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不会被捕》 第一章 魔法的灰烬(上) 酒吧暧昧不明的灯光中,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 驻唱歌手唱着最近流行的歌,耳熟,但不记得名字,也不好听。 付兰十指交叉地支着下巴,盯着眼前的酒杯发呆。 冰球架在杯口上,螺旋状的雾气从球体下端沉降到酒里,折射着吧台的蓝紫色灯光。 的确如调酒师介绍的那样值得一看。 同事小刘坐在他旁边,手指随着歌声饶有兴致地敲打吧台,顺手拿起酒杯,快要碰到嘴时才想起付兰。 看见那硕大的冰球还没融化,他只好朝付兰举杯示意了一下,自己尴尬地喝了一小口。 付兰则很习惯这种尴尬的局面,继续观赏面前的鸡尾酒。 白天他帮小刘解决了一个数据库问题。那问题困扰了小刘好几天,眼看就要超出期限,付兰忍不住提点了几句,小刘便把他当救命恩人似的,非要请他吃饭。 初入职场的年轻人,还在把工作太当回事的阶段,对于维护同事关系也很是积极。 本来,他是不会答应这样的饭局,更不可能接受现在这种下半场邀约的。 但付兰觉得,自己最近确实需要喝一些酒。 小刘挑的是单位附近的一家清吧,氛围还算可以。 只是两人真不算熟,能聊的话在吃饭时都聊得差不多了,估计小刘现在很是后悔。 他们就只有刚来时一起喝了几杯白兰地,自从付兰点的那杯罗烟做好之后,他就把小刘晾在了一边,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冰球终于化了一圈,滑进杯子里。 自己是够任性的了,为了几口酒把人拖了大半个小时,待会儿就借去洗手间的机会把单埋了吧。这样想着,付兰正要起身。 “哟,这不小刘嘛,巧了!”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的向小刘打起了招呼。 小刘有些紧张地从高脚凳上下来:“王主任,您也来玩?” 中年男人故作潇洒地摆摆手:“在外面别搞这么严肃,都下班了……嘿,等会儿,老付?真是你? “呵呵,这咱可得好好喝几杯。小刘你不知道啊,老付是年会都敢拿茶敬老总的猛人,你能跟他喝上一杯,那不是比我们老总更有面子!” “王主任好。”付兰简单地向他点了下头,不想辩解。 对方是策划部的主任,最能来事的那类人。 他瞥了眼一旁的女生,策划部今年来的应届生,好像是叫小杨。 这条街经常有同事来,他倒是有心理准备,不过撞见对面这两人结伴来酒吧,多少有些难办。 小杨却是大大方方向他们问好,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王主任身后,一副单纯跟班的模样。 小刘则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主动解释起请客来这的原因。 王主任听了帮忙的经过,拍起付兰的肩,好像熟得不行的样子:“好嘛,老付你果真厉害,就是那隐藏在公司里的扫地僧啊!哈哈哈,你们听过那段子没?” 小杨好奇地睁大眼睛:“主任,什么段子呀?” “不就是你们年轻人前段时间转发的那个,程序员改bug改不动,背后的清洁工阿姨看不下去直接上手帮改的段子嘛。” 面对这明显的揶揄,付兰心中毫无波澜。 年轻时的他大概会当场顶回去,工作几年后的他或许会圆滑地附和几句,让这个针对自己的笑话更完满。但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想说。 小刘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替他辩解了几句“付工又不是清洁工”之类的。 被愣头青冷了场,王主任稍有不虞,干笑道:“呵呵,是,老付好歹也算咱们信息技术部的员工。 “不过小刘啊,你这省理工毕业生工作上多向老付请教也是应该的,别觉着自己有编制就端个架子。毕竟人老付可是985院校出身,当你师傅绰绰有余。” 小刘惊道:“啊?付工是985毕业的?” 小杨夸张地配合着王主任:“真的吗?主任你怎么知道?” “也就你们这两年的新员工还不知道了,这事当年可是馆里的大新闻。” “那付工怎么会……”小杨话说一半,捂住嘴,一脸抱歉地看向付兰。 他们三个心里各自在想什么,不用说付兰也知道。 他端起手边的罗烟喝了一口,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下洗手间。” 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就当是吧,他懒得理会。 调酒师所言不假,这酒观赏性更高。为了能点燃后放上冰球形成雾旋,用的都是烈酒,喝起来就着实过猛了些。 洗了把脸,付兰扯了几张纸擦掉水,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中年男人一脸疲惫地回望着他。 他有一张相对于年龄而言还算年轻的脸,但额角高耸的发际线、总也剃不干净的胡茬、仿佛永远坠着重物的眼睑和眼中挥之不去的暮气,都宣告着他已不再年轻。 和许多人一样,儿时的他除了梦想当上科学家和宇航员外,也曾梦想过能在图书馆工作。 可笑的是,如今他实现了进入图书馆的梦想,却不是作为一名图书管理员,而是技术部打杂的装机维护人员,并且只是个合同工。 那个梦想中也绝不包括冗长乏味的会议,阴阳怪气的领导,勾心斗角的职场关系。 不过这一切早就无所谓了,它们与他今晚的心情无关。他按了按脑门压下轻微的眩晕,准备离开。 这时,两个厕所中间的走廊却冲进来一个人。 那个只有左半边马尾的女孩看了看女厕,又猛地转头看向男厕里的付兰。他张了张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认识对方。 女孩也愣了一下,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擦着他的肩冲进了男厕所,边跑边解开马尾上的发圈。 付兰皱眉,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看见又有三个人飞奔到女厕前,其中一名女性立刻冲进女厕,引发几声尖叫。 剩下两个男的扫视了周边一眼,向男厕跑来。 “有没有看见一个梳双马尾的女孩?”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向付兰问道。 另一人绕过他看了看,直接往里走去,踢向厕所里那些虚掩的门。 付兰摇了摇头。 男厕里没人,那人搜完后向制服男汇报情况,又望着厕所角落的窗口,用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女厕那边的搜查同样一无所获。 “到前边接受检查。”他们对付兰命令道。一同被赶走的还有女厕里的几个女人,一路上都在发出不悦的抱怨。 “魔务局办案,麻烦配合。”制服男出示了证件,她们只好闭上嘴。 魔务局,即魔法事务管理局,看到那身制服时付兰就已经认了出来,另外两人显然是便衣。 不过刚才的女孩犯了什么事,会被魔务局追捕? 回到酒吧,音乐已经停了,大灯全部打开,付兰和其他人一样,被魔务局的警员指挥着排队走出大门。 通过门口的仪器时,付兰还是紧张地握了一下拳,但并未引起警员注意。 毕竟和安检门比起来,魔力检测仪无论是造型还是使用频率都太非日常了,大多数人面对它时都会紧张,只要没响起警报就行。 等所有人都过了检测仪,又搜了一遍酒吧后,魔务局才解除了封锁带,恢复酒吧营业,但大多数人都没了兴致。 王主任和小杨先一步离开。付兰还惦记着埋单的事,回到吧台,正好又遇见了折返的小刘。 两人礼貌性地抢了几下,最后还是付兰给了钱。“真不巧啊,碰上这种事。付哥,你看这……要不下次再请你一回!”小刘抱歉地说。 “没事,不用了。”付兰在记忆中为刚才的女孩拼凑出另半边马尾,随意聊道,“也不知道魔务局这么突然是在查些什么。” “可能是魔烬贩卖的事,最近挺多这方面的治安新闻。” “魔烬贩卖?”付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小刘有些意外:“你没看过吗?” 付兰摇头,他不太爱看新闻。而且很多年来,他都有意无意地在回避这方面新闻。 小刘掏出手机点了点,打开一篇公众号新闻递给他。 新闻报导了魔务局联合本地警方捣毁一个魔烬制售窝点的事迹,附图里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房间,一些关小型魔兽的笼子,还有几个抱头蹲在地上的嫌疑人。 里面没提魔烬的具体信息,付兰不再追问,打算回头自己搜一下。 倒是其中一张几个大箱子装满钱的特写配图吸引了他。“这么赚?”他不禁脱口而出。 “可不是?来钱最快的路子都在刑法上。” 付兰看向新闻里顺带提到的关联案件,视线扫过末尾“两名主犯一审判处无期徒刑,其余四人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那行字,有些惊讶,没想到判这么重。 他把手机还给小刘,又聊了几句就道别回了家。 回去的公交上,他忍着头晕搜索了魔烬这个关键词,发现是近几年才刚刚兴起的,难怪没什么印象。不过,自己确实脱离这方面太久了。 魔烬,一种通过炼化魔兽尸体所取得的析出物,被人体吸收后拥有提升魔力的效果,但未掌握魔法的普通人强行吸收会损害身体。 看起来对那些未在魔务局登记的魔法研习者有所帮助。作为魔务局的主要打击对象之一,他们所使用的魔烬自然也是违法物品。 可仅仅是这批人,根本支撑不起足够大的市场,魔烬交易怎能有那么赚钱? 付兰自是不信百科上语焉不详的介绍,换国外引擎又搜了搜。 果然,普通人服用魔烬虽不能提升魔力,却会产生令人愉悦的强烈幻觉,让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能驾驭魔力,无可匹敌,产生巨大的掌控感和满足感。 最特别的是,处于幻觉下的服用者意识是清醒的。在这场清醒的梦境中,所有幻觉既是可控的,又会产生源自潜意识的各种反馈与变化。 这比任何视听娱乐都要刺激,因为大脑就是最强大的渲染引擎。 换言之,就是一种不需要额外设备的“超梦”。 在幻觉作用下,服用者的身体机能也会有所强化,只不过实际上是以透支的方式强行提升,容易在此期间用力过猛从而造成损伤。 因此,魔烬除了被提供给偷偷研习魔法的人,更被广泛当作兴奋剂、致幻剂使用。制售魔烬能赚大钱,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想到,在这个魔兽已无法构成威胁的年代,它们会被开发出这样的用途。 以前从来没人会往这方面想,只是单纯在魔兽造成更大伤害前消灭掉它们。 魔务局所用的兵器可以直接从魔兽尸体上补充魔力,并不需要析出这一步,魔法少女们更是…… 想到这,付兰的眼神黯淡下来。 不过,那女孩真的参与了魔烬贩卖吗?从魔务局的检查手段上看,的确像是在利用魔力反应寻找携带魔烬的人,否则应该没那么快就查完。但刚才只是和她打了个照面,什么都没来得及弄清。 说不定她只是在偷学魔法。这个罪名是轻不少,但情节严重的话也要坐几年牢。 那个女孩,施宁语,五年前付兰还在补习班当老师的时候曾经教导过她。 她那标志性的双马尾发型很是特别,性格又张扬,让人很难不印象深刻,所以今晚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回想起来,和五年前相比她的身高长相却是没多大变化。 只是今晚的妆容穿搭很有亚文化风格,又不至于到混夜店的小太妹那么夸张。 那算什么来着?他们好像管那叫……地雷系。 总之,虽然付兰不喜欢用那么老气横秋的说法,但她看上去已经“学坏了”。 第二章 魔法的灰烬(下) 打开家门,沉闷的空气不怀好意地拥抱上来,被短暂抛却的烦恼又回来了。 付兰捡起被吹落桌下的纸,顿了顿,重新把它翻面,盖住“撤回离婚登记申请书”这几个字。 他洗了个澡,头晕稍微缓解了一些。 还只是晚上九点,以前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如今却需要思考怎样打发。 可惜这样的自由来得太晚,偏偏在他决定接受自己的平庸之后。 是否要就这样过下去?说实话他还没想好。 付兰靠在沙发上,对着电视翻了几十页的电影列表,最后还是选了一个早就看过的。 新电影总是看不下去,就像听不出好的新歌,玩不来的新游戏。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是变成了那种固步自封的中年人。 他本以为喝了酒,今晚总算能睡得早一些,结果却看了两部半的电影,凌晨一点多才睡着。 第二天,付兰起晚了。虽说没喝醉,但极少喝酒的他大概对酒精还是过于敏感,头有点痛,还有点气紧。 匆忙洗漱完毕,他没弄早饭,直接出门上班。 以前他就一直不吃早饭,也就是有了孩子,才跟着养成了吃早饭的习惯。 而这十几年的习惯丢得比想象中要快,这段时间的早餐都是有一顿没一顿。回归一个人生活后,早餐不仅懒得做,就连买都不想买。 下了公交,付兰远远的就看见了另一个部门的同事老张,立刻把脸转过一边,同时放慢脚步。 然而老张还是大声向他打了招呼,他只好挥挥手,硬着头皮走过去。 “嫂子今天不送你上班?”老张笑呵呵地问。 你前天问过了。大前天也问过,这半个月问了十次。有完没完? “送小孩上学去了。”付兰挤出微笑,做出和前几次一样的回答。 “可惜啊,多久没见过嫂子了。小谢你说是不?”老张向刚走过来的女同事搭话道。 小谢也笑着说:“是啊付哥,前几天大家还商量着请嫂子再给我们馆拍一组宣传照呢,上次的可受欢迎了。” 干脆就在这里,捏爆他们的脑袋。 付兰按了按脑侧,随意几句应付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这么阴暗的想法,昨晚的酒还在起作用? 不过,无论那些话是无意的寒暄还是存心的打探,他都确实感到厌烦。 刚进办公室,领导就通知他新到了一批设备,要搬。部里其他人都是负责查阅系统之类的正经工作,这种杂务自然只有他一个人做。 设备挺重,搬了几箱之后,付兰就有些喘不上气。他想歇个几分钟,眼前却越来越暗,视野中浮现出一片片的光斑。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低血糖了,努力深呼吸,扶着墙挪向自动贩卖机,想要买瓶饮料补充糖分。 但心跳却越来越重,视野边缘也随心跳一下下闪动着暗红色的影子。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心脏像是被捏住一样,突然传来剧痛。 终于,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被抬向救护车。在担架进了车厢一半之际他反应过来,摘掉了脸上的吸氧面罩。 护士赶紧阻止:“哎哎哎,别乱动!” “没事,缓过来了。”付兰清晰地说。 在他的坚持下,医护人员给他测了心率和血糖,又做了些别的检查,确认他真的已经脱离危险,才同意把他放下救护车。 许多同事围在车边,看他没事了,陆续散去。 付兰接过小谢给的果汁,道谢之后喝了几大口,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位置,回想晕倒前那股陌生的疼痛。 护士临走前对他说:“没吃早餐吧?吃完再去医院做个心脏彩超,你昏迷时的心率有点异常。” 付兰点点头,交了车费和部分急救费用。 和送到医院的全程收费比起来还是便宜的,不过加上请假扣的工资和做检查的费用,逃的这顿早餐算是让他损失惨重。 到了医院,医生看了看他的心脏彩超图和抽血结果,又让他去做了个MRI。 折腾大半天下来,才告诉他:“昏迷主因还是低血糖,伴发心肌炎。好在抢救及时,不然这情况很危险。” “心肌炎?” “一般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前段时间有没有感冒?” “……有过一阵,后来好了就没在意。” “会有一定滞后性。没发作时不算什么大病,吃点药就能好。平时要注意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抽烟喝酒,还有不要熬夜。” 意料之中的医嘱,算起来自己还真是每一步都踩雷了。 付兰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又看见医生对着几张报告皱起了眉:“你家族里有扩张型心肌病的病史吗?” 他摇摇头,随后愣住了:“我有这病?” “检查到一部分早期症状,不排除由这次心肌炎引发。” “那要怎么治?” 医生放下报告,在一旁的架子上找了找,递给他一张科普宣传单: “大部分扩心病都无法治愈,只能定期服药缓解。不过不用太担心,只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发展起来还是比较慢的。” “这上面写着,‘5年生存率约为50%’。”付兰算了算,平静地说,“就是说我大概能活到43岁?” “呃……我们医学说上的5年生存率不是说只能再活5年,是确诊后至少存活5年以上的人数占比。” “那也是有一半人活不过5年。超过5年的那一半,恐怕也没多出几年吧。” 医生只好实话实说:“是的。因为药物会对肝肾造成损伤,并且随着病症发展,心力衰竭和心律失常的概率将越来越大,到晚期可以说是无法避免。 “不过能做心脏移植的话,预期寿命会大大延长。目前的移植手术已经比较成熟,配型不理想的话还可以考虑人工心脏……” 关于心脏移植的费用付兰已不愿继续咨询,领完药后,他就离开了医院。 他随便上了一路公交,掏出手机,攥着它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最终他没有选择通知曾经朝夕相处的那个人,那让他感觉像是在乞怜。 他打开聊天软件,在好友列表里划到某个灰色头像,诀别时的话语依昔在脑中回响。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想必她是不会帮忙的了。付兰苦笑了一下,又打开手机通讯录,划到刻意分散在别处的另一个联系人。但也没有点下去。 魔务局已接管全世界的魔兽清除任务,把十几岁的少女投入战场这种不人道的方式早就被抛弃了。 三大事故之后,不稳定的魔法少女更是成为了绝对禁忌。 他和她们约定过,为了不彼此牵连,每个人都不会轻易再联系。 治愈系魔法对扩张型心肌病有效吗? 他不知道。她们以前只用它来治疗战斗中受的伤,对于疾病鲜少尝试。 倒是有过一些成功案例,那之后某人还曾发过为全世界治愈癌症的宏愿,不知现在是仍在暗处为此奔波,还是早已心灰意冷。 或者更有可能,已经死在了魔务局的遗物兵器下。 奇迹和魔法,都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 话说回来,这副身体还能得心脏病,还会衰老脱发,本身就很奇怪…… 如果还活着,她们应该都还很年轻吧,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享受到一丁点源于魔法的福利。 不过,他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意外…… 算了,强如赛亚人都会死于心脏病,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付兰想起来,在那些被迫庸碌无为的低谷期,他总是幻想自己能患上某种绝症。 最好是两三年后才会失去行动能力,但又必然会赴死,这样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能再打扰他,就可以抛开一切束缚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长久以来他总是无法摆脱身上的某种使命感,可现在他早觉得那些事毫无意义。 得的也不是能孤注一掷将剩余生命尽数挥洒的病,而是下一秒都可能会引爆的不稳定炸弹。 公交车开到了终点站,但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了。 第三章 父慈子孝 付兰终究没有为心脏病的事过多驻足。让他踌躇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身后事。 到这个千头万绪的年纪,他已无法像从前那样一死了之,有太多人太多事需要提前安顿。 而这其中一人,正浑然不知地给他发来信息。 付临星:“老何出差两天,让我去你家住一晚,行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怕一个人住。” 付兰:“你巴不得我说不行是吧?放学赶紧滚过来。” 付临星:“[诶嘿.gif]” 问完晚上想吃的菜,付兰退到聊天软件主界面,看见何月的头像上有条未读信息。 他默默点开,抗拒地避开窗口上方那大段的文字,目光停在半个月来唯一一条新消息上:“晚上记得辅导作业,我回来前这周末的都要做完。” 他打了个“好”字,又删掉,回了一个OK的默认表情。 在超市里买完菜,付兰推着购物车逛向冷饮区。 正拿起一扎促销的可乐看生产日期时,脑中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好久……见了,付兰。最近……得……样?] 那是个慵懒的女声,带着一惯的几分戏谑。他不悦地闭了下眼,没理会它。 [别这么冷……嘛,好歹也是……年没见的老朋友,不能……我吗?] 那声音顿了顿,故意抛出一句想要吸引他注意的话:[对了,你知道你们市……前那个新人吗?她上星期自首了。] 付兰没反应,拿了扎更新鲜的可乐放进车里。 [她也挺……的。听说今年魔务局正式停发补偿费,越来越……了呢。] 没坐牢就算好的了,虽说往后也都要活在监视中……这样想着,他却仍未开口。 [啊,还有,我最近见了安魂曲一面。] 他终于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无线耳机戴上。 [聪明的办法。不过你最……来玩具区第……排货架把我带上,我们离……远了。] 没过多久,付兰就找到了那个货架,上面一排布娃娃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随着他走近,其中一个布娃娃的眼球缓缓转向了他。 他小心地四下看了眼,确保没别人看到这闹鬼般的画面。然后他拿起那个娃娃,假装在看标签。 [你好,付兰。]它咧嘴笑了一下,尽管玩具本身没有这个功能。 付兰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点了一下,扶正耳机:“跟踪了我多久,黑珊瑚?” 现在他没法用神念回复,只能假装在打电话。 [碰巧遇上,不过没遇上我也打算去找你的。话说你干嘛非要装不熟?其实比起真名,在这种情况下叫出我的代号,对你我都更不安全。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他无视了她的东拉西扯:“说正事。” 黑珊瑚沉默片刻,像是失去了强装的力气,黯然道:[安魂曲进了灰岛精神病院。] 付兰下意识掐紧了娃娃的脖子:“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我担心魔务局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弄进灰岛。不过他们应该也还没确定,毕竟她是那种状态…… [我过去时,看见她身边有好几个暗哨,就没细查下去。我想再等一段时间,他们总会放松警惕的。] 尽管对黑珊瑚颇有成见,他还是说:“好,你多加小心。那她……状态如何?” [挺自闭的。听他们聊天说,她入院以后就一直沉默,只会吃饭睡觉上厕所。 [还有就是一直哭,不出声、没有表情地哭。她流的泪实在太多了,医院怕她瞎掉,安排了三个护士轮班处理。 [除此之外还算……稳定。其实这样也是好事,我都不敢想象她疯起来会是怎样……] 付兰慢慢松开掐住娃娃的手,低头不语。 意识到自己停留在原地太久,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把布娃娃放到购物车里,漫无目的地推走。 他不知道胸中的哪一种情感更尖锐一些。 是对安魂曲精神失常的同情,可能永远无法再和解的遗憾,还是为失去了或许最有希望治愈自己心脏的旧日同伴,依然那么自私地仅仅为了自己而神伤。 这一切共同刺穿了他的心脏,向其中注入难言的酸楚。 不知是不是病症的影响,这些感觉比往常更清晰,更令他无所适从。 [说起来,我本来是想问同样的问题才去找她的。]布娃娃在车里翻了个身,躲开压到脸上的洋葱,[我准备去扫墓,你有什么话要带过去吗?] “没有。你也没必要每年都去。” [没事,他们不知道墓主的身份,再说我也不会被抓。我不去的话,就没人会去了。] “我的意思是,”付兰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不近人情地说了下去,“你去得再多也赎不清自己的罪。” 他绕完超市一圈,开始往回走时,黑珊瑚才叹息道:[谢谢你的提醒。] 一路无话。付兰走向玩具区的货架,把布娃娃又重新拿出购物车。 [不把我买回家吗?你明明还有别的话想聊。我看得出来,你的生命气息很不稳定。跟我说说呗,或许我有办法呢?] 他把它放回原位:“别跟着我,你知道后果的。” 娃娃回归缄默,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 …… 傍晚,付兰回家放好菜,把饭先定时煮上,又收好桌上那张纸才出门接人。 他在家附近的校车停靠点接到了付临星,那小子跟同学分开时还大声喊了一句:“记得晚上九点,爹带你们上大分。” 说完回头望见付兰,跑过来给了他一个接见下属式的握手:“哎哟老付,怎么亲自来接我啊,太客气了。” 从小,甚至是从一岁开始他就跟着他们学了坏,称呼父母都要加个“老”字。偶尔恶作剧的性格也跟他妈年轻时如出一辙。 付兰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脸,有些感慨。 小时候大家都说付临星长得像他,他还失落过好一阵,害怕拖累儿子以后不能体验蔷薇色的青春。 现在他长大了,越来越像他妈,身高又快赶上付兰,这配置在一群男生中甚是显眼。 校车开走时付兰都看见几个女生趴在窗口偷瞄他。然而付临星满脑子都是玩,根本发现不了这些。 吃过晚饭,付临星主动洗了碗,手还没擦干就屁颠屁颠地坐到付兰旁边,伸手讨过一个手柄: “快快快,搬到那边什么都没得玩,憋死我了!今晚打什么?还是继续任天堂大乱斗?” “真人快打。” 没到半小时,他就被付兰撕碎了二十次,颓然放下手柄,翻出作业。 “这不公平,哪有带小孩玩这种血腥游戏的,我吓得手柄都拿不稳。而且老何平时都不让我练这个。” 他边咳嗽边假意抱怨道。 付兰按下闹钟:“死一次三分钟,别废话。” 趁他老实写作业的时候,付兰顺手把家务做了。 拖完地,他坐到儿子对面,给他批改做完的题:“现在的老师是真不行,作业都不批。” “要不我退学,你教我得了。你以前不当过老师吗?” “教出个废人扔给你妈养,她不得杀了我。” 付临星发出没心没肺的笑声,接着又咳起来。付兰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递给他一罐。 付临星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真是我爹吗?别人家小孩咳嗽爸妈忙着找药,你倒好,给听可乐就打发了。” “可乐本来就治咳嗽。”说完,付兰又补了一句,“百事除外。” 事实上,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一咳嗽家里就大惊小怪的童年,他才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不过,有时他也会担心自己是否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小付,你会觉得我不够关心你吗?” “还行,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不如说,跟那些同学比起来我过得不要太爽。” 付兰喝了口冰凉的可乐:“可惜我和你妈还是离婚了。” “嗐,这年头离个婚多大点事。那种要维持一个所谓的完整家庭,不愿影响小孩心理健康,天天吵架还非得拖到高考后离的才让小孩头疼呢。” 付兰打量着他埋头写作业的侧脸,看起来是真的能泰然处之。 从付临星能听得懂人话时,他跟何月就把这孩子当成年人一样平等看待,任何问题都会和他认真商量,阐明道理。 事实证明提早培养成熟的思考习惯并不会折损他的童真,有时候付临星甚至能从孩子的角度提出令他们都叹服的意见。 离婚的事,他们也是大大方方拿出来跟他事先商量过的。 站在付临星的立场上看,如果父母真的能做到协议上那些承诺,对他而言其实生活上的改变并不大,因此他没有反对。 只是作业时间结束的闹钟响后,他还是对付兰说:“老付,现在妈不在,你能说真话了吗?你们到底为什么离婚?我声明啊,我可不是替她来打探的。” 付兰诚恳地回答:“真话就跟上次说的一样,我们没法一起过下去了。原因很复杂。我不想说‘等你长大就懂了’,但现在确实很难解释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不能一起过的话,分居不行吗?” “那又何必绑着一个名号呢?名存实亡的东西就像没清理掉的腐尸,留着只会让人难受。” 付临星侧着头趴到桌上:“妈也这么说。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我那些同学的父母离婚,要么是出轨,要么是家庭矛盾,再不济也是个性格不和。 “可我看你俩都没这些问题,就是好端端的她突然跟你提了要离,你就同意了。搞不懂……” 付兰又喝了口可乐,感受着碳酸在口中的刺痛。 虽然他们总是尽量回答孩子的每一句为什么,这个问题却是真的无法解释。 “九点了,快上你的号。”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有个怂货摸不到电脑,今晚没局了。” 付兰把手柄放到他头上:“那你自己玩吧,剩下的明天再写,周末就该好好放松。我去洗澡。” 浴室响起水声后,付临星才掏出手机,打开一张隐藏很深的照片。 那是一幅铅笔画,搬家时他偶然从书房翻出来的。 画上是一名少女的半身像,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直至超出画面底部。 虽是没有色彩的黑白画,却会让人无端判断出发色确实是银灰。 少女像是趴在一座灯塔的栏杆上,望向画外的某一处,伸出的手像是要触碰什么。 这之外的背景一片漆黑,不知是夜空还是懒得描绘。 但放大细看,又会从那黑暗中看到密集的暗线,像是无数交叠的漩涡,藏着一种仿佛会让人陷进去的魔性。 若是看得出神,那黑色漩涡中便会浮现出虚无的光点,和注视黑暗时视网膜上的彩点相似,且看得越久,这些光点就愈加躁动,叫人只能不安地移开视线。 那画面无比真实,简直是用铅笔画出了照片的效果,细节中的笔触却又超出了照片的表现力,令人惊诧。 更匪夷所思的是,手机里少女的脸一片模糊,像被胡乱涂抹过一般,但画上它又的确是清晰的。 当初匆匆拍下照片时付临星就吓了一跳,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恐怕不是灵异事件。 他想起了那些传言。 魔法少女之所以在很长时间内都难以被追踪,是因为任何试图记录她们样貌的手段都只能得到扭曲失真的结果,无论照片、视频还是绘画。 这张未被扭曲又真实到不可思议的铅笔画,显然是魔法产物。 而画中少女那华丽的服饰,出尘的气质,精灵般的面容,无一不在诠释着她的真实身份。 那天拍过照片,付临星就把画夹回了原来那本落满灰的旧书里。他还没准备好把它摆到台面上,这显然是不便随意讨论的话题。 关掉手机上的照片,付临星不禁望着浴室发出一声长叹。 老付啊老付,藏得够深的啊。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这就是离婚的真正原因吗? 你竟然有个无法忘怀的白月光,还是个…… 魔法少女! 第四章 结晶 第二天周六,他们睡了个懒觉,然后付临星在付兰的督促下做完了作业。 他还想再玩一下午,付兰当然不会同意他翘掉网球课,把他送走了。 “别忘了老付,冷静期还剩14天。”去上课前,付临星还提醒他。 “知道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在手机上沟通过下课后的交接事项,付兰就跟儿子道了别,避开跟何月的见面。 临走时他远远地看着球场上的付临星,没来由地想到5年前,施宁语也是和他一样的年纪。而5年后的施宁语正好18岁,已经成年。 自己还能看到付临星成年那一天吗? 付兰甩掉这个想法,思考起另一件事。他很清楚即使不靠魔法,自己的心脏也能通过现代医学治疗。 他后来还是查了心脏移植的手术费,以自己目前的存款和收入远远不够。 这与离婚无关,何月没分走他任何一分财产,是他本来就穷。 相对的,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从何月那里分走任何财产。 他们大概是账算得最清的一对离婚夫妇了,别人离婚都恨不得从对方那里挖下一块肉,他们连离婚都能AA制。 若能拉下脸皮向何月开口,钱的问题就能缓解很多。付兰知道,就算离了婚她也一定还会帮他。 但他不想那样。 不仅是因为何月还背着房贷,付临星也还没长大。更多的恐怕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一生结束得如此狼狈。 长久以来,他好像始终无法融入社会。尽管学业有成,却一直在从事一些不上不下的工作,永远学不会经营职场关系。 有时候他能参透其中一些规则,却无法遵循。 就像在补习班的时候,他以为老师就该专注于传道解惑,公司却嫌弃他一年到头推销不出一份产品,在35岁准时把他优化。 而35岁是一个被诅咒的年龄,要不是有何月的人脉,他连图书馆的合同工都当不成。 沉重的生活几乎让他忘了自己能掌控魔法。然而魔法对生活没有任何助益,大部分魔法都无法用于工作。 何况被魔务局发现的话,就更没什么生活可言了。 那就继续这样不上不下地活着,然后悄悄死去吗? 付兰从口袋里拿出折叠整齐的《撤回离婚登记申请书》,没有展开,用力撕碎了它,扔到垃圾桶里。 然后他叫了辆车,往记忆中的地点驶去。 补习班有可定制的家教服务,因此当年他曾去过施宁语的家。 距离那天晚上的巧遇已经过去了两天,他不确定还能不能见到她。运气不好的话,她可能都已经被抓到魔务局了。 但他还是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家属院,走上阴暗逼仄的楼梯。 老楼散发着特有的霉味,像一具风干的尸首,却依然有不少人仍在居住。 付兰走到五楼,面对写满红字的墙壁和房门,迟迟没有伸出敲门的手。 那些红油漆涂鸦的催债语句已经被重新粉刷过至少两次,新新旧旧地叠在一起,而即使是较新的痕迹也蒙上了尘。 这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想到手机里那个5年前的家长号码,付兰只好走到门前。 看门口这样子,那号码大概早就打不通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也派不上用场。 不过他借着手机的光看向门把手时,发现它上面没什么灰尘。 于是他抱着一丝侥幸敲响了门。 没人应声。他又敲了敲,等了五分钟,还是没反应。 楼上传来脚步声,付兰想了想,转身悄悄走了。就算是被当成来催债的也还是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这趟要无功而返了。他倒是没太失望,只是对门口那些红字有些唏嘘,对施宁语这些年的境遇也有了些许猜测。 然而付兰走到楼底时,看到居民楼对面的老式车库开了一扇门,鬼鬼祟祟的少女正迅速闪出半个身子。 “施宁语。”这次他直接叫住了对方。 少女发现是他,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垂着眉露出尴尬的笑容:“又是你啊,小兰老师……” 她还是用着当年那个让付兰头疼的称呼。 她关上门,拍了拍手上的灰假装无事发生。 付兰却单刀直入地问:“在做魔烬吗?” 施宁语差点脱口骂出来,她看了看四周,咬牙切齿地对他“嘘”了一下,招手让他过去。 等付兰锁上车库门,她才打开里面的灯,没好气地问:“你想怎样?” 她的头发散了下来,穿着件有些脏的旧运动服,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像是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略显局促地用脚尖蹭着地。 付兰看了眼她背后的鸡笼,一时有些怀念,这种东西还是在他小时候才有的了。 然而鸡笼里装着的不是鸡,是几只紫黑色的球兽。 那是一种最低级的魔兽,长了一副圆球形的身体,体型大概和小狗相仿,发起狂来的样子也和疯狗很像,会张着几乎能把身体横切开来的大嘴狂咬,所以又有个外号叫球狗。 击败单只球兽的难度比打狗还简单一些,普通人只要克服恐惧,靠一根铁棍都能做到。 但它们通常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对普通人还是具有相当大的危险性。 而对于魔法使,解决一群球兽只是几道闪电链的事。因此这种好杀又好养的低级魔兽是最常用的炼化原料。 付兰简单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我想和你一起做生意。” 施宁语意外地挑起眉毛,抽着嘴角笑道:“这不合适吧,小兰老师。为人师表啊。” “我早就不当老师了。” “那,行吧……你要买多少?” “不是买,我想跟你一起制作魔烬。” 闻言,施宁语一脸不敢相信:“你?你会魔法?” 在信息唾手可得的时代,普通人也可能掌握许多魔法知识,但只有觉醒天赋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魔法使。 她不太相信随便抓来一个补习班老师也有魔法天赋。 但她听到付兰谦逊地说:“略懂一些。” “呵,略懂可不够。”她嗤之以鼻,“你以为到网上抄个法阵,买点材料,再抓只球狗就能回家自己做魔烬?没那么简单!溶液比例稍有误差,法阵画岔一笔,都有可能导致出品失败。” 付兰点点头,来之前他对这些基础知识都有过了解:“说的对,和施法比起来更像是炼金术。所以我想尝试一下有没有可能改进。可以先看看你的货吗?” 施宁语笑出声来:“改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好意思小兰老师,以前是我上你的补习班,但在魔烬这方面你不一定比得过我。知道在道上他们叫我什么吗?” 她迎着灯光松开手指,垂下一小袋魔烬,满脸得意地宣告道:“白雪公主!因为我的货就像雪一样白。” 付兰在网上见过一些魔烬的图片,大部分都像是黑乎乎的矿渣,微微闪着球兽特有的紫色反光。 品质好一点的像是炉灰,如果有结块价格还能再往上提,因为那证明魔力浓度高。 而上等货就像施宁语手里的那袋,呈现出石灰一样的白色。可以说她的货比网上的样图还要白一些,能被称为白雪名副其实。 “不错,纯度很高。”他由衷赞许道,“但或许还有提升空间,我能看看你用的材料和法阵吗?” 施宁语眯起眼睛,警惕地收回魔烬:“小兰老师,我相信你不是来整我的,不然前天晚上你不会帮我。 “但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你想偷我的配方。如果真是这样,可别怪我不敬了。” 付兰一时有些好笑,不过也能理解她的质疑。 他指着鸡笼里的球兽:“这样吧,借我一只,我给你看我炼出的魔烬。” 施宁语看了他好一会儿,打开了鸡笼的锁,把一只球兽递给他。 那些球兽应该是马上要用到的原料,都做过预先处理,不会叫也不怎么动弹,看上去奄奄一息。 接着她又打开车库侧面的一扇门,那里和隔壁打通了,是专门的炼化室。 “能让我自己操作吗?”付兰说。 施宁语同意了,她差不多相信这个昔日的补习班老师真会炼化魔烬,而“厨师”们对各自的配方和手法都会保密,毕竟是搭上命的挣钱手艺。 付兰关上门,检查了一下是否有隐藏监控或者窃听器。 确认安全后,他解开衬衫上面的扣子,左手按在了锁骨上。 特意等到十多分钟后,他才重新回到施宁语面前,向她展开手,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正八面晶体。 施宁语先是一脸茫然,等反应过来后,瞪大了双眼,几乎是颤抖着叫了一句: “卧槽,冰!” 第五章 师生和睦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拿着这样一颗透明晶体告诉施宁语它是魔烬,她绝对会认为对方是在说笑话。 白色已经是目前最纯的魔烬,哪怕纯度再提升,也只会增加些许结块的数量,最大的结块直径能有1厘米都了不得了。 在此之前,她想象中的魔烬极限是所有粉末组成的一整块凝结体,类似一大块石灰。 看到那颗正八面晶体,施宁语第一反应是付兰拿了颗水晶或者玻璃在糊弄她。 可付兰怎么会拿这么离谱的东西来假冒魔烬呢?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刚才的谈话证明他对魔烬又不是一无所知,不可能开这种无意义的玩笑。 而且,尽管她的能力还不足以凭空感知到它的魔力,直觉却告诉她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魔烬。 “你可以现场验货。”付兰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施宁语接过晶体。相对于一只球兽而言这东西并不大,只有一指节那么长。 平时的魔烬产量可远不止这些,是炼化过程中的损失吗? 她走进炼化室,在那边相对干净的桌前坐下,垫了张纸,拿起一把小刀准备刮点下来。 可她又有些舍不得,这东西透明得不像话,刮花它就像破坏了某种艺术品。 管它呢,他能造出这个就能造第二个。这么想着,施宁语的刀动了起来。 她刮下一小堆粉末,本以为会像刮冰块一样掉下一堆白色的冰屑,结果那粉末也是透明的,光的折射仿佛失效了一般。 这不寻常的表现让施宁语有些激动,她已经信了七八分。 她用刀把粉末拢了拢,又把纸折起来,像吃留在包装袋里的干脆面渣一样仰头一倒。 付兰看着这豪爽的吃法,不禁问:“不喝水不呛吗?” “你倒是从这地方给我倒得出杯水来啊。”施宁语指着全是瓶装不明液体的桌面轻咳了几下。 话说一半,她忽然呆住了,双眼闪过淡蓝的微光,眼眶边的血管也流过一些细细的蓝光。 “太纯了!这也太纯了!”她难以置信地捏起那颗晶体,对着灯光重新端详。 她是魔法使,当然不会出现普通人服用魔烬的症状。但这次的补魔体验也与以往大为不同。 刚才那一点点碎屑提供的魔力,按同等质量算大概是她自制魔烬的两倍多,不,可能超过三倍。 主要是劲太大了,只有偶尔几次她心血来潮,一口气吸收一大把魔烬时才会有相似的感觉。像脑子浸泡在薄荷冰淇淋里一样。 “怎么可能这么纯!你怎么做到的?教我小兰老师,我一定要学这个,快教我!” 付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学习热情在补习班时可从未有过。 他咳了一下,给她泼了盆冷水:“我不能教,这东西没法往外卖。” “为什么?这种极品货在手,我们绝对会发大财的!” 施宁语没发现,自己都开始用上“我们”了。 “你以前见过这个形态的魔烬吗?” “……没有,听都没听说过。”施宁语不解地歪了下头,“你担心别人不认?这东西只要一验就知道是真货啊,纯得不能再纯。” 付兰摇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它的品相超出市面水平太多,贸然推出会引来很多人的注意,非常危险。而且一下跨度这么大,反而不利于赚钱。” 施宁语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才会想改进我的产品……你要挤牙膏,慢慢把价往上提。” “正是如此。” 施宁语狡黠地笑起来:“妙啊小兰老师,没想到你还是个奸商。” 付兰勉强弯了下嘴角。真有做奸商的潜质,也不至于混成今天这副模样。 他主要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 他不知道别的厨师能做到何种程度,对他而言把魔兽炼化成这样的晶体并非难事。 只需在回收魔力的过程中新插入一个人为的阻断,纯粹的魔力便会自然脱离其所依附的魔兽身体组织,此时再集中意念将逸散的魔力重新汇聚,就能自然生成这样的晶体。 相对于魔法使那复杂的炼化流程,他的手段更为直接。摒除掉血肉杂质与魔力流失的影响,产物能有如此纯度理所应当。 他相信任何一名魔法少女在对魔烬炼化有所了解后都能做到这一点,因为魔法对于她们就是一种本能。 魔法使需要施法材料,需要长时间的冥想训练,需要咒语和施法动作来自我暗示,经过一系列手段才能固化出肌肉记忆一般的法术回路,与体内的魔力共鸣,从而施放魔法。 但魔法少女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意念就能做到一切,魔力上限更是与普通的魔法使有着天壤之别。 可无论是付兰在国外网站上的调查,还是刚才施宁语提供的信息,都表明市面上还不存在这种纯度的魔烬。 难道至今都没有一个魔法少女涉足魔烬产业? 相比起自己是业内第一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付兰更愿意相信是其他原因让她们选择了低调。 既然如此,他自是不会去当那第一个抛头露面的傻鸟。 在他还心事重重地沉思时,施宁语已经跃跃欲试:“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改进吧,小兰老师!” 他无奈地揉着眉心:“在那之前,能不能别再这么叫我了。” “啊?为什么呀?” “不够……尊重。” “哈?”施宁语瞪了他一眼,“当初咱们关系好,把你当朋友才这么叫你好不?别的老师我还不稀罕叫呢!” “我知道,我知道,抱歉……”付兰叹了口气,“只是现在我都不是你老师了,又一把年纪的,在外面再这么叫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莫名其妙……那你要怎么叫?” 付兰一时为难起来,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叫自己什么?老付?不对,他那个没大没小的儿子才这么叫…… 他还在苦恼,一旁的少女却眼珠一转,坏笑道:“付叔叔?” 他顿时汗颜,论年纪倒也没错,可她叫起来怎么这么怪。 他又揉了下眉心,妥协道:“还是叫付老师算了,现在‘老师’适用面挺广的……” “对嘛,还纠结这么多。反正你教我炼魔烬,也确实是我老师。” “那就这么定了。先给我看看你的配方。” “好的,小兰老师!”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施宁语又乐了,“你只说不能在外边叫啊。” 付兰已经放弃了眉心,头疼地向她摊开手。 施宁语却没拿出什么记载配方的笔记本,她随便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起来。 显然为了保密,她没留下任何形式的记录,全记在了脑子里。或许这其中也有方便销毁证据的考虑。 付兰这下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你背单词时要有这记忆力就好了。” “不是你说的吗?死记硬背是没用的,边用边记效率才最高。” 她把写得满满的一页纸交给付兰。 看着那狗爬一样的字迹,付兰忍住了不做评价。他一边艰难辨认,一边和自己临时补习的魔法知识对应起来。 他对施宁语说自己只是略懂魔法,那不是说谎。 关于魔烬的知识都是昨晚睡前和今早儿子写作业时现学的,加上以前为了对付魔务局零零散散学过一些魔法知识,全是理论,没有实践,因为常规状态下他根本没有魔力。 由此他也确定了施宁语被追捕确实是因为制售魔烬,而不是另一种更糟糕的情况——她是个隐藏的魔法少女。 刚才进来时他就留意过了,炼化室那些瓶瓶罐罐和地上模糊的法阵痕迹,都证明她走的是魔法使的路子。 虽说是现学的,付兰却并不是在对着笔记装样子。 对魔法的掌控天赋,让他能很快理解那些魔法使只能通过现象来总结的规律,并轻易看出他们堪称盲目的探索中走了多少弯路。 施宁语所创的这版配方,有些地方可以说是误打误撞实现的,稍加纠正就能有很大提升。 只不过无法自行实验的他需要借助这位学生之手,才能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有效。 他在桌前专注地看了快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 让出椅子的施宁语则坐在一个木箱上玩手机,毫无怨言地安静等待着。 又看了一遍笔记背面的法阵,付兰终于把它还回去,说:“今天先到这里。我有了一点思路,回去再整理一下,在这待太久不好。” 施宁语赞同道:“是该走了,再晚那些遛弯的阿婆就该回家煮饭了,人多起来出入不方便。那张纸不用还我,你带回去。” 付兰有些意外:“不销毁吗?” “烧了还得重写一张,麻烦。你带回去呗,咱俩都是合作伙伴了,这点信任都没有还合作个毛线。” 但付兰还是找到打火机把笔记烧掉:“没事,我记住了。” 这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他只要记下所有和公开版本不同的改动就行。 “新配方要用到红磷和汞,明天各买这么多带来。顺便还有些杂项。” 他给施宁语写了张纸条,做这一行都有可靠的渠道,比他自己采购安全得多。 施宁语欣然接下任务:“包在我身上。” 收好纸条,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小兰老师,那天晚上你怎么就确定我是炼魔烬的?” “没确定,刚才碰到你时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付兰实话实说:“你可能是厨师,可能是兜售途中被发现,也可能是在逃魔法使,甚至可能是魔法少女。但能被魔务局盯上,总归是跟魔法有关的。” “如果猜错了呢?你还会选我一起合作吗?” “当然不会,我怎么能拉着学生走上邪路。” 施宁语眨了眨眼,总结道:“换句话说,学生已经误入歧途,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合作了。” 付兰低着头,脑中闪过墙上那些红字:“你还得再赚多少钱?” “别问这个,好吗?” 尽管面前是昔日的也是未来的老师,她话中还是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小兰老师,我早就不是13岁的小孩了。别问我,我也不会问你的。” 付兰看着这个有些陌生,却又未曾改变的少女,心中满是感慨。 你呢?他问自己。你真的到了必须铤而走险的那一步吗? 恐怕你和她一样,并不仅仅是为了钱吧…… 没错,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于是付兰抛却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关心,和施宁语定好第二天的会合时间,先行离开了车库。 在他走后,施宁语深深地看了地面一眼,走到桌前仔细称量记录每一瓶材料的重量。 而走出小区的付兰找到一个隐蔽处,趁没人注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把那堆混合物抖落到排水沟中。 第六章 下厨 事情比预想中的顺利很多,有以前的师生关系作为基础,付兰和施宁语的合作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磨合。 星期天下午,他们已经开始着手调配绘制法阵所用的溶液。施宁语戴着防毒面具,看付兰小心地往试管中加入水银。 在补习班时这位老师教的是物理,当家教时还顺带给她补过英语,但她此刻觉得他教化学大概也不差。 只是补习班可没这么有意思的实验环节,那里只有永无止境的卷子。 他们所在的地方与其说是车库,不如说是单车房。老居民楼的配套车库远没有商品房的那么宽敞,充其量放点杂物,或者充当老年人热衷的养鸡房。 即便是把其中一间改造成了炼化室,通风消防之类的配套设施也都一概没有。 因此付兰现在的操作无疑是严重违规的,这让他难免紧张。没过多久,他的防毒面具里就湿了大片,戴在脸上很是难受。 施宁语却很享受这种新奇的刺激,加热试剂时还摇头晃脑地哼着歌。 “这房间用完一次可能都要废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等我把通风弄好再做也不迟。”施宁语望着房间里唯一一扇气窗说。 为了不让汞蒸气飘到外面,那气窗还紧闭着。 付兰摇了摇头,他现在永远都觉得时间紧迫。 施宁语的原版配方没这么多有毒物质,单车房还够用。可要是给房间加上足够处理毒气的通风系统,未免又阵仗太大。 “我知道一个净化魔法,用来对付魔兽毒液的,不太确定对这些是否有效。等结束后我来处理。”他闷声闷气地说。 “那太好了。不过下次我们也不用这边了。”施宁语摆正用过的瓶子,护目镜下的双眼流露出几分怀念。 “这地方是我刚起家时弄的,过于简陋。这几天为了避风头才回来,本来都没打算开伙。等风头过了,带你去我的主基地。” “看来你生意不错,都置办了别的厨房。干几年了?” “大半年了吧,算上学魔法的时间就是两年多。” 闲聊间,溶液已经准备完成。付兰清理干净地面,用那墨绿色的溶液画出一个法阵。 施宁语看着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最后没说什么。 画完,他们把一只球兽扔到法阵中心。 付兰退后几步,对施宁语说:“后续步骤按原来的走,不要一次动太多变量。” 施宁语却说:“我来?啊,还以为该由老师示范操作,我还想亲眼看一遍你的手法呢。您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小兰老师?” 付兰在面罩背后抿了下嘴。他当然不可能示范,刚才画法阵都差点露怯,要不是嫌画在纸上再让施宁语临摹一遍太费时间,他也不至于自己上。 成为合作伙伴之后,技术共享合情合理,他本不该拒绝施宁语的请求,但他现在就是凡人之躯,哪里用得出魔法? 可要是在学生面前变身,她会是何感想? 付兰擦了擦脸颊上的汗,克制住自己别去想那套变身后的亮相动作,光是这个就让他脚趾抠地,心跳都快了不少。 好在他面对此种情况早有准备。 “对不起做不到。”他搬出事先想好的解释,“领悟了高级的魔力输出节奏后,几乎就没法再回到原来的水平了。 “就像掌握了骑单车的平衡感后,就骑不出初学时那种歪七扭八的姿态了。由我来做的话,只能炼出那种透明晶体。” “哇,你形容得好贴切!”施宁语深以为然。她也体会过那种玄学的感受,但很难描述出来。 付兰心情复杂地看着她,骗学生的感觉并不好受…… 尽管有些失望,施宁语还是走到法阵前站定,对着它伸出了右手。 她微微颔首,默念出咒语,张开的手掌发出微光。 渐渐的,法阵与她产生了共鸣,那繁复的图案变得越来越亮,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倒在中心的球兽尸体托到了半空。 随着少女模糊的念咒声,无数闪光的粒子从法阵中升起,交织成数道光藤缠向浮空的球兽。 当它全身都被白光覆盖时,那球形的躯体忽然一下散开,化作一团色彩斑驳的星云。 施宁语小心转动手腕,星云随之旋转、聚散,颜色不断变幻。每当其中呈现出白色时,她便把那一部分抽离到地上,凝聚成粉末,就这样一点点将其炼化。 这是炼化流程中最重要的一步。星云变幻莫测,需要施法者精神高度集中,跟随那转变的节奏控制魔力输出,就像在掌控火候一般。 “厨师”这一黑话也由此得名。 十几分钟后,施宁语放下发酸的右手,在防毒面罩下重重地吐了口气。 “差点没憋死我,再也不戴面具来炼了。” 说完迫不及待地取过工具,把法阵中央的魔烬收集起来。 接着她依付兰要求到隔壁等了一会儿,听见他说可以了,才又打开炼化室的门。 看见付兰摘下了面具,她也一把扯下来,边抱怨边把那盒魔烬摆到桌上。 “品质下降了,最多算盐。”她抓起一把在手里掂了掂。 按照外观,行内给各种品相的魔烬都起了外号。最低档的叫渣,中档的叫灰,高档的叫盐。 施宁语那种纯白的上等货自然是叫雪,但不知为何,被冠以白雪公主称号的她却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她给付兰的产品起名叫冰,他也很是反感。 他建议把他那一档改名为水晶,但施宁语说这破坏了整体协调,而且听起来有点low。 当然那说的是上次的晶体级魔烬,不是今天这批实验品。 和施宁语之前的样品比起来,这一批魔烬品相确实不够好,不仅颜色接近灰白,质感也相对轻薄,细得像面粉,呼吸重一点就吹得到处都是。 称量之后,付兰总结道:“单位产量提升了54%,也算达成了一半的预期目标。调整一下水银的比例应该还能再往上提。” 虽说只是第一次实验,其实他也不太满意,主要是产量提升幅度有点小。 实验开始前,他的目标就是提高产量,而施宁语不愿以降低品质为代价。 “这种货卖出去会砸我牌子的。”她郁闷地说。 “维持原有纯度的话,产量大概只能提升20%,太少了。其实对大部分消费者来说,盐的纯度已经很够用,再往上都是溢出,你知道边际递减效应吗?” 施宁语老气横秋地摆着手指:“你不懂,小兰老师。这是尊严之战!产量当然重要,但纯度被以前那些垃圾比下去,我以后哪还有脸在道上混?” “你都遥遥领先了,稍微降一点纯度也没事吧。我再想想怎么搞好平衡……” “不行,我之前就还没做到最顶级。我当您的学生,可是指望您能带我超越疯狂老八的呀!” 付兰一脸黑线,这道上的称号画风差距也太大了点。 他不关心什么疯狂老八,想要赚钱,提升产量才是关键,因为作为原料的球兽供应量一直是很有限的。 “那这样吧。”他妥协道,“我们开两条产品线,一个帮你继续走高端路线,另一个算我的,走量。” 施宁语勉为其难地同意了。看她的表情,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还有个问题,小兰老师。”她走到门边探头看了看鸡笼,“我们的球兽快不够用了。” 第七章 先把腿接上 和大多数图书馆一样,市图书馆在周一例行闭馆。但那只意味着面向读者的服务岗会休息,其他部门依然按常规工作日上班。 乏善可陈的周会又是耗掉了快一个小时,在所有人轮番做完内容空洞的上周总结和本周计划后,部门经理把付兰叫进了自己办公室。 “身体还好吗?”他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关切表情,手里却点上了烟。 付兰皱了皱鼻子:“没事,只是那天没吃早餐犯了低血糖,休息两天早就好了。多谢领导关心。” “听说医生后来还让你去做检查,有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付兰盯着摇摇欲坠的烟灰,不动声色地回答:“没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那行,平时多注意身体。有什么困难就跟我提,别自己一个人硬扛。” 经理敲掉烟灰,貌似不经意地提了句。 “感觉最近你手上的工作是有点多了,我正考虑向上面要个名额,再招个人。这样万一你请假还能有人顶上,活分点出去你也轻松一些。” 付兰没有反驳,尽管他读懂了言外之意。 随意应付过去,又被迫陪领导聊了些废话,他才终于得以放行。 出了门,他深深吸了口正常的空气,走到自己工位上。 除了小刘问了几句他的身体状况,其他同事只稍微多看了几眼,没有引起过多注意,这很好。 趁着周一闭馆,付兰按照规定给全楼的借书终端做维护检查。 在工作间隙,他老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查看施宁语那边的进展,然而她一直没什么动静,这让他又开始焦虑了。 事实上,摆在他们面前的除了原料供应问题外,断掉的销售渠道也得尽快接回。 那一天施宁语被魔务局盯上,正是因为之前与她合作的下家被端掉了,差点连累她被抓个正着。 她原本建议两人分头解决产品链的两端,却无奈发现付兰对炼魔烬以外的事都一窃不通。 “你是头脑一发热,都没做足准备就扎进完全陌生的领域了?”施宁语扬起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这可一点不成熟。” 被年轻人教育的付兰倒是没脾气:“我相信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那也不能全扔给我。原料我可以找,魔烬贩子我帮你牵头,你得自己去谈。反正你那条线的低档货我不想过手。” 付兰只好答应下来。 事都交给她一个人办确实有点不像话,连练化都是由她操作,作为合作伙伴自己总不能光出个配方就坐等收钱。 而且,他依然下意识认为施宁语还是个孩子,即使一起从事非法生意,他也理应多照顾她。 说起违法犯罪,付兰对于魔务局定下的罪行并没有太多实感,毕竟他都顶着通缉犯的身份活了十几年。 对于牵扯到魔法的是非他自有判断,尤其是近几年,魔务局推行的一系列立法都有几分急功近利的意味,就算抛开自身立场他也很难认同。 然而世人需要的不是客观,也不是长远考虑,而是符合当下大多数人的利益。 让他遗憾的,只是像施宁语这样的孩子本应值得更好的人生。 施宁语的消息直到下午五点才发来,说自己联系到一个有意向接手的卖家,问付兰第二天下午有没有空见面。 得到时间只能定在下班后的答复后,她忍不住抱怨:“你非得上这个逼班吗?” 这话还是发的语音,颇具冲击力。 付兰当场就文明用语问题对她进行了一些教育,结果又被一句“收收爹味”的语音给堵了回去。 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声音听起来像正在哈人的野猫。 付兰被她怼得懵了好一会儿,不明白哪里惹到她了,还是说只是被她迁怒…… 想来自家那个正处青春期的崽子都没这么过分,他不禁一阵唏嘘,仿佛在还某种根本没欠下的债。 当初竟然还许愿要生个女儿呢,真是好险…… 见面最后定在了后天晚上。预想了一下到时和陌生人商谈的场景,付兰顿时有些退却。 他还从没跟人谈过生意,没想到人生头一回就要面对这种非法交易。然而路是自己选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放下手机,他才忽然灵光一闪地想到:两人的定位是不是一开始就搞错了? 他赶紧收拾东西下班,这时部门经理却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叫他过去。 “这周馆里要办一个面向全市中小学的爱国教育展,你去一楼报告厅调试好设备,后面所有讲座都要用。” 这一整天下来有这么多时间,偏偏挑临下班了才说。 付兰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他最讨厌自己正要去做计划好的事情时被这样横插一脚。但此时他只是低头应下,按领导的吩咐去办。 处理完这临时交办的工作,付兰总算能够回家,瘫坐在沙发上平复心情。 不过他一反常态地没休息多久,很快又起身走向书房,从抽屉角落里翻出一个U盘。 销货这一块他的确不在行,但也许可以从另一方面入手。 施宁语跟他说过,很多规模较小的魔烬作坊都面临着被原料卡脖子的问题。 能稳定供应球兽的货源少之又少,有的地方甚至周边几个县市都只能依赖一个供应商。 因为魔兽并非适宜圈养的家畜,大多数供应商都是半捕半养。捕的那部分基本是在跟魔务局的巡警抢货,养殖所需的场地设施又非一般人所能拥有。 有时风头紧供不上货,厨师还得自己上手,到看管不严的郊区抓些零散球兽。 由于施宁语的下家被抓,给她卖球兽的老板怕出事,也断了来往,只能另找别家。 她本来也对那个老板不太满意。 那人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供应商,就是个二道贩子,从一些日结球狗猎人手上收货再卖出去,货源很不稳定,她早就想换个好点的了。 而付兰下班时想到的,便是重新研究球兽的习性,尝试自给自足。 他们目前需求量不大,只是要稳定,或许自己养是条路子。而且球兽并非完美的原料,别的低级魔兽应该也有开发价值。 他对魔兽兴趣不大,但当年身边正好有人喜欢钻研此道,并将各种魔兽的能力和弱点整理记录了下来,方便大家制定作战策略。 他拿到装有那些记录的U盘,正准备关上抽屉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抽屉里的某本旧书似乎被动过。 他不太确定,因为前段时间付临星他们搬出去时,他才特意重新归整过这些东西,它本就换了个新位置。 最终付兰拗不过心中的猜疑,翻开那本《浮士德》,停在记忆中的页码上。 接着他又前后翻了翻,确认了那个事实。 夹在书里的画不见了。 第八章 找人别在同人找 回家路上,付临星趁没人注意,招呼同学钻进小巷子里。 “东西呢?”他急不可耐地问。 钟子昊悄悄把一张tf卡塞进他手里:“整个周末都花在这上面了,网上能叫得出名字的动画作品全收集,除了上古时期的基本都附了原片,来不及下下来的就给你放了链接。” 付临星当场把卡装到手机上,翻了翻文件列表,两眼逐渐放光,用力拍了下钟子昊的肩:“牛逼!” “这可都是违禁品,放网盘分分钟被删那种。要不是我以前就收集过好多,现在花钱可能都买不到资源呢。” “多少钱给个数。” 看他问得一脸认真,钟子昊反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咱俩还谈钱干啥,多俗啊。记得帮我上分就行。” 付临星满口答应,顺手把文件夹设了隐藏。 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出巷子,路过奶茶店时他又请钟子昊喝了一杯,陪他到公交站等车。 付临星的新家离学校近,偶尔不坐校车也行,钟子昊却是为了给东西陪他走了好一段路,还得坐公交回去。 送走同学,付临星看了眼时间,飞奔回家。 打开门,妈妈果然还没下班,他赶紧三下五除二把晚饭做了,还一手炒菜一手翻手机,目光在一张张图片上快速扫过。 学校会查手机,家里也有电子产品时长限制,他只能趁这段时间抓紧办事。 虽然付临星在手机电脑的使用上还算自由,搜索能力也不弱,但他要找的东西比较特别,只好求助于那个被尊称为资源帝的同班好友。 一开始还挺难以启齿,找魔法少女动画这种事不单是触了线,更主要的是说出去还挺变态的…… 结果试探地提了几句之后,钟子昊直接一阵终于找到同好的狂喜,压低声音追问:“你喜欢哪个类型的?子供向?魔炮系?还是治愈系?” “呃……我才刚接触,没有特别的偏好……” “那就每样都来一点,找我你可算找对人了,论这个的收集度我可是超有自信!” “最好是00年到13年左右的,太老的画风不太能接受。” “那几年确实好作品井喷,不过像《魔卡少女樱》这样的经典也不得不品!我直接给你全打包了吧。” 于是付临星收到了一份囊括了60年来几乎所有魔法少女相关作品的大礼包。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标,他只好全盘接受。 不得不说钟子昊的整理水平真是专业,所有视频都按年份划分了目录,还有一张方便查tag的检索表,他本来还担心量太大找起来会很困难呢。 从魔法少女动画入手来调查那幅画上的银发少女,这办法是他在一个帖子上偶然见到的。 初看有些扯谈,却没想到据其他人的反馈可行性还挺高。 如今明面上还能找到的魔法少女相关资料,都是已经被魔务局过滤后的通报、新闻,或者犯罪分析类的学术论文。 网上虽有一部分爱好者收集的信息在暗中流传,但它们都分散在各种门槛颇高的小圈子里。 且因性质特殊发展出了一套把路人隔绝在外的圈内黑话,不懂点门道还真不好找。 再加上魔法少女的外貌无法被图像载体捕捉,想要找一个特定的目标极其困难。 然而在魔法少女的真实存在尚未被世人正式认知,在那个首次亮相的糟糕事件还未发生时,一个都市传说就已不胫而走。 那就是真的有人见过魔法少女,并把她们的形象埋在了动漫作品和小说中。 起初人们只把这当作笑谈,直到魔务局开始全面封禁所有以魔法少女为主题的创作时,大家才逐渐发现这个传说确有其事。 早期作品中,越来越多的魔法少女原型被人挖出来,甚至在一些要素并不齐全,被归为其他类型的作品中也找到了对应角色。 付临星花了不少工夫,综合从各处搜来的信息,才把范围缩小到了十几部作品中。 又根据付兰的年龄,推测出当时银发少女的年纪,进而再筛掉一些。 但看了检索表里那些封面角色的造型,总感觉没有对得上的。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拖着进度条,走马观花地扫过大堆魔法少女,越发觉得自己路走窄了。 创作者大多会在人设上做一些必要改动,那女孩到了动画里可能根本就不是银发。 通过这个方式找人的,大多对现实中的特定魔法少女就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他们是借助专属技能、服饰细节的致敬甚至一些台词里藏a来认人,而不是像他这样纯碰运气。 不过他对此早有预计,还有另一手准备。 他打开之前发过的几个询问帖,由于还没混够代币开悬赏,回复不算多。 根据他描述的特征,其他人给出了一些作品名,大多集中在09到11年。 此时已接近魔法少女动画的终末,距魔法少女进入普通民众视线过了3年,正是双方还能和谐相处的蜜月期。 好消息是,这与付临星推测出的银发少女活跃时期大致吻合。 而且这一时期的许多作品,几乎是公开地将现实存在的知名魔法少女化为动画角色使用,找起来准确得多。 坏消息是,由于那几年的魔法少女热潮,这一时期的作品数量也超过了此前的总和,增加了搜索难度。 更坏的消息是,相对于那些在电视台播放的动画,魔法少女的形象在另一领域更是以数倍的生命力旺盛生长,回复里提到的作品也大多集中于此。 那就是混沌的同人界…… 钟子昊的大礼包自然包括了同人作品,事实上,占的比例相当大。 不仅有动画,还有更为海量的漫画、插画和小说。他对这部分资源的分类更为细致,而且看得出是经过筛选的,质量都很高。 不知是他xp过于广泛,还是出于某种博爱的包容性,题材上简直无所不包。 受限于早年的网速,当时流传的影音文件都还很小,这就导致小小一张tf卡里塞下的资源浩如烟海,付临星不由得涌上一阵绝望。 虽说那几个回复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但真的搜到那些文件时他还是迟疑了。 自己真的要看以老爸白月光为原型的同人作品吗?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为什么这些人说的都是里o和x漫,怎么没有一部正经动画是以她为原型的啊! 画上的她看起来明明完全没有那种气质,服装也一点不暴露,为何却…… 在实施行动之前,付临星提醒过自己要放平心态,就算找不到,借助这些作品从侧面增进对魔法少女的了解也算有所收获。 但他并没有从这一方面加深了解的心理准备!