会实现,许愿就会应验,写下双方名字就能永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池昼生平第一次体验高中早恋,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他们动不了笔,只好看着这面墙。 这面墙对陆深来说没什么好看的,一眼扫过去这上面的人名就没有几个是他认识的,就算是认识他也不熟,而且上面的内容千篇一律,除了挑挑有没有错别字,其他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对池昼来说就不是这样了,这上面的名字他有好几个眼熟的,里面还有一个最熟悉的。 “石头竟然在这偷偷表白班长,土不土啊。”池昼兴奋地拿出手机“咔嚓”拍了几张证据,拍完给石头发过去,一边发一边跟陆深说,“他以前还说这都是假的,结果自己偷偷信啊。” 池昼夜间视力比较好,加上他自己有点印象,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字迹当中找到了自己当年写的“狗比陆深”。 坐落在一众“XX爱XX”之间,这张纸条显得尤为不同。 不仅如此,其他人大多数用的都是心形便利贴,再不济纸上画也要画一个爱心上去,只有池昼这张,不但没有爱心,而且在上面画了一条狗。 用的纸也是作业本撕下来的纸,拿透明胶粘上去的,跟寻常的不干胶便利贴不同,他这个粘得比其他人的都牢固,这么久了依然在这面墙上鹤立鸡群。 “喂,”池昼忽然问,“你跟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没有。” 池昼却不怎么相信,他记得以前陆深频繁被人表白,还有一次被约到了这里,那次刚好就被他撞见了。 表白那人还不是别人,是他朋友在追的女生,他一时愤懑,就在这里贴了张“狗比陆深”。 陆深的目光落在那面墙上,逡巡而过,似乎是也发现了那张不同寻常的纸条。 就在这时,有人声走近,应该是巡逻的保安走到这边来了。 “走了。”陆深收回目光,没有再细看,他拉了拉池昼,“不然真的要被抓了。” 池昼感觉到陆深刚刚差点看到他以前贴的那张纸条,连忙侧过身体遮挡了一下。 恰好保安就要走到这边来,池昼慌忙将那张纸条从墙上揭下来,团成团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哦,好,”池昼跟着陆深走到墙边,准备翻墙出去,“走吧。” 开场前二十分钟,他们来到院。 取过票后,他们顺着指引走进影厅。 影厅中漆黑一片,他们来得太早,屏幕上甚至连gg都还没开始放。 他们的座位在六排中间位置,池昼弯腰摸索着,终于看清了台阶右上角的数字“6 他抬脚正要走过去。 陆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拉我一下。” “有点黑,我看不到路。” 池昼隐隐感觉到陆深抓住他的手,好像不如平时稳,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但是池昼以为是错觉,没有过多地在意。 池昼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院里一下有了光亮。 他拉着陆深往里走。 开了手电筒,池昼发现这个院并不是完全空无一人,比如最后一排就坐着两个人,再仔细看看,好像还是两个男生。 左边那个人见池昼看过来,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一样,十分不自在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稀奇,竟然有人像他和陆深一样。 大晚上的,两个男生来看同性。 很快池昼又将头扭了回去,他没有那么重的窥探欲,对最后一排两个人是谁并不感兴趣。 院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全部落座后,这个影厅就关上了门,没有新的观众进来了。 跟池昼想得差不多,影厅里人不多,全部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个。 片头过后,影片的名字在屏幕上打出来——《红A》。 池昼本来以为这部没什么人看,应该很烂,因而对此没报什么期待,他选这部纯粹是因为这是一部冷门的同性,若非如此,那么其他什么都行。 然而等他看进去之后,就发现这部其实还可以,池昼单纯从审美角度看,这部应当属于冷门宝藏那一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部的尺度比昨天他们看的那部还要大,又或者说他们其实不是一个类型的——今天这部重在旖旎的氛围,隔三差五就有亲密的情节。 虽然这就是池昼的目的,但是一下子来这么猛,还是让池昼有些招架不住。 大概是因为他是抱着整陆深的目的来的,所以中无论出现什么样的亲密情节,他都会联想到自己和陆深做出同样的举动。 池昼不禁疑惑这部的两位主演都是怎么演出来的,靠得这么近,做这么亲密的举动,抱是真抱,亲是真亲,如此亲密,真的不会在某一个瞬间假戏真做吗? 屏幕里,两个主角正在接吻。导演显然非常善于利用光影,将整个画面呈现得既明又暗,光影变化间镜头由远及近,池昼甚至可以看清他们交缠的唇齿。 池昼没想到这个冷门片竟然这么刺激,一时之间有点后悔。 影厅中光线昏暗,他偏过头去看陆深,想看他这次是什么反应。 可这次陆深没有皱眉,他只是同时转过头来,跟池昼对上了视线。 池昼不知怎的有点慌乱。 一片混乱之中,池昼坚定不移地将视线挪回到荧幕上。 他掩耳盗铃似的去喝手边的可乐,喝完发现是陆深的,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陆深却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小纸条。 他递给池昼:“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 池昼以为是票,顺手接过来。 触手质感不对,他瞥了一眼才发现不得了。 陆深也顺势低头看去。 借着的微弱光亮,陆深看清了他刚刚捡到的东西。 不是别的,是那张写着“狗比陆深”的纸条。 感谢订阅(*^▽^*) 朋友 池昼慌忙将纸条抓成团塞回口袋里,幸好电影还在放,他假装要认真看电影,十分镇定地将头扭了回去。 好像陆深只是捡到了一个非常普通的东西。 后面池昼就没怎么认真看电影了,满脑子都在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应该没看清吧? 池昼想着想着又觉得,看清了又怎样?这种事难道还少了?要搁以前,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他甚至懒得拎出来说。 于是又将提起来的一颗心强行掷回了原位。 可等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之下时,池昼莫名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沉默着走出影厅,眼见着陆深准备说话,池昼赶紧抢在陆深开口前没话找话:“刚最后一排两个人你看见没,跟雕塑似的。” 陆深想说你现在也差不多,但他没说出口。 “真的,还是两个男生,像我们一样。” “像我们一样?” 陆深压根没注意最后一排都坐了什么人、长什么样、做了什么,他现在也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他看向池昼,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是什么样。” “就也是两个男生啊,”池昼见他上钩了,拽着他往回走了一小段路,“不信你看一眼。” 池昼本来只打算岔开话题,但当他们影厅门口瞥见最后一排那两人竟然还没走之后,池昼自己先好奇上了:“竟然还在那?” 他没有走上前,隔着段距离远远地看过去。那两个人还被几个女生围住了,也不知道是在要微信还是别的什么。 池昼偶然听了一耳朵,恰好听见一句:“没有,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池昼瞪大眼睛。 他们俩都像雕塑一样了还会被误会,果然两个男生一起来看这种电影就会显得很gay。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什么,池昼拉着陆深囫囵看了一眼,就匆匆转身走了。 他脚底抹油似的一路走得飞快,不管怎么说,他不想被人围着问“是不是在谈恋爱”。 直到陆深开口问了句:“走这么快干什么?” “不走快点等着人问我们有没有在谈恋爱吗。”池昼理直气壮地说,“全校出名了还不够啊哥哥。” 陆深点点头,好像是赞同了他的做法。 过了十余秒,陆深忽然开口:“但是她们应该不会来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池昼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出来吗?”陆深说,“那两个人跟我们今天看的电影主角,长得一模一样。” 池昼猛地刹住脚步。 “啊……?” 池昼的神情有点呆滞,“真的?” 大概是他呆滞的样子有点好笑,陆深没忍住,唇角浅浅地弯起一个弧度:“现在你比他们更像雕塑。” 池昼自己也觉得他这副样子多少沾点傻气,迅速合上了自己因为震惊而一直没有闭合的嘴。 他看到那两个人的脸的次数比陆深多得多,回想起来自然也很容易。 这一回想不得了,他越想越觉得陆深说的有道理,那两个人确实跟电影中的主角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早说。” “你走得太快了,没来得及。”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会被人围着了。 池昼有点后悔,长叹一声:“我们应该晚点走的。”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明星,而且还是两个,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关注点竟然全部放在了那句“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所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陆深说,“怕我问你为什么在表白墙写我的名字吗?” 其实也很好猜,他们俩都没带纸笔,来源只能是那一个。 兜兜转转事情还是绕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避是避不过去了,池昼就打算模糊话题:“我昨天在家写的。” “哦,在家写我的名字。” 陆深一句话说得池昼脸烧,什么在家写他的名字,好像他是那种暗恋别人就在各种地方一遍遍写对方名字的纯情派一样。 接着陆深又问:“那为什么放口袋,打算送我?” 池昼:“……我顺手。” 走出几步,池昼忽然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落入了圈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慌张。 他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不对,我们不是在一起两年多?我在那个墙上写你的名字多正常,你不是那个时候就是我男了吗?” 池昼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想,迅速抓住了话柄,倒打一耙:“你不会没写过我名字吧?我们不是情侣吗?” “写过。” 池昼轻哼一声,没信。陆深现在当然是说什么都可以,反正他们不会现在去查验,等事后再去看,陆深提前补上就好了。 池昼的家人给他发短信说没那么快回来,他的寒假有大半时间都是自由身,所以这几天陆深来他家都是畅通无阻。 他们家这只傻鹅特别欢迎陆深的到来,每次都跟看见亲爹一样,走上前去就是一通猛蹭嘘寒问暖,好端端一只鹅却像狗一样,看得池昼无语至极。 期间池昼不信邪又去那堵墙看了一眼,找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张写有他名字的纸条。 这张新纸条一看就是新贴上去的,因为它和池昼那天不慎掉出的纸条长得很配套,一样的透明胶,一样的纸。 这让这张纸条显得十分显眼,看起来就像陆深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这张纸条下面还露出一点蓝色的边边,也不知道是哪张陈年旧纸条被覆盖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毕竟这堵墙面积就这么大,总有人沉默地被覆盖在下面。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寒假不像之前在学校,池昼和陆深之间的对立锋芒没有那么明显,虽然经常见面,但刻意整人的次数少了,相处起来反倒像。 但也仅仅只是“像”而已。 这个月整个下旬都有雨,天气也随之一点点转凉,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水珠,显得更加阴冷。 好不容易有一天转晴,池昼和陆深约好一起去附近的空地飞无人机,结果天气预报不准,出门又下起了雨。 尽管带了伞,但还是被路边驶过的汽车溅起的水花泼了一身。 他们只好狼狈地打道回府,幸好池昼家离得不远,他们没有狼狈太久。 “你穿这个吧。”池昼找出一套衣服扔给陆深。 池昼大概是真的对陆深没什么戒备心,当着人的面就直接脱衣服。反正这是他房间,他们又都是男的,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池昼向来不怎么注意这些,上回在篮球场也是,露出来小半截风景。 可那回只是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瞬,如今却是没有遮掩地全部显露出来。 一路延伸向下的线条漂亮而略显青涩,腰侧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丈量。他转过身去找衣服,背后凸起的蝴蝶骨展翅欲飞,脊线向下绵延,与翘起的弧度相连接。 陆深瞥了一眼。 池昼找了两下发觉衣服不在衣柜里,他朝着陆深伸出手,理所当然地使唤陆深:“帮我拿下那件黑色的上衣。” 陆深别开视线,一手将衣服递过去。 “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有什么关系?”池昼感到莫名其妙,他只是上半身光着而已,又不是裸.奔,这幅景象在健身房里比比皆是,陆深应当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 “没关系吗?”陆深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有道理,“好。” “好什么?” 池昼没反应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陆深慢悠悠地拉开外套拉链。 “等等,”池昼制止了他的动作,“我去隔壁换。” 他逃跑似的卷上衣服去了隔壁。 约好的室外项目因为大雨泡汤了,池昼只好和陆深在家里玩。幸好他家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他们又有共同爱好,闲得没事还能打打游戏,倒也不会很无聊。 忽略表面那层“男”关系,池昼其实是对这种状态感到舒适的。 与他放假之前设想的不同,他们反倒在寒假更加亲密了,他发现跟陆深待在一起也不需要无时无刻地剑拔弩张,很多时候他们是平静而和谐的。 直到有天晚上,池昼妈妈提前回来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池昼手忙脚乱地想把灯关了,手才刚碰到开关,他又在陆深的眼神下刹住了车。 那眼神中蕴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池昼恍然惊觉他们又不是在偷情,好像也没必要这样。 池昼妈妈在客厅喊:“儿子,我带了点宵夜回来,你要不要吃?” “哦,好。”池昼说着就要出去,手又放到灯的开关上。 陆深突然叫住他:“你能不关灯吗?” “我有点怕黑。” 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回应,又听池昼妈妈在外面奇怪地说:“人呢?怎么不回话。” “来了。” 池昼放下手,到底还是没关灯。 将手上的宵夜递给池昼后,池昼妈妈惦记着她另一位“亲儿子”,找了点吃的出来打算喂,但将军好像不怎么饿,并不领情。 “哎呀,将军怎么这么兴奋?” 这只呆头鹅最近见陆深次数特别多,现在是连羞涩都不装一下了,兴奋都摆在脸上。每次陆深要走它都很不舍得,恨不能亲自在池昼房间再搭个窝,让陆深住进去。 “别吵,再吵把你炖了。” 将军听不懂人话,但是对“炖”字尤其敏感。此言一出,它这只叛逆鹅更加没有依言听话,反倒是放声嚎叫起来,为自己争取鹅权。 偏偏它还挺会装,一边哀嚎一边走到池昼房间门口,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大爷样,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倾情献唱。 它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看得池昼提心吊胆。 “你房间怎么开着灯?”池昼妈妈说,“忘记关了?” 亮着的灯光从门缝中泄露出来,房间内很安静,就连轻微的移动声响都没有发出。好像里面真的没有人,池昼只是忘了关灯。 在这样的安静中,池昼忽然意识到他做错事了。 “不是。”他说,“里面有人。” “哦,是谁呀?”池昼妈妈随口问道,“我认识吗?” 池昼经常有会来家里,池昼妈妈倒也见怪不怪了。 “你认识。” 池昼推开门,将陆深拉了出来。 “阿姨好。” 池昼妈妈看见陆深的第一反应,就跟将军差不多。 池昼进行那么多次“训练”,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所以她也见过陆深的照片,知道池昼班里有这么个人,是池昼持之以恒讨厌着的。 从小到大,池昼从没有持之以恒地喜欢过谁,却唯独在讨厌陆深这件事上坚持了许久。 “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呀。”池昼妈妈惊讶地说,“现在已经是了吗?” “”两个字触动了池昼心里那根弦,他张张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陆深,才迟疑地说:“……是吧。” 算吗?应该也不是吧。 池昼认真审视了这个问题,他们现在是很像了,可再怎么像,也不是真的。 不过,他总不能跟他妈说,他和陆深是假情侣。 晚上等陆深走了,池昼才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陆深怕黑吗?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思来想去,他点开了石头的微信对话框。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在?】 直接问好像不是很妥当,池昼斟酌了一下词句。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你知道陆深会害怕什么吗】 石头:【这问题你之前想整他的时候不是问过很多遍了吗】 石头:【我当年就替你狠狠观察过了,但是好像没有,我也没找到这人弱点是啥】 接着下一句又跳了出来:【你怎么又在问陆深?】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随便问问】 石头:【我的昼,明天去你家打机行不】 池昼想了想,明天陆深不来,就答应下来:【行】 石头:【对了上回你说要跟我说的事,明天别忘了说啊】 石头还没忘记这回事,这些天池昼经常打听陆深,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八卦。 池昼:“……”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你来了说吧】 正好,他也有问题想问。 外面下了一场大雨,石头没带伞,在来的路上被淋成了落汤鸡。 一进池昼家的门,他就火急火燎地把自己上衣脱了,一边叫唤着“好冷啊”一边搓着手臂示意池昼给他找件干燥的衣服。 池昼从衣柜里找出两件没怎么穿过的衣服甩到他脸上。 看着石头展露无遗的上半身,池昼莫名想到前几天陆深跟他说过的话。 眼见着石头正在松裤腰带准备把裤.子也扒了,池昼赶忙开口叫住他:“喂,你等会儿。” “我人还在这,你矜持点不行?” 石头迷茫地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不要在别人面前随便脱衣服。”池昼在记忆里捞出这句话,将陆深的原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他义正辞严地教育石头:“你文明点。” “少gay了你,都是男的,你看了还能长针眼不成。”石头不以为意,摆摆手就要接着脱,“行了别穷讲究,这儿又没别人。” 说时迟那时快,池昼在石头完全解开裤带脱下来之前,将他刚刚翻找出的那两件衣服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卷着那两件衣服挂进了洗手间。 “滚滚滚,我不想看。”池昼将石头往自己门外推了推,“你进去那边换。” “上哪儿报的班啊我的昼,”石头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池昼的房间,“怎么还突然讲究上了。” “……讲究个屁,”池昼想了想,迅速扯出个理由,“我是让你别搞得我房间都是水。” “行,听班长的。” “什么班长?” “还能什么?”石头隔着一扇门调侃他,“男德班啊。” 等石头换好衣服出来,池昼才将石头重新放进房间。 一起进来的还有那只前来巡视领地的鹅。 它早就发现这个家里进来了一位陌生的两脚兽,只是刚刚这只两脚兽忙急忙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出于警惕,它稍微观察了一下,才没有立刻做出什么应对举动。 现在它确认了新进来的这位依然没有什么威胁性,就像个老干部一样快步走到此人面前,嘎嘎地叫了几声,准备来个下马威。 石头一看到这只鹅,顿时浑身僵硬了。 他的声音几近求饶:“这位大爷,你进来干吗?” 将军显然不满足于人类的这点小恩小惠似的示弱,所以更加威武地展现自己的雄风,一步步地接近石头,几乎要将他逼到角落。 “啊啊啊啊啊!”实在是无路可逃了,石头像被人咬了屁股似的飞速窜到门背后,“昼!昼!快把它带出去!!!” 这场对峙无疑是以石头惨败收场,池昼在旁边看得不亦乐乎,听见求救才动了身。 “让你不穿衣服,辣到它了吧。”池昼将嘎嘎乱叫准备大杀四方的鹅端了出去,又喂了它一点吃的让它安静点。 石头长吁一口气。 “无语了,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将军怎么见到我还像见到仇人一样。”石头控诉道,“我当年不也喂过他一块肉吗?” “你那点屁股肉也叫肉?”池昼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乐了,“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而且估计不好吃。” 陆深没享受到的待遇,石头倒是提前享受了一番。并且这待遇持续生效,直到现在,将军看到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想咬。 “你还笑?你平时就不能教它点好的,给它讲讲睡前故事,比如石头是世界上最纯良无害的人类……次数多了它不就对我放下戒心了?” 当年的教训太惨痛,石头心有余悸,下意识就去摸自己屁股。 “靠,连我都咬这么狠,我还是你呢。要是真来个陆深什么的,那岂不是直接命案了。” “干吗不说话?” 石头敏锐地嗅出了此时沉默中潜藏的怜悯意味。 “陆深还真来过?”石头瞪大眼睛,“不是吧,这只鹅没咬他?” 回应他的依然是这带有怜悯意味的沉默。 石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先震惊哪一个。 良久,他才挤出一个包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的字:“草。” 他兀自比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陆深竟然回来池昼家里这件事比较让人震惊。于是就挑了这件事来问:“他怎么会来?” “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复杂。” 池昼斟酌着措辞,“简单来说,我们在一起了。” 他这句未免也太简单了点,石头直接给砸懵了:“什么意思?你是弯的?陆深是弯的?你和陆深?我知道的那个陆深?” 池昼又解释了下一句:“不是那种在一起……” 接下来,池昼将这些天发生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石头。 石头听完直接懵了。 “你们这个……”石头不知如何形容他们之间这场整蛊游戏,干脆略过了,转而接着说道,“至于到这地步?” 池昼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问他:“我们是真做不成?” 石头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一时嘴快:“那你们现在可‘’过头了。” 石头忽然意识到,池昼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吧,你来真的?”石头惊诧道,“我以为你只是想整整他而已……难道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还真整出执念了?” “执念个屁。”池昼否认了,“我就分析一下这个可能性。” “哪里有什么可能性啊。”石头摇了摇头,“一点都没有。” 石头犹豫了一下,又说:“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试过……” “——难道你忘了他之前什么样了?” 下章应该会回忆杀一下(如果没有我就来删了这句话 感谢订阅! 较劲 池昼从小到大性格开朗人缘又好,走到哪里都是团宠一样的存在,从没吃过冷钉子——毕竟很少有人能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但陆深就可以。 而且还不止一次。 那会儿陆深也是校园风云人物,虽然他懒得与人结交,素日里都是独来独往,却并不妨碍他成为校园里人人挂在嘴边的谈资。 各种闪着金光的头衔往身上一挂,就生生与常人拉开了距离。偏偏此人性子又冷,看起来很难接近,旁人不敢贸然上前,免得自讨没趣。 池昼本来也是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的天之骄子,但陆深简直是处处压他一头,头一次让他体会到了危机感。 可池昼气量不至于这么小,比起不爽陆深,他更多是对这个人好奇。 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像陆深这样独到这份上的人。 有天池昼忍不住问石头:“他每天这样不无聊?” 石头耸耸肩:“谁知道。” 人人都说陆深身上有股清高劲儿,不屑跟他们玩在一堆,彻头彻尾的孤狼一个。 偏偏池昼不信这个邪,硬是找了个借口上前搭讪。 可惜陆深好像天生不会闲聊,又或者是没有跟人闲聊的心情,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几个来回后,陆深掀起眼帘淡淡地问一句:“你有事?” 池昼:“……” 池昼几次吃瘪石头都在现场,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专门拎出来笑他:“尴尬吧?早就跟你说了,不信邪不行。” 有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池昼觉得旁人对陆深的评价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池昼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向来是人群中的宠儿,虽然是很好相处的性子,但身上多少也有点傲气在。 在陆深这里碰了几次壁,他就再也不想搭理陆深了。 池昼生着闷气,抱着“他凭什么这么清高?”的想法,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落在陆深身上。 那段时间他对陆深的关注度急剧上升,有时不知不觉话题就转移过去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还是石头有天突然问:“你还没放弃啊,这么锲而不舍的吗?” “什么东西?”池昼觉得莫名其妙。 “你今天第八百次说陆深了。”石头拍拍他的肩膀,很欠打地凑过来,“对,他走路特别快像赶着投胎——这你都观察到了,厉害啊。知道的才说是交朋友,不知道的得说是交男朋友。” 池昼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扼住石头的脖颈,将他的头摁下去,“滚你的。” 直男之间开玩笑都是这样口无遮拦,诸如“男朋友”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池昼跟他们这些人开惯玩笑,也没往深处想。 不过石头点醒了他,他最近好像是对陆深关注过度了。 人都不搭理他,上赶着干什么? “我那是看他不顺眼。”池昼说。 然而世界上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在池昼已经不打算再搭理陆深的时候,他们竟然在校外碰见了。 那天池昼找了片空地试飞他新到的无人机,虽然在模拟器上练习过不少次,可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 无人机飞到视距外,偏偏图传在这时候卡顿,屏幕漆黑一片,他无法辨别无人机具体位置了。 再然后自动返航失效,池昼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无人机回到自己视野之中,他本来松了一口气——谁知这就是最后一面了,无人机撞到障碍物,翻滚几圈径直砸到地上,轰轰烈烈地倒在了池昼面前。 就是那么巧,陆深刚好就在这个时间路过,见证了池昼的狼狈全过程。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深都感受到了池昼的沮丧。他的思绪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前段时间,池昼来找他说话时那副截然不同的灿烂表情。 陆深那段时间其实不是故意不搭理人的。 早些年陆深的父母离婚又各自重组了家庭,他夹在中间当作扯皮的筹码,踢来踢去的,十几年来甚至没一家人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他几次从父亲家搬到母亲家,又从母亲家搬到父亲家,搬来搬去烦不胜烦。 对他来说也没太大区别,到哪都是别人的家,他都是多余的那个就是了。 前段时间陆深刚搬完一次,每天听着熟悉的论调,和陌生的家庭强行建立联系。 别说是搭理人,陆深简直是连社交的兴趣都没有。 他猜到自己的封闭状态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一些人,但他也懒得再去理会了,反正大多数同学之间也就那么几年情谊。 他对绝大多数同学都没什么印象,但池昼不一样。 此人主动找他说过好几次话,用的都是拙劣的搭讪方式。 陆深事后回忆起那张漂亮又真诚的脸,猜想大概是没有人拒绝过他,如此拙劣也能大获全胜,所以根本无需更新搭讪技巧。 陆深事后想想也有点愧疚,只是他已经错失了机会,池昼后来也没再找过他,他想补救都不知从何下手。 没想到今天这里偶遇了。 池昼看见陆深,连忙瞪大眼睛防止打转的眼泪掉下来,捡残骸的手都停了,甚至想马上挖个坑把它们埋下去。 陆深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走上前去。 他本想近距离看看这无人机还能不能修,可它牺牲得太壮烈,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回天乏力了。 他转头看见池昼眼眶有点红,问:“你要哭?” 池昼都无语了,这不明显的吗。 但他不太想在陆深面前掉眼泪,咬牙把眼泪憋回去了,“你能不能走?” 池昼这句话本意是带着刺的,可说出来莫名有点软,尤其是最后一个字还转了调,听起来像撒娇似的——虽然他自己没这么觉得。 陆深觉得他可能是想一个人哭会儿,点点头走了。 等陆深真走了,池昼象征性地为自己斥巨资购买的第一架无人机掉了两三颗珍珠,接着反倒哭不出来了。 他一边摆弄他的无人机尸体一边面无表情地想,让陆深走他竟然还真走了,这人到底干什么来的? 没想到过会儿陆深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瓶可乐,递到他面前。 陆深不是随便买的,他猜想池昼是喜欢可乐的。 因为他记得他这些天下课撞见池昼和他的兄弟们去小卖部,他们手上拿着的都是可乐——说来奇怪,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这段时间总能在各种场合碰见池昼,想记不住都难。 陆深回来时见池昼眼睛还红着,像只准备咬人的漂亮兔子,也不知是哭过了还是还没哭。 陆深试图缓和气氛化解他的悲伤,于是言简意赅地讲了个谐音梗安慰他:“炸机,可乐。” 说完他自己先觉得好笑,低头轻笑了声。 池昼第一反应:他嘲笑我。 陆深的到来比任何安慰都来得卓有成效,池昼的注意力成功从他的无人机残骸上转移了。 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但眼泪已经被烧干了,纯粹是被气的。 好你个陆深,平常不搭理人,一搭理人就是想找事是吧。 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听说陆深已经考到了无人机驾驶证,池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观点:陆深那天果然是在嘲笑他炸机! 那天之后“陆深”这两个字彻底被划入了宿敌的行列,池昼开始跟陆深,什么事都要比一比,夸张到就连早上迈进教室门都要抢先一步。 池昼虽然是在“暗自”,可他的心思明显到让人感觉不出来都难。 早上进教室门的时候陆深瞥了眼紧随其后的池昼,刻意在教室门口停了停。 不出他所料,池昼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来,擦着他和门之间的缝隙抢先钻进了教室。 陆深:“……” 陆深不知池昼旺盛的胜负欲从何而来,他抽空回想了一下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极其罕见地在这个问题上思考了一分钟,答案是没有。 池昼每天都在暗戳戳地膈应陆深,殊不知他幼稚的行为对陆深根本构不成什么影响。 陆深每天早上掐好点慢慢挪到教室,不出意外都可以等到一阵风从他侧边呼啸而过。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在想一个问题。 ——池昼自己有没有想过,他的幼稚行为不像,倒像是……开屏似的?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他们之间真有点斩不断的孽缘存在。 池昼想跟陆深做朋友的时候两个人位置隔得远,池昼彻底把陆深当成死对头的时候反倒总有机会碰上。 他们的实验课不是按照教室位置坐的,老师排了新的表,贴在实验室讲台上。 池昼还没走过去,石头已经率先挤进去又跑出来,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池昼肩膀。 看他这激动劲池昼还以为他跟班长分到一起了,结果这小子张嘴就是一句:“你和陆深坐一起耶,这什么缘分。” 池昼:“……” 还能什么缘分,这他妈的是孽缘。 池昼被迫和陆深分享同一台显微镜,玻片都已经放到载物台上,他们俩愣是没一个人动。 陆深是在等池昼先看,因为这些天池昼最喜欢跟他争先后,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池昼也在等陆深先看,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等陆深看的时候再见机行事、先发制人。 等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而此时隔壁桌都已经对好光看见细胞壁了。 池昼心说陆深这狗比还真是够谨慎的,这样等下去,说不定到下课他们俩还是没人摸那显微镜一下。 陆深没想到池昼这回突然不争了,心里还有点奇怪。 最后他俩都在心里拍板不等了,同时将脑袋凑到目镜跟前。 两颗脑袋火星撞地球似的碰到一起,从某种程度上说倒也算是一种默契。 实验课乱哄哄的,观察完了的人满教室乱窜,甚至还有的人没有跟着观察,在里面浑水摸鱼玩别的。 老师管得头疼,于是挑了进度最慢的一组杀鸡儆猴。 万万没想到整个班级里进度最慢的还不是那些浑水摸鱼的,而是默契到毫无默契的池昼和陆深这一对。 “你看吧,我帮你调。” “黑的,你把玻片藏起来了?” “没有吧?我在帮你调细准焦螺旋啊。” 他俩整了半天是什么也没看见,接着池昼脑壳上被轻轻敲了一记,老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都不想看是吧?都别看了,你们俩到外面站着去。” 两个人就这样被请到门口罚站了。 站了没到一分钟,池昼趁老师不注意往后一靠,贴着墙根偷懒,顺便挑衅似的跟旁边人搭了句话:“怎么样,长这么大没罚过站吧。” 陆深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池昼不知从这一眼里感觉出了什么东西,得意不减反增。 陆深见他笑得扎眼,忽然被勾出了点好奇心:“你罚过?” “没有啊。”池昼说得理直气壮,“我也是第一次。” 陆深:“……” 那还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池昼轻哼了声,“我跟你不一样。” 过了两分钟,下课铃响,教学楼里的各个班级渐渐躁动起来。 等到第一个人走出教室时,陆深终于明白池昼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池昼罚站就跟模特走秀似的,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嘴欠撩闲,吹两声口哨表示惊叹。 他的损友石头十分捧场地领着一帮人过来看戏,专门跑到正对面的走廊起哄,仗着距离远池昼揍不到,还偷摸着拍了两张照,手抖拍糊了,又对这两张模糊得看不清人脸的照片笑得前仰后合。 等石头溜回来,池昼就一把摁住他,把他手机掏出来强行删了那两张照片。 恰好班主任经过,沉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石头浑身一抖,手机也不要了,像条泥鳅一样闪身进了班里。 池昼手上还拿着石头的手机,顿时罪加一等,有口说不清了。 班主任探究的眼神落在池昼身上。 池昼咳了两声,顺手把旁边的人拉过来,将石头的手机塞进了陆深口袋里。 “我们一起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手机没收,石头逃过一劫,池昼和陆深一起写检讨。 下午放学后,其他同学都去吃饭了,只有池昼和陆深还在教室里写检讨。 池昼咬着笔绞尽脑汁写了个开头,本想嘲笑陆深一番,结果转头一看陆深写得还挺快,手上动作一顿,问:“你不是第一次写检讨?” “是第一次。”陆深淡淡地道,“托你的福,今天很多第一次。” 后半句话落在耳朵里自动转成了嘲讽,池昼轻哼了声:“不用谢。” 池昼不知怎的领悟了一点跟陆深的关窍,总的来说就是陆深不爱什么他就偏干什么,把陆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最好。 在整陆深这方面,池昼效率极高,制定好计划第二天就行动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池昼难得没跟陆深比“谁先跑出教室”,而是等陆深出去了才慢慢地收好东西去饭堂。 陆深今天少等了一阵风,多少还有点不习惯。 可没想到这阵风不是不来了,只是有点延迟。 他坐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裹在熟悉的风里刮了过来。 “这儿有人吗?” “没有。” “行,”池昼一步跨过来,生怕他改口似的,人还未到,抢先将餐盘“啪”的一下放在陆深对面,理直气壮地说,“那我坐了。” 陆深提醒他:“那边还有空位。” 石头他们就坐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池昼的操作,舀了一勺饭都忘记放进嘴里。 “我知道,”池昼心说我烦死你,一字一句地说,“但我今天就想坐这。” 陆深没参透他今天又想玩哪出,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意。 池昼坐下来摆好筷子勺子和汤碗,腰板挺得笔直,做出一副“我就是要在这里吃饭”的模样,声势十分浩大。 “长这么大没跟人面对面吃过饭吧。” 陆深不知想到什么,稍稍顿了顿。 过两秒,他才回答池昼的问题:“是,第一次。” “不好意思啊,碍着你眼了。”话是这样说,池昼却没半点抱歉的意思,他就是抱着碍人眼的意思故意坐下来的,“难受吧?” 陆深想了想,还是把笑忍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有点。” 感谢订阅 30-40 护腕 池昼猜测陆深大概是真的很少跟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因为陆深好几次抬起头来看他,几经耽搁之下,吃饭速度都变慢了。 应该是很不自在。 池昼目的是达到了,可他坐下来没两分钟,就觉得有点尴尬了。 陆深抬头看他,他也会抬头看陆深。偶尔对上视线,陆深也不会回避,池昼就硬着头皮接着看,好像在比谁先眨眼似的,先眨眼的那个就算输。 这氛围实在诡异,池昼有一种为了烦死陆深把自己也赔进去了的感觉。 最后还是池昼先忍不住眨了眼。 陆深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吃饭,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那边有空位。”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怎么听怎么像激将法,池昼成功被他刺激到,当即决定坚如磐石地守着这个位置,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想坐这儿。” 不仅仅是这短短一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往后每一天池昼都准时准点在饭堂逮住陆深,也不干别的,就是在他对面坐下来吃饭。 久而久之池昼练出了克服尴尬的厚脸皮,被人盯着看的时候甚至有闲心观察陆深每天吃的什么菜色,顺便嘲讽两句有的没的。 池昼发现陆深好像不喜欢吃鱼。每次打饭陆深都会避开有鱼的选项,有回阿姨弄错给他打了红烧鱼,他是微微皱着眉一点点挑着刺吃完的。 但也就那么一次,池昼没找出更多证据证明陆深确实不爱吃鱼。 石头每天观摩着池昼的行为,叹为观止:“这招高啊我的昼,要不怎么说烈女,啊不是,烈男怕缠郎呢。” 池昼隐约觉得这个成语用得不太恰当,脑子没细想,手就先一步动作摁到了石头脑袋上:“用的什么鬼成语,难怪你那作文狗屁不通。” “笑话谁啊,你那作文不也13分嘛。” “……我那是英语作文!” 池昼偏科严重,其他科目一骑绝尘,只有英语成绩惨不忍睹。 有段时间班主任制定了一个学习互助小组的计划,按照大家的学习情况进行小组分配,意在取长补短。 这回是池昼奇烂无比的英语成绩帮了忙,为他和陆深接上了孽缘,老师对着成绩单一看,自然而然地就将池昼和陆深分到了一起。 班主任雷厉风行地颁布了法令,下一步就是大刀阔斧地将全班座位重新排了一遍。 整套改革效率极高,第二天,池昼坐在自己座位上,扭头就看见了陆深那张存在感极高的俊脸。 石头为这事笑了整整一节课间,连做操的时候都在一边划水一边撞池昼胳膊,“你求仁得仁啊。” 求仁得仁的池昼同学做完操回到自己座位上,盯着隔壁桌书本上“陆深”两个字,再次腹诽了句什么孽缘。 陆深回来刚好看见池昼对着他的书本发呆,饶有兴味地问了句:“要画三八线吗?” “你小学生?”池昼嗤了一声,扭头趴下了,脑袋枕着自己手臂,只给陆深留了个潇洒的后脑勺。 他的胳膊肘还刻意地越了界,十分幼稚地占领了陆深桌子的一小片领土。 池昼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直到下节课上课都没动弹。到英语课的时候他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终于沉在睡梦中无知觉地转过脸来。 他的侧脸被衣服褶皱轧出几道红痕,映在白皙的脸上十分显眼。 陆深用笔轻轻戳了戳。 池昼被英文字母催眠得很彻底,全然没有感知到自己脸上有什么异动。似乎是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的阴影地带挪了挪——陆深的桌子就此被侵.占了更多领土。 他越挪越过来,弓起身子往陆深这边拱,无意识撒娇似的。饶是如此,他竟然也能执着地没醒。 在池昼即将以一个比较扭曲的姿势占领陆深二分之一的桌面时,陆深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换座位后,池昼花了两天时间适应新位置,随后便开始了他双管齐下的新计划。 他依旧每天不依不饶地跟陆深一起吃饭——换位之后,逮住陆深就更容易了,根本用不着在食堂装偶遇,在放学的时候黏上去就行了。 除此之外,池昼还能利用座位的天然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把坏事做尽。 做过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偶尔有桃花过来找陆深搭讪,他就趁机说一堆陆深的坏话。 聊了一堆有的没的,再以一句“总之这人只有脸能看你别喜欢他了”作结,成功把桃花带跑了。 桃花最后质疑了一下信息来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他慢吞吞又假惺惺地说:“哦,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陆深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一句。 他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我们是朋友?” 池昼刚刚说人坏话编得一套又一套,脸不红心不跳,现在被人抓包听到了反倒是有点心跳加速。 但是管他呢,他把陆深的桃花都赶走了,陆深多半要气死了,才发此一问,兴师问罪。 “对啊,”池昼无辜地转了转眼珠,“不然我这段时间在干吗啊?” “不过你好像不爱交朋友,”他突然想起来似的,明知故问,“不介意吧?” 陆深心说我还没失忆,你这段时间难道不是都在找茬吗。 但他找的茬都无关痛痒,陆深并不厌烦,甚至还觉得有点意思。所以他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嗯,不介意。” 一来一往说的都是鬼话,现实南辕北辙,他们表面上说是“朋友”,实际上还是一对冤家。 这个破烂计划,池昼竟然落实了两周之久,着实是把石头惊住了。 石头嘴欠地说了句:“我的昼,你不会弯了吧!” “滚,我直得不能再直。”池昼也不客气地嘴欠了回去,“再说我弯了第一个搞你,轮得到别人?” 他们互怼的话说得毫无遮拦,全然没注意这音量足够让不远处的陆深听见。 这天,池昼又有了新灵感。 “池昼,我可以坐一下你的位置嘛?”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走到池昼座位旁边,指了指自己的眼镜框,有些腼腆地说,“你这里看黑板比较清晰,我抄下笔记。” 上节课是数学课,讲了一道很难的大题,黑板上都是老师写的过程。 “哦,好啊。” 池昼答应得爽快,位置被人坐了,他转头就去找石头玩了。 小眼镜抄着抄着,忽然放下了自己的笔。 他装作自己的笔没水了的样子,拿起了池昼随手放在桌面上的红笔。 用池昼的红笔写了几行字之后,他盖上笔盖,却没有放回原位,而是悄悄地藏进了外套的长袖里。 在笔盖快要没入衣袖中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用完了吗。” 小眼镜浑身一激灵,手中的红笔摔了出去。 “用完了。” “那我用一下。” 陆深对他的慌乱仿若未觉,抓起他甩出去的那支红笔,随意地在自己的作业本上打了几个勾,还自己给自己签了个潇洒的“A+”上去。 直到下节课,池昼才发现自己红笔不知道去哪了。 他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宝贝红笔,终于在陆深桌上看见了它的踪迹。 “我的笔怎么在你这?”池昼伸手把自己的笔顺回来。 不是他小气,他从来是黑红蓝三支笔走天下,连笔袋都没有,无论少了哪一支,他的水笔大家庭都不完整了。 “下次自己拿好。还有,”陆深顿了顿,“不要随便和别人换位置。” “为什么?”池昼说,“坐的是我的位置,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深说不好那小眼镜是什么成分,拿笔这事太小,说是无心之举也完全说得通。他直觉那小眼镜不是偷笔那么简单,可他的直觉作不得评判的客观证据。 所以他随便说了个理由:“他问题太多了,烦。” 池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位置有多得天独厚,旁边坐着的是老师眼中的香饽饽,各种光环集一身的陆深同学——他自己不在意,可不代表别人不羡慕。 “他缠着你问问题了?” “嗯。” 难道是不喜欢被人缠着问问题? 池昼转了转眼珠,感觉又找到了整陆深的新主意。 他行动力向来很强,周五不用晚修,一放学他就拦住了准备走出教室门的陆深。 “别急着走啊。”池昼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还有事呢。” 陆深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什么事?” “互助组成立这么久,咱们还没互帮互助过,”池昼心血来潮地说,“我今天想学英语,你教教我呗。”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更有分量,池昼往自己脑袋上扣了顶官帽,“这互助组我是组长,你得听我的。” 陆深挑了挑眉:“你是组长?” “按名字首字母顺序排,你有意见?” 池昼的“C”,排在陆深的“L”前面。 陆深摇头表示自己没意见,轻笑一声,说:“芝麻官也是官。” 这笑声落在池昼耳朵里,多半就是嘲讽的意思。不过他不在意,陆深嘲讽他是正常的,不嘲讽他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抱着烦死陆深的心态拉着陆深坐回位置上,拿着本英语练习册问东问西,专挑弱智问题问,没话题也硬找话题。 一篇英语练习,聊破天了也是池昼最讨厌的催眠语录。 池昼难得有耐心地在这上面挖掘了十分钟,挑着刁钻角度都问过一遍后,毅然决然地将本次互助会的主题从“学英语”改成了“聊八卦”。 陆深一看就是很难聊的类型,平时跟他一起吃饭池昼就知道了。但没关系,池昼是来讨人嫌的,又不是来讨人喜欢的。 所以池昼张嘴就是一通瞎聊,逮着陆深不放人,一路从他直系亲属到旁系亲属,再往上追溯到祖宗十八代,从他小侄女手上的一颗痣到他家祖上受赏的那把刀,全讲了个遍。 他讲的时候还要陆深附和,时不时问两个问题让陆深回答——毕竟他时刻记着自己是来讨人嫌的。 陆深很想告诉他,没有人是这样讨人嫌的。但他要是这么说,池昼肯定就不说了。 他一边应着池昼一边想,池昼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人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从小到大就享受着人见人爱、众星拱月的待遇,跟他这种从有记忆以来就被人推来推去的烫手山芋是不一样的。 教室空空荡荡,池昼一个人撑得亮亮堂堂。 中途池昼没忍住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看了一眼时钟,说:“这么晚了啊,是不是耽误你回家了?” “不好意思,”池昼理直气壮的,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他目光落在陆深身上,笑得没心没肺的,“我话比较多。” “感觉到了。”陆深说。 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其实今天池昼不叫住他,他也会在外面游荡很久很久才回家。他不喜欢回家,因为严格来说那也不算他的家。 每个周五,他都是在外面游荡的。 相比之下,好像坐在教室里,听池昼讲些有的没的反倒还更有趣点。 最后他们出校门的时候天都有点黑了,他们在校门口分道扬镳,池昼没跟陆深说再见就走了。 他转过身后才抬手挥了挥,挥得很敷衍,手抬得也不是很高,刚一抬起又放下了。 陆深站在原地目送池昼的背影,良久,他才往反方向迈开了步伐。 第一步刚迈出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句,他前段时间不经意间听到的话。 ——“我的昼,你不会弯了吧!” ——“滚,我直得不能再直。再说我弯了第一个搞你,轮得到别人?” 玩闹间的两句调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池昼压根没把陆深说的话听进去,都是同学,坐下座位没什么大不了,没有正当理由又不让人坐显得多小气。 那小眼镜隔三差五就来池昼座位上抄笔记,频率越来越高,而且刚开始还跟池昼说一声,后面一回生二回熟,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坐下了。 课表上数学课后面是体育课,池昼一打下课铃就跑没影了,他急着跟石头一起去抢篮球场,就也没在意谁坐了他的位置。 只是他那段时间发现自己总丢东西,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诸如笔、橡皮、纸巾之类。 有时丢的甚至是池昼不要的东西。 有一次体育课回来,池昼发现自己桌面好像有点整洁,他上节课笔爆水了用来擦手的纸巾放在桌上没扔,现在回来竟然已经被清理了。 不仅如此,还有两张草稿纸也一并失踪了。 “喂石头,你背着我当田螺姑娘了?”池昼纳闷地道,“我桌上那两张废纸呢,你帮我扔了?” 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不过上面有他英语课上画的杰作,本来还打算拿来给朋友们鉴赏一下的。 石头听他这么说,赶忙“呸”了一声,“你谁啊你,我要帮也是帮班长丢垃圾好吗。” 只有一次,他丢的东西算比较大——他的不知所踪了。 他本以为自己忘在体育馆了,可回去找又没找到。他没多想,也没再管,反正这玩意儿他只是戴着好玩儿,平时没多上心,现在不见就不见了。 池昼皮肤很白,戴上深颜色的就总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环绕一圈,遮住的腕骨刚好是伸手就能握住的位置。 就好像一个显眼的标记。让人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 陆深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他只知道自己觉得池昼戴还挺好看的。 所以他对那个的印象就稍微深一点点。 “你那个呢?”不见的第二天,陆深就这么问了。 陆深破天荒地主动问这种问题,池昼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不见了。” 又是一次数学课下课,池昼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椅子上弹到了教室门口,三秒功夫就从教学楼窜到了体育馆,比发令枪还快。 石头刚刚数学课那题听得他云里雾里,懵着懵着就睡着了,听见下课铃才醒。 他这回没跟上池昼的进度,打算先去厕所放个水清醒一下。 这一放水,就放出了大事。 他去的是实验楼的厕所,这边人少,没有班级过来做实验的话,整栋楼都很空。 厕所旁边是空荡的楼道拐角,那里有两个人正在对峙。 如果石头现在探出头来,就能看见,这两个人都是他们班的,其中一个他还很熟,因为此人的名字,他在他的好兄弟池昼嘴里听到过很多次。 “对啊,是我拿的。” “你一路跟着我过来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分你一杯羹吗?” “还是说,”小眼镜意味不明地笑着,“你是好奇,我都用它们做什么吗?” 小眼镜四指弯曲,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很快又松开。 陆深却明白他的意思,脸色冷下来。 “你应该知道的,因为,”小眼镜踮脚凑到陆深耳边,发出的声音犹如毒蛇吐信,“——你不也是吗?” “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话音刚落,陆深就摁住他的肩膀,手上发力,将他掀了出去。 “轰”的一声,动静不小。 厕所里,脑子正混沌着的石头全靠肌肉记忆解着裤带,被这动静吓得登时清醒了。 他脑子一抽以为是什么实验爆炸,抽起裤子往外挪了两步,扒着墙边探出个脑袋来,看到这一幕之后,顿时尿意全无。 “怎么了嘛,”小眼镜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疼得一边“嘶嘶嘶”地吸凉气,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喜欢有什么错?你没错,我也没错啊。” “我们是一样的啊。大不了,我分你一点就是了。” 石头没放成的水成功倒灌进了脑子,他一时之间忘了溜走,保持着扒墙边的动作,彻底石化了。 也是幸好,他这个角度还算隐蔽,小眼镜看不见,而陆深的视线要偏一点才能看见他。 然而他脑子进水的时候,陆深就已经觉察到了动静,眼角余光往厕所方向瞥了一眼,看到是石头之后,动作稍稍顿了顿。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 陆深收回目光,假装没看见呆若木鸡的石头。他一脚踩在小眼镜肩膀上,冷冷地道:“我不是。” 石头只看见小眼镜被掀飞了摔在地上,以及囫囵听见了什么“喜欢”、什么“不是”,连在一起,根本凑不出个前因后果。他断章取义地进行了一番联想,脑补出了一场年度大戏。 不会是告白现场吧?陆深这也太凶残了。 他说他不是什么?gay吗? 半晌,石头在喧嚣的冷风中吹干了脑子,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陆深这可不是一般的直……这是他妈的,恐同钢铁直啊。 他上完厕所赶到体育馆,本来打算跟池昼说这个事,可手上一碰篮球,又给忘了。 事实证明这出年度大戏比石头想象中的还劲爆,他听到些传闻,据说那小眼镜是暗恋陆深偷偷藏了陆深不少东西,这下被陆深吓怕了,全都交还了回去,传言说里边还有几件是崭新的,可陆深嫌脏全都不要了。 后面石头也没再跟池昼提起,毕竟“gay”不是池昼特别感兴趣的话题。石头最清楚不过,他的好兄弟跟他一样,都是直男,与其聊谁是gay,不如聊詹姆斯和科比谁更牛逼。 再后来,那小眼镜直接转学了。 事情原委渐渐沉下水面,捕风捉影的传闻也在失去新鲜度后散了个干净,具体内情如何,就只剩陆深自己知道了。 呜呜久等了,感谢订阅 夏天 “靠,昼儿你是被夺舍了啊?”石头抱着手机哀嚎,“你他妈的打得比隔壁那对情侣狗还菜!” 周五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周末,池昼和石头都无心学习,就偷溜到对面楼角落里打游戏。 池昼虽然无心学习,但心也没放在游戏上,心不在焉地操作着,忽然开口问:“你说他这人为什么这么独?” “啥?你说谁。”石头心思全在游戏上,头也没抬,不明所以地问。 画面里,池昼的游戏小人被人两刀砍死了,可他一点也不生气,等着复活的间隙接着说:“陆深啊。” “他就那样呗。这问题你问好多遍了。怎么了,你不会是玩真的?”石头随口调侃了两句,又专心游戏去了。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血量堪忧,赶紧奔逃保命,“你活了记得过来救我啊,我快死了。” 池昼不说话了。 他的游戏小人漫无目的地在草丛里绕来绕去,等石头都回城满血了,他还没找回状态。 “不可以吗?”突然,池昼开口问道。 “什么?” 池昼抬起头说:“玩真的,不可以吗?” 石头手抖了抖,顿时被追得节节败退,闪了几下没闪成,兜头吃了个大招就壮烈牺牲了。屏幕上显示出“失败”字样。 他看着灰暗的屏幕,心痛无比,五官皱成一团,点出了游戏。 “真他妈的,玩死了。”一句话说得是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件事。 恰好下课铃响,今天的游戏局结束了。 池昼低头看了眼电量,3%。他按下锁屏,将手机揣回兜里:“死就死了,刚好我没电了。” “行吧。”石头拍拍屁股站起来,“那等会儿去你家把分上回来。” “你今天掉了多少分?”池昼问。 “托你的福,这个数。”石头手脚并用地比了个夸张的数字。 池昼点点头,点得石头差点以为他下一句就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没想到他只是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加油,你自求多福。” 石头:“?” 池昼朝他挥手做了个“拜拜”的意思:“今天周五。” 听见“周五”两个字,石头就懂得不能更懂了。 他再次喃喃出了那句话:“……真他妈的,玩死了。” “他这行为该叫那什么,”有一个成语在他脑海中打转,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站在原地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什么真真假假的来着?” 陆深收拾东西总是慢条斯理,书本要从大到小摆放整齐,每一支笔都要妥善收进笔袋里,所有东西都要分门别类,从来不嫌麻烦。 以至于就算池昼回教室晚了,也总是能精准逮到陆深。 这天照例剩下他们两个人,池昼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浪费陆深的时间。 他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称不上卓有成效,但好歹英语是稍微进步了点。 浪费了一小时的生命,池昼终于感觉有点晚了,他书本一合,将笔扔回书包里,“走吧。” 陆深也将他的笔放回去,准备走人。也就是这时池昼注意到他的笔非常多,但都按照颜色和种类整整齐齐地码在笔盒里。 池昼就不一样,他那黑红蓝三支笔,每支都是传家宝级别的。 池昼倚在门边等,一边等一边想:陆深这狗比笔这么多,光是收拾笔都要好一会儿,难怪每次都能被他逮到。 可陆深这回收东西却并不慢,至少没让耐心不多的池昼等太久。 今天有点晚,池昼贪图方便,绕到另一边去坐了电梯。 他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电梯门刚关上,正要下行的时候,头顶上方的灯忽然“啪”的一声熄灭了。 下一秒,原本亮着的电梯按键也熄灭了。最后一点微弱光亮消失,他们倏地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啊,不是吧?”池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这么倒霉。” 除了眼前看不见,周围也安静得过分。尤其是旁边的陆深,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喂,你怎么一点声都没有?”池昼顿时慌了,一会儿去探他鼻息,一会儿又去摸他脉搏,但是太黑了,他根本找不对地方。 “——你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陆深本来是有点晕,就像溺在水里,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可他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得章法地找着他的脉搏。那人找不到还急了,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喂,陆深!你怎么了?” 陆深一下被人从水里拉出来,他强撑起精神:“我没晕。” “吓死我了,”池昼把乱摸的手收回来,松了口气,“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陆深顿了顿,说:“刚刚没反应过来。” 陆深发自内心地讨厌黑暗且窄小的密闭空间。他小时候被遗落在仓库,一天一夜过后才被疏忽的家里人发现,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还不是爸妈,而是他们家煮饭的阿姨。 阿姨说,他继母不久前生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医院。 见陆深醒了,她便提起保温壶,匆匆往外赶,一边换鞋一边叮嘱小陆深自己小心点别再乱跑,她要去医院送鸡汤了。 她话里带着点抱怨的意思,可能她自己没察觉到。 在漆黑仓库里度过的一天一夜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从此他就很少将自己置于完全的黑暗之中了。 池昼见他没事了,就起身去按电梯上的警铃键,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说完他又回到陆深身边坐下来,顺带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条理清晰的情况说明。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觉得自己处理得十分完美,临危不乱,比反应迟钝的陆深强多了! 于是忍不住翘起尾巴骄傲了一下:“靠,我真牛逼。” 陆深:“……” 池昼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偏偏电梯里只剩陆深这么一号活人。 他只好继续跟陆深搭话:“喂,你刚刚是不是害怕啊?” 隔了一会儿,陆深的声音才响起来:“没有。” “哦,没有就没有吧。” 池昼眼珠一转,“那你有没有听过咱们学校盛行的电梯怨鬼的故事?” 陆深其实听过这个无聊的故事,无非是鬼故事老三样,唯一有新意的是把场景搬到了他们学校的电梯里,勉强能让人夸出一句“接地气”。他讨厌黑,但他并不怕鬼。 但他还是说:“没有。” 这话说得正中池昼下怀,他就等着陆深说“没有”然后他来好好展示一番。 不出陆深所料,接下来,池昼就绘声绘色地将这个俗套的故事讲了一遍。这人倒也懂得给自己找乐子,一人分饰多角,每个角色还用的是不同的声线。 故事讲完,池昼迫切地想知道陆深的反应。 没有光线,他观察不到陆深的反应,只能直接开口问:“怎么样?” 陆深好似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才问:“电梯里那个人出来之后为什么全身都是冷的?” “因为他被吓到了啊。”池昼说。 “他要不是被吓到了呢?” 池昼倏然警觉,坐直起来:“什么意思?” 陆深话到这里,点到即止,任凭池昼怎么追问,他都没有再继续讲了。 他一句话把这个俗套的鬼故事推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高度,池昼从来没想过,这个故事还能从这个角度变得细思极恐。 仗着环境漆黑,池昼悄悄地用食指碰了一下陆深的手背。 还好,是有温度的。 陆深也仗着环境漆黑,一直盯着池昼的脸。 “你突然摸我干什么?” 池昼被逮了个正着,但眼下这么黑,陆深又不可能找到证据。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不小心碰到的。” 陆深的视线一直没移开过。接着,他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句话:“你刚刚感觉到温度了吗?” “有啊。你又不是死了。” “真的吗?” 电梯里本来就黑,陆深这个略带疑惑的问题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诡异,池昼差点自己都不确定了。 偏偏陆深还要继续用这种语气说:“你再试一次。” 池昼被他搞得心里发毛,赶紧伸出手再试了一次。 他这次就顾不得用食指了,直接整只手贴过去。 就在这时,巨大的“咔咔”两声,电梯门倏然被撬开,外界光线猛地刺入,成功把池昼吓了一跳。 池昼本来是打算贴一下试探温度,被吓到之后没收住力,直接把陆深的手当成沙包那样捏。 “什么鬼??” “哎哟孩子,苦了你们了。”维修大叔用探照灯往池昼脸上照去,想给这位害怕的同学一点光明,“别怕啊,别怕,叔这就给修好。” “……”池昼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强调道:“刚刚是我按的警铃,我说明的情况。” 维修大叔点点头,在忙碌过程中抽空竖了个大拇指说“嗯嗯真棒”。 “……”池昼不甘心地说,“电梯灯一黑我就反应过来了。” 维修大叔:“哦哦,了不得。——回去吃点好的压压惊啊,来,现在先让让,我看看是不是你脚下这地儿出了问题。” “走吧。”陆深适时提醒道。 池昼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不死心地确认着维修大叔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没有害怕。 可惜,维修大叔一直低头干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背负着一个少年的颜面。 池昼的眼神从期望到失望,维修大叔都没抬头看过他们一眼。 池昼终于放弃了。 他转而将炮火对准陆深:“你刚问的都什么鬼问题啊。” 陆深提醒他:“你先讲鬼故事的。” 池昼问:“你怕了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池昼二话不说给这桩案子定下过错方,“你的。” 陆深反问:“那你是怕了?” 池昼夸张地“哈”了一声,“当然没有。” 陆深也学他说:“那不就结了。” 池昼被噎了回来,干脆瞪大眼睛盯着他。 陆深也平静地看回去。 刚刚电梯里太黑,现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刚刚是你按的警铃,你说明的情况。”陆深突然开口道。 池昼皱起眉,没弄明白陆深这突然玩的哪一出。 陆深将刚刚池昼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电梯灯一黑你就反应过来了。” “我看到了。”陆深说,“我可以作证,你一点都不怕。” 池昼那点稀碎的颜面又被人拾起来了,而且这个人还是陆深。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走了一段路才琢磨出意思,挑眉道:“你竟然会说人话?” 接着他又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算你识相。” 陆深一时被晃了眼,躁动的心绪几乎要从他从未移开过的视线中直露出来。 他这才别开视线,平视前方,好似不曾将视线投在特定的某一个人身上。 安静了一会儿,池昼突兀地挑起了一个新话题:“喂,下周六我生日,你要不要来我家?” 陆深脚步一顿,撩起眼皮问:“为什么叫我?” 他们连朋友都不是,直接去池昼家参加他的生日会,是不是跨度太大了。 “没为什么。”池昼懒得说理由,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你就说来不来吧。” 池昼只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复,又赶紧找补一样地说:“爱来不来。” 然后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分别的岔道上,往另一个方向迈去,“走了,拜。” 他走得比往常快,大概是不想听到跟自己期望相悖的答案。 陆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在池昼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池昼刚刚抓过的地方有点红。 他将手揣进兜里,那些隐秘的、未曾细想过的问题,也一并有了答案。 陆深其实早就知道池昼的生日,先前填写班级资料的时候他瞥过一眼,谁的信息都没记住,独独记住了池昼的生日。可能是因为这天刚好在夏至,比较好记。 他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池昼这样的人,在夏至出生,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陆深闭上眼睛,那天池昼朝他笑的模样再度浮现出来,明艳而扎眼。 那一瞬间,仿佛太阳近在咫尺,他已然度过了一整个炽烈的。 陆深没有参加过别人的生日,不知道应该给池昼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思索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的。 陆深将便签纸折起来,放进一旁的抽屉里。 不知不觉写了十八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快哭了的脸。 他站起来,从旁边的展示柜上拿起一架无人机。 当初他自学了一个假期,改进了这架无人机的自动避障系统,算法经他优化后,可以自主识别最近0.7米的障碍物并重新规划路线。 虽然现在的池昼应该已经不是新手,不会再因为撞上障碍物而炸机了。 夏至当天。 陆深正要出门,却见客厅亮着灯,桌子上堆叠着数十张蓝色便签纸,那上面不约而同地写着两个相同的字。 陆深心下一沉,视线偏移,看见他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解释。” 良久,陆深开了口:“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平时就不合群,跟亲戚也不往来,现在又不知道跟谁学成这样。” “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太不正常了。” “他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你问过别人想走这条路吗?” 陆深正在池昼家的小区里绕着圈,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今天客厅里他妈说的那几句话。 他的方向感很好,却是难得地迷了路。 绕了大概十分钟,他才在门口站定。 他正要推开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这标准还真说不好,池昼从没仔细想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想了半天,他终于说出一条:“能一起玩就行。” 然后就遭到了石头的无情嘲笑:“这算什么标准,兄弟不就能一起玩?你娶我不就得了!” 池昼嫌弃地说:“你看我会喜欢你吗?” “哦我还真忘问了,女的啊?” “你找死是不是。” “行行,知道了,你宇宙第一直。” 突然间,陆深觉得自己推不开那扇门了。 他应该再也不会,也不会有机会再来这里了。 天色渐晚,陆深站在池昼家附近的小公园里,面无表情地操纵着遥控。 无人机的螺旋桨旋转起来,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它一点点升空。 可是,正如他想的那样,池昼已经不是新手了。 他不需要更精确的自动避障,也不需要别人为他重新规划路线。 