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声,把付临星从触手和粘液交缠的地狱中唤醒。 他光速关掉不堪入目的播放器,把手机摆在沙发扶手上作随意充电状,自己远远弹开落到书桌前,在写了一小半的练习册上装模作样。 “对不起呀小星,今天又回来晚了。”何月在门口脱掉高跟鞋,转了转酸痛的脚,“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你还没吃吧,这就给你热。”付临星端着菜走向厨房。 何月一脸欣慰地看着他:“过两天会有钟点工阿姨来家里做饭,到时候就不用辛苦你了。” “这算啥辛苦的,我先到家就顺手做了呗。” “主要是你做得不够好吃。” “您可真是我亲妈!” “哈哈哈哈……”何月边笑边夹起一筷子菜尝了尝,“我说错了吗?这确实炒糊了。” 付临星顿时汗颜,刚才做菜不太专心,让本就凑合的厨艺雪上加霜。 何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作业还没写完,果然还是被耽误了吧。” “没事,也就差一点。”付临星摆手道。这当然是他刻意引导的误解。 他坐回桌前继续写习题,脑子里却还是些乱糟糟的东西,不得要领。 正写着,何月突然说了句:“哎,借你手机用一下。”话没说完,手已经伸了过去。 付临星大惊失色:“不行!” 第九章 生气可以删手机 手机仍躺在沙发扶手上充电,漆黑的屏幕下潜藏着无底深渊。 何月一手撑在沙发上,维持着伸手去够的姿势,缓缓侧过头注视着付临星,看得他心底发怵。 他清楚记得自己关掉了播放器,只是时间紧迫没关掉后台的文件管理,如果妈妈点开可能会发现。 但仅仅是存在这种可能性,一般人借手机不会没事开后台,开了也不一定注意得到…… 而且他刚才其实可以主动帮忙递过去,借机打开手机看一眼,假装看消息的时候顺手划掉。 总之就是,完全没必要如此反应过度。 可惜过于紧张的他已经叫了出来,面对何月逐渐眯起来的双眼,他汗流浃背了! 何月收回手,以亲妈特有的慈祥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行?” “我有我的隐私!你光是问了一句,都还没等我同意呢就上手拿,万一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付临星假装气急败坏,实则慌得不行,末了觉得不够保险,又补一刀:“我是你儿子,又不是你家老付,手机想看就能看的……” 这句果然戳痛了何月,她脸色顿时冷下来,吓得付临星不自觉缩了一下。 现在倒是肯定不追究手机的事了,可这好像比刚才还可怕怎么办…… 不过和付临星猜的一样,她没冲他发火,只是闷闷不乐地咕哝道:“别提你那个爹,什么我家老付,他都不想要这个家了…… “真是的说到这个就来气,平时一副手机随便看的样子,真在他用的时候不小心站他背后,他都要本能避一下,一看就有鬼……去去去,把该退的退了再给我。” 她嫌弃地摆摆手,抱起双臂别过脸去。 付临星灰溜溜地拔掉充电线,在手机上划拉着。 何月又说:“你是早恋还是打游戏我都懒得管你,别影响学习就行。你们这一代情况可大不一样了,排名掉下去可是会被直接分流到中专的。” “我懂,我懂……” “我也不是那种爱偷看日记的家长,有点什么小秘密无所谓。就算你看黄……看小电影我都能接受,自己注意节制就行。” “好的,好的……不是!”付临星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我没看!我只是说……我……” “行了,你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脑子里装什么谁不知道。”何月说着严肃起来,“但是我警告你啊,千万,千万别碰网赌!还有最近那什么魔烬,你没在偷偷吸吧?” “魔烬?”付临星茫然问,“那是什么?” “没碰过就好。那东西违法,你小寒阿姨抓了不少犯事的学生,有一个还是我客户的儿子,都给他头疼死了。 “你们这些小孩有时候真的怪,逮着什么都吸,什么胶水改正液鼻吸能量棒都能吸,难以理解……手机能给我了没?” “哦哦。”付临星把手机递过去,“你的没电了?” 这下轮到何月脸红了:“不是,我……我把你爸的号码删了。” “嗐,我当是啥大事呢。那你直接让我发过去不就行了。不对,你连他手机号都背不下来吗?也不对,你这么着急删号干嘛?你们还没正式离呢,而且你讨厌他也该拉黑呀,删号算什——” “屁话真多,你这学期别想再用手机了!” “别啊妈!我错了妈,我再也不说屁话了求你原谅我吧!” 何月冷哼一声:“写作业去。” 付临星只好写作业去。 何月重新存了手机号,饭也不吃了,坐在沙发上望着并未打开的电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付临星写完作业,她才如梦初醒地把饭菜拿到厨房倒掉,然后默默洗碗。 听着厨房的水声,那个问题又从付临星脑中冒了出来: 她见过那幅画吗?虽然嘴上一直说与第三者无关,但她和老付的离婚,会不会正是因为那个魔法少女呢? 自从这两人分居之后,付临星不止一次想问何月这个问题。 可是他还要跟何月住一起,被她掌握着生杀大权,他真不敢开这个口。 要是周末跟老付打游戏时鼓起勇气问一嘴就好了,毕竟这也算是男人之间的谈话嘛,话题是敏感了些却也不至于要人命…… 眼看这冷静期一天天过去,几乎一点突破都没有,再不做点什么就来不及了。 可要是那个只有里番没有表番的魔法少女和画上的真是同一人,付临星又不确定这段婚姻到底还需不需要拯救了…… …… …… 周二下午,付兰依旧心神不宁。 他能确定至少在何月搬完家之后,画还是夹在书里的。后来过了几天她回来过一趟,取了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是那时候拿走的吗? 如果是她拿走了画,那她会不会离婚之前就知道它的存在。 付兰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以何月的性格,若是先发现了画,肯定要在提出离婚前亲口问明白的。 要是签了离婚协议之后才发现的,她大概直接就气到懒得问了…… 如果是这样,压力就来到了他这边。他真不知道怎么拉下脸去解释,才能让何月不抱着天大的误会度过余生。 就算说清楚了,在这种糟糕的时机才做解释也是场灾难,他本想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的。 可恶,要是自己像黑珊瑚那么有钱,直接在外面买套房子把这些东西偷偷存起来多好…… 除了何月,付临星也回来过两次,会是那小子吗? 付兰一阵头皮发麻,他不想对儿子撒谎,但告诉他真相会不会扭曲他的三观?这家伙才刚上初二啊。 不过很难说,想想你自己上初二时在干什么? 付兰叹了口气。被这两人发现其实已经算是不那么恶劣的情况,要是被外人偷了那幅画才更可怕。无论哪种动机,特意潜入他家偷那幅画都意味着他已陷入危险。 而且更让他沮丧的是,他什么时候退化到连自家被盗都发现不了了…… 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手机,便听领导怒气冲冲地叫他赶快去一楼报告厅。 “昨天就跟你说要重视要重视,怎么还是出了问题?”领导见他下来,背着手斥责道,“投影连不上了,快去弄好!” 负责策展的王主任对领导安抚道:“领导稍安勿躁,小问题而已,上午搞讲座的人乱调了哪里也说不定。” 又狐假虎威地板起脸,一甩下巴:“付工,还不快去解决一下。” 付兰的注意力,却从走出电梯开始就一直没在他们身上。他看向不远处的阅读角,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 第十章 接头别在图书馆 施宁语坐在阅读角的沙发上,一改单车房里朴素的运动服装扮,穿了件粉白拼色的宽大卫衣。白色百褶裙被盖住了大半,只露出一点点下摆,让双腿更显修长。 她纤细的小腿上套着带毛球的堆堆袜,发圈也是毛茸茸的一团,配着卫衣上的可爱动物印花,整个人像头柔软无害的小兽。 虽然同样是双马尾,同样是那张漂亮又带着点狡黠的脸,却和在酒吧厕所遇见的地雷系少女判若两人。 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付兰,意外地张嘴“啊”了一下,接着向他挤挤眼睛,没多说什么。 坐她对面的正装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又正了下眼镜,十分礼貌地调整了目光,在套裙上顿了顿手里的文件,等施宁语回过头继续刚才的谈话。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内,但付兰心不在焉的表现已经让领导非常不爽了。 他重重地清了下嗓子:“付工,你这是什么态度?没听见我们说话吗!” 付兰回过神来,低头道歉:“对不起领导,我马上去修。” 他走进报告厅,满脑子想的都是施宁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得自己从没对她说过现在的工作单位,是巧合吧? 和她在一起那个女人是谁?她是在谈生意吗?可那人看起来一点不像会掺和魔烬生意的类型。 他很快连上投影,出门又被领导叫到办公室训了好久。他左耳听右耳出,倒没感觉有多憋屈,只是对办公室里浓浓的烟味不满。 医生说过自己不能吸烟,想必二手烟也包括在内,胸口有点难受。 等他再回到一楼,跟施宁语一起的女人已经走了。 施宁语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凑过来说:“原来你现在在这上班啊,付老师。社畜可真不容易。” 付兰一头黑线,看来刚才被训的画面她没错过。他揉着眉心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见个朋友。” “朋友?刚才那个?” “对啊,很奇怪吗?”施宁语打量着他,“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能有朋友吗?” 付兰稍微松弛了一些,告诫自己别太神经过敏。她当然会有朋友,魔烬又不是她生活中的全部。 施宁语眨了眨眼,露出特有的小恶魔微笑:“你以为我在这谈生意?这个嘛,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不过跟我们的生意无关,只是找她聊一些我个人的委托。 “说起来,这里挺适合用来接头的嘛。” “在图书馆接头?”付兰挑了下眉毛。 “不行吗?没人规定我们这种人只能在酒吧夜总会接头吧?不要太刻板印象。”说着施宁语开始环顾四周,居然认真考虑起来,“视野开阔,逃跑路线多,安检又不严,真挺适合的。” 付兰警惕地回头看了眼,小声说:“我警告你,别在我工作的地方乱搞事。” “放心放心,我另找个图书馆,怎么能连累老师呢。”施宁语笑嘻嘻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 他无言以对,只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明天的见面不会改吧?” “没意外的话,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那行,我还得上班,你自便。” 施宁语从长长的袖子里探出手指,乖巧地向他挥了挥,目送他离开。 另一边,付临星和钟子昊听完了爱国教育讲座,进入自由参展时间,正躲在远离人群的角落窃窃私语。 钟子昊说:“……早说你是要找人,还费那工夫干啥?我这么控魔法少女肯定在这方面也有了解的啊。” 付临星说:“这不是不能碰的话题嘛,谁知道你底线有多高……” 钟子昊一脸期待地问:“那画你带来了没?” “怎么可能在这看,找到机会再说。主要就是让你帮看下那几部作品是不是同一个人。” 付临星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昨晚又努力了一把,觉得光靠自己根本找不出来,最后还是找了钟子昊求助。 “好,我回头看看。” “还有啊我想问……”付临星声音更小了,“她怎么只有那种作品啊?” “不知道,之前没太注意过有现实原型的角色会有这种情况。不过我得先纠正你个观点,就算只有那种作品也不代表她本人会如何如何…… “你要明白魔法少女是保护人类的英雄,她们就算战死也不会主动承受那种屈辱。那些二创行为和本人无关,但也不一定是抹黑,而是一种……比较特别的情感表达。你明白吗?” 钟子昊十分严肃地说。 “我懂,我懂……啊,先不说了,我爸好像跟人说完话了。”付临星示意同学继续看展,自己追上面色忧虑的付兰,“老付!” 付兰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这已经是他今天受的第二次惊吓了。 “学校今天组织来看展,忘了告诉你。刚才你上台修投影时我就看见你了。” 忘了告诉你是因为昨天心里装的全是魔法少女,付临星不好意思地暗想到。 “哦,我都没注意下午是你们学校。” 因为刚才修投影时一直在担心施宁语过来的事,付兰不好意思地暗想到。 付临星看了眼远处还在望着这边的施宁语,问:“跟你说话那女生是谁?” “以前的学生。” “你在补习班教过的?我记得你那不是中学补习班吗,她小学就开始上了?” 付兰在心里暗笑一下,绷着脸说:“人家都18岁了,只是后来不怎么长个子。” 付临星长长地哦了一声,还没移开目光。付兰回过头,看见施宁语仍在原地没动身,心中莫名响起了警报。 “别看了,想追?”他伸手在儿子眼前晃了晃,“挺有出息啊未成年人,发现了成人之美?” 付临星白了他一眼:“我是看她一直看你。你才出息呢,她小你二十岁吧,我可提醒你啊你婚还没离完呢。” 付兰打了他肩膀一拳:“没大没小。”两人都笑起来。 笑完,付兰看见施宁语终于走了,才松了口气,对付临星说:“这趟还得写观后感吧?回去看展去,我还得上班。” “其实不用。”付临星说完又沉默了,脸上的微笑渐渐僵住,拿不准该不该问那个事。 不过想到钟子昊那边都快有眉目了,还是别把事情继续扩大化了吧。 “怎么了?” “没事,就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是吗……”付兰想了想,决定行使一下父亲的威严,“那顺便问一下,书房里有本《浮士德》你有没有看过?” 付临星浑身一冷,面上还是继续装无辜:“什么东西?” “《浮士德》,一部诗剧。” “我看那个干什么,不是课标要求的必读名著吧?” “哦,我看最近挺多中学生借那本书,还以为学校有要求。那没事了。我上班去了。” “好……” 付临星看付兰走进电梯,擦了擦冒汗的手心,心想:完了,被他发现了。 付兰注视着电梯门缓缓关闭,捏紧了拳头,心想:完了,被他发现了。 第十一章 谈判可以在儿童乐园 下班后,付兰走了快两站路,一直走到拐过远处的路口,再也看不到图书馆时,才把手伸进口袋拿手机。 他正准备通知施宁语自己快要到了时,就看见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车降下窗子,驾驶座上的施宁语朝他招了招手。 他上了车,忍不住多看了施宁语几眼。 “怎么了?” 付兰摇摇头:“开车吧。” “感觉被违章摄像拍下来会像偷家里车来开的小孩子”,这种话还是别说出口为好。 施宁语瞥了他一眼:“你平时上班也穿这么正式?” 付兰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裤子而已,只不过今天有点降温,他又套了件西装。 “单位有着装要求。”他解释道,“这件是休闲款,看上去还是太正式了?” 施宁语糊弄地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付默默观察了她的装扮,还是和昨天差不多的oversize卫衣配短裙,只是换成了棕色系,袜子换了黑色过膝袜,少了几分可爱,多了几分学院风,倒是显得更符合实际年龄了一些。 付兰这才想起来问:“对方是怎样的人?要是穿这身不合适,我得先去换。” “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大叔,没必要这么讲究。” “那你为什么特意说一句我的衣服?” 施宁语翻了个白眼:“只是闲聊而已,你也太紧绷了吧,没必要。” “我以为要提前调查对方性格,制定谈判策略,或者至少预习点黑话之类的。” 施宁语满不在乎地说:“鉴定为黑帮剧看多了。生意谈得来就做,谈不来就不做,哪有那么多门道。” 也可能只有你这么想而已。付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陷入沉默。 施宁语冷静而又频繁地超着车,好几次以极近的距离擦过去,吓出背后一大堆喇叭声。 她受不了车里的沉闷,调大了音乐。没敲几下方向盘,就又忍不住问:“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眉毛都打结了。” “中年人是这样的。” 看他不想多说,施宁语撇了撇嘴也不再理会。 没过多久,她就把车开到了目的地。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两人坐电梯来到了商场负一楼。 施宁语没急着见面,而是先跟付兰去麦当劳解决了晚饭。 她吃了一个双层吉士堡,一个菠萝派,吃完套餐里的薯条和小食后又外带了个麦旋风,这才双手一拍,郑重其事地对付兰说: “好了,打起精神来。不管你在纠结什么都别带到楼上,知道吗?现在放空大脑!” 付兰向她投去不太信任的眼神:“谈生意还是带着脑子比较好吧?” “没让你不带脑子,是放空,放空!排除一切杂念,然后相信你的第一反应。”施宁语神经兮兮,却又十分认真地说,“因为我们的谈判对手是个老阴比,最忌惮你这种心思重的人。他嘴里说什么你也别都儍愣愣地信了。” 这么多重要信息怎么现在才说,付兰在心里埋怨道。 不过,自己确实容易瞻前顾后,加上现在还老是放不下被付临星撞破秘密那件事……他一口气喝光可乐,决定暂时听从施宁语的安排。 “还有,待会儿见面的地方会比较怪。” 施宁语没说为什么怪,想必是要给他来点新手震撼。付兰不信都提前说了还能怪到哪去,这地方又没图书馆。 然而来到和经销商约定的见面地点时,他还是惊了。 他们没去酒吧,没去商K,也没去什么阴暗的地下室。 此刻他们正站在商场四楼,周围充满了聒噪的笑声,到处都是尖叫打闹的小孩。这一层除了几家母婴用品店,其余全是玩具屋和儿童乐园。 付兰跟着施宁语穿过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停在一家很大的儿童乐园门口。 一个穿围裙的秃顶男人给一桌孩子搬完考古化石玩具后,转头看到了他们,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肉乎乎的圆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施小姐,这位就是付老师了吧?”他扶了下眼镜,问道。 施宁语点点头,给付兰介绍道:“这是田老板。” “叫我老田就行。” 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付兰怎么也没法把这副形象跟“老阴比”三个字联系起来,不过他并未掉以轻心。 老田请他们到柜台后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离客人只有半堵玩具矮墙之隔。小孩们忙着玩车挖沙子,大人们忙着看手机带孩子,没人留意他们。 难道就在这开始? 听到老田开门见山地叫他们拿出样品,付兰才意识到这不是个恶劣的玩笑。 看见老田接过施宁语的样品,继续向自己伸出手,付兰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对不起田老板。”他站了起来,“我还是另找别人吧。” “怎么了付老师,哪里招待不周吗?不好意思哈我店里一时走不开,只能委屈你们一下。” “不,我只是……没法接受和这样的人做生意,把魔烬跟这些……这些孩子牵扯到一起的人。” 付兰看着周围嬉闹的身影,一时产生了幻觉,那无邪的笑声中似乎都带上了一抹癫狂。 他低头看向施宁语,犹豫要不要把她也拉走,但她只是垂着眼挖麦旋风,仿佛在无声嘲讽他的小题大做。 老田则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拉着他重新坐下。 “付老师,误会了。我们怎么可能做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呢?”老田解释道,“这家店是我个人的产业,和那方面生意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做账都不用它做,非常干净。” “是吗……” “千真万确,我向你保证。” “那……不好意思,是我刚才唐突了。”付兰尴尬地擦了擦额角。 施宁语在旁边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这场小风波过后,付兰还是把带来的一小袋样品交给了老田。老田只简单看了一眼,就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不多时,一个清洁工打扮的年轻男人来到店里,把两份样品带走了。 尽管老田已经做过解释,待在这个环境下付兰还是有点生理性的难受。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自己失业在家带娃,经常被付临星强行拉来这种地方的日子。光是听见碰碰车的声音他都起PTSD了…… 等待的时间里,老田主动和他们拉起了家常,苦笑着说自家小孩都上小学了还老爱来店里玩,抱怨老婆不管儿子,天天刷小红书看短视频。 付兰谨记施宁语的事先提醒,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也没有被他套话,透露自己的家庭信息。 验货验了十多分钟,老田从手机里看过结果,对吃完麦旋风的施宁语说:“白雪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如果能每月稳定供应超过20条的话,我愿意出这个数。”他在纸上写了个数字。 施宁语看都没看他的出价,干脆地回道:“做不了这么多。” “原料供应有困难吗?喔,常有的事……如果我这边提供原料,你能做到多少?” “你们原料要价多少?” 付兰在一旁听他们讨价还价,默默学习。 不过感觉施宁语那臭屁态度没有太大参考价值,这家伙以前都是这么谈生意的吗?真亏她能做到今天…… 最后施宁语还是拒绝了老田的提议,宁愿自己找原料,老田那边依然愿意收她的货,只是价格降了一些。 和施宁语谈完,老田又转向付兰:“付老师,公主之前跟我大致说过你的想法。刚才看了你的货,纯度在盐和雪之间。说实话,这种品相我们一般是不卖的。” 第十二章 军火交易也可以在儿童乐园 产品被拒,付兰很是不解:“为什么?下沉市场也有开发价值的吧?” “不是这样的,付老师。很多市场规律,在这一行是不适用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客户由充电的和打灰的组成,打灰的占大部分。” 付兰微微颔首,这些黑话施宁语早就给他科普过。 充电的就是魔法使,因为他们主要用魔烬来补充魔力;打灰的就是普通人,早年市面上的魔烬纯度普遍较低,以灰为主,所以服用魔烬也被叫作打灰。 老田继续道:“和充电的不同,打灰人追求的是感觉。纯度越高,体验就越好。和玩数码产品一样,一旦用过高端货,他们几乎就不可能再在低档货上得到满足。 “哪怕好货的价格要高几倍,这些人也会想尽办法去买。所以越纯的货越能占领市场。 “这也是我想和公主合作的原因,不能让疯狂老八形成垄断。” 付兰心中一沉,他竟然没考虑到这个。他用余光偷看了眼施宁语,这家伙也没提前告诉他,是存心整他吗? “但是,这不代表低档货会被完全替代对吧?”没想到,替他提出这个疑问的是施宁语。 老田赞同道:“很多刚入门的打灰人依然会倾向选择盐以下的货,也包括一些实在买不起的。 “但整体来说和经济水平关联较弱,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总会走向高端市场。而低端市场通常会周期性萎缩,毕竟新客户的增长受到许多因素影响。” 说完,他又向付兰补充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不会引诱未成年人和无法长期负担费用的工薪阶层入坑。我们主打的还是中产及以上人群。” 付兰仍在心里默念施宁语的提醒,对老田不做任何评价。“田老板的意思是,只能给我的货出个低价了?” “不不不。付老师,其实我本来是想劝你放弃下沉市场,和施小姐一起攻艰更高纯度的。施小姐对你可是推崇至极。 “我也不理解你技术这么高超,为什么非要去做低端货。但最近我收到一个消息,让我下定了跟你合作的决心。 “付老师,你研究出了提高单位产量的配方对吧?” 付兰点点头,他不介意施宁语把这些信息透露出去,他相信这是他区别于其他厨师的核心竞争力。 “正如施小姐刚才所说,低档货不会被完全替代。有时候换个赛道,同样的商品就能被挖掘出更大的价值。” 老田收起和善的微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付老师,你有意向参与军火交易吗?” 旁边的海洋球池里,一个小男孩用垒得高高的白球给自己围了一圈,伸长脖子不停往外扔蓝球,嘴里叫喊着:“马桶人来啦!水弹发射!biubiubiubiubiubiubiu……” 一颗蓝色海洋球飞到了谈判桌上,施宁语不悦地扭过头瞪了那边一眼,老田却换回了营业性微笑,捡起球交给手下员工重新放回池里。 付兰斟酌片刻,试探道:“田老板的意思是,低档货可以作为弹药包使用?” 老田满意地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猜想得到确认,这让付兰的右眼角微微抖动了一下。用魔烬来补充魔力,这本是它被发明的初衷,却因为打灰人的存在感过高,让人时常容易忽视这一点。 魔烬其实是一种战略物资。 不过平时提起魔法使们的“充电”,一般而言指的是更为温和的使用场景,比如一场辛苦的训练后把魔烬混在电解质饮料里喝下。 在战斗中掏出一瓶魔烬溶液进行续航,这画面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怪。明明游戏里就经常这样打到一半掏出蓝药补魔…… 实际应用中这样的情况却比较少见,除非能在队友掩护下拥有充裕的补魔时间。 “这个市场很大吗?”付兰表示怀疑。 帮派培养魔法使打手用于地下斗争这种事,他的确有所耳闻,但那些战斗的强度似乎还不至于要用到“弹药包”。 真闹那么大肯定要惊动魔务局的。除此以外他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场合需要大量魔烬。 如果需求量真的足够大,就不会一点相关信息都没听到过了。 老田却告诉他:“事实上,已经超越了常规市场范畴。就和真正的军火一样,这类交易具有官方背景。” 付兰不由得一惊。他只想赚钱,并不想牵扯这么深。他几乎立刻就要萌生退意,但老田的话又吸引着他继续听下去。 “和这个相比,面向打灰人的市场只是小打小闹,有时甚至是个用来冲业绩的鱼池。做得太过火了魔务局会出手,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至今没有彻底取缔这个市场? “没错,答案显而易见,局里的魔法使和外边的魔法使并无差别,制式武器同样需要魔力。在自然回复和魔兽残骸回收都不顶用的时候,只能靠魔烬来补充。 “在部分国家,魔烬只属于和非法魔法使挂钩的违禁品,其实管制力度并没有我们这么大。因为如果有朝一日打灰人的问题能得到妥善解决——比如,研发出一种能剔除幻觉的新配方——到那时,魔烬终究还是要搬到台面上来,不能太早把后路封死。 “现在很多国家都在搞叶子合法化,一些曾经的违禁品也出现了松动,逐渐转回管制类处方药。这其实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在给魔烬提前铺路。 “不过这对于其他地区也算是一种利好,未来一段时间内魔烬严管区的利润会更高,说不定会导致很多外部势力想要打入高价市场。到时候像你这样的厨师就更受欢迎了。 “看来无论选哪边,对于付老师这样的人才都很有利啊。”田老板意味深长地笑道。 对于他的观点,付兰无法认同。 当前局面很大程度上是魔务局,以及那些躲在它背后的别有用心的势力造的孽。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有多肮脏,在这种事上被夸赞,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精明的老田自然察觉到了他态度上的细微变化,于是话锋一转:“还记得当年的索马里驭兽事件吗?” 当然记得。付兰虽不关心国际局势,这个却还是知道的。 不如说全世界都知道,因为它就是魔法少女第一次被大众熟知的首次亮相。 2006年底,仍处于内战的索马里一片混乱。一场巷战中,某支隶属当地军阀的部队里出现了数头精英级魔兽——猛犸兽。 这些体型超过主战坦克的魔兽一经出现,便在战场上造成了巨大破坏。一开始还只是针对敌军,没过多久,它们便失去控制,无差别摧毁了交战地的大量平民房屋。 由于当地政府没有条件组建魔兽对策科,一直到事件爆发的第二天凌晨,几乎跨过两个大洲匆匆赶到的维和部队特殊作战小组才终于平息了战乱。 尽管那位作为小组编外成员的魔法少女在战斗中大放异彩,世人的目光却更多集中在两名驭兽者身上。 那是两个来自索马里邻国的魔法少女,军阀把她们的家人都抓了起来,胁迫她们为自己卖命。 由于魔法少女的攻击手段无法直接作用于普通人,军阀想到了替代方案:指使她们以各自的特殊能力强行牵制了几头猛犸兽,将它们撵入战场。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恶性事件,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来了。 少女的悲惨身世、军阀的残暴手段,在战地记者的镜头下曝光于全世界,也彻底揭开了魔法少女与魔兽的神秘面纱。 伪装成意外事故的魔兽袭击事件被人们重新认知,暗中与之作战的魔法少女们也正式走入世人的视野。 虽然事后各方都付出了无数努力去弥补,一度扭转了人们对魔法少女的恶劣印象,但这无比糟糕的首次亮相仿佛固化了魔法少女的底色,也让守护人类的少女们莫名与某部分肮脏的大人世界绑定到了一起。 “其实,有些事情从未改变。严禁使用魔法进行军事行动已写入国际公约,但很多国家暗中从未放弃过此类研究。据说至今仍有部分国家在秘密囚禁魔法少女,试图挖掘她们的战争价值……” 听着田老板对于当前局势暗流的分析,付兰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如今魔法少女本应淡出舞台,讨伐魔兽也好,参与阴谋也好,都有魔务局来代替她们的角色。这也是魔务局求仁得仁的结果。 可在世上某些角落,竟然还有魔法少女在遭受那种待遇,卷入各方势力的阴谋。并且阴差阳错的,他也再一次…… 另一边,田老板还在继续输出:“单个魔法使的能力始终是有限的,仅论破坏力,大部分魔法其实都比不上现代武器。 “但如果魔法使能成建制地统一行动呢?如果借助魔烬突破个人的魔力上限,大功率且持续性地联合发动魔法呢?更别说,在暗杀、伪装等特殊任务上,魔法拥有非常巨大的优势。” 田老板直起身子,双手一摊,眼镜反射着白光:“所以说,打灰终究只是一种过渡期的短视行为。军火化,才是未来。” 付兰皱眉陷入了思考。 老田观察着他的表情,又补充道:“如果这条路走得通,我们甚至可以成为官方的白手套,再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地做生意。手套当然会有被摘掉的风险,在那之前我们自有出路。 “不瞒你说,付老师,现在维持生意只是为了市场份额不被彻底挤占。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对手有多心狠手辣,一旦丢了根基,肯定会被赶尽杀绝。” 然而我并不知道,付兰想,对手就是那个疯狂老八吗? 田老板则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条件成熟前,做做生意积累资金还是必要的,日后我的业务结构必然会进行调整。而我敢保证像你这样的人才,选择现在这个时机加入绝不会后悔。” 他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在周遭混乱重叠的儿歌声中继续说出恶魔的低语:“你的新配方正好符合当前计划中的研究方向,如果加入,你将成为专属部门的研发人员,享受独立薪酬体系。 “并且这期间你还可以继续原有生产,只要品相不低于盐,我都愿意以两倍市价收购。 “考虑一下吧,付老师。” 付兰两肘撑在桌子上,看着纸上的数字,下巴深深埋入交叉的指间。照这么算,他大概只要干两个月就能凑够手术费。 当然他要的不是手术费,就算换过心脏其实预期寿命也很有限。但毫无疑问,答应这个邀约能让他更快攒够遗产。 “对了,我们在其他项目上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要是你同意加入的话,我会很乐意与你分享它们。” 田老板估计以为这番话可以打动他,但他并非会被先进成果吸引的那种教科书式研究员。 最后他说:“我想跟合伙人商量一下。” “请便。不用着急,商场打烊前我都会在这等。” 于是他叫上施宁语去了二楼,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田老板要做军……弹药包的事,来之前你就知道了?”他问施宁语。 “和你一样刚知道。” “那你怎么想?” “这人野心比我想象中的大,而我的信条一向是只赚拿得轻松的钱。不过他要招的是你,以你的意见为主。” “那我能炼出晶体的事……” “当然没跟他说。” 付兰点点头,沉吟道:“回绝的话,你那边会不会黄掉?” 施宁语耸了耸肩:“难说。不过他已经是相对可靠的选择了,除非你想天天跑到夜店给小瘪三们派活。跟他做生意省心得多,只需要考虑供货。” 随后两人都沉默了。付兰思考了几分钟,和施宁语又回到了儿童乐园。 “抱歉,田老板,我决定不参与研究。”付兰说,“但我依然想与你合作,公主那边我会帮着一起提高纯度。这样可以吗?” 老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把眼睛笑成一条缝:“好,没问题。” 他们约定了交货的时间地点,然后就此道别。走之前,老田不但给了施宁语那份样品的费用,还把付兰的次品也买了下来。 谈完了生意,付兰却依旧双眉紧锁。 才刚刚开始,他都已经在考虑如何脱身了。老田一看就是想先把他绑上船才同意的,他暂时也得依赖这个平台。 然而长久下去…… “行了,开心点!赚了钱可要好好奖励自己呀!”施宁语用力拍拍自己的小挎包。 “怎么奖励?” “哈?这你还要问别人?“ “没想法,参考一下。” “我一般是吃大餐,可惜今晚吃过了。再就是买衣服买包包,或者买化妆品,或者到文具店买些有意思的小东西。”施宁语掰着手指头说。 “女孩子就是方便啊。”付兰低头想了又想,仍是没想出该如何奖励。 喝酒?他本来就不喜欢,现在更不能。买新游戏?电子ED已经很久了。数码设备?好像没什么一定要换的…… “洗脚?大保健?”施宁语提议道。 付兰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唔,那我也不清楚中年大叔喜欢什么。你钓鱼吗?买个鱼竿?” 付兰叹息道:“算了,我回家吧。你自己慢慢逛。” 施宁语也叹了口气:“唉,人到中年都会变成这样吗?那我最好在30岁前享受完一切然后去死。”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么想。” “是吗?那你现在感想如何?” “现在嘛……” 在他们对面,隔着远远的商场中庭,一个绑着三股辫的女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怀疑地望着付兰的方向,确认是他后,视线又移到他旁边的双马尾少女身上,看着正在聊天的两人,表情变得相当复杂。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好友的号码:“何月,出大事了我跟你讲!” 第十三章 变身可以在众人眼前 听见李小寒偷感很重的惊呼,何月一脸莫名:“怎么了又咋咋呼呼的……” “你不是正跟你家那个离婚吗?” “怎么连你也开始了……别劝我啊小寒,别变成我讨厌的人。” 李小寒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小声说:“不是,我在商场撞见他了。然后我想问……他家有什么十几岁的侄女之类的吗?” “……没有,问这个干嘛?” “我看见他跟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一起,关系还挺好的样子。该不会是他私生女吧?” “服了,你可真有想象力,哪蹦出来个这么大的私生女!” “唉,我是担心你吃大亏了还蒙在鼓里啊!要是私生女可能倒还好了,他们现在都开始逛街了你知道吗?逛街啊,你以前老跟我抱怨他最烦逛街,可他跟一个小女孩——” “发你定位。” 说完这四个字,对面直接挂断了。李小寒顿时感觉肩扛重任,立马发出定位,然后把三股辫往背后一甩,悄悄跟在付兰后面,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结果才跟踪没多久,付兰就开始掉头往回走,把毫无准备的李小寒吓得当场愣住。 她躲也没处躲,两人对上了目光,付兰已经认出她了。 对面的付兰也懵了一下,他本来已经要回家,顺路跟施宁语走到直梯那边,走一半想起家里得买牙膏了,又转身去超市。 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了何月的朋友李小寒。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可笑。李小寒不仅是何月的朋友,还是魔务局的警探。 付兰至今都能回想起何月第一次带他俩一起吃饭时的煎熬。还好平时状态下的他毫无破绽,也已经很多年没碰过魔法侧的事物,偶尔相处还能应付过去。 但现在他刚刚谈完一笔魔烬生意,身边还跟了个未登记魔法使,还是前几天刚被追捕过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身上的魔烬都交出去了…… 付兰迎上前去,在脸上挤出微笑。心想赶紧离施宁语远点,应该还有救。 没想到他准备主动向李小寒问好,吸引她的注意时,施宁语竟从后面追了过来:“对了,我刚想起……” “快走!”付兰赶紧回头低声说,“对面是个条子!” “我草怎么!那我!那你!”施宁语惊得语无伦次。 “没事你先走,我认识她。” “什……”她更加震惊地看向付兰,但被他强行往后推走了。 本来还有点尴尬的李小寒看见这两人的举动,火一下就上来了。 WTF?还俯身低头凑到人小女孩耳边说悄悄话?真不要脸啊!瞧你们紧张那样,这不是坐实了心里有鬼?跑了是吧?哟呵渣男还留下来了,算你有种…… 付兰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笑道:“小寒,这么巧啊。在这工作还是?” “下班了。你也在这逛吗付哥?”最后两字李小寒是咬着牙叫出来的。 付兰克制住想擦冷汗的手:“是的,正好路过买点东西。” “正好路过啊……那刚才那是?” “噢,以前的学生,正好遇上了。” “哦,学生啊。”李小寒满脸的不相信,正打算进一步发出质问,头顶却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 商场天井被什么东西撞破了,碎玻璃从贯通的中庭直落向一楼,底下的人们慌忙跑开。紧接着出现的东西引发了更大的尖叫,很多人甚至吓得叫都叫不出,直接腿软瘫了下去。 那是一只蟑螂蚊,和名字一样,是造型融合了两种讨厌虫子的魔兽。 蟑螂脚上的刺毛、长长的触须,蚊子的头部和口器,所有令人不快的特征都没有缺席。 更糟糕的是,这东西有成年人大小,长着比例和人相仿的、可直立行走的后腿,还扇着一对蟑螂翅膀,悬在空中大幅度地晃来晃去。 “都找地方躲好!”李小寒掀开夹克,从枪套里迅速抽出一把玩具似的粉色塑料手枪。 蟑螂蚊看见她,立马转往另一个方向。 李小寒追着它开了几枪,镶满配饰的手枪中射出开玩笑一般的爱心光束,却让蟑螂蚊如临大敌,狼狈躲闪着。而它四处乱撞的姿态让周围的人叫得更惨了。 付兰却松了口气,趁着混乱往远离小寒的方向躲去。 蟑螂蚊看着瘆人,其实只算差不多摸着精英级边的低级魔兽,也就是飞行能力有点棘手。他知道小寒的实力,对付一只蟑螂蚊还是没问题的。 此时便正是他溜走的大好时机。 他反复提醒自己:你早就不用为守护他人而战了,现场正好有一个魔务局警探,只要交给她就好了。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蟑螂蚊很快被李小寒追到了角落。忙于逃命的它无心袭击人类,只有中途差点撞向几个路人,都被小寒用枪逼退。 直到飞到一家火锅店门口,蟑螂蚊面对紧闭的店门停滞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往哪飞。李小寒立刻抓住机会,一枪命中。 爱心光束打到魔兽身上,散出一圈粉色泡泡,它被打得贴到门上,全身笼罩在一层迷幻的光膜中,发出刺耳的惨叫。 门后的火锅店里传出许多呕吐声。 光膜闪动了一会儿便消失了,留下一具变成灰白色的尸体。李小寒放下枪观察四周,除了撞倒一些东西之外似乎没人受伤。 围观群众回过神来,纷纷自发开始鼓掌。 小寒向众人简单点头致意,走到蟑螂蚊的尸体边,枪口对准它开始回收魔力。同时掏出手机极为不满地拨了个号码。 “……是,万达,我刚好休假在这边……没人受伤,但是玻璃碎了,还需要确认有没有被砸……怎么搞的,附近都没人巡逻吗……什么?逃过来的!你的意思是外面还有?” 另一边,付兰已跑到商场外,还没来得及决定打车还是骑共享电动车,便听到又一波尖叫声。 他看了眼,暗暗骂了一句。 三只蟑螂蚊从高空降下,飞向一群学轮滑的小孩,把他们吓得全都挤在一起。两个教练挡在孩子们身前,自己也浑身发抖。他们脚上都还穿着轮滑鞋,这种情况下想跑都跑不了。 这里没有魔警,蟑螂蚊可以肆无忌惮地捕食。 商场里的李小寒随时可能出来,路上的增援也许很快就到。 但留给那边的时间只有几秒。 你早就退出了,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你了,该负责的是魔务局,是他们没能及时赶到…… 总有一次魔兽袭击会有伤亡的,以前你们也不可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像这样的事一直都有,只是没发生在眼前而已…… 可是偏偏让我看见了。 在这漫长的瞬间,远远近近的所有人都被尖叫声吸引了注意,紧张地望着那个方向。 或许不是所有人…… 必然不是所有人。 然而已经没办法了。 付兰将左手按在锁骨上,往左划出一道苍白的火焰。 “变身。” 第十四章 这里就用我无敌的体术 面对眼前的蟑螂蚊,两个轮滑教练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克服恐惧,在它们飞近时徒劳地踢上一脚。 其中一个教练脱下沉重的轮滑鞋扔向扑过来的蟑螂蚊,想要把它打退。可惜没有一只能砸中,它们的飞行轨迹太飘忽了。 教练努力护住了正面,一只蟑螂蚊却绕到了人群背后,张开四条前腿扑向其中一名小孩。 蟑螂蚊那细细的黑色前肢足以拖动成年人,没有选择两个大人并非因为害怕,只是孩子更轻罢了。抓一个小孩不会影响飞行的灵活性。 孩子们发出绝望的哭叫声,本能躲开。 被抓住的小孩更是吓晕了过去,任凭蟑螂蚊架住他的手臂。 在这之前的一刹那,远处闪过了一道光。人们无暇顾及,都在为那孩子的命运揪心。一个教练想要回头拉住他,剩下的蟑螂蚊又飞向了其他目标。 就在蟑螂蚊扑动翅膀起飞之际,它的四条前腿突然断开,惯性让它猛地倒飞出去。 然而还没飞出半米,又被一把抓住长长的口器,直接从空中拽下来。 狠狠砸向地面! 这一砸把它的外骨骼都砸碎了,恶心的汁液四处喷溅。 来者却还不解气,一脚踏在它的身上,左手按住它的脑袋,右手往它肚子打了两拳。 仅仅是两拳,蟑螂蚊的腹腔就完全凹陷下去,被打出一个远超拳头的大洞,身下的地面甚至都出现了裂纹。 而它早在砸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透了。 击杀它的人后退一步,悬空的汁液这才洒落下来。但这不是因为她太快,一切都是以正常速度发生的。 她虽徒手击穿了魔兽的身躯,在那样激烈的近身战过后却没沾上一丝污秽,无论是残渣还是体液,都像自动避开了一般悬浮到空中,直到她收手才开始下落。 在人们惊愕地注视下,这名银发少女一把拧下了蟑螂蚊的尖嘴,转身看向它的两只同伙。 她向上瞪视着它们,浅紫色的双眼中满是怒火: “真你妈烦人!” 两只蟑螂蚊哪里还敢捕食,当即飞走。 结果还没转身,一只蟑螂蚊就瞬间消失了。 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看,才发现它被死去同伙的尖嘴钉在了路灯杆上。 少女没有急着去追另一只魔兽,而是闪身到它面前,干净利落地拆下它的六条腿,全部捅进它的胸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看向夜空。接着右脚后移半步,以惊人的极速飞向空中。 几秒之后,最后一只蟑螂蚊坠落到商场前的广场上,被撕开的翅膀缓缓飘下,整个身体都被拧成了麻花。 而少女就此消失,再也没有返回。 李小寒飞奔出商场大门,匆匆赶到现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脱离危险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小寒帮着把昏迷的小孩搬到长椅上,为他联系了救护车,看着那群受了惊吓的孩子,她又往总部发了条心理援助的申请,轻声安抚了他们几句。 然后她的目光从三具尸体上扫过,耳中传来众人的话语,脸色有些难看。 “让鉴定科的人过来,现场疑似出现了魔法少女。” 她结束通话,抬头看向路边。一队人急急忙忙地从车里下来,跑到她面前。 “李队!” “李队!” 李小寒对他们点点头。 为首一人回头看了看那些尸体:“李队……你一个人都搞定了?” 李小寒摇头:“商场里那只我处理了,这三只可能是魔法少女干掉的。” “魔法少女?!” “目击者是这么说,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先说说你们那边吧小张,到底怎么回事?” 张警官惭愧道:“发现了一个蟑螂蚊的窝,正等今晚它们回窝时收网,结果漏掉了几只,无人机晚上飞行条件不好跟丢了。差点出了大事,是我严重失职!” “这种话回去再说,先把这边处理好。” 于是魔警们分头行动起来,有的保护现场,有的疏散群众,有的询问目击者。 李小寒蹲在一只蟑螂蚊的尸体旁,皱眉注视着它肚子上的大洞,看起来完全是物理攻击造成的。 “……她一拳就把那只蟑螂蚊打爆了!” “快得像瞬移……” “……完全没用武器,好像连魔法都没用!” 李小寒听着那些激动的议论声,陷入沉思。 徒手战斗的魔法少女?有这种类型吗?虽说魔杖并不是标配,她们也至少会有一件原初武器,会不会是那些人没看出来? 而且这可怕的战斗风格……小寒看向其他两具尸体,即使是她也不愿接触蟑螂蚊,更别说徒手把它们肢解了。 手机响了起来,忙于思考的李小寒摸了一下,发现拿错了。她取出私人手机,看见何月的名字。 “出事了吗小寒,这里怎么被封锁了?” “魔兽袭击,已经结束了。你到了?在哪我过去找你。” 她往广场另一边走去,长腿轻松跨过了封锁线,来到何月面前。 见她好端端的,何月断定这次不算严重,简单问了问经过,她想起了最初来这的目的:“付兰呢?” 李小寒拍了下脑门,刚才忙着工作,一直没留意那家伙。 “应该是跟着其他人找掩护去了。”她说,“放心,魔兽没造成任何直接伤亡。不过你最好打个电话给他问问情况,最好别遇上踩踏之类的。” 何月看了看封锁线外的其他群众,黯然道:“算了,我不打。应该没事。” “那我打吧。”李小寒无奈地说,何月这性格她可领教得多了。况且付兰跟那小女孩的事也没完。 她借过何月的手机,对着屏幕在自己手机上输入号码打了过去。 “喂?付哥,我是小寒。你还好吗?刚才没顾得上你,没受伤吧?” 手机里传来付兰的声音:“没事,理解的。你干掉魔兽了?” “解决了。你现在在哪?” “我在建设路这边。” 李小寒惊讶道:“怎么跑那去了?” “从商场出来就骑车走了。那东西会飞,我怕出来还不保险,想躲远点。” “这……”李小寒无语了,蹿得也太快了吧…… 她想腹诽一句这男人的胆量,回头想想却发现他也没做错。 不如说是非常值得提倡的应对方式,她平时就老烦那些明明能跑还赖在现场的家伙,尤其是遇上蟑螂蚊这种灵活型敌人的时候。 “你要不回来一趟?嫂——”李小寒止住了,何月在她对面拼命摇头,“呃,算了,当我没说。那行你先回家吧,安全就好。” 挂了电话,小寒又看向何月:“就这么放过他了?” “无所谓,本来就只是你猜的而已。” “那是谁急了呢?来得比我们鉴定科的同事还快。” 何月瞪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亏你能得出爸爸活这种不切实际的结论。我要再不亲自来看一眼,鬼知道你还能再离谱到哪去!” “啊?爸爸活是什么?你是指私生女?”李小寒茫然道,“你不是不同意那个猜想嘛。虽说猜他跟初中生谈是夸张了点,看他们之间也没那氛围,但我这不是为了引起你的警觉……” 何月没有纠正,只是脸有点红。“回去工作,要不投诉你擅离职守。”她干巴巴地把李小寒赶走了。 小寒还想辩解几句,见局里的车子到了,只好憋着一肚子委屈跨回封锁线,小声嘀咕:“果然不该瞎掺和别人家事……” …… …… 结束与李小寒的通话,付兰又手动输入了施宁语的手机号。 “你还在商场吗?”他问。 “早走了,全是晶哥。你在哪?” “两条街之外。” “跑这么快?行,估计你也没事了,解释一下那女的。” “她是我老婆的朋友。”付兰把李小寒的事简单说明了一下,又补充道,“她主要负责魔兽相关案件,平时一般不带魔力检测仪,我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只要说话小心一点就没事。 “而且我都快跟老婆离婚了,跟她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见。” 施宁语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冷声道:“别让我到最后发现你是魔务局的线人。” “我当然不是。”付兰郑重地回道。 “哼,你最好不是!” 付兰也没再多做什么附加保证,只是问:“他们在那边处理现场,会不会波及老田?” 施宁语又沉默了一会儿:“应该不会,没通知我改期。” “那就好。先这样吧,我要继续骑回家了。” “等等。”施宁语叫住正要挂断的他,“看过那个之后你还这么淡定?” “哪个?” “你从出来时没看见广场那边?” 付兰心里一沉,不过并非没预计到这个情况。“我从商场侧门出来的,直接走了。”他撒谎道。 “是嘛……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魔法少女!”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魔法少女哪敢当着魔警的面出现,不要命了?”付兰继续装傻。 施宁语激动地说:“绝对是真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几秒钟就杀了三只蟑螂蚊!然后直接跑路深藏功与名!我草,那速度,晶哥来了也抓不住。 “他们来的时候她早走了,但我估计正面刚她也不虚,我就没见过哪个魔法使有那么牛逼! “我要是魔法少女就好了,飞那么快去卖货谁还能抓我啊,抓了也给他们全揍扁!” 付兰无奈地按住眉心:“有这能耐你却只想着用来卖货……” “那我去打魔兽吗?杀了又不给钱,就连魔务局里奖金最高的也是魔烬稽查科。 “唉,可惜强也没用,魔法少女又不能对普通人出手,还真没法揍条子。草!魔法使为什么也能算普通人啊,好特么无耻!” “你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呃……”施宁语一阵尴尬,“不过感觉今晚那个魔法少女有戏。你知道吗?她都没用魔法,纯靠拳脚把魔兽打死的!打条子应该也轻轻松松吧。” “说不定人家的魔法就是体术强化呢?” “嗯,也有道理……” “说得我都后悔走早了,你有录视频吗?”付兰假惺惺地问,但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应该来不及录吧,你刚才说才几秒钟。” 令人悲哀的是,施宁语在手机那头说:“有的有的,有个户外主播刚好拍到,已经有人发录屏了。你快到抖音上搜,要快,不然被魔务局封了!” 付兰挂掉电话,下了个从来没用过的抖音搜了搜,发出一声长叹。 时代早就不同了,现在每个人都是移动的镜头,更别提无处不在的天网监控。 看来今晚注定没法按时睡觉了。 第十五章 你的名字 放学的校车上,付临星和钟子昊坐在最后一排悄悄讨论着。在学校怕引人注意没能说上话,两人都憋了一天了。 钟子昊压低声音说:“你对年龄的推断肯定有问题。一般来说她们的活跃期是12到16岁。09年你爸都二十多了吧?再过一年你都出生了。照这么算,你爸也太渣了……” 付临星却说:“也不是一出道就有人画她的啊,说不定06年之前都开始活动了,直到几年后才有这方面的创作者知道她。 “然后09年可能她都退役了,这么算下来年龄就差不多。没有表番估计也是这原因,退役了没赶上那段宣传期。” 钟子昊默默摇头:“退役了才突然有人气?我怎么感觉不太可能呢……你列出来那些作品还挺多的。如果是后期才突然翻红,之前多少也该有一两部她的作品吧?可我找到的和你那些求助帖的回复说的一样,基本集中在09年到11年。” 付临星说:“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很久以前见过她的人一直把这事当作秘密。然后那3年到处都是相关创作,环境宽松,讨论又热烈。受到这种氛围感染,才有人决定把她也画出来,进而激发了其他人的热情,有了更多同人作品?” 钟子昊认真思考道:“嗯,确实有可能,这符合不少角色的发展轨迹。不过这样一来,时间范围就更不好确定了……” 他俩说到一半,前座的女生突然爬上座位:“阿星,你们聊什么呢,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我也听听可以吗?” 钟子昊吓了一跳,小声咕哝道:“我们……我们在聊动漫……” “在聊铯情动漫。”付临星字正腔圆地说。 女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指着他们叫道:“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变态呀!真不要脸!” 周围同学都看过来,她红着脸坐了回去,对邻座女生小声控诉他们的罪行。 钟子昊满面愁容:“得,这下她是不听了,我们的名声也败坏了。” 付临星无所谓地说:“对你来说没太大区别。” “你……倒也没说错。” “没事,在男生这边你是真正的英雄。” 不过两人后来还是保持沉默了。幸好付临星的家不远,钟子昊很快就能跟他下车,逃离尴尬。 进了家门,钟点工阿姨已经在厨房忙活了,看见两个少年回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少爷放学啦。饭已经做好了,按你说的给这位同学也多做了一份。” 钟子昊在旁边“啊?”了一下,接着开始辛苦地憋笑。 付临星差点尬穿地心:“杨……杨阿姨,是因为我妈的安排,您才对我用那个怪怪的称呼吗?” “是的,何女士特别嘱咐过。” “我就知道!”付临星双手合十向她恳求,“请别再那么叫了!叫我小付,付临星,好吗?求你了!” 送走杨阿姨,钟子昊终于绷不住爆笑出声,付临星冷漠地说:“再笑就扔你出门,永远别想看画。” “哥,我错了哥,不笑了,出去也绝对不说。” “现在的服务业怎么什么需求都接啊……”当然更离谱的还是自己那个妈。 付临星绝望地抓了把头发,对钟子昊正色道:“我妈一般回来都挺晚,要是出意外提前回来了,就跟她说我们在做小组作业。” “知道,你都说第三遍了。” “那先打好掩护吧,抓紧时间。” 两人在客厅布置好作业现场,然后溜进卧室。付临星从床底下抽出一个装旧课本的箱子,在课本中间翻到了那幅画。 钟子昊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双手接过画作虔诚地观摩起来。 “不愧是真货啊……”尽管提前看了付临星手机里被扭曲过的照片,真正见到画的时候他还是激动不已。 对他这样的爱好者而言这简直是神迹,捧着画的双手都在颤抖。 区别不止在于被补全的头部细节,还有那手机上无法感受到的真实笔触。和付临星一样,他一眼就断定这是魔法产物,光是那漆黑背景下的神秘涌动就令他无比着迷。 “怎么样,你见过吗?”付临星问。 钟子昊平复了一下心情,注意力集中到服饰细节上,努力回忆起来。 几分钟后,他打开手机,从之前整理的几部作品中删掉一部分,又往里加了一些,再次对着它们陷入沉思。期间他还不时登上网站,根据同类推荐补充了几部。 “这些漫画,还有这几部动画,应该都是以她为原型。”他把汇总的一部分结果展示给付临星,“你看它们的服装设计。虽然差不多一半是黑白配色,另一半是蓝黑配色,还有红白和白金的版本,露出度也不一样,但都和画上的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都使用了袖套。” 付临星看了看,的确如他所说。 画上的少女穿着无袖公主裙,手臂上则戴了半透明的纱质袖套,以精致的星轨状臂环固定着。 而袖套在这些作品中虽被故意改成了各种款式,却无一例外都会穿在身上,哪怕是……那个时候也一样。 至于衣服和配饰,由于铅笔画上是黑白的,无法直接与同人作品进行对比。这些同人作品中的款式也是千奇百怪,不过大致都是以无袖公主裙为基础,在腰间环有造型华丽的束腰或是腰带。 接着付临星发现了另一个共同点:“她的耳坠,全都是星形的。” 钟子昊点头道:“没错,有的是四角星,有的是五角星,或者不规则的星光形。还有不管什么发型,她的头上总会戴一个皇冠。” “还真是。不过原画上怎么没有?”付临星疑惑道。 钟子昊也想不明白。 但这下他们几乎能确定了,画上的魔法少女在现实中确有其人。并且以她为原型的同人作品,不算单张插画的话,总数有……33部之多! “所以她到底是谁?”付临星看向钟子昊,“33部,这还只是利用相同作者和网站推荐找出来的。跟同时期大热的魔法少女虽然没法比,也算是个不小的数字了。这样的角色你总该听说过吧?” 钟子昊点点头:“刚才找同一作者作品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以前有个画工顶级的大手子,在那几年疯狂爆更过一批漫画和插图,全是超高素质的作品。 “他画的魔法少女在现实中名气并不大,那时几乎没人知道原型,以为是私设。后来才有人慢慢挖出一些信息,也开始有了相关创作。 “可惜大佬画了两年就封笔,这些角色也跟着冷掉,就没多少人讨论了。” 他打开33部作品的其中一部,指着作者ID说:“就是这个,他名字就是这两个符号。” 付临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上面只有「」,还真是够特别的。 他又看了看这个作者的本子,在他们找出来的作品中竟占了24部。其所画角色的造型存在一定区别,画风也会有意做出变化,然而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它们的一脉相承。 主要是质量确实很高,比其他的都强出一档。 而且分散着看还不明显,摆在一起又有原画参考,才发现这个「」竟然给画里的魔法少女画过这么多本子。 据钟子昊说,大概占了他全部漫画的三分之二。要是算上插画,那就更多了。 “这也太爱了。等等……不会就是你爸画的吧?”钟子昊赫然提出一个大胆猜想,“他手里可是有一张她的原始画像啊,说不定还是独一份!至少我从来没见过这张画的照片在网上流传过。” 付临星断然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见过我爸的画,小时候我妈教我画画,经常拉着他一起画,画得跟蛆一样。再说他也不会魔法……吧……” 听他这么说,钟子昊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佬退坑时所有号都注销了,作品都是别人整理重传的。”他打开一个魔法少女同好匿名讨论版,“我没留意过这个原型的名字,但确定作者之后就好找了,肯定有人提到过。” 付临星顿时燃起希望,也跟着他打开那个网站,一块儿搜索起来。 “我超!”没过多久,钟子昊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把手机伸到付临星面前,差点撞他鼻子上:“你看这视频!” 付临星往后挪了下脖子,定睛一看,发视频的讨论串标题是《【补档2】最新马猴烧酒实战录像,血腥慎入!(在线解压4000+)》。 这条讨论串一直被顶在时间线第一条,他进网站时也看到了,但没点开。因为他想着的是找人,而钟子昊对这类重磅消息当然很感兴趣。 付临星还是先看了下载下来的视频,反正也不长。 视频是一个户外主播的直播录像,看样子是在逛一条商业街的夜市。 “兄弟们再刷一波礼物啊,再刷一波我们就开始整活!把给力打在公屏上,主包现在……卧槽那是什么?卧槽!(小声)卧槽……” 看见画面后方的东西,弹幕瞬间狂刷。 “牛逼了现场直播!” “卧槽这么大的飞蟑螂!” “那可是魔兽啊,是蟑螂蚊” “完了,那么多小孩我不敢看” “主播拉近一点啊,这么糊看个**!” “晶哥呢?怎么还不来办事” 主播换了后置摄像头,往那边放大拍了一下,又转回镜头对着自己的鼻孔,压低声音:“兄弟们,太恐怖了兄弟们,不是哥们儿胆小,你在这你也软……” “主播快报警啊,还搁这播” “别拍自己,谁要看你这*脸,拍那边!” “救一下啊,有那么多小孩呢!” “*的就是小孩,小孩*多点才好” “把保护打在公屏上” “保护” “保护” 接下来画面晃了一阵,伴随着主播的惊叫,镜头再次对准袭击现场:“草!草草草!兄弟们看我拍到了什么?” 视频忽然花屏了一瞬,变得不稳定起来。一道白色闪光带着杂波掠过,那几帧画面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什么东西过去了?” “卧槽好快!” “太抖了吧” “能放大点吗?” “别放大了,越大越抖,什么破手机” 抖动的画面中,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闪现到广场上,三两下就把那几只蟑螂蚊全干掉了。镜头最后定格在从高空坠落的扭曲尸体上。 “怎么回事?这就结束了?” “那是谁啊” “魔法少女!” “是魔法少女!” “卧槽,魔法少女!” 在满屏“是魔法少女”的震惊弹幕中,视频结束了。 和时常被吐槽的UFO目击视频一样,由于变焦和抖动,画面糊得惨不忍睹,再加上魔法少女天生的抗拍摄性,简直没法看。 但讨论串底下的疯狂甚至远胜于录屏里的直播间弹幕。 “多少年了,终于又有人拍到魔法少女了!还是全过程的战斗记录,太吊了啊!”钟子昊热泪盈眶。 付临星不太能理解这么糊的视频有什么看点,虽然大概能体会爱好者们的心情…… 正想返回匿名版继续搜索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把视频倒回去看看,差不多在这个点。”他叫住钟子昊。 后者也正有此意。在那个时间点,魔法少女刚刚把一只蟑螂蚊砸得血肉四溅,在下一次进攻前出现了难得的停顿,可以看到她的正面。 她的身影被几道杂波覆盖,只能勉强看出穿着纯白的公主裙,裙子上有很多金色饰物。 还有她那一袭银灰色长发,发尾微卷,甚至垂过腰际。 “难道是她?” “不会这么巧吧?” 付临星和钟子昊面面相觑,拿起那幅画仔细对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像那么回事。两人只恨视频太糊,除了衣服的色块和头发的颜色,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钟子昊还发挥了十级暂停党考核的功力,一帧一帧地扒了下,还是没用。 “蠢了,肯定有别的大佬做专业解析,我们在这白费什么劲。”钟子昊一拍大腿,退出去看版上的其他讨论串。 果然外面已经有了很多做分析的串,什么AI补帧画面修复都用上了,除了脸以外,竟然真弄出了还算清晰的截图。 而根据那些复原图,一些浸淫多年的大佬更是写出了分析长文,直接给出了答案。 “银发,白金配色,丝质袖套,C罩杯,徒手战斗……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就是——” “魔法少女弦心石!” 第十六章 临危受命 弦心石。 李小寒注视着那个名字,吃了一半的盒饭扔在一边,早就凉透了。此时已过下班时间三个小时,他们还聚在会议室里,几乎毫无进展,趁着吃外卖的时间稍事休息。 “距离案发时间24小时,找到的就只有这些,跟民间渠道有多大区别?连复原图都只能用他们做好的,你们打算以后办案就靠在非法论坛里潜水吗!”临走前,副局长悻悻地抛下这么一段话。 李小寒靠在椅子上,她被拉到这里多少算是无妄之灾。她一个负责讨伐魔兽的,怎么就要跟魔法少女管制科共事了呢? 当时她的确是刚好在现场,可她连目击者都算不上。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她感觉也没帮上什么忙。 借助魔务局的大数据模型,弦心石的身份很早就被确认了,然而关于她的资料到处都是空白。 本体身份不明,年龄不明,住址不明,原初武器和魔装都是未知…… 当他们向其他政府部门调取档案时,所有对接人员在查到档案后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现存最早的弦心石活动记录,是在2001年,远早于魔务局的成立。 很多关于她的资料甚至不是魔务局的前身——异常事件对策科做的,而是分散在当年的各种非专业部门,导致它们一直没有被系统整理过,必须重新收集录入。 而她上一次在普通民众面前露面,距今已有20年。即使按魔法少女保有魔力的最高纪录24岁来算,如今的她也远远超过了这个年限,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再变身。 这也是副局长大发雷霆的原因。一个早该失去魔力的魔法少女在本市重新现身,一旦处理不好,那可就是丢官帽的大事件。 不,或许比这还要严重百倍…… 李小寒听着隔壁桌的讨论,好像他们发现档案里提到了弦心石在其他省市的活动记录。一方想联系那几个市的魔务局获取更多信息,另一方认为没必要这么早就把事情闹大,还是先从本市查起,两边争执不休。 这时候,副局长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把她叫了出去。 “省魔务厅已经决定了,针对弦心石成立专案组,就由你来当这个副组长。” “我?”李小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是负责这块的啊,再说我级别哪够!” 副局长拍着她的肩膀:“小寒,局里一直很看好你,这两年都在给你锻炼机会。清除魔兽你是一把好手,借调到魔烬稽查科期间的表现也有目共睹,要是能在魔法少女这块再做出成绩,升职的事就稳了啊。 “你要知道,魔法少女管制科很久没遇到新案子了,这几年出的唯一一个新人都自首了。眼下正是难得的立功机会,他们多少人想接这案子还没得接呢。” 呵呵,李小寒腹诽道,管制科那帮人都乐得清闲,每天只要配合其他单位和几家大公司做好内容投放,以及向民众做好魔法少女的相关宣传就行。 这几年网上大量打拳内容向着低龄女生下沉,极大程度上遏制了魔法少女的觉醒。毕竟那些东西可是与魔法少女的特质高度冲突的。 长期做这种工作,实战机会越来越少,管制科那帮人早就懈怠了,已经不复当年的战斗力,能打的又都往一线部门调。 真要碰上个棘手的魔法少女,还不是得把那些调到魔兽对策科和魔烬稽查科的人叫回来。就这样的部门,哪里会争着立功…… 而且你说这话谁信啊,小寒看着副局长的秃头暗想,这次任务干系这么重大,怕不是提前选上我来背锅吧…… 要是没办好,我拿头去填? “要不还是另请高明吧?”她赶紧推辞,“就我在这块的资历,没法服众的……” “你跟公安部门转过来的同事不一样,你从读警校开始就先接受了魔法训练,是第一批定向培养人才。常规的刑侦思路很可能受限,你能看到他们的盲点,对魔法的理解也更深。 “你的综合素质是备选人里最强的。而且,”副局长正色道,“这不是在征询意见,这是命令。” 于是李小寒只好跟他回到会议室,听副局长向所有人宣布这个消息。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信息时代就是这点不好,一出什么坏事根本瞞不住,魔务厅都直接下命令了。 而且副局长还通知他们,明天省里就会派人下来,空降一个组长,并携专业人士加入专案组辅助办案。 随后,临危受命的李小寒叫停了众人,打算开个短会,重新安排他们的工作。 目前进度受阻的主要原因,一是缺乏相关资料,二是现场监控没能拍到弦心石变身前的画面。 根据目击证词,现场有不少人都隐约看到过一束光,疑似魔法少女的变身表现。 李小寒也从一开始就根据魔法少女加入战斗的时间,提出过弦心石肯定在案发现场的观点。 但当时附近群众都被紧急情况吸引了注意,无法指出那道光的确切方位,也没留意是从哪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并且无论是那个户外主播拍下的视频,还是附近的监控,都因为角度问题没能捕捉到变身那一瞬间。这给弦心石的本体身份确认工作造成了很大困难。 办案人员最初的想法,是沿着弦心石第一次发起进攻时的行动路径画出反向延长线,在疑似的起点区域内排查监控,找到她现身前那段时间商场附近的所有可疑目标。 根据过往的活动记录时间,他们得出的嫌疑人画像是30至40岁左右的女性,由于魔法少女的性质,长相通常会比实际年龄年轻,且可能携带几种常见造型的变身器。 尽管一再扩大排查范围,他们还是没能在监控中找到目标,最后也只是划定了十多个符合年龄的女性,等待进一步调查。 李小寒却在思考过后,让他们加入一个新的筛选条件:面对魔兽袭击,较常人而言更能保持冷静。 听到建议的警员们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刻结束会议开展工作。 此后,小寒又组织了一批魔法少女管制科的员工,安排他们与记录在案的退役魔法少女取得联系,包括仍被关押的涉案人员,以期从她们的角度获取更多有关弦心石的信息。 除此以外,她还做出了一系列工作调整。 在白板上写完总结,李小寒向准备继续加班的同事们拍了下掌,宣布道:“好了,下班吧。大家的职责都已明确,这个点很多事务也开展不了,明早再继续。” 众人将信将疑,没怎么动弹。 “可以吧,苏局?”她转头看向副局长。 没多久前才发过火的苏副局长,此刻脸上却看不出情绪:“你是副组长,你说了算。” “那就全体下班,都回去休息,今晚严禁加班。”她再次说道,坚持把大家轰走了。 人都走完后,副局长笑了笑:“对我怨气不小嘛。” “苏局这可言重了,我哪里敢……主要是看大家状态实在很差,再耗下去也是无用功。当然,绝没有怪罪您的意思,您也是用心良苦,上边给的压力这么大……” “呵呵,我不介意。选你就是欣赏你的这股魄力,只要结果是好的,随你怎么折腾。”苏副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小寒,“大家都明白这个案子的重要性。所以我向上递交了申请书,刚才也已经通过了。 “如有必要,准许你启用遗物兵器。” 第十七章 无懈可击的推理 付兰抱着双臂坐在书房,赌气似的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何月拿走了她那个原本闲置的显示器,导致他没了双屏可用,现在桌面上的窗口都重叠了起来,实在是阻碍他施展。 抖音上的录屏当晚就被封禁了,可惜完全无法阻止它在网络上的传播。他甚至在自己的部门群都见过一次,虽然没几分钟就被屏蔽了。 如此非常规的魔法少女作战视频,哪怕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罕见的,不可避免地吸引了许多关注。 更何况好几年都没有这么公开化的魔法少女事件了,沙雕网友们就跟憋坏了似的,一天不到就把信息挖了个遍。 要不是活跃时期实在是年代久远,形成了一种天然屏障,可能现在魔务局已经在敲他的家门了。 要说后悔,付兰多少是有点后悔的。 必须承认,魔务局再怎么讨厌,这些年在清除魔兽这份工作上做得都还算成功,毕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正常来说,在市区内碰到魔兽袭击的概率已经很小了,也就这次这么倒霉偏偏撞到脸上。 可让当时的他对受害者们置之不理,他必然做不到。 魔法少女之所以能拥有这份力量,正是因为那本能般的守护之愿。出手前,他就已非常清楚再次现身会引发的后果,但……可能这就是他的命运吧。 出了这种事,付兰自是无心工作,请了一天假专门守在家里观察事态进展。 算上去医院那次,这个月都请两次假了。顺带一提,去医院做检查算事假,因为请假时并没有医院证明。 有这两个事假在身,明天上班领导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看。 算算日子,下次去民政局还得再请一次假,周末他们不上班。 这给付兰带来的焦虑,和留下目击记录的焦虑程度其实不相上下。对中年人来说烦心事不分大小,只有数量之差。 “回想起来,你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何月说这话时的表情,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从记忆中抹去。他不想面对那样的她。 “既然如此,陪在你身边的我还有意义吗?” 付兰把脸埋进手里,像要揉碎回忆一般挤压着。 然后他强迫自己再次沉浸到屏幕上的繁杂信息中,让自己继续为眼下的一切烦恼。 唯一的安慰是,网上挖到的信息都还在他的预料之内,魔务局也应该还在往错误的方向调查。只是他那个年代的经验如今已不适用,不知面对新的技术和手段自己还能撑多久。 至于桌上那袋钱…… 付兰拿过那个可爱的乌萨奇印花纸袋,抖出里面的两万块钱扫了一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的愉悦感。 有魔兽和魔法少女转移魔务局的注意,可谓正中田老板下怀,交货不但没受什么影响,进行得还更顺利了。 完成交易的施宁语记得付兰提过的规矩,在下班时间之后才把他约出去,给他分了一半钱。 “怎么分我这么多?”付兰点过钱数,有些意外。 “懒得算。是不是社畜没当够,算绩效上瘾啊?我们还得再请个财务吗?” 施宁语不知又哪来的怨气,把他呛得无话可说。女孩子真是喜怒无常,明明炼化室里还挺崇拜他来着……付兰再次觉得,没生女儿真是太好了。 说到这个,儿子也没省心多少! 不知道付临星有没有看到视频…… 那小子刷抖音吗?就算不刷,依照付兰对当代年轻人的冲浪强度观察,这帮孩子的群里估计也会有人转发,他八成是会看到视频的。 照理说在魔务局的宣传攻势下长大,现在的小孩应该对魔法少女没多大兴趣才对,至少不会是主流话题。 坏就坏在付临星偷了画。要不是他见过那幅画,可能都不会跟这方面扯上关系…… 付兰是知道这个儿子有多能折腾的。既然冒险偷了画,又不是为了拿到何月那去告状,那他肯定是在魔法少女领域做过功课了。 运气不好的话,好奇心和行动力爆棚的付临星,估计很快就能发现画上的魔法少女跟视频里的是同一个,加上那个视频又是户外主播流出的,不用做太多分析都能确认事发地点。 然后他就会意识到,画里的人竟然和他就在同一个城市…… 尽管付兰有很大把握相信儿子不会第一时间就接触到真相,但多半也能猜出他会对此产生怎样的误解。 只要不是偷了画就去找何月告发,都还尚可接受。 问题是,他要怎样编出一个既能让付临星信服并且放弃追究,又不会暴露自己的谎言呢? 正在他苦苦思索之时,手机上忽然弹出付临星的消息提醒。他心脏猛地一跳,竟是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去点开儿子的来讯。 “老付,偷了那张画非常非常对不起!而且之前误会你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瞒着我啊,原来老何年轻时当过……那个的吗?” 付兰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就像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但是湿的;饿了有人送吃的,但是华莱士。 他正愁怎么对付临星撒谎时,这小子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当然知道儿子指的是什么。可他并不能像某无良厂商扶正民间mod一样顺势采用这个借口,这显然就是那种必须要再拿一千个谎去圆的大雷,对何月也太不公平…… 而且,总觉得付临星这想法歪得有点奇怪。 于是他谨慎地发出回复:“当过哪个?” “就是那个,这两天闹特别大的那个。万达广场那视频你看了没?这边已经发不出了,我担心打字也会被屏蔽……唉反正你都问我画的事了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懂的都懂!” “这时候就知道承认画的事了?那前天下午还跟我装傻?”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也是一时糊涂。要怎么罚我都认,你先告诉我老何是不是吧!” 付兰想了想,反问儿子:“画的事你妈知道了没?” “必须不知道啊!知道了我还能跟你在这私通?” “你用词注意点。” “私下通信!简写!我现在是偷偷在厕所里给你敲字我得省时间等下出去她就收手机赶我去睡觉了” 付兰松了口气,想想也不可能,自己在瞎担心什么呢。“你妈不是那个。”他终于给出答案。 “那画上那个到底是谁?” “你先说说你脑子怎么长的才会以为你妈是那个。” 对面消停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付兰在心里冷笑一声,静待付临星准备玩出什么花样。 第十八章 马桶 不一会儿,付临星就打了一大段洋洋洒洒的消息发送过来。 “昨晚她刚下班回家没多久,接了个小寒阿姨的电话又气呼呼地出去了,出门时嘴里还念叨着万达之类的。然后我今天就看到了那个的视频,觉得背景有点眼熟,一看底下评论还真是我们这的万达!我们家又这么巧刚好有一张那个的画像,我就想该不会画的就是老何吧!” 何月昨天去过现场?还是李小寒叫过去的…… 付兰回想了一下,那大概是在他们碰面之前小寒就发出通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原来那时李小寒跟在自己身后是在“捉奸”啊,怪不得脸上是那副表情! 嗐,就这事,还以为她认出施宁语了呢…… 至于付临星仅凭这点证据就断定何月是出现在袭击现场的魔法少女,就算有画的因素,会不会还是太随便了? 付兰摩挲着下巴,感觉儿子应该不止这个智力水平才对。这家伙小时候为了多吃一口冰淇淋都能搞出好几套剧本,演得那叫一个逼真。 “想什么呢,你妈要是那个,还能跟小寒阿姨当这么多年朋友?再说你也不看看你妈都几岁了,年龄能有三个那个加起来那么大,她像是能变那个的样子吗?” 门外传来何月一连串的喷嚏声,把厕所里的付临星吓得一哆嗦。确认无事发生后,他又对着手机犯起了愁。 可恶的老付,怎么硬是不上套呢? 没错,他打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认为妈妈是魔法少女。 自从傍晚跟钟子昊确认了画中少女的身份之后,他就开始为画的事头疼了。 钟子昊建议他最好尽快把画还回去,还要跟付兰下跪道歉。 “反正我小时候偷拿我爸装摇杆驱动的移动硬盘时就是这么处理的,最后他原谅我了。”钟子昊心有余悸地回忆道,“而之前一次我偷了他的钱不肯承认,被打了一顿招出来之后,又被打了一顿更狠的。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老实点好。” 付临星却是拿着画沉思,一脸不太甘心的样子。 钟子昊又劝他:“别心存侥幸了,你爸都知道你偷了画,又当面暗示给过你机会,你还想怎么翻? “你也看见匿名版上的东西了,那可不是一般的魔法少女! “留着这张画,就相当于包庇头号通缉犯!我可不想哪天上着课看见一群魔警冲进教室把你铐走。说不定到时候连我也一起……” 付临星还是犹豫:“那还给我爸,不也还是等同于我家在包庇罪犯?” “你爸能有这等人物的画,你觉得他会没点路子?交给他去处理吧,你就当自己没见过这幅画。魔务局办事跟公安不一样,人家对未成年少女都一点儿不留情面,你一郭楠预备役还以为到时候能好运到进少管所啊,指不定有什么刑讯手段等着你呢!” 看着慌得直冒汗的钟子昊,付临星很是愧疚,他也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可能还要把好朋友都拉下水。 不过他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钟子昊想的那么严重,毕竟从没听说谁是因为包庇魔法少女被抓的。魔务局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原则的,基本不会波及普通人。 但老付算不算普通人呢? 他应该不会魔法吧,不然小寒阿姨早把他抓起来了。可他偏偏有一件魔法物品,还跟那个魔法少女弦心石有关,这又该如何解释? 这就是付临星的烦恼所在。画肯定是要还的,只是一旦还了,依老付的性格必然是收了画就闭嘴再也不多谈。 可他还有好多问题没搞清楚,得趁这最后的机会套出更多信息来。 于是他故意说出一个错误的推论,想利用常人的纠错本能,引诱付兰下意识地纠正他的错误,从而套话。同时在认错的时候抛出一个更大的矛盾来转移注意,他就有机会逃过惩罚。 这是付临星长年积累的斗争经验。 结果,自己的爹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说得对,我蠢了,怎么连这都没想到。”付临星马上服软。 又把早就打好的一句话粘贴到输入框里发过去: “但是老付,这张画可是超超超超危险的违法物品!你留着它就不怕被那个局找麻烦吗?就算你自己不怕,也得为我和老何考虑吧?你到底怎么认识那个女人的啊!你要为了她毁掉我们这个家吗?” 本以为这番灵魂发问会让对面花很长时间组织语言,结果不到十秒,他就等到了付兰的回应。 “那你把它撕了吧。” “???” “把画撕了,扔马桶里冲掉。或者烧掉也行。不过建议你冲掉,突然用火你妈可能会觉得奇怪。” 付临星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大为震惊,飞快地敲字:“这不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既然这么危险,还是毁掉比较好。你也别拿过来给我了,免得路上被检测出来,出了昨晚那种事,这段时间应该都会查挺严的。”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但付临星依然犹豫:“这可是你暗恋对象的画啊,冲马桶里你真的舍得?” “谁跟你说是暗恋对象了。” 信息获取成功,好耶! 付临星用力握拳庆祝,费半天劲终于套出了一句! 但还没开心两秒,付兰又把消息撤了回去,重新发了一条: “你少废话。现在开视频撕了冲走,我可以如实回答你一个问题。记得先调媒体静音。” 付临星愣住了,还有这等好事?接着他立刻想要讨价还价。然而没等他打完字,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你敢发别的,就连一个问题的机会都没有。但是画我肯定会销毁,你藏哪都没用。” 付临星垂下拿手机的手,在马桶上做出著名雕塑《思考者》的姿势。 片刻之后,他穿好裤子,取出藏在口袋里的画。那本来是为了方便配合老爸的证词即时对质的。 他展开它,对折过两次的画纸上没有一丝折痕。他叹了口气,手机调成静音向付兰发起视频请求。 视频接通,对面一片漆黑。老何说得没错,真就连自己儿子也防,付临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还是撕吧。至少现在确定了画上的魔法少女就是弦心石,视频里的也是弦心石,而自己的爹跟这位弦心石关系匪浅。 真是这样吗…… 算了,越想越乱!撕完起码还能再问一个问题。 付临星下定决心,把手机靠到洗手台上,对着镜头撕碎了画。挺意外的,没想到这种魔法物品能被这样普普通通地撕掉。 撕完画,他把碎片揉成一团,拿起手机对准马桶,把碎纸团扔到里面冲走了。 他没敢作假,甚至主动拍清楚关键步骤,生怕付兰怀疑。老实说,爹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有点紧张,还从没见过他这么说话…… 冲完水后,付兰便切断了视频,同时发过来一个字。 “问” 问,问哪个好?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你从哪弄来这幅画的,是她送的吗?匿名版那些人说她早该失去魔力了,如果你说老何这个年纪不可能变身,为什么她又可以?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那些同人又是怎么回事?老何知道你们的事吗? 你跟老何离婚就是因为她吗…… 付临星想到两眼发花,差点手一松把手机掉马桶里。最后他用力甩了甩头,郑重地打下一句话。 “你还会跟我妈离婚吗?” 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付兰一阵恍惚。 然后,一种道不明的感觉猛地坠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接着几乎像是溺水一般大口喘息着。 为什么是这个问题?为什么和那幅画完全无关?为什么偏偏最在乎的是这个? 心脏被坠得抽痛起来。他不想摸清那股感觉,不想看清涌入脑海的回忆,一旦清晰起来,他就再也无法前行。 “会”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出这个字。 付临星呆呆地看着手机,直到何月不耐烦地敲响了门。 “付临星,你被冲走了?冲完水还这么久,在里边干什么呢。快点出来,我要用,等好久了。” 他回过神,急忙收起手机打开水龙头:“好的好的,洗个手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在何月怀疑的注视下魂不守舍地晃出洗手间。 等门重新关上后,他再次掏出手机,只重看了一眼,便极其抗拒地往下划走。然后选中刚才的所有聊天记录,把这段秘密谈话全部删除。 付兰则久久地靠在椅子上,缓过来后,同样删除了记录。 然后他无力地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张画完好无损地重现在他手中,像是倒放的燃灰。 活着真是太麻烦了。 他凝视着画中的那片黑暗,默默决定了它的下一个存放点。这次绝不能再出意外。 放下画,他按了按不再疼痛的胸口,打开药盒拣出几颗药服下。 随后,他把目光重新移向纸袋里的钞票,努力抑制住那些沿着脊髓争先恐后攀爬上来的杂念。 还好,他想,还好已经决定去死了。 第十九章 如何识别制造窝点 早上,付兰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前去上班。经历了这么多事的折腾,心情不是很好。 依然是在下了公交不远的地方,他碰到了热情打招呼的老张。 “早,付工。嫂子今天不送你上班?” 付兰停下脚步,终于没再装出笑脸,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张:“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老张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见他眼神不善,不寻常的低气压有如实质,同事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 付兰当然知道,什么情绪都上脸在职场中是十分不成熟的表现,可他今天就是懒得装了。别的不说,光是少打了某几个被逼无奈的招呼就让人足够舒爽。 在工位上才看了一封昨天的邮件,部门经理就从办公室探出头来,不出所料地把付兰叫了过去。 “坐。”他指了下茶几对面。 付兰顿觉不快,没在办公桌而是在这里,显然是要浪费很多时间。 经理慢吞吞地泡着茶,拿起架在烟灰缸上的烟抽了一口。 普通员工只能抽空凑到天台,或者午休时间跑到馆外才能解解烟瘾。像他这样喜欢把独立办公室弄得乌烟瘴气的领导却是不在少数。 大概是特权的味道吸起来更爽?那是付兰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的事。 “最近请假有点频繁。” 话里有话的陈述句。领导说完开始抽烟,没看付兰而是望着自己桌上的电脑屏幕,等下属识趣接话。 付兰却故意等到他有点不耐烦地喝了口茶,才说:“是有点。” 看他这副毫无愧疚的样子,领导深吸一口烟,不满地碾起烟头:“身体又不舒服?” “不是,昨天孩子那边临时有点事。” “噢。”领导默默点头,示意他喝茶。 付兰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小口,听见领导又说:“孩子有事也要提前请假,别到当天快上班时才说。” 付兰强调道:“是临时有事。” “怎么?生病了还是受伤了?”领导貌似关心地问,却因为被下属顶嘴,语气很是生硬。 付兰面不改色地继续撒着谎:“违反校规被叫家长,不过最后发现是误会。” 领导又长长地“噢”了一声,付兰编出的借口让他不好找茬,但想训人总有办法。 他重新点了支烟,批评起付兰的态度,指责他的突然离岗打乱了部门安排。 事实上,整个信息技术部除了日常维护外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也正因如此,部门经理才会闲得天天叫下属到办公室训话来当消遣。只有小刘那样的新人才会为此惶恐,付兰这种老油条早就看开了。 然而今天,他连配合领导演出的兴致也没了。 每次他都被这房间里的二手烟熏得想吐,却还要憋着不咳嗽,今天他直接咳了出来。 开始几声还是半真半假带着点情绪在咳,后来竟咳得有些撕心裂肺起来,就连付兰本人都开始担心自己得的不是心脏病而是肺癌,差点没收住。 部门经理看他这样,赶紧把烟掐了,话也没敢多说,叫他注意身体就把他请出了门。 付兰回工位喝了口水,终于把气顺好。察觉到周围多了许多看热闹的目光,他没在意,继续埋头处理前一天落下的杂事。 下了班,他第一个离开。 图书馆这种单位很难有需要正经加班才能做完的工作,除非频繁的会议挤压了正常工作时间。 可悲的是,这经常发生。更可悲的是,哪怕没会要开,大家也习惯在下班后多待一会儿。 有的是工贼行为,也有的是不愿太早回家。无论哪种原因,客观上都导致了下班时间被卷得越来越延后。 妈的,你们都忘了选事业单位的初心了吗? 不过这也为付兰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只要在这时候走,就基本不会被人撞见他跟施宁语碰头。 他其实很不赞成在上班的地方见面,施宁语却像是故意捣乱一样,自从得知他在图书馆上班后就偏要到这等他。今天她甚至没开车来,付兰出了大楼后,赫然发现她在自己背后二十米笑嘻嘻地跟着。 两人走过路口拐角,付兰目视前方,像间谍接头一样问跟到身侧的施宁语:“你车呢?” “先放几天。我车在万达留有当晚的进出记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查。” 魔务局通常不会有这么多人力进行如此细致的排查,但这次涉及时隔多年重新现身的魔法少女,他们会出多少力的确不好说。 付兰低头看了眼这位在试卷上粗心大意的学生,很难想象她在犯罪道路上竟能如此谨慎。 “你车呢?”施宁语反问他。 “我不喜欢开车。” “是吗?还以为是被准前妻分走了。” 付兰刚想解释何月没分财产,只拿了她自己那部分,车本来就是她出的钱。想了想言多必失,又闭上了嘴。 他总是生怕被误解,总是想要解释,其实连这种想法都不必有,尤其是现在。 得彻底改掉这个坏习惯。 “准确的说是不喜欢停车。”他岔开了话题。 施宁语点点头:“找车位是够烦的。”她还算保留了基本的礼貌,见付兰不情愿,就没追问离婚的事。 公交太久没来,由于目的地不远,在施宁语提议下两人各刷了一辆电动车,一前一后地骑了过去。 他们去的地方和付兰在各类新闻中见过的制造窝点大为不同,不在郊区,不在废弃工厂,也不在拥挤的城中村,而是一个颇为高档的小区。 小区坐落在几座写字楼附近,周围都是些金融公司,进出小区的也都是从事相关业务的白领。施宁语刷过电梯卡,带付兰来到一间loft公寓。 公寓看上去和广告里常见的精装修样板房差不多,下层客厅上层卧室,简约而温馨。 唯一比较显眼就是墙边放了个很大的、被罩起来的宠物笼。笼子边还有个猫包,很显然不是用来装猫的。 付兰不由得问:“你就在自己住的地方炼?” “没,我不住这,虽然偶尔也住。”施宁语解释道,“我觉得弄生活化一点更好隐藏。” 她把挂在墙上的电视往外一拉,在水平方向上翻了个面,从电视墙内部转出一个装药剂的柜子。又掀开客厅那张大大的地毯,把地板向侧面折叠起来,露出一块专门画法阵的空地。 的确很难想到这是个炼化室。 制造非法化学品的小作坊,通常都会有较为明显的通风口和排污管道,生产过程中会排放颜色、气味异常的气体,水电用量也容易露出破绽。因此它们一般藏身在农场、果园、旧仓库之类的偏僻处,或者人员成分本身就复杂的城中村。 理论上说,魔烬炼化室不存在那些问题,但很多出现在新闻里的窝点也都是藏在几种类似的特定区域,里面一副脏兮兮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思维定式。 施宁语认为一个布置得当的炼化室,只要不是被魔力检测仪贴到门上,平时多注意收拾,一般人是很难从外观上识别出来的。 与其经常出入那些可疑的民房和旧仓库,还不如就放在正常的公寓里。 不过,虽说炼化室无需担心化学废料的排放,却依然绕不过物料运送,尤其是最为棘手的魔兽搬运问题。 付兰拉开罩子拉链,宠物笼是空的。于是他打开冰箱,果然,冷冻室里装满了切好的球狗肉块。 活的魔兽自然能析出更多魔烬,但若是实在没办法用活的,趁它们刚死时快速冷冻,魔力也还能保存个三五天,就是肯定要打不少折扣。 这些肉块都没剥皮,就算剥了那颜色显然也不是正常的食用肉,被人看到一定会暴露。不过运送物料到炼化出品的间隔一般不会太长,风险还算可控。 付兰又看了看几个关键位置,发现施宁语早就布好了防窃听的静音法阵,想必其他方面也是做足了安全工作。 “我后来想想,提升单位产量确实很关键。”施宁语从装着尸块的冰箱上层拿了瓶饮料,扔给付兰,“这地方为了追求稳妥,一个多月才用一次活物,平时差不多要承受15%的损耗。” “只有15%?”付兰有些惊讶,据他查到的资料,冷冻至少要损失一半的魔力,大部分厨师宁可冒险也不愿采用冷链运输。 施宁语得意地扬起下巴:“因为我都是提货时亲自做的冷冻。” 闻言,付兰重新打量了一番肉块,发现确实不同寻常。 肉块表面并非普通的冻霜,而是覆盖了大约3厘米厚的冰层,且这冰层毫无气泡杂质,清透得像低铁玻璃。 “冰系魔法……而且水准不低。”付兰看得出来,这可不是随便吹个冷风一股脑冻上去的大冰坨子,而是由内向外一次成形的瞬时冻结,否则不会出现这么规则的冰层。 被夸的施宁语更得意了:“哼哼,那是当然。” “原来你擅长的是这一系。”付兰若有所思,“和你真是相配。” 施宁语茫然道:“啊?为啥这么说?” “凝雨,古时对雪的雅称。父母给你起名大概就是化用了这个典故。” “是吗……”施宁语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又很快满不在乎地说,“可拉倒吧,那俩人渣不可能这么有文化。” 付兰装作没看见她的表现,问:“什么时候开始炼?” “先吃饭,我提前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第二十章 思路打开 施宁语在很多细节上十分谨慎,却在别的方面比其他同行大胆得多。 她对自己在公寓的布置颇为自信,因此不仅出入此处大大方方,叫外卖这种事也从不避着,甚至因为懒得下楼,还帮外卖员解锁了门禁让他一定要送到门口。 住这种地方,老是遮遮掩掩的反而更引人注意。 两人吃着外卖,施宁语聊起了这次的交易。 之前和老田谈好的是每月交10条货。跟隔壁那行的叫法不同,他们的一条指的是200克而不是1公斤,因为一条“狗”通常能榨出的灰级魔烬是200克,这叫法就沿袭下来了。 但想炼出盐级以上的魔烬,用到的就不止一只球兽了。 施宁语炼出200克雪的最佳纪录是用了两只球兽,通常用量是三只出头。要做出10条货最少也得用掉20只,实际用量可能要上到40只。 把40只球狗运到这间公寓,哪怕运的是冷冻肉,也是很难不引人注意的大工程。 毕竟一只球狗的大小就跟一只幼年期柯基犬差不多。无论死活,每趟顶天也就运个两三只。再多保安就该起疑心了,什么家庭整天一箱箱地往里搬肉啊。 “所以我之前挺不愿跟这个老田合作的,不只是讨厌他这人。像他们这种做大单的,每月20条是底线,小作坊哪供得上货呀。肯跟我们收10条都是因为我的货质量高。”施宁语闷闷不乐地瞥了付兰一眼,“还有一部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这么看得起我?” “你又不是没瞧见他对你那态度。有能力改进配方的人本来就少,你这个方向的就更稀有了,大家一般都是在纯度上努力。” 付兰停下筷子:“你一开始就知道低档路线行不通,对不对?” “是的,但一来不想打击你,二来这种事得你亲身经历才更能相信。”施宁语略有怨气地补了句,“因为老男人被指出错误时总是嘴硬不肯承认的。” 付兰忍住了没反击,给自己灌下一大口饮料,又问:“既然你知道产量难以达成,为什么还要选老田?” “小渠道基本都被干掉了,这座城市除了疯狂老八他们家,就只剩老田还能站得住脚,我没得选。就像之前跟你说的,不选他就只能卖给散客,来钱慢又不安全。” 付兰点点头,选都选了,再多想也没用。 跟老田合作,诸多问题都已简化到只剩“产量”二字,只要专注解决这个就行。这确实比他错综复杂的生活要纯粹得多。 “上次我们试过了,保证原有纯度的前提下产量能提高20%,那个配方和你的手法也都还有提升空间。只是这公寓用作一般炼化还行,做改进实验的话还不如那个单车房。”付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一个立式空气净化器上,“用那个来吸有毒气体可不够。” 施宁语也不吃饭了,有些烦躁地说:“这我当然知道,主要是原来那地方暂时不能用,那帮催债的又来了。 “真够烦的,那么破的房子早不住人了,往那催能催出个屁!找不着老赖就只会扑在那嗡嗡嗡……我妈也是,都不知道那女人现在在哪逍遥,她怎么还没死啊!” 付兰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安慰这种事的经验,只能默默扒了几口饭。 好在施宁语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冷静下来,提议道:“这地方确实不适合,我以前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需要处理汞蒸气这种东西…… “要不用老办法做完冰箱里这批,我们就买辆房车,搞个移动实验室怎么样?” “这……不符合国情吧。”付兰当然知道她哪来的灵感,“你得结合实际情况。在我们这开个房车也太引人注目了,而且你平时停哪?” “这几年露营不挺火的吗?还有那种卖房买车游全国的up主,房车没你想的那么特别啦。” “问题是我们这附近也没那么大片的无人区荒漠啊,相邻几个城市之间的村子都是连成片的,想找个十公里内没人住的荒地都难。山里倒是够隐蔽,可那路房车又开不了。” 说着,付兰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基本的问题:“慢着,你都有钱买房车了?” “没有。符合要求的还是比较贵的。” “那你还说个……”付兰把那个“屁”字咽了回去。 施宁语吐了吐舌头:“成不成都先说出来,打开思路嘛,open your mind~”她做了个双手打开的浮夸动作。 付兰无语地别过脸去,搞不好旧仓库旧厂房什么的还真是最佳选择,不然上哪找又隐蔽又能处理毒气还方便运输球兽的地方。 不对……他们干嘛要照着那个路线想? 魔烬炼化根本用不到那么多器材,场地要求说到底只需要画法阵那一块就够,至于新配方产生的毒气……用科学的方式排不掉,可以用魔法啊! “我们确实可以做个移动实验室。”付兰看着墙边的猫包,微笑道,“或者说,便携型炼化室。” …… …… 当天早些时候,市魔法事务管理局总部。 李小寒站在单位大门前,不自觉地又看了眼时间。 事实上,对方离迟到还早。不过紧张之余,她心里也颇有微词。 昨晚就听说魔务厅的那位专案组组长要来,结果全组人忐忑了大半天,一直到今天下午对面才通知他们5点人会到。要不是对方特意声明禁止搞接风宴,一副工作至上的样子,小寒都想骂人了。 片刻之后,一辆黑色高级车出现在路口,小寒看了眼时间,正好下午4点59。 轿车停在她面前,三个人陆续从车里走下。 其中两人穿着魔务局的黑色制服,剩下那名女性却穿着夸张的黑色哥特式长裙,裙上点缀着华贵的红色饰物,再加上苍白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像极了吸血鬼夫人。 她留着乖巧的齐耳短发,右眼戴了个雕花的黑眼罩,眼罩表面甚至有多处尖锐凸起,令人不禁对其下状况产生许多可怖的猜想。 然而她显露在外的左眼静如深湖,映着无辜的柔光,脸上的微笑无比恬静,完全冲淡了衣着带来的凛冽气质。 尽管长裙女子很是吸引眼球,却并非这三人的中心,另一边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也一样。这两人一下车,就自觉退在了后面。 李小寒仰视着站在他们身前的长发女人,竟一时有些窒息。 她是三人之中最高的,比身后的儒雅男人还高出一头,恐怕快要接近1米9。 魔务局那不算太起眼的黑色制服穿在她身上,简直像军礼服一般英姿飒爽。而她还在制服外披了件黑色长风衣,更是帅气逼人。 她走到李小寒面前,手杖往地上一顿,这才让有些发呆的小寒回过神来。 李小寒急忙去握手:“龙处,您好您好,欢迎莅临——” “进展到哪一步了,带我去看。”被称作龙处长的女人冷漠地打断了小寒,紧了紧皮手套,没理她伸出的手,拄着手杖挤开她往前走了。 第二十一章 死亡搁浅 面对领导的冷漠对待,小寒很是尴尬。正要收回手跟上去,却被一只很软的手握住了。 不知是不是想缓解她的难堪,那名长裙女子主动补上了握手礼。 是很贴心,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处长一直都这样,别介意。”长裙女子说,和边上的男人都对小寒报以友好的微笑。 小寒也只好同样笑了笑,说服自己厅里下来的能人异士总有些不一般。 他们跟着龙处长走向专案组办公室。小寒发现龙处长虽然拄着手杖,左脚似乎有些行动不便,但走起来一点不慢,反而让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这大概就是腿长的优势? 龙雨书,龙处长,她的威名李小寒早有耳闻。 她入行15年间侦破过数百起案件,其中不乏大案要案。尤其是早年魔兽猖獗时期,她曾创下四次单人击杀精英级魔兽的恐怖记录! 要知道这一级别的魔兽已能展开魔法盾,完全免疫常规武器。就算使用制式魔法兵器,大概也得两支魔警小队协作才能拿下。 后来,屡建奇功的她更是被永久授予遗物兵器的使用权,拥有一件专属兵器,实力如虎添翼,是让不少魔警仰望的榜样。 很多人都将龙雨书视作最接近魔法少女的魔法使,由她来担任这次的专案组组长,李小寒真是一点不意外。 而这也让她肩上的压力更大了。 四人走进办公室,所有警员都停下来,以为新到的领导要照例开会,赶紧聚向门口。 龙雨书瞥了他们一眼,拉过附近一张办公椅坐下:“回去干活,汇报工作一个人就够。” 在她有如实质的威压下,众人顿时回到各自岗位上,大气都不敢出。 李小寒把下午最新汇总的信息呈递上去,并在一旁做口头汇报。 根据前一晚的工作调整,今天他们在监控排查上又圈定了几个新的嫌疑目标,但在后续追查中全部排除。 由于案发地点在商业街,人员众多,开放路段又无法在事后进行全面封锁调查,目前只能在继续排查的同时,在多个渠道发布公告,向公众征集线索。 另一边的工作同样进展不大。退役魔法少女们虽有部分听说过弦心石的名号,有几个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却都对其知之甚少,哪怕与她在同一时期活跃过的魔法少女也是如此。 在这些有限的碎片化描述中,弦心石总是独来独往,甚至可以说对其他同行报有敌意。而她们也非常难以接受她对魔兽那近乎虐杀的处理方式。 它们是敌人没错,但弦心石的战斗风格已经到了让人担心她精神状态的程度…… 不过,尽管这位脾气暴躁的独狼风评不佳,她的实力却是无人能否认。 “……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没有失败记录,只要她出手就一定能解决……” “有人说她能单挑头目级魔兽。” “……围杀?呵呵呵,你们打算死多少人?就算出动遗物兵器,恐怕也……” 这些言论令专案组越发不安。 一个战斗力如此强大,暴力倾向又如此严重的魔法少女,简直是颗移动的不稳定核弹。 谁都不想三大事故的悲剧再次重演。 汇报完工作,李小寒感觉后背已经湿了一片。这点进展根本不够看……苏副局长骂他们骂得再凶,也不及这位龙处长的一个眼神。 太可怕了。她仍在看手里的纸质报告,表情平静,齐刘海下的双眼古井无波,但小寒感觉她只要抬眼看过来一下,自己都能心脏骤停。 短暂的停顿后,李小寒鼓起勇气,低头承认专案组工作开展不力,请龙雨书批评指导。 然而龙雨书没回应她,把其中一页报告交给站在身后的儒雅男人:“李斌,痕迹鉴定工作由你全权接手。” 李斌扶了下金丝眼镜,走向专案组里的几名鉴定科员工,让他们带自己去地下化验室查看魔兽尸体。 随后龙雨书才转向李小寒,小寒半提着一颗心等她发话。 “打开这个。”她从指间弹出一个U盘。 小寒接过加密U盘,在电脑上通过双重认证,看到里面有两份视频。 她按顺序先点开了第一个,那是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经过高清修复,比他们局里修复的那份更清晰,甚至连弦心石身上的杂波都去除了。 不愧是魔务厅,可供调用的资源真是让市局羡慕,这种修复手段他们想都不用想。 那与生俱来的认知过滤魔法被消除后,小寒终于藉此看清了弦心石的长相。 怎么说呢?虽说魔法少女是严打对象,但平心而论她们长得都非常漂亮可爱。 弦心石嘛…… 当然也是好看的,就是怎么老摆一副臭脸,好像谁都欠她八千块钱一样…… 不过看到了用处也有限,能将这张脸和本体对应起来才是捉拿魔法少女的关键。 而且视频的重点不在这。 这份视频已经做过剪辑,特意慢放了弦心石的战斗过程,小寒很快注意到某个曾经模糊的细节。 视频放完,龙雨书又示意她继续播放第二个。 这份视频画质就差了许多,从分辨率到色调都有明显的年代感,就算同样经过了高清修复也没救回来多少。不过足够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画面上依然是银灰色长发的魔法少女,所面对的敌人换成了巨大的人型魔兽。 小寒认出那是锤头巨人,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 它身高通常超过4米,镜头只能捕捉到它的上半身。弦心石正飞在空中,对它那锤头鲨似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挥拳猛砸。 她娇小的拳头跟巨人比起来微不足道,每一次出拳却都重如千钧,在它脸上砸出巨大的血洞。 它那几乎占据半张脸的眼球被轻易击碎,爆出大团血浆,还混合着大量黑黄色的粘稠组织液。 小寒忍不住捂起了嘴,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惊讶于那些液体的表现。 它们就像蟑螂蚊身上爆出的血一样,全都悬浮在空中,自动避开弦心石。在漫天血浆笼罩下,她纯白的华丽短裙仍是一尘不染。 “这是弦心石此前唯一一次留下视频的活动记录,也是20年前最后一次目击记录。”龙雨书说。 “原来她不是身体强化,而是念力系?”小寒不觉问道。 龙雨书没有回答。 跟在她身后的短发女子柔声说:“这是仅有的两段录像,资料不足,我们依然无法确定。也可能是血液操控,或者极其高超的水系魔法。 “想必副组长您一定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李小寒缓缓点头。 无论是念力还是液体操控,都是极端危险的能力。尤其是念力。 一旦失控,这种无需介质、又与精神状态高度绑定的攻击方式几乎无法被阻断,会在瞬间造成巨大范围的伤害。 并且精神失常的魔法少女,将自动解除不伤及普通民众的底层规则。 三大事故之一的佛罗里达“血暴”事件,便是由一名念力系魔法少女失控所引发的。 李小寒生出一股凉意,本就汗湿的后背更冷了:“龙处,我们该怎么办?这么危险的魔法少女仍在活动,我们却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你们迄今为止的工作,全是浪费时间。”龙雨书毫不留情地说,“排查监控这种手段,对付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还行,想靠这个揪出她这种藏了几十年的老妖怪,绝无可能。” “可就算她当时在监控盲区,广场上那么多人,前后左右都没什么遮挡,总该有人看到她变身那一瞬间吧。当然,我们也有猜测过她是从附近建筑物里飞下来的,不过那得在确定当前排查已无希望之后才会考虑,否则只会让工作复杂化。” “你们是怎么询问目击者的?” “就是……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使用变身器的可疑女性。宣传了这么多年,群众对魔法棒、八音盒、镜子这些特殊物品还是很敏感的。而且魔法少女变身前都会有很明显的动作。” 龙雨书摇了摇头:“没用。” 李小寒一时语塞,不知她是在说这个调查方向没用,还是在骂自己没用。 她不由得问:“魔法少女肯定要用这些才能变身啊……难道她的变身器造型很特别?或者很隐蔽?” “莉莉。” “是。”龙雨书身后的短发女子上前一步。 她对李小寒莞尔一笑:“副组长,您一定也听说过,魔法少女最迟24岁就会失去魔力,无法再变身这件事吧。” 小寒点点头,关于弦心石时隔多年仍能变身这个超乎认知的异常,他们一直找不到答案。她本来还想问龙雨书的。 莉莉继续道:“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原因。同样是魔法掌控者,年龄只会影响魔法使的上限,学习的效率,却基本不会出现在某个年纪之后就彻底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 “魔法少女就不行……大概‘少女’是个很关键的因素吧。24岁,实在是没法再称作少女了呢。 “不过,我们虽然不知道魔力消失的原因,却知道存在一条强行留住变身能力的途径。” “等等,你说的是‘我们’?”小寒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看看周围的同事,压低声音问,“你也是魔法少女?” “算是吧。” “可你……你……”小寒难以置信地看向龙雨书。 这就是魔务厅派来的“专业人士”? 龙雨书微眯了一下眼睛,小寒立刻低下头,不再多言。 莉莉掩嘴轻笑:“恐怕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能再被称作魔法‘少女’了,毕竟我早就过了24岁。弦心石也一样。 “我们曾经有个称号,不过在这个可悲的时代几乎无人会再提及。像我们这种怪物,她们都称为…… “搁浅者。” 第二十二章 诅咒印记 在此刻之前,李小寒一直都还抱着一丝侥幸。 就像在看到第二份视频之前,她还期望这次出现的魔法少女只是被误认成了弦心石。 可那视频的水印分明写着2003年9月5日,两个视频里的魔法少女毫无疑问是同一人。 对于那些年代久远的魔法少女,只要超过十年没有过活跃记录,魔务局都倾向于认为她们已经失去魔力,回归了普通女孩的生活。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放弃了魔法少女的身份,魔务局都不会再为难对方。因此弦心石这样的魔法少女早已被划入不予关注的名单。 然而现在,莉莉告诉她这世上确实存在一些魔法少女,可以无视24岁的年龄限制,在余生中一直保持对魔法的掌控,这无疑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若是那些因超龄而被忽略的魔法少女都还有可能变身,像弦心石这样的移动核弹还有不止一颗,那他们岂不是一直活在这片安全的假象之下! “魔务厅早就知道?”她一脸震惊地看向龙雨书。 后者说:“三年前公安部下属魔务总局才第一次确认的。为了局势稳定,还未公开。” “正如现在,您的同事们也都还未知晓。”莉莉轻声说。 李小寒回头看了眼,的确,哪怕只隔了一张桌子的同事也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反应。 是她的魔法吗,还是像拍摄干扰那样的被动效果?小寒默默观察起莉莉,竟对她的魔力没有任何感知。 “为什么不公开?大家都蒙在鼓里,还怎么对付这帮搁浅者?”她忍不住问。说完,李小寒才意识到莉莉也自称搁浅者,于是问龙雨书,“处长,她又是怎么回事?” 龙雨书不耐烦地闭上眼:“一下问这么多,你急什么。” “抱歉,这么大的事我有点消化不了……” “还是我来为您解答吧,副组长。”莉莉微笑道,“绝大部分搁浅者都已不再从事清除魔兽的本职,毕竟那在多年前就被魔务局定性为犯罪活动。 “任何魔法少女本质上都不想与全人类为敌,搁浅者也一样。但由于搁浅者的特殊性,无法再通过拘束器来阻止她们变身。 “因此经过谈判,国际魔务联盟的高层同意只要搁浅者不插手任何魔法事务,双方可以维持和平。但若有任何搁浅者违反法律规定,魔务局有权对她出手。 “很多搁浅者还是希望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当初与魔兽作战,正是为了守护这份宝贵的日常。 “然而眼下的和平并不稳定,无论是魔务局还是搁浅者,都会有人试图越界。 “您也知道,魔务局当年全面打击魔法少女的过程中,双方都曾出现过不少伤亡,要放下仇恨并不容易。而且,魔务局依然不信任我们。” 说着,莉莉解开自己的choker,露出纤细修长的脖子,和其上那一圈血色裂痕。李小寒想起培训时见过的图片,很快认出那是被遗物兵器攻击过的印记。 红心女王的断头台。 莉莉优雅地系回项圈:“别误会,这是自愿的,为了获取你们的信任,为了让你们同意接受我的帮助。” “帮助?”李小寒皱眉道,“你指的难道是……帮我们对付其他搁浅者?”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和平来之不易。对此,你们可能没有我们这么深刻的体会。”莉莉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注视着屏幕上的弦心石,“希望弦心石这次重新现身只是一场意外,如果不是,我会尽到我的义务。不过,处长可能不会让事情以我们的方式结束。” 龙雨书冷哼一声:“当然不。你们搁浅者没一个精神正常的,你们活得越久,就越该死。” 言毕,三人之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李小寒小心地举起手:“莉莉小姐,为了加深对案件的理解,我能问一些关于搁浅者的问题吗?” “当然,请问。” 想到龙雨书对调查方式的否定,小寒敏锐地问道:“你们是不是不用变身器就能变身?” “是的,我们用的是死痕。弦心石的死痕在左侧锁骨。至于我的,或许你已经猜到了。”莉莉用食指点点自己的眼罩,“需要现场演示吗?” “嗯……不必了。” 虽然她似乎有避人耳目的能力,但这怎么说也是在局里面。 而且这副模样居然还不是变身之后的样子吗?那她变完身得有多夸张…… 李小寒想了想,继续问:“变身的动作是?” “触碰死痕。” “也就是说,如果能阻止触碰……比如用东西挡住死痕,同样可以达到拘束器的阻止变身效果?” 莉莉抱歉地眯眼笑道:“没那么简单,触碰的概念比您想象的要广,而且不一定要用手。” “好吧。”这个过后再深入研究,小寒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你好像和弦心石很熟?你连她的死痕位置都知道……” “我们曾共事过一阵。” 小寒心里一动,急问:“你见过她的本体?” 让她失望的是,莉莉果断摇了摇头:“很遗憾,我们并没有那么熟。 “得知她的死痕位置是一次偶然,我没有见过她变身前的样子。而且并非每位搁浅者在常态下的死痕都如我这般明显。 “她对朋友以外的人非常冷漠,因此关于她的魔法类型,我也只能根据表现来猜测。 “据说世上只有四个魔法少女知道弦心石的真身,其中两位已不在人世。 “至于另外两位,黑珊瑚和安魂曲,魔务局至今没能定位她们。关于这个,处长会为您开放相关资料的查看权限。” 李小寒问:“她们也都是搁浅者?” “是的。” “搁浅者有很多吗?” “不,现存的搁浅者屈指可数,并且分散在多个国家。我也是接到消息后,受贵国邀请才刚从法国赶来。” “原来你是法国人?”李小寒意外地问。 仔细看看她的长相,确实是欧洲人风格,同时也融合了不少东方特征,又是黑发,导致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那你中文也太强了吧!”小寒不禁感叹。 “不,只不过对我们来说不存在语言隔阂。” 李小寒惊讶道:“这么厉害!” 以前只知道魔法少女可以用神念进行跨语言交流,但脱离神念就做不到了。没想到搁浅者还有这能力。 接着她又问:“成为搁浅者很难吗?” 莉莉笑了,眉眼间染上一抹悲伤:“没有谁是主动成为搁浅者的,副组长。搁浅者不是魔法少女的上位进化,而是一种诅咒,是极端的不幸。” “怎么会?终身享有变身的能力,掌控魔法使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触及的强大魔法,怎么会是不幸呢?” “您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被叫作搁浅者吗,副组长?”莉莉平静地说,“您似乎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这是一种幸运。 “可是搁浅在海滩上的痛苦,岸上的人又怎么会懂呢?” 第二十三章 猫箱 两天过去,付兰再次踏入施宁语的loft公寓时,手里提了个深灰色的公文包。 施宁语低头看了眼,疑惑道:“你昨天不是说用猫包?” “这就是猫包。”付兰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把内部框架撑开,很快搭起一个小房子似的宠物包,比公寓里原来那个还大上一些。 施宁语评价:“看起来叫猫箱可能更合适。” “其实是狗箱,不过宠物都通用。一般是开车用,提着可能太大。主要是看中它的折叠功能。”付兰说。 那天晚上他回去考察很久才决定买这一款,特意选了就近发货的店家,花了一天时间等快递,又花了一天一夜做改造,总算赶在周末结束之前把这东西造了出来。 “颜色有点丑。”施宁语嘴上这么说,却是很感兴趣地蹲下来,这里戳戳那里翻翻,“怎么用?” 付兰随手拿起沙发上一只小狗玩偶演示起来:“搬运时就当普通猫包狗包用。几个透气网内层都加了可开关的遮光帘,看不到里面,和你那个一样。 “这个是最大号,能放两只昏迷的球狗,挤一挤勉强能放四只。其实这个高度再往上叠两只也行,就是太重包底容易撑不住,最好还是放两到三只。” 他把玩偶放进去大致量了一下,做个示范。 “等你到地方了,把球狗拿出来腾出空间,然后打开这些地方。” 说着付兰把玩偶放到一边,撤掉猫箱透明窗口内侧的遮光布,拉开旁边两个拉链,露出通向内部的操作口。 “这样就能通过这个小窗往里看,会产生气体的调配步骤可以在里面完成。” 整个结构类似于模型喷漆箱,超低配劣化版。 考虑到两人的手大小不同,付兰没把操作口做成无菌操作箱的固定手套样式,而是改为橡胶伸缩口,使用时自备手套。 施宁语把手伸进去试了试,空间狭小,视线受阻,只能说是勉强可用。 她回头问:“这个不是密封的啊。而且加热怎么办?这里面不好点酒精灯吧。” “上次用过那个净化魔法,我把它固化成法阵画在内面了,操作前注入魔力激活就行。我试过,不会漏气,比负压还保险。法阵消耗速度也没炼化的那么快,画一轮大概能用五次左右。 “加热的话……我回头教你一个燃焰的变体,可以像微波炉一样从内部加热,没有明火。就是对魔力输出精细度的要求会比以前要高一点。” 付兰又打开一个明显是另缝上去的侧袋,里面是化妆包拆出来的分格笔袋,另一半空间还有缓冲垫,用于存放试管等玻璃器皿。 他从侧袋里拿出一些圆形纸片,上面画着红色的法阵,散发着微弱的火柴味。 “考虑到一开始你会不熟练,我就把这个魔法也固化下来了,激活了当电磁灶那样垫在底下就行,温度已经预设成和酒精灯差不多。” “至于炼化用的法阵。” 他从猫包内袋里抽出一面折叠反光板,按开搭扣把它展开,本是银色的反光板被换成了某种未知的黑色涂层。 “如果没有合适的场地,或者不想留痕迹,可以在这上面画。等实验成功配方固定下来,我打算做个底板,批量产出法阵的镂空纸板,以后就可以直接喷涂不用每次都花时间重画了。” 施宁语表情复杂地看他拿出一支喷漆笔,不由得说:“你把这事弄得一点美感都没有了……” 付兰不以为然:“你不觉得有一种高效的流水线之美吗?现在还坚持工匠精神说实话有点过时了。”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施宁语无奈地撇撇嘴,“行吧,还是挺牛逼的。没想到小兰老师动手能力还挺强。” “经历过小孩学校手工作业的几年摧残,总会变成这样。” “我家那两个就没变……”施宁语低垂下眉毛自嘲地笑笑。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若无其事地看向付兰,“对了,这才两天,你上哪搞到这么多改装配件的?” “分家时老婆懒得拿。都是旧的,本来说要让我扔掉,还没处理。”付兰看了眼化妆包和反光板,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施宁语嘴角抽了一下:“好吧,只要能用就行。” “能不能用你可以自己试一把。”不等她抱怨,付兰就提前声明道,“这两天弄一堆法阵累坏了,我得歇一歇。放心,你操作时我会在旁边指导的。” 的确是无法反驳的理由,施宁语只好放弃让他演示的想法。 她一边去电视墙里取药剂,一边建议付兰:“别太拼了小兰老师,这个月才刚开始算呢,没那么快交货。再这么熬夜你头顶都快赶上老田了。” 你怎么知道我熬夜?噢,黑眼圈那么明显别人又不是瞎……不对,后面那句话是? “我离老田那个程度还差得远吧?”付兰说着摸了摸顶上的头发。 没想到,指尖和头顶竟同时传来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意! “是差挺远,但也得开始注意了。”施宁语说,“那天在商场我最后是想说,突然想起来你可以买顶好看的帽子奖励自己,结果被那条子给搅了。” 付兰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已经……这么秃了吗?” 他把手机举到脑后拍了一张,点开照片,瞳孔开始颤抖。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这几年发际线变高了,从来没留意过头顶的情况,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稀疏了? “哎呀,没那么严重啦,看着秃……突然有点反光只是手机拍照导致的,人眼焦距不一样。” 施宁语见状放下手里的瓶瓶罐罐,把他叫到化妆镜前,在背后拿另一个镜子照出付兰的后脑。 “你看,镜子里才是别人看到的效果。其实还行的,大家发旋那都挺稀的啊。” 付兰叹了口气。 他伤心倒不全是因为头发,而是这件事何月和付临星都没跟他说过,最先告诉他的却是施宁语。 “别管了,先试试猫箱吧。”他摆手道。 施宁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脱发中年男人,讪笑了几下,开始调配法阵溶液。 到加水银那一步时,她还是不太放心地戴上了防毒面罩,付兰却一脸镇定地坚持没戴。结果净化法阵激活后,汞蒸气居然真的全被消除了。 那个加热用的垫片也意外的好用,整个过程比想象中要流畅不少,只要再稍微适应一下狭窄的操作空间就好。 “这个只是雏形,还会继续改进的。”付兰说,“比如在底部加个法阵减重,方便搬运。还需要个自毁机制,必要时销毁证据。” 施宁语看向猫箱的眼神已经开始放光了:“小兰老师,你说我们卖这个会不会更赚钱啊?就像到金矿上给矿工卖水一样。” “什么意林小故事……以后再说吧,干这行的可没专利保护。” “我觉得这种级别的工艺还是很难仿制的。这些法阵都是你临时研究的吧?以前都没听说过。发明法阵可不是随便哪个魔法使都做得到的。” 付兰没有回答。 还是太超前了吗?看来自毁用的虚空吞噬得取消了,说不定减重的法阵都得重新考虑…… 施宁语把黑色的特制反光板铺到客厅地板下那块空地上,开始画法阵。溶液制作完成后就失去了毒性,因此她早已摘下防毒面罩,愉快地哼起小曲。 没过多久,冰箱里的尸块就消耗一空。两人给魔烬称了重,这一晚总共炼出300多克,不算多也不算少。 不过有了这个猫箱,以后就不用避着保安慢慢往公寓里搬球狗了,完全可以提货之后开车随便找个地方就地开炼。要是实在找不到避人耳目的室内空间,把五菱车的后座拆了甚至能在车上炼,比之前方便太多。 这样一来,制约他们的就只剩下原料供应。 冰箱里这一批是施宁语趁着商场出事后,到郊区找人提的散货。 如今几天过去,魔法少女引发的骚动已在大众层面逐渐平息,魔务局的其他部门似乎也恢复了警惕,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 和魔烬交易正好相反,魔兽养殖是市区查得松,郊区村镇查得严。 因为农村比城市更容易搭建养殖场地,跟炼化室选址还有几分重叠。魔务局时不时就会去那边巡查非法养殖场,几个进城的路口也是重点检查区域。 如果每次只买四五只,正经搞养殖的卖家是不会愿意为这么点收入冒险出货的,施宁语这种在市区内炼化的厨师去买就更是如此。 有了猫箱,他们可以在市区外就把魔烬炼好,只不过这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要如何把货运进城里。 付兰提出和老田商量在城外交货,被施宁语否决了。出于安全考虑,老田肯定不愿意多次小批量收货,他们每个月总共才做10条货,哪有为这点货让人来回跑几趟的道理。 可要是每次做完先运回来,在路口关卡被查到的危险性就大大增加了。 施宁语之所以把炼化室设在这处公寓,就是为了避开这些风险,再从城外往里运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另一方面,魔烬炼化的最后一步需要厨师手动操作,更多消耗的是人的精力而不是魔力。 长时间专注炼化非常耗费心神,因此一天下来每个厨师的产量大差不差都是那么多。就算他们有新配方提升效率,也做不到一次炼完10条货。 而施宁语直言,要让她每月跑到市外某个小黑屋住上几天把货炼完是不可能的。她还要享受生活,凭什么这样委屈自己。 再说到别处设点,担心暴露的地方就又多了一个。 现在要操心的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时不时还往外跑一趟做检查。 “你又非得上那个逼班。除非是能再找个信得过的合伙人专门负责,否则免谈。 “不过这样人力成本也太高了,我们又得加大产出才能抵销。加大产出又需要更多的原料,更多的原料就需要更多的人来管。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好不容易做大的生意又被打击,只好缩减规模。 “所以生意越大,生意越小”施宁语一本正经地算道,“还是做回小本生意最舒服,可惜做不得。” 付兰揉着装好袋的魔烬,陷入沉思。 总结来说,为了解决以上问题,需要的是一条能把几个已有地点串联起来,并且只在市区内移动的制作路线。 想起U盘里记录的球兽相关内容,他沉吟道:“那就只好把单车房那边弄弄好,我们自己养了。” 第二十四章 隐私保护服务 咖啡厅的角落,施宁语余光感觉到身前一暗,才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女人:“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亏你还穿着皮鞋。” 对面正是上周在图书馆见过面的那个女人。 她依然穿着面料考究的西装,但这次没戴眼镜也没穿套裙,曾经扎成发髻的头发解开了,披散成及肩的挑染狼尾,让原本清丽的职场形象多了几分冷酷。 她对施宁语的话毫无反应,从包里取出文件,在桌上转了个圈推过去。 施宁语按住文件,眼睛却盯着她的头发:“换发型了?” “假发。” “那好歹别还穿着你那西装吧,是什么无法违背的人设吗?” 她淡漠地斜眼看向施宁语的双马尾,薄而尾端上翘的嘴唇总让人误以为她在笑。施宁语白了她一眼,低头读起调查结果。 文件上写着付兰的信息,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毕业后从事过的工作、每一个时间段的家庭住址,几乎一切都被详尽地查了出来。 施宁语只瞄了一眼,就翻过这政审似的前两页,然而第三页并没有她想要的结果。 “还有你查不到的东西?” “要么是他骗了你,他根本不会魔法。要么就是他隐藏了这段经历。我倾向于前者,即使他不靠任何人指导,完全自学,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 骗我?施宁语皱眉回忆,这位不请自来的补习班老师能拿出晶体级魔烬,能自制猫箱和各种法阵,这些都是远超同行的实力展现,但她确实从未亲眼见证过这一切的制作过程。 而且他总是逃避在她面前使用魔法,这一直让她觉得有古怪。 如果魔烬和法阵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似乎能说得通。难怪通过药剂用量反推不出他的配方,第一次炼化根本不合常理…… 可是目的呢? 因为不能施法所以借自己来炼魔烬? 要是这样的话,那颗晶体级魔烬他是从哪弄来的?那些法阵又是谁给他的? 若是背后有谁在指使付兰做出这一切,那个人究竟图什么?明明都能做出这么厉害的魔法物品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合作…… 有什么是必须借她的手来完成的吗? 施宁语道出她的疑惑,问面前的女人:“你觉得呢?” “再查下去是另外的价格。” “啧。”施宁语翘起腿来,不满地瞪着她,“那就评价一下他的可信度,这总该算在这次任务之内吧。” “不建议继续与他合作。” 晶体级魔烬的感觉在施宁语脑中闪过,她默默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它的配方弄到手再说。 见她犹豫,女人继续道:“还有一个疑点。他警惕性很高,我一直没机会近身,但他对个人信息的防范又很弱,我在这方面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 “什么意思?” “意味着这份结果的真实性存疑。” “那我钱岂不是白花了?快退钱!” “我没有完全否认它。所有列出的信息都能溯源,并且可以互相印证,但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些看似可信的真实底下藏着更大的秘密。” 施宁语对着文件思索许久,说:“懂了,我会考虑。老田那边呢?” “和预计的一样也在调查他。你要的伪造信息已经做好,就在后面。除非原本就认识他,否则查到的都只会是这个版本。” 施宁语翻到最后一页,这份个人资料除了姓氏和证件照以外,其他都跟付兰本人毫无关系,但又看上去非常合理。 此外还给他编了一段十分常见的偷学魔法经历,参与魔烬生意的动机则是患了心脏病,需要挣钱做手术。 编得还挺像一回事,她心想。 等一下,哪里不对? 施宁语翻回第二页,这才确定自己先前随便扫一眼时真的看到了某几个字。 “扩张型心肌病?”她不觉出声念道。 “看你刚才一句话没提,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她尴尬地咳了一下,刚才只顾找魔法相关的信息,没怎么仔细看前两页。她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地问:“这个不做下处理?” “查他的人迟早会发现的,而且这让其他信息更可信。” 施宁语想了想,点点头。随后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迟疑道:“这病有多严重?” 调查结果上没详细写病症相关,连病名她都是第一次见。 “不换心脏的话通常活不了几年,这也是我建议中止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施宁语又沉默了很长一阵,比起刚才的思考更偏向于出神。 “我明白了,剩下的事你可以不用再管。”她最后说。 穿正装的女人略一颔首,没再多劝,这不属于她的职责范畴。 “讨债那些人帮我赶跑了没?”施宁语又问。 “最近去过的都不会再出现了,但不是所有债主都去过。如果你不想替母亲还钱,又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最好还是查一查你母亲的下落。” “我不会为那个死女人花一分钱。”施宁语把所有文件推还到对面,喝了口咖啡,“要不要帮你点一杯?你从没说过自己的口味,就没提前点。” “不用,事情谈完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施宁语瞥了眼消息通知,叫住起身要走的女人:“弥理,还有件事。” “说。” “你听说过弦心石吗?” …… …… 凌晨三点,城郊一座玩具工厂外。 身着白裙的魔法少女悬在一地污泥之上,落寞地低着头,右手微蜷的指间还飘着几团爆开的血肉。 她面前放着打开的猫箱,里面装了几只昏迷的球兽。但在她身后躺着更多死状不一的球兽尸体。 弦心石轻轻甩了下手,把悬空的血肉甩到一边,飘在白色过膝袜边上的血浆同时砸下,发出黏腻的声响。 她向前一步踏上干净的地面,身后混合着血污的泥土像沸水一样翻涌起来,将痕迹向着更深处掩埋。 事先挪到一边的草皮全都重归原位,看上去几乎与原先毫无差别。 而所有球兽的碎肉都已从土中分离出来,散作漫天光点,又重新汇聚成几颗晶体。弦心石将它们接入掌中,随手扔向猫箱,不偏不倚全都扔进了只开一条细缝的侧袋。 她向猫箱伸出手,它升起几厘米,又重新落回地面。 弦心石侧过脸,工厂的灯光照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但她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有多少年没见过你这个形象了?真是令人怀念。] 黑珊瑚那慵懒的声音通过神念传入她脑中。 [我知道,我知道,先别为我擅自跟来生气。那个视频传得到处都是,我很难假装没看过,也很担心你出事。是什么让你重操旧业了?] 弦心石别过脸:[那是个意外。] [现在呢?]脏兮兮的小熊玩偶走到弦心石身边,仰头望着她,缺失的双眼处冒出两团线头,[还是忘不了这种滋味,对吧?] 第二十五章 成瘾性物质 小熊转头望向埋葬了球兽血污的草地:[如果说守护是你的本愿,现在的你又在做什么呢?] 弦心石表情狰狞地咬着牙,闭上眼不想理它。 小熊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膝盖:[偶尔放纵一下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一般不会以非法生意作为发泄途径。别玩这种过家家了,弦心石。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你。] 弦心石骤然睁眼,小熊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拉到与她视线齐平的空中。 她伸手掐住它的脖子,出声低喝道:“操你妈,不用你来可怜我!” “这不是怜悯。”小熊也发出了声音,夹杂着棉花与麻布的摩擦,“安魂曲也疯了,我只有你了。我一直希望你们大家都好好的,一直都是…… “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幸福地活下去。” 它在她手中挣扎着扯烂自己的胸膛,小短手费劲地从棉芯里掏出一颗暗红的心。 那颗天然的心形红宝石映着月光,被小熊举着献到弦心石面前。 它足有玩偶的拳头大小,无论净度还是色泽都属上乘,但弦心石眼神一凛,红宝石便被撇向一边。 她把手插进小熊胸口,将它从中间狠狠撕开。 被撕得四分五裂的小熊依然昂起脑袋看向她,声音扭曲:“承认吧,努力装作正常人活着的你并不快乐。 “我们没法再拥有所谓的正常生活。你的过去是无害的,但它就是会扎根在你的灵魂中,时刻提醒你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弦心石把手捅进它的身体,从脖子底下插进它的脑袋,把它整个头脸都从里到外翻过来,再次撕扯。 “就像你造的那些东西一样,对人体无害,不会引发器质病变,但人一旦体验过那种力量就再也回不去了。 “它不是糖,不是咖啡因,人们不会因为生理愉悦而对它上瘾。他们喜欢它,是因为他们想要逃离自己的平庸,做一个真实又自由的梦。 “可你不同,你和那些沉溺于幻想的弱小生灵不同。 “你拥有这份力量,喜欢这份力量,更喜欢合理宣泄这种力量的感觉。”小熊不成形的脑袋仍在蠕动,“不然为什么非要亲手撕碎我呢?” “你他妈闭嘴!” 淡紫的双瞳陡然紧缩,小熊玩偶猛地炸开,每一缕棉絮都化作齑粉,在月光下四处飘散,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弦心石垂下双手,就如刚才捏爆球兽一般,暴躁消逝后的眼中满是失落。 一个洋娃娃出现在她身后,和刚才的小熊一样满身污渍,缺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 [如果你愿意这样继续下去,我不会阻止。]黑珊瑚诚挚地对她说,[我只是担心你。另外,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他们把莉莉叫来了。像今晚这种事最近还是少做,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弦心石冷哼一声,随即咧开嘴角露出嗜血的微笑:[原来是那个疯婆子……怪不得魔务局就闹腾两下又消停了。] [需要我帮忙吗?这段时间查你的人不少,不过那些人跟她可不是一个层级的。你在情报方面一向算不上优秀。不,说实话,简直是烂透了。] 听到这话,弦心石脸上却看不到被贬低的恼怒,反而比刚才平静许多。 [看见我终于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可开心了是吗?]她转过身,盯着洋娃娃。 洋娃娃把独臂举过头顶做欢呼状:[我就把这当成是同意了。] [不用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让她查到我的家人。] [好的,我一定办到。]洋娃娃向她鞠躬,[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眼里没有朋友,只有可利用的工具。] “但是我就喜欢被你利用。”一双手从弦心石背后悄悄环上来,给了她一个轻若虚无的拥抱。 她像触电一般立刻回过身,可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了。 …… …… 家属院里,施宁语在楼上看见拉货的车开走后,才下楼与付兰会合。 她看着那个差不多有自己一半高的纸箱,问:“几只?” “五只,有一只小点。” “都是活的?” “嗯。” 施宁语将信将疑地打开箱子,打着手机电筒往里看了一眼:“卧槽,你还真能搞到啊!” 付兰跟她说有办法弄到一批球兽时,她还以为有自己不知道的货源,没想到竟然指的是他亲自去抓。 不过想到那份调查结果,她看向付兰的眼神中又掺杂了几分猜忌。 还有更多的酸楚…… 她迅速用适时的不安掩饰过去,催促付兰快把东西搬进单车房。 两人把箱子抬进门里,施宁语喘了几口大气:“真到搬起来的时候也太大了!小兰老师,你会不会刚好知道什么空间袋之类的魔法?” “想多了。要真有这种魔法,魔务局还会抓外面的魔法使吗?国家早把我们供起来了。” 确认安全后,施宁语关上门,又开始告诫付兰:“直接叫货车假装拉家具也太冒险了,人家供应商能用小货车是他们有门路,你可下不为例啊。” 付兰不以为意地回道:“运气好的话我们只用搬这一次。” 