那架无人机飞了很久很久,飞过某扇欢声笑语的窗,偶尔与风筝比肩,却又在下一阵风吹来之前,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它遇到障碍物懂得绕行,它的制造者也是。 无人机云台上载了一台摄像机,通过图传将它拍下的图片传进陆深手机里。 是一张夜景图。万千灯火里,有一盏与众不同的灯。 “你还叫了陆深啊?” 池昼“嗯”了声,“他要来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后半句池昼没说出来:陆深要是来了,他们就算是朋友了。 然而,等到零点过去,池昼的生日结束了。 陆深一秒钟都没出现过。 虽然池昼当时是说了句“爱来不来”,可陆深真的没来,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气了。 他想质问陆深为什么不来,可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其他什么关系,陆深更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他的质问盘旋在心口,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他这口气在心底闷了一星期,终于有一天不甘打败理智占据上风,脑子一热,打算找陆深问个清楚。 然而,陆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了。 以前池昼逮陆深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比登天还难。 池昼不知道这家伙又哪根筋搭错了,比最开始的时候还难以接近,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屏障又加厚了几分,升级到“两条腿的生物都滚远点”的程度了。 池昼在脑子发热的时候没得到答案,冷却下来之后就不想再问了。 互助小组的计划整体来说收效甚微,实行了一个学期就不了了之,座位又换回原来的位置。池昼和陆深犹如相交线一般,短暂交集过后便分道扬镳,关系再度急转直下。 池昼更讨厌陆深了,每天在草稿纸上写几百遍陆深的名字再划掉,用力得划破了好多张草稿纸。 座位一换,没了地理优势,被池昼剪掉的桃花们又冒出了头,不仅是他们年级的,新入学的新生们也接踵而至,越来越茂盛。 有一回,池昼甚至看见陆深在告白墙前和一个女生说话。 “学长,原来你也相信告白墙呀。” “路过随便看看。” “你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池昼隔得远,一句也听不清,也没有从唇形读出来说的是什么。但他能看出来,陆深说的不是简单的诸如“没空”“不知道”之类的短句,而是比较长的一句话。 学校这面告白墙由来已久,上面全是告白,也有不少人写池昼的名字,但池昼鲜少走到这边来,即使路过从没细看过,因为他不感兴趣。 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这面墙上有一张蓝色的便签纸,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 他更不知道,万千思绪,那只是其中最微渺的一缕。 要不是看见陆深在这,恐怕池昼过了八百年都不会驻足在这面墙前。 他往墙面上扫了两眼,接着就被一位同学不知从哪抄的青春疼痛文学酸到了牙。 池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走出多远,又看见学校荣誉墙上贴上了新照片。 前段时间的英语文化节,优胜者的照片贴在了红榜上,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池昼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在表白墙前跟陆深说话的女孩子,突然之间,他就什么都懂了。 与陆深愿意结交的类型相比,他简直是毫不沾边。 ——就连性别都是反的! “算啦我的昼,”石头一看他表情就懂他在纠结什么,揽住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你没法跟所有人都合得来。再说你朋友那么多,难道还非多陆深一个不可嘛?” “废话,”池昼嗤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我稀罕他?” 后来池昼又路过那面墙,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谁规定这地方就只能表白? 池昼偏就要当这个叛逆的人,气鼓鼓地撕了张纸贴到了墙上。 他专门用上了透明胶,粘得比那些写着“XX爱XX”的便利贴牢固多了。 他贴的那张破纸是他英语课上画的,画了一条丑不拉几的狗,附带四个字:狗比陆深。 每有一对佳偶从这里诞生,世界上就会多出两个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全世界最讨厌陆深的人。 最后一学期,池昼都在发愤图强,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在最后一次考试里超过陆深排在前面,这样的话,到时候校门口贴出的光荣榜上,他的名字就会在陆深的名字上面。 他估计他们高考完后就不会再见面了,所以高考就是最后一战。 奇怪的胜负欲作祟下,池昼甚至连英语都进步了不少。 时间飞逝,校园里草木葱茏,转眼就到了五月。 快门声“咔嚓”落下,一张毕业照就此定格。 照片里,池昼和陆深分别站在离彼此最远的位置,泾渭分明。从此往后的时光里,再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离挚友一步之遥。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冗长而枯燥,陆深接了点写代码的活儿,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了。 志愿他是一个人填的,他刻意没有去关注池昼的填报信息,为此他专门避开了可能接收到相关信息的所有途径。 命运不可能每次都站在他这边,他和池昼之间的缘分,大概已经完全用尽了。 然而,天意实在令人捉摸不透,陆深走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天,就发现他和池昼之间的那条相交线从未断过。 池昼跟高中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活泼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都能先没心没肺地笑一笑。 上课第一天,池昼也看到陆深了,先是一愣,然后斜了他一眼,走快两步,抢在他前面踏进了教室门。 擦肩时,有风拂过。 陆深久违地等来了一阵风。 往后每一次,只要池昼来的时候遇见陆深了,他就要抢先进教室。 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几乎让陆深产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拥有一阵风。 可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一阵风呢? 陆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行刑的人,头已经送上了断头台,铡刀在头顶悬着,落下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这一天到了。 “你听说没,咱们院有人出车祸了。” “是啊,好像把人撞了十米远呢,当场就不省人事了!” “太惨了,谁啊?” “你们肯定认识,就是那个池昼。” “天哪,那现在怎么办?” “在医院呢,不知道还能不能行了……” 那几个路人讨论车祸的时候,郝文乐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思索着选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他本想找个参谋,回头一看,参谋本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哎,陆哥你去哪?” 陆深三步并作两步走得很快,郝文乐的声音根本没来得及传到他耳朵里。 跑出校门了,他才发现自己还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只好拿出手机给辅导员发消息。辅导员也听到了传闻,但他有事走不开,恰好陆深发消息问,他就把信息告诉了陆深,临时派他当学生代表。 赶往医院的路上,陆深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他那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从没转得这么慢过,他有很多很多问题,每一个都想不出答案。 到了医院,陆深嫌等电梯太慢,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爬楼梯。 他一步三级台阶,一路飞奔往上,将所有声响都抛在身后。 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在害怕。 他怕自己再也等不到那阵风。 万幸的是,广为流传的传闻夸大了数十倍,池昼只是被电动车碰了一下。 他进门的时候,池昼正全须全尾地坐在床上玩手机。 陆深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回去,甚至在心底里砸出了小小的烟花。 他努力地控制住呼吸,迅速平稳下来后,他开口问道:“你没事?” “不好意思啊,我失忆了。——你谁?” 就像当初池昼说“我们是朋友”一样,时隔两年,陆深直视着池昼的眼睛,稳住狂跳的心脏,尽量保持平静地开了口。 “你不记得了?我是你男朋友。” 久等了 前段时间奶奶过世了…… 快递 池昼躺在床上,回想着几年来的种种,特别是生日那一段,他发觉还真是像石头说的那样:他差点忘了陆深之前是什么样了。 同一个坑,他总不能掉进去两回吧?那样也太蠢了。 池昼心下烦躁,拿起被子蒙住了头。他将被子卷成一团,做成茧屋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两分钟后。 池昼从床头抄起手机,给陆深发了两条消息。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分享链接-第三届大学生无人机大赛]】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组队,你来不来】 发完之后,他就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望着天花板,吊灯上有多少道花纹,他就默念了多少遍“大智若愚”。 这年头,像他这么宽容大度又有大智慧的人真是不多了。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按下锁屏键的下一秒,对面就秒回了他。 白昼不知月亮的温柔:【来。】 池昼发给陆深的那个比赛介绍,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寒假期间组好队伍,返校后就进入初赛准备阶段。 池昼组队速度很快,得到陆深的答案之后,他又在宿舍群里问了一嘴“来不来”。 他的三位舍友刚好在放假前把脑子落宿舍里了,链接点都没点进去,也没看前面那句“陆深也在”,张嘴就是一个“来”字。 陆深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甚至更夸张,陆深链接都还没发出去,郝文乐就发了句“OK没问题走”过来。 全程不到五分钟,他们这个小队就凑齐人了。 返校之后的安排也雷厉风行,有陆深和池昼在,一切都变得简单又利落。 陆深向老师申请了一间空闲的工作室,让他们可以在工作室里准备初赛。 这个比赛要求每个队伍按照规则,在限定的规格下组装出一架无人机,再由裁判组出题,飞手操作无人机,完成实操要求。 返校当天,池昼还遇见了那个放假前被他揍了一顿的人。 那个人也认出池昼了,但他这回嘴上不敢再不干不净地说些“gay”之类的话了,看到池昼,气都不敢喘,二话不说就侧过身绕路走。 张嘉翊莫名其妙地问:“那人为什么走路像螃蟹一样?” 王知宇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背影,随口说道:“不知道,可能刚割那什么皮吧。” 池昼冷笑了声。 他们打架的时候许铭元在场,是他给池昼处理的伤口,他看了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他记得,池昼说他打架是因为那个人说他“gay里gay气”。 许铭元忍不住回头问池昼:“你们,还在继续吗?” 池昼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许铭元说的是什么。 “啊,”他顿了顿,说,“在吧。” 他和陆深的关系现在变得很模糊,谁也没有主动认输,可又好像没有最开始那种非赢不可的剑拔弩张了。 这段关系不上不下地僵持着,名头上够不着“朋友”,行为上也达不成“恋人”,说是“死敌”,又显得言之过重。 “这个比赛,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许铭元问。 “不是。”池昼说完,又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个不确定的语气词,“吧。” “那你怎么会想到,把他们也组进来?” 许铭元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也许……他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 他潜意识里想要消融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连同他们彼此的朋友一起,所有人都能和谐相处,成为朋友。 他和陆深也是。 就这样一点点地相处下去,直到这个荒诞的装gay游戏被彻底遗忘。 “刚好少两个人。”池昼含混地说,“凑不齐人参不了赛。” 王知宇听见他们的对话,凑过头来幸灾乐祸地插嘴道:“哈!我就说郝文乐这小子是来凑数的,他还不信。” 假期的时候,他和陆深双方拉完人之后又拉了个新的微信群,把组好的队员都拉了进去。 那天晚上的微信,堪比第三次世界大战现场。 王知宇和郝文乐在进群的第一秒就不约而同地扣了个问号,扣完问号之后,又分别用表情包向对方表达了亲切的问候。 把储存的问候语说完之后,他们俩又开始互相阴阳怪气。 最后这场战争的结束也很滑稽。 Z+1:【我突然想到一个不贴切的比喻】 Z+1:【难怪老一辈的都说,不能在婚礼前就把伴娘伴郎拉到一个群里】 Z+1:【虽然不贴切,但是我悟了】 张嘉翊前边一直插不进嘴,现在冷不防地扔下三句堪比炸弹的话,成功让整个群都冷却下来。 此人浑然不觉,还问:【你们不觉得吗?】 虽然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双方都回想起了陆深和池昼之间那个还未终止的游戏。 于是就这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在这之后,直到今天,他们还维持着微妙的和平。 两个阵营的人第一次出现在同一间工作室的时候,连打招呼都打得很僵硬。 王知宇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空气烫手似的,在跟郝文乐“友好”握手之前打了一套组合拳。 “呵呵,队友好,队友好。” “哈哈,队友,都是队友嘛。” “这个会面,”张嘉翊在旁边点评道,“起码是厅局级的。” 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成了同一个队伍的成员。 他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专业的,时间上根本不需要怎么调配,他们下课时间差不多,下了课就可以去工作室。 前几天主要是一些准备工作,他们商讨了一下需要用到的材料,确定材料的品类,然后再去采购。 虽然队伍里偶有摩擦——王知宇时不时就跑到郝文乐旁边说两句欠揍的话,但总体上还是比较默契的。 不说陆深和池昼,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在先前的多次敌对当中早就练成了这种默契,虽然这种默契最开始源于那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相比于其他队伍过长时间的磨合纠结,他们很快就确定了方向,上网采购了一大堆材料。 他们将要买的东西整理出一张表,再由陆深将它们买齐。过了几天,陆深手机里就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取件通知。 这里面有一个是池昼亲自挑选的,看见陆深的短信提示,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拿吧,截图发我。” “我跟你一起吧。”陆深说。 “不用,”池昼摆了摆手,说,“拿个不用这么多人,你先去工作室把东西准备好。” “也行。” 下课铃一响,池昼就双手撑着窗沿,反身一跃,翻了出去。 陆深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呼啸而过,他不由得望向窗外,窗沿流淌着灿烂的阳光,窗外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低头笑了下。 池昼下了课才来,点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刚开学不久,很多人东西寄到学校来,堆积如山。 成堆的前,一个小哥正在一边分拣一边帮同学取件。 池昼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径直向短信显示的分区走去。 就在他打算自行寻找他的时,他猝不及防地听见了一句中气十足的呼喊。 “——昼昼宝贝的亲亲男友在吗?” 池昼:“……” 草。 池昼顿时生出一种被自己背刺的感觉。 这个名字是当初他用陆深手机买四级资料的时候改的,但最后资料没买成,他也忘了这回事。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池昼一下回想起了他当初改这个名字的初衷。 他当时想的是:陆深拿的时候,不小心瞥到这个gay值拉满的名字,必然会在大庭广众下羞愧难当。 然后就能达到一种杀人不见血,整人于无形的效果。 现在可好,他才是那个被杀的。 那小哥见没人回应,又放大音量喊了一遍:“昼昼宝贝的亲亲男友!来了没?” 明明周围没有人认识他,池昼还是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没来吗?”小哥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又转头喊道,“那昼昼宝贝来了没?昼昼宝贝在不在?昼昼宝贝!” 池昼听得面红耳赤,恨不能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终于迈步走了过去。 池昼从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这几步路简直比他命还长。 好不容易在小哥面前站定,却听对方问:“你就是昼昼宝贝?” 池昼:“……” 良久,他才坚定地说:“不是。” “我是,”池昼摸了摸鼻子,强行无中生友,“他们俩的朋友。” 小哥眼神古怪地将池昼上下打量了一番,“哥们儿,你那俩朋友也太秀了吧。” “……”池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想要竭力与这位“昼昼宝贝”和那位“昼昼宝贝的亲亲男友”划清界限。 拿到后,池昼疾步走回工作室。 “你回来了?”陆深接过他手里的,动作娴熟地帮忙拆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无人机云台。 他将云台递给池昼。 本应对云台更感兴趣的池昼,却没有接过陆深递过来的东西。 池昼忽然开了口,声音冷酷得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你手机借我下。” 陆深不疑有他,顺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池昼划开屏幕——屏保是他们的亲密合照,输入密码——数字是他的生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路畅通无阻。 最后他点开网购地址设置,将默认地址的收件人名字“昼昼宝贝的亲亲男友”换回了“陆深”。 端午节快乐,祝家人们都吃到好吃的粽子 感谢订阅 睡觉 池昼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从改回原样的收件人姓名开始,一切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比起gay赢陆深,他更想等陆深坦白,以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建立在谎言之上的闹剧,再重新缔结一段新的关系。 他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变化,也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身边人也没有察觉出来。 变化只是发生在一些细微的地方。 以前池昼小动作特别多,洞悉了陆深的直男毛病之后就耀武扬威地到处乱碰,时不时戳一下牵个手是常有的事。 但最近他的小动作变少了许多。 有几次陆深觉得手里有点空,可偏头一看池昼又在咬着螺丝刀弄零件,空不出手来。 应该是比赛将近的缘故,时间紧迫,陆深没有多想。 比赛占据了他们大部分课余时间,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泡在工作室里调试机器,连以往惯例的“约会”都献给了工作室。 池昼和陆深永远都是留到最晚的。 “我买了两杯奶茶。”池昼没话找话似的说了一句,专门将重音放在“两”字上,问,“你要哪个?” 他最近都把可乐换成了奶茶,因为他们最近要比赛,可乐不吉利。 “一样的吗?”陆深问。 “不一样。”池昼说,“有一杯加了珍珠。” 陆深“哦”了一声,“选你喜欢的吧。” 池昼没琢磨透陆深这句话意思是等会儿一起喝他这杯,还是让他选一个然后他再喝另一杯。 放在之前他是不会纠结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会自动自觉地解读成“一起喝”的意思。 但现在他心境不一样,没有那么想整陆深了。 纠结的过程中,池昼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扎开了有珍珠的那一杯奶茶。 ……不管怎样,就当他是要喝另一杯的意思好了。 他顺手把另一杯奶茶放到一边,咬着吸管等陆深过来。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陆深过来,倒是有个胖子从门口挤了进来。 “哇昼儿,太贴心了,还专门给你胖哥哥带了奶茶。”王知宇下意识以为多出来的那杯是他的,因为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个人,而他们向来默认池昼和陆深是喝同一杯的。 他伸出魔爪灵活地一掏,连带着吸管一起,将那杯奶茶顺到了自己手上。 “谢了啊。” 池昼反应过来,试图阻止:“等——” 王知宇三下五除二用吸管扎穿薄膜,猛吸了一口。他全身上下的肺活量都用在这杯奶茶上了,一口下去空了半杯,附赠一字感言:“爽。” “哦,昼儿你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池昼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问道,“你回来干吗的?” “就是东西落这了,回来找找。”王知宇这才想起来他是回来干什么的了,他弯身在桌子抽屉里摸了几下,摸到一张校园卡揣回兜里。 “找到了,我去吃饭了啊,你们加油。”王知宇抱着他刚刚顺过来的奶茶喜滋滋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朝着池昼咧嘴一笑,“好在回来一趟,不然你孝敬我的奶茶就无人问津了,嘿嘿。” 池昼看着那排自信的大白牙,陷入了沉默。 算了,再去给陆深买一杯好了,就当锻炼身体。 池昼站起身来,走到陆深旁边看了一眼。据他推测,陆深应该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做完。 应该还来得及再买一杯。 陆深察觉到他的动静,以为他是等不耐烦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再等五分钟就好了。” 池昼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陆深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奶茶,“我的?” 池昼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本来那杯是要给你的,胖子突然来了。” 他握着手上那杯奶茶,却并没有递出去的意思,他慢吞吞地说:“你想喝的话我……” 他的后半句“再去给你买一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行。”陆深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的奶茶。 池昼瞪大眼睛,差点没忘记呼吸。 要怪就怪池昼之前都是这么gay人的,任谁过来都会觉得他刚刚那句话应该是“你想喝的话我这杯给你喝”。 而陆深往往都很配合,这一次也不例外。 池昼之前也做过这种gay事,gay完了还要喊声“哥哥”,第一次使用的时候效果拔群,而且之后每一次都屡试不爽,可谓是他漫漫装gay路上的一出拿手好戏。 当初这个gay招是他先想出来的,万万没想到还有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一天。 这也就算了,陆深可比当初篮球场上的他自然多了,毫无表演痕迹,自然得就像呼吸一样。 这下子再买一杯就显得有点突兀了,多少有点又当又立的茶味。池昼站起来绕了一圈,堪堪路过了一下门口,又坐回了原位。 他拿着那杯奶茶,想着陆深一个直男到底为什么能gay得那么自然。 然后在陆深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条件反射地咬了一下吸管。 在陆深的注视下,池昼气势汹汹地喝了一口奶茶。 陆深顿了顿,忽而轻轻笑了笑。 这个浅淡的笑容里莫名藏着一点宠溺的意思,池昼差点心跳都漏一拍。 池昼恶狠狠地咬着吸管,心想:他笑什么啊?真够gay的。 三分钟后,一杯奶茶飞速见了底。 池昼将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烦躁地想:陆深这狗比能不能认输?再这么gay下去真的要变gay了! 他们的比赛进展得很顺利,通过层层选拔,一路来到决赛。 决赛的举办地在隔壁市的露天体育馆,他们的小组是代表学校参赛的,学校出钱让他们在场馆附近订好了房间。 但学校出钱的特点就是比较抠门,能省则省,一个够用的情况下绝不浪费第二个。 当天下午,池昼领头办理完入住,手上多出几张房卡。 几个人头围了过来。 “就这啊?太抠了点吧。” “算了算了,好歹不是场馆外面打地铺,学校出钱还要什么自行车。” “昼儿,你也知道你胖哥这个情况。”王知宇向池昼展示了一下自己壮硕的臂膀和弹性十足的肉,“要是有人欺负你,胖哥肯定第一个为你出头。你知道的,胖哥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每个夜晚我辗转反侧的时候,想的都是你今天有没有吃饱,衣服有没有穿好……” 池昼抬起眼皮:“说人话。” “对不住了兄弟,胖哥我要独占一张床。” 池昼将一张房卡甩在他那恳切的肥肉上:“拿着滚。” “好嘞!” 池昼又将剩下的房卡分了两张出去,接下来就犯了难。 理论上,郝文乐可以跟陆深一间房,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宿舍的…… 当他的目光落在郝文乐身上的时候,郝文乐莫名其妙地歪曲了他的意思,非常识相地迅速抱上了旁边人的胳膊:“没关系,我跟他一起睡就好了。” 突然被人抱住胳膊的张嘉翊:“啊?” 池昼的目光从惊讶再到疑惑:“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刚刚。”郝文乐沧桑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陆哥的。” 郝文乐说得他像忍气吞声的陪嫁丫鬟一样。 池昼试图纠正他:“什么叫跟我抢……” 张嘉翊在旁边笑眯眯地说:“我不是直男哦。” 听到这句话,郝文乐抱着张嘉翊胳膊的手松了松,但他两秒后又迅速抱紧了:“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以为陆哥就很直吗。” 张嘉翊深有同感:“你也这么觉得?” “全世界除了我还有谁在认真做直男啊?”郝文乐嚷道。 王知宇迎头给了他一巴掌:“说的什么话,当我是死的?” “嗷!你小子竟敢动手!” 池昼:“……” 他无语地给这张嘉翊发了一张房卡,让张嘉翊带这俩傻子速速滚进房间继续他们的直男对决。 等这些傻子们手舞足蹈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进门了,池昼扭头问一直没吭声的陆深:“你怎么想?” 陆深实话实说:“想和你一起。” 池昼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简直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gay死你算了。 事已至此,池昼只好把自己那九曲连环的纠结心思收起来,干脆顺从大众安排了。 比赛前夕,池昼他们一整天都泡在主办方为参赛团队准备的工作室里。 王知宇他们负责电控,认认真真地检查他们的无人机电机,避免明天出现接触不良之类的低级错误。 池昼检查硬件,进行力学仿真做最后的调整,确保他们的机器是稳定而精准的,万无一失。 算法方面,陆深早已跑出了一个精准识别的算法,只需要再对程序做微小的改进。 他们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目标。 池昼时不时叫旁边人给他递个零件,陆深跑数据之余还帮忙弄了个电路板罩子。 就连郝文乐都特别上道,买了一箱水愣是自己徒手提了回来,还分了王知宇一瓶,好心地放到他面前。 整个团队氛围十分和谐,早已不见最初时剑拔弩张的模样。 直到晚上。 全神贯注在工作室待了一整天,池昼一回到酒店房间就放松了下来,拿了衣服去洗澡。 这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到他穿好衣服出来看见陆深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陆深今晚要一起住。 ……莫名有点尴尬。 也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蒸汽弄得脸上有点热。 池昼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处一室过。 但陆深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很自然,他默然错身进了浴室,多少有点匆忙的意味。 规矩得过了头。 他们俩先后洗完澡就坐了下来,一人占了一个椅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好像椅子旁边那张床上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坐了一会儿陆深突然站起来了。 池昼警觉地道:“你去哪?” “看一眼明天比赛用的东西。”陆深顿了顿,问他:“你以为我去哪?” “我怎么知道?”池昼心虚地说,“我就问问。” 陆深真的是去看比赛要用的东西的。 趁陆深出去了,池昼盯着那张双人床看了足足一分钟,最终毅然决然地爬了上去。 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等会儿就只有陆深尴尬的份了! 十分钟后陆深掐着点回来了,把参赛选手的出入证放到桌子上防止明天忘记——虽然其实这点小事根本没有必要大晚上的专门出去跑这一趟。 回来时看到池昼从椅子挪到了床上,陆深微微讶异地挑了挑眉:“你要睡了?” “差不多。”池昼忙急忙慌地扯了被子盖在身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再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陆深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他低头笑了下,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池昼捕捉到他那个短促的笑,忍不住想:……他又笑什么啊?真是gay得要死。 池昼再一次被陆深笑得胸闷气短。 他将自己的不自然反应归结于他在生气陆深竟然还想继续装gay。 gay死他算了! 为了防止陆深还有后招,池昼决定先发制人:“哈,你不会不敢上来吧?” “瞧你这反应,难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一起上过床?” 池昼一时嘴快,说完自己又觉得不是很对,改口道,“我意思是,同房,哦不是,同床……” 这句话怎么说怎么不顺,他中文烫嘴似的飞速辗转了好几个词,最后将这个词拆解成了一个客观的句子:“在同一个房间里,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四肢摆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是的,”陆深重复他刚刚的最后一个词,语气坦荡无比,“我们没有一起睡过觉。”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等会儿吧。”陆深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你先睡。” 池昼轻哼了声。 他就知道,敢说gay话不敢干gay事。 要等到什么时候,陆深才能主动坦白?池昼有点烦躁地想。 池昼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陆深上来。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干脆开始玩手机,决定用自己惊人的毅力熬死陆深。 于是他从明日赛程一路看到了预防全球变暖拯救小北极熊。 房间里安安静静。 直到陆深喊了他一声:“池昼。” “嗯?干什么。”池昼随口应了句,旋即又觉出不对来。 陆深鲜少直呼他的全名,这种正式得几近沉闷的称呼,犹如风雨欲来的前兆。 池昼放下手机,坐直起来,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陆深望进他的眼睛。 “池昼”。 这两个字在唇间百转千回,它曾被书写过无数遍,流连在草稿纸、日记本、甚至是文具店里试笔的便签纸上,藏匿在每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细小角落里。 承载着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的心意。 池昼直觉陆深想说一些比较重要的事,他稍稍正色,好整以暇地等着。 也许是关于一段假关系的结束—— 没等陆深开口说下去,房间门被砰砰地敲了两下。 他们两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昼——儿——!” 王知宇叫魂似的把音拖得无敌长,一边叫唤一边把门砸得哐哐响:“宵夜不?旁边有夜市一条街哟。” 池昼:“你不是晚上刚吃了一盆?” 王知宇在门外不好意思地说:“我宵夜和正餐两个胃嘛。” “快点别磨蹭,你们去不去?” 池昼跟陆深对视了一眼。 “不去。我们要——”池昼把到嘴边的“睡”字咽下去,“休息了。” “那么早啊?好吧好吧,那我叫他们去了。你们睡吧。” 王知宇说完,莫名想起池昼刚刚话里古怪的用词,哈哈笑着调侃了一句,“还‘休息’,整这文绉绉的。” 池昼:“……” 等门外的响动彻底消失了,池昼又转回头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被王知宇这么一打岔,想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了。 陆深顿了顿,说:“没什么,你先睡吧。” 池昼吊起来的那口气又泄了出去,有点失望地塌下腰,往后一倒,重新瘫回了床上。 他拉起被子盖过头顶,翻身背对陆深,闷在被子里喊了声:“我睡了!” 池昼自己气鼓鼓地闷在被子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他睡着之后,陆深才爬上了床。 陆深躺到池昼身边。 刚躺下来没多久,一条手臂就搭了过来。 旁边这位显然是在意识朦胧间察觉到床上多了一个活物,随手摸了两把确认了一下。 确认完毕后他安分了几秒。 几秒后,池昼拼命往陆深怀里钻,整个人都贴上去,还张嘴往陆深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陆深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你……”陆深的声音有点哑。 池昼咬了一口还不算完,嘴里念念有词。 陆深凑近了去听。 “gay死你gay死你……!” 