他们拆开伪装成烤箱包装盒的纸箱,把五只昏迷的球兽转移到鸡笼中。 施宁语从包里抽了几张湿纸巾擦掉手上的灰,叉腰看向付兰:“行了,说说怎么养。我只在这关过打了镇定剂的那种,等它们醒过来时怎么办?” 先前付兰跟她简单介绍过球兽的习性。和大多数魔兽一样,它们能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 但并不是说负面情绪被它们“吞掉”后就从原主身上消失了,它们吸收的只是由此外溢的精神力量。 如果没有负面情绪这项主食,吃点普通动物会吃的东西也能撑得过去,球兽算是杂食性魔兽,更好养。但要是太久没吃到主食它们会变得暴躁。 有意思的是,球兽最喜欢的负面情绪恰好是烦躁。 它们常常会被打工人聚集的地方所吸引,曾经发现的最大的球兽族群就藏身在天通苑地铁站附近的隧道内。 而若想要它们繁殖,那就还是得给它们提供肉类。 吃下足够的肉后,球兽就会进入三到五天的休眠孵化期。不同种类肉的消耗量也不一样。 孵化完成后,它们会从大嘴里吐出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幼崽,幼崽只需三天就能长到成年体。 施宁语大概炼化过几百只球兽了,却还是头一次这么详细地去了解它们的习性。当听到这部分时她不禁好奇地问:“哪种肉效果最好?” 付兰脸上浮现出一种明显的憎恶,回答道:“人肉。” “……我们不会用人肉的对吧?”施宁语开玩笑道。见付兰不说话,她有些慌了,继续追问:“对吧?” “我们不会。但你大概听说过某些国家的地下原料供应业远比其他的发达。”付兰点到为止,没再多谈。 相比起其他动物,球兽所需的食物和繁殖条件可谓简单无比,能与面包虫相媲美。 理想条件下,找个装满社畜的血汗工厂,在地下建个养殖场,定时扔下去十几斤肉,过段时间球兽就能满到溢出来。 “那我们之前是不是太浪费了。”施宁语又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繁殖到一定数量后,只要定期向它们供应负面情绪,让它们无限跑圈发电,不就成永动机了吗?这我们还卖什么货,直接拿诺贝尔奖了呀!” 付兰无奈地看着她:“能这么用别人早就用了……” 球兽不是鸡,不能简单关在笼子里就指望它们好吃好睡。 任何魔兽都不喜欢被圈养,更不可能安安分分地跑圈发电。这几只球兽醒来后,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断鸡笼的栅栏。 更换鸡笼的材质并不能解决问题。球兽当然咬不断钢铁,但要是它们在铁笼子里发狂太长时间,容易引发威力不小的自爆。 如果几只球兽被关在一起还会触发它们的合体进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付兰的U盘里记载着球兽一个鲜为人知的习性:它们喜欢看摆来摆去的东西。 没错,就是那种根本没用的拿着一个怀表在人眼前摆来摆去的催眠手段。 没人对球兽做过这种事,所以没人知道它们真能被这么可笑的东西迷住。要是在它们面前放一个单摆,还是它们最喜欢的红色,它们能看上一整天都不动一下。 当施宁语看见付兰拿出漆成红色的电动牛顿摆时,她彻底无语了。 第二十六章 球兽的产前护理 晚上七点,付兰提着深灰色的公文包,戴着顶黑色的旧棒球帽走在路上。 上次施宁语提过之后,他对自己的脱发还是很在意的,出门都得戴个帽子。 他伴随新闻联播的音乐声走进那个老旧家属院,此时大部分家庭都围坐在饭桌前,吃得早的也还在洗碗看电视,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不知施宁语用了什么方法赶走那些催债的,甚至让人怀疑他们前几天是不是真的来过,怎么一下就销声匿迹了。据施宁语说她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人摆平,至于请的何方神圣她不肯透露,既然付兰没花钱就享受到了成果那就别问太多。 付兰也不想刨根问底,不仅因为信奉专业人办专业事的原则,更因为内疚于他自己才是风险最大的那个。 要是让施宁语知道全城魔务局警员都在找的人是他,简直无法想象她会作何反应。 相比起来,无论施宁语家里的债务,还是她对此的处理方式,对生意的影响都只能算小的。 现在付兰成了这片唯一的“催款员”。 要是在出入期间引来邻居怀疑,他就会径直走上楼,假装是来施宁语家催债的。正好他的廉价西装和大公文包看起来符合这个身份,偶尔碰到这里的住户,他们都会迅速避开他。 只有一次碰到个收废品的老奶奶,一直拦在单车房前对他喋喋不休,嫌他这个催债的打扰了住户安宁。 付兰装不出这一行应有的戾气,平和的表象反而加剧了老奶奶的输出,还好她儿子听到声音过来把人劝走了。 此刻四下无人,付兰抬头看了眼几家老住户窗口透出的昏暗灯光,压了下帽檐,找准机会钻进单车房。 他锁好门,检查过门缝的挡光胶条,才打开灯开始查看球兽的状态。 如果是施宁语,可以用简单的幻术系魔法掩盖行踪,他就只好麻烦一点了。 五只球兽都进入了孵化昏睡期——它们的繁殖方式让他实在很难用“怀孕”二字去描述。再过两天,差不多就会有第一只球兽吐出幼崽。 还好到时是周日,自己应该能到场。就是不知道后面的怎么办。 很多非法养殖户都会头疼于球兽的同步问题,计算好肉量让一批球兽同时开始孵化还算简单,想让它们同时爆幼崽就难了,基本上不可控。 先孵化完的球兽如果不挪走,万一为了点别的什么事发脾气,一不小心就会吃掉还在昏睡的同类。 类似的突发性狂暴还时常发生于球兽抢食、越狱、吃嗨了,甚至过分无聊等场合。 因此供应商会花大量精力在球兽的隔离管理上,保证在这些家伙疯起来时能立即压制住。 牛顿摆还在运作,发出单调的撞击声。 有这东西在,生完幼崽的球兽应该能继续保持安静,只需要注意及时分窝,毕竟一个鸡笼装不下十只球兽。 而孵化中的球兽不好移动,这事没法提前做。他们也是没经验,应该在孵化前就分好窝的。 球兽们把脸埋在短短的两爪之间,蜷缩成一个个球,身体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付兰坐在它们对面,用手机刷着各种社会新闻的评论区,球兽们逐渐发出满足的梦呓声。 进入昏睡期也要给它们补充负能量,不然孵化有可能中断。 之前催款员的频繁来访倒是给邻居们带来不少烦躁情绪,可惜已经逐渐平息,所以只好由付兰和施宁语轮流过来投喂。 本来付兰上一天班就能积累足够的烦躁,没想到自从上次在单位摆脸色后,烦心事竟然少了许多,领导大概是怕他咳出问题也不怎么找麻烦,他只能通过刷这些评论来给自己升升血压。 其实他自己的烦心事也不少,比如莉莉,比如黑珊瑚,还比如何月。 何月早给他发来了下周一的民政局预约号,而他明明决定了接受这个结果,却随着日期临近越来越抗拒。他甚至想靠给球兽接生来逃避,尽管理智上明白这不可能。 这么一算,烦躁对于付兰真是唾手可得,但他不会用这样的真情实感来喂养球兽,太不值当。 它们倒是吃饱了,自己却还要沉浸在情绪中,问题也得不到解决。还是刷刷网上的逆天发言就好,反正看过也不用当回事,当今社会又不乏这样的精神食粮。 待到球兽都从接近纯黑变回紫黑色时,付兰便结束投喂,离开前照例检查一遍门口的机关。 隔壁的炼化室已经清理干净,放好笼子,两间车库都变作了小型养殖场。 正如魔烬的生产销售要尽量分开,他们也不会把养殖和炼化混在同一个地点进行,那样太不安全,要是暴露就被一锅端了。 而付兰的想法是养殖场不设专人看管,不装监控,也不能用任何防护魔法,这些都可能成为魔务局查案的线索。 他只用钓鱼线在门上做了个简易机关,如果不按正确的步骤开门,关球兽的笼子就会被打开,牛顿摆会被拽倒。到时候狂暴的球兽四处乱蹿,把现场弄得一团糟,看起来就会像它们自行在这荒废的单车房里安了窝,而非被人为圈养。 至于红色的电动牛顿摆出现在这太过显眼,也不是什么严重问题。 用牛顿摆只是因为刚好家里有当老师时剩下的教具。除它以外,还有钟、节拍器、自动逗猫棒等多种选择。再在房间里放些其他杂物,这些东西就不会显得那么奇怪了。 而且停止摆动的它们会被球兽咬坏,发起狂的球兽逮着什么都咬。 这种方式固然也存在危险性。比如单摆装置出了故障,或者忘了换电池,都可能导致一整窝球兽逃走,闹大了还可能波及周边居民…… 付兰强制自己斩断这些念头,细想下去永远没有万全之策,能销毁证据总好过被魔务局顺藤摸瓜。 不过有空还是得再完善一下“善后”流程。 做完检查,付兰揭开挡猫眼的胶布往门外看去。 出门总是最紧张的一步,因为猫眼视野有限,提前观察也很可能漏掉目击者。 之前施宁语就是在出门时偷懒了,被他撞个正着。可她再怎么说也曾是这里的住户,被看到总能解释过去,付兰就难了。 然而开门出去的瞬间,付兰就看到了隔壁的人影,心中大叫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这边,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他反手在身后关上门,努力克服心虚迎向那老奶奶的目光。 真够倒霉的,又是上次的老奶奶,好像正往边上另一间单车房搬废纸箱,在猫眼盲区里看不见。 付兰拿出十几年沉淀的,闹家庭矛盾时摆臭脸的功力,希望她知难而退。可老奶奶反倒迈着小碎步冲上来,嘴里骂骂咧咧,竟还伸手想要抓住他。 “干什么?别过来!”付兰佯装生气地威胁道。 他往后一闪躲过老奶奶的手,她打了个趔趄,吓得付兰赶紧上前搀扶,生怕她摔倒。 这下好了,老奶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放。 第二十七章 疯狂老八 付兰急得满头冒汗,想掰开她又怕伤到她枯瘦的手,想后退又会把她拽倒,压低声音拼命解释也没用。 老奶奶似乎不太清醒,听不进他的话,自己说话也很含糊错乱。 动静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引起邻居注意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揪住付兰的领子。 “放开老人家!” “是她在拉我!” 付兰说完看清来人,放弃了辩驳。 施宁语伸长手臂揪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老奶奶轻声说了些什么劝她松开手,又猛地一把将付兰往墙上推去。 “你们这帮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够无耻的啊,啊?都开始撬锁偷东西了!这里没什么值钱的,滚!不然我报警了!” 付兰拍掉后肩上的灰,愤怒的眼神多少带了点真情实感。 他回瞪了施宁语一眼,提着公文包快步离去。 几分钟后,施宁语追上他,踮起脚拍拍他的肩:“不会真撞疼了吧?弱诶。” 恢复平静的付兰摇头道:“没有,只是不喜欢弄脏衣服。” “哎哟,小兰老师还是个洁癖?” “倒也没那么严重。”付兰往身后看了一眼,低头对施宁语说,“还好你及时出现。不知道那老奶奶会不会信,要是被她记住了脸,再告诉警察……” “没事,她就是比较热心,以前就帮我骂走过好几次借贷公司的人。但她还不至于这样就报警。” “唉,点真够背的,我才第二次单独行动就出事。” “总比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被撞见好。” 付兰点点头,那是要惨得多。“你真没法烦起来?”他问施宁语。 她耸耸肩:“上次你也看见了。” 付兰叹气。本来由她投喂再好不过,没想到她一个人竟然喂不饱球兽。 “我感觉你平时挺容易烦躁的。”付兰比划道,“就上次,还有上上次……跟你在手机上随便说点什么你都烦得不行。” “啊?有吗?我不记得耶。”施宁语一脸无辜地装傻道。 付兰无奈。如果她也像他一样不喜欢拿真实情绪投喂,又做不到将情绪分开管理,那也没办法。 “反正我不行的,还得靠小兰老师。”施宁语笑嬉嬉地说。 付兰免疫了她的恭维:“我再被撞见一次,老奶奶就真得报警了。” “不会的,这奶奶已经有点老糊涂了,你下次换件衣服她多半就认不出你了。 “再说哪能次次撞上啊,她一般不在这个点出门,今晚只是意外。”施宁语抱起双臂略作思考,“不过是得想想办法,你可禁不起老这样被吓。” 付兰不满:“我看起来有那么胆小吗?” “不,我是说……”施宁语及时止住话头,摆手道,“总之这确实是个安全隐患,我们得考虑改改时间或者出入方式什么的。就是地点不好改,这地方算是比较理想的了。” 这倒是真的,除了隔壁捡废品的老奶奶,付兰还没遇上过其他靠近单车房的人。 施宁语已经在准备二手五菱宏光,等球兽数量养起来,就能运到适宜地点用猫箱进行便携式炼化,再将成品转移到公寓暂存。 一切都在市区内进行,避开了查得最严的出入关卡,他们两人也不会因为老往城外跑而引起怀疑。 两人继续朝前走着,从老城区的小道进入灯火通明的大路,走过一条满是汽车维修店的街道。 “想当年我刚起步时,都是自己一个个去发展熟客,跟些话都说不清的傻逼费劲巴拉地聊天。 “为了躲条子,大清早就得把货分装成小包藏在排雨管之类的地方等他们去取。 “有时还得从垃圾桶里收钱。”施宁语一副大佬回忆创业艰辛的模样感慨道,“我以为生意做大了就能轻松点,谁承想现在也没轻松到哪去。” 她故作沧桑地看向付兰:“老师你可就走运了,在这时候找上我直接跳过了初创阶段。要让你去干那些差事你肯定干不来。” “那确实。” “说起来你打算跟着老田干多久?之前好像说过想早点脱身的吧?” “是说过,当初为了谈成合作你把牛皮吹上天了,我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我的上限并没有多高,不值得他投资。 “不过在他这赚得确实快,太早结束可惜。如果一切都能平稳运转,在一年左右完事是最好的。” 施宁语默默算了算,一年能攒下的钱要超出心脏移植手术费不少,这么说他另有打算?难道他要…… 她很想追问下去,可她没法开口。 是她自己先堵了付兰的嘴,说好大家互不打听,现在她却破坏了约定。她暗自摇头,若无其事地接上刚才的话题。 “也没有吹太猛啦,你本来就已经能做出晶体级魔烬了。我敢打赌老田要是知道你有这能耐,肯定立马忘掉他那什么白手套,花多少钱都要把你招过去。 “他说那玩意儿也就画饼用,真要统治市场还得是魔烬!”施宁语把视线从天上收回,目光灼灼地看向付兰,“所以什么时候才能教我啊,小兰老师?” 付兰敷衍道:“会教的,不过现在还早。你太早学会了我们没人能做雪了怎么办?” 施宁语像只河豚一样鼓起腮帮子,又很快泄了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双马尾左右晃荡。 付兰看着她的两只马尾辫,忽然想到这孩子是不是可以用来催眠球兽? 他被这个想法逗笑了。 “你笑什么?”施宁语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她还在这骂自己真该死,都这时候了还忍不住惦记配方,眼前这家伙反倒乐起来了…… “没笑什么,我只是……”付兰还没编好借口,一声口哨却打断了他。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白雪公主嘛!” 一群男青年抛下正在店里接受改装的鬼火摩托,迎面走来。 他们都是相似的精神小伙装扮,为首的那个更是刻版印象集合体。锅盖头,豆豆鞋,小西装披在肩上一脸桀骜不驯地晃着腿,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喊麦的样子。 付兰突然知道这是谁了,施宁语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疯狂老八。”她阴着脸叫出那个名字。 这个城市的顶级厨师,被称为疯狂老八的男人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开始上下打量付兰。 看了一会儿,他弯腰凑近施宁语,嬉笑着问:“这你爹?” “滚!是你爹!” 付兰正要声明自己不想当他们任何人的爹,疯狂老八已经直起身子不屑道:“我知道你是谁,老田新招的厨师是吧。叫什么来着?F……Fu……付老师!” 他刻意的发音把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付兰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施宁语也躲了一下,厌恶地问:“你想怎样?” “打个招呼而已。付老师,以前在哪高就啊?都没听说过你。交个朋友呗?” “别理他。”施宁语拉起付兰衣袖催他快走,却见疯狂老八的小弟们围了上来。 “操!想打架是不?”她眯起眼,瞳孔闪耀起蓝光。 老八双手下压作劝架状:“喂喂,放松点儿,大街上呢。” 施宁语冷哼一声:“那就让开。” 老八示意小弟们退下,挑衅地看着她:“这就你找的合伙人啊?他能帮你整出更纯的雪?我看怎么不像呢,跟老田那怂包似的,你挑人的眼光还挺一致嘛。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老大亲自邀请你,连我都愿意不计前嫌让你加入,你还跑去投靠老田,你图什么啊?” “图干净。”施宁语回敬道,“看见大便我会恶心想吐。” 老八也不生气,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歪嘴笑:“呵呵,大便现在还压在你头上哦。” “那用水冲掉也很合理吧。”付兰轻描淡写地接道。 大家都很意外地看向他,没料到他会突然接话,更没料到他手里会拿着一把修车店里的高压水枪。 “呲——” 付兰按下开关,小青年们顿时乱作一团。 “操!” “操!我操!” “捏妈的怎么真喷啊!停……快停下!” 第二十八章 断尾(求追读!) 放在以前,付兰绝不会放任自己卷入这类争端。 他是那种在烧烤摊上看见邻座打架,会当场结账叫上妻儿走人的类型。 街上任何吵架斗殴的热闹他都不会看,只要能避开纷争,哪怕正急着上班他也宁愿多绕几百米的路。 但是今天他刚喂完球兽,心烦得很,出门时碰上老奶奶也让他有些郁闷。 然后才过没多久,又遇到这嘴里不干不净的疯狂老八,要是再退让下去,今晚他铁定要睡不着觉。 更可况,这家伙可是把他连着他的学生一起侮辱了。 高压水枪对着这帮人的脸狂喷,冲得他们抬不起头,但再怎么调整角度也还有一半人照顾不到。 他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顶着水柱冲上来。等他们抓狂地发起反击时,付兰早扔下水枪和施宁语一块儿溜了。 “妈的给我站住!”疯狂老八恼怒大叫。 他想追上去,却原地滑倒重重地摔了一跤,疼得龇牙咧嘴。伸手一摸,才发现脚下积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的小弟们也挪不动步,好多人鞋底都被冻住了,发力不慎崴了脚。要么就是没被冻结实,刚起步就和老八一样滑倒了。 “哈哈哈哈哈……” 笑声远远传来,施宁语倒着跑了几步欣赏他们的窘态。等他们好不容易站稳,人已经跑没影了。 两人专挑七弯八拐的小路跑,一直跑了快五分钟才因付兰体力不支被迫停下来。 他扶着墙大口喘气,施宁语挂了一路的笑容消失了,很是担忧地观察他的状态:“你还好吧?” “还……还行……”付兰捂了下胸口,没有痛感,应该只是普通的累着了。 他缓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下来,施宁语也总算松了口气。 “有点虚呀,小兰老师。还得多练。”她调侃道,不想让付兰发现自己太过紧张,“不过我们少说跑了一千米,体测也不过如此了,真够累的……” 付兰仔细听了听马路上的声音,还好,没有鬼火轰鸣。 他扶正棒球帽,找到路边一家便利店买了两瓶能量饮料,分给施宁语:“可惜还是让你施法了。” “光靠喷水可拖不了多久。放心啦,他们自己都一身脏哪敢去举报,而且那点冰很快就会融化的。” 看付兰虚弱得拧了半天没把瓶盖拧开,施宁语无奈地夺过来用两根手指旋开了。 “不过真没想到你会比我还先动手,本以为老师你会劝和的呢。” 付兰接过饮料,悲哀地盯了好一会儿,才下决心喝了一口:“这个老八我也实在看不顺眼,忍不下去了。” “对吧!一想到全城最纯的货出自这种low逼手里,我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说完施宁语又赶紧举手声明,“我没真吃过屎,只是比喻!” “这个不用特别解释……” “唉,都被那混蛋给带偏了,整天满嘴喷粪搞得一碰上他就老容易想到屎尿屁……” 虽说没人规定魔法使必须像奇幻故事里的白袍法师一样温文尔雅,但像疯狂老八这么素质低下还是让付兰有点不适。 何况练化魔烬需要掌握的理论知识还不少,琢磨法阵可不比读大学简单。 就拿施宁语来说,别看她只读到高中就辍学了,付兰相信以她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用在正道上考个重点一本绰绰有余。 因此付兰很难想象,一个人在长期研习魔法之后还会是那种街溜子性格。难道疯狂老八在炼化上的天赋其高无比? 他不禁向施宁语提出疑惑。 “哼,那个啊,只是他的伪装。”施宁语嫌弃地说,“他是故意装成那副屌样的,好让别人把他跟那个被封的快手网红混淆起来。” “哪个?” 施宁语砸了下嘴,熟练地搜到视频把手机借给付兰,让落伍中年人补习一下过气梗。 付兰把手机越拿越远,皱眉看完后不禁问:“这……有什么意义吗?” “恶心归恶心,但不得不承认有一定作用。”施宁语丧气地说,“光看他那样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不足为虑的傻逼? “其实他实力很强,尤其是防护系魔法,主打一个甲叠得够厚就敢跳脸嘲讽,等你气急败坏再趁机偷袭。 “元素魔法也还行,虽然比我差得远。当然最出名的还是他的厨艺……” 付兰认真思考道:“就我个人而言,只会降低对他这个人的评价,真要打起来我是不会轻敌的。” “那再好不过。”施宁语继续解释道,“不过这么做除了迷惑敌人,更主要的用途是方便跑路。你还记得在酒吧见到我那次吗?” 回想起那晚的地雷女,付兰点了点头。 “那就是我的伪装形象。 “越符合刻板印象、越是能一眼在人群中认出来的装扮就越好,这样被敌人盯上时,就能迅速改变形象,让他们丢失目标。就像断尾求生的蜥蜴。不对,这么形容有点掉价……” 施宁语用食指支着下巴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四舍五入就和魔法少女变身是一个意思。” 付兰一阵恶寒:“别,我可不想把疯狂老八算成魔法少女。” “yue……”施宁语也吐了,“怪我怪我,快把这个忘掉!” 两人花了很长时间摆脱这个可怕的想法。 “总之,选那副屌样作为伪装形象,只能说明老八这个人着实恶趣味,拉低了整个魔法界的时髦值!”施宁语用力摇头,“别提那晦气玩意儿了。最近出门当心点就行,大的他不敢搞,但肯定要使点小绊子报复我们。” “说起这个我都好后悔。”付兰懊恼地扶着额头,“当初怎么没想到给自己起个好点的名号。 “现在全都知道我姓付了,生意继续做下去必然还要竖敌,搞不好哪天开门回家里面就蹲了个杀手。” 施宁语不以为然:“怕什么,他们也知道我姓施啊,外号是后来别人认可我的成就才给取的,我这姓还更少见呢一查一个准。 “别担心小兰老师,只要你回家时注意甩掉尾巴,别人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你的真实信息。这种事我早就考虑到了,已经帮你买了和我同等的隐私保护服务。 “正好现在告诉你。从此以后你对外还是称付老师,被问起全名就说你叫付克林。其他信息也都做了套假的,回头我发给你。” 付兰惊讶道:“还有这种服务?” “没错,黑道查人其实挺有思维局限性的,只要在他们会走的路线上提前布置好伪造信息就行。像你我这样背景清白的人就更好办了,之前没跟道上的人扯上过关联,就基本不用担心熟人出卖。 “就算出事,我雇佣的人也有办法摆平,她可是最专业的!” 她能提前为自己准备这种事,付兰很感激,但他道谢之后还是忍不住打听:“这么周到的服务一定很贵吧……多少钱啊?” 施宁语潇洒地撩了下马尾:“别在意这种细节。 “练化上你是我老师,但干这行你还得叫我一声前辈,前辈带带新人都是应该的。再说我们是合伙人,你出事了我也跑不掉。 “你要真想偿还这份恩情,就早点把绝技传授与我吧!” 好家伙,在这等着呢。 付兰这下无话可说了,他最恪守的就是等价交换,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亏欠别人。 “明天你别去投喂了,我去,努努力还是能喂饱的。顺便探探情况以免老奶奶真跟别人说了什么。后天再见面吧。 “等这批狗生出来,就能实验新配方了。我也会抓紧提升魔力输出精细度。”施宁语满眼都是坚定的光,“我们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的,小兰老师!”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付兰有些不适应,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和施宁语分开后,他踏上回家的路,却又在中途改了道。 即使没有施宁语的提醒,他也会时常留意是否被人跟踪,哪怕已十几年都风平浪静,他依旧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你还是这么警惕。] 付兰叹了口气,戴上无线耳机。 [既然都知道是我了,为什么还要在外面?太生分了。我想去你家喝口茶。] 黑珊瑚的神念清晰地传来,她似乎离得很近,但看不见具体在哪。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我都不会让你进家门的。”付兰以假装打手机的方式回应道。 [对对,我就是不受邀请不能进家门的吸血鬼。]黑珊瑚愉快地说,[看起来和你的女学生相处不错,一起逃跑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回忆起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付兰皱眉,语气中有了警告的意味:“别总是擅自调查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即使她先调查了你也一样吗?] 付兰愣住了,停下脚步。 片刻之后,他走出路灯之下,重新步入阴影:“别告诉我具体细节,我可以当作没这回事。” 黑珊瑚发出无奈的笑声:[你啊,总是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异常执着……就像你明明很需要钱,却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你是不是认为这是在作弊? [可是弦心石,你余下的人生一直都是靠作弊偷来的呀。] “我没有太多的奢求,只想让过去的归过去,现在的归现在。让你帮忙对付莉莉,是因为那属于过去的恩怨。”付兰迟疑了一下,狠下心说,“而且是你欠我的。” 黑珊瑚沉默了,随后黯然道:[怎么可能分得开呢?我们的过去铸就了我们的现在……断尾的蜥蜴,真的就能和过去永远告别吗?] 付兰冷漠地说:“别提这些无关的事了,告诉我对面的情况。” 他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黑珊瑚更失落了,她干巴巴地答道:[和预料中的一样,他们提取到了你的魔力残留。今晚月升之时,莉莉派出了50只寻血猎犬。] 第二十九章 寻血猎犬 魔务局大院里,几束强烈的投光打在地面上。 集结完毕的警员们排成五队,不时看向地上那些躁动不安的影子。 它们像一团虬结的海蛇,狭长的头部不规则地挣扎扭动,龇着巨嘴里的多重尖齿。 这群影子中间站着那个魔务厅派下的短发女子,她的身份仍未公开,但在场的都是从警多年的老手,大家心里都有数。 与魔法少女协同办案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禁忌,只不过随着时代变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合作了。 那些主动为魔务局提供线索的魔法少女,不仅会受到昔日同胞的仇视,在魔警这边也得不到完全的信任。对当事人来说,很多时候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暗报复,她们往往出于绝望才做出这种选择。 而此时,在双方天然的敌视距离之外,更让警员们不适的是那些影子本身。 盘绕在莉莉身下的影子,怎么看都不像正经魔法少女该有的东西。 站在数米外的李小寒注视着变身后的莉莉,不禁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这才是她的本体? 和之前的哥特长裙相比,现在的她反而朴素得不像是个魔法少女。 当然仅仅指的是衣服。 莉莉变身后的着装以红色为主,款式十分简单,就是短款西装加百褶裙的西式校服风格。 无非是和其他魔法少女一样,多了几件让着装更显华丽的饰物,像是徽章流苏之类的。就算加了装饰,比起那些满是蝴蝶结的可爱造型也还是要简单成熟得多。 她的头发几乎没变,还是乖巧的齐耳短发。 不过其间隐隐夹杂了几缕红发,发丝闪着光,一颦一笑间有种失重般的轻柔感。 她头上戴着一顶红色贝雷帽,给娴静的外表添了几分俏皮。 至于她的脸,变身前的莉莉已足够漂亮,是那种人群中一眼就会惊艳到的优雅淑女,变身之后更是美到令人窒息。 和其他魔法少女一样,变身后的她五官间几乎找不到原来的影子,精致得不似人类。 或者说,看上去如此。 只是少女的右眼依然戴着眼罩,眼罩下的尖锐凸起似乎更长更大了。 死痕……变身前后都无法消除吗?还是说只有她会这样? 这个疑惑在脑中一闪而过,李小寒的视线重新移向莉莉脚下的阴影,那诡异的形态实在无法让人忽视。 它们正是她的“寻血猎犬”,看上去像是邪恶魔女的使魔,其实是没有实体的纯魔法产物。 接手痕迹鉴定工作的李斌足足花了五天,才终于从三具蟑螂蚊尸体上提取到了微量魔力残留。 据他说弦心石看似全程都在使用肉搏方式战斗,却完全没有与魔兽进行过接触。 而魔法少女的全身,包括衣物和身体都是由魔力构成,只要接触肯定能检测到魔力痕迹。可他们尝试了每一种常规检测都没结果。 直到最后,鉴定科终于在一只蟑螂蚊身上找到了弦心石即将消散的发丝。 有了这根仅剩不到0.1毫米的头发,寻血猎犬就能持续追踪符合魔力特征的目标,直到它们被解散,或是咬下她的头颅。 为了让莉莉聚集足够数量的寻血猎犬,整个专案组又一直等到了今天。 外面已经有了传言,魔务局拿这次的魔法少女毫无办法。 李小寒很想提醒他们以往的抓捕工作平均耗时通常都超过两周,但龙雨书让她不必回应群众的任何质疑。 “行动计划你们都已清楚。现在每队会分配10只猎犬,按照各自路线搜索。”龙雨书拄着手杖,对全体警员说道,“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处死这个女人。” 面对她的公然威胁,莉莉只是微微一笑:“可以开始了吗?” 龙雨书没有看她,满脸厌恶地点了点头。 于是莉莉垂下手,手的影子与地上的影子相触,隔空抚摸了一下一只猎犬的头。 附近的猎犬讨好似地争相挤过来。 随着她轻轻一指,它们便顺从地划过地面,迅速钻入警员们的影子中。 众人都感觉一阵阴风吹过,像被蜘蛛爬进领口一般浑身不自在,但他们都忍了下来。 没入影子的猎犬再无声息,警员们也没有感到任何实质性的异常,只好强行压抑心中的不适,重新立正站好。 “请大家和平常一样行动,无需在意猎犬,它们不会对诸位造成任何不良影响。靠近可疑地点时,寻血猎犬会发出提醒的。届时请跟上它们的步伐,不要离开太远。”莉莉说完退回龙雨书身后。 “后续行动听副组长指挥。现在出发。” 随着龙雨书一声令下,警员们各自坐上巡逻车和摩托,散入夜幕笼罩的城市中。 指挥大厅屏幕中央的地图上,显示着每个魔警的实时位置,两侧的分镜头则播放着他们身上的记录仪画面。 今晚的行动并非费时费力的地毯式搜索,路线是由龙雨书亲自制定的,他们只需要执行。 李小寒戴着单边耳机,通讯频道中暂无特殊情况。于是她往椅背上靠去,稍微放松一下。 还好龙处长布置完任务就走了,只有莉莉陪着她,精神压力没那么大。 行动开始前,他们就知道今晚并不一定能锁定目标,那得弦心石刚好也在这段时间处于变身状态才行。能根据发丝上那点微弱的魔力残留找到些许线索,比如她曾活动过的地方,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虽说莉莉也是魔法少女,李小寒却对她观感不坏。 以她这几天下来的亲眼所见,莉莉是真心愿意帮魔务局的忙。 这态度似乎与她脖子上那条血线无关,说实话小寒都时常会忘了她还带着断头台的印记,莉莉总是一副知性优雅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不像是被胁迫做事。 而龙雨书还是对莉莉抱着很大的敌意,尽管莉莉可算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行动上也处处配合,龙雨书看她的眼神却老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小寒很想向上司打听个中原因,可惜没那个胆。 其他后勤人员都与她们隔了一排机位,趁着两人相处的机会,小寒忍不住转过头问:“莉莉小姐,你和龙处长很久以前就认识吗?” 莉莉左眼弯弯地笑了,没给她酝酿的机会:“您是想问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啊……是的。” “处长她讨厌所有的魔法少女,并没有特别针对我一个人。”莉莉坦然道,“她认为魔法少女迟早都会疯掉,尤其是终身保有魔力的搁浅者。她不是说过的吗?我们活得越久,就越该死。” 李小寒不太适应她的直白:“那……你们事实上……” “可能真的如她所言。”莉莉摘下贝雷帽低头把玩起来,微笑一如平常,“副组长,如果有一天您突然不能再使用魔法,您会感到失落吗?” 小寒一愣,随即认真思考道:“大概会有一点,魔法还是挺有意思的。不过真不能用了也不会怎样,毕竟人又不是光靠魔法活着。” “真是幸福,您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可您知道,对于很多魔法少女来说,魔法几乎就是她们的全部。” 小寒缓缓点头。 她当然接触过很多那样的案例。 在残酷战斗中过早成熟的少女,与活在平稳日常中的至亲好友渐行渐远;不愿面对24岁的期限,在最后的日子临近时拼命释放魔法导致失控;安全地超龄退役后却仍执著于过去的自己,无法重新融入社会…… “可搁浅者不会失去魔力。”她疑惑地看向莉莉,“你们应该不会为此崩溃。为什么处长却好像认为你们更危险?” “这问题可不符合您的身份。在魔务局看来,魔法少女都是危险的。如果您非要问为什么‘更’危险的话……”莉莉露出抱歉的微笑,“那就在您的权限之外了。” 闻言,李小寒只得放弃。 上次询问成为搁浅者的途径时,她也是被这样拦了下来,并且受到了龙雨书的严正警告。龙雨书的态度就好像那些信息具有毒性,光是知晓它们就会腐蚀魔警的决心。 小寒不由得想起莉莉上次说过的话。 她称他们为“岸上的人”,这显然是与搁浅者身份相对的称呼。而那所谓的“海”,似乎正是龙雨书以及她所代表的魔务局高层最为忌惮的。 至于搁浅……一瞬间,李小寒好像突然想到了它的意义。 变身后的魔法少女几乎完全由魔力构成,被普遍认为是不同于人类的另一种生命形态。 如果魔法少女能在两种形态间自由变换,那么搁浅者会不会是在这上面出了什么问题? 可莉莉的变身看起来和其他魔法少女没多大区别,除了那个划过右眼的手势…… 她还在思考这会不会也是不能问的禁止事项时,耳机内传来了声音。 “指挥部,2组发现异常!” 李小寒立刻在地图上找到他们的位置,同时切换到对应的记录仪画面:“收到,汇报你方情况。” “寻血猎犬脱离了我们的影子,正在追赶。但它们速度太快了。” 晃动的画面中,警员骑着摩托驶离马路,向着一片荒地里追去。 猎犬贴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在月光下毫不受阻地无声滑行,刚追上没多久就又消失在车灯范围之外。 莉莉俯身靠近桌上的话筒:“请继续保持跟随,我会牵好它们。” 她朝身前的空气虚握了一把,几道阴影出现在掌中。 随着她握紧右手,那几只寻血猎犬慢了下来,激动地绕着摩托打转。 在它们引领下,警员们陆续抵达一处洼地,看见那些影子构成的猎犬在地上疯狂刨动,身上的毛像尖刺般根根炸起。 “下去看看吧。”莉莉说。 猎犬们收到命令,像水一样没入地面。过了一会儿,它们又重新渗了出来,张嘴作嗥叫状。有警员取来魔力检测仪进行确认,发现真的存在魔力反应。 李小寒和莉莉对视了一眼,按住耳机:“挖开那块地。” “是。”一名警员回头看了看,“我们没带工具,不过附近有家工厂,或许能借到铲子。” 小寒想了想,准许了。 片刻之后,他们弄来铲子和锄头开始挖地。大概挖了30厘米,有人就挖到了东西。 “是球兽的尸体。”警员用手电照向那些碎肉,“还没分解,应该刚死没几天。” “继续挖,尽量全部收集。”小寒命令道。随后她让附近两支小队也赶过去,并从局里派出鉴定人员。 “会是弦心石杀的吗?”她问莉莉。 “猎犬不会认错。” 小寒不解:“可她为什么要留下尸体?” 魔法少女能直接从魔兽尸体上回收魔力,魔务局的制式武器就是根据这种特性仿制的。 而过去魔法少女清除魔兽的行动之所以很难被发现,正是因为消灭魔兽后,她们都会把尸体彻底回收干净。 如果说广场上的蟑螂蚊是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处理,这荒郊野外的还留下尸体就有点说不通。 “那正是弦心石的癖好。”莉莉扬起嘴角,“她是一头比寻血猎犬都还要饥渴的猛兽。 “看来上次尝到血腥味之后,藏了十几年的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第三十章 完了,你染上魔烬了 “小老哥们我多嘴问一句啊,就是小老哥们对猫玩具现在还没抓到小学生这件事怎么看?” “还问还问,就你记性好是吧?” “都发公号征集线索了,看来这次是真的拉胯捏。” “懂的都懂,还搁这问什么问,你就是满文军派来的奸细?” “那小老哥们我再多嘴问一句啊,我可以多嘴问一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嘴问一句,我多嘴吗?” 付临星关掉手机上的网页,仰天长叹。 匿名版里这帮人果然指望不上,只会说些谜语,整天无意义地复读水串,要不是偶尔还真能蹦出一两句别处找不到的有效信息,他早把App删了。 何月从他身边走过,把一叠衣服放进压缩袋:“作业写完了没事干?那行帮我把地拖了。” “怎么又拖啊。” “一周拖一次而已,保持卫生的基本要求。看你闲的,没把你扔去补课都算便宜你了。” 付临星无精打采地取来吸尘器先把家里吸了一遍,又开始接水洗拖把。 女人是不是都见不得别人闲着?老付在家的时候,就经常是后背刚靠上沙发,还没掏出手机就会被撵去干活。 当初他还挺为爹鸣不平,如今爹不在,自己成了下一个牺牲品。 不过付临星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而且他也明白老何没那么恶劣,只是一有心事就喜欢做大扫除,今天正好被他撞上了。 何月抽掉压缩袋里的空气,把换季衣物搬进衣柜。 接着再次路过他身边,停下来端详他敷衍的拖地姿势:“唉,算了,不想干就别干。你出去玩吧待家里看着心烦。” 付临星小心地察言观色:“真去吗?” “想去就去。”何月看上去倒没怎么生气。 但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表情微变:“对了,你怎么不去你爸那打游戏?这都两星期了,当初不是你求着要每周安排一天给你过去的吗?” 付临星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撕了画之后,他跟付兰就没再说过话,主要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没事的话付兰基本不会主动联系他。这种情况下见面终归有些尴尬。 何月察觉到他们父子之间有些不对劲,问:“你上次去他家挨骂了?” “没有,他无缘无故干嘛骂我啊。” “那……”何月眉毛一跳,“你在那边看见别人了?” “怎么可能!老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找新欢吧!” 何月眯起眼睛:“我又没说是女的。反应这么大,你是不是真看见了什么?” 付临星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您可别误会,要是弄出这么个乌龙,我可成你俩的千古罪人了!” “哼,你这小白眼狼。你妈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还不是被你爸拿个游戏勾勾手就过去了。他要真背着我搞些乱七八糟的,你肯定会向着他帮他打掩护。” 付临星大呼冤枉:“你要这么想,我说什么你都能往那个方向曲解,这不是先射箭再画靶嘛?这谁经得起啊!” 何月态度软化了一些,但还是说:“谁让你那么急,看着就觉得心里有鬼。” 我急了吗? 好像是有点……主要是这个爹真在私底下搞了点事,没法不心虚! 老付啊老付,付临星恨恨地想,你怎么最后把儿子给坑了…… 他的沉默让何月再次起疑,歪头凑近他。 眼看情况不妙,付临星急忙反击道:“我看是你比较急。上星期小寒阿姨给你打电话,一提老付你立马就出门了。” 何月紧紧地抿起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偷听我打电话?”她心平气和地问。 她越是这样,付临星越害怕:“没……没偷听,你手机声音太大了。” “行。”何月依然平静,“接受你的解释。” 就完了?付临星朝她眨了眨眼,忍不住作死地问:“然后?” “没有然后。”何月想了想,认真地说,“小星,我本以为我和你爸离婚的事,你已经坦然接受了,但现在看来恐怕还是对你产生了一些影响。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不愿意我们离了?” “有那么……一点儿吧……” 何月点点头,似乎想通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急着出去,是对你爸还有感情?” “难道不是吗?电话里明明说……” “没错,小寒阿姨看见你爸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逛街。但我过去不是因为在乎他,只是不想在最后搞得那么难看。我们都要离了,他想跟谁都不关我的事,但他绝不能在还没正式离婚前就急着无缝衔接,这有辱我的名声。”何月严肃地解释道。 付临星却首先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真和别的女人一起逛街?” “一个小女孩罢了。”何月努力显得云淡风轻,“小寒说是你爸以前的学生,碰巧遇上。哪可能跟那么小的谈,真亏她想得出来……” 以前的学生…… 卧槽!付临星在心中惊呼,难不成是上次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女生?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两次就值得怀疑了。 怎么画上的魔法少女还没掰扯清楚,又冒出来个女学生,自己的爹是被谁夺舍了吗?平时看着挺好一人,怎么快离婚了突然这么多风流债啊…… 说实话,付临星本来确实能接受父母离婚这件事。 即使在发现书房那幅画之后,他也有那么一段时间认为那不是什么大事。他推测老付应该更喜欢变身后的她,不然保留的可能就是弦心石本体的照片,而不是变身后的画。 而魔法少女存在年龄上限,如果老付是年轻时喜欢上了她,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不能变身了,成了永远追不回来的真正的白月光。 直到发现弦心石还能变身后,付临星才真正有了危机感。 还能变身,就意味着情缘未了,付兰和她之间还有可能。 若是如此,他就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父母离婚。 他能接受他们真的耗尽了感情和平分手,但不能接受他们关系破裂的原因是其中一人有所隐瞒,不该结束的婚姻以欺骗告终。 如今这边的纠葛随着画像被撕,已让他无从插手,另一边却又天降了一个可疑的女学生…… 会不会她就是弦心石的本体? 可是年龄对不上啊,匿名版的大佬不是说弦心石至少得有35岁了? 摆在付临星面前的问题更多了,可下周一他爸妈都要上民政局了,这点时间还怎么玩?他都想直接摆烂算了。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正担心又被老何看出端倪,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也在发呆。看来这事对她的冲击还是有点大的…… “行了,咱俩别在这耗着。”何月拿过拖把开始拖地,“你要实在没事做,干脆收拾好东西,等下午上完网球课直接去你爸家。我下午要去外地拍照。” “啊?又要住老……”付临星差点就要拒绝,但那样抵触情绪就太明显了,于是改口道,“又要出差啊?” 何月懒得回答,她开摄影工作室都几年了,这种工作节奏儿子早就习惯了,不知道今天犯什么毛病不愿去找他爹。 她本就心烦意乱,没心思再去探究原因,叮嘱付临星记得带上钥匙,就继续用力拖起地来。 付临星苦着个脸收拾东西,知道何月绝无可能放他独自一人在家过夜,只能接受现实。 傍晚上完网球课,他心不在焉地晃荡到原来住的小区,走到楼下掏出钥匙时,才想起自己忘了跟付兰说要来过夜。算了,老何应该事先通知过。 这样想着,他走上了楼梯。 …… …… 付兰拉起窗帘,在客厅地板上席地而坐,面前铺着画好了法阵的反光板。 他掏出一颗魔烬晶体,刮下一些粉末撒到法阵上,随后皱眉凝视着它们。 没有任何反应,未变身的他毫无魔力,自然不可能通过这样的凝视来激活法阵。他只是在思考问题出在了哪里。 昨晚黑珊瑚带来了两个消息,对于莉莉的动作他倒不怎么担心,更让他在意的是施宁语调查他的事。 黑珊瑚依他所言没聊什么具体细节,但种子已经种下,他无法抑制地开始思考施宁语究竟查到了多少信息。 黑珊瑚总是喜欢这样,埋下一颗种子,任别人用怀疑与忧虑去浇灌,直到结出恶果,仿佛一切都不是她的责任。 有一件事,他能肯定施宁语早就开始察觉到了。 他总是逃避在她面前施法,一次两次还好,越往后就越说不过去,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现在他正试图创造一种能自动激活的法阵。 这样的法阵特性通常出现在触发式陷阱上,还没有过应用于魔烬炼化的先例。 法阵所需的理论知识非一朝一夕所能掌握,付兰虽能固化一些简单魔法,改进炼化法阵的效率,但他的天赋还不足以支撑他一上手就对炼化法阵进行这么大的改动,因此他打算先从加热法阵入手。 即使是魔法陷阱,也需要事先向绘制完成的法阵中注入魔力,但他不想为此频繁变身,而且总是提前准备好法阵并不能消除施宁语的疑心。 最好是能当着她的面完成施法。 那么如何在不变身的情况下使用魔力? 付兰想到了魔烬。它是魔力的存储介质,或者说是魔力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既然魔法使可以通过服食、吸入魔烬来补魔,甚至雪级魔烬仅仅贴在人体粘膜上,其所蕴含的魔力就能被吸收。 那么假设纯度足够高,会不会只需要接触就能激活法阵呢? 他正在用自己制造的晶体做这样的尝试,可惜还没有成功。 付兰旋转着指间的晶体,陷入沉思。忽然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以变身前的形态服食过魔烬。 变身后的他自然能吸收其中的魔力,那么现在的他如果吃下魔烬,是会像其他普通人一样产生幻觉,还是会像魔法使一样正常生效? 或许做出这样的尝试,才能明白普通人使用魔烬后具体发生了怎样的反应,从而探寻一条以凡人之身驱使魔法的全新道路。而且,只有能自由切换形态的对象,才有可能进行这个实验。 确定了想法后,付兰用指尖拈起一小撮魔烬,放到舌头上舔了舔。 与此同时,客厅另一端传来了门锁的转动声。 第三十一章 那我问你 家里没有玄关,打开门后整个客厅一览无遗。 付临星震惊地松开门把手,门锁的巨响在两人之间回荡。 他呆望着曲腿侧坐在自家地板上的白衣少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 少女看起来也对现状不知所措,散乱的银发从身后披到肩上,双手微垂于胸前,还半维持着变身结束时在胸口比心的姿势,像是刚刚才因为过于震惊而跌坐下来。 她失神的双眼移向门口,在看清付临星的一瞬间骤然圆睁! 付临星感受到一股爆炸似的波动,第一反应竟不是躲闪,而是努力向门内挤去。 他已经察觉到这门要关上了。 “等下!我……啊!!!” 听见他的惨叫,少女急忙止住门,有些慌乱地问了句:“你……你手还好吗?” 付临星揉了揉被门夹过的手臂,力量消失得及时,只是比较痛没有伤到筋骨。 他龇牙咧嘴地揉了几秒,刚想抬头再说些什么,整个人就被网球包猝不及防地往后拽去,直到撞上对家的防盗门才停下来。 与此同时,自家的门重重地关上,发出一记响彻全楼的撞击声。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冲到门前猛拍:“别!别把我关外面!开门啊,弦……” 他刚叫出半个字就醒悟过来,这名字可不能随便大声喊出来。 那该叫她什么?姐姐还是阿姨? 这时有邻居从楼上走下来,看见付临星,顺嘴问道:“是小付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大声?” “风把门吹上了……” “噢,家里没人吗?” “有……”付临星想了想,又立马改口道,“没有,钥匙还在里边。我得给我爸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说着悄悄往门边挪了挪,把插在门上的钥匙挡住,希望邻居眼神不好没看见。 好在邻居只是点点头,就继续下楼了。付临星又看看对门那家,没人开门问刚才他撞门的事,稍稍松了口气。 下手可真狠啊,这弦心石…… 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会再为刚才的动静过来查看后,付临星才转身去拧钥匙。 不出所料,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 付临星把钥匙放回兜里,犹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你还在吗?” 没人回应,付临星本想再问一句爹在不在,转念一想要是付兰现在也在房间里,一问不就等于逼他承认吗? 被自己儿子撞见偷那啥也太尴尬了,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于是他说:“算了,估计你也不想见我,我下楼转一圈。如果你改主意了愿意跟我好好聊聊你们的事,就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经过之前的教训,弦心石不再相信猫眼,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感知到付临星确实离开了,她才倚着门背瘫软下来。 真是倒了血霉! 她以为吃下魔烬的效果最多就是和其他人一样致幻,而她又不是没接触过魔法,肯定能抵御住幻觉的影响。 谁能想到自己在魔烬作用下竟被强制变身了! 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连死痕都没碰,脑中也没有半点主动变身的意念,竟然也能触发变身的吗…… 所以魔烬其实在普通人体内也释放了魔力,只不过无法被利用,大脑在魔力的余波作用下才产生了幻觉?而区别在于自己可以转变形态,因此在以当前形态无法吸收魔烬时,身体自动响应了那股高纯度的魔力,从而导致变身? 算了……回头再想这个,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掉再说。 弦心石走向客厅中央,在她迈步的同时反光板就已自动折叠好,连同其他杂物一起收进猫箱,只剩下几颗魔烬。 她注视着那些悬在空中的晶体,用手碾碎它们,全部吸入体内。 接下来呢,该拿付临星怎么办? 弦心石痛苦地敲着眉心,上周那小子没来,加上最近要忙的东西太多,她就把周末他有可能刷新在家里这件事给忘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提前通知,用脚趾想也知道这娘俩肯定是互相以为对方说过了,以前就经常这样。而且这本来就是付临星的家,他要回来天经地义,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疏忽。 他一定以为自己爹找小三了,今日一见更是加深了印象。 小兔崽子处理得还挺不卑不亢,可惜高情商用错地方了呀…… 弦心石心烦意乱地踱了几步,决定还是先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以免儿子突然打过来。 要从窗口飞出去,找个隐蔽处解除变身,假装自己刚才不在家刚从外面回来吗? 然后就说弦心石是擅自闯入家里的,自己事先并不知情…… 关于弦心石与付兰的关系,她早在发现画被付临星偷去的时候就想好了一套说辞,用来解释眼下这情形也说得过去。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这并非良策。 付临星本来就对弦心石怀有一定敌意,加上之前自己再度现身弄得满城风雨,他很担心自家被这个大罪犯连累。 如果不把自己今天出现在家里这事解释圆满,他还会继续追究下去的,而且很可能要告诉何月,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更何况,这时候再让她以本体去面对小付,用付兰的身份对他说出那一大堆谎言,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她宁愿躲在弦心石的面具背后,这样更自在些。 而且利用小付对弦心石的不熟悉,可能还更不容易露出破绽。 弦心石满怀决心地用力点点头,为自己打气,然后轻轻挑动手指,隔空解开了门锁。 付临星脑子有点乱,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还是不太冷静得下来。他克制住打手机给付兰的冲动,害怕他真的就在家里,只不过当时在房间自己没看见,害怕他接起手机语无伦次,自己眼睁睁看着他形象崩塌…… 可他不在家又能在哪里呢?难不成还是那个魔法少女擅闯民宅吗? 他们两个一定早有交情,之前撕画的时候付临星就察觉到自己爹和弦心石关系不一般。 是因为魔务局加强了城防巡逻,她来不及出城,过来找老付帮她偷溜出去?看起来不像,以她在视频里表现出的速度,只要她想走,魔务局反应再快也拦不住。 直到今天她还留在城里,应该是有事要办。 还是需要跟老付商量的事…… 他们最好是在谈事! 付临星没怎么看清她当时在做什么,地上好像有些没见过的东西,但他只记得弦心石那散乱的长发和失神的双眼…… 他极力驱赶不断钻入大脑的糟糕画面,脸微微发烫,真希望自己没看过那些漫画。 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好好穿着衣服呢……付临星安慰自己。 走到楼下,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再次踏上楼梯。如果弦心石还在,就向她问清楚,如果她走了,就拿不要脸的老付开刀。 就这么办。 第三十二章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打开门,付临星往里看了一眼,赶紧闪进家里关上门,生怕她再反悔,也生怕外人看见。 弦心石端坐在餐桌边,见他进来,起身向他行了个提裙屈膝礼:“你好,付临星。” “你、您好,弦心石……您认识我?” 付临星紧张地说了句废话,她都认识付兰,当然也知道他了。 主要是她突然行礼让他很慌,虽说不是什么大礼,但也还挺少见的,他只在欧洲宫廷剧里见过这种屈膝礼。 这让魔法少女那与生俱来的不真实感更强烈了,不过相比她本人的形象却是毫无违和。 这是付临星生平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名魔法少女。 她的长发熠熠生辉,手臂上的轻纱缥缈如梦,点缀在衣物上的金饰和宝石仿佛银河中的繁星,淡紫色的双瞳深深注视着他,整个人像圣灵一般耀眼,令他不敢直视。 直到弦心石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才摆脱那种恍惚的状态,两人相继落座。 “常听你父亲说起你。”她给付临星倒了杯茶。 杯中飘散着奇异的香味,不似任何一种植物,像是来自遥远的梦境。但付临星记得家里从来不备茶叶,老付甚至有点讨厌喝茶。 于是他警惕的没有碰。 弦心石并不在意,手握茶匙轻轻搅拌:“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我与付兰有过承诺,不会打扰他的家人,可惜终究还是出了意外。 “为此我有义务对情况进行充分说明。 “今天只是过来取一些寄存物,没有任何恶意,并且保证不会让魔务局找你们的麻烦。” 付临星依然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微微皱眉,才醒悟过来这样很不礼貌。 他消化了一下刚才的信息,茫然点点头。 接着往卧室方向探头看了看,意外地问:“我爸不在家?” 刚才在楼下转悠时,付临星倒是忍不住一直偷偷观察,确实没发现老付从楼梯偷跑下来。而现在门口没有付兰的鞋,家里也没看见其他痕迹。 除非他躲在衣柜里…… 付临星止住念头,他可不愿面对那场景,太尴尬了。 “不在。我本打算在这等到他下班的,现在看来不太方便。”弦心石放下茶匙,“他没说过你会来。” “呃……”付临星一下把付兰抛到脑后,小心地问,“您该不会是来取那幅画的吧?” “不是。” “哦哦,那就好……不对,我是说——” “它被你撕了。”弦心石平静地说,“我知道,无所谓,只是一幅画而已。” “那……我能问一下它为什么会在我爸手里吗?” 弦心石大方承认道:“也是我的寄存品之一,你的父亲替我保管它们。那画像是一个朋友为我画的,算是她的遗物。” “啊!那我岂不是……”付临星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当时的行为如此恶劣,“对不起……” “没关系,你父亲对我解释过。如果那位朋友知道画被处理的原因,她也会同意的。反正她画了一大堆。”弦心石满意地观赏他内疚的脸。 付临星沉默了一阵,又问:“那个……您很早以前就认识我父亲吗?” “是的,在你出生之前我们就认识。” “比他认识我妈还早?” “不太清楚,我从不过问他的感情生活。”弦心石低头喝了口茶。 付临星鼓起勇气问:“所以您和我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我和你父亲仅仅是年轻时认识而已,有很多年没联系了。” 付临星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但他却为您保管了那么多年寄存物?” “因为我信得过他。”弦心石又喝了口茶,“我们算是朋友,只不过不是那种会时常联系的朋友。” 朋友? 付临星低头看向自己茶杯里的花瓣,弦心石怎么看老付他不知道,但老付能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恐怕可不仅仅是把她当朋友而已。 话题打开后,付临星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感觉眼前的魔法少女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又问弦心石:“我妈知道您的存在吗?” “应该不知道。魔务局掌权后,向外透露与我的关系对付兰百害而无一利,他不会冒这个险。”弦心石翘起腿,用手背斜撑着自己的脑袋,靠在椅子扶手上,“不过有没有跟妻子说,是付兰的事,我不清楚也不关心。” 也就是说,她真的没主动介入到老付跟老何的婚姻中? 不,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谁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再说她没主动,不代表她没责任…… “问完了吗?我可不能在这待太长时间,你也不想魔警把你家翻个底朝天吧?”弦心石一副她才是这家主人的样子,给自己下了逐客令。 付临星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那么弦心石小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能告诉我,身为一名魔法少女,你为什么在明知会给普通人带来麻烦的情况下,还要与我父亲保持来往吗?就算是他自愿为你保管物品,你也应该清楚这有多危险。 “如果你们真是朋友,你为什么还要让他陷入危险当中?” 弦心石沉默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但现在波及的已经不止你们两人了。因为心里藏着你的事,老付这么多年显然一直都无法释怀。而有这么大一个秘密横在中间,无论如何都会影响他与家人的关系。” 想起付兰那总是挥之不去的忧虑,即使开心也只会保持一瞬的、带着悲凉底色的笑容,想起何月偶尔溢满失落和孤寂的脸…… 关于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付临星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在暗示,他婚姻的不幸也要怪罪到我头上?” 弦心石抬起淡紫色的双眼,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凝固了。 付临星一阵心悸,但还是握紧了拳头,硬撑着继续说:“我只想确认这是否与你有关,老付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你?” 弦心石紧紧捏住茶杯的把手,付临星都能听到它的碎裂声。 在他惊异的注视下,一些细小的陶瓷碎片飘浮到空中,在他们之间飞舞。 “喜欢我?”弦心石气极反笑,“那他妈关我屁事?” 冷汗划过付临星的脸颊,很痒,但他不敢动:“如……如果这是真的,你就该早点拒绝他,而不是……吊着他。” “真你妈离谱!” 弦心石重重地放下茶杯,瞪着付临星,把他瞪得脖子一缩。 “你知道我气什么吗? “我气的不是被你做出这种诽谤,而是气你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像个老公出轨却跑去骂小三的傻逼女人! “你爹就教出你这种逆天儿子?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第三十三章 你为什么穿我爸的衣服? 少女的话音在客厅里回响,震得付临星脑袋嗡嗡的。 弦心石气得站起来破口大骂,被她俯视的付临星也不自觉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被椅子绊倒。 “你为什么说话带有攻击性的呀……”他嗫嚅道。 看他这怂样,弦心石眼皮跳了跳,更火了。 她正要继续开骂,就听见他的手机及时响了起来。 付临星害怕地观察她反应,见她扭过头去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才小心地拿出手机。低头一看,竟是付兰打来的,付临星咽了口口水,按下接通键。 “情况她已经告诉我了,你们现在都在家?”手机那头的付兰问道,声音异常平静。 付临星说:“对、对的。” “她没打你吧?” “啊?这个,她……没有,没有……” “那行你先什么都不要做,别惹她,她想做什么都随她去。我很快就到家。” “哦哦,好,那我要不要——”对面挂断了,付临星对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看来老付对这魔法少女的暴脾气还挺了解的。 话说回来,刚才她往下瞪人那眼神也太可怕了…… 不知道她真动起手来自己会不会死?虽说魔务局一直宣传她们不能直接对普通人使用魔法,但看之前网球包拽人那一手,用包带勒死他或者扔到楼下应该都不是难事…… 弦心石却懒得理会胡思乱想的小付,见他一挂断手机就立刻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了件连帽开衫穿到身上,又再披了件长风衣,遮住那身过分显眼的白裙。 在外面偷看的付临星这才发觉,作为一名魔法少女她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那么长的男款风衣都穿得上。 他远远地蹭到门外,看她把长发艰难地塞进帽子里,试探着问:“您在干嘛?” “走了,衣服会还的。”她低头看向轻飘飘的裙摆,双手拉住宽大的风衣裹紧自己,“希望永远别再见到你。” “啊?您不等我爸回来了?” 弦心石撇了下嘴,拉低兜帽走出卧室。 付临星赶紧躲开,目送她甩上家门离去。 这时他忽然回过味来,意识到弦心石穿的可是付兰的衣服! 她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她到底来过这个家几次啊,怎么一下就从衣柜里找到自己想要的衣服了! 不行,不能老往这方面想。她骂得对,老这么想格局也太小了,太龌龊了…… 穿着长风衣的弦心石快步走出小区,趁天色渐暗,找到个没人注意的地方解除了变身。 变回本体的付兰脱下风衣和连帽衫搭在手上,看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 “怎么样?我就说总有一天会用上吧?之前还死活不同意做你的人偶,还好没听你的。” 他只发了句“谢谢帮忙”,就删掉记录把手机放回口袋。 话是这么说,人偶的确帮了大忙。没错,刚才那通电话是人偶打来的,至于伪造来电显示这种小手段,对于黑珊瑚根本不值一提。 可一想到现在有个自己的人偶留在黑珊瑚身边,付兰就感到一阵恶寒。 事情的发展稍微有些偏离正轨,变身状态下的他还是没能控制住怒火,没能好好按原计划把事情说清楚。不过说不定可以利用这次情绪失控…… 而且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付临星这小子的思路,确实太欠骂了! 算了算时间,他走回小区,路上回顾了一下整个过程。只要儿子不检查他手机的拨出记录,应该就没什么破绽。 走进家门,正在仔细研究茶杯的付临星从桌边起身:“爸,你回来了?弦……阿姨已经走了。” 付兰点头,举起手里的衣服向他示意。 “原来你们在楼下见过了啊。”付临星挠头道。 两人一阵沉默。 付临星咳了几下:“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 “对不起,只是关于她的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应该清楚其中的危险性。” 付兰把衣服搭在椅背上,拉过椅子坐下来,付临星也坐了回去。 “别告诉你妈。”付兰认真地说,“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我没有背叛她,这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 “我倒是能理解,不过老何肯定不允许你把秘密藏这么久。而且这秘密还……” “所以说别告诉她。算我请你帮个忙。”付兰叠着手指,看起来很不安,“能做到吗?” “不会说的,不会说的。”付临星保证道。 难得看见爹这么放低姿态恳求自己,一种分享秘密的战友情油然而生。 “现在能说说你俩怎么回事了吗?” 付兰扶了下额:“还敢问?那女人有多暴力你还没领教够?对了,你们刚才都聊了什么?”他明知故问。 “她没跟你说?” “唉,其实刚才面都没见,她直接走了,只告诉我放衣服的地方。” 付临星只能红着脸把情况复述了一遍,倒是没有隐瞒。只不过付兰感觉在某些方面他有些夸大其词。 变身后的自己真有那么可怕? “她骂得还挺对的。”他报复性地评价道,“能忍住没杀你都算她克制了。” “这么轻描淡写地谈论我的死?我可真是你亲儿子啊。” “就是这么一形容而已,又不可能真杀。她人是冲动易怒了点,但还不至于伤害普通人。不管魔务局怎么宣传,魔法少女的原则是不会变的。而且别说她,无端被扣上出轨这种罪名,我也不是滋味。” 付临星发出委屈的哀嚎:“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肯定都会往出轨上想啊!” “那现在呢?见过她本人之后还这么想吗?” 付临星一愣,接着陷入沉思,表情数次变换,逐渐明白过来:“我信了,老付。你不可能喜欢上那种疯女人,更不可能跟她偷情的,简直是嫌命长。” 虽然部分用词令付兰不满,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一定是被她胁迫了!”付临星义愤填膺地说,“是她逼你替她做事的,对不对?” 付兰汗颜:“那倒不至于……” 付临星一脸同情地说:“那肯定也是你年轻时交友不慎,等发觉情况不对时已经脱不开身了。” 接着又突然兴奋起来:“不过老付,你是不是什么地下组织的成员啊?暗中帮魔法少女做事,扭转她们被魔务局抹黑的形象,类似抵抗军那种?劲啊!” 以付兰对他的了解,已经猜到儿子会脑补出怎样一套阴谋论剧情了。 他叹了口气:“你就别瞎猜了。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认识得早,又不至于交往过密容易被魔务局查出关系,适合当一个保管员而已。” “没有地下反抗运动?” “没有。” “就只是帮她当仓管?” “对。” 话说到这份上了,付临星对自己那套脑补还是不死心:“你跟着魔法少女混,就算当仓管也总该会点魔法吧?” “我要是会魔法,早被你小寒阿姨抓走了。” 付临星难掩失望,还是无法接受有此奇遇的老爹身份竟如此平平无奇。他皱着眉,也不知道在苦苦思索些什么。 “好了,关于这方面能说的就这么多。你也别再打听了,别让大家难办。”付兰严肃道。 付临星乖巧地点点头,做了个缝住嘴的手势。 付兰靠到椅背上,抱起双臂:“不过你对魔法少女的看法倒是让我挺意外,你觉得魔务局抹黑了她们的形象?”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吧。虽然官方总是做那样的宣传,以前的事故也不假,但感觉她们其实没犯什么大错,跟消灭魔兽的贡献比起来就更是……总觉得魔务局是为了抬高自己才那么干的。” 付兰眯起眼:“即使见过弦心石之后,你也还是这么认为?” 付临星犹豫了,看得付兰心下微微一沉,面上依然得佯装无事。 付临星又沉默了几秒,最后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付兰哪会不懂他的意思:“不用顾忌,有话直说。别一副我会护着她的样子,这反而让我生气。” 付临星这才放松了一些:“怎么说呢……她的确和通常印象中的魔法少女差得有点远,像个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着,明明那么好看却满口粗鄙之语…… “但我感觉她其实本性不坏?” 付兰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付兰报以关爱智障的眼神:“现在就连儿童动画都知道给反派加点人性闪光。” 付临星纠正道:“好的重问。以你的立场,抛开弦心石的社会危害性和大众意义上的道德标准,仅讨论她对于我们这个家庭的利害关系,你个人认为她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果然他并不关心魔法少女的那些宏大命题,终究还是要绕回这里。 付兰思考了一会儿,正色道:“是坏人,但她与离婚无关。” 从他脸上的表情,付临星看出这个答案是认真的。 “行了,我已经给出正面回答,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付兰有些疲惫地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清楚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尽管痛苦,有时也必须做出一些选择。” 付临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还没问你今晚怎么突然过来了呢。你妈又出差?”付兰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是啊,老样子。唉,老何也真是,都这时候了还往外跑。” “哪时候了?” 付临星顿觉失言,接着又生出几分不满,怎么搞得好像他错了一样。 他反过来责问付兰:“哪时候?离婚的时候啊!后天你们不会真就要去民政局了吧?” 付兰脸上显出几分烦躁:“不是刚刚才解释过吗,你这都没听懂?” “我听懂了,你们离婚和那个魔法少女没关系,我也相信这是真的。既然和她没关系,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就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付兰长久地注视着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垂下头:“你以为和她扯上关系才是这事最大的阻力?呵呵,你错了,小付……正是因为不存在任何外部因素,我和你妈妈才注定要离婚。” “为什么?”付临星不依不饶地问。 “之前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没意见吗?怎么这几天经历了弦心石这个意外,突然又反悔了?”付兰压抑住情绪,好言相劝,“冷静下来想想,让你不甘心的只是一个想象中的阻碍,是你误以为排除掉它就能挽救这段婚姻。 “而事实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我们的婚姻也根本不需要你拯救。 “有时候,离婚不是一件坏事。” 付临星坚持道:“我知道没法改变你俩的决定,我只想知道原因。” 付兰盯着茶杯柄的裂纹,最后说:“因为我已经没法假装下去了,而你妈妈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付临星不解地看着他:“假装什么?” “一切。”付兰说,“就比如,我从来就没觉得和你一起打游戏开心过。” 他望着冰冷茶水中付临星的倒影,为自己的残忍而惶恐。 胸中并未泛上熟悉的酸楚感,他并不伤心,甚至有一丝解脱,但他最害怕的恰恰是这种缺失。 他拍了拍付临星的肩,丢下目瞪口呆的儿子回到书房。 夜幕才刚刚降临,他就把这整个夜晚毁了。 …… …… 指挥大厅内,李小寒和莉莉站在地图前看着修正后的定位结果。 在发现了那个埋尸点后,专案组又分批派出了几次猎犬,沿着魔力痕迹寻找弦心石的行动路线,最终发现了一处可疑地点。 不仅弦心石的魔力残留指向该处,对球兽的魔力追踪结果也与之重合。并且从残留浓度和消散速度推断,被带走的都是活物。 也就是说,弦心石在那场残杀过后又活捉了一些球兽。 “她要活的干什么?”李小寒皱眉问,“难道说杀得不够过瘾,再弄一批活的回去继续虐?” 莉莉摇摇头:“她虽然清除魔兽时下手比较重,却并没有虐待活物的习惯。” “那是带回去繁殖,好让自己随时有发泄对象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莉莉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如此一来,她的状态更令人担忧了。” 闻言,小寒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开始逐渐明白龙雨书为什么会对搁浅者有那样的评价。和其他魔法少女比起来,这些搁浅者似乎精神问题更严重,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常态。 没想到弦心石有着如此强烈的杀戮欲望。 据莉莉回忆,她在消声匿迹之前就对屠杀魔兽有种病态般的痴迷,还曾多次在杀光一座城市的魔兽之后继续插手别的辖区,为此免不了和其他魔法少女发生冲突。莉莉正是这样与她认识的。 对于弦心石如何能压抑这种欲望长达20年,莉莉也表示不解。 不过从目前观察到的迹象看,一旦弦心石复出,她这嗜杀的毛病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克服。 如果可杀的魔兽都被杀光了,会发生什么事? 李小寒不敢细想。 她看向地图上被标注出的那间车库,叫来一名下属:“准备召开行动部署会议,我们需要尽快确认该地点情况。” 第三十四章 早餐侠-起源 早上七点半,付临星憋不住尿从床上爬起来。 早在出房间前半小时,他就听到厨房的动静了。洗漱完,他拖着迟疑的步子走向客厅,看见付兰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付兰瞥了他一眼:“早上好。”接着继续煎蛋。 他语气淡漠,付临星却打了个激灵。 对儿子说早安问候这么刻意的事付兰总共做过几次? 而且付临星知道自己老爸有多讨厌吃早餐,尽管大家一起吃了十几年的早餐,还是能看到付兰偶尔流露的厌烦,好像吃那一口早餐能耽误他拯救世界似的。 此外,他通常只买现成的早餐,几乎不可能亲自去做。 因为他觉得早餐这种必须提前起床准备,耗时费力,做出来却几口就吃没了的东西不值得辛苦自己,就该买别人做好的。 现在他却在亲自做早餐……在早上七点半! 付临星流汗了。他知道付兰是在表达歉意,这家伙也确实该道歉,可他自己都还没从昨晚的复杂心情中缓过来。 他好想回房间,然而回去也很煎熬。 他们家是开放式厨房,导致两人都无法躲开对方,不过香气也因此飘到了付临星鼻子底下。他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 付兰端着盘子随后落座。 他做了吞拿鱼三明治,馅料除吞拿鱼外还配有黄瓜、玉米、芝士和煎蛋。桌上早就放了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牛奶,照例只有一杯,是给付临星的,他自己不喝。 面对这份以他的标准而言堪称豪华的早餐,付临星的态度依旧没有缓和。 付兰盯着三明治里的黄瓜,昨晚摊牌后两人就没再说过话。不仅是付临星,就连他自己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也需要一段时间去整理心情。 往往就因此错过了道歉的最佳时机。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每次跟何月闹别扭,他总是难以开口道歉。有时他觉得错不全在自己,有时他认为不符合等价交换原则。 然而逃避可耻又没用,何月比他更硬气。如果他不开口,两人就能一直僵持下去,直到他被不安压垮,迟来的道歉往往效果也打了折扣。 为此何月和他有过约定,任何冷战都不能拖到第二天。 她能严格遵守这条规则,每次错在她的时候她就会先做出让步。付兰经过一段时间努力也做到了,但对象换成付临星后,情况又有些不同,尽管这次错全在自己…… 他在心里默数五下,准备数完逼迫自己开口。 在那之前,付临星却用下巴指着早餐,尖锐地问:“这也是假装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付兰没有迟疑太久:“对。” 付临星有些哭笑不得:“这下你倒是懒得装了。” “这正是我想向你解释的。”相比道歉,辩解显然是付兰更为擅长的领域,他很快平静下来,“很多时候我假装做一些事,是因为我不太清楚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于是只好模仿正常人在类似情形下的处理方式。 “这并不代表我在欺骗你们,敷衍你们。昨晚看你受的冲击有点大,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 他能如此大言不惭,属实是令付临星没想到。 短暂的茫然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狡辩的愤怒。 付临星一下想起了他过往的种种表现,如果一切都不是出于付兰的本心,只是某种遵循和模仿,自己岂不就是个对聊天机器人付出真情实感的小丑? 所有他感受到的幸福,都是假的…… “这和欺骗有区别吗?”他质问付兰,“用做早餐的方式道歉,估计只是因为你看到电影里是这样演的对吧? “你心里毫无歉意,你想的只是息事宁人。” 他看向付兰的眼神,就跟何月一模一样。 付兰像被刺痛一般移开目光:“我不知道正确的歉意是什么感觉,无法确定我感受到的是否和其他人一样,因此也无法确认我的做法是否会让对方失望。学着现成的例子去做的话,至少能让别人好受一些。” 付临星简直要被他的不可理喻气晕:“为什么要在意这个?感受这东西难道还有标准答案,需要和别人去比,去分对错的吗?你遵从内心去做就好了。” 何其相似的话语。幸好,他还是更像妈妈,而不是像我,付兰欣慰地想到。 “我不能,小付。”他叹息道,“每次我按直觉行动,几乎总是没有好结果。如果不想伤害我在乎的人,我就只能抄答案。 “这就是离婚的真相,你一定很后悔听到它吧? “我时常想,是不是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会更好。毕竟即使离婚,我和你妈妈依然能保证像从前一样待你。 “可继续隐瞒下去,又与我们对你的教育相悖,作为父母同样是失职的。”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拖了一晚的那句道歉:“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做出决定的。我一直侥幸以为自己能改变,可惜最后也没有。” 付临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肚子的咕咕声打断。 付兰拿起自己那份三明治:“先吃早餐吧。” 付临星倒是没继续赌气,也把早餐塞进嘴里,就像昨晚他一言不发却也晚饭照吃。三明治有点凉了,但味道还不错。 “吃你做的早餐不等于接受你的道歉,一码归一码。”他立即做出不等式发言。 借着吃早餐的间隙,付临星稍微冷静下来重新思考了一会儿。 老实说,情况没有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付兰还肯与他平等交流。而且尽管真相让一切都变质了,他从小到大所受的照顾却不是假的…… 他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问:“老付,你这算抑郁症吗?” “去医院测过,不是,虽然有一定程度的抑郁倾向。作为副产物我认为也是罪有应得。” “那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付兰摇头:“都是浪费钱,出的矫正方案一点用都没有,而我的问题不是付钱和他们聊天就能解决的。” 他知道付临星想说什么,提前堵住了他的嘴:“事实很残酷,但我必须告诉你,就算某天我这毛病能治好,我和你妈妈也回不到从前了。昨晚你已经体会过识破我的真面目后,还要跟我一起生活有多痛苦了吧? “这样的夜晚,老何她经历过的何止一个……” 付临星一时无语。 第三十五章 马的,跟你们爆了! 付兰收掉盘子,默默走到厨房清洗。 何月一定会生气的,她坚决不让付临星知道他父亲的人格缺陷,他还太小了。 付兰也不愿影响儿子尚未完善的三观,但权衡之下,牺牲掉这一部分,远比让他知道其他秘密要好得多。 何月和付临星,他们在付兰心中固然有着最为重要的地位。 可他自知以世人的标准,他对他们所怀的情感根本不能称之为爱。正如付临星所说,此刻他想的只是让儿子平复心情。 只有一切恢复平稳的常态,他才能驱逐心中的不安。 这的确不能算是正常的歉意,恐怕无论以多低的标准衡量,他的所为都只是在息事宁人。 更何况今天这个日子,他真正挂念的是仓库里即将孵化的球兽。 付兰一早就给施宁语发去过消息,说自己有事可能晚点才到。至于多晚,他也不确定,原计划疏于考虑付临星会来过夜,更没考虑过会被他撞见变身的自己…… 在思考该用什么借口支走儿子的同时,付兰还得边洗碗,边耐着性子回答他的提问。 “所以你之前每次和我打游戏都并不情愿?”付临星问。 “不,我愿意陪你玩游戏,因为那样能让你开心,包括离婚后我也愿意陪你。但是我确实无法从中获得快乐。”事实上,所有事都一样,付兰自嘲地想到,反正快乐不是必需品,“我认为这不算什么,作为父母愿不愿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负起责任做好份内的事。” 付临星的表情,就好像听他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不愿意还强迫自己去做,你是当爹还是上班啊!这么勉强的话当初干嘛还要生我?” 不是每个父母都能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每个爱孩子的父母都能每时每刻保持同样多的爱。这样的事实,付兰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我承认偶尔是会有些勉强。”他说,“不过这对于我并不是一种痛苦,只是我没法以正常的方式去面对。 “很抱歉我没有成为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好父亲,但我一直在努力当一个合格的、能把你健康养大的父亲。” 付临星再一次沉默了。 他知道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决心,早慧的他已能观察到许多这个年纪察觉不到的东西。他知道身边多的是不合格的父母,多的是活在欺骗中,甚至干脆被不管不顾的同龄人。 可是老付这种毫无感情却又细致体贴的养育,真的合理吗…… “我等下要出门办事。”付兰擦干手,拿过橱柜上的手机瞥了眼,有一条施宁语的消息,暂时没机会看。 他抬头看向付临星:“你继续在这待着,还是回新家?” 付临星反问他:“办什么事?” “临时加班。”付兰搬出提前编好的谎话。 没想到付临星立刻说:“那我也去。” 付兰呼吸一窒:“你去做什么?你早就过了能被带着上班的年纪。” “我去图书馆看书又不碍着你。” 很有道理,但是不行。 付兰听到手机一震,接着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又是一震。 他迅速拿起倒扣的手机划开看了眼消息,又收回口袋。“不是去图书馆。”他只能继续瞎编,“是去市场取一批替换用的硬件,那边在催了。” 手机再次震动。 “那我也跟着去,反正没事干。” 手机在口袋里连续震动起来,付兰看到儿子眉头一皱,赶紧暗中挂断来电,接着凭感觉切到静音模式,也不知道切成功了没。 这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施宁语发来的信息。 “好像出问题了。”——这是第一条。 “真出问题了!该怎么处理,你看这”——这是第二条。 还有几条他没看清,估计是发了现场照片,加上催他回复,因为很快她就打来了电话。 “你跟着?我都……我都虚伪成这样了还不够让你讨厌?”付兰有些急了。 付临星认真回答:“是够讨厌的,但问题不是出在虚伪上。我忽然觉得,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你这个爹,才能弄清以后该如何与你相处。” 付兰揉着眉心:“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我……” 话没说完,手机又震起来,看来刚才没切成功。 “你先接电话吧。还是说……”付临星顿时恍然大悟,“是那个女人打来的?” 付兰狠心再次挂掉施宁语的来电:“骚扰电话。” 付临星露出自以为善解人意的表情:“老付,如果是她的事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啊,我回避就是了。你要是还遮遮掩掩的反而……” 手机铃声响起,这次是付临星的。他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犹豫。 付兰顺手把手机实实在在地调成静音,对儿子说:“怎么不接?” 付临星看看他,又看看手机,最终接起来:“喂,妈?” “小星,帮我个忙。你现在尽快回家开我电脑,把几个文件发给客户,我忘转存笔记本了。” “哦,行……吧……”他很不情愿地答应着。 “别磨磨唧唧的,真的急用,快去快去!bye!” 付兰露出自以为善解人意的表情:“要帮你叫个车吗?” “不用。”付临星略带恼怒地咬牙道,他三两下收拾好东西,背起包小跑到门边,又回头说,“待会儿我还来,别想躲着,老付!” 门砰地一声关上,付兰急忙看向自己的手机,点开施宁语发来的照片。 画面中央,一只孵化中的球兽膨胀到几乎是原体积的两倍大,并且发出不寻常的红光。 他赶紧打回去,铃没响够一声就被接通了。 “捏妈的死哪去了这时候还挂我电话!”对面的少女气急败坏地骂道,“这状态正常吗?看着怎么像要炸啊!” 还能骂就说明人没事,付兰心下稍安:“确实是自爆前兆。你难道还在旁边?” “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把它冰封了,好像能压制住。艹了,真是要炸?我可不能直接跑啊,边上还有四条狗挪又不敢挪急死我了!还想着再联系不上你就直接做个冰盒罩着提前杀了算了。” “冰得好……”付兰松了口气,没想到歪打正着给她猜中了,“你的第一反应是对的,给它降温能延缓自爆。” “什么!只是延迟?延迟多久?” “不确定,不过至少有个十几分钟吧。” “妈的那你快过来处理,回头再算账!” 挂掉电话,付兰立刻叫了个车,往家属院赶去。 第三十六章 发条人偶 目标车库数百米范围内,多组便衣已完成部署。 附近几座建筑物间拉满了隐形的魔法陷阱,防止抓捕对象使用飞行能力逃脱。 这些楼里还设置了多处狙击位,随时可用破魔狙击步枪执行交叉打击。 李小寒正藏身于其中一栋楼中,用望远镜观察着车库动向。 他们已确认车库内存在魔兽的魔力反应,弦心石最后的魔力痕迹仅消失于10米之外,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她弄的球兽养殖点。 车库内部的具体情况尚未探明,为避免打草惊蛇,魔务局只在附近布控,没有直接闯入。 捣毁窝点意义不大,如果可能,他们更希望当场抓获弦心石。 小寒本想让痕迹鉴定科的同事使用魔法进一步探查,但莉莉警告她,魔法少女仅靠本能就可以察觉到洞察类魔法。并且前一晚车库内出现过疑似反制法阵的魔力反应,他们最好还是继续等待目标现身。 如今,接近36小时的盯守终于有了收获。 那个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一经出现,藏在附近的魔警们就瞬间警觉起来。 “各单位注意,有疑似目标正在接近车库。”小寒在对讲机里通知,望远镜跟上那个穿风衣的人。 从身材和体态上判断,应该是一名女性。她戴着口罩和墨镜,头发像是塞在帽子里遮住了。 那人边走边四下观察,行迹可疑。在附近徘徊几次之后,她终究还是进了车库。 魔警们依旧按兵不动,只是小心收缩了包围圈。 “会是弦心石的本体吗?”李小寒向位于另一栋楼的龙雨书问道,“探测仪没反应,体型也略有差别,看样子没变身。 “如果是本体,最好现在就动手,不然变身后不好对付。” 龙雨书看了一眼身边不再微笑的莉莉,回道:“再等等。” 李小寒不由得紧张起来,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临战的兴奋。 微热的血液冲撞着她的指尖,手指从牌盒上轻轻滑过。她明白仅凭自己不可能是弦心石的对手,但亲手使用遗物兵器的机会可不多。 红心女王的亲卫队,曾与断头台同属一个主人。 不过这副牌是残缺的…… 她重新按住左耳的对讲机,通知更外层的增援做好准备。同时小心地抽出纸牌,在地上开始拼搭。 街角的咖啡厅里,一名正装女子看着眼前开过的厢型车。尽管没有标志物,她还是认了出来。她沉吟片刻,按下手机。 “巫弥理,什么事?” “你在出货吗?” “没有,怎么了?有情况?” 弥理望着转过路口的魔务局车辆,轻轻蹙眉:“不,没什么。” “……行吧,多谢关心,有点忙先挂了。” 施宁语放下手机,很是不满地看向门口。 刚进门的付兰正从容脱掉墨镜和帽子。 施宁语骂道:“什么大明星,还有时间搞完这些才出门!” 付兰没说什么,上前查看球兽的状态。 封在冰块中的球兽没刚才那么红了,依然胀得可怕。它膨胀到接近透明,被撑薄的皮下都能看见内脏和另一只球兽的影子。 “我怕出意外昨晚提前住在了这边,一大早突然醒了,感觉不太对就下来看,没想到还真给整出了意外。”施宁语说,“它怎么会自爆?” “不清楚。” “那有办法解决吗?” “我在想。”付兰摸着寒气四溢的冰块,努力回忆用得上的经验。 然而U盘里没有记录过球兽自爆的处理方法,他只能靠自己…… 这时,冰块突然发出破裂声。 逐渐融化的内部与仍未融化的外部冰层发生了冲突,禁制很快松动了。球兽继续膨胀起来,努力挤开冰块的裂痕。 施宁语脸一下白了:“快扔隔壁去!我给墙上个魔法盾估计能撑住,这边太窄了!” 见付兰没动,她急得跺脚:“一只球狗而已,这都要保住你是有多抠啊!” 付兰却忽然转过头:“你会不会催眠魔法?” “我、我不熟!就会几个简单的幻术,催眠没怎么实际用过!” “不熟没关系,能用就行。对它用催眠术,让它以为肚子里那个是单摆上的球。”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我真不熟就练过几次,你知道该用什么魔法就直接放啊!” “我不会,你放。” “真是艹了……”施宁语骂骂咧咧地做出施法动作,努力背诵咒语。 …… …… “报告,检测到强烈魔力反应!” 来了吗?李小寒点开对讲机:“按原计划,一队二队先上。激活盾牌附魔,展开幻象阵型。” 魔警们手里的防暴盾亮起符文,镀上一层半透明护盾。 同时每个人都分散出多重幻象,将真身隐藏在其中。这不仅能混淆敌人判断,还能一定程度上限制魔法少女的攻击范围。 因为魔法少女不能伤害人类。 哪怕仅仅是幻象,也足以扰乱她们的心智,使打到附近的魔法失效。 但对于经验丰富的魔法少女,这一招不一定管用…… 楼顶天台,莉莉和龙雨书对视着,一反常态的有些强硬:“处长,请允许我出战。” “不行。” “他们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莉莉担忧地说,“如果不让我出战,为什么您还不使用断头台?只是打上印记而不斩首的话,或许——” “我自有判断。” “您还不明白弦心石的实力吗……您要让他们去送死吗?” 龙雨书微眯起眼:“弦心石还没有过杀人记录,你又如何能咬定他们会死?” “20年了,谁也不能保证她的精神状态是否还稳定。仅仅是存在牺牲的可能性,就让我无法接受。”莉莉激动地拉下项圈,露出脖子上的血痕,“我都已经立下誓言,您随时可以处死我,这还不够吗?” 龙雨书冷漠地摇摇头。 “处长!”莉莉叫道,瞳底弥染出隐隐的癫狂。 “不到必要时刻你不能出手。”龙雨书深深地看着她,“没有一个搁浅者是正常的,你也不例外。 “你这个和平主义疯子。” 车库外,一队警员围成半圆,附魔盾牌对准门口。其他人则拿出了制式魔法兵器。 “无关人员确认疏散完毕,突击队已就位,随时待命!” “已做好破门准备。” 李小寒把牌盒紧握在手里:“行动开始。” 门边的魔警竖起手指倒数三下,队友使用破门器砸开木门,剩下的人即刻跟进。 然而门打开的一刻,附近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竟纷纷扔掉武器单膝跪下,整齐地排成两列。 仿佛在恭迎即将露面的王。 李小寒心下一沉,立刻喝止附近试图增援的同事。 她看向身边的观察员,对方只是摇了摇头。这个角度看不到里面,狙击手无法命中。 她不知道没有视野能不能生效,但还是抽出一把牌向窗外撒下:“卫兵,逮捕她!” 梅花和方片的扑克牌士兵在空中幻化,陆续落到车库门口。 几个魔警突然起身,捡起武器朝它们射击,显然是中了心控魔法。 扑克牌士兵侧过身,光束从它们薄薄的身体边划过,没有击中。 它们本能地举起长斧进行反击,小寒见状急忙集中意念让它们停下。 莉莉居高临下地死盯着车库门:“我们中计了,不是弦心石。” “那是谁?” “一个比她棘手得多的家伙。请务必让我下去,处长。情况完全失控了。” 龙雨书望着那些双目无神的警员,终于点头。 莉莉向天台外踏出一步,手从眼罩上划出一道绯色流光,落地时已完成变身,黑色的乐福鞋发出轻轻的踏响。 车库的阴影里,那个穿风衣的身影缓缓走出。她摘下墨镜和口罩,甩掉长风衣,露出白银铸造的精致躯壳,华美至极的黑色长裙。 一群球狗布偶围在她脚下蹦蹦跳跳,横贯全身的大嘴固定成柴郡猫般的嘲讽笑容。她轻启薄如蝉翼的水晶眼睑,蓝宝石雕成的双眼注视着短发的魔法少女。 “好久不见,莉莉。” “好久不见,黑珊瑚。”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处的单车房内,付兰和施宁语长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两只球狗。 其中一只眼神空洞,对着自己刚吐出来的幼崽蹭来蹭去。那只幼崽则目光呆滞,把自己吊在宠子里左右摇摆。 “生……生下来了,母子平安。”付兰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不禁骂了自己一句:“神经。” 第三十七章 纸牌城堡 白银与宝石铸造的人偶微微一笑,目光穿过跪地的魔警,穿过莉莉,向上掠过藏身窗后的李小寒,最后轻描淡写地在龙雨书身上停留了一瞬。 “你们为抓捕弦心石所做的准备就只有这些?”她做出评价,“这下我有新笑话可以跟她讲了。” 莉莉没有接下她的嘲讽,默默压住脚下扭动的影子。 很显然,这个车库是黑珊瑚的圈套,从一开始她就在等着魔务局上钩,他们所查到的每条线索都是她故意抛出来的。 不得不说,意识到这个事实让莉莉深受打击。 “没想到你们还能再次合作。”她说,心情有些复杂。 黑珊瑚回敬道:“更没想到,你居然还在帮魔务局做事。” 她的视线停留在莉莉脖子上,又接着用神念说:[如果你是在演的话,可以提前通知一下,我不介意。] 然而莉莉没有用神念回应她。 她们之间的沉默只出现了几秒,龙雨书就警觉地开始皱眉,拄着手杖的左手散发出红光。 [如今的魔法使竟然有偷听的能力了?我可不信。]黑珊瑚不以为然地扬起嘴角,[不过她的直觉确实挺强。 [你不会真的害怕她吧?或者说,他们不会真以为你害怕红心女王——] 莉莉严肃地打断她:“无论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最好都立即停手。” “只是做一些本就该做的事。”黑珊瑚抚摸着一只跳到怀里的球兽布偶,“如果没有魔务局,一切都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明明是他们的工作失误,却要怪到被迫出手的弦心石身上,真够无耻的。” 莉莉语气稍缓:“原来如此。您尽可放心。 “当局对此类情况有相关规定,考虑到过往功绩,你们应该会被免除责罚,得到妥善处理。若你们能配合就再好不过,谁都不想再度出现不必要的冲突。” 黑珊瑚停住手,锋利的指甲抵在不知反抗的布偶眼球上。 “妥善处理? “呵呵,指的是像那些小女孩一样,戴上魔力拘束器终身活在监视下吗? “更何况,你看起来不像是拥有决定权的那个人,你的保证没有意义。” 在她们对峙之际,楼上的李小寒抓紧时间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扑克牌在她身边凌乱的撒了一地,她紧张关注着耳机里传来的对话声,同时尽力稳住双手,用纸牌迅速搭完那座摇摇欲坠的城堡。 “完成了吗?莉莉没法再拖了。”龙雨书切入频道问她。 “完成了!”小寒将最后一张牌小心放到纸牌城堡的顶端,开始注入魔力。 “就是现在,莉莉!” 单膝跪地的警员们瞬间没入脚下阴影,连同脚下被撕裂的硬化路面一起,转移到远处的地面上。 阴影在吞噬他们之际,将缠在他们身上的魔力提线也一并切断了。 与此同时,两名魔法少女和附近的扑克牌士兵一起,被一座从天而降的纸牌城堡笼罩。 黑珊瑚看上去没有要逃的打算,放任身边的球兽布偶冲向扑克牌士兵。 “Rua!” 扑到半空的布偶张开大嘴,从嘴里冒出远超身体大小的棉絮增生物,像是畸形的巨蛇。 莉莉脸上闪过几分不安,看向黑珊瑚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扑克牌士兵用一板一眼的机械动作挥出长柄战斧,那些棉絮巨蛇被砍中的一瞬间全都化作了脆弱的纸牌,好像它们本就是由纸牌搭成的一样,轻易就坍塌了下去。 战斧的破风之声干净利落,毫无多余动作。 士兵们很快解决掉布偶,又接着冲向黑珊瑚。 然而在靠近她身边时,它们全都被迫将手中的武器挥向了自己,化作撒落一地的纸牌碎片。 城堡内壁全由纸牌背面构成,缓缓流动的迷幻纹路令人目眩。黑珊瑚的指甲划过墙壁,留下的痕迹转瞬即逝。 纸牌城堡只有薄薄一层,却坚不可摧,这是它作为遗物兵器的特性,即使是她也无可奈何。 她回过头看向莉莉,后者手里多了两把布满雕花的长管左轮。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弦心石,会不会你们之中就必须要死一人?”黑珊瑚迎着枪口问。 莉莉急道:“当然不会!” “是吗?可我看楼顶上那位并不这么想。” 黑珊瑚的后脊片片打开,反手从运转的的齿轮间抽出一柄细剑。 “这跟劝降那些女孩不是一回事,你心里清楚。” 莉莉坚定地说:“但要是能开一个好的先例,或许会成为一切的转机。或许……就是此刻。” 黑珊瑚无奈地摇摇头:“你真该庆幸今天来的是我。” 接着细剑轻指,毫无声息地刺向莉莉! 华美的人偶仿佛没有重量,刹那间便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扬起大堆纸牌。 细剑擦过莉莉的腰间,又骤然变向横斩! 莉莉却并未惊慌,一枪将剑锋打偏,又一枪射向黑珊瑚的眉心。 刻着铭文的子弹突破了一道道丝线,终究还是被分割开。 但分裂的碎片重新凝成更多子弹,射入黑珊瑚身后的阴影,又从别处阴影中钻出,从各个方向再次袭来。 随着两人的数回交锋,子弹很快密如暴雨。 直到每颗子弹被切成近乎齑粉,它们才彻底化作飘散的光点。而人偶周身的丝线似乎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接连出现空当。 长裙在枪击下炸开一道道口子,齿轮和零件的碎片在空中飞溅。 黑珊瑚扬起残破的嘴角:“没错,就这样尽情用我练习吧。熟悉这种感觉,在你屠戮同胞时才会更得心应手。” 她任由子弹击穿长裙,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继续向莉莉挥剑。 猛烈的进攻逼得莉莉无路可退,被迫遁入阴影。 接着她从另一片阴影中现身,咬了咬牙,手中双枪不再留情,以如同机枪一般的频率交替射击。 光焰交错,人偶在骤雨般的弹幕中几近破碎,又一次次用千万根丝线将自身的零件向着原处牵引重组,执拗而从容地刺出细剑。 然而莉莉的武器不需要换弹,将她的攻势尽数化解。密集的火力持续了近一分钟,才终于把黑珊瑚击倒。 纸牌向着四周塌下,附近的警员们犹豫着没有上前。 借着扑克牌士兵降落的李小寒从它细细的手臂上跳下,跑到莉莉身边。 她对着地上那具不成形的残骸愣了愣神,才想起来问莉莉:“死了?” 第三十八章 你们这是什么家庭啊 莉莉有些丧气地垂着头,凝视着地上的残骸。 “只是个人偶而已,像这样的人偶她有很多。” 听见她的话,小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上次讨论弦心石的本体身份时,莉莉曾提起过黑珊瑚这个名字。 她是当年与弦心石走得较近的四人之一,或许也可以直接称为同一支魔法少女战队的队友。当时莉莉对黑珊瑚的描述只有“情报人员,不擅长战斗”,提供给魔务厅的资料也是差不多简短。 如今看来这分明是在说谎。 “为什么隐瞒她的实力?”小寒质问莉莉,“资料库里几乎没有她的信息,你竟然一句都没补充。 “是,我们的确没想到今天要面对的是她而不是弦心石。可作为与弦心石密切相关的人,你同样应该把她的情况如实相告,不能还有所保留。” 小寒回过头,看了看那些刚才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控制住的同事。 “我们差点就牺牲了这么多人!” 莉莉满心愧疚,黯然道:“那是因为……黑珊瑚早就决定隐退了,我尊重她的选择,相信她不会再越界。尤其是在她背叛了战队之后…… “我真的没想到她们还会再度联手。” 怎么越扯越复杂了…… 李小寒一阵头疼,旧日恩怨姑且不论,她更关心这个黑珊瑚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她的魔法到底是什么?傀儡术?”她看着逐渐解体消散的人偶残骸,问出那个最让她无法理解的问题,“为什么她能直接对我们的警员施法?” 莉莉答道:“大概可以称作人偶魔法吧。” 和魔法使不同,魔法少女的魔法大多无法被以元素系、幻术系这样的类别来简单划分。 她们之间或许能提炼出一部分相似之处,但基本上她们的能力都是各自独有的。 人偶魔法就是这样的专属魔法。 “黑珊瑚的魔法可以赋予任意玩偶活动的能力,也能自行制作人偶,驱使人偶代替自己行动。 “先前追踪到的那些痕迹,都只是附着了相应魔力的玩偶故意留下的,球兽是这样,弦心石也是。刚才出现的则是她为自己造的人偶,我们通常把它叫作替身。” 莉莉注视着地面,人偶的魔力构成部分已经完全消散,只剩零星的白银和散落的宝石。 “这只是最低劣的替身,如果她愿意,替身可以做到与本体完全相同。” 这还只是最低劣的……李小寒脸都白了。 莉莉继续解释道:“正因为是人偶,它恰好绕过了魔法少女的禁制。严格来说,您的同事们刚才受到了一件魔法物品的影响,而非来自黑珊瑚的直接施法。 “而且看样子,她隐藏魔力的手法比以前更强了。” 莉莉脸上闪过几分不甘。刚才无论是她还是警员们的检测仪,竟都没能提前发现人偶的端倪。 “还能这样!”小寒一脸震惊,“这么恐怖的特性,你竟然还说她不擅长战斗?” 作为城堡的控制者,她刚才可是清楚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不要说魔法使,哪怕职业生涯中她见过的所有魔法少女,都没法在那样的攻击下撑过一秒。 莉莉叹了口气:“黑珊瑚确实算是搁浅者中正面战斗力比较低的。” “现在你知道搁浅者的危险性了?”龙雨书撑着手杖向她们走来。 李小寒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龙雨书紧抿双唇,用手势指挥下属回收黑珊瑚人偶的残留物。 随后她看向莉莉脚下的影子,寻血猎犬刚才并未出动。“能找到人偶的控制源吗?”她盯着莉莉的眼睛问。 “恐怕不能。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莉莉惭愧地说,“我很抱歉。” 龙雨书没说什么,凝视她的眼神更凌厉了。 “处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寒问,“我们要连黑珊瑚一起对付吗……” 龙雨书没有立刻回答,她敲敲手杖,在莉莉面前来回踱了几步。 “你认为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莉莉说:“我想黑珊瑚没说谎。 “正如我曾提出的推断,弦心石上次出手是个意外,而黑珊瑚此举是为了替她逃脱抓捕。并且这也是个声明。 “黑珊瑚这次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只是在宣布一件事:如果我们继续追究弦心石,她或许会为了她做出真正的反击。” 龙雨书冷冷地问:“你觉得,魔务局应该乖乖接受她的威胁?” 莉莉软言相劝:“……其实您可以换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 “这应该是一份停战协议,不是威胁。 “或许弦心石已彻底摆脱她的杀戮冲动,那些球兽只是用来误导我们的伪造现场。而黑珊瑚刚才完全可以解决掉现场所有警员,她却选择只与我对战。 “如果她们确实无心为害社会,为什么不能容忍她们继续隐居下去呢?” 龙雨书摇摇头,漠然道:“逃避本身就是极度自私的行为,是对群众安全的不负责。 “越是这样长年隐藏的搁浅者,我们越是难以信任。尤其是你也说过,黑珊瑚违背了她自己隐退的诺言,这更是降低她的可信度。 “只有两种方式能让我们相信一个魔法少女不会为害社会,一是她同意彻底纳入魔务局监管。 “另一种,就是亲眼见证她的死。” 莉莉散去手中的双枪,低下头说:“在决定协助魔务局时我就说过,我只为和平而来。” 龙雨书收回目光,对小寒说:“那就把她关到禁闭室去。” 李小寒暗自叹息,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次行动不仅是针对弦心石,也是针对莉莉的。 很显然,莉莉没有通过考验。 …… …… 把两只球兽妥善安置到另一个房间后,施宁语总算有机会跟付兰清算。 “如果我不会催眠魔法,刚才我们是不是就被炸死了?”她没好气地问。 付兰认真地说:“如果是那样,我会建议你先跑出去。球兽在室内自爆杀伤力很大,但还不至于炸塌房子。” 施宁语像猫一样眯起眼:“哪怕这样你都还不愿亲自出手? “你到底是不想施法,还是根本不会施法?” 这就来了? 付兰心下一惊,不过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知道施宁语调查过他,但施宁语不知道这一点,或许还不到必须摊牌的时候。 于是他反问施宁语:“你认为呢?” 施宁语气得跺了下脚,背过身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回头抱怨: “我不知道!我本来也不想管,人都有秘密这很正常。可到了这种危及生命的时候你还在藏,我真是……对你无语!” 付兰沉默了一阵,问:“如果我实在不想说的话,我们还有可能继续合作吗?” 施宁语斜眼瞪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实说,你这么不可靠的生意伙伴我真的很想断掉算了。但没拿到冰的配方前,我还得忍着你。” 付兰没想到她这么实诚,倒是让他接不上话了。 施宁语说完,觉得刚才几句话好像有点重。 但又不能直接表露想帮他多赚点钱的意思,只好赶紧扯起一个更尴尬的话题:“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办离婚?” 相比开始脚趾抠地的她,付兰倒不认为这有什么尴尬的:“是的,所以明天就靠你自己了。我预约了早上的号,顺利的话中午就能过来。” “哦没事不急,你离你的。我就是想问你不在的时候还会不会再出这种事。” 付兰托起下巴,这他也没法保证。 球兽自爆通常是由于过长时间陷于狂躁,一般发生在养殖人员没能及时安抚的情况下。 如今它们都在孵化期没法动弹,那就可能是另一种原因——感知到了难以反抗的巨大威胁,只能选择自爆。 可是半小时前附近能有什么威胁,能让球兽害怕到自爆? 黑珊瑚? 不对……她提取球兽魔力的时间要更早,那时候它们都没什么反应,应该不是因为她。 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可能。当时他又没变身,远在自己家里,能对球兽产生什么威胁…… 而且五只球兽里只有一只触发了自爆,会不会是其他原因? 付兰想不出答案,只好安慰施宁语这属于极小概率事件,让她多注意有没有可疑人物靠近就行。就算再有球兽自爆,她也已经掌握了应对方法,无需担心。 至于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外情况,他想象不出来,真遇上了也只能算他们倒霉。 和施宁语分开后,付兰本想找黑珊瑚讨论一下有关球兽的疑惑,却在拿起手机时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听了你服食魔烬后的遭遇,我很担心安魂曲的情况。我必须马上去一趟灰岛。” 此刻付兰才意识到,魔烬触发强制变身这个特性蕴藏着多大的危险性—— 如果魔务局也知道这一点,就能直接用于魔法少女嫌疑者的身份检测! 魔务局之所以能在与魔法少女的对抗中占据上风,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魔法少女不能伤害普通人。 不仅无法在主观上做出攻击普通人的行为,大部分魔法只要是在她们意识范围内接触到普通人,都会立即失效。 她们的使命是从魔兽爪下保护人类,绝不是伤害人类。 至于后来局势发生变化,她们被逼无奈找出突破意识限制的方法,或是使用间接手段发起反击,则是后话。 而另一个魔务局的优势来源,就是辨识和攻击魔法少女的本体。 相比能以人类之身使用魔法的魔法使,变身前的魔法少女是极其脆弱的。一旦被对手锁定本体,暗中发起偷袭,她们就会面临致命威胁。 如果让魔务局多上这么一个使嫌疑人强制暴露身份的手段,那些尚且还能在监视下强撑的魔法少女,恐怕就再也无法隐藏下去了…… 付兰懊恼于自己的迟钝,在遭遇了强制变身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回事。 是否正如安魂曲所说,他永远是个自私虚伪的混蛋? 他赶紧回忆当时的感受,给黑珊瑚发去一份更为具体的效果描述,希望这能起到一点帮助。 可是……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事实上先于魔务局得知这一信息,又该如何呢? …… …… 回到家,付临星给又催了他一遍的何月回了条语音,闷闷不乐地把网球包扔到沙发上,走进她的卧室。 电脑没关机,他点了点鼠标将它从睡眠状态唤醒,输入锁屏密码,拿起手机准备对照何月的指示找出文件。 然而当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显示器上时,看到了一幅未完成的画稿。 “老何还会画这种?”他嘀咕了一句。 何月喜欢用纸笔作画,在电脑上画画的时候不多,但也被他撞见过几次。 在付临星印象里,妈妈一般画的是素描和油画,或者为摄影做准备的速写草稿。像眼前这种日漫风格的美少女插画还是第一次见。 可付临星努力回想,完全没发现她有过什么冻鳗高手的迹象。 要不是这画出现在专业软件里,且明显是画到一半没关的样子,他绝不会认为它出自何月之手。 帮粗心的老妈按了下保存后,他正准备最小化窗口继续自己的任务,却忽然唤醒了某处记忆,脑子一下炸了。 他猛地凑近屏幕盯着那幅画,又从手机里翻出几张漫画截图对着看了几眼,顿时陷入瞳孔地震。 虽然发色、样貌和服装造型都不一样,但这个画风,还有那些曾被对比确认过无数次的细节,都表明这画的就是同一个人。 而且眼前这张画和其他画一样,都出自同一名画师之手。 「」! 我妈是「」?! “你不是到家了吗怎么还没发过来!” 付临星瞥了眼消息通知,光速找好文件发给何月,接着再次打开画稿,不自觉地揪起头发来。 不会错的,这画的就是弦心石!这幅画也没在其他地方出现过! 可我妈怎么可能是「」? 会不会是她认识那个画师,在帮人家改画? 但那位太太不是已经销号退圈了吗……这样一来查网页记录肯定没用了。如果老何真是「」,以她的习惯,会不会在日记本里记有账号密码? 不行!不能翻她的本子,会被打死的!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认?要不要找钟子商量? 付临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暂时别告诉钟子昊。钟子已经背负得够多了,他都能想象对方收到消息后的反应…… (“你们这是什么家庭啊!”) 如果这也坐实了,那就是爹在帮魔法少女做地下工作,妈在给同一个魔法少女画本子,两人好像还互不知情…… 到底在搞毛啊! 啊!!! 啊啊啊啊啊!!! 不行!付临星从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揪出一个念头:不行,在把这堆破事弄清楚之前…… 绝不能让这两人离婚! 第三十九章 滴水观音 付兰到家时,付临星已经在家里了。 他看着沙发上若无其事玩手机的儿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回来也不说一声。”他无奈地说。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啊。” “你不提前说,谁知道你是几点回,我都在外面吃过了……你要不下楼吃吧,买菜点外卖都要等挺久。” “再说吧,不是很饿。” 付临星外放着手游的声音,听得付兰直撇嘴。 这未免太刻意了。 于是他也故意走向一旁的桌子,从裤子口袋里取出身份证、结婚证、户口本、离婚协议书和它们的复印件。 最后数出五张2寸照压在摆放整齐的办理材料上,仔细把它们重新整理一番。又放回桌上的文件袋,当着付临星的面把封口关上,挑衅似地摆在桌面。 用余光瞥见一切的付临星在脑中疯狂咆哮。 怎么出门还随身带全套的,装这么多不嫌口袋重啊! 不过他自知理亏,自从偷画的事暴露后,爹肯定会注意防着他了。只是没想到防得这么彻底…… 如果能偷走其中一份材料,让他们明天办不成离婚登记,他们就必须再进行一次申请。 虽说冷静期满后三十天内都还可以去办离婚,但如今这大环境,民政局的离婚号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下一次放号至少要等五天,万一没抢到号甚至能多卡一个星期。 付临星倒是不指望能拖满三十天,可要是能多争取一星期,说不定就还有希望。 先回家的付临星以为自己运气好等到了机会,结果翻了快两小时都没找到东西。目前看来偷是基本偷不成了,只能另寻出路。 父子俩这下算是明牌了,这一回合算他失败。 于是他关上本来就没什么心思玩的手游,跟付兰说:“那我下去吃饭了。晚上吃什么菜?我顺路去买。” 付兰努力忍住了没皱眉:“你今晚住这?” 付临星一脸无辜:“啊,不可以吗?” “……行吧,跟你妈说了没?” “说了,我说要补上次缺的那个周末,她没反对。我东西都带过来了。” 事已至此,付兰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点头。 本以为又要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结果没有争吵也没有互相劝解,付临星还真是过来打几局游戏就早早去睡觉了。 付兰当然不信他九点半就能睡得着,不过乐于收下这表面上的平静。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着实令他心力交瘁,想到明天就更是让他无力。 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强行住下的儿子留了些心眼。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付临星在偷证件的计划宣告失败后,其实早就放弃了类似的努力,不回家仅仅是不想面对那匪夷所思的真相。 付临星对自家这两位的性子可谓颇有研究,他知道何月心思没有付兰缜密,历史记录是不会删的。 不出所料,他轻易就找到了她搜索弦心石的记录。自从弦心石那晚重新现身之后,老何几乎每天都会搜一下最新消息,很多记录甚至是在大半夜。 不过她登录画师账号的决定性证据还没找到,毕竟那个号很早以前就注销了,换号或者干脆已经不再注册都有可能。 但这并不妨碍付临星得出结论。 何月的移动硬盘里有很多同人画稿,他拿着之前收集到的本子名试着搜了下,一搜就搜出来了。 和现实中极致整洁的状态不同,何月的文件一如既往没做分类,乱糟糟的堆在一起。这些画根本没藏在多深的目录下,和她其余画作就塞在同一个文件夹里…… 并且除了成稿外,还有许多草稿和备份。 也就是说,她是画师「」的可能性已经接近百分之百。 简直离谱! 这些文件的创建日期都在十几年前了,而光是付临星印象中何月就换过两次电脑,两次都是付兰帮她做的数据迁移,这都没被他发现? 这两人到底是过分尊重隐私还是早就不剩一丝感情了,都从来没互相怀疑过,不互相打探的吗…… 付临星敢肯定付兰是不知道这回事的,要知道了还能装出之前那些表现,老付可就是世界顶级演员了。 何月那边肯定也不知道枕边人给弦心石当仓管的事,不然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 但是……付临星苦着脸想,自己老妈对弦心石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呢? 钟子昊说过,有些女画师的心态和男画师是一样的,但有些同人作者的创作动机并不止于色色,也很难单纯用喜欢来概括。 作为例子他向付临星展示了某位四字ID画师的作品,她因多年专注于画同一个女角色的重口本而知名,其中的玩法给付临星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老何……应该不属于那个类型吧? 至于真正的原因不是目前的重点,得先把明天的离婚拖过去后再考虑。 而说到延后离婚的办法…… 都已经这个点了,只能从强制打断登记流程下手。 付临星想过在学校闹事让校方紧急叫来父母的路子,只是要闹多大还没想好。 光是打架逃课之类的恐怕不会通知得那么及时,搞不好会先由班主任教育完等到放学才叫家长,大概要整出点人身事故才行。 可是这个度很难把握,弄不好会显得假,一不小心把自己伤太重了也不行。 这样想着,付临星看向桌上那块装在塑料袋里的切片。 那是中午他出门时路过公园顺便摘的滴水观音。 这东西随处可见,经常被南方城市用作观赏植物。但其实毒性很强,只要一点点就能严重破坏人体黏膜。 如果是吃下它的汁液,会迅速引发咽喉红肿、呕吐和消化道烧灼,严重的会因口舌麻木导致窒息,甚至心脏骤停。 他本来想给付兰杯子里下两滴,但感觉老付很容易就会发现,而且怕剂量控制不好搞出人命,所以连带着给自己下毒的计划也推翻了。 可怕,真的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 付临星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对自己竟然动了如此狠毒的想法也是心有余悸。 那么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假装跳楼?虽然很恶劣,但似乎可行,因父母离婚而以死相逼也算是个可信的动机,而且不需要真的跳下去就能把他们俩叫来…… 不过估计会弄得不好收场吧。 他挠头思索了许久,目光再一次投向垃圾桶里的塑料袋。 第四十章 挽歌 在付临星对门的房间里,付兰同样沉浸在翻涌的思绪中。 明知一切已成定局,他却越发迷茫起来。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音乐,列表中随机到了一首很久没听过的歌。 …… “这是什么歌?” 许多年前的某个午后,坐在画架前的何月探出头来,晃着双脚问他。 “《Elegia》” “听起来有些……可怕?” 付兰意外地看向她:“竟然是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可能是这种……迷幻电子曲风导致的?” 何月把笔放到调色盘上,仔细聆听那乐声:“这歌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醒了过来,望到窗外的那个画面。 “那时我还住在乡下的小土屋里,窗口对着屋后,几乎是被田地和树影填满了,就像很多缓慢蠕动的巨兽…… “对小孩子来说,那时候很多东西都很巨大。” 付兰想象了一下那副景象,却并没有感觉到恐惧。 事实上他也有过类似的失眠经历,但他只觉得那样的深夜很安静,他喜欢那种安静。 “对小孩子而言确实有点可怕。”他说。 何月却摇摇头:“当时我并不害怕。是现在回忆起那个场景,让我有些害怕。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就像我正飘在一片虚无中,黑暗里只有当时的小屋和小时候的我,还有窗外的影子和星星。 “而我就远远地望着那个小女孩,感觉自己时有时无。整个宇宙像一台老电视,随时就会啪地一下关闭。” 付兰在脑中勾勒出她描绘的模糊画面,忽然被一阵恐惧隐隐击中了。但很快他又发现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孤独。 “那时候我可能只有四岁,或者三岁?总之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再往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只能存在于父母的描述里。那应该就是我真正拥有的最早的记忆。” 何月眨了眨眼,目光再度恢复了清澈。 “你呢?你听这首歌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悲哀吧。这本来就是一首挽歌。”付兰出神地说,“或许也不全是悲哀。 “有时候听一首歌,我就会想起曾经听这首歌时的一些过往。当时在做的事,空气中弥漫的干燥气息,远方山上烧荒地时飘来的草灰,还有坐在单车后座上低头盯着旋转的车轮……” 还有血,像升格镜头一样漫天洒落的血。 来回奔忙的人们。 葬礼。 破碎镜面中那个凝固的微笑,来不及抓住的手…… 待他回过神来,却看见何月低着头,架在左臂上的调色盘被泪水晕染出流淌的色彩。 “怎么了?”付兰有些惶恐地试探道。 何月擦掉眼泪,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沾了颜料,对着一旁的镜子自恼地笑了一下。 她接过付兰递上的湿纸巾:“没什么。就是想到你有很多过去,我都没机会参与,也没法亲身体会到那些感受了。我们要是早点相遇该多好……” 付兰一时语塞,想了想安慰道:“没事,你的过去我也不在其中啊。” “你……”何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不会说话!” …… 直到临近结尾处电吉他的段落响起,付兰才敲了两下耳机,跳到下一首歌。但没放几秒,他又摘下耳机,放到桌面上无意识地用它打着转。 总是这样,有些歌一听到就会回想起与它相关的一切,也不管会不会不合时宜。 他看了眼时间,该睡觉了,熬夜对心脏不好。 这一晚他似乎做了很多个梦,醒来时又全都忘了,只觉得像没睡过觉一样累。 付兰在床边坐了几分钟,摇摇头打开衣柜,看着前一晚就挑好的衣服。 “如果哪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一定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去和你办离婚。”曾经的何月就站在这衣柜前,举着裙子转圈,“悔死你。” 付兰摸着西装的领子,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无聊的仪式感吗?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想想待会儿穿出去碰上付临星的画面,多尴尬。 他拨开那套何月送的高档西装,随意搭了一身和平时差不多的衣服,走出卧室。 打开门,付临星也正好起来,他就把卫生间先让给了儿子,自己挤了牙膏走向厨房。 “起这么早?”付临星含着牙膏模糊不清地问他,“民政局没这么早开门吧。” 付兰好好地刷完牙,才回道:“送你上学。” “搞笑,我都多大了。这过去又没多远。” 但付兰还是收拾好证件袋,把客厅那已经装满的垃圾打包,和付临星一起出门了。两人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买了早餐,各自沉默地吃着。 吃到一半,付兰还是忍不住抬头说:“小付,你放心,不管怎样,今天之后我们也还是……” “哎哎!别,啊,别说这些。”付临星急忙打断,“随意点就好了。你再说这个,是想让我又想不通继续烦你是不?” 那的确挺让人头大的。付兰不确定地看着他:“意思是你现在想通了?” 付临星大口喝完豆浆,把嘴一抹:“我懒得想了。”说完把包一背向校车停靠点走去。 老父亲默默吃完早餐,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间还够,他站起来想了想,转身走回家,不顾清洁工奇怪的眼神,在楼下垃圾桶里翻找起来。 他找到了印象中的那袋垃圾,要不是刚好用了半透明的蓝袋子,可能就错过了。 打开垃圾袋,付兰对着那个包在小塑料袋里的东西皱起了眉。它看上去像一块切下来的芦荟,并且被挤压过,估计是为了取里面的汁水。 付兰清楚记得自己从来没往客厅垃圾桶扔过这种东西,只可能是付临星这小子在昨天弄的。 他掏了张纸巾把那袋子从垃圾里捏出来,小心避开脏水解开袋子,观察了一阵,这下彻底确认了它是什么。 “这个呢叫作滴水观音,叶子和芋头叶差不多,像一把大伞。 “但千万别拿它来挡雨,因为你折断它的时候,茎里流出的水是有毒的,碰一点手都会红肿发痒。”付临星上幼儿园的时候,付兰就曾对着科普书给他讲过,“记住,千万别碰啊。” “嗯!知道了!” 十年后的付兰站在垃圾桶边,看着手里的滴水观音,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可笑。 第四十一章 谎言 确认垃圾袋里的真是滴水观音后,付兰首先凝神检查起自己的状态。 嘴里没有刺痛或发痒,胃里也没感觉,应该没吃下去。这东西毒性生效很快,如果真被他吃了这时多半已经出现症状了。 既然没给他下毒,付临星偷偷准备这东西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要自己服毒! 这小兔崽子……换别人可能会觉得过于夸张,但付兰知道以儿子的秉性,这种事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整个计划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他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离婚登记。 民政局的预约在早上9点半,付兰看了眼时间,以周一早高峰的拥堵程度,能否在那之前把问题解决按时赶到,说实话他心里没底。 不管怎么说,得马上行动起来。 他找清洁工要了个干净袋子重新装好那块滴水观音,万一去医院的话还得用上它。 接着他边走出小区,边给付临星打去电话。 语音提示已关机。 这下他彻底把民政局给抛到脑后了,心中的担忧挤占了对儿子的怨气。 这小子要是打算在学校服毒引起注意,逼他就范,倒还不算那么棘手。如今带着剧毒物失联,事态可就严重得多。 付兰冷静下来想了想,找到儿子朋友的号码。 有个叫钟子昊的平时跟他玩得多,因为经常互相串门,各自的父母也都留了号码,万一他们出去玩时谁手机没电了还能方便联系。 然而现在已经是早读时间,钟子昊应该没法接电话。 学校原则上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就算很多学生都无视校规私自带了,也绝不可能在课上堂而皇之地使用。于是付兰只给钟子昊发了条短信,问他付临星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但他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钟子昊回复,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给儿子的班主任打去电话: “韦老师您好,我是付临星的爸爸,请问他现在到学校了吗?” “是临星爸爸啊,我正准备打电话问你呢。 “刚才我下去巡班时,纪律委员说他迟到了,现在都还没来。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吗?”察觉到付兰微妙的问法,韦老师又继续道,“还是闹矛盾了,他赌气没来上学?” “呃……差不多。他其实就是……” 付兰搪塞了几句,没说真实情况。 他其实也还不能确定付临星具体干了些什么,一切都是推测,问题就在这家伙关机把事情搞复杂了。 即使最后弄到需要报警找人的地步,他也得先理清方向,否则除了制造更大的混乱外无济于事。 他这边想着事,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着:“那可得赶紧找到他啊。不过……要是他在学校里,我们老师还能帮上忙,现在你看……” 班主任的态度很明显,既然学生今天根本没进学校,那就是家长的责任了。 付兰也不希望闹得兴师动众,能自己找回付临星自然是最好的。 “噢,我理解。”他维持着平静,“他应该也不会跑到什么危险的地方,我大概知道要去哪找。” “……他们这些青春期的小孩啊,最是情绪敏感,容易出现偏激行为,还是得多留点心。特别是家长在处理家庭问题的时候,一定不能忽略了他的感受。”班主任隐晦地提点道。 “是是是,我会注意的……行,好……一定一定,找到他我就给您报个平安。” 被班主任的好心劝诫耽误了片刻,最后付兰保证会很快找回孩子做好沟通,才结束了通话。看样子对方知道他们家情况,付临星这小子还真是啥都往外说…… 手机关机,没去学校,玩得还真是够绝的。 付兰停下脚步看了看,已经走到之前两人分开的早餐摊了。 他从手机里翻出儿子照片一路问过去,但大早上的,附近店主们都忙得很,哪里顾得上关注这么个学生。路人也很难从一大群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里认出付临星。 于是付兰转换了一下思路。既然儿子没进学校,走的就是和其他学生不一样的方向,这个特征估计足够明显。 他又跑了几个地方,问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直到有人告诉他看见一个学生没坐校车,骑着共享单车往某条路去了。 正思考那个人会不会是付临星时,手机响了起来。 付兰看见来电心头一惊,几乎下意识就要挂断。 他犹豫了一会儿,接起何月打来的电话。 “怎么还没到?” 原来已经9点半了。 “堵车。”付兰看了眼马路,要是这时候自己在车上确实会堵。 算了,还是别为自己开脱,他就是习惯性撒谎了。 何月的声音里没有埋怨,只有令他不忍面对的冷漠:“还有多久?” “难说,我会尽量快点的。” “行吧。”不管多冷漠,她还是说了句,“再见。” “再见。” 付兰望着路人所指的那条路,前后相隔这么久,就算方向对了又怎么追得上呢? 付临星的手机没装家长监管之类的,他们也从不打探他密码,找回手机的定位功能自然同样无法使用。付兰都后悔以前过于尊重他隐私了。 黑珊瑚现在应该到了灰岛,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很快就能…… 不行,付兰用力揉了揉眉心,怎么开始习惯找那女人帮忙了。 至于他自己的魔法,将感知笼罩全城会是个挺大的负担,若只是用于短时间内锁定一个目标的话,倒也不是无法承受。 算算时间,付临星也不可能跑到城市另一头,需要探测的范围其实不大。 只是那样动静太大了。而且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好像离了魔法,他就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方式办成任何事似的。 只能报警了吗? 要是那小子钻进什么没人看见的犄角旮旯里,再不及时找到的话,说不定他就…… 徒劳无功地又找了一段时间,付兰终于在课间休息时收到了儿子同学的回应。 钟子昊说的和班主任一样,付临星今天一直没去学校。而且还给他发了条信息:如果自己中午12点前没有再联系,就让钟子昊想办法把他网盘账号之类的全部处理一下。 “怎么办啊付叔,他不会是要做什么儍事吧?” 付兰告诉钟子昊自己会妥善处理,让他放心,接着却从这个消息中品出了一些不对劲。 对于付临星这个年纪的孩子,销号是一份非常重要的嘱托了,因为他还没有自己的电脑,手机和这些平台账号几乎就是他隐私的全部。 滴水观音确实存在致死可能。他不是蓄意自杀,为了防止服毒后不慎死亡,把账号提前托付给朋友,看上去似乎很合理。 但他怎么没提手机的事,是下意识忘记了吗? 这时,何月打来了第二个电话,打断了付兰的疑虑。 第四十二章 (求追读)我一定会亲手结束这段婚姻 “还堵着吗?”何月在电话里问。 “嗯……” 一阵沉默。 “付兰,你要是不想办这个离婚就直说,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我想离。”付兰立即回答,“我会离的,今天一定能过去。” “好。好。感谢你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如此坚定。”何月停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他所熟悉的愠怒,“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付兰暗自叹息,知道她在挖苦的是哪件事。 何月继续说:“约的号已经过了,他们说中午11点45前过来还有可能补上,如果人不多的话。我不管你现在是真堵车还是假堵车,这就是最后期限。” “嗯。”付兰应道。 “那再见——” “等一下。”付兰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叫住要挂手机的何月,“我现在其实没有堵车。” “那是……” “儿子今天没去上学,躲起来了,想用这招让我们别离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找到他,然后按时赶过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请你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 许久,何月轻声回道:“我相信你。” “谢谢,那先再见了。” “嗯,再见。” 付兰长出一口气,尽管是不完全的诚实,至少他迈出了这一步。 为什么要这样? 他也说不清那一瞬间自己的想法,大概是觉得都已经到最后了,两人之间还是多一点坦诚吧。 尽管他的坦诚注定有限…… 说了真话,倒也让混乱的思路脱离了情绪影响,此刻的付兰竟一下想明白了。 他忽然意识到,付临星此举的本质终究是逼自己去找他。 就跟他刚才“坦诚”的说辞一样,这小子只想拖延离婚登记而已,才不是要躲起来自杀。滴水观音也好,关手机逃学也好,都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当爹的着急,故意使出来的手段。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了。 付兰继续假装询问了几个路人,快步往一条小路走去。 在绕过几个路口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巷道:“行了,出来吧。进了这里你背后那条就是死路了。” 过了一会儿,付临星挠着头从藏身处走出:“……你以前来过这吗老付?怎么熟得跟自家后院一样。” 作为跟踪者,他竟然不知不觉就被付兰绕进了死胡同。 “说话不过脑,我们家哪来的后院。”付兰严肃纠正道。 付临星没心情跟他纠缠这么无聊的问题,把校服外套披回身上:“服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付兰撇了下嘴,儿子其实藏挺好的了,还知道脱校服这种细节,一路上都没别人注意到他。 可对于付兰而言,一旦无需再担心付临星的安危,要揪出他可太容易了。 “如果你真的要服毒,会选择一个能被人看见的地点。”付兰解释道,“这样既能保证很快被发现通知家长,又能尽量降低致死风险。 “可你首先就放弃了学校这个最佳地点,还净往没人的地方钻,那我估计你其实不太会真的服毒。 “在不服毒的前提下还要实现拖住我这个目的,那就只有尽量延长捉迷藏的时间。但如果一直躲着,你又没法掌握我的动向,无法保证计划成功。 “所以你只能悄悄跟在我后面,以便随时应对。” 付临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就不担心我是真的要躲起来自杀?” “那样想的话,未免太辜负你专门把滴水观音挪到客厅垃圾桶的努力了。 “你知道我有每天早上扔那桶垃圾的习惯,知道我多半会注意到多出来的垃圾。万一我没发现,你还会安排钟子昊发短信,或者其他手段来提醒我你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如果你是真的想死,不会故意留下这么多提示。” 付临星苦着脸说:“还是菜了呀,本来想着至少能拖过上午……” 付兰叹息道:“我们离不离婚,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是一层法律关系罢了…… “况且你也知道了我的症结。对于我们这种本来就以虚假亲情维系的家庭,到底有什么事是离了婚就无法实现的呢?” “我不认为那是虚假的亲情!”付临星急道,“你跟老何也是……我不认为那是假的。” 付兰愣了愣神,黯然道:“你怎么想都一样。” 不,不一样!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付临星也说不清。 