陆深:“……” 陆深仔仔细细地盯着池昼看了好一会儿,发觉此人不是在恶作剧,是真的没醒,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 ……睡着了还记着咬人。 陆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张牙舞爪大放厥词的池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片刻后,他把被子让给池昼,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过了一会儿陆深回来了,怕吵醒池昼,动作极轻地从床边慢慢挪了进去。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窗户,静谧的夜色因此泛起了涟漪。 陆深在雨声中掩饰着自己发出的细微响动。 当陆深彻底在床上躺好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大半夜的干吗去?” 陆深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去:“吵醒你了?” 池昼压根没醒,或者说他是懒得醒,连眼睛都没睁开。他爬到陆深身上,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闻到沐浴露的味道后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洗澡啊。” 陆深喉咙发紧,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洁癖的毛病……”池昼小声嘟囔道。 接着他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爪子,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着,含混地说了声“牛逼”。 说完,他就毫无负担地,再一次睡得不省人事了。 我诈尸qaq 感谢订阅 坦白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醒来时天还有点阴,空气中都带着潮湿的味道。 走出房间门,池昼听见他的伙伴们在抱怨。 “昨天不知道何方神圣在渡劫啊,那个雷打的,吓我一跳。” “我去,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睡半夜醒了多无助,我现在24字核心价值观倒背如流。” “昼儿你出来啦,你昨天被吓醒没?” 池昼随口道:“没有啊,我没听见。” 王知宇震惊地说:“那么响你没听见?” 池昼完全没有睡着之后的记忆了,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不过他自我感觉他的睡眠质量还挺好的,竟然连打雷都没听见。 他问旁边的陆深:“你听见了吗?” 陆深:“听见了。” 陆深记得那道雷不是因为它的响声足够惊天动地,而是因为那道雷一响,某个人就像个鹌鹑一样拼命往他怀里钻。 ……想忘记都难。 “好吧。”池昼就是随口一问。 他掏出参赛选手出入证挂在脖子上,拍拍陆深,招呼其他人:“我们走吧。” 比赛场地是露天体育馆,地面还有一些积水没有清理干净。 与初赛时的规格不同,决赛的无人机数量更多,对飞手的操作也更加严苛。 而且是跟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团队相互竞争。 每个队伍限定两名飞手,他们这一队就由池昼和陆深担任飞手。 无人机要按照要求完成弹丸投掷任务,在这个过程中,无人机装载弹丸的稳定性和投掷的精准度尤其重要。 比起往年的比赛,今年由于天气原因,能否精准识别并避开地面积水投掷弹丸,成了比赛取胜的关键所在。 今年的比赛难度明显更甚,毕竟往年没有下雨的先例。 也是因此,今天的比赛状况频出。 有的无人机飞到一半炸了,有的找死一样一头撞上障碍物,有的装着鼓鼓囊囊一兜子弹丸飞到半路洒了,有的识别错误将积水错认为目标稀里糊涂地把弹丸丢了下去…… 比赛按积分计算,几个回合下来积分最高的队伍获胜。 到池昼他们队的时候,池昼其实有点紧张。 先前有一个强队操作全程无误,就连飞手的操作都很老道,积分稳稳地排在前列。 “没事。”陆深看出他的紧张,笑着对他说,“我们的避障系统才是最厉害的。” “而且有你在,我们的无人机一定是最稳的。” 事实证明陆深说的没错,池昼他们整个团队的心血不输任何人,从技术到操作都是最顶尖的。池昼飞无人机那么多年,早已是一个成熟的飞手,不会再像新手那样犯低级错误了。 比赛后程,最后一颗弹丸精准击中目标,池昼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陆深。 他恍然发觉,他现在竟然是在和陆深并肩作战。 不知为何,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最开始时的想法:要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朋友的话,他们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 最后三个回合结束后,池昼的队伍积分跃升第一,稳稳当当地摘下了冠军的名号。 屏幕上排名跃升的瞬间,池昼激动地抱住了旁边的陆深。 陆深身上猝不及防地多了个挂件,不由得怔了怔。 “你愣着干吗?快点跟我拥抱啊。”池昼兴奋地用头撞了撞他的肩膀,催促道,“快点。” 池昼这会儿早忘了诸如“gay”之类的东西,只想第一时间跟陆深分享喜悦。 陆深笑起来,伸手紧紧回抱住了池昼。 “我们真是太厉害了,”池昼高兴地翘起小尾巴,“对吧。” “嗯,”陆深说,“你很厉害。” 选手席里,王知宇也高兴得跳起来,大手一挥,用他壮硕的臂膀一把搂住了离他最近的三个人。 “我们是冠军!” 被他搂在最中间的郝文乐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草,死胖子你别那么用力我要闷死了啊啊啊!” 过了会儿池昼稍微冷静下来了,轻快地松开陆深,跑上台领奖去了。 陆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笑了笑。 再抬头一看,池昼已经站在台上,一束光照下来,映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池昼对于灯光适应良好,他本就是在爱与灯光下长大的,应付这样的场合绰绰有余,完全不会怯场。 池昼领完奖后,有人叫住他,说是对他们的无人机很感兴趣,于是池昼又留在那边跟人聊多了几句。 等他真正走出人群视线,回到后台把奖杯给队友们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池昼抱着奖杯下来,下意识地就去找陆深的身影。 但他找了两圈也没找到人,他奇怪地问:“陆深人呢?” “哦,好像陆哥的妈妈过来找他,”郝文乐抬手指了个方向,“去那边了。” 池昼点点头,把刚到手的奖杯随手塞给郝文乐,“我去找他。” “我们要出国了。” “拿到绿卡了,过几天就走。不会再回来了。” “以后估计很难有机会再见面了,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大洋彼端是很远,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地方,是坐一趟飞机到不了的呢? 就算坐不了飞机见不了面,也有电话可以联系。 不过很显然,对方是根本没有再联系的打算了。 哪怕此刻跟她相对而立的人,是她的血缘至亲。 但陆深很平静。 他只是点了点头:“嗯,好。” 女人略微讶异,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跟妈妈说的吗?” 陆深想了想,说:“祝你平安顺利。” “就这样?” “嗯。” 女人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 回想起以往,她总是将那个想要跟在她身后的小小身影当作累赘,三番五次地将他推远。不知不觉,他竟然长这么大了,不再需要她了。就连再见,都能说得很坦然。 “还有别的吗?”陆深问。 “比赛我看了。”像是想要最后挽回一些什么,女人说,“很厉害,恭喜你。” 陆深终于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反应,莞尔道:“谢谢。” 很生疏的对话。 来自母亲的夸奖曾经是小陆深很想得到的东西,她一句带笑的话都能让他开心很久。 时隔多年,再听到类似的话,它的分量已经不再那么重了。 “那个跟你一起比赛的男生。” “他——”女人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也是你的同路人吗?” 陆深问:“怎样算同路?” 女人换了一个问法:“他知道你喜欢男的吗?” 陆深答不上来。 女人又问:“你喜欢的男生是他,没错吧。” 陆深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理解不了。”女人直白地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这样。” 女人顿了顿,又说:“不过算了,我也干涉不了你了。” “我走了。你……”女人叹了口气,“祝你幸福吧。” 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祝福,女人就转身离开了。 没有回头,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陆深默然不语,目送着她离开。 在他记忆里,这个背影,倒是比刚刚的照面要熟悉得多。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陆深才缓慢地迈开步子,往回走了。 后台里,王知宇等人正在含情脉脉地抚摸着奖杯,“多好多漂亮的杯子啊,我今晚要用这个喝水。” “……滚啊!我不是给你买了瓶矿泉水?你就配用那个。”郝文乐一巴掌拍到胖子后颈,“起开,到我摸了!” “你报仇是吧?有种把你脸伸过来猛扇我的巴掌。” “看招!” 他们就此大打出手,就连奖杯都冷落了,顺手塞到了旁边人的怀里。 陆深环顾一周,发现这里少了一道身影。 “他呢?” 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咦,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昼儿去找你了啊。” 郝文乐从王知宇的巴掌下惊险逃生,又从他手臂下的空隙探出头来:“对啊陆哥,我跟他说你妈妈过来了,在门口那边。然后他就过去找你了。” “他怎么没回来,难道是顺路去给我们买胜利奶茶了?” 去找他了……? 陆深想到某种可能,顿时脸色微变。 跑回原来的地方,陆深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石化的池昼。 池昼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没反应过来,他刚刚无意间听见的对话平淡又劲爆,像是昨晚上那道他没听见的雷,姗姗来迟地当头劈下,在他耳边炸开了惊天巨响。 陆深是gay。 陆深是gay?! 陆深竟然是gay……! 池昼的脑子像是生了锈一样。 他艰难地将之前种种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 陆深不是直的。 那是不是说明……他之前也不是装的? 池昼又想起自己对陆深做过的gay事。 天啊。他都做了什么啊? 池昼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纠结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陆深怎么会是弯的?明明所有人都说他直得不能再直了……! 他真的从来没想过陆深会是弯的。 突然,他听见陆深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你听到了,对不对。” 池昼猛地抬起头来,有点不知所措。 陆深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 如果说上一个句子还多少带着点疑问的意思,那么接下来这句话就是一个彻底的陈述句了。 “你听到了。” “我……” “听到多少?”陆深问。 “她说你是——”池昼思绪混乱,简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平日里经常挂在嘴边的词在慌乱中隐去了,只留下了模棱两可的问句,“你是吗?” “我是。” 池昼瞪大眼睛。 陆深重复了一遍:“我是。” 铡刀应该是要落下来了。 还好,他为这一天做过很多心理准备。 陆深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而后睁开眼,像是一个平静等待审判的人:“还听见什么了?一次性说完吧。” “她说的是我吗?”池昼脑子发懵,说的话没怎么经过大脑过滤就直接说出来了,“你喜欢的……男生。” 陆深回答得比上一个问题还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是。” 明明陆深就站在原地没有动,池昼却有一种无可遁逃的感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用力得指节边缘都有些泛白。 池昼好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陆深再一次将他的回答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的男生,是你。” 感谢订阅(*^▽^*) 下雨 池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仿佛短短几句对话就占据了整个大脑的储存空间。 陆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我是。” “我喜欢的男生,是你。” “……现在我告诉你我们为什么当不成朋友,你还想听吗?” 后来再回想,池昼记得自己懵懵懂懂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陆深说他知道了,之后不会了。 “知道”什么,又“不会”什么,池昼思绪太乱,当时没问清楚。 那天过后的第二天,一切就回到了原样。 这场闹剧潦草地结束了,就连句点都没有,没人知道究竟是未完待续,还是戛然而止。 王知宇最先发现不对,奇怪地问:“咦,昼儿你最近怎么都不跟陆深一起走啦?” 池昼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说:“应该以后也不会了。” 并不是他刻意避开陆深,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 他发现陆深跟他其实没有那么顺路,虽然是同一个专业但是毕竟不同班,上小班制的课程的时候,甚至连遇都遇不到。 上大课的时候,陆深和他的舍友们换了前面的位置坐,中间隔着乌泱泱几排人头,想传个纸条都像拔河一样艰难。 许铭元问池昼:“你们那个……结束了吗?” 池昼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王知宇“啊”了一声,“那是谁赢了啊?” 张嘉翊在背后掐了他一把,示意他别这么没眼力见。 许铭元叹口气,说:“没关系,那就跟我们一起吧。” 接连几天,池昼都没跟陆深说上一句话。 还不如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互相整蛊之余,至少能说上两句有的没的。 池昼心里烦躁,想找点事情做,就到处找老师帮着打下手做项目。 正好有一个老师在做无人机相关的项目,他二话不说就加进去帮忙了。 第一天,刚踏进实验室的门,就看见陆深抬头跟他对视了。 老师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听闻池昼和陆深在无人机比赛中获了奖,便将他们齐齐招揽到了麾下。 老师把他们分到一起,说:“你们都是一个专业的,又一起比赛过,应该比较熟悉。” 池昼:“……” 他心里想:估计陆深也忘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很多孽缘。 池昼又和陆深呆在一起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们不会牵手,不会拥抱,不会一起吃饭,以最普通的形式相互称呼,对话都是专业的学术话题,走在一起都没有任何接触。 就像最普通的同学关系,不仅是同学,而且还是“其他班的同学”。 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有雨,断断续续地下着,鲜少有天晴的时候。 池昼因此养成了出门带伞的习惯。 陆深却不是这样,他似乎总是挑着停雨的时间来去,也是他运气好,每次都能遇见雨停的时候。 除了这天。 陆深的U盘落在宿舍忘了拿,他需要用到里面的资料。他走出门口,却被一场瓢泼大雨拦住了去路。 陆深抬头看了看密集的雨幕,又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他伫立在雨幕前等待着。 没过多久,一阵清浅的微风在他身边轻轻拂过。 即使对方刻意放缓了动作,陆深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池昼在他身边撑开伞,很僵硬地开了口:“我带了伞,一起走吧。” 陆深却说:“不用了,雨很快就停了。” “这么大的雨哪有那么快停?”池昼瞪大眼睛问他。 陆深没答话,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半晌,池昼问他:“你在避开我吗?” “没有。” 池昼固执地举着伞,停在原地,大有一副陆深不过来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陆深只好走到伞下,“好,谢谢你。” 雨水砸落在伞布上,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将此刻的无言衬托得更为鲜明。 路上有没带伞的同学骑着单车疾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 陆深习惯性地走到靠近车行道的这一边,又习惯性地握上伞柄,想要替池昼拿着伞。 然后就这样不小心碰到了池昼握着伞柄的手。 池昼的手指略显惊慌地动了动,他偏头看了一眼陆深。 陆深好像是才反应过来,收回了手:“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啊,池昼烦闷地想。 他一言不发地撑着伞,雨伞下意识地往陆深那边倾斜了些。 就是因为这个动作,他突然发现,陆深跟他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他们的肩膀不是挨着的,隔了一条两掌宽的沟壑。 池昼的伞本来就不大,这下更是显得有点鸡肋了。 池昼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他跟我靠近点能死啊。 淋死算了! 最后雨伞遮盖住的地方,竟然是彼此的半边肩膀,和他们之间那道不大不小的间隙。 这伞撑了跟没撑一样。 到了地方,陆深的左半边已经完全湿透了。 “麻烦你了,”陆深好像对自己被淋湿的状况浑不在意,他礼貌地对池昼道了谢,“谢谢。” 池昼心情很差,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思:“不用谢!” 池昼气鼓鼓地收了伞,一个不注意踩进水坑里,溅起的水花害他又湿了半边裤脚。 池昼说的话从没这么灵验过,那天之后,陆深真的生了一场大病。 刚开始只是小感冒。池昼见到陆深脸色苍白,时不时咳两下。 后来越来越严重,陆深似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眼睛勉勉强强撑开一半,也越来越懒得说话,走在实验室里像一具行尸走肉。 池昼全都看在眼里。可是,每当他走过去想说点什么,陆深用那种平静又疏离的目光制止他,无形之中划开距离,让他无从开口。 他不知道他们如今算什么关系,好像连关心都没资格问出口。 过了两天,陆深彻底倒下了。 池昼一走进实验室,就看见陆深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他身旁的电脑已经进入了息屏状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这样趴了多久。 终于,池昼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出了口:“你怎么了?” 陆深微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他的头埋在臂弯里,声音沉闷地传出来,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没事。” 嘴上说“没事”,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陆深安安静静地趴着,他似乎已经很难受,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池昼皱起眉,轻轻戳了戳他,“你去医院了吗?” 陆深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那你吃药了没?” 陆深这回不吭声了。 池昼又问了一遍:“你吃药了没?” 陆深耳朵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池昼提高音量,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你吃药了没?” 也许是因为池昼这个问句气势很足,好像陆深再不回答他就要开始吃人了。 陆深这才模棱两可地说:“感冒而已,不吃药也能好。” 意思就是没吃。 可陆深现在看起来动弹一下都像要命,根本不像普通感冒。 池昼强行把他拽起来一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出意料地触到一片滚烫的温度。 他松开手,陆深的脑袋又重重地垂下去,趴回了原位。 他带着鼻音说:“你离我远点吧,会传染。” “传染个鬼……你发烧了!”池昼恨不能往他脑袋用力敲那么一下,砸开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深有点敷衍地“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池昼气不打一处来,重新把陆深拽起来,身子前倾,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感受到没?你、发、烧、了。” 陆深撑开眼帘,用视线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描摹了一遍。 他似乎是花了点时间辨认“发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等他转过弯来,他慢慢吐出两个字:“嗯,好。” “好什么啊?”池昼又急又气,“烧死你算了!” 说完,他立马又想到他上次在心里说的“淋死算了”,赶紧“呸”了三下,小声嘀咕:“我乱说的。” “起来,”池昼说,“我带你回宿舍。” 陆深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池昼只好一个人把陆深搬到床上,又找出温度计给陆深量了体温。 39度,再烧高点就能变傻子了。 池昼在陆深桌上找到了一袋药。 陆深倒是没撒谎,他确实是去过校医院的。只不过取药单上面的时间,显示的是五天前。 再看里面的药,只有一盒胶囊是拆过封的,被挖走了一颗。剩下的崭新如初,开都没开过。 池昼找到退烧药,又泡了一袋校医院开的冲剂,摁着陆深的头逼他把药吃了。 吃完药,陆深顺从地瘫回了床上,看着池昼弯腰给他盖好了被子。 池昼准备起身的时候,陆深叫住他。 “池昼。” 池昼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了?你很难受?”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陆深的脸有点红,眼眶也泛着浅淡的红。 他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关心我有没有吃药?” 池昼没明白他这个问题什么意思,但他想起陆深病恹恹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你趴在那里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还不让人关心了吗?” “出门不带伞生病不吃药,你要当神仙啊?” 池昼直起身来,走到阳台口,把宿舍窗帘拉上。 光线被隔绝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外面雨声绵绵,潮湿四处氤氲。 “池昼。”陆深又喊了一声。 池昼应道:“在,怎么了?” 池昼听见床上躺着的人极轻地叹了口气,混杂在雨声里,像是错觉。 “你又不喜欢我,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陆深闭上眼睛,“你回去吧,谢谢你。” 又是谢谢。 池昼从来不知道陆深这么有礼貌,跟他说一次话就能收到一百个谢谢。 池昼在原地站了很久,纠结再三后,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床上陆深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小心地关上了门。 回到宿舍,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后知后觉地辩驳道:“我又没有……不喜欢你。” 感谢订阅=v= 钝刀 陆深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自从那天池昼摁着他的头逼他吃药,他就会自己按时吃药了。好像比起医院开的药,池昼来一趟更像灵丹妙药。 阴雨连绵的天气仍未偃旗息鼓,反而有加重的迹象。潮湿的气息蚕食着天花板,留下黑色的霉点。 窗外雾气弥漫,阳台的玻璃窗门上凝满了水珠,没过多久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泼洗干净。 好在后来陆深记得带伞了,再也没有需要池昼撑伞一起走的时候。 再加上他病好了,池昼又找不到新的话题可以说了。 陆深又像最开始那样,拒人千里之外,谁也不敢凑上前。 池昼几度试图上前都没能成功开启话题,只好埋头干活。 他一边调整参数一边想着,陆深真是有够狠,说句话能死一样。 烦得他在实验室操作激光切割机时差点忘记戴防护眼镜。 幸好有人一把拽住他,拽得他直接往后踉跄了一大步。 回头一看,陆深正沉着脸,手上拿着一副防护眼镜:“眼睛不要了?” 池昼这才惊觉自己忘记戴防护眼镜了,接过防护眼镜说了句“谢谢”。 看着池昼穿戴好防护装备后,陆深才回到了原位。 池昼见陆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赌气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不直接让我瞎了。” 表白墙:【OMG我校两位内部消化的草是分手了吗?最近都没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了】 下面有评论说: 【我看到了,但是看起来不熟的样子,感觉是分了】 【啊啊啊?我一直以为他俩的传奇故事能载入校史呢】 【我一直信奉的真理就是爱情还是别人谈的好……草,为什么别人谈的也会分啊!】 这个讨论直接成了校园热议话题,尽管池昼没有刻意去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一点风声。 他和陆深算分手了吗? 但是好像……也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这么多年来,池昼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取向。 喜欢他的人很多,可除了陆深,从来没有男生跟他说过“喜欢”。 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池昼也不是没有拒绝过别人。 只是,从来没有一份“喜欢”让他感觉到分量这么重,沉得他不知如何回应。 长久以来,跟陆深成为朋友几乎要成为他的执念,他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池昼难得地翘了一整天的课,实验室也没去。 但他也没去其他地方,而是在宿舍里呆了一整天。 他在宿舍里没做别的,就是在搜索一些资料而已。 一些他听闻过,但从来没有仔细浏览过的资料。 在他如同入定一般对着手机屏幕呆滞的时候,他的床帘被人轻轻地揭开了一条缝。 床帘的缝隙间露出一双担忧的小眼睛:“昼儿,你怎么了?” “没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因为陆深。 这段时间他们不在一起走了,池昼整个人状态看上去都差了很多。 王知宇小心翼翼地问:“你……受情伤了吗?” “没有。” 王知宇愤愤地说:“是不是陆深这狗比欺负你?” 池昼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嘛,你跟胖哥说话都不超过两个字了,”王知宇夸张地指指心口,“胖哥心里都想着你呢,这多让人伤心的。” “我没事。”池昼怕朋友们担心,又解释多了一句,“就是心里有点乱,等我想明白再跟你们细说吧。” 池昼去了酒吧。 他这次没有照着习惯点可乐,而是破天荒地点了一杯货真价实的酒。 以前池昼总觉得借酒消愁很傻,但他现在实在是太烦了,心里装的那些杂事像迷宫一样,七弯八绕却找不到出口宣泄。 酒精不是出口,但酒精可以短暂地忘却。 许铭元是第一个发现池昼的。他在这里打工,擦着桌子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问:“咦,那个人不是你朋友吗?他怎么一个人过来啦。” 许铭元惊讶地看过去。 见到池昼,许铭元赶忙放下手中的布,走到他身边。 池昼撑着脑袋,歪头看了看许铭元,算作招呼。 “你怎么一个人来?” “他们俩不在。” 许铭元很少见到池昼这么颓丧,他欲言又止,斟酌着用词问:“昼儿,你这样,是因为陆深吗?” 提到这个名字,池昼就像蔫了一样趴在桌上,“可能是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纠正:“不完全是……吧。” 池昼不想多说,许铭元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渐渐地,许铭元看他那杯酒见底了,不禁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池昼没声了,额头抵在桌子边缘,像一朵垂头丧气的蘑菇。 “昼儿。”许铭元喊了一声,没反应。 “昼儿?”许铭元推了推他的肩膀。 “嗯?”池昼迟钝地抬起脑袋,额头上一道红痕格外显眼,“怎么了?” 比他额头上那道红痕更显眼的,是他微红的眼眶。 “你想哭吗?”许铭元问。 “没有,我就是……”池昼嘴硬地反驳道,他又重新回到刚刚那个头抵着桌子的姿势,“好晕啊。” 许铭元拍拍他的背,“因为你醉了。” 池昼这种出门都喝可乐的人,那点酒量少得就跟没有一样,一口酒精饮料都能让他晕半天,何况他今天喝了一整杯。 池昼可能真的很晕,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说话了。 “回去吧,”许铭元轻声说,“我找人带你回去?” 池昼轻轻“嗯”了一声,又含糊地道了声谢。 许铭元从他兜里掏出他的手机,对他说:“开下手机,我打个电话。” 池昼听话地按了指纹。 许铭元点开他的通讯录,找到一个明显是情侣备注的联系人,拨打过去。 “陆深。”许铭元背过身,压低声音说,“池昼在我这里喝醉了,我走不开,你过来帮忙带他回去吧。” 距离电话挂断不过十分钟,陆深就出现在了酒吧门口。 他应该是赶过来的,走进来时气息还有点急促。 许铭元拍了拍池昼,弯腰说:“昼儿,有人来接你了。” 说完,他伸手示意了一下正往里面走的陆深,告诉他池昼的位置,然后就回到了工位上。 池昼像是有预感似的,突然抬起了头。 那个反复浮现在脑海中的人闯入视野,与实验室里提醒他戴防护眼镜的那张脸渐渐重叠,那上面是熟悉的担忧的神情。 池昼本来还能忍住,一看到陆深,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陆深停顿了一秒后,动作有些慌乱地一个箭步上前,几乎称得上是手足无措。 “怎么了?” 池昼很少掉眼泪,要掉也不会在陆深面前掉。 如果池昼现在比较清醒,他怎么都会憋回去的。 可惜酒精麻痹的好像是他掌控泪腺的那根神经,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眼泪也不受控制,越想越难受,眼泪越流越多。 “陆深——”池昼喊他的名字。 “在,怎么了?” 池昼拽着陆深的衣摆,仰头问他,“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好像也不是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等陆深回答他,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没有不喜欢你……” 话到这里,他又说不下去了。 陆深听到这句话,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腔。 仿佛只要池昼一句话,它就会以最鲜活的姿态被进献到对方手里。 “陆深,”池昼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红着眼眶看着他问,“我是弯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不知道怎么……”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思绪本就混乱,经由酒精一搅和,更是乱作一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问什么。 陆深狂跳的心脏又落了回去。 他不是在逼迫池昼做选择,他也不想这么做。 “没事的,没有,”陆深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的眼泪,声音轻得像在哄小朋友,“不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什么都不用知道,你不是。” 陆深的话好像很有说服力,池昼稍微安静下来。 趁着这个间隙,陆深收拾好他的东西,将他拉起来,“走吧。” 走出门口,是一条长而静谧的小道。 池昼磨磨蹭蹭地挪动着脚步,走出几步路又停下了。他扯了扯陆深的衣角,声音颤抖着问:“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陆深望向那双盈满泪水的漂亮眼睛,他听见自己说:“能。” 这个字说得很艰难,但他必须这么说。 做一辈子朋友也可以,最坏不过是他受凌迟。 让他看着池昼和别的女生谈恋爱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他都可以装得很好。 只要池昼不要再这样哭。 比起那阵握不住的风,池昼的眼泪更像。 如果这条路很难走,那他一个人走就好了。 “真的?” “真的。” “那你认输,”池昼吸吸鼻子,得寸进尺地说,“然后心甘情愿跟我做朋友。” “好,我认输。”陆深从善如流地说,“我心甘情愿跟你做朋友。” 池昼从没在陆深嘴里听过“输”这个字眼,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双手“啪”地一下捧住陆深的脸,凑得很近去看,似乎是要仔细辨认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陆深本人。 陆深垂眼,视线不动声色地描摹着那双哭过的眼睛。 “等一下……!”池昼突然又退开了,动作缓慢地往口袋里掏手机,“我要录下来。” 可池昼走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哪里还记得带上东西,都是陆深看见了收进自己口袋里,帮他拿着。 他找了半天没找到,迷茫地朝陆深眨了眨眼睛。 “不用录,”陆深说,“你想听,我就再说一遍。” “你认输了哦。” “嗯。” “我们是朋友了哦。” “是。”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池昼得到应允,总算是开心了,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容。 “你背我回去好不好,”池昼绕到陆深身后,一把抱住陆深的脖子,像个树袋熊一样把自己挂上去,“我走不动了。” “好。” 陆深反手托住池昼,让他能更舒服地坐在自己手上,然后才稳稳当当地迈开步子。 池昼闹腾了半天估计累了,一声不吭地趴在陆深背上。陆深感觉到他的呼吸均匀地拂过自己的脖颈,可能是睡着了。 “对不起。”陆深冷不防地开口,声音低沉如夜色。 池昼耳朵动了动,莫名其妙地抬起头问:“你干吗突然对不起?” 陆深顿了顿,说:“我应该早点跟你做朋友。” 他不该谎称“男朋友”,放纵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梦,还害得池昼掉眼泪。 池昼轻哼了声,“你知道就好。”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池昼“啪”地一下用手捂住陆深的嘴,佯装不高兴地说,“不准跟朋友说‘对不起’。” 快了家人们 p.s.明天有事外出,请假一天 感谢订阅(*^▽^*) 决定 池昼醒来之后,模糊的记忆伴随着头疼逐渐回笼。 他想起自己在酒吧买醉当蘑菇,也想起来陆深过来接他,还背他回来。 他还想起来,陆深说……要跟他做朋友。 “朋友”。 池昼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个不注意还撞到了栏杆。他吃痛地叫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摸了摸撞到的地方。 他飞速跳下床,打算冲到对面宿舍去。 他还没想好见到陆深要说什么,但他想先见到陆深再说。 他以惊人的速度在三分钟之内收拾好自己,急急忙忙地拧了拧门把手。 一打开宿舍门,池昼就看见陆深站在门口,抬起手正准备敲门。 “啊。”池昼有点惊讶,“你已经来了。” 陆深问:“刚刚怎么了?” 池昼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摸了摸额头,解释道:“没事,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非常久违的是,池昼今天是和陆深一起去实验室的。 路上又下了雨,这次是陆深撑的伞。 池昼忽略掉他书包里也有一把伞的事实,跟陆深共用一把伞。 这次陆深没有离得很远,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变窄了许多,变成了正常朋友的距离。 也许是他们并肩走进实验室的身影太显眼,老师一抬头,随口调侃道:“你们和好啦?前段时间好像闹矛盾呢。” 陆深笑笑说:“和好了。” “对,”池昼附和道,“我们和好了!” 谁都没有提昨天的事情。 好像过去的一切都翻篇了,他们之间没有荒诞的闹剧,没有剖心的告白,没有无措的眼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朋友。 一开始,池昼是开心的。 他每天都能和陆深呆在一起,他们又像之前一样顺路了,凑在一起可以有很多话说。 可是,事情似乎和他想象得有些不一样。 陆深没有再说过“对不起”和“抱歉”,“谢谢”也在池昼的要求下减少了频率,但他在碰到池昼的时候会很快地收手,即使那只是不经意间的短暂触碰。 这天,池昼和陆深一起到校外吃饭。 他们又路过那条电动车很多的小道,陆深自动自觉地绕到靠近车流的这一边去。 池昼习惯性地想去牵陆深的手。 可是在食指即将碰到陆深的尾指的时候,陆深突然开口问他:“怎么了?” “哦,你走进来一点。”池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莫名有种被戳穿的尴尬。他拉着陆深往里走了两步,一本正经地说,“那边车太多了。” 然后他就松开陆深的手,没有再碰。 以前最稀松平常的动作,现在竟然还需要编一个合适的理由。 池昼猜想,大概是因为……正常好朋友走路不会手牵手。 到了地方,店员小姐热情地迎上来,告诉他们可以扫码下单。 “请问两位是情侣吗?”店员小姐笑吟吟地说,“今天有活动,情侣半价哦。” 池昼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旁边人说:“不是。” “我们是朋友。”陆深莞尔道,“谢谢,原价就好。” 陆深结账的时候手机亮起来,池昼扫了一眼,忽然定住了。 “你换回来了啊,屏保。”池昼说。 “嗯,我看到你把收件人名字改了。”陆深以为池昼是不想再维持原来的样子了,所以把所有相关的东西都换了下来。 留着也不好,那样就超出“朋友”范畴了。 池昼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就是想解释:“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陆深说,“我知道。” 池昼直觉陆深“知道”的和他想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失落感细细密密的掺杂在那些浮在表面的开心里,让人无法忽略。 陆深现在会跟他一起走,也不会再不搭理他了。 但陆深从不逾矩,言行举止都规规矩矩地停留在“朋友”的范畴内,就像他答应池昼的那样。 他们不会牵手,不会拥抱,不会以独特的形式称呼对方。 也不会有任何超过朋友范畴的亲密举动。 每每有人问起,陆深也是大大方方地说:不是,我们是朋友。 仿佛他们是最正常不过的普通朋友,他跟郝文乐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不对,还是不对。 长久以来的执念达成了,池昼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好像心里有一块是空的,总是缺点什么。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回到宿舍,池昼有点烦躁地倒在床上。 他拿出手机,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把自己的烦恼投到了表白墙上。 【亲身经历,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还继续做朋友真的很难受……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答应继续跟你做朋友的。……】 评论很长,后半截都是在说评论者自己的故事,一段暗恋多年又做回朋友的心酸往事。 池昼盯着这一条回复,久久无言。 陆深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所以才愿意继续跟他做朋友。 池昼闭上眼睛,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个夜晚。 他哭着问,陆深就告诉他,他不是;他说认输,陆深就认输;他说做朋友,陆深就答应他做朋友。 因为喜欢,所以无限度地退让;因为喜欢,所以无限度地纵容。 但他怎么可以仗着自己是被喜欢的一方,就这么任性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陆深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这样跟践踏别人的心意有什么区别? 池昼睁开眼睛,手指划了划,又刷出了一条新评论。 【不要纠结了!要是稿主你不喜欢他我就不劝了,但是现在摆明他爱你你爱他啊!现在不上更待何时?】 也许是这条新评论提供了灵感,一个想法在池昼脑海中渐渐成型。 ——如果他也弯了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这样想着,他点开了好朋友石头的聊天框。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如果我弯了】 池昼斟酌着语句,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最后发出去:【你怎么想】 石头:【啊?????是哪个野男人让你问出这种问题】 石头:【还是说你在真心话大冒险?打赌输了?社团活动?你喝酒了?】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都没有】 石头:【那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了】 那边石头对着手机像见了鬼一样鼻孔扩张,表情相当惊恐:【草,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我的昼】 池昼对他丰富的想象力默然无语,他顿了顿,扣了四个字过去:【……别想太多】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你先回答我】 石头安静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 石头:【好吧,这是有一点震撼】 石头:【但是震撼之余我还有一点伤心,说好的你弯了就先搞我的呢?】 黑夜不知太阳的耀眼:【………………】 石头:【开玩笑开玩笑】 石头:【还能怎么想,总不能绝交吧咱俩认识多少年了都】 石头:【再说你是直的弯的有什么关系啊,这难道还能影响你征战峡谷的速度??】 跟石头聊完,池昼又鼓起勇气,打算跟他的三位舍友摊牌细说。 “你们说,要是我弯了——” 他说到一半,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回头一看,他的三位舍友站成一排,正用一种便秘的表情地看着他。 池昼:“……?” 王知宇伸出两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戳了一下张嘉翊的痒痒肉。 张嘉翊猛地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前跨出一步,就这么被逼上了梁山。 他幽幽地开口:“昼儿啊。” 池昼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看。”张嘉翊将自己的手机竖在他面前,上面是一张蔚蓝星球的图片,“这是你当直男的时候的地球。” 他往左一划,划到下一张图片,还是一张蔚蓝星球的图片,“这是你弯了之后的地球。” “没有变化,对不?” “昼儿,你是直的弯的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当哪个开心,你就选哪个。”许铭元说,“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王知宇清清嗓子咳了两声,“其实陆深这狗……这个人也还行,如果你喜欢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受欺负了就跟我说,胖哥永远保护你。” “看看咱们的宿舍圣经,你想知道的这里都有。”张嘉翊强行将那本宿舍圣经《正确认识自己:同性恋倾向之我见》塞进池昼手里,“哎呀,当初就让你看了。” 池昼回到位置上才发现,石头的聊天框里还有两条未读消息。 他点进聊天框。 石头:【但我还是有一个问题】 石头:【这个野男人是谁啊】 池昼回他:【不是野男人,你也认识】 池昼郑重地打下两个字:【陆深】 那边石头几乎是秒回:【不是吧兄弟,你搞陆深都不搞我?!!】 池昼搞不懂他这是什么心态,扣了个问号过去。 石头:【这很难评,祝你成功[/加油]】 石头:【不过,放心吧我的昼,不管你喜欢谁,男的女的,是人是鬼甚至是狗,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握手]】 关掉手机后,池昼抱着学习的心态翻开了那本宿舍圣经。 看了两行,池昼脑海中浮现出陆深的脸。 到第三行的时候,他就把书合上了。 那三行字讲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记进脑子里。 他只知道,他不能也不想再这样退缩下去了。 陆深不想让他哭,他也不想陆深一个人难过。 更何况,无论是什么路,他都喜欢和陆深一起走。 他们理应是同路人。 “我了,”池昼的音量不大,但足以让整个宿舍都听见,“我不当直男了!” 宿舍三人齐齐看过来。 在他们的目光洗礼下,池昼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了他的。 “——我要当gay!” 提前回来了,挣扎着更一下qaq 感谢订阅(*^▽^*) 告白 决定当gay之后,池昼雷厉风行地放下了所有顾虑。 第二天一早,池昼一秒也不耽搁,如同旋风一般夺门而出,往外跑去。 终于,他在他们经常走的一条小道上捕捉到了陆深的身影。 “陆深!” 陆深回头,人都还没看清,一阵清风扎扎实实地撞进他怀里。 池昼扑到陆深身上,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挂了上去。 他得意地咧开嘴,笑容灿烂得好像登上了珠穆朗玛峰。 接着,他用一种往珠峰上插国旗的激动语气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陆深怕他摔了,反手护住他的腰,“你先下来,好好说。” 他这时还是很注意克制自己的行为,手只是虚空搭在池昼腰上,并没有真正地碰上去。 “不要,我就要这样说。” 池昼抓住陆深的手往自己腰上贴,非要让陆深搂住他的腰不可。 “你抱我一下,这样好累。”池昼挂在陆深身上晃了晃腿,“快点。” 陆深于是按照池昼的意思,一只手搂着池昼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他腰下的位置。 他还不动声色地嗅了嗅,奇怪的是,没有闻到任何酒精的味道。 但池昼分明就像刚喝完假酒一样。 有陆深抱着,池昼就不用自己用力了。他双手搭在陆深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拉开一点距离,让他得以和陆深面对面。 陆深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那件“重要的事情”。 池昼与陆深对视,脸红到耳朵根。然后他鼓起勇气,在陆深的注视下,兴奋地宣布:“我不当直男了!我要当gay!” 陆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池昼大声重复道,“我不当直男了!” 陆深将信将疑地仰头看着他,目光落到池昼额头上,他前两天不小心撞到的地方。 “你那天到底是撞到什么了?” “起太猛撞了一下栏杆,”池昼恨铁不成钢地用自己脑袋撞了撞陆深的额头,“就这样。” “感受到痛没?痛就对了,我是认真的。” 池昼撞的这下是真的用了点力气,“咚”的一下,痛得陆深当即皱起了眉。 池昼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龇牙咧嘴地吸了口凉气。 疼痛感消散后,陆深还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 会痛,说明他真的不是在做梦。 “你说,”陆深重复道,“你不当直男了。” 池昼点点头,掷地有声地说:“对,我不要当直男了。” 沉寂的心脏死而复生般剧烈跳动起来,陆深深呼吸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 “你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池昼低下头,与陆深额头相抵,他十分诚恳地说,“我会对你好的。” “哦,等等。”池昼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陆深的心猛地一跳。 接着又听池昼自顾自地说:“第一次没有经验,这样是不是太随便了?” 陆深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回了原地。 “不然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买束花……玫瑰可以吗?” “要么我今晚在你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你喜欢吗?” “虽然我不擅长唱歌,但是你想的话我可以去找学弟借把吉他……” 池昼絮絮叨叨的像只找到松果的小松鼠,“我真的很认真的。” “好不好啊,”池昼将脑袋埋在陆深的颈窝里打滚,撒娇似的哀求着,叫出那个久违的称呼,“哥哥。” 回应他的是腰间搂紧的手臂。 陆深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好。” “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见这个同样久违的称呼,池昼不禁抬起了头。 记忆里的一幕忽然浮现上脑海。 他想起陆深第一次赴约,站在教室窗外等他的时候。 陆深看向他,目光交汇时,藏不住的笑意从扬起的唇角流露出来。 眉眼温柔,一如现在。 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的雨停了,乌云渐渐驱散开,阳光穿透云层从天际洒落,大地迎来了久违的晴天。 池昼的提议不是说说而已,陆深答应他的五分钟后,他就拉着陆深一路走出校门,走到了最近的一家花店。 池昼兴冲冲地进了花店,大概是因为他看上去就像从没谈过恋爱、第一次遇见喜欢的人的愣头青,店员忍不住笑着问:“给女朋友买花吗?” 不等陆深开口,池昼这次率先抢答:“不是,我给男朋友买花。” 店员看看池昼,又看看陆深,试探性地问:“所以你们是情侣吗?” 陆深看了一眼池昼,这一次,他的回答与上次截然不同:“对,我们是情侣。” 片刻后,池昼风风火火地将一大束粉玫瑰塞到了陆深怀里。 “这个,刚刚店员说是永恒的爱的意思。” 陆深忍俊不禁:“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池昼忽然想起来,在很久之前,陆深是给他送过粉玫瑰的。 藏匿在礼品袋子里,诉说着不曾言说的心意。 只是,那个时候,池昼还当陆深在整他。 “我应该早点弯的。”池昼突然说。 想到这里,池昼愧疚地开了口:“对不起,之前——” 陆深却摇摇头打断他:“别说‘对不起’。” “我们已经是情侣了。”陆深模仿着某人的语气,“不准跟男朋友说‘对不起’。” 短短一天时间,池昼迅速找到了不当直男的乐趣所在。 像是要将之前错失的都弥补回来似的,池昼做了一整天的gay事。 他们换了新的情侣头像,改了新的情侣名字,在池昼的强烈要求下,陆深换下来的屏保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晚上回到宿舍,兴奋感还没有消除。 池昼握着一杯“第二杯半价”的奶茶,低头咬着吸管,腾出一只手来跟石头发微信。 哥哥的亲亲宝贝:【我一当gay就有男朋友了,打败全国66.66%的gay】 石头:【???】 石头:【没记错的话,你昨天还在问我什么弯不弯的】 石头:【这么快就??牛逼】 然而池昼还有下一句。 哥哥的亲亲宝贝:【而且我男朋友是陆深,打败全球99.99%的gay】 石头:【……………………】 石头:【牛逼】 石头:【但是牛逼之余又有一点魔幻,那可是陆深啊??】 石头:【话说你这个名字是什么东西啊,求你告诉我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池昼顶着这个名字招摇过市等的就是他问这句话,立马回道:【不好意思,不是】 哥哥的亲亲宝贝:【新换的情侣名,牛不牛】 石头:【……………………】 石头:【他妈的,哥们儿论文都没写完在这看你吹水结果你给我说这?我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吗】 哥哥的亲亲宝贝:【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那边的叫宝贝的亲亲男友】 石头:【谢谢,我不想知道】 石头忍不住吐槽道:【你好gay啊】 哥哥的亲亲宝贝:【我知道,谢谢】 很显然,对池昼来说,现在说他“gay”更像一种褒奖。 人是可以这么快进入角色的吗?石头要无语了。 没过多久,池昼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点开来一看,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粉玫瑰。 哥哥的亲亲宝贝:【看一眼再去写论文,磨刀不误砍柴工,辛苦了兄弟】 紧接着是一条百度百科链接:[粉玫瑰的花语-百度百科] 石头:【………你知道吗】 石头:【我的花语是无语[/龇牙]】 池昼终于满意地收起手机,大发慈悲地放过石头,让他去写论文了。 他放下手机,由衷地感慨道:“第一次当gay,感觉真好。” 感谢订阅=v= 迷茫 在一起的第二天,他们就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约会活动。 池昼出门从来都是三分钟,主打一个迅速便捷,从来没纠结过出门穿什么,第一眼看到哪个顺眼就是哪个。 但今天他都已经出门了,忽然又倒了回来。 王知宇问他:“你忘带东西了?” “不是。” 池昼在鞋柜前徘徊了一会儿,想了想陆深平时穿的颜色,从他的珍藏里挑了一双黑红相间的。 王知宇被他的操作弄得相当困惑:“你专门回来就换双鞋?” 池昼点点头,“帅吧。” “这俩不是一样的吗?”王知宇实在不懂他专门倒回来换个同款不同色的鞋意义何在,他看了一眼池昼换下来的蓝色球鞋,“你那双破了?” “没破。” “那你把蓝色换成红色的意义是?” “一样帅,但不一样的帅。”最重要的是,他记得陆深的鞋子也是这个颜色。 池昼想了想,委婉地劝说胖子:“你别太直了。” 池昼踩着新鞋子,兴高采烈地去约会了。 这次约会还在老地方,但是跟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是真正的约会。 见到陆深的时候,池昼先是低头扫了一眼。 然后他就愣住了。 陆深赫然穿着一双新鞋,看上去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是蓝色的。 池昼:“……你怎么换了新鞋?” 陆深低头一看,池昼脚下踩着一双黑红相间的球鞋,看起来跟他最近经常穿的那双是相近的款式。 陆深挑了挑眉:“你好像也换了新鞋。” “走吧,”陆深忍着笑说,“这样也算情侣款。” 池昼决定当gay之后就相当执着于情侣款,恨不能把“我是gay我有男朋友”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然而,当他跟陆深十指相扣、戴着情侣饰品、喝同一杯奶茶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了。 “还有没有更gay的事了?” 好像天底下所有gay事,他们都在互整的那段时间里做过了。 池昼扯了扯陆深的手指,问他:“有吗?” “有。”陆深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池昼的唇,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从来没做过真正的恋人才会做的事。” 一直以来,他们从未做过的、只有真正的恋人才会做的gay事…… 池昼转了转眼珠,一个答案福至心灵般浮现上来。 他猛地一拍手,激动地说:“我知道了。” 池昼兴冲冲地拽着陆深往树荫处走,“过来这边。” 他们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驻足。树上一簇枝叶横伸出来,将乘凉者的面容遮挡了大半。树影斑驳错落,阳光恰好落在池昼肩上。 陆深唇边弯出浅浅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树下等一阵代表神谕的风。 池昼踮起脚,勾住陆深的脖子,就着这个姿势与他贴近了些。 然后,他望着陆深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了四个字。 “——我要出柜!” 陆深:“……” 陆深重新站直身体,无言地轻叹了一声,很想问池昼是不是真的弯了。 池昼浑然未觉,当机立断地买了高铁票,一边付款一边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当天下午,池昼就拉着陆深坐到了他家的饭桌上。 池昼赴死向来是很壮烈的,他一口气说了几个陈述句:“妈,我弯了,我喜欢陆深,我和陆深在一起了,陆深人很好,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希望你不要反对。” 他平均几个字就炸下一个惊天巨雷,池昼妈妈在五雷轰顶之下,沉默了。 周遭的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唉。”池昼妈妈叹了口气,成功地让这对小情侣的心凉了半截。 池昼一只手紧张地抓着陆深的手,另一只手古怪地架在半空中——他想好了,等下他妈要是一巴掌过来,他就先替陆深挡了再说。 陆深轻轻捏了捏池昼的手指,示意他别紧张。 他不卑不亢地开了口:“阿姨,我——” 刚开口,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池昼妈妈抬起手——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陆深碗里。 她颇为沧桑地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早就发现你有这个倾向了,”池昼妈妈像是憋着的一口气好不容易松了似的,“当初你抱只鹅回来,还拿着照片教它认陆深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池昼警觉起来,一看他妈妈准备揭他老底,赶忙开口:“等等,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那会儿就天天念叨陆深了,现在在一起倒也不奇怪。” 池昼试图反驳:“也不是天天……” 陆深动了动耳朵,好奇地问:“他都念叨什么?” “哦,他说,”池昼妈妈学着池昼的语气,“‘我讨厌陆深!’这句是最常说的。还有‘烦死了陆深跟我说句话能死啊’。你看谁讨厌别人是因为人家不搭理他的啊?” 陆深低头笑了下。 “咳咳。”池昼非常刻意地咳了两声,拼命给他妈夹菜,“妈,你吃饭吧!别说了。” 但池昼妈妈显然正说到兴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从小就这样,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看上你奶奶家的狗,人家不想跟你玩你还非要上去摸,被咬了一口哭着跑回来说你最讨厌狗了,结果那条狗后来病死的时候就你哭得最大声。你还偷偷拿了两袋排骨埋到它的狗窝下面祭拜它,被你奶奶发现之后揍了一顿。” 池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地说:“……没这回事吧。” “上次还想金屋藏娇呢,这么明显,还以为能逃过你妈我的法眼?” “什么金屋藏娇……”池昼脸上发烫,从这四个字里胡乱挑了个字反驳,“他娇在哪里啊?” “行了行了,”池昼妈妈瞥了一眼他俩紧紧握着的手,“先把手松开吃饭吧,我才没那么迂腐。” 池昼干笑了两声,松开了陆深的手。 池昼妈妈又给陆深夹了两块肉,示意他多吃点。 陆深垂眼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多年以前蒙尘的记忆被他翻找出来,好像因为池昼而被染上了新的色彩。 他抬头看向池昼妈妈。 只见她温柔地笑了笑,说:“你们是互相喜欢的,那就没什么好反对的啦。” 陆深忽然郑重地说:“我会对他好的。” 池昼不甘落后,赶紧表态:“我也会!” 池昼妈妈点点头,将碟子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知道你们情比金坚了,赶紧吃饭吧。” 晚上,池昼跟陆深说完晚安之后,荡漾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于是他转头就去骚扰石头。 哥哥的亲亲宝贝:【当gay第二天就出柜了,打败全球100%的gay】 石头:【你是知道我ddl在今天的这件事吧?】 哥哥的亲亲宝贝:【这样吗?抱歉抱歉】 哥哥的亲亲宝贝:【如果能让你好受点的话,我想说我今天带陆深回家吃饭了,我妈一点都不反对,而且还挺喜欢他的】 石头将“我想反对”这四个字打在对话框里,距离发送出去只差临门一脚。 ……他的好兄弟弯了,他想死,但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 石头:【…………如果我现在正式收回我前几天说的话,你还能直回来吗当我求你】 哥哥的亲亲宝贝:【晚了,已截图[图片]】 图片内容是石头说的那句“不管你喜欢谁,男的女的,是人是鬼甚至是狗,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 石头:【………………】 石头:【我他妈可以接受兄弟的男朋友是狗,但我不能接受兄弟是狗[/微笑]】 哥哥的亲亲宝贝:【好吧,但是提醒一下】 哥哥的亲亲宝贝:【现在我们俩之间你才是单身的那个】 另一边,单身狗同志无能狂怒地摔了手机,愤愤地去赶论文了。 池昼放下手机,再一次由衷地感慨道:“当gay真好,我喜欢当gay。” 感谢订阅(*^▽^*) 【全文完】 永昼 池昼当gay的第一个周末,石头赶完论文,过来找他玩了。 虽说这个时候来找池昼无异于自寻死路,但石头依然顶着被秀一脸的风险,怀着一种神奇的“替兄弟把关”的使命感,来到了池昼和陆深面前。 来之前他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但当他真正看到池昼和陆深手牵着手出现在他面前时,难免还是受到了一些冲击。 “你们,”石头搜肠刮肚,终于刮出了一个形容词,“真牛逼。” 池昼不怎么谦虚地接受了他的夸奖,“那必须。” 池昼他们带石头逛了逛自己的学校和周边的景点,顺便还带他到实验室参观了一下。 一天下来,石头在玩乐之余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想跟陆深单独说两句,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因为池昼和陆深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吃饭的时候,石头终于逮到了机会。 石头深吸一口气,趁着池昼去洗手间的间隙,叫住了陆深。 他问得很直接:“你和池昼,是认真的吗?” 陆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认真。” 石头犹豫了一下,接着一咬牙,把他长久以来的疑惑说出了口:“我看见过你和那个谁,就是那个暗恋你的后来转学了的那个男的,当时你说你不是……那个时候我在厕所。” 石头竖着一身刺,决定誓死保护他的傻兄弟。他很严肃地对陆深说:“池昼就是个死心眼的,这么多年从来没谈过恋爱,我每次问他他都说这种事不能随便。你不要伤害他。” 陆深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件事,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陆深都快忘记了,但他记得池昼那个被盗走的护腕,以及那人恶心的欲念。 这事说起来并不困难,陆深言简意赅地告诉了石头当时的情况。 时隔多年,石头直到现在才了解了事情的原貌。 “难怪那个时候他的护腕不见了……”石头喃喃道,“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他了?” 陆深轻轻地“嗯”了一声。 石头为他刚刚对待陆深的态度感到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我刚刚,那什么,你别介意。” 完事之后他又补充道:“你……不容易。” 池昼当年是百分百纯直男,谁能想到现在这么爱当gay。这其中心酸,恐怕只有陆深知道。 陆深莞尔,“没事。” 晚上回到宿舍,池昼破天荒地收到了石头主动发过来的消息。 最近他恋爱浓度过高,石头都不主动找他了。 石头:【我今天知道了一件很劲爆的事】 石头:【你答应我三天不秀恩爱我就告诉你】 池昼秒回,而且回得很无情。 哥哥的亲亲宝贝:【那你憋着吧】 根据池昼对石头的了解,石头既然都说是“劲爆”了,那就肯定憋不住的。 石头:【…………和你做兄弟是我的福气】 哥哥的亲亲宝贝:【你知道就好[/玫瑰]】 哥哥的亲亲宝贝:【什么事,憋不住就说】 果不其然,石头手速飞快地打了一行字:【你记得之前我们班有个人转走了吗?戴眼镜那个】 池昼艰难地回想了一下,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戴眼镜的那么多】 石头:【就是传言说是gay的那个】 池昼这才勉强想起来一点。 想起来是因为他记得当时有传闻,说那个人喜欢陆深,藏了陆深不少东西。后来再还回来,陆深嫌脏全都不要了。 哥哥的亲亲宝贝:【想起来了,然后呢?】 石头:【然后这件劲爆的事情是,原来那傻逼喜欢的不是陆深而是你,他偷的都是你的东西,陆深把他教训了一顿】 哥哥的亲亲宝贝:【?】 哥哥的亲亲宝贝:【陆深?他为什么?】 池昼这时候终于开始诧异了,他以为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死对头关系。 石头:【是的,在你傻逼兮兮带我掉分的时候,陆深就已经喜欢你了】 石头:【草,想想你当初为了陆深寻死觅活地带哥们儿掉分,现在你心里有没有产生出一点对哥们儿的愧疚】 石头:【人呢???】 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回复。 石头:【?行,你可以】 石头:【[假如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变成狗,你会不会给你的好兄弟吃?-邀请您来回答]】 石头的回答:哪里有卖,我要按斤买[/微笑] 然而石头的哀嚎注定石沉大海,池昼这会儿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池昼礼貌地敲了敲陆深的房间门,然后不怎么含蓄地扑到了陆深怀里。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啊?”池昼扼腕叹息,表情像是错过了一个亿,“你怎么不早说?” 陆深瞥他一眼,“怎么说?” 那时候池昼都还是一个坚定不二的钢铁直男,只能掰折,不能掰弯。 “你就追我啊。”池昼恨铁不成钢地说,“直接跑到我面前跟我表白,玫瑰花心形蜡烛再拉个横幅,给我送情书再唱点小情歌……就算我当时没想明白,事后肯定也会感动得马上答应你的。” 陆深听他话里的那些操作,感受到了熟悉的直男风味。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你真的喜欢这些?” 池昼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再带着无人机过来秀一手操作,我将对你深深着迷。”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陆深忽然开口,“石头单身这么多年,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吧,”池昼思索了一下,“但凡他从我这学多点理论,都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脱单了。” 陆深忍着笑点头,“对,还是宝贝厉害。” 池昼跟陆深腻歪了几天,约会地点又变回了实验室。 他们帮老师做的项目主要方向是太阳能无人机,旨在提高太阳能转化率,研发一款滞空时间更久、结构更稳定的太阳能无人机。 时间紧任务重,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实验室,有时候忙起来甚至能忘了吃饭。 这天,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实验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池昼咬着笔在琢磨无人机的飞翼布局,嘴里念念有词,“白天收集太阳能,晚上的时候就进入滑翔状态,用重力势能……” 陆深听他念叨这些东西听了一整天,倒也不觉得烦躁,相反还觉得挺可爱。 只是,池昼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陆深叹口气,自己一个人去饭堂带了饭回来,放到池昼面前。 “你好像忘了你还有一个男朋友。”陆深无奈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委屈的意思。 池昼恍然惊觉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周围的人都去吃饭了。 “对不——”池昼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话,“我男朋友最好啦!” 陆深低头瞥了一眼池昼在忙活的东西,吃醋似的,悠悠地开了口:“我也是太阳能充电的。” 池昼以为陆深是想一起出去约会再做点gay事,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 暮色四合,天边那轮红日已经渐渐沉入远山。 他有点愧疚地轻轻“啊”了一声,不无遗憾地说:“但是太阳已经下山了。” 陆深看他认真的样子,顷刻间委屈烟消云散,怎么也装不下去了。 他低下头,忍不住从胸腔里溢出一声低笑。 “我的还没有。” 陆深的手覆在池昼头顶,动作很轻地将他的脑袋转过来。 然后他在池昼不解的目光下,倾身向前。 此刻正值昼夜更替,街道上的街灯仍未亮起。绚烂的晚霞渐渐褪去,整座城市黯淡下来,月亮藏匿在云层之中,星星也未曾升起。 实验室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仅仅只够让人看清对方的轮廓。 陆深低头,温柔地吻上了池昼的唇。 就像一个渴求阳光的人,迎来了。 夜幕降临时,他的太阳依然熠熠生辉- 正文完-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真的很感谢呜呜 祝大家天天开心,爱你们!! 应该还有一个小番外但是我要思索一下,可能过两天 下本写古耽,预收在专栏,努力存稿中,希望还能有幸再遇到各位有缘人=3= 就是一个把小疯狗捡回来顺毛养成贴心小奶狗之后突然发现不对想跑路结果被抓回来狠狠爆炒的年下养成故事~ 《养大偏执逆徒后我死遁了》 修仙界人人都知道,望云神君跌落神坛,风光不再,是狗路过都能踩一脚的三界罪人。 后来,他收了个徒弟。 徒弟戾气深重,神挡杀神,只听神君一个人的话,是神君身边最忠诚的恶犬。 遇到樊期前,郁离受尽磨难,在妖邪堆里摸爬滚打,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是樊期向他伸出手,问要不要拜他为师,跟他回去。 樊期将捡回来的小狼崽子一手养大,倾囊相授。 小狼崽子一开始见谁都咬,后来听从他的教导,收敛了狗脾气,学会了温良恭俭让。 可不知从何时起,郁离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 樊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崽子对他依赖太重,已然成了心魔。 为阻止徒弟心魔加深,酿成大祸,樊期狠下心肠,假死离开,助他潜心求道。 离开前,甚至没有给郁离留下只言片语。 他没看到,在他走后,郁离双目赤红,不声不响地守着他断成两截的命牌,肝胆欲裂。 多年后,樊期游至凡间,来到供奉自己的神祠。