他一直觉得那种有误会非要躲起来自我纠结,就是不肯当面澄清的桥段很蠢,可轮到自己头上,他却始终开不了口。 老付和弦心石是旧友的事,老何给弦心石画本子的事…… 理智告诉他,离婚确实不影响他继续把这两件事调查清楚,从中斡旋,想办法给他们俩创造把话说开的机会。 付兰的人格缺陷也绝非无可救药,离婚后他依然有机会去寻找解决办法,让父母破镜重圆。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一旦今天这个婚离成,他就要永远失去父亲了…… “走吧,送你回学校。”付兰给班主任发着消息报平安,“你想请个假也行,只是要保证别再乱跑。” 一脸颓丧的付临星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小瓶:“别一副赢定了的样子,老付!毒液还在我手上,我随时都能——” 然而付兰只是向他伸出手:“洗胃很难受的。” 他那淡定的模样让付临星顿时泄了气,无奈地交出瓶子。 把付临星送到学校附近,付兰就直接让司机接着开向民政局,甚至没有亲眼目送儿子进校门。跟班主任交涉会继续耽误时间,这事就交给付临星自己处理好了。 他不担心儿子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因为他知道经历过刚才的打击,现在的付临星已毫无斗志。 “师傅,麻烦开快点。”付兰忍不住催了一句。 司机敲着方向盘:“快不起来啊,老板。” “怎么快中午了还这么堵?” “谁知道,估计前面有傻逼加塞吧。呵,你看,刚说完。”司机点了下油门,把边上想塞过来的车子挡了回去,“越堵就越喜欢塞,有病。” 付兰看了眼导航:“我下车走过去吧。” “哎,老板,这样做我订单很难搞的啦。你提前下车我也得挪到那附近才能结单,这还堵着……” 付兰知道这份钱其实已包含在车费内,司机的抱怨并不占理,但他只想赶快解决。 “我给你多转点钱。”他主动提道。 “行吧……这么急去做什么啊老板?” 他没回答,扫码转账,推开车门,在路人的侧目下奔跑起来。 好像一些电视剧里主角只要开始这样奔跑,最后总能在感人的背景音乐中抵达美好结局。 不过,他有些讽刺地想,有哪部剧的日剧跑是用在离婚上的吗? 办事大厅门口,何月心不在焉地望着车流。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了小跑过来的付兰。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 “对不起,迟到这么久。”付兰捂住胸口,喘着气说。 “没事就好。”何月轻声道,“走吧。” “好。” 第四十三章 使一颗心免于哀伤 两人并排走进电梯,前往民政局的楼层。来的路上已经交流过儿子那出闹剧,所以电梯里无话可说。 付兰看着电梯镜子里何月的虚像,发现她穿了一条特别的裙子。 那是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两人逛街时店员给她推荐的裙子。 …… “你这么漂亮,身材又好,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可是这个款式,有点太露了吧……”何月把裙子放在身上比了比,面对它的露肩造型,很是犹豫,“而且花边有点浮夸,这都快成礼服了。” “你觉得呢?”她看向付兰。 “我觉得挺好看的。” 何月故意做出夸张的震惊脸:“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对衣服有‘还行’之外的评价!”接着又坏笑着小声说:“嘿嘿,果然是你的审美……” 在试衣间外等了几分钟,门打开了。何月忐忑地抬头看向他,手似乎不知该往哪放,一会儿别扭地捏着裙摆,一会儿又按着一字肩的领口:“怎、怎么样?” 付兰由衷地说:“非常好看,真的很适合你,简直像量身定做一样。” “真是你这张挑剔的嘴里能说出来的最高评价了!”何月震惊道。 但她最后还是没买下它。 她虽然在业余做平面模特时尝试过很多风格,平时却不好意思穿一些非日常的衣服,稍微时髦一些她都会害羞。 后来又一次逛街挑衣服时,被询问意见的付兰表示没那条裙子好看,何月被说得也有些心动。 然而等两人再去那家店,却发现它已经下架了。 此后在何月对着满衣柜的衣服发愁抱怨没衣服穿时,付兰时常就会提到那条裙子,何月也偶尔为自己的犹豫而惋惜。 倒也说不上一生的遗憾。 说实话,付兰早就忘了它具体的模样。就如其他那些人生中错过的美好事物一样,可能记住的更多只是心中的那份放不下。 …… “你把那条裙子买下来了?”付兰有些惊讶,目光从镜中移向真实的她,“现在还买得到吗?” “早就绝版了。就算有人出二手,那么老的裙子也没法穿。”何月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不过恰好有朋友认识那个品牌的设计师,托她要来图纸找裁缝重新做了一件。” 付兰点点头。 何月转行当了摄影师后也算小有名气,但能结识原设计师还真是机缘巧合。 没想到裙子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更没想到她愿意为了它如此大费周折。 自分居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今天这么多话了,付兰却感觉并没有很生疏。就像看到这条裙子时,几乎完全遗忘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纯白的底色上点缀着浅金色花边,与何月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一字肩的造型将她纤细精致的锁骨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勾勒出优美的背部线条。 一条银链轻轻搭在她胸前,于中央坠着一轮弯弯的血月,弥补了露肩装视觉上的空白,也与裙身的月牙纹样相呼应。 裙摆处则设计了层次丰富的不规则剪裁,摇曳间如花间精灵一般优雅绮丽。 “好看吗?”何月突然看向他。 “好看。” 她一直是很美的,只是在亲近的相处中自己时常会忽略这一点。为此她抱怨过很多次。 “好看就趁现在多看,回去我就把它烧了。” 付兰挤出一个微笑,无话可说。 电梯打开,他们走到离婚登记的办理窗口,填好登记表。正好排在前面的人没办成,没等太久就轮到了。 两人各自拿出准备好的证件呈递上去,静静等待工作人员填报各种繁复的手续项目,偶尔回答一下问题。 就和当年办结婚证时一样,也是这么安静,平平无奇,完全没有人生大事的庄重。 不过说起庄重感…… …… “何月,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守护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没有任何犹豫,她注视着他的双眼,微笑中满是幸福:“我愿意!” “付兰,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守护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他本该立刻做出回应,却在这时犯下了致命错误。 守护她…… 自己这样的人,真的能给她幸福吗? 所有宾客都望着他,现场出现了可怕的寂静。她也看着他,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 直到三秒过后,他才郑重回答:“我愿意。” 欢呼掩盖了尴尬,在漫天飞舞的彩带下,何月很快修复好表情,对所有人展现灿烂的笑容,眼中却染上一丝阴霾。 …… 只是一场演给其他人看的仪式,何必那么认真? 付兰摇了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回忆按回脑海深处。 明明早就做出过决定,就算是要为誓言负责,也不该在那一刻又重新认真思考一遍吧…… 都怪那段誓词让自己走神了。 面前的工作人员递来几张文件:“确认无误后,在划线处签上你们的名字,每张都要签。” 声音像是隔了很远,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他扫了一眼条款,没有犹豫很快签好,把文件挪向何月。 “哼。”她冷笑一声,付兰知道她也想起了那场婚礼,就跟之前讥讽他时一样。 签完名,盖好章,两本离婚证就发到了他们手中。 就这样结束了? 付兰摸着离婚证封面的字,周围的说话声在这一瞬间被拉近,驱散了他心中残存的几分不真实感。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走进办事大厅开始,轻微的耳鸣就一直伴随着他,仿佛一层脆弱的外壳,将他保护在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中。 而现在外壳破碎了。 原来这里这么吵,一点也不安静。 他站起身,绕过一对没带齐材料正在吵架的夫妇,追上先一步离开的何月。 听见脚步声,她始终没有停留,一直保持距离走在斜前方,背对着付兰说:“恭喜你终于重获自由。” 付兰暗自叹息,这种时候,她总是能怼得他哑口无言。 回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不过,从此以后他也不用再担心是否合适。也许他该尽快适应这种转变。 “还跟着我干嘛?去做你想做的事。以前不方便做的,现在都可以做了,不是吗?” “关于付临星的事,可能还得谈谈。” “无所谓,反正都已经办完了,今天的事我没心情再追究他。剩下的也用不着你费心。” “不,不是那件事。”付兰停下脚步,“我把离婚的真正原因告诉他了。” 何月也停下来,回过头,眼神无比复杂地望着他。 最终,那些惊诧、愤怒、痛苦与无奈,都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真行啊,付兰。临走了还给我留这么个烂摊子……不过没关系,毕竟我在怎么跟真实的你相处这件事上已经很熟练了,我可以把这些教给家里那小子。 “他也是时候面对这一切了,总不能瞒他一辈子。” 付兰说:“我从来都没打算一走了之。就和之前说的一样,分开后,我也还是会对他负责的。” 何月有些无力地点点头,又摇头笑道:“你总是这样,总要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试图改变。而这时候往往结果不如人意,你又会说服自己改变也无济于事。对吗?” 说完不等付兰回答,就摆摆手走上自动扶梯。 反正也等不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付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原地静立许久,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直梯。 没有告别,没有哀恸,也没有不甘。心脏仿佛不存在一般,出乎他意料地维持着安分的跳动,真是个令人满意的结局,他想。 等电梯上来的时候,边上有人在外放短视频,他被迫听着那些烦人的音效,结果它还要跟着自己一起进电梯。 在一段经典的断气式笑声后,手机的主人切到了一条新闻。 “……市区内一处非法魔兽养殖窝点发生事故。” 付兰顿时警觉,竖起耳朵听下去。 “有大量球兽逃出,目前已被有效控制,尙未造成无关人员伤亡。请市民朋友配合执法人员工作,不要擅自接近封锁区域,以免发生意外。今日15时前以下路段仍将继续封锁,为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旁人凑过去看了眼:“这不就附近吗?” 另一人也凑过去:“我去,还真是!不会跑这边来吧?” 付兰却是放下心来,不是自家单车房就没事。 “应该没什么问题,上面说已经控制住了。” “也对,真有事不会播出来,刚才就该组织我们避险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的,上次万达那边不就说是漏掉了几个,要不是有魔法少——” “嘘……这里好歹也是政府部门。” “嘁!怕什么。”虽然表面上一副不屑的样子,刚才说话那人还是闭上了嘴。 众人议论纷纷,付兰则没有多加理会,只想着之前的堵车算是找到了原因。 电梯下降,轻微的失重不怀好意地提醒着心脏的存在。 密闭空间里挤满了人,空气有些稀薄,一切都呈现出不祥的预兆。 付兰冷汗直冒,虽然心脏还没开始痛,但若有若无的心悸开始带来一股脱力感,手指也开始一阵阵发冷颤抖。 果然这几天剧烈运动太多了吗…… 付兰加重了呼吸,在其他人奇怪的目光下挤向门口,不小心一个踉跄撞上了人。 “对……不起……”他气若游丝地说。 “没事……”看见他的脸色,对方倒是受了惊吓,“老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要帮叫救护车吗?” “不……不用……有点闷,出去透下气就好……” 正好电梯到了一楼,人们赶紧让到一边,有个热心的小伙子还搀着他走出去。 来办事的大爷大妈们都远远围着他看,很关切,但没人上前。 办事大厅的引导员见状,急忙过来查看情况。付兰只是摆摆手,扶墙坐下,取出药塞到舌头底下。几分钟后,总算稍微缓了过来。 “您是心脏不舒服吗?”引导员担心地问。 “是有点毛病……不过现在没事了。” 付兰四下看了看,正要起身去接水,引导员就小跑过去帮他接了一杯。 他道了谢,又从随身药盒里拿出几颗药服下。刚才那颗速效救心丸只能缓解一时的心衰,并不对症,还得吃点别的。 但其实这些也用处不大。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他抬头环顾大厅,没有发现何月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 真狼狈啊,还好不是在登记途中发作…… 这也像是一个提醒,提醒他剩下的时间该干什么。于是他不再久留,搭上公交前往老家属院。 进到单车房,施宁语正在打电话。她看了他一眼,并未避讳。出于礼貌,没法退出房间的付兰只好专注检查起球兽们的状态。 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它们又孵化了两只,紧张的孵化期就快结束了。 施宁语挂了电话,问他:“办完了?” “办完了。” 她点点头,识趣地没有多谈:“刚才老田手下打来电话,他们有个养殖点出事了。” 付兰意外地回过头:“不会是新闻里说的,行政服务中心附近那个吧?” “就是那个,规模还挺大的。据说是内部出了事故,球兽全跑出来没法收场。”施宁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知道事故原因是什么吗?” “新闻里没说。” “自爆。有三只球兽发生了自爆,来不及处理。” 付兰扬起眉毛:“感觉不是巧合。” 两起自爆事件就发生在这么短的间隔之内,很难不引人深思。 养殖的球兽自爆,要么是关的时候没管理好,过度狂躁;要么就是上次猜测的那样,遇到了无法反抗的威胁。 又或者,是某种他们也没想到的原因…… “这种事很罕见,专业养殖场一般都做了应急预案,就算有狗自爆也不至于全场失控。”施宁语皱眉望着发呆的球兽们,“我都有点不太想养了,风险这么大…… “不过这也是个商机。” 付兰稍一思考就明白过来:“他们问你要货源?” “没错。这次事故会造成很大的原料空缺,老田正到处联系合作的厨师,找人要上游货源,想尽快恢复供应。 “我还没说我们这养着,这数量实在不够看。不过……”施宁语摸着单摆支架,“小兰老师,你觉得这套养殖法加上催眠应急法能卖多少钱?” 第四十四章 技术壁垒 “喂!” 听见身后的叫声,他茫然回头,下意识走回店里,举起手机扫码:“对不起,刚才忘了……” “哎呀,不是,你付过了。”早餐店的老板递给他一把伞,“下大雨了,拿去用吧。” 他低头看伞,像是依然不明白状况,没有去拿。 “没事,就跟以前一样用完记得带过来就行,反正看你常来。” 但他最后还是缓缓摇头,浑然不顾落到身上的雨滴,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了。 “……这雨可真够大的。”同事在门口抖着脚底的雨水,“我天,你没打伞吗?淋成这样!” 他礼貌性地笑了笑:“打了也就挡个头。” “说的也是,你看我这裤子,唉!不对,我记得你有车的啊?今天没开?不过好像很久都没开过了。嗐,开车也够呛,路上那堵的,还不如多走几步坐地铁呢。” 同事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他点点头:“下雨是很堵。” “……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了吗?”领导摸出打火机,看了他一眼,又放回去,用没点着的烟敲起烟灰缸。 “听清楚了。”他准确无误地复述了一遍,像台复读机。 领导叹了口气:“你最近这个工作态度啊……” 他认真附和,看起来低眉顺眼,却让领导越发不满,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小兰老师,你觉得一下呗?” 付兰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什么?” “定价啊。”施宁语有些不耐烦地重复道,接着又不安地看向他,“你最近还好吗?如果是因为离婚——” “我没事。”付兰及时打断。 施宁语扁起嘴,在心里嘀咕了句“死要面子”。 她板着脸说:“没事就好。已经两天了,这单生意很讲时效性的,我们得赶快决定。” 付兰默默点头,的确不能拖太久。 然而这东西的卖价,在魔烬产业中没有先例,炼化配方的售价也难以作为参考。 因为配方和厨师手艺是高度绑定的,再加上这一行的特殊性,相比买一套技术,老板们更愿意选择直接挖走厨师本人。 别说他这个才入行的新手,就连施宁语都拿不准主意。 这两天她负责找同行旁敲侧击,付兰这边则进行成本核算,但两人都没法定下一个合适的价格。 而且他们还不能直接找上老田就卖。养殖场前脚刚出事,后脚就有人赶着来卖技术,老田不起疑心才怪。 得想个办法让那边“碰巧”知道他们能安全催眠球兽,主动向他们求购这项技术。 “或者这样行不行?”付兰提议,“先把技术卖给别的原料供应商。老田虽然在做全产业链,终究要重建养殖场,但毕竟没那么快。近期有意向他出售原料的供应商可能会更需要这项技术。” 其实他更偏好这种方式,如果让老田知道他们这又出了一项新技术,对他的拉拢力度恐怕要更大了。 施宁语托着下巴:“行是行。虽然会赚少点,却可能会相对稳妥一些。而且我倒是知道几个人选……问题是,到底该定价多少?” 根据付兰的计算,引入催眠技术后,节约管理成本再加上球狗增产,盈利至少能稳定提升75%,努努力翻倍都不成问题。 那么按照这项技术所能带来的利润,向一家拥有大规模养殖能力的供应商要价50万也是相当合理的,这还仅仅是一个月的利润净增长。 可惜市场并不能如此理想化地运作。 所谓的核心技术只有一句话。且不说谁愿意为一句话花50万,如此单薄的专利放在毫无技术保护可言的环境中,太容易被盗取了。 到时候第一个买下它的老板就会成为冤大头,这样一来谁还愿意花钱? 但卖得太便宜,他俩显然又不甘心。 这项技术说起来是很简单,却足以掀起魔烬产业的一场变革。至少在它被迫普及到烂大街之前,他们得赚上一笔大的。 一阵沉思过后,付兰问:“你说会有人接受分成的方式吗?凭我们一面之词,供应商肯定不会轻易就花一大笔钱买断这个技术。 “但如果跟他们分成,甚至表现得更自信一点,只从应用技术后增长的盈利中分成,或许会更容易被接受。” 施宁语砸了下手:“妙啊!这样我们肯定不吃亏,哪怕只抽5%,长期来看也是相当可观的收入! “当然,从净增长里抽成的话可不能只抽5%,得多抽一些。相比之下我认为还是抽总收入比较好,净增长抽成可以作为备用方案…… “不过小兰老师,”她忽然有些低落地问,“你应该更希望是买断交易吧?分成对你来说会不会太慢了?” 付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会啊,顺利的话这比我们现在每月卖魔烬的收入都高。” “呃,我是说……”施宁语避开他的目光,“算了,没什么。 “你这种心态才对。是我急了,拿不到手的话管它50万100万都只是幻想,还不如选更能成的方式。” 付兰假装调整牛顿摆,没再说什么。 不过此时他已回过味来,捕捉到了施宁语不小心说漏嘴的一些信息。 基本能确定,她在此前的调查中连心脏病的事也一并查到了,否则不会三番五次用那样的说法。 对此他没有很意外,也生不出太多反感。类似这样的打探在从前是家常便饭,以施宁语的立场对他进行调查也无可厚非。 只要没碰到魔法少女这个秘密,对他而言都是可接受的。 倒是施宁语此后对他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 她没有因为合伙人得病而抛弃他,却是隐隐有着帮他一把的意思。这是为了早日拿到冰的配方在讨好他吗? 付兰暗自摇头,就算施宁语曾明示过对配方的觊觎,她也不至于如此办事…… 想到这,他不免觉得自己真是愧对施宁语的一片好心。 他曾试图在变身状态下复现魔法使的炼化流程,没想到从前随口一说的理由竟然是真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实现低一层级的炼化。 而以他的水准来炼化,最终得出的也不是晶体级魔烬,而是像施宁语曾描述过的那种“石灰块”。 所以他有些担心,这中间是不是有着某种不可逾越的壁垒,只有魔法少女才有可能制造晶体级魔烬。 要是施宁语知道所谓“冰的配方”并不存在,会是什么心情呢? 不过既然这层窗户纸还未捅破,还是先继续演下去吧。 第四十五章 极力抗拒的价格 施宁语很快联系到了买家,见面地点定在省城的一家商K。 本市稍有规模的供应商都被老八背后那位大老板收编了,因此无论是田老板还是他们,都只能从邻近城市寻求突破。 当付兰和施宁语走进包厢时,很多人都一脸古怪地看过来,搂着陪酒小姐的手都不觉停下了动作。 付兰自己也不禁汗颜,可以想象他们这一对组合在这地方是多么格格不入。 他扶了下棒球帽,讪讪地给施宁语让路。 后者双手往腰上一叉,昂首挺胸,像个夏令营兵王一样,以盖过音乐的声音中气十足地问了句:“陈哥在这吗?” 沙发上一个梳着油头、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放下酒杯笑道:“恭候多时了。 “久仰白雪公主大名!来,这边请。” 他说出“公主”二字时,一些手下发出起哄的笑声口哨声,贴在他们身上的几个女人也掩嘴偷笑。 但施宁语恶狠狠地瞥了他们一眼,笑声便瞬间消失了,整个房间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陈哥不动声色地又看向付兰:“这位一定就是付克林老师了。付老师,请坐!” 付兰点点头,向这个明显比自己年轻的男人问好道:“陈哥,幸会。” 他环顾包房,相比之前与田老板的交易,这次场地和人员倒是都非常符合他对黑道的印象了,这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陈哥倒了两杯酒,向落座的二人举杯示意:“辛苦两位专程跑一趟,咱们先喝好了再谈生意。” 付兰迟疑地盯着酒杯。 工作应酬中他从不喝酒,更别提得病之后医生反复强调过要远离烟酒,但现在似乎不能伤了对方的面子。 其他人都不唱不喝了,全盯着他们看,原本热闹的包房一片寂静,压迫感十足。 “别整这些繁文缛节了。”施宁语干脆地说,“你觉得喝个酒我就能高看你一眼啊?跟我就别装了吧,我就问你,还想不想夺回被吞掉的市场?” 陈哥盯着杯子上的白霜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脸上的假笑,摆手让无关人士离开包厢,只留了一个保镖站在角落阴影里。 直觉告诉付兰,那人应该是个魔法使。 “和传闻中的一样,你的脾气很不好啊。”陈哥打量着施宁语。 “那你应该知道传闻中我的货从不让人失望。” 陈哥笑了:“的确,只要结果是好的,跳过那些过程也无所谓,偶尔来这么一次还挺有新鲜感。不过你们之前说,这次要交易的是一项技术?” 施宁语和付兰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付兰出面解释道:“是的,一项能让原料生产更安全稳定的技术。” “这和电话里说的没啥两样。能具体点吗?” 付兰斟酌了一下:“是一种能彻底控制住球兽的手段,让它们除了进食和繁殖以外不会再做任何事,完全杜绝常规养殖中的各种风险。” 闻言,陈哥眼前一亮。他就是干球兽养殖这一行起家的,那玩意儿有多难伺候他当然清楚,因此这项技术的价值有多高不言而喻。 “演示给我看。我打个电话就能让人把球狗运到这来。”注意到付兰的表情,他又补充道,“放心,这一片都是我的地盘。” 付兰摇头:“我们担心的不是这个。在交易达成之前,我们不会展示。” 陈哥皱眉道:“怎么?信不过我?” “抱歉,毕竟是独家技术,据调查市面上还从未有过类似的。” 陈哥缓缓晃着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口:“行,你先开个价。” “我们想采用分成的方式。” “分成?有意思……打算分多少?” 付兰沉稳地说:“原料这块的收入,我们拿两成。” 陈哥差点笑出声,用拿杯子的手点了点他,酒都洒了出来:“两成?真敢要啊!你以为是那什么……技术入股呢!我兄弟投了钱也才拿一成。” 付兰看了眼洒到身上的酒,忍住了没去擦,依旧沉稳地回道:“用了我们的技术,你盈利至少能翻一倍,两成并不过分。” 两成肯定是要得高了,他们本来心理价位是5%的。 但施宁语很肯定地说对陈哥就出这个价,付兰只好照她说的试一试…… 陈哥看着如此自信的付兰,一时竟有些动摇,但最后还是说:“我不可能为一项没验证过的技术花钱。要不是这是由白雪公主提出的交易,我早把你们当骗子扔出去了。” “那就是没得谈咯。”施宁语拉着付兰起身,“这点魄力都没有,活该你当年被赶出老家。” 说完也不管陈哥是什么反应,就径直朝门口走去。 “等等!”陈哥叫住他们,“5%怎么样?” 付兰还没想好该怎么回,施宁语就说:“免谈。” “那换个方式,如果用了那技术后利润能提升,就从增长部分里抽出8%给你们。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不行,少了。” 陈哥犹豫了一下:“12%!” 施宁语冷笑道:“总盈利的12%,或者增长部分的25%,你自己选。” 不光是陈哥,连付兰都被她的出价震惊了。付兰克制住和她说话的冲动,像她一样望着陈哥等待他的回应。 最终,陈哥咬牙道:“行,就按总盈利的12%算!” 接着不等他们点头,又说:“但必须在明天正式交易,我要带一个专业人士做现场验证。地点明天我发过去。” “明天?”施宁语看了付兰一眼,面露不虞。 付兰会意道:“如果是这样,你得现在就付一笔定金。” 陈哥一副气笑了的样子:“操!真没见过你们这样谈生意的……我倒要看看敢叫个什么价。” “5万。正式成交后,第一个月的分成可以扣掉这5万。” 陈哥倒也没有犹豫太久:“好,够胆!” 说着拍了下掌,保镖走到门边对外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人拿了袋现金过来,交给付兰。 收了钱,付兰没有废话,向陈哥道别。施宁语还是一副拽样,连个“明天见”都懒得说,好像陈哥天生欠她钱似的。 “明天可别让我失望。”陈哥阴恻恻地说。 两人离开后,陈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带着暧昧不明的表情低头看了会儿酒杯,向墙边的保镖招了招手。 检查了一下保镖身上的微型摄像头,他拿出手机:“喂?老八,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也听到了。” “你觉得顶真吗?真有能控死球狗的技术?” 老八发出猥琐的嗤笑声:“问啥顶真不顶真的,你又不是真要买。” “我这可是连个响都没听到就花了5万啊。” “嗐,区区5万,你陈哥缺这点钱吗?当然,我老八也不占这点便宜,事成之后翻倍还你!” 陈哥笑笑:“不过你别说,我都想真的买下来见识一下了。这俩要价要得这么狠,不是疯批就是手里真的有点东西。” “别管了,照我说的做,起码你能拿到实在的好处。干就完了,兄弟!” …… …… 走在路上,付兰都觉得刚才的谈判有点不真实。 拿这种菜市砍价的劲儿来谈几十万的生意居然也能成功,成交价还比预期的高了不少。 施宁语说这是因为陈哥早年错过了一次绝佳机会,被竞争对手打压到退出原来的城市,靠抱大腿才又从省城重新做起来。 这段往事他对身边的人从来不提,最怕别人拿以前这事激他。 “可惜没能当场成交,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付兰说,“他拖到明天不会反悔吧?” “不至于,出来混的都要讲信用。既然不可能签个一式两份的合同,说话就得算数,否则以后没人跟他做生意。”言毕,施宁语又若有所思地低语道,“但也有特殊情况……明天可能得防一手黑吃黑。” 付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们至少拿了5万定金,这也是他事前就和施宁语商议的保底措施。 两人照例平分了这袋现金。 和养殖技术的真正价值相比,5万当然有点少,但像他们这种看起来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做派,要得太多可能生意就谈崩了。 省城回去的路不算远,第二天付兰又还得上班,因此两人没在附近住下,搭上施宁语的车回了家。 付兰本以为有这5万定金在,生意总归出不了大问题。 然而次日上午,他就接到施宁语的来电,她听起来都气炸了。 “被那狗批摆了一道!他把消息放出去了,现在一堆人知道我们在卖技术,我手机差点被打爆!” 第四十六章 事已至此,还是先钓鱼吧 付兰皱眉,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预想中的变数是陈哥看过技术演示后当场翻脸不认人,把他们打到屈服甚至直接灭口。 而面对这样的黑吃黑他们并不缺应对手段,施宁语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着绝对自信。 更何况,付兰本就没傻到一开始便会把技术全盘托出。 在建立足够的信任之前,他只会提供单摆催眠这一方法,留下自爆应急法这个后门。 可以说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陈哥使的是这一手损人不利己的阴招。 “为什么?这对他又没好处。”付兰不解道。 施宁语骂道:“鬼知道他发的什么神经,这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路! “你猜我打电话过去他说的什么?他说你们也没说不准跟别人提啊,这不好事嘛,这么多人抢着要技术,正好卖个好价钱咯。 “我看他是嫌他木琴卖便宜了!” 他们这次其实只定了两个目标,如果陈哥这边没谈成,就别管那么多回头去找老田。 因为谈得越多,知道技术存在的人就越多。换别的生意还有可能借机提价,在这一行却是会惹上大麻烦。 出售技术的基础是对方会主动维护这份共同利益,这显然是一条默认规则,根本用不着特意声明。尝到甜头后,供应商自然会帮着保守秘密。 只有在整体市场维持不变的前提下,这项技术才可能让持有者盈利。 没想到陈哥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技术还没到手就把消息放出去。 这下别说什么待价而沽了,恐怕再煽风点火一下都会有人直接打上门来抢这项技术。 听到传言的人们只知这技术厉害,却还不知它实现起来——或者说,窃取起来如此简单。 在多方有心争夺的情况下,它必然不会被某一方独占。 本来只要闷声发大财就是最好的,如今传言已散播得太广,逐利的本性只会催生出种种不顾后果的举动。 一旦技术全面泄露,带来的只会是球兽泛滥,原料贬值,这帮供应商谁也吃不到好处。 当然,对于付兰和施宁语也一样。可以说眼下正是他们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付兰思来想去,只能将这个陈哥的动机归为蓄意报复。 但施宁语说陈哥和她没有过节,他的后台跟田老板也不存在那么激烈的竞争关系。 总不至于因为昨晚她激他那几句话就报复吧?为这点事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是打算把自己的名声都败完了? “他应该是受人指使才这么干的。”施宁语气得声音发抖,浑身冰凉,“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老八那个贱畜!别人没谁会这么无耻!” 如果真是这样,未免也…… 付兰不禁感叹这一行矛盾升级的速度。施宁语和疯狂老八互相看不顺眼挺久了,但以前基本都是纯度上的比拼。 这次就因为拿水枪喷了他一脸外加害他摔一跤,竟然就招致如此歹毒的报复,实在可怕。 “现在该怎么办?”付兰问。 “你先下楼,我已经到门口了。老田也知道了这事,说要马上见我们。” 付兰从安全通道探出头看了眼办公室,心知这次“还在上班”四个字已说不出口,只会换回施宁语那句经典的怒骂。 于是他连工位都没回,直接走楼梯下去了。 坐进车里,他看了眼施宁语的脸色,比起他自己好不到哪去。 “老田什么态度?” “谁知道,那老狐狸……” 付兰靠在副驾座椅上,心情有些忐忑。 他们不算田老板的直隶下属,私底下跑去省城跟陈哥做生意,谈不上不忠诚。 但这种两头吃的行为被他知道了,多少还是有损双方的合作关系,更别提事情还闹大了。 他们想要的“碰巧”被老田得知,可不是这种碰巧。 施宁语已经被两辆车加塞过了,却依然开得很稳,一点不像她往常的风格。付兰知道她心里也没底,于是忍住了没问接下来有什么要注意的。 看来这场会面只能随机应变了。 车开到一个农家乐,施宁语看了眼手机,冷笑道:“还敢约在湖边见面?哼,好啊。” 两人在湖边看见了正在钓鱼的田老板。他坐在遮阳伞下,背对他们招了招手。 他们才往前走没几步,田老板身边的几个保镖就快步过来搜身。 正准备搜施宁语的身时,她提前就炸毛道:“手脚规矩点!” 田老板回头笑了笑,示意保镖走个形式就好。 确认两人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藏施法材料后,保镖们才让开位置,警惕的目光一路跟随他们走到老田身边。 “请坐。”老田指指身边的两张椅子。 付兰和施宁语只好分开坐到他左右两边。 露营椅一坐就深深陷下去,付兰只能努力挺直腰杆,阻止自己往后靠。这一回的氛围和上次大为不同,他开始后悔来之前没多做些准备。 田老板则非常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让手下拿来两根鱼竿。“来一竿吗?”他微笑着问付兰。 “不了……” “是觉得人工养殖的小鱼塘不够过瘾,喜欢野钓?” 付兰看着他捉摸不透的笑容,尴尬陪笑:“没,我只是不会钓鱼。” 田老板又转向另一边:“施小姐呢?” 施宁语接过放好饵的鱼竿,敷衍地往湖里甩去。 老田也不废话,望着自己的鱼漂问:“原料生产技术是付老师的手笔吧?你一入行,就带来很多惊喜啊。” “我跟他一起研发的。” 付兰偷偷看了眼施宁语,让他意外的是,她说这话时似乎还有点生气。事实上在实践部分的确有她一份功劳,但…… 他收回目光,隔着老田他们不仅没法说话,连交换眼神都很困难。 不过他似乎明白施宁语的用意了:那是演的,她在替他分担老田的注意力。 田老板摇了摇头,笑道:“业界能有二位加入,真是一件幸事啊!好技术就该造福更多人,要是被谁独占,那就太可惜喽。” 两人都无言以对。 付兰挤了挤被湖光刺痛的眼睛,知道施宁语很讨厌老田这种阴阳怪气,只好主动出来服软:“抱歉田老板,这事我们确实做得不地道。我们也是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才去给别人出售技术。” 要不是露营椅陷太深不方便起来,他都可以给老田鞠一个,这对多年社畜生涯历练的他简直太轻松了。 然而田老板说:“你以为我在怪你们?错啦,付老师,说实话我并不在意。” 付兰不太相信地重复道:“你不在意?” 第四十七章 鱼越大,鱼越小 田老板肉乎乎的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眼镜反射着湖光,悠闲地说: “我们有过合作基础,按理说技术卖给我是最合适的,可你们没有。 “我能猜到你们的理由,怕我把养殖场事故怀疑到你们头上。但其实如果你们也深入调查过相关事故,就不会那样想了。 “这几个月来,有不少供应商手里的球狗出现过自爆倾向,只不过有的提前处理了,有的炸了但不愿声张。我那个厂子属于运气太差,一下炸了三个才没救回来。” “竟然是这样……”付兰低声自语。 田老板继续说:“所以今天收到消息时我就在想,既然你们对球兽养殖也颇有心得,能不能过来帮忙进一步调查?听说那个技术能稳定控制住球兽,想必也会减少自爆的风险。” 并不能,付兰想。不过他当然不会说。 “关于球兽自爆的原因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付兰摇头,他依然有种正在被套话的感觉,不过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跳出当前话题。 “我就直说了,老田。”施宁语把鱼竿往地上一插,“知道你想要什么,既然搞利益交换就别遮遮掩掩的。那么大一个养殖场炸了你都能摆平,帮我们解决那群鬣狗也是轻轻松松吧。” 田老板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为什么要帮你们? “现在消息传得这么疯,都没人说得清技术细节。卖技术的守口如瓶,放话的人却满不在乎,看来对方不是为了钱,是冲着你们两个人来的啊,而且非常清楚你们的软肋。 “这个技术,很容易复制吧?” 施宁语没接话,算是默认了。付兰则对田老板“老狐狸”这个名号有了更深的理解。 老田又说:“依我看都闹到这地步了,干脆挑一家出得起价的卖了,反正最后都会普及。 “我做原料主要是图一个自给自足,不是为了卖钱,这番乱战过后把价格打下来,对我没多大影响,对你们更是利好。 “毕竟炼化的关键仍在于厨师。原料贬值,魔烬可不会跟着大贬值,不是吗?” 施宁语皱眉:“认真的?”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真普及开来,魔务局就该大力整顿非法养殖了,底下那些线人卧底们可就等着立大功呢。”老田很肯定地说,“这项技术不会外传的,你们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付兰越过老田,和施宁语对视了一眼。尽管有些许无奈,两人都知道这就算是成交了。 施宁语问:“你打算怎么做?” “消息源头是省城的陈哥吧?给那边的稽查科送点业绩好了。”老田轻描淡写地说,然后看了看手表,“至于我们,快到中午了,不妨顺便一起吃个饭。这的松鼠鱼和菌汤可是一绝。” 付兰赶紧站起来:“不了,我还得……”他差点说自己还要回去上班,又改口道:“我还有事,就不在这吃了。” “那还真是遗憾。”田老板说。 既然双方意见达成一致,他也就没强行挽留,起身和两人分别握手:“那么,再一次合作愉快。” “对了田老板。”付兰突然想起施宁语之前的话,“动手时请顺便帮忙查一下,这事背后有没有老八的份。如果有的话……” 田老板微笑道:“放心,我明白的。” 施宁语则有些惊喜地看向付兰,一副“有长进嘛”的表情,对他眨了眨眼。 把他们送走后,老田拿起鱼竿开始收线。看了眼空空的鱼钩,又看看装了两条鱼的小桶,只能说差强人意。 然而当他顺手收拾施宁语那根鱼竿时,线轮却像卡住了一样拉不上来。 他皱皱眉,抓紧杆子使劲往上一提,像是拉断了湖里什么东西一样,鱼线猛地往后甩去。 随后,一条大鱼浮到水面上,翻着肚皮,身上包裹的冰块闪着刺眼的光。 …… …… 绕了一圈落到这个结果,不得不说很让人郁闷。 不仅把本来能赚钱的技术白贴给了田老板,还要帮他多打一份工换取安全保障,怎么想都亏大了。 付兰不禁有些后悔,说不定当初别那么多顾虑直接找老田,现在已经可以坐着数钱了。 “那是不可能的。”施宁语无情否定了他的幻想,“老田这种人绝不会让自己吃亏。就算没出陈哥这档子事,我们多半也会在其他方面付出代价。 “不说别的,你觉得原料充足了,他对我们的要求还会是每月10条这么宽松的量吗? “别以为做多赚多你就爽了,厨师的效率可是有限的,要完成任务只能拿时间去填。而且随着量的上升,运输等各方面的风险成本也会增加。” 确实不能算是好事。 尤其是在自己仍没法参与到魔烬炼化的情况下,这很可能还会激化他和施宁语之间的矛盾。而施宁语刚才的语气显然也暗示了这一点。 想到这,付兰不由得在心中慨叹:果然没有哪一行的钱是好赚的。 他们当时都有点太心急,太想多赚一笔快钱了。控制不住贪欲,想要投机,就不得不品尝其中的风险。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老是表现成那样?”等红灯的时候,施宁语忍不住问。 付兰不明所以:“哪样?” “就是有点过于……卑躬屈膝?本来这事算不得多严重,看你给老田道歉那态度,还以为咱们犯了什么欺君大罪。” 付兰很想翻个白眼:“哪有你说的那么卑微……职场习惯而已。 “很多时候别人关注的其实不是事情办得如何,要的是一个态度。既然如此,就给他一个态度,早完事早好。” 施宁语摇头晃脑:“我懂,我懂,社畜的悲催日常嘛。 “其实不管哪一行都有这样的,说到底都是人情世故,会说好话的草包混得更开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话说回来,你好像把这一套执行得不全面啊。 “光在被动场合发力,也没见你主动溜须拍马搞好人际关系。” 付兰点点头:“确实,所以我卡在这儿了。” 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拉不下脸,也没那个能力去做一个“会来事”的人。 与此同时他又讨厌麻烦,时常摆出低姿态来尽快脱身,长久以来便将自己逼成了一个怪胎。 他心气高,在点头哈腰的同时也要表现出“我就是在演”的刻意感,让爱好训话的领导面对他时总是不尽兴,每次开口骂他都感觉不小心吞了苍蝇。 年轻时他锋芒毕露,毫不在乎得罪过多少人。 如今的他不得不隐忍处世,却又无法与过去彻底切割,和光同尘。这种既不小人,又不君子,甚至伪君子都不算的别扭姿态,就连他自己都很鄙夷。 然而他听到施宁语说:“其实我多少能体会这种心态。我也很讨厌所谓的人情世故,所以会在某些场合给自己加一点点攻击性。” 那可不算一点点攻击性了,付兰想…… 她继续道:“我其实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付兰咳了几下,决定不对此发表看法。 不过想起曾经的施宁语,或许这话还真不是大言不惭。 有好几次,在那些嬉笑打闹的间隙,她都会主动照顾身边被女生小团体有意无意排挤的同学。作为补习班老师的付兰管不了这些,但他都看在眼里。 “人都是自私的。一味退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施宁语开到右转道上,在路口等着行人。 有人向她点头致谢,快步通过,也有人低头看手机慢吞吞地走。 意料之中的,斑马线上一直有人在断断续续过马路,对停在路口的车视若无睹,没有人会因为时间已足够长而主动停下。 直到有两个女人熟人相见,在半道上聊起天时,施宁语才猛地拍了下喇叭,擦着她们转过路口。 她非常自然地拉起雨刮拨杆,飞溅的玻璃水歪向了车身侧面。 “人人都遵守规则固然是好事,但指望靠自律来让他人好好守规矩,那就是在做梦。” 付兰听着车外传来的叫骂声,笑着摇摇头。年近不惑,竟然沦落到要靠学生来给他传授人生经验了? …… “有时候感觉,你像是困在了某个时刻,再也没有前行过。” 付兰用力按压眉心,将安魂曲的声音挤回记忆的裂缝。 为什么? 我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难道还不算远吗? ……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施宁语莫名不安,仔细想想,又觉得刚才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试探地瞥了付兰一眼:“我觉得这些道理你肯定也清楚,既然如此……” 既然你的生命已所剩无几。 “何不活得洒脱一点呢?” 许久,付兰回道:“你说得对,既然我都已经离婚了,是该换个活法了。” “嗯。呃……嗯?” 看着施宁语微妙的表情,他无奈地扶额道:“不知道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没必要再为了维持稳定束手束脚了。 “离婚之前,工作家庭这些琐事就像一堆杂物胡乱拼搭成的平衡装置,重心并不在看似支撑点的我身上,抽走任何一部分都会全盘坍塌,所以我才必须委曲求全。 “而现在塌都塌了,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 施宁语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垂着眉眼,心情复杂地笑了笑。 行吧,虽然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对,只要能想通……不也挺好的? …… …… 阴暗的房间内,一束惨白的光从顶部洒下,打在疯狂老八的脸上。 “拜你所赐,陈哥今晚进局子了。”阴影中的声音慢悠悠地说,“而你居然没把自己摘干净。” 老八瑟缩地佝偻着,冷汗汇到鼻尖,不时滴到地上,声响清晰可闻。但他丝毫不敢抬头,面对坐在阴影里的老板。 “我是真不想保你啊。可你要是为了这么可笑的原因折进去……不是他妈的丢!我!的!脸!吗!” 老八连挨了五下耳光,一个字一下,打得他满嘴是血,趴在地上都起不来。 伸到光柱下的那只手甩了甩,接过跟班递上的手帕擦干痕迹,嫌弃地扔到老八脸上。 “在外面跟人斗,我懒得管。但敢输着回来,你有几条贱命够赔?” 老八脸贴在地上,虚弱地说:“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原谅我……” 老板压抑住怒火,坐回椅上:“听说老田招募公主时,她还带了个能改良配方的厉害搭档。她本来就不差你多少,要是给她造出纯度高过你的货,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老八急忙点头:“我不会……让她……超的……” 老板掏了支烟,跟班立刻弯腰点上。 老板深吸了一口,烦躁地吐出:“这个月给我交双倍的货,收收心,别整天干些乱七八糟的!” 说完弹飞烟头,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浸灭在老八吐的血里,长靴碾着他的手离开了。 老八痛得叫不出声,倒在地上直抽凉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扶着墙爬起。 “你妈的!找靠山是吧……”他恶狠狠地低语道,“给我等着,早晚把你俩干死!” 第四十八章 生产安全事故 前一天分开时,施宁语给了付兰一张用假身份申请的手机卡。 和田老板的合作加深后,他可没法像之前那样全靠她来传话了,很多事都会直接与他本人联系,有张卡方便些。 后来回到图书馆,付兰看了眼先前被静音的手机,竟然没有未接电话。 点开几个有@通知的工作群,@的也是所有人,他索性连“收到”都不回,似乎也没有谁会追究。 看来这个领导嘴里“必须随时待命”的“重要岗位”还是容得下一两小时的旷工的。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次旷工没被抓到是运气好。 尽管工作日里充斥着大量可规避的无意义事务,长时间离开岗位依然不可能。 读者搞坏图书馆设备的手段千奇百怪,和领导电脑出问题的花样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大多数情况下他的确随时可能被叫去擦屁股。 好在田老板这边不算太急,他们等到今天下班后才过来,老田也没说什么。 事故现场还在魔务局管控之下,必然是不能去了。不过在魔警调查中无法恢复的监控记录,此时正好端端地躺在另一块硬盘里。 付兰在田老板指引下点开一段录像,和众人一同观看起来。 跟他们那个简陋的单车房相比,老田的养殖场可谓配置拉满。 数百只球兽关在一个个金属格子里,入口都用系统控制的粗钢条栅栏封着。 就像养鸡场一样,每只球兽都被分隔着锁在原地,几乎没有活动空间。比鸡更惨的是,它们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金属笼自动放电击晕。不断巡视的工作人员也会时刻关注情况,以便随时手动处理。 大部分球兽都处于半昏迷状态,醒过来的就扑到食槽上对着鲜肉一顿狂吃。 临近孵化的球兽则由饲养员转移到专门的孵化场地,远离同类。孵化箱不仅能提供安稳的孵化环境,还会在幼崽吐出后通过负压管道第一时间将其分离。 而饲养成熟的球兽会经由一道流水线进行麻醉、打包,装车出售,或是送往隐匿在别处的自家炼化室。 一切都井然有序,像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直到监控画面中出现了一抹红色。 一只球兽迅速发红膨胀,比付兰他们那只反应剧烈得多。 现场人员很快做出反应,打开那一格的笼门将球兽取出,扔到防爆桶里向它喷射液氮。 眼看球兽身上的红色逐渐消退,快要降到可以杀死而不会引爆的临界状态之下时,另一边又出现了骚乱。 几个人赶紧冲向第二只准备自爆的球兽,防爆桶都顾不得用,直接往笼子里喷液氮。 然而没过多久,在所有人无暇顾及的角落,又有一只球兽开始膨胀,最终炸开。 金属笼倒是没被它的自爆炸坏,但它正好是一只孵化期球兽,孵化箱上用来分离幼崽的管道被这一炸,直接横甩开去,把附近一排管子都打断了。 几只吐完幼崽的球兽立马精神起来,从管道接口挤出,扑向饲养员,把他们追得抱头乱窜,打翻了更多设备。 仅仅是这么几只球兽,通常情况下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一个会魔法的安保人员就能解决。 可偏偏祸不单行,在处理第二只球兽时他们直接把液氮喷到笼子上,把一旁的线路冻坏了。 正当这批安保人员分心去看孵化区那边的情况时,整整一面墙的笼门突然失控打开,把上百只球兽全放了出来! 养殖场里顿时一片混乱。 本就手忙脚乱的安保人员一下就被发狂的球兽淹没了,失去仅有的战斗力后,剩下的人们更是无从抵抗。 一时间血肉横飞。 尽管天花板上很快喷出大量麻醉剂,除了让现场人员死得稍微没那么痛苦以外,已是无力回天。 很快,监控里就只剩下一地死尸。大量逃逸球兽都没被迷晕,很机灵地抛下新鲜食物不管,飞速逃命去了。 至于后来魔警是如何收拾残局的,录像里没有,也不是这次调查的重点。 事故全程只有几分钟,并不长。付兰把四个角度的录像都看了一遍,施宁语在第二个放到一半时就开起了小差。 田老板则等他们看完,才开口问:“付老师认为我们的应急处理有什么不足之处?” 付兰知道老田是在试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又没管理过这种规模的养殖场,说不出什么门道。他们从一开始就走了捷径,根本碰不到这些问题。 所以他只说了防爆桶的摆放位置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 “那么你们的技术能否解决?” 这话也在意料之中,技术迟早都要交出去。于是他要来一只球兽,用红色的栓绳小球简单演示了一遍。 “就……就这么简单?” 田老板和他的手下们都看呆了。 “妈的!还能这样?” “这你妈谁能想到……” 付兰扇了球兽一巴掌,又扯了下它的嘴角,它依然一副痴呆的表情盯着单摆:“对,随便弄都不会醒,只要别让它的视线从单摆上移开。而且这个状态不影响进食。”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花重金打造的养殖设施简直成了笑话,面上无光。 不过付兰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心里好受不少。 “这只能算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原有的养殖场设计已足够完备,在这基础之上催眠法才能发挥更大作用。光靠这一项技术是支撑不起整个养殖流程的。” “哎呀,二位的专业素养实为业界顶级!有如此优秀的人才相助,我们的养殖场一定能很快重建,再攀新的高峰!” 田老板对着付兰和施宁语好一通夸赞,像个表彰先进员工的国企老领导。 其他人也附和他,不停给两人捧场。 付兰却对这些恭维仿佛毫无知觉,面无表情地指出,目前的重点是寻找自爆原因,如何改善养殖场是田老板自己的事,他不便插手。 “不过仅从录像上看,没法得出多少有用信息。”付兰说,“比方说,如果有内鬼提前很早就在这几只球兽身上做过手脚,这几分钟的录像里也看不到。 “至少目前看来,现场无论是人还是球兽,反应都还算合理。 “只有三只球兽几乎同时自爆这一点较为可疑。” 田老板点点头:“明白了,我想知道的也只是自爆原因,其他的不用费心。 “可惜取回监控记录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 “这样吧,里面还有几个同行那要来的录像,劳烦二位再看看。我回头试试能不能安排一下,让他们给个实地调查的机会,如何?” 他说得礼貌,其实还是在差遣他们办事。 反正已经被老田罩着了,算是半个他的部下,付兰只得答应下来。 老田留了个壮汉候在附近,说关于养殖场的事有不懂的尽管问他,便率其他人离开了。 他来到另一个房间,扶了扶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资料。 片刻之后,又看向监控里专注研究录像的付兰,和转椅上无聊转圈的施宁语,把资料塞进了碎纸机。 一个手下说:“他们的信息肯定有问题,有高手做过手脚。只要再多给我些时间……” 老田却说:“不必了。” “可是老板,让这样的人参与进来您就不担心吗?” “我心里有数。”老田摊开手掌,注视着手里那个刚才演示用的栓绳小球,“他应该还有所保留。 “这催眠术的确惊人,但并没有解决和安全控制同等关键的应急处理问题。 “仅凭这个他们不会有跟陈哥分成要价的自信。” 除此之外,还有昨天那条被冰封的鱼。 老田知道这是施宁语对他的警告。 无声施法,只有天赋异禀的魔法使才能掌握的高阶技巧,足以用于最隐秘的暗杀。 她能在几个魔法使保镖眼皮底下毫无破绽地对那条鱼施法,自然也能对他做到同样的事。 不过这样更好。 有脾气,有顾虑,证明他们很清楚自己有多大价值。这样的宝藏才值得挖掘,不是吗? 第四十九章 蜜月(白银盟加更1) 魔务局总部的办公室内,李小寒在一片低气压中应付着文书工作。 那次失败的抓捕行动结束后,整个专案组都陷入了不小的沮丧。 不仅是因为没能抓获目标,更多的是因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在这么近距离内亲眼目睹魔法少女的恐怖实力。 算起来,其实直到5年前都还存在高强度冲突。然而仅仅过去5年,随着新人的加入,工作重心的转移,许多人竟是差点淡忘了那个事实: 魔法少女是真正的战士,而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女孩。 群体意识总是比想象中要健忘。这次行动,无疑给新人上了印象极深的一课,也给那些松懈的人们敲响了警钟。 搁浅者的信息依旧没有公开,纸牌城堡内的战斗也没有留下视频记录。但很多魔警都已隐隐察觉到,当前看似稳定的格局之下早已暗流涌动,令人不安。 龙雨书回省魔务厅做汇报去了,顺便应该还有不少会议要开。为了意外出现的黑珊瑚,高层需要重新探讨行动方针。 而恼人的阶段性善后工作,就落到了副组长李小寒头上。在没有得到上级的进一步指示前,她和组员们要忙的都是些繁琐的文书报告。 针对弦心石的抓捕暂时陷入停滞,僵局之下,能做的只有加强巡逻力度。而弦心石与黑珊瑚一方也尚未出现新动作。 所有人都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下一场风暴前的宁静。 忙完一份报告,李小寒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宁愿到野外出上一星期的外勤,也不想闷在办公室里做这些无聊的ppt。 或者跟鉴定科去外面出任务也好。最近那起地下养殖场事故,把专案组的鉴定人员都调了回去,魔兽对策科也去了不少人,偏偏她挂在副组长的岗位上,哪也去不了。 “忙完了?”苏副局长过来轻轻敲了下她的桌角。 李小寒回过头,抱歉地笑笑,赶紧调整仪态,向对方打招呼。 “苏局好。” “辛苦了,小寒。” “不苦不苦,都是锻炼嘛。” 两人公式性地寒暄完,副局长忽然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郝局叫你过去一趟。” 小寒惊讶道:“她回来了?不是还有好几天?” “为这事提前回来了。快去吧,局长指名要先见你一面。她是悄悄改了行程,等消息传出去,她可就有得忙了。” 李小寒点点头,赶紧收拾了一下,带上文件走向局长办公室。 敲门进去后,她在落地窗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名知性女子端坐在办公桌后,正专注地看着显示器。她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和两袖分别戴有小巧精致的领针和袖扣,给普通的职业装平添了许多优雅。 听到小寒进来,她的目光从显示器移向门口,眼中顿时盈满了温柔的笑意。 她的椅子原地降下,恢复成正常高度的电动轮椅,向李小寒开了过来。 小寒急忙迎上去:“不用不用,郝局!我过去就行……您也太客气了。” 局长故意做出不悦的表情:“又说您?” 小寒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改口不再用敬称。和局长客套了几句,她便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心里暗暗感叹: 同样是领导,还是郝局长让人感觉最舒服呀…… 市魔务局的郝叶局长,年轻有为,才36岁就坐到了这个位置。 据说她本有机会进魔务厅,甚至破格升到魔务总局,只可惜因为负伤残疾,最终只留在了市局。 即使行动不便,却无人能否认她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她那令人如沐春风的人格魅力。不管局里的同事还是外边的群众,对郝局长都是心服口服。 她是市局当之无愧的主心骨。只要看到郝局长,小寒就觉得心里稳了。 郝叶在轮椅上整理了一下头发,给松软柔顺的长发重新系了下发尾,绕过脖子搭在肩前:“怎么样小寒,和书书一起工作,还习惯吗?” “谁?”小寒一脸茫然。 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后,震惊得目瞪口呆。 “你说的书书,该不会是……龙处长吧!” “啊,是她。不好意思,以前在学校叫习惯了。”郝叶露出怀念的微笑,“我没在你们面前这样叫过吗?也对,她都多少年没来过市里了。而且工作中还是要称职务。” 李小寒还处于这个称呼的震慑中,好不容易才回过神:“郝局,你和龙处还是同学?” 郝叶抬手指向书架,小寒急忙起身,替她从那排相框里取出一张合照。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大学生,都穿着毕业典礼的学士服。 个子较矮的那个女生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尖,搂住另一名女孩的肩膀,笑得很灿烂。被她搂住的女生则一手扶着大大的黑框眼镜,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笑容腼腆。 李小寒很容易认出矮的那个是郝叶,却始终不敢相信,那个戴着圆眼镜、梳着齐刘海的害羞女生是龙雨书。 “觉得她戴眼镜很不可思议?”郝叶解释道,“我们不是警校毕业生,是国安专业的。当年魔务局刚刚组建没多久,把我们当特殊人才招进来,这一晃都15年过去了。” 李小寒把目光从龙雨书的眼镜上移开:“不,重点不是眼镜……她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郝叶笑笑,感慨道:“这15年,变化大的又何止是她呢?” 小寒把照片放回书架,坐到沙发上,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肚子里那些话问出来合不合适。 郝叶善解人意地说:“这段时间,她是不是给了你们很大压力?” “还好……毕竟这次任务重大。” “省里派她来负责这个案子,用意很是明显啊……”郝叶示意小寒把带来的文件给她,略微翻看了一下,“作战报告和记录仪我都看过,现在主要想听听你的看法。 “小寒,你认为这次行动所采取的方案合适吗?” 李小寒迟疑了很久,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紧,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就当是朋友之间聊天。” 小寒知道,这绝不是其他领导那种套话的说辞,局长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人。 于是她说:“我觉得……只是我个人认为,对弦心石的抓捕行动有点操之过急了。 “常规流程下,我们都要先与魔法少女进行接触沟通,以劝降为主。只有对方采取暴力行为抗拒执法,或是对方已有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时,我们才会使用强制手段。 “当然,弦心石的情况比较特殊,毕竟她是……” “搁浅者。”郝叶接话道。 “对……” 郝叶又问:“小寒,在你印象中,有哪起失控事件是由搁浅者引发的吗?我知道,你在这次之前都还没听说过搁浅者的概念,不过可以根据当事者年龄、前后事件年表来分析。 “就比如说,从最基础的三大事故开始。” 闻言,李小寒开始思考。 三大事故,是每一个魔警在入职培训时都会反复上到的课程。 自2006年魔法少女公开出现在世人面前以来,人们花了两年时间才逐渐接受她们的存在,将她们和超能实验体、黑幕之类的阴谋论剥离开,正确看待这些为守护人类而生的少女。 随后便是数年的蜜月期。魔法少女被人们视为英雄和偶像,是世人心目中奇迹与希望的代名词。 得益于公开活动的自由,原本只能局限于城市周边的防卫作战,迅速转变为与魔务局的联合行动。 双方合力向魔兽发起了主动清剿。在那3年内,隐藏在野外的魔兽几乎被全数消灭。 不仅如此,魔法少女们还积极参与到日常救援中,将魔法的奇迹带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勇敢、善良、正直、坚毅……这些闪耀的少女们就仿佛是一切美好品质的化身,为全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 然而2012年,短短3个月接连发生了三起极其严重的魔法少女失控事件,让局势直转而下。 第五十章 失控(白银盟加更2) 2012年9月5日,里约“圣炎”事件。 天空毫无预兆地被金色云层遮蔽,随后出现了上千道神圣庄严的大门。 无数带翅的火球从这些打开的大门中砸下,唱着神圣而诡异的歌谣,避开草木砖石,随机追踪并焚烧一切有生目标。 直至倒悬在那座著名巨像头顶的魔法少女被击落,空中的大门才全部消失。 最终,事故留下了451人的灰烬,792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不可逆伤害。 2012年10月11日,佛罗里达“血暴”事件。 失去理智的魔法少女飘在空中哀嚎,从住处向着小镇另一端的学校进行无意识直线移动,沿途几乎所有居民都受到了她的念力影响。 魔务局的人赶到现场时,小镇路面上赫然是一道绵延千米、深达数十米的裂口,两侧建筑皆数崩散,又重新压制成均匀的十二面体碎块。 而整座学校的所在地已化为一个大坑。 受害者体内榨取的血液、不成形的肢体全都汇聚于此,混在建筑废墟中环绕着少女旋转,宛如地狱。 远程武器无法近身,弹道被念力扭曲,打在目标身上的法术也毫无效果。最终是5名高阶魔法使以生命为代价,把遗物兵器接力送至有效攻击范围内,才将她当场蒸发。 最终,事故造成1467人无法得到妥善安葬,数万目击者留下严重心理阴影。 2012年11月24日,横滨“无限列车”事件。 上班高峰期的车站内响起不知名的扭曲音乐。有人被乐曲影响,突然露出幸福微笑,直挺挺地跳向进站列车。 受影响的目标只占少数,但据事后统计,在此阶段出现该类行为的受害者也有23人之多。恐慌的人群试图逃离车站,却被破墙而出的列车碾碎。 无数列车在几个相隔甚远的车站内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有时是实体,有时却又径直穿过人群而不造成任何碰撞。 甚至一度像蠕虫团一样纠缠在一起,又像疯狂生长的树枝一样自我增殖。 这些钢铁长龙如同发疯的生物一般,挤塌周边建筑,沿着无法预测的路径横扫而去。 唯一的幸运是,所有列车的影响范围都只在车站附近一公里内。 难点在于始作俑者的定位。当地魔务局花了近1个小时,才在一处公寓中发现了失控的魔法少女。好在出于未知原因,目标全无反抗能力,被迅速击毙。 最终,事故造成642人丧生,超过3000人受伤,车站及周边大量建筑物损坏,直接经济损失高达数百亿美元。 三次失控事件,破坏性一次比一次强,血淋淋的伤亡数字让世人为之震怖。 当时甚至有个影响很大的流言:预言中的2012世界末日,将由全世界的魔法少女共同引发。 全球各地的魔务局都迅速作出反应,试图将魔法少女们监管起来。 事实上早在2006年索马里事件之前,许多国家就已设立了魔兽对策科及一些附属机构,用于处理魔兽和魔法少女相关事件。 随着魔法少女公开活动,魔务局正式成立,如何有效管理这些少女义警一直是倍受关注的课题。这对于双方都是个需要努力磨合的长期过程。 遗憾的是,魔法少女们的心理问题在此前尚未得到足够重视。 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她们在还该上中学的年纪,就投入到直面死亡的残酷战斗中,这对本就不稳定的青春期少女们注定会造成无比深远的影响。 而从里约“圣炎”事件开始,魔务局其实就已在紧急寻求出路,可惜没能赶上事态的急剧发展。 无奈之下,当局只能采取强制手段,将魔法少女们纳入监管。对已暴露失控倾向的人员,会进行逮捕关押;对于无法压制的进行中危害事件,为防止破坏范围扩大,魔警们有权将失控人员当场击毙。 尽管此后再未出现三大事故这个等级的失控事件,人们已无法再用原来的态度看待魔法少女这个群体了。 许多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如果一名失控魔法少女造成的伤害,比攻打城市的头目级,甚至霸主级魔兽都要大,那么是该继续将守护人类的责任交给她们,还是组建更靠得住的、属于人类自己的魔法防卫力量? 也有一部分人认为,魔务局应该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全力支持魔法少女们的战斗,并在战后乃至日常生活中时刻关注她们的心理状态,才是更合理的选择。 不过这样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们对魔法少女的恐惧中。 争议一直存在,冲突从未消失,时间却不会为谁停步。整个世界磕磕绊绊地一路走到今天,已经不是任何一个简单问题能够概括的了。 李小寒收回愈加发散的思绪,重新专注到郝叶的提问上。 三起事故的当事人都不超过16岁,然而搁浅者也并非都在24岁之后才发生转变,年龄并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但另一方面,作为被研究了超过10年的经典案例,对三名魔法少女的信息挖掘已经到事无巨细的程度。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身上存在与后来被确认的搁浅者们重合的特征。 “如果她们都只是普通魔法少女,又意味着什么呢?”小寒不由得问。 郝叶答道:“那就说明我们可以假设,真正的搁浅者失控事件还没发生过。如果把三大事故当做魔法少女失控危害的上限,搁浅者的破坏性极有可能远超这个上限。” 小寒默默赞同,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但从统计数据上看,大多数失控事件造成的伤亡人数在0至20之间,影响范围在100米之内。 “只有很少一部分会超出这个范围。 “且事故破坏力与魔法少女的实力没有直接关系。”郝叶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地分析道,“也就是说,大多数魔法少女失控的危害,与一次重大生产事故接近。 “而我们对搁浅者的危害估计,有可能更多来源于使用朴素逻辑推导而得的恐惧。 “考虑到魔法少女的数量,实际发生的失控人员占比,无论曾经的热战时期还是现在,我们在抓捕魔法少女上所投入的警备力量都是溢出的。” 小寒很是惊讶,没想到这番惊世骇俗,甚至可以说有点冷血的言论,竟是从郝叶口中说出。 她不禁问:“难道说,你认为应该减小对她们的管制力度?” 郝叶摇摇头:“不是的,小寒,你还是没有看透魔务局工作的本质。 “我们真正的使命,不是抓捕魔法少女,也不是消灭魔兽,而是将魔法与普通人的生活隔绝开来,维持人类社会的安定。 “因为人类还没有准备好接受魔法的存在。” 小寒这才恍然大悟。 的确,对魔法少女的管制,对魔法物品的管制,还有针对魔兽的日常巡逻,一切都只是达成这个目的的手段。 人类还没有做好全面接受魔法的准备。 即使存在一定规律,它还是更偏向于一种唯心的、非理性的全新体系。而直到17年前,以索马里事件为标志,人类才算是真正广泛接触了这种力量。 17年,对于人类而言还是太短了。 魔法是否稳定,适不适用于生活和生产,能否融入人类已有的现代体系,可否与科技相结合……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去验证。 不光在军事方面,任何领域,都依然禁止魔法的参与。 如果没有魔务局作为防火墙和缓冲带,魔法会对人类的方方面面造成超乎想象的冲击。 事实上,哪怕是对于魔法少女,这力量中依然存在着许多未知。 失控事件,并不仅仅是心理崩溃的结果。否则的话,它就不会成为一个导致如今局面的难题了。 “可是既然如此……”李小寒疑惑道,“龙处长对搁浅者们那么强硬,不会有违这个原则吗?万一对方本来没有诉诸暴力的意图,却被她逼急了呢?” 