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迎面碰见了郁离。 更没想到,郁离只一抬眼,就认出了他。 昔日不到樊期肩膀的小崽子如今已经比他高出许多,站在他面前时阴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 “师尊,好久不见。” 樊期暗道不好,转身想溜,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长大了的小崽子步步逼近,将他囿于神台的方寸之间,发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这次又想躲去哪?” #我那么大个乖巧粘人的好徒弟呢?! 戒指 陆深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不为别的,因为池昼又出车祸了。 跟之前那次不同,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四轮车。 池昼最近刚考了驾照,证还没焐热,第一次上路就被人追尾了。 撞了他的人年纪也不大,看样子比池昼年纪还小,应该是高考完后刚拿到驾照,一时手痒开了家里人的车。 两个新手一碰上,就这么遭了殃。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也就是车屁股凹进去了一块,报个保险去修就行。 只是可惜了,这辆车还是他和陆深一起买的,有点纪念意义。 这场车祸不大,但那位准大学生可能从来没见过这阵仗,看池昼站在车前发懵,还以为池昼伤得不轻。 池昼皱着眉其实是在思考要怎么跟陆深说这事,但是准大学生好像误会了。 准大学生哆嗦着问:“哥,你这这、这是内伤了啊?” 这下把这位纯洁的弟弟吓得不轻,毅然决然地把他架到了医院。 毕竟他寒窗十二年刚考上,不想大学还没读就背上了一条人命,更何况他日后还打算考公。 池昼本来不想去医院,但准大学生看起来满脸写着“考公无望”,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池昼只好答应他去检查一下,给彼此求个心安。 如此兴师动众的架势,很快就惊动了池昼的一干狐朋狗友,源头从王知宇开始,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顺路传到了陆深耳朵里。 池昼对闻讯而来的王知宇说:“这点小事,不用跟陆深说了吧。” 王知宇提了一把香蕉过来,他轻车熟路地剥开其中一根香蕉,口齿不清地说:“晚了,他在来的路上。” 果不其然,陆深过了一会儿就赶到了。 王知宇借着探望池昼的由头吃饱喝足了,一见陆深来了,就非常识相地溜之大吉了。 陆深又是跑过来的,来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熟悉的场景,甚至让池昼都有点恍惚。 见到池昼没事,陆深才微微松了口气。 “意外,真的是意外。”池昼在他面前跳了几下,就差现场打一套军体拳了,“活蹦乱跳的,你看。” 但陆深的心情显然没有就此变好。 回去的路上,陆深一直沉默着,就连池昼在他旁边讲笑话他都兴致缺缺。 池昼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知道陆深过来的时候肯定是很担心。 “我本来让胖子别跟你说的,谁知道他嘴那么快……我这不没事吗?”池昼拽了拽陆深的袖子。 陆深顿了顿,问:“所以你出事了不打算告诉我?” 池昼愣了愣,他感觉陆深情绪好像更低落了。 “没有没有,那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池昼赶紧找补,“这是小事嘛。” “这不是小事。” 陆深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池昼意识到陆深可能是生气了。 陆深以前也生过气,但他比一般人都好哄,每次池昼抱着他说两句好听的他就消气了。 没办法,向来很少有人能拒绝池昼。 可这次不一样,池昼把漂亮话都说尽了,陆深还是不怎么高兴。 回到家,池昼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池昼扑到陆深怀里开始喊他名字,大有一副陆深不理他他就不停的架势:“陆深陆深陆深……” 陆深“嗯”了一声。 池昼从没见过陆深这么难哄的样子,一咬牙,干脆把窗帘全都拉上了。 池昼抓起他的手,“真没事,不信你来看看。” “好啦,”池昼挂在他身上,亲了亲他的唇角,“你别生气了。” 陆深从没告诉过池昼每次他挂在自己身上时他都在想什么,所以池昼总是这样毫无防备心地挂上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陆深会做什么坏事。 陆深静静地看着他,垂下眼抿了抿唇。 池昼以为陆深气消了,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脖颈,脑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 直到他感觉到一只手扣在他的腰上。 不同于往常,这只手比先前每一次都用力,比起护着他不要摔倒,更像是防止他逃跑。 池昼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有点想跑了。 他先是采取了怀柔政策:“这样你是不是很累?不然我还是下来吧。” 陆深用两个字堵回去:“不累。” “……好吧。” 池昼又说:“如果我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能不能——” “不能。” “假如说我失忆了——” 陆深淡淡地看了池昼一眼。 池昼迅速放弃挣扎了,“……好吧。” “但是这样真的行吗?”池昼搂紧他的脖子小声说,“我们没试过这样。”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这件事,但从来没试过这种形式。 回应他的是扣在他腰间的手,往人怀里用力一摁。 池昼惊呼出声,但很快又无暇顾及了。 陆深似乎还在生气,所以不怎么说话,只有必要的时候才说一两句,而且每句话都很简短。 无论池昼怎么亲他,他都不为所动。 刚开始池昼还有点力气到处乱亲,过了一会儿见毫无效果,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他把剩下的力气全都用光了。 而他腰上的那只手始终有力,让他既摔不下来,也跑不掉。 于是他也不乱动了,只是张嘴去咬陆深的肩膀,没什么力气,磨牙似的。 陆深对自己满肩牙印浑然不觉,一声不吭地任由他去。恍惚间,池昼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好像真的失忆了一样。 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支点,池昼总是喜欢当陆深的大号挂件,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挂得如此艰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池昼去拽陆深的手,喊他的名字:“……陆深!” 他狠狠地咬了陆深一口,像求饶又像耍赖:“我真的要失忆了!” 事后,池昼抱着枕头想,陆深生气一次真要命,车祸没把他撞散,但是现在也差不多了。 池昼窝在陆深怀里动都懒得动,“该消气了吧哥哥。” “不是在生你气。”陆深闷声解释道。 池昼迷茫地问:“那是因为什么?你刚刚那么凶。” “因为害怕。” “怕什么?” “怕你消失。” 陆深总是会想起上一次。 那时他从别人口中得来的谣言碎片,足以崩塌他整个世界。虽然结果并不像预想中那样,可当时的后怕是无比真实的。 这样太被动,太无能为力了。 池昼愧疚不已,答应他:“以后不会了。” 忽然,池昼推开陆深,艰难地坐直了起来。 他郑重地开口:“我们结婚吧。” 陆深:“……?” 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不是准备了吗?快点拿出来。”池昼催促道,“等死我了。” 陆深沉默了一下,问:“你知道?” 池昼早就发现陆深藏着了,但是他一直憋着没说。 陆深准备的那一套仪式老土得可以,但一切都踩在池昼的直男审美点上,所以他抱着期待等了很多天。 但是什么也没等到。 要不是他足够相信陆深,他都要怀疑陆深准备那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陆深准备了很久,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这很好猜,家里突然还多了很多东西欲盖弥彰,而且以前柜子你从来不上锁的。”池昼得意地说,“我说的没错吧。” 陆深:“……” “别等了,现在给我吧。”池昼毫不矜持地伸出手,“快点。” “腰好酸。”池昼又说。 他现在其实还是散架状态,但他觉得求婚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总不能躺着。 陆深无言地下了床,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他珍藏已久的盒子。 池昼眼睛一亮:“好,我愿意!” “……我还没说。” “好吧,那你说。” “池昼。”陆深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没有华丽的言语,没有繁复的词藻,只是将所有心意都凝聚成最简朴最有分量的三个字,“我爱你。” 池昼低头,看着陆深把那个戒圈推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池昼从小到大都会说漂亮话,无论是谁看到他都没有不喜欢的。可是,在现在这个时刻,他竟然也说不出什么更漂亮的话了。 于是他回道:“我也爱你。” 他拿起另一枚,抓起陆深的手,将这枚同款戴在了陆深的无名指上。 他认真地道:“放心吧,以后无论多gay的事,我们都一起做。” 陆深点点头,“好。” 接着他又逗人似的,问:“再来一次?” 池昼张嘴假装要咬他,“不是这个‘做’!” 陆深低低地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池昼又小声说:“……不过,这个也算。” 然后他马上补充道:“但是今天不行,我好累。” 陆深哑然失笑,“我知道。” 他弯腰将池昼抱起来,“去洗澡。” 池昼熟练地环住陆深的脖子,显然这样的动作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他仰起头,凑到陆深耳边,兴奋地喊了一声“老公”。 陆深低头吻住他,在他气息紊乱时,低声回敬了另一个称呼。 池昼一下从脸红到耳朵根。 戒圈环绕在无名指上,象征着珍重与恒久。 前方或许路途未卜,所幸他们风雨同舟,始终同路。 应该还有一个小番外,大概是小陆重生回到高中大胆追爱的if 感谢订阅(*^▽^*) 证明 【1】 陆深醒来时是一个人。 更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是他和池昼毕业后一起租的那个温馨小窝。 周围的摆设是好几年前的了,似乎是他待过的某一个“家”。乍一看很熟悉,可朦朦胧胧隔着层雾似的,给人一种还在梦中的错觉。 他轻轻拨开那层雾,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触碰到手机的一瞬间,那层始终笼罩着的薄雾就散开了,一下将他从梦境拽入了现实。 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的时间就此映入眼帘。 这天是6月22日,夏至。 再看年份—— 陆深瞳孔微缩,这竟然是他高二那一年。 他记得这一年,也记得这一天。 池昼邀请他去他的生日,他没有赴约。 他的视线渐渐偏移到桌上的本子上。翻开的页面上,写满了相同的两个字。 并不是刻意写下的,有时只是思绪联想到那里,不知不觉地就写满了整个本子。 还在梦中吗? 陆深不确定地掐了掐手臂。 但他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这一天太难得了。 即使是梦,他也想要将那些缺憾,逐一弥补回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段话。 “你就追我啊。” “直接跑到我面前跟我表白,玫瑰花心形蜡烛再拉个横幅,给我送情书再唱点小情歌……就算我当时没想明白,事后肯定也会感动得马上答应你的。” 陆深猛地睁开眼睛。 他再次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三点,要准备什么应该都还来得及。 他一秒都没犹豫,迅速穿上鞋子跑出了门。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哎,陆深!你去哪?” 现实里,声音的主人不久前出了国,陆深没想过竟然那么快就能重遇。 但现在,他无暇顾及这场可有可无的重逢。 回到了这一天……也许这是一种暗示,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要去跟池昼表白! 他家附近没有花店,陆深跑了好几公里,才在一条步行街的尽头找到了一家花店。 陆深买了一大束粉玫瑰,张扬又耀眼的99朵。 店员笑眯眯地问他:“送女朋友吧?” 陆深摇摇头,“现在还不是。” 店员忍俊不禁地说:“看起来很快就是啦。” 陆深点头,“希望。” 买完玫瑰,他又去买了一些蜡烛。 他这捧着一大束玫瑰的架势,就像要去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卖蜡烛的大叔一眼就看出他准备做什么,也忍不住调侃道:“这么浪漫啊?今天也不是七夕节呀。” 陆深笑了笑,“今天是他生日。” “对象?” “还不是。” 大叔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准备表白吧?” 陆深点头。 大叔哈哈笑道:“这表白方式是不是有点老土了?” 陆深顿了顿,无奈的笑里夹杂着宠溺,“……他喜欢。” 买好要用的东西之后,陆深却犯了难。 玫瑰蜡烛这些东西好办,可定制一个横幅却是来不及了。 池昼家。 受到邀请的朋友们已经陆陆续续过来了,池昼人缘好,这种时候总是一呼百应。 那只被取名叫“将军”的鹅正昂首阔步地从人群中穿过,领导范儿十足地巡视着。 “昼啊,你问第八百遍了。” “那你说他会不会来?” “八百零一遍。”石头翻了个白眼,第八百零一遍回答他的问题:“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陆深。” “不过,依我看,他可能不会来了吧,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池昼往窗外望去。 夏至日,白昼最长的一天。然而,窗外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预示着最长的白昼也将迎来终结。 就连这么长的白昼都要消退了,陆深还是没来。 窗外蝉鸣阵阵,屋内热闹非凡,各种喜庆的声音簇拥着池昼,可他不知怎的,就是有点提不起兴致来。 他频频往门口的方向望,直到石头一声惊呼将他拉回了魂。 “哇,下面好像有人准备表白。” 石头硬是要拉池昼凑热闹,池昼兴致缺缺地低头看去——只见道路上张扬地摆着心形蜡烛,告白者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烛光令人浮想联翩。 石头艳羡不已,吱哇乱叫起来:“牛啊,这兄弟有种。” 路过的班长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也就你们直男喜欢这种东西,这一看就很自我感动好吧。” 石头听见她这么说,原本黏在心形蜡烛上的视线迅速收了回来。他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下,颇有点心虚地说:“也不是这样说……吧。” 班长惊奇地说:“据我所知没有女生喜欢这种东西……当然如果这个人喜欢男的就另说。” 她这么一说石头顿时开始好奇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刚好在池昼楼下表白……难道池昼家附近有什么值得表白的人? 而且池昼家这里的视野也太好了,好得就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石头敏锐地觉察到这里有微许不对劲。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池昼,“昼,你旁边是不是新来了个美女?” 石头问这话的时候也挺迷茫,他来过池昼家好多次,附近邻居都是已经步入养老行列的叔叔阿姨,从没见过有什么未婚女青年。 “美女说不上,”池昼回答道,“一只乌龟,名叫莉莉。” 隔壁叔叔养的,说是能聚财。 石头:“……” “那你这栋楼是还有其他美女?” 池昼瞥他一眼,“我们家将军也是女的。” 石头:“……” 石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屁股,“这个就算了,咬人太疼,只可远观。” 池昼哼笑一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女明星——将军,此时此刻正在趾高气昂地检阅着人类方阵,用自己高贵的脚蹼踩上踩下,根本没空理会他们这边。 池昼不由得又想起缺席的陆深,暗自不爽地想着,等有机会他一定要叫将军去咬陆深屁股。 “啧啧,这人真有心哪。”有人这样说道,“他还带了一大束粉玫瑰呢!” “你竟然认得这是什么花?”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只认识玫瑰。然后它看起来像玫瑰刚好又是粉色,所以我叫它粉玫瑰。” “他怎么背对着我们啊,难道他其实是想跟对面楼的告白?” 然而楼下那位准备表白的仁兄似乎是在保持神秘,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一直没露过面,勾得人愈发好奇。 唯独池昼心思不在这里,他看向天空,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样长的白昼也结束了,陆深还是没有来。 就像石头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不来就不来,爱来不来,就像石头说的,他还少陆深这一个吗? 池昼烦闷地拉开一听可乐,像嗜酒的人那样猛灌了一口,好像喝可乐能醉似的。 忽然,天空中浮现出一个小点,带着轻微的嗡嗡声。 池昼对这动静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是无人机! 他终于被吸引走了一些注意力,盯着那个小点出神,发泄似的想在上面移走一些注意力,省得满脑子都是陆深来没来。 紧接着,那个小点在他视野范围内渐渐变大,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它在池昼趴着的窗台前悬停。 它的高度与池昼的视线平齐,好像一直在等池昼对它投以注视。 飞错路了? 池昼第一反应是哪家小孩在飞无人机,由于操作不太熟练,无人机脱离视野之外,现在无人机迷路了回不去。 然而接下来,那台无人机就开始走一个古怪的轨迹。 左边划了半圈,右边也划了半圈,然后又重新升上来,如此往复。 它不厌其烦地做了五次之后,池昼忽然反应过来,它好像是在比划一个爱心! 这倒是挺厉害的。无人机一直不偏不倚地停在他面前,还保持着这么精准的轨迹,划的每一次爱心都跟前一次相差无几。 此时此刻池昼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过去了,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架无人机身上好像还装载着什么东西。 卡住了飞不了吗?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能不能看见图传。 池昼思索着,要是能看见的话,他兴许还能帮忙指个路。 池昼伸出手,谁知一页细长的信笺就这样落在他的手上。 信笺纸上带着浅淡的香,右下角粘着一瓣漂亮的粉色花瓣,像一封精心准备的情书。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往下看。” 池昼依言低头看去。 直至此时,池昼依然没有意识到这封信笺是写给谁的。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他想了一整天,但是始终未曾出现的身影。 ——陆深! 池昼惊讶地看过去,陆深正操作着无人机。似乎是知道池昼在看他,他也仰起了头。 两个人视线交汇,无人机就此完成了它的任务,听话且安静地功成身退了。 陆深侧过身,露出了他摆弄了许久的花瓣。 烛光环绕下,花瓣们簇拥成了一条别出心裁的横幅。 中间那行用花瓣拼成的字尤其瞩目。 那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陆深仰起头,与池昼对视着。他的瞳色很深,浓如夜色,当他十分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再也盛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那里面蕴含着的情愫过于浓重,池昼下意识地倒退了一小步。 池昼左右看看,四下没有其他人了——因为其他人都被吓得退到另一边去了。 “我靠,那竟然是陆深……?” “我是菌子吃多了还是可乐喝多了,陆深?啊?” 在池昼以为陆深在表演什么新型恶作剧或者找错了人的时候,陆深忽然开了口。 “池昼。” 连名带姓地称呼,带着一种别样的郑重。池昼从来没听陆深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足以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还能用字典上的哪个字形容此时此刻的震撼。 池昼的大脑在原地宕机,他当场石化成了一尊雕塑。 石头迷茫不已,喃喃道:“他是被夺舍了吗?”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疑问,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有些恍惚了,以为自己可乐中毒出现幻觉了。 过了一会儿,石头从万千不可能中找到了唯一一个可能性比较高的答案:“他疯了。” 池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颊越来越烫,不多时就红到了耳朵尖,紧接着全身上下都红透了。 疯了,陆深这狗比在干什么?! 【2】 说实话,池昼跟所有直男一样,觉得蜡烛鲜花这样的告白仪式非常拉风且浪漫。 但是,当被告白的对象变成他自己,告白的人变成陆深的时候,感觉就非常不一样了。 陆深这种行为,成功让池昼失眠了一晚上。 池昼晚上一闭眼,就想到陆深,又想到那个堪称经典的告白仪式。 他的桌子上现在还摆着一束粉玫瑰,耀眼的99朵,赫然昭示着赠予者的炽烈心意。 池昼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好像那束粉玫瑰烫手似的,碰又不敢碰,看多两眼都好像要会被灼伤。 他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唱了一首音调舒缓的情歌,接着就亲自将他准备好的那束粉玫瑰送了上来,又将池昼在窗边看见的那架无人机送给了他,说是生日礼物。 送的时候他还跟池昼说:“我改进过它的算法,它不会迷路。” 池昼本来就还没从陆深告白这件事反应过来,陆深还给他送生日礼物,而且还是一架无人机。这些东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再一次把池昼砸懵了。 就算是恶作剧……这也是下血本了吧? 池昼晕头转向,忍不住问道:“你中毒了?” 陆深看他一副晕乎乎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昔日剑拔弩张的,从来没见池昼这么不聪明过。 他极其短暂地笑了一下,“没有。” 池昼抱着那架无人机,又抛出一个猜测:“你得绝症了?” 要不怎么连无人机都舍得送人?而且还是送他。 他都想提醒一下陆深了,问他记不记得他们俩关系非常差,连朋友都不算。 陆深说:“也没有。” 他很认真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还有,生日快乐。” 就这么两句话,让池昼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陆深其实并没有说一些华丽而虚浮的话,也没有像寻常直男告白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池昼能不能跟他在一起,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绝。 他的告白仪式很盛大,却并不会让人陷入被动。 他只是用这种绚丽的形式,诉说自己的心意。 池昼睁着眼睛,天花板都要盯出洞来了。直到天亮,他都还在想:陆深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跟他告白?这也太突然了……! 他原本想的是,他的生日,陆深要是来了,他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谁能想到,陆深来是来了,但不是为了朋友关系来的。 这样一来,又该怎么算? 思来想去,池昼还是觉得,把这定义成一次整蛊,比较符合他和陆深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这么蠢精心准备这么多东西,就为了看别人被表白时的震惊表情啊? ……虽然他当时的表情可能确实挺傻的。 这么一晚上过去,池昼眼睛下面多出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可惜,再怎么困惑不解,过完周末,他还是得去学校上学。 到了学校,池昼依然是人见人爱的风云人物。 大家对待池昼并无两样,只是那天晚上的告白,让池昼和陆深并肩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就连石头都在看到池昼的第一眼就迎上来:“昼,我想了一晚上也想不通,陆深竟然跟你表白?” 池昼顶着两个黑眼圈,“我他妈也没想通。” 石头又问:“他不是直男吗?” 这也是池昼懵逼的地方:“我怎么知道。” “哎,陆深来了。”石头抻长了脖子往门口往,五官乱飞,朝着池昼挤眉弄眼。 听见“陆深”两个字,池昼逃跑似的迅速回到座位上,竖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 石头被他的速度震惊到了:“你干吗?” “我早读。”池昼说。 石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早读个屁,你会主动拿英语书?而且今天早上应该读的是语文。” “别管。”池昼挥了挥手,示意石头赶紧滚回他的位置,“我好学。” 池昼用余光瞄着陆深的行动轨迹,看见他从前门进来,往教室里面走。 直到陆深在位置上彻底坐下来,池昼才放下了那本让人犯困的英语课本。 ……好险。 池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着陆深,他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可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深,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一场告白。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放下书的那一刻,陆深的视线就跨越中间隔着的数张桌椅,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深想起池昼信誓旦旦的话。 “……就算我当时没想明白,事后肯定也会感动得马上答应你的。” 三天了,再怎么感动都要过劲了吧?而且从没见过有人会感动到开始躲的。 小骗子。陆深在心里叹口气,哪有他说的那么好追。 一整天下来,池昼都在躲着陆深。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以前他什么都要和陆深争,就连谁进教室门都要分个先后,现在反倒见到陆深就躲,必要时还会绕路走。 躲了一整天,池昼忽然在想: 难道这就是陆深的整蛊方式,让人对他的行为感到尴尬费解,以此达到一种整人于无形的效果? 他就这么躲了三天,黑眼圈又加深了几分,还是没想明白陆深到底为什么。 然而,他和陆深的孽缘就是那么多,躲也躲不掉。 没过几天,老师调整了座位,以同桌为单位成立了学习互助小组。 池昼和陆深被分到一起,成为了全班最引人瞩目的一对同桌。 换座位的第一节课,池昼坐姿挺拔形如青松,精神抖擞地目视着前方,即使他的正前方是一块写满洋文的黑板,他也不往身边看。 英语老师惊得戴上了眼镜仔细看,用浮夸的语气说:“哦,这个在我课上这么精神这么认真的人,竟然是我们的池昼同学?” 这节课池昼是上得很认真,但他只是表面看上去精神,思绪完全不在学习上。 那个问题始终横亘在他心头:陆深到底为什么这样?! 下课时间,陆深叫住了被英语老师表扬了一节课的池昼同学。 陆深直截了当地问:“你在躲我吗?” 池昼夸张地“哈”了一声,不屑地说:“我为什么要躲你?” 陆深沉吟了几秒,不确定地说:“因为,我跟你告白了?” 他把“告白”两个字说得坦坦荡荡,听得池昼脸上有些发烫。 这人究竟是不是在整他? “你不喜欢吗?”陆深问。 池昼呼吸一滞:“喜欢什么?” 陆深顿了顿,似乎是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无奈地换了个字眼:“花。” 池昼微微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陆深要说“我”。 平心而论,那花是挺漂亮的。在池昼的世界里,花只有两种,一种叫玫瑰,另一种叫“除了玫瑰以外的其他花”。 而陆深送的刚好是他认识的那一种,颜色还是别出心裁的粉色。 “……我喜欢,谢谢你。”池昼咬咬牙还是说了真实感受,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顺带一提,我不会花粉过敏。” 意思就是你别想用送花这种雕虫小技整我,没门。 除了这个,他实在是想不到陆深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这样做了。 “理由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过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陆深又换上那种很正式的语气,十分真诚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池昼丢下一句“我是直男你别想整我”就落荒而逃了。 如果是平时不搭理人的陆深,池昼自我感觉将他摸得很透彻。 但现在陆深不知道为什么性情大变,既不会不搭理人,也不会眼高于顶摆一副清高样——他的眼睛完全就黏在池昼一个人身上,注意力只给池昼一个人,简直是让人难以招架。 陆深接连几次表白被拒,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池昼“想明白”。 后来陆深想了想,觉得池昼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他们这会儿毕竟还是敌对关系呢,池昼哪有那么容易转变思维。 他自己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还得加把劲儿。 在他觉悟升级的第二天—— 池昼收到了一封极其郑重的情书。 情书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他的抽屉里,他一来就能看见。 那是一封精心准备过的情书,信封和信笺都是仔细挑选过的,纸页翻动间会有浅淡的清香萦绕。 一拿出来,足足有三页纸。 不得不说,陆深真是写议论文的一把好手,论点论据论证一应俱全,辞藻不见得有多华丽,但逻辑链一定很完整。 总而言之,他将自己为什么喜欢池昼描述得很清楚。 池昼看一行就要缓三秒,看了三行就招架不住,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不仅因为这是一封情书,而且是因为这是一封出自陆深之手的情书。 池昼不是没有收过情书,但他从来没收过这样的情书。 喜欢池昼的人很多,可像这样一二三四列出来的,只有陆深一个。 就连“我觉得你很可爱”这种鬼扯的理由都写在里面。 池昼盯着那一行鬼扯的理由,心脏莫名其妙跳得很快。 他觉得是被陆深气的。 于是,池昼忍了小半个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喂。”池昼叫住陆深,“你整够了没有?上瘾了是吧?” 陆深还是说:“我是认真的。” “你总不能是真的喜欢我吧?”池昼想到这个就烦,陆深凭什么这样整他?他明明都想过和陆深做朋友! 陆深问:“为什么不能?” 池昼烦躁地跺了跺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直男!” “我不是。”陆深坦荡地说,“我很弯,从来没直过。” 池昼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陆深不厌其烦地重复:“我不是直男。我很弯,从来没直过。” “我不信,有种你给我看。”池昼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细想,到底怎样才能一个人是gay。 陆深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 事实,陆深相当有种。 他的方式不仅简单粗暴,而且频率极高。 比如这天。 池昼喝水习惯先喝一大口,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然后他刚刚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这边陆深就递了张小纸条过来。 ——我是弯的,因为我觉得你喝水的样子很可爱。 池昼垂眼一瞥,看清上面的字之后,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连忙放下水瓶,剧烈咳嗽起来。 过了会儿池昼去找石头一起打篮球,想要把占据了整个大脑的甜言蜜语都甩出去。 结果他打篮球的时候,陆深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看。 池昼很受欢迎,明明不是正式比赛,他们几个只是打着玩的,但周围就是围了许多人,有男有女,都在给池昼加油。 池昼今天心不在焉,运着球来到篮板下方,眼见着球要被人夺走,赶紧起身上步扣篮。球很惊险地跌进了篮筐。 周围呼声阵阵,但池昼却没什么反应。 中场休息时,有人拿着一瓶水踟躇不前,似乎是准备送水。 陆深侧过头瞥了一眼,默默地去旁边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瓶水。 他走上前,拧开瓶盖后再将水递给池昼。 池昼接过水,手心里被塞了一张纸条。 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池昼展开那张纸条。 ——我是弯的,因为我觉得你刚刚扣篮的样子很帅。 池昼攥着这张纸条,就连手心都有点发烫,他赶忙胡乱将纸条塞进裤兜里,假装无事发生。 池昼背过身去,摸着胸口抚平剧烈跳动的心脏。 该死的,这也是陆深整人的一环吗?! 下课后,池昼心神不定地扯下了手腕间的护腕,放在桌子上。 这个护腕是他心血来潮买的小玩意儿,当时看着觉得帅就买了,没有在上面投放过多的注意力。 他自己没察觉,但总有人往那上面看,因为他皮肤白,戴着那截护腕尤为显眼,让人很想就此握住他的手。 池昼明确知道这个点,是因为他又收到了一张小纸条。 ——我是弯的,因为我觉得你戴这个护腕很好看。 池昼胡乱抓起一支笔,用非常显眼的大字在那张小纸条背面写:可以了!!! 陆深的小纸条一张接一张地来,但他本人却跟池昼隔着非常显眼的距离。 放学时,他们同时走出教室,宽敞的楼梯间里,他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池昼心说陆深心真是海底针,明明那么多甜言蜜语,偏偏现在又要离得那么远。 他莫名有些不爽:“你站那么远干吗?” “不是,因为我是弯的,而且因为我喜欢你。”陆深耐心地解释道,“靠太近的话,我怕我忍不住想跟你牵手。” 池昼:“……” 陆深的像是一场盛大的夸赞活动,每一次都在诉说着每一个他喜欢池昼的细小瞬间,无数个这样的瞬间,组成了他汹涌磅礴的爱意。 短短几天时间,池昼收到了无数张小纸条,不约而同地来自同一个人,只不过都来自不同的瞬间。 在池昼不知道第几次被人夸“可爱”之后,他招架不住地喊了停:“喂,你够了没有……?” “还没完。”陆深如实回答道。 池昼:“……”真是他妈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这真的是一种新型整蛊,那他承认陆深整人真是有够别出心裁。 重来一次,印象中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还是那样惹人生厌。 换了座位后,小眼镜就频频过来找池昼,每次都是说,要借他的位置坐一下,抄一下笔记。 同学之间,这种微小的要求,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池昼在这方面很慷慨,总是让别人随便坐,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于是小眼镜在自习课期间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池昼的位置上。 然而,在他准备偷走池昼的宝贝红笔时,陆深沉声地制止了他:“放下。” 