郝叶摇摇头:“这其实同样是原则的体现,只是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去想。 “书书对搁浅者所采取的行动,一部分是她个人原因,更多的是传达了魔务厅的态度。 “换成是我坐到那个位置,恐怕也只能做出同样的决定。虽然我提出了关于搁浅者失控的猜想,但我不可能拿群众的命去赌。 “我们终究是人,不可能用纯粹的理性去处理实际问题。 “我们承担不起再来一次三大事故那样的惨剧。并且经过这么多年发展,魔务局不再是个单纯的对魔机构,它也染上了任何一个大型组织都会染上的毛病。 “当局需要给民众一个交代,也要维护自身的正当性。” 李小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搁浅者是否会引发更大的失控事件尚无定论。但站在魔务局的立场上,无法去验证,也无需去验证这一点。 重要的是杜绝一切隐患的态度。 尽管随着时间抹去伤痕,未曾亲历事故的旁观者常会趋于做出更中性的判断。但面对不确定的威胁,很多人希望看到的是当局拿出能够服众的态度。 人们需要这种强硬带来的安全感,需要相信魔务局有能力处理一切事态,这是魔务局用于维护安定的基石。 而魔法少女…… 事实上,经历过那几年战斗的魔警们心底都清楚,当年他们能占据上风,是因为大多数魔法少女不忍看到战争带来的伤害,最终选择了妥协。 若非怀有这份善良,这份守护之愿,她们就根本不可能觉醒魔法少女的力量。 无论后来遭受的待遇有多么令人失望,只要还存有一丝理智,只要没有彻底失控,魔法少女都甘愿以这份善良背负一切。 而搁浅者,以小寒亲身所见,她们也依然恪守这个原则。 明明都想做正确的事,却被各种因素干扰,被各种东西裹挟,走到了不得不兵戎相见的局面…… 出路又在何处呢? 局长的话让小寒想明白了很多事,却也带来了更多的困扰。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久久不语。 “现在,以及未来,在你的工作中还会遇到许多迷茫的时刻。你会听到黑暗的传言,怀疑自身的立场。 “但你要始终铭记,魔务局的初衷是维持社会的安定。只有记住这一点,在你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才不会被一些错误的声音所蒙蔽。”郝叶看着李小寒的双眼,郑重说道。 小寒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苏曾对我说过,你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仁慈,不够坚定。但我不这么认为。”郝叶温柔地笑道,“我们所处的这个机构已发展壮大,却也日渐臃肿。 “这里有做实事的人,心系群众的人;也有混日子的人,醉心权力的人。 “而这许多人,都已只为惯性所驱动,几乎无人愿意停下来,好好想一想。 “所幸,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贵的品质。我的老师曾经送给我一句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时候,都还来得及多想一想。” 第五十一章 泪海 从田老板那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在一天的工作之后还要干上好几个小时的副业,付兰却并无抱怨。让自己尽量忙一点,才没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事实上,之前旷工能没被抓,恐怕也得归功于他的勤奋。 这几天他眼里简直全是活,已经是上班上到班都畏惧的程度。 付兰洗了个澡,没碰电脑也没开电视,就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他已经尝过熬夜的苦果,再也不想依赖那种用电子产品把自己灌到麻木的入睡方式。 不过累了一天,睡意却没有如期而至。他睁眼望着窗帘花纹的投影,这才想起来自己忘掉了什么。 黑珊瑚上周末就已经动身前往灰岛,至今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这当然有国外通讯不便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打算事情办完后再联络。黑珊瑚的身手应该不成问题,不至于被抓到。 他们本来就鲜少联系,像最近这么频繁的互动都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一切都还安好的那个时候…… 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但他还是有点担心。 付兰拿起手机,切换到另一张特制的匿名手机卡。 不是施宁语给的那张,而是他自己的。他没告诉施宁语,他很早以前就有相关储备,并且一直在更新换代。 然而在这一重保护之下,他还是没有发出那句早已打好的信息。 这时,对面却发来了一句话。 “什么,在想我的事情?” 付兰脸上闪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把手机扔到一边,蒙头大睡。 真是傻逼,居然会去担心那个狡猾的女人! 本来还想问问安魂曲的情况,现在也彻底没了心情……反正看黑珊瑚这悠闲的样子,他们担心的事一定还没发生。 手机没有理会他的嫌弃,倔强地响了起来。付兰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的飘窗上,按下接听键。 “不逗你了,说正经的。”黑珊瑚说,“安魂曲目前还算安全。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打算把她救出来,到时候能抽出一晚上帮帮忙吗?” 付兰果断地回答:“当然,这还用问。” “好的。我需要再花几天来做准备,届时会提前一天通知你。” “知道了。” “那么,谈完了正事,要不要聊聊你的病情呢?” “没什么好聊的,我认为上次见面已经都说清楚了,在这件事上我拒绝你一切形式的帮助。” “不,我指的不是你的心脏。”黑珊瑚语中带了上几分复杂的情绪,“我说的是,搁浅后遗症。” 付兰沉默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抗拒,却没有挂断电话。 “现在还剩哪些情感?”黑珊瑚问。 许久,付兰才闭起眼,黯然道:“不该剩的都剩下了。” 它们消失得总是那么悄无声息,他几乎都要不记得自己还拥有正常人格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了。 他甚至时常怀疑自己的记忆。 夏日的烟火与堤岸旁,何月第一次吻上他的唇时,他心中可曾涌出过爱意吗? 初生的付临星用小小的手握住他的食指时,他有喜极而泣吗? 病床前母亲松开他的手离去时,他有落泪吗? 他不敢确定。就连回忆这些时刻,都像是隔着一层灰色的障壁,在看一部掀不起内心波澜的默片。 他心里只剩对缺失的惶恐,似乎只有这惶恐还证明着他勉强算个人。 他大概曾经是正常的,否则就不会拥有过这一切。 当发现属于他的搁浅症状时,他犹豫过很久。如果注定要变成一具空壳,他就不该还心存可能治愈的侥幸,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爱上别人,甚至建立家庭。 又或者他耻于承认,这就是他挣扎的方式。利用他人情感的映照,来假装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也同样真实。 无论如何,值得庆幸的是,在患上绝症之后他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向这些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告别了。 “你呢?”他问黑珊瑚,“你的情况又如何?” 她苦笑了一下:“在这一点上恐怕你们都比我幸运。我分不清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源于搁浅后遗症,还是本就源自我的真心。 “不过我还是会继续。这样至少在你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世上还会留有一处容身之所。” 付兰心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又明确的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黑珊瑚想要建立的,是完全独属于魔法少女的理想乡,为所有不容于现世的魔法少女提供一个立足之地。 自公开活动以来,魔法少女始终无法以合适的身份融入人类社会,境况反而还不如那些暗中与魔兽战斗的日子。 三大事故发生后,魔务局一度对魔法少女实行近乎软禁式的监管。 与魔兽袭击相比,魔法少女失控发生在城市之内,人群之间,再加上无法预测的攻击方式,往往会造成更大破坏。 站在魔务局的角度看,监管无疑是必要的。 随着局势渐缓,舆论松动,监管模式才逐渐向着更温和的方式转变。 同意接受监管的魔法少女,在平时可以正常生活,正常上学,不用向官方机构以外的人员强制表明身份,在对应城市范围内都保留着自由活动的权利。 唯一的要求是,必须24小时佩戴魔力拘束器。 它会禁止魔法少女变身,并上传各项身体指标,以便魔务局随时掌握魔法少女的状态,及时发现失控倾向。 只有极少数魔法少女能接受这一条件。 这不仅意味着要失去变身的自由,还会将自己时刻暴露在魔务局的监视下。 即使魔务局声称拘束器不会侵犯生活隐私,对接的监管人员也全部是女性,这种待遇依然无法被青春期的少女们轻易接受,她们的监护人也一样。 这是人之常情。 而若是不告知对象,直接进行暗中监管,又无法对变身行为形成有效控制,并且会在事实上侵害监管对象的人权。 为了打破这一僵局,魔务局中的激进派迅速推进立法,像对待非法魔法使一样,将魔法少女所有未注册的活动都定义成了危害公共安全的罪行。 他们给魔法少女留出了足够的缓冲期,只要在期限内主动接受协议,就会对规定时期内的罪行予以赦免,并且还会根据消灭魔兽的功绩,支付一笔补偿金。 接受监管后,魔法少女的身份也并非囚犯,而是作为官方特殊成员,依然享有正常生活和作为魔法少女活动的权利。 但愿意“自首”的魔法少女依旧寥寥无几。 原因和联合作战时期差不多。魔务局总是打着保障安全的名号对她们的行动施加干涉,提出一些迂腐的作战计划,让魔法少女在战斗中束手束脚。 新的监管协议虽然允许魔法少女在需要出战的时刻变身,但那些绕来绕去的条款最后都指向一个意思:解除拘束器需要经过魔务局审核同意。 这种毫无诚意的规定自然激怒了少女们。随后,便是持续数年的热战时期。 从那时起,黑珊瑚就萌生了建造理想乡的想法。 “既然不被接受,那就打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庇护所。 “它将建造在与尘世彻底隔绝的地方,谁也碰不到我们。 “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那里,不会再有敌视与争端,一切都按我们喜欢的方式来打造。一个真正的魔法国度!” 可是,实现起来当然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困难并不仅仅是魔法意义上的…… “你还是不打算来吗?” 付兰回过神来,听见黑珊瑚继续说道:“那片空间已能保持稳定,我都快建好第一座城堡了。” “我……” 黑珊瑚笑了笑:“你还是不死心。” 那就接着走下去吧。看看你是会变成他们所期望的野兽,让他们相信自己更像个人;还是能够撕下他们的嘴脸,做回那个曾经骄傲的你。 手机响起了单调的挂断声,黑珊瑚把它放下,微微一笑,望向窗下巨物般蠕动的漆黑海面。 你会来的,弦心石,你已经没有别处可去了。 可是安魂曲…… 她垂下眼,指尖在精致的甜品盘里蘸了蘸,伸出柔软的舌头细细舔舐,品尝着泪水的滋味,眼中泛起迷幻的雾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读不懂你,安魂曲。是因为这些泪…… 是为她而流的吗? 第五十二章 五等分的炼化 周五下班回家,路过银行时,付兰忽然想起了还放在家里的那两笔钱。 回家把钱取来,存进ATM以后,他对着余额发起了呆。 在图书馆当网管,一个月到手3000出头。 平时自己做饭,扣掉2000的全家伙食费,再扣掉水电燃气物业费,以及付临星生活上的各种零散花费,基本就不剩什么钱了,超支是家常便饭。 超出工资的部分,都是从前几份工作攒下的钱里出,几年来存款一直在稳步下降。 要不是已经花光家里的遗产提前还完房贷,其他支出又都由何月包揽,这点工资根本活不下去。 说是物欲不强,其实是根本不敢为自己花钱。 然而自从离了婚,付兰发现他的工资竟然都能有结余了,这两笔外快更是给人一种根本花不完的错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因为ATM有存款上限,他甚至要跑两家银行来分别存下这些钱。 本来现金才应该是沉甸甸的,习惯于移动支付后,反而在那两袋钞票化成卡里的数字时,他才真切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他想起离婚协议上,何月为了照顾他只提了最低抚养费。并且那是为了应付文件,私下里根本不要他付。 但他不可能真就一分钱不出。 说起来就要到正式离婚的第一个周末了,儿子选择怎么过,某种程度上有着里程碑的意义…… 付兰想了想,拿起手机给付临星发了句:“周日想出去玩吗?” 周六已经预定要和施宁语下厨。周日早上虽说要去一家供应商那调查自爆事件,但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应该安排得过来。 付临星很久没回复。 而以付兰对他的了解,只要有机会这小子基本上是手机粘在眼睛上的。现在应该是他的自由时间,这恐怕表明了某种态度。 放下手机,付兰来到阳台上,望着对面楼其乐融融的几个家庭发了会儿呆。 等回到桌前时,看见付临星已经回了话。 “后天老何请客去游乐园,刚采购完零食回来。” 付兰莫名松了口气,正准备打字时,付临星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祝你们玩得开心。” …… …… 高档loft公寓里,付兰等待面前的魔力天平恢复平衡,往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他的视线往上扫过前四次的实验记录,默默在心里做出评估。 在上班和调查球兽自爆事件之余,他并未忘记改良魔烬炼化配方。田老板交办的新工作只是附带,而且双方都知道这事不可能短期内出结果,每月上交10条货才是他和施宁语的本职。 用老方法应付掉这10条货固然没问题,但他俩都是有追求的人。 哪怕田老板没有要求,两人也一致同意这第一批货要超越自我,在正式生产前应该先把配方优化好。 反正时间还够,磨刀不误砍柴工。 邀请儿子共度周末的尝试告吹后,付兰当即就在家准备好了五份不同的溶液,把五个法阵都提前画在了折叠底板上,在晚上八点把它们都带到了公寓里。 当然,这些材料是在变身后完成的,而且他这次记得把门反锁了。 为了快速验证配方的改进效果,这次他们是把一只球兽平均分成了五份,分别在五个法阵上使用相同手法炼化。 这一步只能由施宁语完成。看在付兰事前准备做得如此周到的份上,这回她毫无怨言。 由于每份球狗的量很小,炼化效率非常高。没多久施宁语就完成任务,悠闲地躺沙发上休息去了。 炼化量与耗时并非线性关系,五次轻量炼化加起来的用时比一次炼化整只球狗的还短。 可惜这样太浪费药剂,对厨师的精力消耗也更大,并不能藉此代替标准炼化流程。 从结果看,五版配方各有优劣,基本都在提升其中某些属性的同时,不得不忍受另外一些属性的下降。 在了解行情之后,付兰也认为这一回的底线便是纯度不能低于以往。 说是纯度,其实并没有一个100%的标杆。 魔烬并非化学合成物,渣和雪看上去相差甚大,却不存在杂质含量上的区别。要是真从化学视角看,它们本质上都算魔烬的纯净物,“纯度”都是100%。 对于魔烬,纯度这个概念其实更接近于魔力浓度。 但无论是同等质量的魔烬所能储存的魔力上限,还是同等质量的球兽所能榨取的魔力上限,目前都没有定论。 所谓的纯度,只是基于其色泽、外形等属性划分出的感性上的优劣。 行内也没有谁的产品专门作为砝码使用。因此想要量化魔烬纯度,只能姑且从自己的旧货里留下一份作为基准,再去进行魔力浓度对比。 这时就要用到魔力天平。 它是一种更为简陋的魔力检测仪,使用起来和普通天平一样,只不过比较的是两端的魔力量。 只要在天平两侧放上等质量的魔烬,就能对比其魔力浓度。 更棒的是,用的时候不需要额外注入魔力。 最后一次实验倒是单位产量和魔力浓度均有提升,可惜幅度有限。 以付兰对施宁语的了解,她大概会选2号配方。因为它的魔力浓度提升是最高的,缺陷仅是不提升产量,而这已经比那几个产量倒退的配方好多了。 但当他把手里的记录给施宁语看时,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了双项提升的5号。 “真没想到。”付兰说,“你不是一直觉得纯度越高越好吗?” 施宁语晃着架在沙发扶手上的腿:“2号用的都是闭合型法阵部件,已经没多少提升空间了。” 付兰有些意外。 法阵改良确实会在主框架内尝试填入一些拥有特殊效果的定式图案,这些复用的图案便被俗称为部件。 五版配方都是在同一个主干上修剪而成。和施宁语以前那种描图改画不同,这种修剪是底层逻辑的改动,并不会一一对应地直观体现在图形上。 光靠玩“大家来找茬”,可没法像施宁语这样明确指出关隘所在。能在如此迥异的图案中辨别出部件特征,她的洞察力非比寻常。 而事实正如她所说,作为纯度大幅提升的代价,在溶液成分几乎相同的情况下,2号配方的法阵已经没有继续扩展的可能,5号却仍有余地。 “那么你认为5号的扩展方向是?”付兰一下被勾出了老师的职业习惯,作出引导式提问。 “最佳答案:我不知道。”施宁语摊开手,“我只是冰箱批评家,不会制冷。” 付兰只好笑着点点头。 能独自炼制出雪级魔烬,施宁语的能力自然是优秀的,悟性也很高。更别说她竟然连无声施法都学会了。 无声施法,是无需借助念咒和施法动作的自我暗示,仅靠意识驱动法术回路实现的施法技巧。 与魔法少女的施法方式可以说仅有一线之隔。 这需要超乎想象的练习量,外加过人的天赋才有可能掌握。 而且施宁语很多时候都不用施法材料,这说明她不需要外物增幅,仅凭自己的魔力都能达到很高的输出。 在对魔法使的平均水准有了更多了解后,付兰才明白施宁语只用两年多就能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易。 不过他最初就做出过判断,她对传统炼化的改良有相当一部分属于碰运气,她那精细的手法才是高质量出品的关键。 若再得到理论支撑,未必不能取得更大突破。 于是他说:“回家我再整理一下知识点发给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与实践,他对相关魔法原理算是颇有心得,却限于身份不便施展。这些知识若能传授给施宁语这个正牌魔法使,便是再好不过。 施宁语顿时来了精神。过了这么长时间,这家伙总算肯漏点真材实料了。 付兰想了想,又说:“第二批球狗陆续准备孵化了,这一波会增加到20只,必须控制好间隔,并且安排好下厨时间,以防狗爆仓。配方就用5号,没问题吧?” “没问题,车已经备好了,明天就能开回来。” 付兰点点头。就算田老板那边有原料和场地,他们也不可能在他的地方下厨。毕竟他们还只是给他供货,不是他的人,厨艺要保密。 “那就是明天下厨,后天去市郊的供应商那调查自爆事件。”施宁语掰着指头算道,“说起这个,你现在看出点什么来了吗?我是没多少头绪。” 付兰沉吟道:“总体来看,是孵化期的球狗自爆较多。” 田老板这边只有一只球兽属于这种情况,但汇总的其他录像中,包括后来口头补充的信息,还是孵化期球兽占比更大,差不多是总数的四分之三。 孵化期球兽对周边威胁更敏感,会有这个表现也算合理。只是目前他们没能找到那个威胁是什么,这些自爆事件还有什么共同点。 而付兰更在意的是,随着调查深入,这些自爆事件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以前在面对一些十分狡猾的魔兽时,他的直觉总会发出类似的警告,即使没有变身也一样。 这在他心中勾起些许微弱的起伏,掺杂着过往的回忆。 那似乎是年轻时追寻真相的热情,决计要揪出目标的执著……他不太确定。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在失去之后,他才逐渐回味过来。 但就算是为了这个,他也想继续追查下去。 第五十三章 轻薄的假相 早晨,一辆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五菱宏光停在路边,与老家属院的大门隔街相望,就像随处可见的车子一样不起眼。 它没有开进院内,搬家具的借口不能老用。 而且这次是从里往外搬,门卫可能会问得更多。 门卫是个退休老人,一看就没什么威慑力,但只要给他留下稍微深一点的印象,以后就有可能发展成麻烦。 正如早就为了躲债搬走的那一家,如今又有人频繁来往于旧屋与车库之间,再怎么小心也总会引起邻居注意。 即使没人愿意惹祸上身去与那家的女孩寒暄,闲话间仍会多出一些煞有介事的流言,在被外人问起时也会比其他话题聊得更为深入。 不过今天,他们没人能切实看到施宁语的身影。 她低调地穿过一层无形涟漪,在单车房附近的绿化带旁显现,就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单薄的幻象横在整排单车房前,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行踪。即使提前留意到了她,追着她认真细看,也会在关键时刻眼花,看不清她到底进了哪个门。 类似的伪装还施展在她手中的猫箱上。 它看起来比实际上小了许多,在外人看来只是个普通的手提包。但魔法并不能改变包的碰撞体积,使得施宁语的动作有些别扭。 她不擅长幻术系,不过简单幻象用来对付普通人足够了。除非有其他懂行的魔法使在现场,否则没人能发现端倪。 提着猫箱的施宁语安全回到车上,把猫箱放在拆了后座的车厢中。 大大的猫箱里挤了好几只球兽,她却单手拎了过来。一共运了两趟,七只球兽,她大气都没喘一下。 “这个法阵也太强了叭!”施宁语把球兽随意倒出去,摸摸箱底的魔法阵,“竟然能改变重力,多弄几个不就直接变反重力引擎了?” 她这一点倒是和付临星挺像,时不时提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有几分道理的奇想。 不过这回付兰没有一笑置之,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能攻破魔烬直接激活法阵的难关,说不定真有可能。 乘坐反重力法阵驱动的宇宙飞船驶向群星,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摇摇头,这想法虽然比绑一群魔法少女在火箭尾部当推进器靠谱一点,但也同样属于玩笑范畴。 他最终还是把这个法阵用到了猫箱上,不然搬运起来太困难。 至于这种不属于魔法使五大派系的魔法是怎么被他固化成法阵的,已经用不着思考借口了。事到如今,他和施宁语都进入了某种看破不说破的状态。 车子开到一片不久前刚拆迁完,还在卡进度没来得及建设的地皮附近。 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在路边停车也会被认为是相关工程人员,是个开工的好地方。 由于临时更改了球兽数量,付兰提前准备的法阵不够用了。施宁语注入魔力激活猫箱,又现场补制了一份溶液。 看着猫箱里的各色法阵,她调侃道:“这东西每次启动都像装满光污染灯条的网吧机箱似的。” 这时付兰提醒了一下:“对了,激活净化法阵的咒语,第二到第四个音节千万别念反。” “反了会怎样?” “搞不好会死人……总之多注意点就是了。” “草。我有种走路突然不知要迈哪只脚的感觉了,你不说我可能还不会念反呢……” 这一趟很顺利,炼出了800多克雪级魔烬。 施宁语对改良配方非常满意,第一次正式投产,单位产量就超越了她以往的最佳纪录。 不仅是打破纪录,还每一次炼化都十分稳定。以前她可是只有状态最好的几次才能两只球兽就练出一条魔烬,现在每次炼化都能保证单只球兽产出超过100克。 照这么算,本来需要三四十只球兽才能完成的任务,如今只需十六七只就能搞定,纯度还提升了。 “这就是被大佬带飞的感觉吗?真是纯纯的享受啊!”她抱着装魔烬的袋子,一脸幸福地说。 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找了个位置把魔力天平调平。然后捏出个小袋子,尽量减小手指的接触面积,像拿什么脏东西。 “我找人搞到了老八的上一批货,正好拼一拼纯度。” 她先把那袋样品放到天平一端,然后从刚炼出的货里称出等重的一小撮,放到了另一端。 天平轻微晃动了一阵,最后以一个微弱的斜度重新取得平衡。 是他们的货赢了。 “爽!太爽!”施宁语兴奋得大叫。看见付兰拼命嘘她,才想起来他们这是在路边。 她握拳作无声大叫状,见付兰没反应,又再次夸张地挥了下拳头,摇头晃脑地发出嘤嘤嘤的欢呼声。 看着她不停被乱晃的双马尾打脸的样子,付兰终于憋不住,和她击了个掌,一起低声大笑起来。 “你太强了,小兰老师!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超了老八。”施宁语意犹未尽地咧嘴笑道,“真想看看这批货上市后他的表情!” 工作结束,付兰把施宁语送回公寓,再把车停到了远离公寓和家属院的另一处地点,才又独身返回。 把每个步骤的执行地点都分隔开,是躲避搜查的基本素养。他们只有两个人,在这一点却比很多小团伙都注重得多。 “再做一次,最多两次,这个月就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扣除平分的买车钱,还有一部分打点费用,你能拿到手的大概是9万。 “不对,以这批货的质量,得让老田多爆点金币!” 施宁语以一副半场开香槟的气势开了两瓶可乐,让付兰觉得有些不吉利。 看见他的表情,她不由得问:“还嫌少?没办法,刚起步总会有些必要性支出,下个月就正常了。我们这还不用出原料钱,省了一大笔呢,辛苦点也值了。 “还有,别惦记养殖技术那份钱,过去就过去了,看开点。” 付兰摇头,他哪里会嫌少,更不会怪施宁语最后又把伪造身份那些支出算回他头上。即使她不说,他也打算这么做的。 等价交换,他一向信奉这一点。要是施宁语跟他客气,那才让他不自在。 他刚才想的不是这个,不过脑中那不吉利的想法当然不适合说出来扫兴。 他拿过可乐和施宁语碰了一下:“我只是在回想有没有哪里会出问题。” “是这样的,我只需要专心杀狗出货跑业务就可以,老师要考虑的就很多了。”施宁语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了句,喝下一大口香草味可乐。 把新炼的魔烬藏好,施宁语又翻出上次炼的那300多克,倒在桌上用银行卡从中间平分两半,将其中一半推给付兰。 “既然用了新配方,这些就不符合标准了,你拿一半回去用吧。” 付兰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魔烬,某些不堪回首的画面猛然复苏,身体一下绷紧了,流下一滴冷汗。 客厅……散乱的银发……跌坐在地的魔法少女……门口震惊的儿子…… 他急忙说:“我就……不用了。你留着自己用吧,正是长魔力的时候。” 施宁语想了想,把魔烬收了回去:“也行。” 魔法使提升技艺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便是在训练精密掌控力的同时把魔力榨干,再服用魔烬快速补魔,从而加强身体对魔力的适应性,提高魔力上限。 对这份退回手里的魔烬,施宁语自是不会客气。 至于她是当他已经魔法大成不再需要频繁训练,还是对于他究竟会不会魔法的又一次试探,付兰不想深究。 能糊弄一天是一天。人到中年要想不崩溃,就得糊弄。 第五十四章 超级侦探,认真办案 周日一早,付兰提前来到离家几条街远的约定地点,上了施宁语的车。 他对车的品牌不太敏感,坐了好几次,这才头一回注意到她开的是辆白色哈弗H6。 这车不贵,空间大又实用,买的人非常多。 理论上这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低调选择,从她挑的那辆五菱的外观也能看出她很注重这方面。 问题在于,这辆哈弗略显壮硕的外形和她本人对比实在过于突出。付兰总算明白她那种小孩偷开大人车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车开到郊区一座山下,两人跟老田那个壮汉手下碰了面,由他把他们介绍给供应商强哥。 强哥一看就是那种经常应酬的生意人,挺着个啤酒肚带他们爬到半山腰,已是满头大汗。 “这里原本是个废弃防空洞,被我包下来改了个酒窖。”强哥拿了块大手帕擦着汗说,“当然,跟你们就不藏着掖着了,酒窖下层全都是养殖场。” 付兰也忍不住摘下帽子扇了会儿风,头顶微凉,又很快顶着汗戴了回去,心中一阵悲哀。 他站在防空洞外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远处竟然能看到摩天轮和过山车,不由得问:“那边是欢乐谷?” “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正好看见了随便问问。带我们去事故地点吧。” 一行人进入防空洞,穿过酒窖,从隐藏入口下到了深处的球兽养殖场。 跟田老板那个相比,这里就稍微原始了一些,规模也更小,各项工作基本靠人工完成。 强哥叫手下搬来一个焦黑的铁笼,指着对面一个隔间说:“本来放在那边的,孵化期的狗都会集中放置。炸的时候把边上几只震死了。 “好在场地还算空旷,隔得远,房间以外没有其他损失。” 付兰注视着铁笼,回忆了一遍看过的监控录像。 和其他球兽一样,这一只自爆前附近也没有可疑物体接近。 他装模作样地戴上手套,把粘在笼子上的碎肉收集起来放进密封袋,交给一旁的施宁语。 但其实这套动作没有实际意义,只是让他们看起来更专业。因为施宁语并不会洞察系魔法。 元素、咒法、洞察、幻术、防护,五大派系能精通一到两系,就已经很厉害了。大多数魔法使都是选择一个派系钻研,再按需学一些其他派系的功能性魔法。 洞察系则更为特殊,最基础的魔力侦测学习起来也是难度颇高,且需要相当程度的天赋,学成之后应用场景又不多。 因此专修这一系的魔法使非常稀有,大多会被魔务局网罗。 施宁语自己不会,但她觉得付兰会。 而付兰此时关注的是另外的细节。他望着墙上离孵化室很近的通风口,微微皱了下眉。 施宁语收好密封袋,东张西望间看到了几个搬箱子的员工。以她的观察力,一下就看出了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这里还顺带卖魔烬?”她问强哥。 “不卖,算是个中转站。毕竟这边地方大,又隐蔽,有人愿意出这份钱。” 施宁语撇了撇嘴,生意这么混着做实在有些不专业。她没说什么,反正是别人的地盘,爱怎么用怎么用。 这时有个手下走到强哥身边耳语了几句。 强哥脸色有些难看,把他拉到一旁又悄声问了些话,随后心神不宁地把他打发走,回到原处:“我们继续吧,还有哪里需要看的?” 付兰看了眼已经搬空的孵化室,问:“孵化期的球兽现在放在哪?” …… …… 欢乐谷建在市区和省城的交界处,周边几个城市共用这么一个游乐园,平时人就多,节假日更是热闹。 才早上刚开园,就已经来了很多游客。 欢声笑语的氛围很容易感染人,何月从入园开始就一直情绪高涨,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一点不像个快40岁的女人。 付临星双手插兜,任由她拽着自己胳膊四处乱跑,脸上挂着微妙的营业式微笑。 “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救命!!!哈哈哈哈……”何月在过山车上放声尖叫。 付临星双眉紧蹙,保持营业式微笑。 “呜呼↓呼↑你们这群任人宰割的小菜鸡!”何月开着碰碰车横冲直撞。 付临星被撞得脖子一歪,平静地回正,保持营业式微笑。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好讨厌失重啊哈哈哈哈……”何月边说边推开跳楼机的安全护栏,结束游玩。 付临星面露菜色,保持营业式微笑。 他单知道跟妈一起来游乐园必然会放不开,却没想到能痛苦至此。 到了他这个年纪,已不再年轻。他不是免票和半票的小朋友了,他是个成熟的初中生,再和家长一起如此失态地疯玩,显然会十分尴尬。 更别提他还知道了许多本不该知道的秘密,满怀心事,哪里能像边上这人一样玩得尽兴。 那为什么还要来呢? 因为他要更多观察这个朝夕相处却仍知之甚少的女人,这个令人恐惧的神秘生物。 就像对他那个藏得巨深的老爸一样,他必须重新认识眼前的老妈。 以及另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原因:不选来这,就只能选择接收一箱练习册。 付临星僵硬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哪有当妈的非要逼自己孩子出来玩的…… 周五晚上,何月突然对他宣布为了庆祝离婚,自己要放一星期的假,工作室已经交给合伙人打理了。而这个周末,她将盛情邀请付临星一起去游乐园玩个痛快。 付临星不是傻子,当然能品出来这多少有点宣誓主权的意味。 他已预见,此后自己将在端水大师的征程上渐行渐远。 何月其实也能想到光他们两个来游乐园玩会是什么景象,来之前就非常慷慨地表示付临星可以多叫几个小伙伴,她全包了。 然而这样的临时邀约很难有人响应。 一圈电话打完竟是没人能来,一个个不是说要写作业就是家里有事。 付临星对那些明摆着的借口表示理解,换成是他,也更希望能在宝贵的周末多摸几下电脑,而不是来游乐园虚度光阴。 何月则一脸八卦地问他:“怎么全找男的?找点女生呗,该不会是我们小星魅力不够叫不来女同学吧?” 付临星懒得接这种茬,最终还是心一横,独自跟妈来了。 他时刻保持微笑,适时地配合欢呼几声,不想扫老何的兴。 暗地里却又开始思考那个困扰了好几天的问题。 真是奇怪,他想,画到一半的画没关,就摆在显示器上,她应该知道他帮发文件时会看到什么的啊,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玩了几个项目,何月早就看出付临星的勉强,于是提议大家分头去玩,约个时间在最好找的摩天轮下面会合就行。 “带好手机,多留意点动静,别到时候联系不到人。”她嘱咐道。 付临星看着恶人先告状的亲妈:“你才是啊,手机能不能调大声点,经常放包里听不到。上次我打了十几个……” “嘿你这小兔崽子,喜欢学你爸翻旧帐是不是?” 这时边上有人说了句:“付同学,这么巧。” 第五十五章 你也想表白吗? “付同学,这么巧。” 这声招呼直接打断了何月对付临星的揪耳攻击,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打招呼的人。 站得笔直的少女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们,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抬起向付临星轻轻挥了两下,重新背回身后,虚握在左手肘窝上。 她表现得有些疏离,却又不让人觉得太过冷漠。 何月回过神来,拍了付临星一下:“愣着干嘛?人家跟你问好呢!” 付临星挠头道:“是……是挺巧啊,陶子梓,你也来欢乐谷玩吗?” 她以一贯的微小幅度点了下头,大大的眼睛看向何月:“你姐姐真好看。” 何月顿时喜笑颜开:“哎呀,小姑娘可真会说话!你也是个小美女呢!不过小星班上的女生我都见过,你好像……不是他同班同学?” “我是2班的。” “哦哦,2班可是好班呀。”何月赞许地又看了几眼,露出慈爱的笑容,“那正好,老弟你和同学一起玩去吧,我就不打扰了,诶嘿嘿……” “诶嘿你个头啊!还有别乱了辈分!”付临星无奈地目送她飞速遁走的背影,回头解释道,“别听她胡说,她是我妈。” 陶子梓还是很认真:“哦,懂了。你妈真好看。” “谢……嗯……我替她谢谢你。” 说完,付临星很是不自在地转过脸,在这一刻对附近所有其他事物都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倒不是他害羞,而是他跟眼前的少女是真不熟。 他们在学校从没说过话,班级不在同一层楼,校车也不坐同一条线,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付临星都没想到她会认识自己。 不过他肯定认识陶子梓。 现实里的中学生,不会无聊到真去投票列出一份校园十大美女榜单,但对于哪个班有漂亮女生大家还是心里有数的。 若只论容貌,陶子梓无疑能夺得2班班花之名。事实上在很多人眼中,她去当校花都绰绰有余。 唯一阻止她登顶第一美少女之位的只有她的性格。 她这人实在太古怪了,怪到顶着那么漂亮一张脸,都只能让其他同学敬而远之。 要不是她总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看上去几乎会让人以为她被所有人孤立了。 但其实只是她更喜欢独处,偶尔与同学有交流,大家也不太跟得上她清奇的思路。 刚上初一时大家还不熟悉她,有不少男生给她送过礼物,递过情书。这些追求者中不光有早熟的同级男生,初二初三都有人慕名而来。 当然也有在众人围观下向她表白的典中典环节。 而陶子梓一脸认真地听取告白后,对每个人都回以同样的提问: “你想和我做爱?” 没有几个初中生顶得住这种灵魂质问,纷纷脸红语塞,落荒而逃。 倒是有个不良少年脸皮够厚,大着胆子回答:“是啊!那你同意做我女朋友了?” 结果陶子梓转头就找了那男生的班主任,非常严肃地告诉对方:“老师,他想和我做爱。” 那之后男生被怎样一顿修理,自不必说。 不良少年丢了面子,必然不会放过陶子梓,当天放学就找了一群社会上的朋友准备去堵人。 然而那条黑暗的巷子里不知发生过什么,混混们被发现时全都昏倒在地,身上都是被重度殴打的伤痕,皮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们醒来后也只是心有余悸地说臭婆娘不知请了什么后援,一进去啥都没看清就被猛干了一顿。 “娘们不讲武德,肯定是用了电击器,那感觉我熟!”有人这样抱怨过。 挑事的男生面子里子都输尽了,自觉没脸继续在这所初中混下去。尽管事实上没多少人瞧不起他,他还是灰溜溜地转了学。 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打陶子梓的主意了。至少明面上没有。 陶子梓就这样既引人注意,又悄无声息地上到了初二。她没什么朋友,成绩还算优秀但并不突出,平时也不爱说话,像个边缘人一样默默生活着。 只不过像她这么特别的人注定不会是真正的边缘人。 很多人都会好奇地议论她,出于嫉妒、排挤,甚至单纯是为了跟风而散布关于她的流言。 她长得好看,却极少与校内同学来往,言行举止又总透着怪异。再加上她面对告白时的那些反常回应,会滋生出怎样的流言显而易见。 然而那些无力的脏水却一直冲不动这块顽石。陶子梓每天都像个没事人一样自在,既不反驳也不澄清,好像同学们说的根本不是她。 久而久之,那些针对她的攻击都有些自觉无趣,逐渐消散了。 这些事迹付临星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真假参半,他当然不会凭此轻易去审判一个陌生人。不过此刻真正接触到陶子梓时,他还是被她那独特的气质震撼到了。 付临星尴尬地沉默了一阵,无奈地把头转回来,面对陶子梓那双永远严肃认真的眼睛,被迫聊道:“那个……你家里人呢?” 他本能地以为她是和家人一起来的,毕竟她没有朋友。 没想到陶子梓平静地说:“死了。”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起伏,就好像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 付临星流汗了:“对不起!” 陶子梓什么也没说,既没怪他失言,也没表现出半分伤心。 “那……你是一个人来的?”说完付临星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不说话能死吗还要硬聊这个话题…… “嗯,我买了年票,经常来玩。” 陶子梓从针织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卡,双手举着呈在付临星面前,还翻了一下让他看清正反面。 付临星搞不懂她这么做用意何在,只好放弃思考。 但他实在忍不住想,一个人来游乐园玩,这是什么等级的孤独! 而且她还是个孤儿,天啊…… 他深受震撼,失神得呆在原地说不出话。 陶子梓依然负手静立着,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付临星不解地回望着她,再一次体会到宇宙那不可名状的神秘。 她在干嘛?她过来打完招呼又一句话不说……不对说了几句……不对那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她到底想干嘛? 难不成…… “你想和我一起玩?”付临星不太确定地问。 第五十六章 警笛 观察完一批孵化期的球兽,仍是没有任何突破。 付兰在心里默默比对两个事故现场的特征,试图寻找共同点。 都存在孵化期球兽自爆,都位于相对封闭的地下空间,都没有可疑物体接触…… 这意味着什么呢?他暂时找不到答案。 强哥这边运气好,没有炸坏笼子引发更大的混乱。田老板那边却是因为设备更先进,反而给了球兽可乘之机。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 付兰想到了一种可能。 从时间上看,田老板这起影响最大的事故发生在最后。之前的事故损失有大有小,却都没像他那样惨到全员殉葬的。 而要说老田这个事故里最关键的崩盘点,倒不是自爆球兽的数量太多,而是被液氮冻坏线路、意外打开的金属笼。 当时做出这个违规操作的安保人员是出于一时失策,还是早有预谋,如今已无从得知。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现场工作人员全部惨遭灭口,会不会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其他自爆事件,会不会是最后这一场行动的预演?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单车房那只球兽好像又说不通…… 付兰想得有些头大,于是收回思绪,提醒自己别被干扰。 任务是找到球兽自爆的原因,仅此而已。他的初衷也是调查魔兽,往人身上查得太多,搞不好会让自己陷入麻烦。 他清点了一下收集到的球兽血肉样本,准备和施宁语离开。 说起来,这些自爆留下的烧焦碎肉反而比鲜肉的留存时间更长。但也没法用于炼化就是了。 唉,还真是容易染上职业病,看到什么都往工作上想……付兰摇了摇头。 这时,守在防空洞大门望风的人突然传回消息:“强哥,不好了!下面路上有警笛声!” 地下没有手机信号,联络是靠对讲机。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强哥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如临大敌。 “别紧张,收拾好东西,把门封好不要动。”强哥镇定地指挥,又转向付兰和施宁语,“你们跟我上去。二位今天只是来参观酒窖的,不会有事。” 众人回到上一层酒窖,强哥让人把大大的防水布铺回入口,又挪了一排酒架挡在上边。 酒窖的工作人员除了几名亲信,其他都是正常雇佣的员工,压根不知道底下的情况,办事时也会被要求强制回避,连地上有个秘密入口都不知道。 因此强哥并不是很怕上门搜查,他比较担心的只有今天刚来的两个外人。 他把付兰和施宁语带到监控室,赶走了这里的员工,想在条子来之前对好口供。然而施宁语不乐意。 “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走人?” 强哥烦躁地擦着汗:“从这出去以后被盯上怎么办?我不希望被这种不可控因素连累。” 施宁语扫了一眼身旁的几台显示器:“监控能看到路面情况吗?晶哥离这里还有多远?” “能是能,但那几个角度看到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们敢直接响警笛的,肯定有提前布控,多半是收网,说不定你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锁定了。” 施宁语没好气地说:“哼,还怕我们泄密。我们才是被你连累了!真是晦气……” 强哥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付兰赶紧拦下施宁语,顺势挡在两人中间:“冷静一下。” 按理说,他这个初涉黑道的新手才应该是此时最紧张的,但他其实没什么感觉,反而在思考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捣毁窝点时除了要对付魔法使,更多的是抓捕嫌犯和扣押赃物。在这些工作上魔务局和传统公安相比并不占优势,因此一般会与刑警联合行动。 出于工作性质,魔务局大多数情况下没有鸣警笛的习惯,警笛声应该来自刑警那边。 付兰在复数监控画面中很快找到路面视角,路上车挺多,看样子这条路也是通向游乐园的。 “警笛是为了开路,还不一定是冲着这边来的。”他对强哥说,“让你的人过去看清楚情况再说。” 强哥也冷静了下来,刚才有些过激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两个。 他拿起对讲机,让在外的手下沿路开车去探一探,然后再次联络门口望风的那个:“警笛还在响吗?有没有靠近?” “更近了,估计快到路口了。” 三人在监控室里等待了片刻。 付兰悄悄观察强哥,忽然觉得他这应激来得有点怪,就算是担心他们两个外人靠不住也不至于这样。付兰不由得想起刚才过来悄声汇报的人,说不定跟那个有关。 这时对讲机再次响起:“老大,看见了。不是警车,是消防。” 强哥皱眉:“什么?” “一辆消防车,一辆云梯车,往欢乐谷那边去了。” 施宁语翻了个白眼,搞半天是场乌龙。 付兰却一下紧张起来。 强哥气急败坏,在对讲机里朝着误报军情的手下大骂:“操你妈还能把消防车和警车的声音搞混的?什么傻逼!” “对不起强哥!太紧张了,对不起!” 强哥切了个频道,冷声说:“把那废物的耳朵捅了,留一边。敢叫一声就老办法处置。” 又一脸抱歉地看向付兰和施宁语:“让二位看笑话了,还好虚惊一场。” 施宁语也不想多事,忍住了没说脏话:“那我们可以走人了吧?” “当然当然,调查的事就辛苦了。” 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出自爆事故。事关生产安全,作为供应商,强哥也想知道事故原因。 因此对他们还是比较客气的,何况他们是田老板的人。 他送他们到防空洞外,付兰第一时间望向游乐园那边,没看到浓烟,稍稍松了口气。 但火警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从山上看,两辆红色消防车依然向着游乐园方向驶去,让他悬着一颗心。 按捺着心情来到山下,付兰半边身子坐进副驾里。 他看了看不远处仍盯着这边的几人,没办法另找地方通话了,只能关上车门。现在也顾不得让施宁语听见,他掏出手机直接给付临星打过去。 没人接听,他又打了一次,有些焦虑。 “怎么了?”施宁语问。 付兰直说:“儿子现在估计正在欢乐谷玩。” 施宁语明白过来,当即做出决定:“那我赶紧送你过去。他跟谁一起去的?试试联系其他人。” 付兰点点头,没翻通讯录,直接就按出了何月手机号。 施宁语发动汽车开上主路,正好一辆救护车从隔壁车道开过。付兰见状不再迟疑,按下通话键。 第五十七章 我喜欢你(求追读) 说出那句话前,付临星其实很忐忑,生怕陶子梓把他的话引申出更多含义,然后像她以前对付那些男生那样来一句: “你想和我……” 可是眼前这情况,他实在想不出她过来打完招呼还赖着不走能是什么意思了,只能冒险那么说。 “你想和我一起玩?” “对呀。” 付临星没有半分被美少女垂青的狂喜,反而心里敲响了警钟。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陶子梓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是来玩的,我也是来玩的,碰上了,所以一起玩。” 付临星无奈地低头闭眼,用力揉了下眉心,忽然明白为什么老爸喜欢做这个动作了。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就和陶子梓一起坐在旋转木马上了。 真是危险的女人,竟能如此摆布他。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扶住前额,都怪他这该死的好奇心。 陶子梓总算不再盯着他看了,望着前面永远追不上的木马屁股出神。 她穿着风琴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带徽章的藏青色针织开衫,配一条黑底银线的格裙,还有同格领带,一副完美的秋季日系JK装扮。 哦不,是JC。 我的天,付临星想,她也才只是个初中生,身材怎么长这么好的! 平时只穿校服的陶子梓已经碾压同龄女生了,换上这一身更是不得了,在旋转木马童话般的光影下简直美到令人眩晕,就连永远面无表情的严肃脸都可以被原谅。 然而这让付临星更为警惕。 自从得知自己老妈就是神秘画师「」之后,在他心目中女人已经划入必须严阵以待的异形生物,漂亮女人更是如此。 “你经常来玩,也会碰到其他同学吗?”他问陶子梓。 她坐在隔壁的木马上,与他齐头并进:“遇到过,但我不跟他们玩。我不喜欢他们。” “唔……被传那样的谣言确实讨厌。” “也不讨厌,只是不喜欢。” 两人在木马上此起彼伏,追着头顶流星般的彩灯。一瞬间付临星似乎预料到了她下一句话,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惶恐。 “我喜欢你。”陶子梓歪头看着他,一脸严肃。 “别!”付临星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可惜还是没来得及拦住她…… 陶子梓的木马降了下去,付临星汗流浃背地俯视着她:“是喜欢路边一只顺眼野猫的那种喜欢,对吧?” 她眨了眨眼,升到付临星斜上方,然后又降下去。 付临星心虚地往外看了看,试图揪出躲在暗处的母亲。 “对吧?”他小声再问。 “是想和你一起玩的那种喜欢。”陶子梓终于说。 他庆幸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想要oo”的那种喜欢。 对……对吗? 对的对的! “我对你有种特殊的感觉。”陶子梓说。 两人离开旋转木马,坐在了小火车上。陶子梓的高马尾随着火车颠簸轻轻摇晃,后颈上的小绒毛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Huh?”付临星脖子一顿,下巴往下掉。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你都说不清什么感觉还准个啥?” “刚才看见你时我就获得了某种启示:就是今天了,今天我们会成为朋友。” “这是哪门子的启示啊!”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不能在学校里和你建交,我这样的人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一直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接近你,今天终于等到了良机。” 对于这仿佛槽点恶意甩卖的一番话,付临星已经无力吐槽了。 “假设我们成为朋友了,然后呢?”他问。 陶子梓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我们还不是朋友?” “这个问题姑且放到一边,我想先问成为朋友以后呢?你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比如上交朋友费?陪打昆特牌?或者带着参加贵族酒会什么的。不对,最后那个更可能是参加某种怪人集会…… 陶子梓却还在纠结前半段问题:“还不是朋友……那我们现在去玩激流勇进吧。” 付临星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啊?为什么?” “因为看到湿透衬衫下隐隐显出的我的胸部后你一定会明白我的真心。” 听到这话,付临星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衬衫的第三颗钮扣上。 别的初中生如果长成这个规模,通常都会出于青春期毫无必要的自卑而含胸驼背。陶子梓却总是挺直了腰杆,以贵族般的优雅体态毫无顾忌地迎接别人的目光。 实在伟大! 但是。 “你对交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付临星哀嚎道。 他们最后没去激流勇进,而是登上了摩天轮。相比别的游乐设施,这里更适合聊天一些。 离约定的会合时间还早,但进去前付临星仍是担心地在附近找了一圈,生怕何月提前来了会合地点。 “陶同学。”付临星在吊舱里正襟危坐,“你……嗯……你的性……别观念似乎需要纠正。” 陶子梓也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绝对领域上:“你觉得哪里不对?” 摩天轮缓缓开始转动,带着他们升上高空,远离游乐园的喧嚣。 “我们还是初中生,不要什么话题都瞬间滑坡到极端。 “像什么胸部啊,做……唉……啊这些东西,总是那么直白的挂在嘴边会显得有点轻浮。”付临星小心斟酌着用词,“我相信你不是个轻浮的人,你那样做只是想用比较过激的方式劝退那些男生。 “但这容易让别人误会你,甚至认为你不够自重。” 陶子梓不解地歪了下头:“可是他们谈恋爱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要和我做呀。” 付临星流汗:“我觉得他们没想那么远……大多数没有。” “不做为什么要做情侣,当朋友不就好了?” “啊对对对,我想他们其实只是想交朋友,但是主流观点不支持男生女生之间存在纯友谊,所以只能向你表白。说到底早恋不就是这种肤浅的东西嘛……” 付临星自暴自弃地说,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快要被她同化了。 “不对。”陶子梓严肃道,“早恋也会怀孕,还要打胎。” “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付临星叹息道,“首先我必须明确一件事:我们的友谊不需要建立在胸部上。 “其次我还是要问,你和我交朋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然后呢?” “我们是朋友了吗?” “你先说成了朋友后要怎样。” “就成朋友了啊。” 付临星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无力地说:“这该不会是什么必须答应以后才能启动的无良契约吧……” 沉默。 他抬起头,竟看到陶子梓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不会吧,还真被我说中了?”他下意识往后退去。 “不是。”陶子梓指着座舱外不再移动的天空,“摩天轮卡住了。” 第五十八章 友谊是魔法 说来难听,但和许多老母亲一样,何月对于自家养的猪开始拱白菜一事有着天然的愉悦感,何况对方还是个看起来非常有教养的美少女。 不过她对这俩孩子也只是抱着一种玩笑的心态,不是真的希望他们发展出什么,毕竟他们还小呢。 躲在旁边偷看了一会儿,她就看出了这两人并没有早恋的意向。 嫌弃过儿子在旋转木马上的被动表现后,何月就到别处去了。 坐在奇幻海洋馆的长椅上,怅然若失地望着水族箱里的一群水母,何月不免想起了从前。 真快啊,距离第一次来这地方都有十几年了。游乐园变化很大,却又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这里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日复一日重演着同样的剧情。对于只偶尔来玩的游客们固然新鲜,每个人都能在此贪婪吸取生活中被榨干的多巴胺。 可对于那些售卖快乐的工作人员本身呢? “回想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 搭在左侧的手虚握了一下,只抓到长椅的缝隙。何月靠向椅背,叹了口气。 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 她就这样坐在长椅上,习惯性地默默观察来往的人们,想象着他们的人生。 直到一些躁动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海洋馆外好像出了什么事,某种无形的东西迅速传遍人群,让他们交头接耳,陆续向外走去。 何月双眉微蹙,有些担忧地跟着走到馆外,耳边传来只言片语。 “……好像出事故了……” “……那可怎么办?好多人呢……” 她追上一个路人,问对方出了什么事。那人抬手一指,她顺着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摩天轮卡住了。听说爆了一团火花,然后就停着不动了。” 何月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在包里翻找手机。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向着摩天轮小跑过去。直到跑到了摩天轮附近,付临星的手机也没打通。 不是信号不好无法接通,而是没人接。 何月仰望着停滞的摩天轮,试图在那些趴在窗口上的面孔中找到付临星。然而摩天轮实在太高了,从下往上数到第五对座舱就已很难看清。 摩天轮底下拉了封锁带,许多人站在外围仰头观看,还拿出手机拍摄。 被困游客的家属则挤在封锁带前,情绪激动。 “你们到底有没有应急预案!” “我女儿一家四口都在上面,出了事你们能负责吗!” “为什么不让我家孩子下来?他们那个座舱才离地三米,这都不能救下来?” 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解释道:“摩天轮需要保持平衡,暂时不能随意空载。我们的专家正在制定营救顺序,并且已经通知了消防局,请您……” 这时他看到试图跨过封锁带的何月,急忙拦住她:“女士!请别进去,会影响营救工作。” “我只想确认儿子在不在上面。”何月指着存包柜,“或者你们帮我过去听一下,他手机可能放包里了。” 付临星今天带了个挎包,主要是装零食用的。 平时他手机都装口袋里,现在一直联系不上估计是跟包一起留在下面了,何月能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 但工作人员只来得及跟何月摇摇头,说了句“抱歉”,就又得应付其他人的责问了。 围在这里的家属这么多,还有很多游客是一家人都困在摩天轮上,根本没时间处理这种事。 何月也明白状况,只能后退几步找到空处,不安地望向摩天轮的底座。 除了最底下两个座舱的人被允许出来,其他人都还困在里面。 几个维修工在控制台附近不住摇头。还有两队人分别拉着套在转轮上的绳索,打算手动把高处的座舱转下来。但此时他们也松了手,都是一筹莫展的表情。 这让何月更揪心了,看样子事故并不简单。 手机突然响起,不是付临星而是一个陌生号码,她赶紧接起来。 “喂,老何,我借了同学手机给你打的。我说个事,你可千万别激动……”付临星在手机另一端说。 何月急问:“你在摩天轮上?” 付临星汗颜道:“对,这都被你猜中……他们不让带吃的上来,所以包存柜子里了,我忘了手机也在包里边,玩的时候怕丢了顺手放进去的……你是不是打好几次了?” “我就知道!”何月急得跺了下脚,此刻也顾不得怪罪他了,“你在哪个舱?” “差不多最顶上吧。” 何月看了一眼,心都提起来了。 但还是克制住慌乱叮嘱道:“待在里面别乱动,别自己开门,耐心等救援,别晃来晃去把座舱晃下来。” “知道,你放心吧。上面挺稳的,好在今天没什么风。” “你同学呢?还好吗?” 陶子梓平静的声音插进来:“我也没事,请阿姨放心。” “好好,没事就好……小星你多照顾照顾人家。工作人员已经在想办法了,会没事的。先别说了吧,手机留着电关键时候用。” 尽管担心,何月还是做出了理智的选择,结束和付临星的通话。 她又看了看救援进程,好像不是停电,也不是电机坏了,而是转轴卡住了。 工人师傅们正指着其中一组动力轮热烈讨论,还派了人吊着安全绳爬过去查看。 没过多久,消防车也开了过来。家属们纷纷涌上去,请求消防员赶快用云梯把人接下来。 但消防员的回答与园方管理一致,不建议贸然往下救人,以免摩天轮失去平衡,出现意外转动,或是其他危险情况。 最佳方案依然是设法恢复运转,帮助受困人员以正常方式离开座舱。 几个消防员避开人群,和园方代表低声商量起来。远离人群的何月正好听到了一些对话。 “你是说云梯最高只能伸到53米?” “对,离顶部座舱还差二十多米,需要沿那几条钢索继续往上爬。接到人以后,每人至少要三名队员才能安全运回。” “这样一来,高空救援的难度可就大了啊……”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修好,这是保底方案。” 何月不觉捏紧了手机,而手机也恰在此时振动起来。她看向屏幕,竟是付兰打来的。 她有些犹豫地接通了:“……喂?” “你和小付在欢乐谷吗?是不是出事了,我看见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在往那开。”付兰语速很快地问。 “嗯,摩天轮出故障卡死了,他们正在想办法。” “小付呢?他手机怎么一直不接,他不会在摩天轮上吧?” “他在上面。”何月如实答道,不过没功夫解释手机忘带的事,只是说,“他和一个同学在一起,刚借了人家手机报过平安,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付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何月愣了一瞬,下意识小声重复道:“你过来了?” “对。别担心,会没事的。” “……嗯。” 挂掉电话,何月继续关注救援情况,心中多了几分镇定。 …… …… 摩天轮上,付临星把手机还给陶子梓。两人依照舱内广播的指示面对面坐着,维持座舱平衡。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面对面坐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是有点尴尬,但总比并排坐一起好,付临星想,那也太过分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其他座舱的尖叫声,响过几次广播后,外边已经没太大动静了。 本来就不是很惊险的事故,与其大喊大叫浪费体力,趴在窗口乱看增加出意外的概率,不如听从广播的建议耐心等待。 老实说,在摩天轮这种较为温和的游乐设施上遇到事故,当然比过山车之流要好得多。除了被困在高空不能动以外,不会有太过危险的事发生。 今天天气也好,没给救援增加额外难度。 但随着时间流逝,高空密闭空间的恐惧还是会逐渐显现,给四肢百骸带来一种绵密又冰冷的啃噬感。 付临星觉得陶子梓这么心大的人应该不需要关心,却还是像为了完成老妈任务一样关心了句: “你害怕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付临星看不懂了:“什么意思……” “据说身在险境之中,人容易因为吊桥效应混淆紧张和心动的感觉,从而喜欢上共处的异性。”陶子梓看着他的眼睛。 付临星支吾道:“呃……你……” 他又开始害怕她的下一句话了。 “我不怕这个事故。”陶子梓郑重其事地回答,“但是根据之前的表现你好像比较抗拒我对你心动这件事,为了排除这个可能,我决定把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觉归类为害怕。” “聊点别的吧。”付临星实在是对这么电波的女生无语了。 不过往好了想,至少跟陶子梓在一起能让等待救援的时间不那么难熬。 不,也挺难熬的…… “喔。”陶子梓向他竖起手机,“阿姨说你爸爸正好在附近,也快到了。” 付临星看着那条短信,有些百味杂陈。 自己曾冥思苦想的让父母紧急赶来的计划,没想到在这个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方式实现了。 陶子梓放下手机望向窗外。付临星看着她无悲无喜的侧脸,忽然想到她看见他爸妈都这么关心他,会不会感到落寞? 接着他就看到陶子梓开始脱衣服。 “你干嘛!”他惊叫道。 “热。”陶子梓脱掉针织衫,整齐地叠好放在大腿旁边,拎着衬衫领子给自己扇风。 付临星小声“哦”了一下,为自己的过激反应感到惭愧。 这么一说他也觉得热了起来。座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即使有透气栅也散不出多少热量,像个大蒸笼。 他都后悔太听管理员的话,存包时连瓶水都没带上来,又热又渴。 而且对面那个人的动作让他更口渴了,他无奈地别过脸去。 过了一会儿,视野边缘的东西让他感觉不太对劲。他回过头,看见陶子梓竟摘了领带,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快停下!”他呐喊道。 陶子梓听话地停下:“可是真的很热。” “再热也不能全脱了啊!” “我穿了内衣的。”陶子梓认真道,接着又恍然大悟,“噢,懂你意思。确实不失为一种弥补激流勇进的好方法。” 她重新把扣子扣回去,大大的汗滴沿着脖子滑入领口,逐渐浸湿衬衫。 付临星一脸黑线,眉毛猛跳:“你又懂我什么了!重点是你别乱脱衣服,就算我能闭上眼不看,监控还盯着呢!” “有道理,居然忘了。”陶子梓总算消停了,开始研究起监控。 付临星长出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双眼一阵失神,脸突然红了。 为缓解尴尬,他伸着脖子往摩天轮的圆心看去:“是不是找到故障点了?赶紧修好吧。” 陶子梓也回头望向那边。 两个维修工在动力轮上摆弄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向下面挥了挥手,拿起对讲机像是在汇报修复结果,然后就吊着绳子降了下去。 摩天轮微微一震,重新开始运转。 付临星擦了把汗,几乎能听见从各处传来的欢呼声。“总算得救了……”他靠在座椅上瘫软下来。 嘣! 可怕的断裂声沿着支架迅速传遍整个摩天轮。 一瞬间仿佛万籁俱寂,刚才还在庆幸的人们都呆住了。 “舱内游客请注意!立刻抱紧……”广播还没说完,就在一阵噪音后戛然而止。 陶子梓骤然起身,盯着摩天轮的中心处,微微皱眉。 付临星也跟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就又被她按了回去。 多重摩擦声响起,像是许多只怪鸟在集体悲鸣。 “怎么了?”付临星紧张地问。 “大概还有隐患没排除,不该这么快重启的。”陶子梓还看着那边,背对着他说,“摩天轮可能要塌了。” “啊!那我们……” “付同学。”陶子梓回过身,双手抓紧他的肩膀,严肃地问,“我们是朋友吗?” “都这时候了还问这个!” “这时候必须问。你再不回答,我们就会死。这摩天轮上所有人,还有底下的游客都可能会死。” 付临星知道这是真的,座舱已经在悲鸣声中开始倾斜。 可这和他们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 “你的父母也在下面。”陶子梓手上更用力了。 付临星不再迟疑。 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他还是大声答道:“我们是朋友!” 陶子梓忽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像是做梦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笼罩着闪耀的色彩。 陶子梓凑近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我本来没想让我们之间进展这么快的。” 付临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被她用不知哪掏出来的湿巾盖住,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在一刹那间,陶子梓先是判断了自己的站位,确定刚才挡在了摄像头和付临星之间。 然后她看了眼摄像头。 舱内广播刚才就断了,但无法从指示灯之类的迹象判断监控是否仍在运作。 她只看了这一眼,没有浪费时间再去进一步确认,果断取出了变身器。 吊舱内闪过一道光,掩盖在摩天轮此起彼伏的电火花下。 身着黄裙与黑披肩的魔法少女站立于倾斜的座舱中,闪耀的金发让阳光都为之逊色。 她的目光穿透座舱阻碍,直指断裂的摩天轮主轴。 “还没对付过这么大的家伙,有点难啊……”她微微一笑,“幸好我已经升级了,被友谊之力所加持,现在的我,强得可怕。” 她举起魔杖,杖尖变幻出金色的闪电球。 “给你做个大型电焊吧!” 巨大的球形电火花在摩天轮中央炸开,将断裂的主轴融化,重新粘合到一起。 成百上千人都目睹了这耀眼的火花,却没有被它的光芒刺瞎,也没有被它的热量灼伤。 然而魔法少女却眯起双眼,握着魔杖的手有些力不从心。 “竟然还不够……果然是没被承认吗?哈……是太急功近利了点。不过,只要再加把劲的话,就算是我也能……” 已经失衡的结构还是没能承受住摩天轮重量,堪堪弥合的接口再度崩裂。 少女咬了咬牙,仍在坚持。 这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那边的小鬼,你用的是电系魔法对吗?]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另一个魔法少女在使用神念与她对话。 还有援军?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用神念回应道:[对!