他的声音极冷,犹如冰雪寒霜,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陆深对池昼和对别人完全就是两种极端,他对池昼极尽耐心和温柔,对其他人就完全不是这样,对于小眼镜这种类型,更是没有分毫耐心可言。 等了两秒,小眼镜还在装死不吭声,陆深彻底不耐烦了。 他直接拽起小眼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红笔。” 小眼镜被他吓得一哆嗦,迅速把藏在袖子里的笔抖了出来。 池昼回来之后到处找红笔,摸来摸去,最后在陆深桌上摸到了。 他奇怪地说了句“我的红笔怎么在你这里”,把红笔收起来,没有太在意。 过了几天,小眼镜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过来找池昼借座位抄笔记。 池昼还没开口,陆深就冷淡地斜眼过去,只说了一个字:“滚。” 他不像池昼经常跟石头那样说的是玩笑话,他这个字里面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池昼有些吃惊,他鲜少看见陆深露出这幅神情——好像很讨厌小眼镜似的。 陆深以前假清高,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就像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朋友一样,也没有人能惹得他动怒。 但池昼有一种直觉,陆深这次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小眼镜见池昼没松口,干脆赖着不走,想着陆深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他一顿。 陆深拽住池昼的袖子,皱眉道:“不要和他换位置。” “为什么?”池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袖子,还是说,“坐的是我的位置,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深没松手,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僵持了大约两秒,陆深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像一种无声的挽留。 他望着池昼,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想和你坐。” “……”不得不说,池昼从来没发现陆深还有装可怜当绿茶的潜质,而他竟然还很吃这套。 尽管不想承认,但池昼就是心软了。 “抱歉,我不想换。”池昼拒绝了小眼镜,“要么你找老师调下座位吧。” 小眼镜失望地走了。 但小眼镜似乎并没有就此放弃,见换座位行不通,他又转了别的方式偷鸡摸狗。 重来一次,陆深依然对这个人完全零容忍。 在小眼镜的手鬼鬼祟祟地伸向池昼的护腕时,陆深冷声制止了他。 “还回来。” 小眼镜试图装傻:“……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攥紧手中的东西,想趁着没人注意溜走。 没想到,在他成功溜走的前一秒,陆深用力将他掼到了墙上。 “你装什么?你不是跟我一样么?”小眼镜阴森森地说,“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陆深掰折他的手腕,他吃痛地松开手,原本攥着的那个护腕就这么掉了下来。 陆深将护腕捡起来,洗干净后放回了原位。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池昼不喜欢他,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如果池昼一直不喜欢他,他也愿意一直站在守护者的位置上,哪怕池昼对此浑然不觉。 他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到池昼的事。 【3】 陆深雷打不动地每周送一封情书,每一封都写得很认真,里面的内容从来没重复过。 池昼往抽屉一摸,又是一封新的情书。 “在我这练作文啊……?”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专门去拿了裁纸刀,熟练地裁开封口,他的动作很小心,一点都没有破坏信封边缘。 池昼收到的情书几乎都可以编成一本小书了,所有追求者的告白加起来,都不如陆深一个人的情书重。 池昼那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再一次动摇了——陆深看上去也太认真了,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真的是在整他吗? 池昼也不知道了。 周五的时候,池昼再一次收到来自陆深的情书。 写了那么多封情书,陆深的文字却没有一点套路,每一次都能从新的角度给池昼新的震撼。 比如今天这一封。 陆深的开头简洁明了:我是gay,我喜欢池昼。 饶是听陆深说了那么多遍,又看陆深写了那么多遍,池昼看到这两句话,还是会觉得它们直白得让人有些害臊。 他捏着信笺,力道大得差点把纸张弄皱。他看完之后,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外面透风散热去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楼下有一对情侣,正躲在树荫下接吻。树叶的阴影投落下来,他们拥吻的身影变得有些不太真切。 不知怎的,池昼忽然从这些模糊的影子里,得到了一些灵感。 他一鼓作气、气势汹汹地跑到陆深面前。 “你说你是gay。”池昼喘着气说,“对吧。” 陆深不假思索地回应:“对。” “那好,你不会有胆说gay话没胆做gay事吧?”池昼一咬牙,完全豁出去了,“有种你亲我。” 陆深都不惜说自己是gay了,只要能戳穿他,他牺牲一点又怎样? 更何况,池昼根本不相信陆深真的会亲上来。 如果这是整蛊游戏,那么到这里就应该停下了。陆深绝不是那种会牺牲自己去亲别人的人。 这样想着,池昼的底气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了,不敢?” 陆深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亲了你就信?” 轻飘飘的一个问句,让池昼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底气又泄了一半出去。 “对。”池昼咽了口唾沫,已经有点心虚了。他把音量提高,给自己壮胆:“别怂,有种你就来。” 陆深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三秒,似乎是在思量池昼的建议的可行性。 池昼从来没有等过如此漫长的三秒钟。 他的想法从自信的“他不可能真的亲我”到没底气的“他不会真亲我吧?”只花了两秒时间。 剩下的一秒,他在想:要是他真亲我了,我该怎么办? 就在池昼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陆深抬手轻轻覆在他的头顶,接着一点点地俯身。 两个人的唇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在一起。 在即将碰到的时候,陆深问:“可以吗?” 池昼这个时候已经被陆深刚刚的凑近弄懵了,他的大脑就像烧坏了一样无法运作,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鬼迷心窍地点了头。 然后一个吻蜻蜓点水地落在唇间。 这是池昼第一次接吻。 这个吻转瞬即逝,陆深轻轻碰了一下,就退回了安全距离。 可是,这个极其短暂的吻,触感相当柔软,只轻轻一下,就荡漾出千丝万缕的甜。 这是池昼从未体验过的,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他听见陆深问:“现在信了吗?” 池昼的大脑还没有恢复正常运作,他刚刚的豪言壮语早就随着那个吻烟消云散了,根本说不出什么有效答案。 良久,他的大脑艰涩地转动起来。 陆深是真的喜欢他? ……陆深是真的喜欢他! “你是真的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陆深说,“我刚刚过了。” 他顿了顿,又问:“是要再一遍?” 想到那个吻,池昼脸上又烧起来,他赶紧大声说:“不用!” “所以,”池昼直接地问,“你想怎样?” 陆深想了想,回道:“想让你也喜欢我。” 他说的不是“想和你在一起”或者“想当你男朋友”,而是“想让你也喜欢我”。 这句话说容易似乎是最容易,可是说难好像也很难。 他并不是在索求一段关系,只是想让池昼喜欢他而已。 陆深实在是很清楚池昼吃哪一套,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池昼看着陆深那双眼睛,那里面的情愫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如果这是整人游戏……未免坚持得太久了。 好像在他看向陆深之前,陆深就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池昼莫名其妙就产生一种“我怎么可以不是gay?我真是个混蛋”的想法。 池昼紧咬着牙,好半天才艰难地开了口:“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想,他确实没有不喜欢陆深。 要是不喜欢的话,当初就不会那么想和他搭话,又那么想和他做朋友了。 陆深抬起眼,池昼的话像是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星光。 “但是,”池昼又纠结地说,“我还没有那么快……接受。” “没关系。”陆深笑了笑,“我很会等人。” 池昼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儿,他别扭地开口问道:“周末有科技展,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深先是问:“有谁?” “我。” “还有?” “就我一个。” 发觉池昼嘴里的“一起”,指的是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深忍俊不禁,这才说:“去。” 周末。 今天是开展第一天,展馆里外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闻讯而来的观光者。 这个展知名度很高,排队进场时人流拥挤。进场过程中,池昼不小心被一只横伸出的脚绊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池昼下意识地去抓旁边的东西来保持身体平衡,刚巧陆深在他旁边,他一下就抓到了陆深的手。 陆深礼貌而克制地扶了一下他,接着就松开了手,回到原来的距离。 可刚松手没多久,池昼又再一次地抓住了他的手。 池昼先发制人:“你离那么远干吗?” 陆深挑了挑眉,刚刚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就是一个手掌那么宽而已。 他握紧陆深的手,“我要放一下。” “人太多了!”池昼扯了一个理由。 并且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只是暂放。” 陆深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我会好好保管的。” 陆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有在好好保管。牵手的缘故,他们离得更近了些,陆深紧紧握着池昼的手,将他圈在自己的“保管”范围内。 池昼手心有点发烫,握住陆深的手,就像握住陆深写的情书。 一样炙热,一样真诚。 路上,池昼忍不住问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我生日那天,你为什么要那样表白?” 陆深停顿了一下,“你说过你喜欢。” 池昼困惑不已,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有见地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 陆深想了想,还是用了比较通俗比较容易能让人接受的解释:“梦里。” 他忽然又问:“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 池昼大声叹了口气,他曾经想过,假如他有一天喜欢上什么人,就用这一套仪式给那个人表白。这其中的每一步他都想好了,鲜花,蜡烛,情书,还有无人机。 谁能想到,竟然被陆深捷足先登了。 “这么好的点子竟然被你用了!” 陆深听完,忍俊不禁:“没事,在梦里,你已经对我这么做过了。” 好在池昼没太纠结这件事,没过多久,逐渐升空的无人机群攫取了他的注意力。 “好像有表演。”池昼兴奋地说。 夜幕降临,无人机表演正式开始。 上百架无人机在空中悬停,组成耀眼的光亮,一时间,城市夜空形如白昼。 音乐响起,无人机随着鼓点渐渐变动位置。 在百架无人机拼成一个花样繁复的爱心的瞬间,人群爆发出了赞叹的惊呼声。 星星点点的无人机不断变化着位置,夜空中流动的萤光像烟花一般绽放开来,但它比烟花永恒,比星火灿烂。 也可以停驻瞬间和爱。 “你再亲我一下。”池昼拽着陆深的领子,压低他的脑袋,“快点,不然要到下个图案了!” “你不是说还没那么快接受——” “可以!”池昼打断他,大声地说,“我想明白了!我现在说可以!” 陆深笑起来,低头吻上他的唇。 辽阔苍穹下,有两个人始终牵着手,在亮如白昼的烟火下交换了一个吻。 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 有缘我们下本见=3= p.s.下本开古耽,存点稿再开,感兴趣的有缘人可以戳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哦~ 【全文完】 永昼 池昼当gay的第一个周末,石头赶完论文,过来找他玩了。 虽说这个时候来找池昼无异于自寻死路,但石头依然顶着被秀一脸的风险,怀着一种神奇的“替兄弟把关”的使命感,来到了池昼和陆深面前。 来之前他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但当他真正看到池昼和陆深手牵着手出现在他面前时,难免还是受到了一些冲击。 “你们,”石头搜肠刮肚,终于刮出了一个形容词,“真牛逼。” 池昼不怎么谦虚地接受了他的夸奖,“那必须。” 池昼他们带石头逛了逛自己的学校和周边的景点,顺便还带他到实验室参观了一下。 一天下来,石头在玩乐之余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想跟陆深单独说两句,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因为池昼和陆深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吃饭的时候,石头终于逮到了机会。 石头深吸一口气,趁着池昼去洗手间的间隙,叫住了陆深。 他问得很直接:“你和池昼,是认真的吗?” 陆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认真。” 石头犹豫了一下,接着一咬牙,把他长久以来的疑惑说出了口:“我看见过你和那个谁,就是那个暗恋你的后来转学了的那个男的,当时你说你不是……那个时候我在厕所。” 石头竖着一身刺,决定誓死保护他的傻兄弟。他很严肃地对陆深说:“池昼就是个死心眼的,这么多年从来没谈过恋爱,我每次问他他都说这种事不能随便。你不要伤害他。” 陆深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件事,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陆深都快忘记了,但他记得池昼那个被盗走的护腕,以及那人恶心的欲念。 这事说起来并不困难,陆深言简意赅地告诉了石头当时的情况。 时隔多年,石头直到现在才了解了事情的原貌。 “难怪那个时候他的护腕不见了……”石头喃喃道,“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他了?” 陆深轻轻地“嗯”了一声。 石头为他刚刚对待陆深的态度感到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我刚刚,那什么,你别介意。” 完事之后他又补充道:“你……不容易。” 池昼当年是百分百纯直男,谁能想到现在这么爱当gay。这其中心酸,恐怕只有陆深知道。 陆深莞尔,“没事。” 晚上回到宿舍,池昼破天荒地收到了石头主动发过来的消息。 最近他恋爱浓度过高,石头都不主动找他了。 石头:【我今天知道了一件很劲爆的事】 石头:【你答应我三天不秀恩爱我就告诉你】 池昼秒回,而且回得很无情。 哥哥的亲亲宝贝:【那你憋着吧】 根据池昼对石头的了解,石头既然都说是“劲爆”了,那就肯定憋不住的。 石头:【…………和你做兄弟是我的福气】 哥哥的亲亲宝贝:【你知道就好[/玫瑰]】 哥哥的亲亲宝贝:【什么事,憋不住就说】 果不其然,石头手速飞快地打了一行字:【你记得之前我们班有个人转走了吗?戴眼镜那个】 池昼艰难地回想了一下,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戴眼镜的那么多】 石头:【就是传言说是gay的那个】 池昼这才勉强想起来一点。 想起来是因为他记得当时有传闻,说那个人喜欢陆深,藏了陆深不少东西。后来再还回来,陆深嫌脏全都不要了。 哥哥的亲亲宝贝:【想起来了,然后呢?】 石头:【然后这件劲爆的事情是,原来那傻逼喜欢的不是陆深而是你,他偷的都是你的东西,陆深把他教训了一顿】 哥哥的亲亲宝贝:【?】 哥哥的亲亲宝贝:【陆深?他为什么?】 池昼这时候终于开始诧异了,他以为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死对头关系。 石头:【是的,在你傻逼兮兮带我掉分的时候,陆深就已经喜欢你了】 石头:【草,想想你当初为了陆深寻死觅活地带哥们儿掉分,现在你心里有没有产生出一点对哥们儿的愧疚】 石头:【人呢???】 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回复。 石头:【?行,你可以】 石头:【[假如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变成狗,你会不会给你的好兄弟吃?-邀请您来回答]】 石头的回答:哪里有卖,我要按斤买[/微笑] 然而石头的哀嚎注定石沉大海,池昼这会儿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池昼礼貌地敲了敲陆深的房间门,然后不怎么含蓄地扑到了陆深怀里。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啊?”池昼扼腕叹息,表情像是错过了一个亿,“你怎么不早说?” 陆深瞥他一眼,“怎么说?” 那时候池昼都还是一个坚定不二的钢铁直男,只能掰折,不能掰弯。 “你就追我啊。”池昼恨铁不成钢地说,“直接跑到我面前跟我表白,玫瑰花心形蜡烛再拉个横幅,给我送情书再唱点小情歌……就算我当时没想明白,事后肯定也会感动得马上答应你的。” 陆深听他话里的那些操作,感受到了熟悉的直男风味。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你真的喜欢这些?” 池昼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再带着无人机过来秀一手操作,我将对你深深着迷。”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陆深忽然开口,“石头单身这么多年,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吧,”池昼思索了一下,“但凡他从我这学多点理论,都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脱单了。” 陆深忍着笑点头,“对,还是宝贝厉害。” 池昼跟陆深腻歪了几天,约会地点又变回了实验室。 他们帮老师做的项目主要方向是太阳能无人机,旨在提高太阳能转化率,研发一款滞空时间更久、结构更稳定的太阳能无人机。 时间紧任务重,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实验室,有时候忙起来甚至能忘了吃饭。 这天,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实验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池昼咬着笔在琢磨无人机的飞翼布局,嘴里念念有词,“白天收集太阳能,晚上的时候就进入滑翔状态,用重力势能……” 陆深听他念叨这些东西听了一整天,倒也不觉得烦躁,相反还觉得挺可爱。 只是,池昼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陆深叹口气,自己一个人去饭堂带了饭回来,放到池昼面前。 “你好像忘了你还有一个男朋友。”陆深无奈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委屈的意思。 池昼恍然惊觉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周围的人都去吃饭了。 “对不——”池昼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话,“我男朋友最好啦!” 陆深低头瞥了一眼池昼在忙活的东西,吃醋似的,悠悠地开了口:“我也是太阳能充电的。” 池昼以为陆深是想一起出去约会再做点gay事,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 暮色四合,天边那轮红日已经渐渐沉入远山。 他有点愧疚地轻轻“啊”了一声,不无遗憾地说:“但是太阳已经下山了。” 陆深看他认真的样子,顷刻间委屈烟消云散,怎么也装不下去了。 他低下头,忍不住从胸腔里溢出一声低笑。 “我的还没有。” 陆深的手覆在池昼头顶,动作很轻地将他的脑袋转过来。 然后他在池昼不解的目光下,倾身向前。 此刻正值昼夜更替,街道上的街灯仍未亮起。绚烂的晚霞渐渐褪去,整座城市黯淡下来,月亮藏匿在云层之中,星星也未曾升起。 实验室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仅仅只够让人看清对方的轮廓。 陆深低头,温柔地吻上了池昼的唇。 就像一个渴求阳光的人,迎来了。 夜幕降临时,他的太阳依然熠熠生辉- 正文完-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真的很感谢呜呜 祝大家天天开心,爱你们!! 应该还有一个小番外但是我要思索一下,可能过两天 下本写古耽,预收在专栏,努力存稿中,希望还能有幸再遇到各位有缘人=3= 就是一个把小疯狗捡回来顺毛养成贴心小奶狗之后突然发现不对想跑路结果被抓回来狠狠爆炒的年下养成故事~ 《养大偏执逆徒后我死遁了》 修仙界人人都知道,望云神君跌落神坛,风光不再,是狗路过都能踩一脚的三界罪人。 后来,他收了个徒弟。 徒弟戾气深重,神挡杀神,只听神君一个人的话,是神君身边最忠诚的恶犬。 遇到樊期前,郁离受尽磨难,在妖邪堆里摸爬滚打,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是樊期向他伸出手,问要不要拜他为师,跟他回去。 樊期将捡回来的小狼崽子一手养大,倾囊相授。 小狼崽子一开始见谁都咬,后来听从他的教导,收敛了狗脾气,学会了温良恭俭让。 可不知从何时起,郁离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 樊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崽子对他依赖太重,已然成了心魔。 为阻止徒弟心魔加深,酿成大祸,樊期狠下心肠,假死离开,助他潜心求道。 离开前,甚至没有给郁离留下只言片语。 他没看到,在他走后,郁离双目赤红,不声不响地守着他断成两截的命牌,肝胆欲裂。 多年后,樊期游至凡间,来到供奉自己的神祠。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迎面碰见了郁离。 更没想到,郁离只一抬眼,就认出了他。 昔日不到樊期肩膀的小崽子如今已经比他高出许多,站在他面前时阴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 “师尊,好久不见。” 樊期暗道不好,转身想溜,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长大了的小崽子步步逼近,将他囿于神台的方寸之间,发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这次又想躲去哪?” #我那么大个乖巧粘人的好徒弟呢?! 戒指 陆深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不为别的,因为池昼又出车祸了。 跟之前那次不同,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四轮车。 池昼最近刚考了驾照,证还没焐热,第一次上路就被人追尾了。 撞了他的人年纪也不大,看样子比池昼年纪还小,应该是高考完后刚拿到驾照,一时手痒开了家里人的车。 两个新手一碰上,就这么遭了殃。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也就是车屁股凹进去了一块,报个保险去修就行。 只是可惜了,这辆车还是他和陆深一起买的,有点纪念意义。 这场车祸不大,但那位准大学生可能从来没见过这阵仗,看池昼站在车前发懵,还以为池昼伤得不轻。 池昼皱着眉其实是在思考要怎么跟陆深说这事,但是准大学生好像误会了。 准大学生哆嗦着问:“哥,你这这、这是内伤了啊?” 这下把这位纯洁的弟弟吓得不轻,毅然决然地把他架到了医院。 毕竟他寒窗十二年刚考上,不想大学还没读就背上了一条人命,更何况他日后还打算考公。 池昼本来不想去医院,但准大学生看起来满脸写着“考公无望”,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池昼只好答应他去检查一下,给彼此求个心安。 如此兴师动众的架势,很快就惊动了池昼的一干狐朋狗友,源头从王知宇开始,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顺路传到了陆深耳朵里。 池昼对闻讯而来的王知宇说:“这点小事,不用跟陆深说了吧。” 王知宇提了一把香蕉过来,他轻车熟路地剥开其中一根香蕉,口齿不清地说:“晚了,他在来的路上。” 果不其然,陆深过了一会儿就赶到了。 王知宇借着探望池昼的由头吃饱喝足了,一见陆深来了,就非常识相地溜之大吉了。 陆深又是跑过来的,来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熟悉的场景,甚至让池昼都有点恍惚。 见到池昼没事,陆深才微微松了口气。 “意外,真的是意外。”池昼在他面前跳了几下,就差现场打一套军体拳了,“活蹦乱跳的,你看。” 但陆深的心情显然没有就此变好。 回去的路上,陆深一直沉默着,就连池昼在他旁边讲笑话他都兴致缺缺。 池昼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知道陆深过来的时候肯定是很担心。 “我本来让胖子别跟你说的,谁知道他嘴那么快……我这不没事吗?”池昼拽了拽陆深的袖子。 陆深顿了顿,问:“所以你出事了不打算告诉我?” 池昼愣了愣,他感觉陆深情绪好像更低落了。 “没有没有,那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池昼赶紧找补,“这是小事嘛。” “这不是小事。” 陆深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池昼意识到陆深可能是生气了。 陆深以前也生过气,但他比一般人都好哄,每次池昼抱着他说两句好听的他就消气了。 没办法,向来很少有人能拒绝池昼。 可这次不一样,池昼把漂亮话都说尽了,陆深还是不怎么高兴。 回到家,池昼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池昼扑到陆深怀里开始喊他名字,大有一副陆深不理他他就不停的架势:“陆深陆深陆深……” 陆深“嗯”了一声。 池昼从没见过陆深这么难哄的样子,一咬牙,干脆把窗帘全都拉上了。 池昼抓起他的手,“真没事,不信你来看看。” “好啦,”池昼挂在他身上,亲了亲他的唇角,“你别生气了。” 陆深从没告诉过池昼每次他挂在自己身上时他都在想什么,所以池昼总是这样毫无防备心地挂上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陆深会做什么坏事。 陆深静静地看着他,垂下眼抿了抿唇。 池昼以为陆深气消了,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脖颈,脑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 直到他感觉到一只手扣在他的腰上。 不同于往常,这只手比先前每一次都用力,比起护着他不要摔倒,更像是防止他逃跑。 池昼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有点想跑了。 他先是采取了怀柔政策:“这样你是不是很累?不然我还是下来吧。” 陆深用两个字堵回去:“不累。” “……好吧。” 池昼又说:“如果我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能不能——” “不能。” “假如说我失忆了——” 陆深淡淡地看了池昼一眼。 池昼迅速放弃挣扎了,“……好吧。” “但是这样真的行吗?”池昼搂紧他的脖子小声说,“我们没试过这样。”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这件事,但从来没试过这种形式。 回应他的是扣在他腰间的手,往人怀里用力一摁。 池昼惊呼出声,但很快又无暇顾及了。 陆深似乎还在生气,所以不怎么说话,只有必要的时候才说一两句,而且每句话都很简短。 无论池昼怎么亲他,他都不为所动。 刚开始池昼还有点力气到处乱亲,过了一会儿见毫无效果,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他把剩下的力气全都用光了。 而他腰上的那只手始终有力,让他既摔不下来,也跑不掉。 于是他也不乱动了,只是张嘴去咬陆深的肩膀,没什么力气,磨牙似的。 陆深对自己满肩牙印浑然不觉,一声不吭地任由他去。恍惚间,池昼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好像真的失忆了一样。 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支点,池昼总是喜欢当陆深的大号挂件,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挂得如此艰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池昼去拽陆深的手,喊他的名字:“……陆深!” 他狠狠地咬了陆深一口,像求饶又像耍赖:“我真的要失忆了!” 事后,池昼抱着枕头想,陆深生气一次真要命,车祸没把他撞散,但是现在也差不多了。 池昼窝在陆深怀里动都懒得动,“该消气了吧哥哥。” “不是在生你气。”陆深闷声解释道。 池昼迷茫地问:“那是因为什么?你刚刚那么凶。” “因为害怕。” “怕什么?” “怕你消失。” 陆深总是会想起上一次。 那时他从别人口中得来的谣言碎片,足以崩塌他整个世界。虽然结果并不像预想中那样,可当时的后怕是无比真实的。 这样太被动,太无能为力了。 池昼愧疚不已,答应他:“以后不会了。” 忽然,池昼推开陆深,艰难地坐直了起来。 他郑重地开口:“我们结婚吧。” 陆深:“……?” 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不是准备了吗?快点拿出来。”池昼催促道,“等死我了。” 陆深沉默了一下,问:“你知道?” 池昼早就发现陆深藏着了,但是他一直憋着没说。 陆深准备的那一套仪式老土得可以,但一切都踩在池昼的直男审美点上,所以他抱着期待等了很多天。 但是什么也没等到。 要不是他足够相信陆深,他都要怀疑陆深准备那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陆深准备了很久,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这很好猜,家里突然还多了很多东西欲盖弥彰,而且以前柜子你从来不上锁的。”池昼得意地说,“我说的没错吧。” 陆深:“……” “别等了,现在给我吧。”池昼毫不矜持地伸出手,“快点。” “腰好酸。”池昼又说。 他现在其实还是散架状态,但他觉得求婚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总不能躺着。 陆深无言地下了床,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他珍藏已久的盒子。 池昼眼睛一亮:“好,我愿意!” “……我还没说。” “好吧,那你说。” “池昼。”陆深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没有华丽的言语,没有繁复的词藻,只是将所有心意都凝聚成最简朴最有分量的三个字,“我爱你。” 池昼低头,看着陆深把那个戒圈推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池昼从小到大都会说漂亮话,无论是谁看到他都没有不喜欢的。可是,在现在这个时刻,他竟然也说不出什么更漂亮的话了。 于是他回道:“我也爱你。” 他拿起另一枚,抓起陆深的手,将这枚同款戴在了陆深的无名指上。 他认真地道:“放心吧,以后无论多gay的事,我们都一起做。” 陆深点点头,“好。” 接着他又逗人似的,问:“再来一次?” 池昼张嘴假装要咬他,“不是这个‘做’!” 陆深低低地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池昼又小声说:“……不过,这个也算。” 然后他马上补充道:“但是今天不行,我好累。” 陆深哑然失笑,“我知道。” 他弯腰将池昼抱起来,“去洗澡。” 池昼熟练地环住陆深的脖子,显然这样的动作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他仰起头,凑到陆深耳边,兴奋地喊了一声“老公”。 陆深低头吻住他,在他气息紊乱时,低声回敬了另一个称呼。 池昼一下从脸红到耳朵根。 戒圈环绕在无名指上,象征着珍重与恒久。 前方或许路途未卜,所幸他们风雨同舟,始终同路。 应该还有一个小番外,大概是小陆重生回到高中大胆追爱的if 感谢订阅(*^▽^*) 证明 【1】 陆深醒来时是一个人。 更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是他和池昼毕业后一起租的那个温馨小窝。 周围的摆设是好几年前的了,似乎是他待过的某一个“家”。乍一看很熟悉,可朦朦胧胧隔着层雾似的,给人一种还在梦中的错觉。 他轻轻拨开那层雾,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触碰到手机的一瞬间,那层始终笼罩着的薄雾就散开了,一下将他从梦境拽入了现实。 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的时间就此映入眼帘。 这天是6月22日,夏至。 再看年份—— 陆深瞳孔微缩,这竟然是他高二那一年。 他记得这一年,也记得这一天。 池昼邀请他去他的生日,他没有赴约。 他的视线渐渐偏移到桌上的本子上。翻开的页面上,写满了相同的两个字。 并不是刻意写下的,有时只是思绪联想到那里,不知不觉地就写满了整个本子。 还在梦中吗? 陆深不确定地掐了掐手臂。 但他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这一天太难得了。 即使是梦,他也想要将那些缺憾,逐一弥补回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段话。 “你就追我啊。” “直接跑到我面前跟我表白,玫瑰花心形蜡烛再拉个横幅,给我送情书再唱点小情歌……就算我当时没想明白,事后肯定也会感动得马上答应你的。” 陆深猛地睁开眼睛。 他再次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三点,要准备什么应该都还来得及。 他一秒都没犹豫,迅速穿上鞋子跑出了门。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哎,陆深!你去哪?” 现实里,声音的主人不久前出了国,陆深没想过竟然那么快就能重遇。 但现在,他无暇顾及这场可有可无的重逢。 回到了这一天……也许这是一种暗示,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要去跟池昼表白! 他家附近没有花店,陆深跑了好几公里,才在一条步行街的尽头找到了一家花店。 陆深买了一大束粉玫瑰,张扬又耀眼的99朵。 店员笑眯眯地问他:“送女朋友吧?” 陆深摇摇头,“现在还不是。” 店员忍俊不禁地说:“看起来很快就是啦。” 陆深点头,“希望。” 买完玫瑰,他又去买了一些蜡烛。 他这捧着一大束玫瑰的架势,就像要去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卖蜡烛的大叔一眼就看出他准备做什么,也忍不住调侃道:“这么浪漫啊?今天也不是七夕节呀。” 陆深笑了笑,“今天是他生日。” “对象?” “还不是。” 大叔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准备表白吧?” 陆深点头。 大叔哈哈笑道:“这表白方式是不是有点老土了?” 陆深顿了顿,无奈的笑里夹杂着宠溺,“……他喜欢。” 买好要用的东西之后,陆深却犯了难。 玫瑰蜡烛这些东西好办,可定制一个横幅却是来不及了。 池昼家。 受到邀请的朋友们已经陆陆续续过来了,池昼人缘好,这种时候总是一呼百应。 那只被取名叫“将军”的鹅正昂首阔步地从人群中穿过,领导范儿十足地巡视着。 “昼啊,你问第八百遍了。” “那你说他会不会来?” “八百零一遍。”石头翻了个白眼,第八百零一遍回答他的问题:“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陆深。” “不过,依我看,他可能不会来了吧,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池昼往窗外望去。 夏至日,白昼最长的一天。然而,窗外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预示着最长的白昼也将迎来终结。 就连这么长的白昼都要消退了,陆深还是没来。 窗外蝉鸣阵阵,屋内热闹非凡,各种喜庆的声音簇拥着池昼,可他不知怎的,就是有点提不起兴致来。 他频频往门口的方向望,直到石头一声惊呼将他拉回了魂。 “哇,下面好像有人准备表白。” 石头硬是要拉池昼凑热闹,池昼兴致缺缺地低头看去——只见道路上张扬地摆着心形蜡烛,告白者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烛光令人浮想联翩。 石头艳羡不已,吱哇乱叫起来:“牛啊,这兄弟有种。” 路过的班长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也就你们直男喜欢这种东西,这一看就很自我感动好吧。” 石头听见她这么说,原本黏在心形蜡烛上的视线迅速收了回来。他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下,颇有点心虚地说:“也不是这样说……吧。” 班长惊奇地说:“据我所知没有女生喜欢这种东西……当然如果这个人喜欢男的就另说。” 她这么一说石头顿时开始好奇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刚好在池昼楼下表白……难道池昼家附近有什么值得表白的人? 而且池昼家这里的视野也太好了,好得就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石头敏锐地觉察到这里有微许不对劲。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池昼,“昼,你旁边是不是新来了个美女?” 石头问这话的时候也挺迷茫,他来过池昼家好多次,附近邻居都是已经步入养老行列的叔叔阿姨,从没见过有什么未婚女青年。 “美女说不上,”池昼回答道,“一只乌龟,名叫莉莉。” 隔壁叔叔养的,说是能聚财。 石头:“……” “那你这栋楼是还有其他美女?” 池昼瞥他一眼,“我们家将军也是女的。” 石头:“……” 石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屁股,“这个就算了,咬人太疼,只可远观。” 池昼哼笑一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女明星——将军,此时此刻正在趾高气昂地检阅着人类方阵,用自己高贵的脚蹼踩上踩下,根本没空理会他们这边。 池昼不由得又想起缺席的陆深,暗自不爽地想着,等有机会他一定要叫将军去咬陆深屁股。 “啧啧,这人真有心哪。”有人这样说道,“他还带了一大束粉玫瑰呢!” “你竟然认得这是什么花?”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只认识玫瑰。然后它看起来像玫瑰刚好又是粉色,所以我叫它粉玫瑰。” “他怎么背对着我们啊,难道他其实是想跟对面楼的告白?” 然而楼下那位准备表白的仁兄似乎是在保持神秘,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一直没露过面,勾得人愈发好奇。 唯独池昼心思不在这里,他看向天空,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样长的白昼也结束了,陆深还是没有来。 就像石头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不来就不来,爱来不来,就像石头说的,他还少陆深这一个吗? 池昼烦闷地拉开一听可乐,像嗜酒的人那样猛灌了一口,好像喝可乐能醉似的。 忽然,天空中浮现出一个小点,带着轻微的嗡嗡声。 池昼对这动静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是无人机! 他终于被吸引走了一些注意力,盯着那个小点出神,发泄似的想在上面移走一些注意力,省得满脑子都是陆深来没来。 紧接着,那个小点在他视野范围内渐渐变大,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它在池昼趴着的窗台前悬停。 它的高度与池昼的视线平齐,好像一直在等池昼对它投以注视。 飞错路了? 池昼第一反应是哪家小孩在飞无人机,由于操作不太熟练,无人机脱离视野之外,现在无人机迷路了回不去。 然而接下来,那台无人机就开始走一个古怪的轨迹。 左边划了半圈,右边也划了半圈,然后又重新升上来,如此往复。 它不厌其烦地做了五次之后,池昼忽然反应过来,它好像是在比划一个爱心! 这倒是挺厉害的。无人机一直不偏不倚地停在他面前,还保持着这么精准的轨迹,划的每一次爱心都跟前一次相差无几。 此时此刻池昼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过去了,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架无人机身上好像还装载着什么东西。 卡住了飞不了吗?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能不能看见图传。 池昼思索着,要是能看见的话,他兴许还能帮忙指个路。 池昼伸出手,谁知一页细长的信笺就这样落在他的手上。 信笺纸上带着浅淡的香,右下角粘着一瓣漂亮的粉色花瓣,像一封精心准备的情书。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往下看。” 池昼依言低头看去。 直至此时,池昼依然没有意识到这封信笺是写给谁的。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他想了一整天,但是始终未曾出现的身影。 ——陆深! 池昼惊讶地看过去,陆深正操作着无人机。似乎是知道池昼在看他,他也仰起了头。 两个人视线交汇,无人机就此完成了它的任务,听话且安静地功成身退了。 陆深侧过身,露出了他摆弄了许久的花瓣。 烛光环绕下,花瓣们簇拥成了一条别出心裁的横幅。 中间那行用花瓣拼成的字尤其瞩目。 那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陆深仰起头,与池昼对视着。他的瞳色很深,浓如夜色,当他十分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再也盛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那里面蕴含着的情愫过于浓重,池昼下意识地倒退了一小步。 池昼左右看看,四下没有其他人了——因为其他人都被吓得退到另一边去了。 “我靠,那竟然是陆深……?” “我是菌子吃多了还是可乐喝多了,陆深?啊?” 在池昼以为陆深在表演什么新型恶作剧或者找错了人的时候,陆深忽然开了口。 “池昼。” 连名带姓地称呼,带着一种别样的郑重。池昼从来没听陆深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足以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还能用字典上的哪个字形容此时此刻的震撼。 池昼的大脑在原地宕机,他当场石化成了一尊雕塑。 石头迷茫不已,喃喃道:“他是被夺舍了吗?”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疑问,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有些恍惚了,以为自己可乐中毒出现幻觉了。 过了一会儿,石头从万千不可能中找到了唯一一个可能性比较高的答案:“他疯了。” 池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颊越来越烫,不多时就红到了耳朵尖,紧接着全身上下都红透了。 疯了,陆深这狗比在干什么?! 【2】 说实话,池昼跟所有直男一样,觉得蜡烛鲜花这样的告白仪式非常拉风且浪漫。 但是,当被告白的对象变成他自己,告白的人变成陆深的时候,感觉就非常不一样了。 陆深这种行为,成功让池昼失眠了一晚上。 池昼晚上一闭眼,就想到陆深,又想到那个堪称经典的告白仪式。 他的桌子上现在还摆着一束粉玫瑰,耀眼的99朵,赫然昭示着赠予者的炽烈心意。 池昼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好像那束粉玫瑰烫手似的,碰又不敢碰,看多两眼都好像要会被灼伤。 他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唱了一首音调舒缓的情歌,接着就亲自将他准备好的那束粉玫瑰送了上来,又将池昼在窗边看见的那架无人机送给了他,说是生日礼物。 送的时候他还跟池昼说:“我改进过它的算法,它不会迷路。” 池昼本来就还没从陆深告白这件事反应过来,陆深还给他送生日礼物,而且还是一架无人机。这些东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再一次把池昼砸懵了。 就算是恶作剧……这也是下血本了吧? 池昼晕头转向,忍不住问道:“你中毒了?” 陆深看他一副晕乎乎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昔日剑拔弩张的,从来没见池昼这么不聪明过。 他极其短暂地笑了一下,“没有。” 池昼抱着那架无人机,又抛出一个猜测:“你得绝症了?” 要不怎么连无人机都舍得送人?而且还是送他。 他都想提醒一下陆深了,问他记不记得他们俩关系非常差,连朋友都不算。 陆深说:“也没有。” 他很认真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还有,生日快乐。” 就这么两句话,让池昼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陆深其实并没有说一些华丽而虚浮的话,也没有像寻常直男告白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池昼能不能跟他在一起,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绝。 他的告白仪式很盛大,却并不会让人陷入被动。 他只是用这种绚丽的形式,诉说自己的心意。 池昼睁着眼睛,天花板都要盯出洞来了。直到天亮,他都还在想:陆深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跟他告白?这也太突然了……! 他原本想的是,他的生日,陆深要是来了,他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谁能想到,陆深来是来了,但不是为了朋友关系来的。 这样一来,又该怎么算? 思来想去,池昼还是觉得,把这定义成一次整蛊,比较符合他和陆深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这么蠢精心准备这么多东西,就为了看别人被表白时的震惊表情啊? ……虽然他当时的表情可能确实挺傻的。 这么一晚上过去,池昼眼睛下面多出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可惜,再怎么困惑不解,过完周末,他还是得去学校上学。 到了学校,池昼依然是人见人爱的风云人物。 大家对待池昼并无两样,只是那天晚上的告白,让池昼和陆深并肩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就连石头都在看到池昼的第一眼就迎上来:“昼,我想了一晚上也想不通,陆深竟然跟你表白?” 池昼顶着两个黑眼圈,“我他妈也没想通。” 石头又问:“他不是直男吗?” 这也是池昼懵逼的地方:“我怎么知道。” “哎,陆深来了。”石头抻长了脖子往门口往,五官乱飞,朝着池昼挤眉弄眼。 听见“陆深”两个字,池昼逃跑似的迅速回到座位上,竖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 石头被他的速度震惊到了:“你干吗?” “我早读。”池昼说。 石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早读个屁,你会主动拿英语书?而且今天早上应该读的是语文。” “别管。”池昼挥了挥手,示意石头赶紧滚回他的位置,“我好学。” 池昼用余光瞄着陆深的行动轨迹,看见他从前门进来,往教室里面走。 直到陆深在位置上彻底坐下来,池昼才放下了那本让人犯困的英语课本。 ……好险。 池昼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着陆深,他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可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深,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一场告白。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放下书的那一刻,陆深的视线就跨越中间隔着的数张桌椅,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深想起池昼信誓旦旦的话。 “……就算我当时没想明白,事后肯定也会感动得马上答应你的。” 三天了,再怎么感动都要过劲了吧?而且从没见过有人会感动到开始躲的。 小骗子。陆深在心里叹口气,哪有他说的那么好追。 一整天下来,池昼都在躲着陆深。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以前他什么都要和陆深争,就连谁进教室门都要分个先后,现在反倒见到陆深就躲,必要时还会绕路走。 躲了一整天,池昼忽然在想: 难道这就是陆深的整蛊方式,让人对他的行为感到尴尬费解,以此达到一种整人于无形的效果? 他就这么躲了三天,黑眼圈又加深了几分,还是没想明白陆深到底为什么。 然而,他和陆深的孽缘就是那么多,躲也躲不掉。 没过几天,老师调整了座位,以同桌为单位成立了学习互助小组。 池昼和陆深被分到一起,成为了全班最引人瞩目的一对同桌。 换座位的第一节课,池昼坐姿挺拔形如青松,精神抖擞地目视着前方,即使他的正前方是一块写满洋文的黑板,他也不往身边看。 英语老师惊得戴上了眼镜仔细看,用浮夸的语气说:“哦,这个在我课上这么精神这么认真的人,竟然是我们的池昼同学?” 这节课池昼是上得很认真,但他只是表面看上去精神,思绪完全不在学习上。 那个问题始终横亘在他心头:陆深到底为什么这样?! 下课时间,陆深叫住了被英语老师表扬了一节课的池昼同学。 陆深直截了当地问:“你在躲我吗?” 池昼夸张地“哈”了一声,不屑地说:“我为什么要躲你?” 陆深沉吟了几秒,不确定地说:“因为,我跟你告白了?” 他把“告白”两个字说得坦坦荡荡,听得池昼脸上有些发烫。 这人究竟是不是在整他? “你不喜欢吗?”陆深问。 池昼呼吸一滞:“喜欢什么?” 陆深顿了顿,似乎是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无奈地换了个字眼:“花。” 池昼微微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陆深要说“我”。 平心而论,那花是挺漂亮的。在池昼的世界里,花只有两种,一种叫玫瑰,另一种叫“除了玫瑰以外的其他花”。 而陆深送的刚好是他认识的那一种,颜色还是别出心裁的粉色。 “……我喜欢,谢谢你。”池昼咬咬牙还是说了真实感受,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顺带一提,我不会花粉过敏。” 意思就是你别想用送花这种雕虫小技整我,没门。 除了这个,他实在是想不到陆深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这样做了。 “理由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过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陆深又换上那种很正式的语气,十分真诚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池昼丢下一句“我是直男你别想整我”就落荒而逃了。 如果是平时不搭理人的陆深,池昼自我感觉将他摸得很透彻。 但现在陆深不知道为什么性情大变,既不会不搭理人,也不会眼高于顶摆一副清高样——他的眼睛完全就黏在池昼一个人身上,注意力只给池昼一个人,简直是让人难以招架。 陆深接连几次表白被拒,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池昼“想明白”。 后来陆深想了想,觉得池昼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他们这会儿毕竟还是敌对关系呢,池昼哪有那么容易转变思维。 他自己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还得加把劲儿。 在他觉悟升级的第二天—— 池昼收到了一封极其郑重的情书。 情书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他的抽屉里,他一来就能看见。 那是一封精心准备过的情书,信封和信笺都是仔细挑选过的,纸页翻动间会有浅淡的清香萦绕。 一拿出来,足足有三页纸。 不得不说,陆深真是写议论文的一把好手,论点论据论证一应俱全,辞藻不见得有多华丽,但逻辑链一定很完整。 总而言之,他将自己为什么喜欢池昼描述得很清楚。 池昼看一行就要缓三秒,看了三行就招架不住,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不仅因为这是一封情书,而且是因为这是一封出自陆深之手的情书。 池昼不是没有收过情书,但他从来没收过这样的情书。 喜欢池昼的人很多,可像这样一二三四列出来的,只有陆深一个。 就连“我觉得你很可爱”这种鬼扯的理由都写在里面。 池昼盯着那一行鬼扯的理由,心脏莫名其妙跳得很快。 他觉得是被陆深气的。 于是,池昼忍了小半个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喂。”池昼叫住陆深,“你整够了没有?上瘾了是吧?” 陆深还是说:“我是认真的。” “你总不能是真的喜欢我吧?”池昼想到这个就烦,陆深凭什么这样整他?他明明都想过和陆深做朋友! 陆深问:“为什么不能?” 池昼烦躁地跺了跺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直男!” “我不是。”陆深坦荡地说,“我很弯,从来没直过。” 池昼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陆深不厌其烦地重复:“我不是直男。我很弯,从来没直过。” “我不信,有种你给我看。”池昼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细想,到底怎样才能一个人是gay。 陆深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 事实,陆深相当有种。 他的方式不仅简单粗暴,而且频率极高。 比如这天。 池昼喝水习惯先喝一大口,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然后他刚刚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这边陆深就递了张小纸条过来。 ——我是弯的,因为我觉得你喝水的样子很可爱。 池昼垂眼一瞥,看清上面的字之后,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连忙放下水瓶,剧烈咳嗽起来。 过了会儿池昼去找石头一起打篮球,想要把占据了整个大脑的甜言蜜语都甩出去。 结果他打篮球的时候,陆深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看。 池昼很受欢迎,明明不是正式比赛,他们几个只是打着玩的,但周围就是围了许多人,有男有女,都在给池昼加油。 池昼今天心不在焉,运着球来到篮板下方,眼见着球要被人夺走,赶紧起身上步扣篮。球很惊险地跌进了篮筐。 周围呼声阵阵,但池昼却没什么反应。 中场休息时,有人拿着一瓶水踟躇不前,似乎是准备送水。 陆深侧过头瞥了一眼,默默地去旁边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瓶水。 他走上前,拧开瓶盖后再将水递给池昼。 池昼接过水,手心里被塞了一张纸条。 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池昼展开那张纸条。 ——我是弯的,因为我觉得你刚刚扣篮的样子很帅。 池昼攥着这张纸条,就连手心都有点发烫,他赶忙胡乱将纸条塞进裤兜里,假装无事发生。 池昼背过身去,摸着胸口抚平剧烈跳动的心脏。 该死的,这也是陆深整人的一环吗?! 下课后,池昼心神不定地扯下了手腕间的护腕,放在桌子上。 这个护腕是他心血来潮买的小玩意儿,当时看着觉得帅就买了,没有在上面投放过多的注意力。 他自己没察觉,但总有人往那上面看,因为他皮肤白,戴着那截护腕尤为显眼,让人很想就此握住他的手。 池昼明确知道这个点,是因为他又收到了一张小纸条。 ——我是弯的,因为我觉得你戴这个护腕很好看。 池昼胡乱抓起一支笔,用非常显眼的大字在那张小纸条背面写:可以了!!! 陆深的小纸条一张接一张地来,但他本人却跟池昼隔着非常显眼的距离。 放学时,他们同时走出教室,宽敞的楼梯间里,他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池昼心说陆深心真是海底针,明明那么多甜言蜜语,偏偏现在又要离得那么远。 他莫名有些不爽:“你站那么远干吗?” “不是,因为我是弯的,而且因为我喜欢你。”陆深耐心地解释道,“靠太近的话,我怕我忍不住想跟你牵手。” 池昼:“……” 陆深的像是一场盛大的夸赞活动,每一次都在诉说着每一个他喜欢池昼的细小瞬间,无数个这样的瞬间,组成了他汹涌磅礴的爱意。 短短几天时间,池昼收到了无数张小纸条,不约而同地来自同一个人,只不过都来自不同的瞬间。 在池昼不知道第几次被人夸“可爱”之后,他招架不住地喊了停:“喂,你够了没有……?” “还没完。”陆深如实回答道。 池昼:“……”真是他妈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这真的是一种新型整蛊,那他承认陆深整人真是有够别出心裁。 重来一次,印象中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还是那样惹人生厌。 换了座位后,小眼镜就频频过来找池昼,每次都是说,要借他的位置坐一下,抄一下笔记。 同学之间,这种微小的要求,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池昼在这方面很慷慨,总是让别人随便坐,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于是小眼镜在自习课期间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池昼的位置上。 然而,在他准备偷走池昼的宝贝红笔时,陆深沉声地制止了他:“放下。” 他的声音极冷,犹如冰雪寒霜,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陆深对池昼和对别人完全就是两种极端,他对池昼极尽耐心和温柔,对其他人就完全不是这样,对于小眼镜这种类型,更是没有分毫耐心可言。 等了两秒,小眼镜还在装死不吭声,陆深彻底不耐烦了。 他直接拽起小眼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红笔。” 小眼镜被他吓得一哆嗦,迅速把藏在袖子里的笔抖了出来。 池昼回来之后到处找红笔,摸来摸去,最后在陆深桌上摸到了。 他奇怪地说了句“我的红笔怎么在你这里”,把红笔收起来,没有太在意。 过了几天,小眼镜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过来找池昼借座位抄笔记。 池昼还没开口,陆深就冷淡地斜眼过去,只说了一个字:“滚。” 他不像池昼经常跟石头那样说的是玩笑话,他这个字里面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池昼有些吃惊,他鲜少看见陆深露出这幅神情——好像很讨厌小眼镜似的。 陆深以前假清高,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就像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朋友一样,也没有人能惹得他动怒。 但池昼有一种直觉,陆深这次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小眼镜见池昼没松口,干脆赖着不走,想着陆深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他一顿。 陆深拽住池昼的袖子,皱眉道:“不要和他换位置。” “为什么?”池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袖子,还是说,“坐的是我的位置,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深没松手,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僵持了大约两秒,陆深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像一种无声的挽留。 他望着池昼,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想和你坐。” “……”不得不说,池昼从来没发现陆深还有装可怜当绿茶的潜质,而他竟然还很吃这套。 尽管不想承认,但池昼就是心软了。 “抱歉,我不想换。”池昼拒绝了小眼镜,“要么你找老师调下座位吧。” 小眼镜失望地走了。 但小眼镜似乎并没有就此放弃,见换座位行不通,他又转了别的方式偷鸡摸狗。 重来一次,陆深依然对这个人完全零容忍。 在小眼镜的手鬼鬼祟祟地伸向池昼的护腕时,陆深冷声制止了他。 “还回来。” 小眼镜试图装傻:“……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攥紧手中的东西,想趁着没人注意溜走。 没想到,在他成功溜走的前一秒,陆深用力将他掼到了墙上。 “你装什么?你不是跟我一样么?”小眼镜阴森森地说,“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陆深掰折他的手腕,他吃痛地松开手,原本攥着的那个护腕就这么掉了下来。 陆深将护腕捡起来,洗干净后放回了原位。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池昼不喜欢他,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如果池昼一直不喜欢他,他也愿意一直站在守护者的位置上,哪怕池昼对此浑然不觉。 他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到池昼的事。 【3】 陆深雷打不动地每周送一封情书,每一封都写得很认真,里面的内容从来没重复过。 池昼往抽屉一摸,又是一封新的情书。 “在我这练作文啊……?”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专门去拿了裁纸刀,熟练地裁开封口,他的动作很小心,一点都没有破坏信封边缘。 池昼收到的情书几乎都可以编成一本小书了,所有追求者的告白加起来,都不如陆深一个人的情书重。 池昼那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再一次动摇了——陆深看上去也太认真了,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真的是在整他吗? 池昼也不知道了。 周五的时候,池昼再一次收到来自陆深的情书。 写了那么多封情书,陆深的文字却没有一点套路,每一次都能从新的角度给池昼新的震撼。 比如今天这一封。 陆深的开头简洁明了:我是gay,我喜欢池昼。 饶是听陆深说了那么多遍,又看陆深写了那么多遍,池昼看到这两句话,还是会觉得它们直白得让人有些害臊。 他捏着信笺,力道大得差点把纸张弄皱。他看完之后,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外面透风散热去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楼下有一对情侣,正躲在树荫下接吻。树叶的阴影投落下来,他们拥吻的身影变得有些不太真切。 不知怎的,池昼忽然从这些模糊的影子里,得到了一些灵感。 他一鼓作气、气势汹汹地跑到陆深面前。 “你说你是gay。”池昼喘着气说,“对吧。” 陆深不假思索地回应:“对。” “那好,你不会有胆说gay话没胆做gay事吧?”池昼一咬牙,完全豁出去了,“有种你亲我。” 陆深都不惜说自己是gay了,只要能戳穿他,他牺牲一点又怎样? 更何况,池昼根本不相信陆深真的会亲上来。 如果这是整蛊游戏,那么到这里就应该停下了。陆深绝不是那种会牺牲自己去亲别人的人。 这样想着,池昼的底气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了,不敢?” 陆深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亲了你就信?” 轻飘飘的一个问句,让池昼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底气又泄了一半出去。 “对。”池昼咽了口唾沫,已经有点心虚了。他把音量提高,给自己壮胆:“别怂,有种你就来。” 陆深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三秒,似乎是在思量池昼的建议的可行性。 池昼从来没有等过如此漫长的三秒钟。 他的想法从自信的“他不可能真的亲我”到没底气的“他不会真亲我吧?”只花了两秒时间。 剩下的一秒,他在想:要是他真亲我了,我该怎么办? 就在池昼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陆深抬手轻轻覆在他的头顶,接着一点点地俯身。 两个人的唇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在一起。 在即将碰到的时候,陆深问:“可以吗?” 池昼这个时候已经被陆深刚刚的凑近弄懵了,他的大脑就像烧坏了一样无法运作,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鬼迷心窍地点了头。 然后一个吻蜻蜓点水地落在唇间。 这是池昼第一次接吻。 这个吻转瞬即逝,陆深轻轻碰了一下,就退回了安全距离。 可是,这个极其短暂的吻,触感相当柔软,只轻轻一下,就荡漾出千丝万缕的甜。 这是池昼从未体验过的,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他听见陆深问:“现在信了吗?” 池昼的大脑还没有恢复正常运作,他刚刚的豪言壮语早就随着那个吻烟消云散了,根本说不出什么有效答案。 良久,他的大脑艰涩地转动起来。 陆深是真的喜欢他? ……陆深是真的喜欢他! “你是真的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陆深说,“我刚刚过了。” 他顿了顿,又问:“是要再一遍?” 想到那个吻,池昼脸上又烧起来,他赶紧大声说:“不用!” “所以,”池昼直接地问,“你想怎样?” 陆深想了想,回道:“想让你也喜欢我。” 他说的不是“想和你在一起”或者“想当你男朋友”,而是“想让你也喜欢我”。 这句话说容易似乎是最容易,可是说难好像也很难。 他并不是在索求一段关系,只是想让池昼喜欢他而已。 陆深实在是很清楚池昼吃哪一套,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池昼看着陆深那双眼睛,那里面的情愫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如果这是整人游戏……未免坚持得太久了。 好像在他看向陆深之前,陆深就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池昼莫名其妙就产生一种“我怎么可以不是gay?我真是个混蛋”的想法。 池昼紧咬着牙,好半天才艰难地开了口:“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想,他确实没有不喜欢陆深。 要是不喜欢的话,当初就不会那么想和他搭话,又那么想和他做朋友了。 陆深抬起眼,池昼的话像是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星光。 “但是,”池昼又纠结地说,“我还没有那么快……接受。” “没关系。”陆深笑了笑,“我很会等人。” 池昼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儿,他别扭地开口问道:“周末有科技展,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深先是问:“有谁?” “我。” “还有?” “就我一个。” 发觉池昼嘴里的“一起”,指的是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深忍俊不禁,这才说:“去。” 周末。 今天是开展第一天,展馆里外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闻讯而来的观光者。 这个展知名度很高,排队进场时人流拥挤。进场过程中,池昼不小心被一只横伸出的脚绊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池昼下意识地去抓旁边的东西来保持身体平衡,刚巧陆深在他旁边,他一下就抓到了陆深的手。 陆深礼貌而克制地扶了一下他,接着就松开了手,回到原来的距离。 可刚松手没多久,池昼又再一次地抓住了他的手。 池昼先发制人:“你离那么远干吗?” 陆深挑了挑眉,刚刚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就是一个手掌那么宽而已。 他握紧陆深的手,“我要放一下。” “人太多了!”池昼扯了一个理由。 并且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只是暂放。” 陆深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我会好好保管的。” 陆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有在好好保管。牵手的缘故,他们离得更近了些,陆深紧紧握着池昼的手,将他圈在自己的“保管”范围内。 池昼手心有点发烫,握住陆深的手,就像握住陆深写的情书。 一样炙热,一样真诚。 路上,池昼忍不住问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我生日那天,你为什么要那样表白?” 陆深停顿了一下,“你说过你喜欢。” 池昼困惑不已,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有见地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 陆深想了想,还是用了比较通俗比较容易能让人接受的解释:“梦里。” 他忽然又问:“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 池昼大声叹了口气,他曾经想过,假如他有一天喜欢上什么人,就用这一套仪式给那个人表白。这其中的每一步他都想好了,鲜花,蜡烛,情书,还有无人机。 谁能想到,竟然被陆深捷足先登了。 “这么好的点子竟然被你用了!” 陆深听完,忍俊不禁:“没事,在梦里,你已经对我这么做过了。” 好在池昼没太纠结这件事,没过多久,逐渐升空的无人机群攫取了他的注意力。 “好像有表演。”池昼兴奋地说。 夜幕降临,无人机表演正式开始。 上百架无人机在空中悬停,组成耀眼的光亮,一时间,城市夜空形如白昼。 音乐响起,无人机随着鼓点渐渐变动位置。 在百架无人机拼成一个花样繁复的爱心的瞬间,人群爆发出了赞叹的惊呼声。 星星点点的无人机不断变化着位置,夜空中流动的萤光像烟花一般绽放开来,但它比烟花永恒,比星火灿烂。 也可以停驻瞬间和爱。 “你再亲我一下。”池昼拽着陆深的领子,压低他的脑袋,“快点,不然要到下个图案了!” “你不是说还没那么快接受——” “可以!”池昼打断他,大声地说,“我想明白了!我现在说可以!” 陆深笑起来,低头吻上他的唇。 辽阔苍穹下,有两个人始终牵着手,在亮如白昼的烟火下交换了一个吻。 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 有缘我们下本见=3= p.s.下本开古耽,存点稿再开,感兴趣的有缘人可以戳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