但这摩天轮歪得太厉害了,我没法控制!] [真倒霉,只能用这么显眼的方式……但是没办法了。注意时机,我帮你一把。] 相隔数百米的林间,弦心石闭着眼。明明身边紧挨的树叶都没有被一丝风吹动,她却像是身处风暴之中,纯白的公主裙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抚在胸前的右手向前一挥。 “重力,展开。” 第五十九章 重力 离游乐园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付兰就看到了卡住不动的摩天轮。 不知为何,明明是不算很严重的事故,他却感到了强烈的不安,目光牢牢锁定在摩天轮上。 车刚刚经过游乐园入口,还没停稳,他就匆忙从车门跳下,对施宁语说:“你先回去吧。” 施宁语看着他的背影,微妙地垂下眉眼。 她没按付兰说的沿着路继续开走,而是掉了个头,开往游乐园对面的停车场。 由于摩天轮发生故障,情况还超出预计的严重,游乐园出于安全考虑不再接收新游客。 工作人员正在劝退还没入园的人们。有人无奈离去,也有人就是不肯走,赖在检票处。 付兰很急,有些粗暴地挤进队列,招来许多抱怨。 检票员对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说:“很抱歉先生,现在暂时不能入园。您可以把票给我登记,下次您来园时还能继续使用。” 付兰扶了下被撞歪的帽子:“没票。但是先让我进去,我——” 旁边就有人不乐意了:“喂,没票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儿子被困在摩天轮上,我得马上过去。”付兰冷脸把人给怼了回去。 检票员面露难色:“这……不太符合规定。您稍等,我得请示一下。” 付兰心底一阵烦躁:“我没时间给你浪费!” 他一反常态的激动起来,一手撑着检票闸机的感应面板,脚踩另一边的栏杆借力,直接原地跃到闸机上。 随后踩着它往前一跳,无视检票员的阻拦往里冲去。 几个保安赶紧围过来,但事发突然,竟让他给跑了。 这下好了,烦躁是发泄了,却又做了容易招麻烦的事…… 付兰压低帽檐,在保安追赶下奔向摩天轮。 他逆着离园人流快速奔跑,不时在人群中穿梭,试图甩掉保安。但在大部分人都放慢脚步、不停回头关注摩天轮的情况下,他还是太显眼了。 而且他的体能毕竟比不上保安们,路上还不断有新的保安加入堵截,眼看就要被追上。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巨大的电流声。 人群爆发出惊呼,骤然闪耀的电火花让整个天空都暗淡了一瞬。 保安们被吸引了注意,付兰则立刻反应过来,从那电光的外观和摩天轮的姿态,瞬间判断出那边发生了什么。 如此强大的电系魔法,几乎不可能出自民间魔法使之手。而若是魔警,不会等到现在才救场。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付兰在心中无奈道,有我一个不够,竟然还能再冒出来一个! 不过也好,就当是送的挡箭牌了…… 他扫了眼周边情况,心一横,猛冲几步一头扎进个由大堆气球组成的吉祥物里。 等附近的人回过神,数米高的吉祥物已经解体,上千个气球被一阵疾风卷到空中,像散开的水母群。 而刚才钻进去的男人竟已不知所踪。 白色残影以远超常人眼力的极速划过天空,隐入摩天轮背后的一片树林。在那样的高速飞行下,却不合常理地没有发出声响,就连扬起的风都算不上激烈。 变身完成的弦心石宛若毫无重量一般站在树枝上,借着繁茂的树冠藏匿了身形,整个过程不过数秒。 她闭上眼,感知在刹那间笼罩了方圆数千米的一切,一下便锁定了摩天轮里的魔法少女。 以及与其同处一个座舱的付临星…… 她冷静地暂且忽略掉那家伙,用神念与远处的魔法少女商量好对策。 随后挥出右手,低语道:“重力展开。” 弦心石睁开眼,紫瞳中浮现出数道旋转的星轨,刚才还狂乱舞动的裙摆瞬间静止。 无形的波纹扩散开去,数千米范围内的尘埃都为之一滞,笼罩其间的人们却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但摩天轮上的魔法少女不一样。 她感觉像是有个庞然大物掠过天空,在那个瞬间,自己仿佛蜷缩在整片倒悬的海洋之下。 只要不小心呼出一丝空气,巨大的重量就会倾泻而下,把她连同脚下的大地一同砸碎! 那感觉转瞬即逝,她却被那宏大到令人崩溃的气势所震慑,差点分心没控制好魔杖。 [刚刚那是什么?]她用神念问。 对方没有回答,冷静地命令道:[摩天轮扶正后,对我标示的位置进行焊接。] 怎么标示?少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摩天轮就停止了倾斜,随后缓缓摆正,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金属弯折声。 主轴的电火花一直被少女维持着,此时断裂处重新拼到一起,很快便被她焊接回去。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她震惊的注视下,几根在刚才就断了一头的钢梁,像被看不见的巨手硬生生拽开,以一个更稳定的结构重新搭在支撑重心的塔架上。 这也是魔法能做到的吗?托起整个摩天轮的重量,像拼玩具一样操控几十米长的钢梁…… 何等恐怖的力量! 她呆望着那些钢梁,忽然心领神会——这就是标示的位置。 于是她挥动魔杖,电光同时在几个接合处闪起,迅速完成了焊接。 虽然没有经过严密计算,但直觉告诉她,那些被对称拆下的钢梁不会影响摩天轮平衡,并且在她和那位不知名魔法少女的合作改造下,起到了一定加固作用。 说是焊接,这些被电系魔法融化的金属在重新接合后,除了稍微变色以外却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电焊痕迹。 不过两名魔法少女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现在的摩天轮仍未脱离危险。 [解除变身吧,我要把乘客放下来了。]弦心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瞪着摆烂的死鱼眼,用意念控制摩天轮转动起来。 这在现场看来必然很诡异,但差点倒塌的摩天轮已然电路全坏,临时加固的支架恐怕撑不了多久,等救援人员手动拉转轮实在太慢,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何况刚才的一切已足够离奇,债多不压身。 [等等,你是谁?]少女问。 没有回答。 她不甘心地又问了句:[我们还能见面吗?] [看你也不像新人,都躲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摩天轮在未知力量推动下继续旋转,甚至耐心等每个座舱的受困人员全部离开,才转向下一个。 消防员们在最初的惊诧后,很快分清主次,把这异象抛到脑后,专心救人。 任凭神念追问,对方都不再有回应,陶子梓只好满是遗憾地解除变身。 她抬头看了眼被电得扭曲冒烟的监控摄像头,又低头看向从椅子滚落到座舱地板上的付临星,面无表情地把他抱了起来。 第六十章 这种只有我被排除在外的氛围…… 消防员和维修工人都守在摩天轮下边,每转下来一个吊舱,就迅速打开门锁救出被困人员,尽量避免在机器底部长时间逗留。 救护车也早就抵达,在远离摩天轮的位置搭好了临时医疗站。 工作人员们维持着秩序,将之前聚集在摩天轮底下的游客都疏散至远处,留出一条绿色通道,让伤员能被快速运至医疗站。 何月焦急地数着座舱,总算等到了付临星所在的那个。 看见消防员拉开舱门,陶子梓抱着付临星走出来的一刻,她差点撞开面前的封锁带冲过去。 消防员本想接过陶子梓手里的付临星,但看她面无表情地轻松抱着男孩走过自己身边,又只好收回手,营救下一批被困人员。 陶子梓抱着付临星走向安全区域,除了姿势有些奇怪以外,似乎真的不费什么力气。 由于付临星比她高不少,现在差不多是以一个被抻开的7字形姿态被她抱着。 何月紧紧抓住封锁带,看着付临星差点拖到地上的腿,和躺在女同学怀里的上半身,一时竟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付临星醒转过来,晃了晃脑袋,一脸茫然地看了眼对面的何月,又看向被挡了大半的陶子梓的脸。 意识到自己正以某种诡异的公主抱姿势躺在对方怀里,他赶紧一个激灵跳了下来。 “醒得挺快。”陶子梓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他刚皱眉欲言,何月就扑到了他身前。 “小星,你怎么样?受伤了没?”她扶着付临星的双肩,对他上下打量。 “没伤到哪,应该……” “可吓死我了!”何月把他紧紧拥入怀中。 付临星拍拍她的背,难为情地推开她:“好了,我没事。先走吧,消防员叔叔在催了。” 还好现在人没刚才那么多了,摩天轮差点倒下的时候已经跑掉了一大批人,剩下的基本都是坚守在原地的家属。 但这一幕还是被身边的女同学看了去,让付临星有些脸红。 “你呢?有没有受伤?”何月又关切地询问陶子梓。 “我没事,阿姨。” 一旁的救援人员再次提醒他们尽快离开,摩天轮目前的状态不确定能维持多久,说不定随时还会倒塌。 于是何月也不矫情,拉起付临星和陶子梓的手把两人带走了。 走出几步,何月疑惑地看向儿子:“你刚才怎么晕过去了?” 付临星怀疑地盯着陶子梓,她一脸坦荡地与他对视着。 他竟然心虚了一下,恍惚道:“我可能是……吓晕了?” “胆子怎么还没人家女生大。”何月埋怨了一句,又关心道,“不过没受伤就好……诶不对,你头这里好像撞黑了,还有没有撞到其他地方?我们先去急救点吧。” 付临星忙摆手说不用了。何月看了看医疗站那一大批刚才四散逃跑时摔倒受伤的游客,也打消了念头。 相比他们,摩天轮上的被困人员倒是都只受了些磕碰,没看见有谁特别严重的。 不过经历这么大的事故,何月决定还是开车去医院做个检查比较好。 直到所有座舱的人都被救出来后,付兰才姗姗来迟。他一副急坏了的样子,头发被汗湿得乱糟糟的。 付临星见状迎上去:“爸!” “怎么样小付,有没有受伤?”他像何月一样把儿子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 “没事,安全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付兰看向何月,“对不起来晚了,在门口跟检票员扯皮了半天,就是不肯放人……你不会怪我吧?” 何月本来见到他过来,心情还挺好的。 虽然迟到了,也没起到什么帮助,至少这次真的赶来了,还不算丢了父亲的担当。 然而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她心里莫名一阵别扭,脸不自觉僵硬了些许。 “你要是没说最后那句,表现倒还算及格……” 付兰脸上也僵了一下,尴尬地移开视线。 接着目光落到了随行的陶子梓脸上,心不免往下一沉。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刚才出手的魔法少女,也知道当时付临星处于昏迷状态,现场细节都瞒不过他的感知,前因后果也能猜出个大概。 没想到儿子会和魔法少女扯上关系。 不,应该是没想到儿子又和另一个魔法少女扯上了关系…… 而且除了少数人外,她是多年来第一个见识到自己真正能力的人。虽然她还不一定知道这是属于谁的能力,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性质…… 绝大多数对手根本用不着发动这个级别的重力魔法,今天是迫不得已。 付兰虽不至于因此而敌视对方,但还是与眼前的少女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装出一脸疑惑:“这位是?” “噢,她是我同学,陶子梓。今天正好遇见,一起玩来着,没想到就撞上这种事故。”付临星瞥了一眼陶子梓,主动介绍道,“出事时她帮了不少忙。” “叔叔好。”陶子梓打了个招呼。 “你儿子吓晕了,被人家抱下来的。”何月神色微妙地补刀。 付兰愣了一下:“啊,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小陶。” “不客气。”她简单地回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付兰不由得心中暗道:这孩子,藏得挺深。 “保险起见,我打算还是带他们两个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撞伤、脑震荡之类的。特别是小星还晕倒过。”何月说。 付兰点头:“应该的,最好选个离这远点的医院,大家都想着要去做检查,估计附近的会比较难排队。”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一起去吧,我来搜导航。”说着就拿出了手机。 何月默默同意了。 尽管付临星很想对他们的小题大做表示抗议,但转念一想,又释然接受了,像个智慧老人一样缓缓点头。 像这种能让两个人共同对他表示关心的机会,应该让他们好好把握才是。 经历了一场事故,园内人流有些混乱。路上人们不时热烈讨论着刚才的电火花,和离奇复原的摩天轮,包括那些自动搭建的钢梁。 “是魔法吧?那一定是魔法吧?”他们兴奋地低声交流,但没人知道施法者究竟是谁。 付临星听着那些议论,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然而身边的三人都行色匆匆,没人跟他说起这话题,仿佛去医院真的非常重要,容不得被其他小事耽搁。 他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离开游乐园,走向路对面的停车场。 还好入口和出口不在同一个地方,付兰庆幸地想。 坐进何月的车前,付兰意外地发现施宁语竟然还等在这,远远地站在她那辆大车跟前,和他对上了目光。 她看了看付兰和他身边的家人,露出欣慰的微笑,对他微微点了下头,转身打开自己的车门。 付兰也坐到主驾上,看了眼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正在闭目养神的何月,发动引擎。 没过多久,他就把一车人送到了医院,让何月照顾好两个孩子,自己去办挂号排队。 等待的时候,付临星总觉得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爸,他妈,还有坐在旁边的陶子梓,都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是因为大家都不说话吗? 爸妈两个刚离婚没多久,这又重新见面是有点尴尬…… 陶子梓虽然今天和他说了好多话,平时大多还是沉默放空的状态,就和现在差不多。可能同学家长在,她也会比较拘谨……吧? 噢对,好像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他们怎么都没人聊摩天轮的事? 照理说刚从这么大一个事故劫后余生,大家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怎么都好像在逃避什么一样? 最后摩天轮是不是还差点塌了?记忆有点模糊,好像陶子梓对他做了些什么来着,她那时候脸贴得很近…… 付临星的目光偷偷在这三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被何月拍了下肩膀,吓一大跳。 “你包是不是忘拿了?”她问。 “对哦!”付临星这才想起来,“我手机还在包里呢!就放在摩天轮那个存包柜里。” 何月看向付兰:“麻烦你开车回去帮取一下包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付兰挠了下脑袋,一阵头疼。他刚在游乐园入口和工作人员起过一次冲突,现在又回去,不是麻烦更大了吗…… 但他没法拒绝,因为挠着脑袋的他猛然惊觉,自己也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他的帽子掉那了。 第六十一章 凶手总爱重返现场 对于这种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现象,付兰曾总结过一个规律,他称其为命运惯性。 一旦人生开始呈现出某种趋势,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在一段时间内都会频繁发生相对应的遭遇,除非命中出现更大的转折。 而他步入如今这般境地的第一推动力,无疑是在购物广场上的那次变身。 他已经风平浪静地生活很多年了,特别是结婚之后,他开始有意躲开所有和魔法沾边的东西,而它们也很识趣的没有招惹他。 可现在,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什么事都砸到头上来了。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因为一次变身…… 不,应该更早,在他决定利用魔烬赚钱的那一刻起,某块停滞的巨石就已经被推动了。 命运惯性。 他再次把车开回游乐园。此行可能会遇到哪些阻碍,他其实早有预见。 他本想变身潜入园内取回帽子和付临星的包,迅速完事,全身而退,却发现门口已经停了魔务局的车。 他们当然会来,付兰叹了口气,只好用另一个办法。 他对着后视镜胡乱摆弄了一下仪容,接着就很快放弃了。他又不懂什么易容术,还指望拔两下刘海就能瞒过别人? 不过……他打开副驾的收纳盒,不觉庆幸地弯了下嘴角。何月在车里果然放了墨镜,还不止一副。 可惜她老嫌口罩麻烦,用完之后一直懒得补,不然还能更保险一些。 付兰戴上墨镜,特意脱掉外套,调整好状态走向游乐园入口。 游客疏散完后这里已是彻底闭园状态,更不让人进了。他看了眼检票口,之前的工作人员还在,于是他换了个隔着两条道的队列入口。 “你好,我有个包忘在储物柜里了,现在还能进去取吗?”他尽量轻松地问道。 检票员说:“对不起先生,我们现在紧急闭园了。” “有贵重物品在里面,很急用。” “您有取包凭条吗?我们可以帮您拿过来。” 检票员接过付兰的凭条,问清是摩天轮的存包柜后,露出公式化的抱歉微笑:“真是不好意思先生,摩天轮那边正在调查事故原因,需要保护现场,可能没那么快……要不您先留下联系方式,有结果我们会立刻通知您!” 付兰可等不了那么久:“我手机在包里,现在没了手机得耽误多少事?” “这……”检票员示意他稍等,进保安室打了个电话,很快又回来了,“先生,那边同意您取回个人物品,但是需要您过去确认一下身份。特殊情况,还望理解。” 付兰装作嫌麻烦的样子,其实这样却正合他意。只要能进去就有机会,总比变身潜入要好。 虽然现在也几乎是一样冒险。 他用余光悄悄观察了一下旁边那个之前拦下他的检票员,以及闸机后的保安们,看样子他们都没认出他来。 于是他跟着工作人员走进了游乐园。 …… …… 不到半天时间,消防、质检等各种部门已就此次摩天轮事故召开了好几次大小会议。 不幸中的万幸是,最后没有造成严重伤亡,现场救助站收治的人们只受了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微擦伤。 园方在摩天轮重新稳定后,也立即派了工程队前去处理,同时闭园整改。 而目前压力最大的,当属舆情管理部门。 对于相关视频和帖子,他们还不能单纯一刀切地全删了事。根据以往的热点舆情处理经验,那样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 保守做法是主动放出一部分新闻视频,以此为基准对评论中的过界言辞进行隐性屏蔽,且还要派机器人给他们送出一定量的点赞回复,让发评论的人难以察觉。 同时对超出官方新闻以外的其他视频内容进行限流,特别是隐去会让人联想到魔法的那部分画面。 由此,呈现在公众面前的画面就只有摩天轮爆发少量火花,卡在半空,随后便切到了消防员解救被困人员的镜头,并且小心裁剪掉了摩天轮结构变更后的支架。新闻稿也对各种异象只字未提。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明面上就大大压制了事件发酵的进程。 即使无法阻止亲历者们私下里向亲朋好友传播,那也终究只是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除了园方以外没人遭受太大损失。 只要撑过最初的几天,热度很快就会降下来。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去做一些事后清理,这件事就会被逐渐淡忘。 这套异常事件处理流程,其实本质上06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在用,无非是针对新的传播方式调整了应对手段。 以前信息扩散的途径有限,控制起来要简单得多。如今无论是现场目击者还是二次传播的影响人群,都扩大了不知多少倍,点对点催眠修改记忆的方法显然不再适用。 并且随着魔法的公开化,处理超自然事件的目的也发生了变化。 在各相关单位忙着善后和追责的时候,魔务局则承担起了现场调查的主要任务。 那几团夸张的电火花,还有那濒临倒塌又被扶正的摩天轮,自动搭建而成的加固支架,都很明显是魔法的手笔。 与魔法物品相比,施法痕迹的消散速度相当快,鉴定人员必须抢时间。 很多警员都认为,这次的动静不像是非法魔法使弄得出来的,更有可能是魔法少女。这也是李小寒出现在现场的原因。 专案组不会放过任何一条可能指向弦心石的线索。 但另一方面,施法痕迹不像魔法少女的头发一样具备个人特征,追踪起来尤为困难。想要查到作案人员,仅靠这点线索是远远不够的。 李小寒把目光从一个监控摄像头上收回,颇为无奈地走出吊舱。 摩天轮上的监控都是有线供电,在事故后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强电流破坏,自带的硬盘全都无法恢复。 虽然它们有无线传输功能,在主控室存有同步录像,但事故发生时又是晃动又是断电,记录全都受到强烈干扰,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小寒又重放了一遍现场视频。 金色闪电在摩天轮中央绽放,向四周不断散射出无数蜿蜒的电光。倾斜的主支架被它修复,巨大的钢梁也在那些电光牵引下重构。这几乎让天地为之失色的伟力,竟让她联想起神话中对宙斯的描述。 这不属于弦心石展现过的能力,也和黑珊瑚的人偶魔法给她的印象相去甚远。 难道还有第三个魔法少女? 小寒一阵头疼。正打算回局里申请和莉莉见面,找她参考一下这段录像,却在临走前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付哥?”她付兰脸上的墨镜,“你是付兰对吧?” 付兰看见她也有些惊讶,摘下墨镜:“小寒?” “你怎么在这?” 付兰指指被工作人员打开的柜子:“儿子的包忘在里面了,来帮他取。” 但无论是他还是工作人员都没能碰到包,柜子一打开,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把它拿去检查了。 “噢,原来如此。今天带儿子来玩啊?”小寒问。 付兰差点就要下意识解释,是何月带儿子来玩,自己只是在后来碰巧过来了。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唉,他自己上去玩,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故。”直接略过了小寒的问题。 小寒不疑有他,赶紧关心道:“啊!他当时就在上面吗?那他现在怎样?有没有受伤?” “没,现在他妈陪着在医院做点检查。还好最后人没事。” 这时边上的制服男打断他们:“先生,有这个包的物主证明吗?” “是我儿子的包,要怎么证明……取包凭条还不够吗?” “你和他的身份证号都报一下,我们要在后台确认亲属关系。还有提供今天的入园票据。当然最好能他本人过来,方便对比进入此设施游玩的监控记录。” 付兰心里一紧,别的倒还在其次,他可不能在这种场合留下身份证登记记录。 他想了想,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这也太麻烦了吧……” 小寒也觉得有些过于繁琐了,便问那个同事:“有查出什么问题吗?” 对方摇头。 小寒又说:“那让这位先生报一下包里那台手机的号码,如果能打通,说明他确实认识原主。” 于是付兰说了儿子的手机号。确认无误后,小寒直接从同事手里把包拿过来还给付兰,对同事说:“去忙别的吧,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言下之意,对方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工夫了。 付兰谢过小寒,简单聊了几句,便以赶着回去看儿子为由离开了。 小寒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算算日子,他跟何月应该已经办完离婚登记了。 最近自己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时间跟何月好好聊聊…… 这付兰离婚了还要给前妻儿子忙前忙后,倒还挺有责任心。 这么想着,她对他的恶感消失了不少。不过这原本的些许恶感,本来就是因为上次那场所谓的“捉奸”而生的,作为好友替何月不平罢了。 走在路上的付兰,却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倒霉。 过来的时候,已经因为全程被工作人员陪着,没法去那个气球吉祥物附近找帽子了。没想到在取包时,竟然还遇到了李小寒。 他知道李小寒是魔兽对策科的人。她会出现在这种案件的现场,说明她的工作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次事故,显然会被魔务局当作魔法少女相关案件来处理。 那么他和她的这次会面,无疑十分危险。 不过要是没有李小寒,取包可能也不会这么顺利。 付兰心情复杂地走出游乐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事已至此,他必然没法再回头去找帽子了。越是去找,反而越容易引人注意。 当时事态紧急,他完全不记得帽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了。只希望它是落在了路边,被清洁工随手扫进了垃圾桶。 但此时此刻,那顶破旧的黑色棒球帽已被装入密封袋,静静趴在保安室的某个柜子里,等待着属于它的命运。 第六十二章 放学别走 付临星现在很苦恼。 周日的摩天轮事故显然被有意限制了传播,网上能看到的新闻都像是出自一个模板,也没人提到任何异状。 但匿名版上就不一样了。 从这帮沙雕网友的热烈讨论中,付临星基本还原了自己所缺失的最后一段经历。在他昏迷后,某个未露面的魔法少女施展了一番声势浩大的球状闪电,把整个摩天轮扶正并修复了。 而且这还是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的魔法少女。 一些大佬发的分析帖中说,这次的能力展现和以往的电系魔法少女都对不上号。尤其是金色闪电,如此明显的标志,竟一直没人能辨认出它属于谁。 使用闪电修复和移动金属的能力,又不禁让人想到她是否已经开发出了电磁力这种触及四大基本力的威能。 但付临星关心的不是这些。他想起事故之后身边那三人的可疑表现,结合这些信息,不由得开始推测他们各自的动机。 首先是弦心石的仓管老付。作为老牌魔法少女的旧友,对于弦心石的其他魔法少女同行,他一定也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会对此事缄口不言,很合理。 接着是弦心石的同人大手老何。作为可能比钟子同学还要深度的魔法少女爱好者,她显然同样深谙隐藏身份对于魔法少女的重要性。 那个不曾露面的魔法少女,她应该也会习惯性地予以保护,不去谈论容易引来注意的话题。 这两人本就是各自藏了多年秘密的老手,会有昨天的表现并不奇怪。尤其是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们更是会选择回避这个话题。 而最后这位陶子梓,相当可疑! 昨天在医院时,付临星还有些精神恍惚,差点被医生给诊出脑震荡。但完全恢复后,他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不是被吓晕的,是被陶子梓弄晕的! 更可怕的还不是这个。他想起陶子梓最后那个问题,那个摩天轮都快塌了也非要他回答的问题。 “我们是朋友吗?” 在那之前,付临星就觉得她非要确认朋友关系的做法非常奇怪。他甚至直球问出“这是不是某种契约”的问题。 因为他最近魔法少女类作品看得多,很难不想起里面那些顶着可爱外表的无良吉祥物。 它们总是爱在危急时刻催促少女们签订契约,赋予她们变身能力。一开始她们还很开心,等到发现魔法少女要面临怎样的危险,或是契约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陷阱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付临星当然不是少女。 但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陶子梓像契约兽。 该不会确认了朋友关系之后,自己被她弄晕之后,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 被迫变成魔法少女了吧! 不对,不对!不可能是这样的,冷静下来,付临星! 他抓耳挠腮地想,男孩子是不会变成魔法少女的,也从没听说过哪个契约是这样运作的。 匿名版上甚至从来没人提过契约兽这回事,那只是相关作品中的设定。如果现实里的魔法少女也是靠契约兽觉醒的,他肯定会在讨论串里见过。 可如果他不是魔法少女,那陶子梓岂不就……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她在那时特意把他弄晕,也许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变身的样子! 付临星打开手机。昨天过后,陶子梓就和他互留了号码,也加了好友。甚至今天一大早,她就发来了问候。 桃zz:“早上好,朋友。” 桃zz:“今天精神好吗朋友?” 桃zz:“记得吃早饭,朋友,我先去吃了。” 付临星对着她的陶喆头像流下冷汗。 他也不想戳破魔法少女的秘密,如果陶子梓真是魔法少女,此举无疑是有害的。 但他同样有保守秘密的担当。 并且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对于昨天的经历,他都不可能任由自己被这么随便地蒙混过去,必须得到一个解释。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发了句:“你昨天为什么要迷晕我?” 没过一会儿,陶子梓就回复了。 桃zz:“朋友,你好会夸(脸红” 付临星气得打字速度快了两倍。 “别又装儍,你这根本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朋友之间要真诚!” 对面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思考。 桃zz:“今晚来我家,我告诉你。” 这下轮到付临星犹豫了…… 桃zz:“放心,这次不会弄晕你。你说得对,朋友之间要真诚。” 付临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好,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 …… 付兰现在也很苦恼。 他搜过了“帽子能否用于DNA检测”“头发用于DNA检测的准确率”,也搜过了“没有案底是否会留下DNA记录”“证物的常用存放位置”。 尽管心里有了初步判断,但他总感觉不把帽子取回来就不放心。 至于摩天轮事故的后续影响,反而不怎么需要操心。 他没想到魔务局选择的是平息事态。按照以往经验,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打破僵局的好机会,可他们却没有利用起来。 付兰不清楚他们内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动,或许今晚可以借机问问黑珊瑚。 不管愿不愿意,在上次黑珊瑚出手后,他们就算是绑到一条船上了,这也给了她充分理由去做一些情报工作。 以及更多与他合作的机会。 昨晚回到家,付兰就收到了黑珊瑚的通知。 “是时候了,明晚动手。” 在他设想中,最理想的状态是先把这个月的魔烬炼完,再轮到安魂曲的营救行动。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每次有大事发生,随后那几天就会是魔烬生意的黄金时期。 可惜新的球兽还没孵化完成。 在错开孵化时间的情况下,现在平均每天会有3只新球兽出生。他们上次用了7只,算上实验用的就是8只。而窝里至少要留5只球兽,才能保证后续生产力,不能一下用掉太多。 而且付兰知道孰轻孰重,既然收到了通知,他肯定会优先选择去帮朋友。 他没和施宁语特意请假,反正只是一晚上的事。如果没有下厨,他们平时不会联系,所以关于昨天的事,他也放弃了找施宁语探探口风的尝试。 今晚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其余的都要为它让步。 在约定的时刻,付兰来到了黑珊瑚发给他的上车地点。几乎在他抵达的同时,一辆灰色面包车就开到了他面前,降下前窗,同时打开了车厢的自动滑门。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车窗后,向他问好:“晚上好,付先生。” 付兰也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英语:“晚上好,雷叔。” 第六十三章 我买下了这几条航线 见到灰色面包车的第一眼,付兰就觉得它很大,比一般的面包车,还有施宁语那辆哈弗都要大上一圈。它前脸上那块大面积的进气栅格也很气派。 但总体来说,它外表上只是一辆灰不溜秋的面包车,甚至有点难看。 然而进到车里,付兰就被这宽敞的内部空间惊讶到了。 随着自动滑门关闭,两侧亮起氛围灯,更是给整个车厢提升了不少奢华感。 付兰坐在宽大的后座上,感觉像是身处飞机的头等舱。无论是这真皮座椅,分隔前后车厢的巨大屏幕,还是富有质感的内饰,都表明这辆车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不禁问了句:“这是什么车?” “普通的丰田车罢了,小姐低调出行时会选用。” 付兰记得丰田车标是什么样子。但刚才车开来的时候,他看到的车标却是一个被圈住的L字。他不认识这是什么牌子,反正也不重要。 他透过屏幕上的隔窗,看着雷文斯已经全白的头发,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上次见面时,雷文斯还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大叔。 如今雷文斯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帅老头,他自己却已经是个死气沉沉的中年大叔了。 雷文斯是黑珊瑚的管家,也是个强大的魔法使。 他一直知道这些魔法少女们的秘密身份,早在她们刚刚开始活跃的时候,他就时常参与行动,并负责绝大多数的后勤工作了。 他总是十分可靠,她们那时都喜欢亲切地叫他雷叔。 现在雷叔还是雷叔,他对付兰的称呼,却已经变成了“付先生”。 “冰箱里有您喜欢的饮料。离目的地还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先休息,有事再叫我。” 雷文斯礼貌地告知付兰,随后升起隔窗,打开雾化功能,让后座变成安静的私人空间。 付兰没打开车载冰箱,只是靠在舒适的沙发靠背上,看了看窗外飞逝的夜景。 车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又不会过于安静令人不适,确实很适合休息一阵。 他闭目养神,尽量放空杂念,为接下来的行动保留精力。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车停在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从车上下来,雷文斯把钥匙交给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墨镜男,带着付兰走进电梯。 随后,他们远离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直接穿过贵宾专用的安检通道,又乘坐专车驶入了停机坪。 作为黑珊瑚的管家,雷文斯可谓气质非凡,却又非常谦逊有礼,锋芒内敛。 他穿着看不出品牌的黑色西装,留着一脸精心修剪的白色络腮胡,白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尽管年事已高,身材却依旧高大挺拔。 这副形象,只是在去往贵宾通道的间隙被路人们看到了几眼,就引发了不少惊叹。顺带着也对他身边的付兰产生了许多猜想。 这个衣着朴素,一脸倦容的男人,显然才是被那位帅老头服务的主角。 一路上的机场工作人员,也都对付兰毕恭毕敬,生怕他是哪个隐藏身份出行的上流人士,对他服务不周。 雷文斯全程都十分得体地跟在付兰斜后方,只在必要时给他指路,并替他完成各种手续。他提前就为付兰准备好了各种证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专车将他们送至一架私人飞机下方。 雷文斯帮付兰打开车门,请他走上舷梯,对他说:“付先生,我还有其他任务,恕我先失陪了。” 付兰向他挥手道别。 雷文斯单手抚胸,对他欠身鞠躬:“祝你们好运。” 付兰微微一愣,转身抬头,看到了飞机里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那女孩穿着样式简单大方的宽松秋装,微卷的棕色长发披散于肩。英伦风毛衣加衬衫的搭配,让她看起来简直像个年轻学生。 付兰很少见到她这副形象,跟她那些人偶,和她以前偏爱的装束比起来,这一身实在太素了。不过看到她的脸还是能认出来。 这是属于黑珊瑚本体的脸。 但此时出现在这的不一定是她的本体。 是不是都不重要。付兰知道辨认的方法,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使用,这是对黑珊瑚的尊重。 他走上舷梯,对黑珊瑚微微点头:“晚上好。” “晚上好。”她展颜微笑,“你觉得这套衣服如何?知道你不喜欢太张扬,特意换的。” 付兰环顾了一眼私人飞机:“是够低调的。” 没有别人要等,舷梯很快收了起来。两人走进空旷的机舱,在靠窗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下,系好安全带。 其实付兰知道,这并非有意做出的炫富排场。 灰岛是个四面环海的孤岛,坐船过去的话,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 于是黑珊瑚直接买下了几条途径它上空的航线的长期使用权,让自家控股的航空公司,以及其他一些打掩护的飞机在这些航线上规律飞行了一个多星期。 这次行动所用的私人飞机同样飞过了好几次,不至引人怀疑。 “这样更干净。”她对自己的做法如此解释。 付兰望着窗外飞机上闪烁的航灯,避开与黑珊瑚的对视。 黑珊瑚则大方打量着他,微弯的嘴角透着一丝狡黠,问付兰:“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同事,或者老同学?” “没有。” “诶?真可惜。” 付兰疑惑道:“有什么好可惜?碰到熟人才麻烦。说真的我觉得雷叔都有点太显眼了。虽然能再见他一面挺好的,但你派他来接人是不是有点欠考虑?” “这可是我的良苦用心呀!”黑珊瑚认真地说,“万一你巧遇平时不对付的熟人,或者前女友什么的,不就可以在他们面前狠狠装上一把了吗?” 付兰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说话间,飞机开上了跑道,很快开始加速。 当它拉起机头,向上爬升的时候,付兰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悸动,他习惯性地捂了下胸。 “怎么了?”黑珊瑚脸上的狡黠瞬间消失,满是担忧。 付兰静静等了一会儿,摇头道:“没事,应该就是偶然的心律不齐。” 那种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的感觉,在确诊扩心病之前他就有过。很多人都会有,它都算不上心脏病的前期症状。 只不过确诊之后,他对身体的异动更敏感了一些。任何心脏传来的动静,都要习惯性地怀疑上几分钟,直到确认没有后续表现,才能松上一口气。 “看来还是不该选择飞机……”黑珊瑚懊悔地说,“你确定后面的行动也没问题吗?” 付兰肯定地说:“没问题。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做过,根本不会让我紧张。” 黑珊瑚不太放心地看了他几眼,无奈地笑了一下,拿出平板,开始对着地图给他讲解行动细节。 这次行动最难的部分,基本已经被黑珊瑚解决了,营救本身反而不怎么让他们两个费心。 没过多久,当飞机进入平飞状态时,黑珊瑚就收起了平板,解开安全带走向吧台。 “喝点什么?” “凉水就行。” 摸着微凉的杯壁,付兰斟酌了片刻,对黑珊瑚说:“我昨天碰到了一个新的魔法少女。” “在摩天轮那,对吧?” “你是不是太闲了?” “对你所在的城市多一些关注,也属于我的职责。” 付兰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省得他再复述一遍经过了。 他继续道:“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关照一下她。虽然看样子她自己藏得就挺好,但毕竟这次有我的参与,之前我们引发的事件也还未平息。” 黑珊珊问:“是出于内疚吗?因为你利用她的魔法做了掩护。” “算是吧。不过就算没有她,我也会出手的。”付兰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你觉得这次只是单纯的机械故障,还是有别的原因?” “还需要调查。不过魔务局已经在查了,我们不便插手。而且我感觉你过于敏感了。” “希望如此。” 黑珊瑚喝了口咖啡,也望向了舷窗外:“你有想过跟那个新人聊聊吗?” 付兰转过脸,惊讶于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当然不。为什么要互相连累?” “因为我们有这样的责任。”黑珊瑚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属于她真实年龄的成熟稳重。 付兰张了张嘴,最终赞同地缓缓点头。 黑珊瑚撑着脑袋,像是陷入了回忆:“她们和我们那时候一样,都还只是孩子。诞生在这样一个可悲的时代,她们一定经历着更大的迷茫与孤独。 “在那个最关键的时期,本应是由我们这些前辈站出来的。 “可惜我那时候太自私,你又陷在病床与摇篮的两难泥潭中,完全脱不开身。等回过神来,世界已经变成这副丑状了。 “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给后辈们留下了什么啊……” 付兰低下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无人责怪她们,但她们确实犯下了难以饶恕的错。她们没能负起前辈的责任,无为也是一种罪过。 “然而现在并非毫无希望。”黑珊瑚坚定地说。 当初的妥协,只是因为魔法少女不愿看到更多的伤害,但不代表她们能容忍魔务局走向极端。 三大事故带来的恐慌,的确引发了巨大的反对声潮。但浪潮退去,依然还有许多人支持着魔法少女。 她们自己也在寻找出路,未曾放弃。 可是你呢?付兰想,作为她们中的一个错误,一个不该存在的魔法少女,一个将死之人…… 你又如何能背负起这一切? 飞机向下倾斜,穿过云层,像一只渺小的海鸟,在同样漆黑的海面与夜空之间翱翔。 广播里响起电子音:“已抵达预定高度,正在减速。” “请注意,舱门即将打开。” 付兰走到门边,握紧了固定把手。黑珊瑚也站到了另一边,转过脸和他对视。 “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呢,弦心石? “你曾经救过那么多人。如今你又救了那群孩子,救了摩天轮上的所有人……” “现在,你也一定会救下你的朋友。 “你所守护的一切,都将化作你的力量。请不要总想着一个人背负一切,好吗? “毕竟那可是你以前常说的啊。总有一天……” 舱门向一边滑开,狂风瞬间涌入机舱,几乎要把他们卷走。 漆黑的海面上,一座孤岛静候其间。 在黑珊瑚的微笑中,付兰接过她的话,抗衡着狂风,大声喊出曾经的承诺:“总有一天…… “我们会让人们再次相信奇迹。 “再次相信……魔法少女!” 第六十四章 变身记得取消后摇 呼啸的狂风中,付兰纵身跃出舱门,从飞机上直接跳了下来。 他没有半分畏惧,这种从高空直坠而下的爽快感,对他来说反倒是值得怀念的体验。正如他对黑珊瑚说的那样,这不会让他紧张,只会让他享受到久违的自由。 如果不是怕高度太低,会让闪光引起注意,他甚至还想再坠落更久一些。 手指从锁骨上划过,苍白的火焰在黑暗中燃起,在下一个刹那,骤然焚尽他的全身。 燃烧的白焰化作无数纵横交错的光线,又向着中央坍缩,在被扭曲吞噬后再次螺旋交织,勾勒出少女的曲线。 银河般的光带幻化出银灰色的长发,无视坠落的狂风,在夜空中轻柔飘扬。 绚丽的光膜绽放成幻彩光点,为她穿上纯白短裙。 舞动的双星在她手臂上相撞,化作透明的白纱和臂环。 仿佛群星陨落,华丽的金饰和宝石随着一道道流光点缀到她的白裙之上。 星光铸造的王冠轻轻戴上她的头顶。她睁开淡紫的双瞳,无声加速,化作一道白色残影向下方的孤岛飞去。 灰岛精神病院里,站在高墙瞭望塔上值勤的警卫浑然不知,两名魔法少女已降临于此。 黑珊瑚轻巧地落在弦心石身后,同样在空中就已完成了变身。 变身后的她与曾经出现的替身人偶形象相似,穿着魔法少女中少见的黑色长裙,全身上下都是奢华的饰物,似乎完全不担心会妨碍活动。 她的身躯不再是白银与宝石所铸,显露在衣裙之外的是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真实肌肤,只在关节处仍有流动着魔力的细小接缝。 但这并非瑕疵,她的本体在变身后同样拥有这些特征,而她的替身也能模拟出完整的变身过程。 时隔多年,她的人偶魔法已提升至超乎想象的境界,和当年那些简陋傀儡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弦心石甚至怀疑,对现在的黑珊瑚而言已经不存在本体与替身之分了。恐怕杀掉所谓的本体,她也能将任意替身当作新的本体存活下去。 落地之后,黑珊瑚的第一句话却是:[诶?为什么取消变身后摇?好可惜,好久没看了……] 弦心石咬牙忍住了揍她的冲动。 在外人看来,变身只是一瞬间的闪光,但魔法少女之间能看到完整的变身过程。 光是这个就已经够难堪的了,更别提变身完成后的亮相动作。还好那东西只是某种肌肉记忆而不是强制设定,只要想的话还是能躲掉的…… [废话少说,赶紧把事办了。]弦心石用神念回道。 她们潜入其中一座塔楼,顺手给沿路的监控摄像头上都罩了一层幻象。 弦心石展开感知,很快盯上了一处走廊墙后的线箱。无需开口,便用神念给黑珊瑚指明了位置。 走廊尽头冒出一个人影,还没转过身来,就被头顶垂下的魔力丝线缠上,双目无神地进入了呆滞状态。 两个魔法少女视若无睹地走过那名警卫身边,轻松解开门锁进入房间,把一个小小的黑盒子接到线箱上。 指示灯闪动了几下,黑珊瑚就把那个小装置拆了回来。 至此,整个精神病院的内部网络已成她掌中玩物。 这下就不用再拿幻象对付监控了。尽量使用普通技术手段,少用魔法,才能最大限度减少后续麻烦。 当她们离开后,警卫又恢复了神智,站在原地茫然地挠了挠头。 在他看来,刚才自己只是一时走神。如果没有严格对照发呆前后的时间,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察觉自己曾被控制过。 弦心石撇了撇嘴:[感觉你一个人来都够了。] 黑珊瑚嬉笑着回应:[这才刚刚开始,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 灰岛精神病院的前身是一座监狱。在经过改造后,还是很难去除监狱的那种阴森感,再想到每个病房里关的都是别处无法收治的精神病人,这里的气氛就更压抑了。 此时已是半夜,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只有走廊和值班室这样的地方还亮着。 黑暗中不时传来病人的呓语,还有一些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嘶吼。 长期在此工作的警卫们则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现在又正是夜班中最容易松懈的时间点。 他们除了定期用探照灯扫过建筑群之间的空地,把监控画面都简略看上一遍之外,就是抽烟打牌消磨时间。 偶尔有病人发作,也只是引来一群医护人员给他绑回床上,打过镇定剂,此后又归于平静。 弦心石和黑珊瑚如入无人之境,没有惊动任何一处警报,轻松抵达了重症区附近。 灰岛精神病院的这一区域,关的自然都是重症中的重症,并且大部分都是难以用现代医学手段治疗的女性精神病人。 更准确地说,是疑似魔法少女的病患。 她们本来就是急需管控的高危精神病人,收治到灰岛后,就更能明正言顺的给她们戴上魔力拘束器,进行全天候监管了。 除了将她们控制住以外,当地魔务局还会深入调查她们的过往行踪。 这其中也确实有后来获取了完整证据链,能对得上号的魔法少女。 事实证明只要监管得当,杜绝她们变身,即使精神状态已经不容乐观,这部分高危对象还是得到了有效控制的。 但从公众角度看,这样的收治依然很容易被拿来在人权上做文章。 因此哪怕是这座孤岛位于海上的灰色地带,几个欧美国家还是只能偷偷使用它。 而尽管做足了防护,万一因管理不慎爆发大规模失控事故,那些住在这所病院里的普通病人还是很可能会成为陪葬。 意识到这一点,弦心石很难不对这个地方心生反感。 只可惜这里的魔法少女确实病入膏肓,难以救治…… 如果能找到治愈的方法,如果能将她们从深渊中拉回来…… [别想太多,今晚我们只能救一个人。以后……会有机会的。]黑珊瑚提醒道。 弦心石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怒意。 重症区位于整个病院的北端,和其他区域相距很远,四周都建有厚厚的混凝土隔墙,警戒也最为严密,并且配有魔法使巡逻。 所以她们没有一开始就空降到此处。 黑珊瑚抬起手腕,在面板上操作了几下,重症区的几处摄像头就偏转了微小的角度,创造出一片盲区。 两人迅速利用盲区翻到围墙上。这墙竟厚达数米,怕是以防火炮的标准建造的。 黑珊瑚在阴影中随手控制住几个警卫,正准备降到隔墙另一侧,却被两个魔法使喝止了。 “谁在那边?” “站着别动!” 他们立刻摆出施法动作,但还没来得及把手电筒照过去,就被人从背后把头按到了地上。 黑珊瑚看着没舍得下死手的弦心石,笑了笑:[意料之中。] 她扫了眼时间:[根据巡逻间隔,在他们发现同事失踪之前我们还剩8到23分钟。] [够得很了。]弦心石无声地翻下高墙,把两个脸扁得像僧面猴一样的魔法使塞进树丛。 黑珊瑚则扔出一个定位器,看着它飞上高空。 夜空中,几架吊着金属笼的大型无人机向着灰岛飞来。 第六十五章 安魂曲 前几次黑珊瑚过来侦查,用的都是玩偶,正式行动时还是很难避免被发现。 好在弦心石刚才动作够快,黑暗中那两名魔法使根本没看清来人是谁,她们暂时还没有暴露身份。不过等其他巡逻人员发觉后,拉响警报是在所难免了。 重症区病房大部分位于地下,整座建筑在地面上只露出一个巨大的钢铁穹顶,依附于临海的岩壁上,方便在必要时能被快速爆破掩埋。 在那样的意外之后,两人更为谨慎地向内部推进,没有再正面撞上其他警卫。 一间间病房如同沉默的坟茔,全都密闭着,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有门上贴着一张张少女们的黑白照片,很多甚至都没有姓名。 以安魂曲的年纪,本不会被关入这个全是年轻女孩的地方。 但黑珊瑚说她在被发现前抹去了大量个人信息,让人无法确认她的年龄。魔法少女的本体看上去总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又因为她失魂般的流泪症状过于离奇,才被当作疑似对象监管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还不确定她是不是搁浅者?]弦心石问。 黑珊瑚答道:[他们没法确认她的身份。我也是在去过她上一个居住地后,才找到一些线索,最终寻来此处。 [至于你上次提到的用魔烬确认身份的手段,我认为魔务局还没有掌握。 [即使他们获知了这一信息,应该也不会冒险尝试。虽然这是精神病院,在药里混点什么东西很容易,但他们也不敢冒险,去给这些女孩主动提供变身的机会。] 弦心石点点头,继续往病区深处走去。 [不过……]黑珊瑚又说,[我认为通过魔烬强制变身,倒是某些极端条件下替代死痕,或是变身器的好方法。] [回头再说这个吧。] 不多时,黑珊瑚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安魂曲的病房。 她劫持了附近的设备,瘫痪掉电子锁,又换弦心石上前,隔空解开了机械锁。 两人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包裹在束缚衣中的人影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她戴着特制的眼罩,露在外面的脸上满是泪痕。对于开门声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坐在墙角,微低着头。曾经美丽的长发被剪得不足半寸,并且斑驳残缺,令人心疼。 [安魂曲……]尽管明知不会有回应,黑珊瑚还是用神念唤道,[我们来了。] 弦心石走到她身前,半跪下来,用微微颤抖的手解下安魂曲的眼罩。 她看到了一双空洞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长时间连续不断的哭泣,让安魂曲的泪腺早已坏死,只能靠眼罩定时滴下药水维持湿润。她的双眼满是血丝,周围的皮肤也红肿发炎,整张脸憔悴不堪。 弦心石抬了下手指,解开她的束缚衣。她瘦得脱相的身体差点要挂不住病号服,弦心石只好取下几根皮带,把宽松的病号服重新系紧。 她小心擦干净安魂曲的脸,将安魂曲身上疏于清理的脏污全部悬入半空,安魂曲却全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在弦心石替安魂曲整理时,黑珊瑚也在一旁做好了人偶。 她又花了两分钟完成最后的细化,把束缚衣穿到那个和安魂曲一模一样的人偶身上,对弦心石说:[走吧。] 为了不让安魂曲受伤,弦心石没有抱她,而是操控重力轻轻托起她的身体,准备离开病房。 然而刚刚离开地面,安魂曲就突然掉了下来。 弦心石心中一惊,急忙查看她有没有摔伤,却见她虚弱地撑起身子,抱着双腿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入两膝之间。 黑珊瑚不觉出声惊呼:“她动了!” 又立刻换上神念:[入院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她自己做出动作!] [但这可能不是什么好兆头。]弦心石皱眉,[刚才不是我没控制好,而是她抵销了我的魔法。] 黑珊瑚用更为震惊的目光看向了她。 弦心石伸出手,迟疑了一下,轻轻扶住安魂曲的手臂:“走吧,安魂曲。” 片刻的沉默后,从安魂曲的臂弯中传出沙哑的声音:“去……哪……” 弦心石和黑珊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喜。 没想到她竟然会有回应! 但想到重力魔法的反常表现,弦心石心中涌上了更多的不安。 “回家。”她对安魂曲说,“我们来接你回家。” “我已经……没有家了……” 黑珊瑚也半跪下来,牵着她的小指,额头抵着她快要埋得看不见的侧脸:“走吧,安魂曲,无论如何,我们一起先离开这。” “安魂曲……是谁?” 黑珊瑚渐渐瞪大了双眼,缓缓把脸转向弦心石。 而门外已经响起了警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面对这意外情况,黑珊瑚竟是慌了神,[我感觉,她很不对劲!] 弦心石也察觉到了。 安魂曲身上散发着有如实质的魔力,明明还没变身,却让整间病房像是被挤压一般,让人透不过气。 [警卫包围过来了,不过还能撑一阵。]黑珊瑚抬起手腕,按下面板上的按钮。 悬停在灰岛上空的无人机接到命令,当即打开金属笼,释放出一批小恶魔兽。这些长着翅膀,喜欢用手到处砸火球的精英级魔兽,足够外面的警卫忙上一阵了。 趁着守备力量被引开,弦心石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抱起安魂曲的身体,往门外冲去。 幸好,她虽然抗拒重力魔法,却仍能被人搬动。 被抱着的安魂曲不再蜷着双腿,但依然逃避着外界,把脸深深埋到弦心石怀里。 黑珊瑚在前方开路,已不再限于让警卫失神,而是直接把他们从逃跑路线上调开。 三人很快来到地面上,避开与小恶魔兽交战的魔法使们,紧靠在一起。 随着一阵剧烈震荡,她们在弦心石的魔法下瞬间升入高空,脚下的孤岛很快缩成一个小点。 黑珊瑚取出一个单边耳麦,紧按在耳朵上:“雷文斯,情况有变,需要你提前过来。” “收到,小姐,已确认您的坐标。” 安排完接应,她又牵引手中的丝线,让小恶魔兽们脱离战场,飞远之后自行了断,将尸体沉入海中。 做完这一切,黑珊瑚才长出一口气,低头看向安魂曲:[这样抱着就可以用重力魔法飞了吗?还真有些羡慕她呢……] [又说什么怪话。]弦心石嫌弃道。 她正要跟黑珊瑚说可以放手了,在魔法范围内不需要抓着她,却看见安魂曲忽然把脸转了回来,发出一声凄惨的号哭! “不!!!” 她猛烈挣扎,推开弦心石的双手,再次脱离重力魔法,猝不及防地向下坠去。 弦心石赶紧向下俯冲,黑珊瑚也追过去,同时撒出漫天丝线,试图织网接住安魂曲。 但她连那丝线也无视了。 弦心石很快超过她,返身再次抱住安魂曲,不再发动重力魔法,而是依靠最基本的魔力飞行把她重新带回云层之上。 然而安魂曲大张的嘴里,毫无征兆地盛开了一朵不知名的花。 紧接着,密集的花海瞬间绽放,一下便占据了方圆百米的整个空间! 黑珊瑚被爆发的花团挤开,稍一稳住身形,便急忙用神念问:[弦心石,你怎么样!] [还行……让雷叔先别过来。] 由无数鲜花组成的巨型花团悬浮于高空中,像是某种脏器,在几次搏动后又扩大了一倍! 黑珊瑚望着它边缘那些不断凋零成黑灰的花瓣,咬了咬牙,向雷文斯发出警告。 随后她又用神念唤道:[弦心石!要是这东西再扩大下去,云层也遮不住了!] [我知道!] 该死的,这是失控了吗?弦心石看着不断从安魂曲体内飞散而出的花瓣,像是病毒一样疯狂复制着,恐怕过不了多久又要迎来新一波爆发。 “醒醒,安魂曲!”她一次次徒劳地呼唤着。 为什么听不到?为什么会失控? 到底要怎样才能停下来? 被花海淹没的她,已经被那些绚烂花瓣下的尖刺扎得满身是血,被藤蔓缠得满是伤痕。 明明是魔力构筑的身体,在它们面前却像凡人之躯一般遍体鳞伤。 安魂曲是谁? 她想起那句无力的疑问。 你把自己遗忘了吗? 弦心石低头看向怀中的安魂曲,即使现在也没有放手。 “你忘了吗?”她看着她憔悴的脸,轻声问,“你是战场上的天使,是救死扶伤的女神。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是治愈一切的魔法少女。” 浸透白裙的血滴落到安魂曲脸上,滑落到她的唇间。 她空洞的双眼微微一颤。 “那些……不是我……” 弦心石心中一动,她终于又肯回应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不是遗忘,而是逃避吗? 她忍着剧痛,还想再说些鼓励安魂曲的话,却见她忽然怒视着自己。 “是你!弦心石……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环着她脖子的双手猛地抓紧,像要剜下她的肉一般,却只能无力地抓出几道浅痕。 然而藤蔓和尖刺却是越缠越紧了。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安魂曲再次说道。 弦心石满是愧疚地回望着她,这才幡然记起。 她太儍了……这句话她早就该说,从一见面时就该说的。 “对不起。”她对安魂曲说,“对不起,安魂曲,是我害死了那些无辜的人……” 安魂曲充斥着愤恨的双眼骤然一空,怔怔地看着她,随后无泪地哭泣道:“不,是我对不起你……” 巨大的花团随之凋落,在夜空中散于无形。 第六十六章 分道扬镳 把安魂曲在大床上安顿好,黑珊瑚和付兰就轻轻退出了房间。 在最初的全面检查过后,他们决定还是撤掉医疗仪器,让整个房间别再像个病房。尽管安魂曲现在陷得更深了,他们也不愿用一堆机器监测她的体征。 那样就好像还没从病院中逃出来一样。 付兰看向手里的拘束器,它早就被切断了传输。 而且它切断变身器连接、阻止魔力释放的原理,其实对搁浅者没有限制作用。 这东西通常被设计成不起眼的贴身首饰造型,比如这一个就是手环。在外人看来,它可能已经很人性化了,只有戴上它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不适。 黑珊瑚在布置人偶的时候,就已经给它换上了使用同一传输通道的伪造拘束器。双份的伪造,远比做一个能骗过真拘束器的人偶要方便和保险得多。 而以安魂曲平时的表现,人偶模仿起她来简直太容易了。 它将代替安魂曲在病房继续住上一段时间。在灰岛精神病院看来,今晚除了遭到一群小恶魔兽的意外袭击外,没有发生其他异常。 等到某个人们不再留意它的时刻,人偶会以不留全尸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彻底掩盖安魂曲的失踪。 付兰把失效的拘束器放回口袋。经过飞机上那场谈话,他确实觉得自己需要为后辈们做点什么了。 黑珊瑚靠在窗前,望着付兰脖子和手臂上露出的伤痕,问:“你要不要也在这休养几天?” 他摇头道:“没必要,又不痛。反正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穿高领毛衣遮一遮就行。” 不过那些花刺的锋利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般来说,在变身状态下受的伤通过补魔等手段治愈后,是不会影响到本体的。然而在他解除变身后,竟还是留下了许多伤痕。 它们没有带来痛感。并且雷文斯经过检查,认为只要过段时间它们就能自然消退。 对于安魂曲释放的花海,付兰还是不免有些在意。它们似乎拥有破除魔法的性质,而且安魂曲在被重力魔法托起时,也有过类似的表现。 那个过程本身就挺耐人寻味。 按理说,重力魔法是不能直接托起一个普通人的,只能通过控制其衣物,或是借助其他物品来实现目的。 未变身的安魂曲应该算作普通人,但在施法时,他从意识深处大概就认定她是魔法少女,因而绕过了这一限制。 但后续几次安魂曲无视魔法的表现,以及花刺和藤蔓造成的伤害,又像是源自她本身。 她原本的能力是治愈,在那时的表现却又像是偏向了某种畸形的生长,和对魔法无差别的消除…… 治愈与破灭,一体两面吗? “说起来……”黑珊瑚问,“我们这算不算史上第一次抑制住了进行中的失控事件?” 付兰不太确定地说:“不知道……她那能算是失控吗?” “说不准。对魔法少女而言,那种攻击还是挺可怕的,也就是你才能撑住不放手了……但对比其他失控的例子,她的又可以说是十分克制。” 付兰点点头,他也是同样的感觉。 而且安魂曲尚未变身就出现魔力逸散的表现,也从未在其他失控魔法少女身上发生过。 这现象是搁浅者独有的吗? 毕竟从记录上看,搁浅者失控事件至今还没有发生过,或许会是不同于普通魔法少女的表现…… 有太多谜团,却只能等安魂曲苏醒后再去探寻。 可惜以她目前的状态,恐怕还得付出更多努力,才能唤醒她了。 如果说在病院时的安魂曲只是极度抗拒与人交流,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彻底自我封闭。 她的身体依然存活,却已检测不到大脑的意识活动迹象。 这是一种主动选择的脑死亡状态,医学手段无能为力,更像是源于她的心结。 不知在最后时刻,是她为了避免伤害扩大,在短暂恢复意识的间隙选择了封印心灵;还是无意识发散的魔法影响了自身,让她向着更深更远的地方逃避。 “不过破除一切的是句迟来的道歉,她最在意的还是你啊……”黑珊瑚心情复杂地说。 付兰暗自叹息,那是他和安魂曲都不愿触碰的伤痕,是他们友谊的终点。 在那个年轻气盛的时期,她们五个搁浅者组成了一支无国界战队,自恃于强大的实力,在全球范围内积极处理让其他魔法少女都束手无策的凶悍魔兽。 一次讨伐任务中,一只位于南美小镇的巨型魔兽腐化了上百名受害者,将他们改造成战斗力堪比顶级精英魔兽的傀儡,操控这支军团残害更多目标。 即使在打倒巨型魔兽后,这些腐化者依然没有脱离控制。 为了阻止他们杀害更多无辜民众,弦心石果断做出决定,将所有腐化者都集中消灭了。 然而安魂曲却在最后一刻,发现他们的腐化其实是可被治愈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等等?”她悲愤地质问弦心石,“你杀了上百个本该得救的人!你杀了人,弦心石!” “再等等,然后让更多人受害吗!”弦心石反击道,“如果你没找到治愈手段呢?就放任他们继续袭击人类?” “你明明可以先控制住他们。可你嗜杀成性,根本不考虑还存在挽救的可能!” “我杀的从来都是魔兽!难道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要给我扣上暴虐狂的帽子吗?” “你不是吗?若不是你杀红了眼,又怎么会连先控制住他们都想不到?他们只是被腐化、被操控了,你却打一开始就已经不再把他们当人!” “你又不是没看到刚才的情况有多危急!” “别找借口了。做出这种事,你愧为魔法少女。”安魂曲眼中透出深深的失望,“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呢?你又做了什么?总是光顾着救人,却不去优先解决伤害的源头,你这个圣……” 弦心石及时闭上嘴,没有把那个最伤人的词说出口。 但刀子已经捅进了她们各自的心脏。 从那以后,弦心石和安魂曲就此决裂。 在队友们劝说下,她们没有退队。但她们不再共同参与任何行动,互不见面。 出现了裂痕的战队名存实亡,又经历了几次任务后,终究还是解散了。 多年以后,付兰终于能正视自己当初犯下的错误,也时常有与安魂曲和解的打算。每隔几年,他总会辗转找到她新的联系方式,却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直到今晚,再一次见到她时,没想到已是如此凄凉的境况。 在最后一刻,那句道歉应该是传达到了吧…… 可是为什么在那之后,安魂曲,你选择的却是更深的自我封闭呢? 第六十七章 不眠之夜 “你真不打算多留几天?” 黑珊瑚的声音将付兰从回忆中唤醒。 “不了。”他说,“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万一魔务局真因为游乐园的事查到我头上,又发现我正在国外,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黑珊瑚沉吟道:“也对……噢,说起这个,帽子的事我觉得你其实不用过于担心。就算不用DNA检测,洞察魔法也能通过它定位到你。 “但回顾整个经过,他们看不到任何表明你跟魔法少女存在关联的迹象。如果你为了消除证据去偷帽子,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付兰默默赞同,他也想过这个情况。 黑珊瑚继续道:“而且现在帽子很可能不在魔务局手上。” “怎么说?” “你觉得他们得开多大的上帝视角,才会把一个中年大叔掉在路上的帽子和魔法少女事件联系起来?那帽子要么是被扫走了,要么是被追你的保安捡到了,后者更有可能。” “嗯,有道理……”付兰说。他确实太容易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套到魔务局身上了,他们大多数时候没他想的那么聪明。 黑珊瑚说:“而且我也不建议使用洞察魔法确认帽子的位置。不管它是被谁捡到,真查到你头上时,你大方承认就是了。作为一名急切的父亲,为了孩子强闯游乐园是件很正常的事。” “主要是我钻进气球堆里突然消失这件事,该如何解释?” 黑珊瑚分析道:“这简单。保安们只会把这起离奇事件上报,或者在魔务局往下细查的时候提到你。 “毕竟除了摩天轮,你大概能在当天发生的怪事里排第二了。 “而在接受调查时,你只需一口咬定冲散气球后你趁机跑开了就行,他们看没看见,监控拍没拍到,又不关你的事。 “你在事件发生前后都有人证,你的行为动机也有充分解释,更重要的是,你是个男的。事实上光是这最后一点就足够保证你的安全了。” 付兰沉思片刻,最终同意了她的说法。 “对了,你在收集魔务局信息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叫李小寒的?”他忽然想起来。 黑珊瑚露出揶揄的笑容:“你前妻的好朋友。” “对,是她……” “真是奇妙的人际关系。该说是造化弄人吗?她正好是弦心石专案组的副组长。” 付兰愣了一下,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那完蛋了。事故发生后,我回游乐园帮小孩取包,正好碰到她在查案。 “上次的购物广场,遇上那些蟑螂蚊之前,我也撞见过她,还被迫聊了几句。” 黑珊瑚把玩着自己的发尾:“完蛋了吗?我看未必。在她眼里你大概是个什么形象?” 付兰思考道:“窝囊的离异男人,没钱的中年合同工。她有一阵还挺讨厌我的,觉得何月瞎了眼……” “自我认知挺精准。”黑珊瑚掩嘴偷笑,又正色道,“这就正好了,你就在她面前保持住形象,不用在意案发现场的两次巧遇。 “顺利的话,你就是当着她的面变身,她也只会怀疑自己中了幻术。 “当然,这说得是夸张了一些。我会对这个李小寒重点关注的,评估一下她的智商是否足以构成威胁。 “不过近期我还得先陪着安魂曲,很抱歉不能马上过去那边,你自己多加小心。” 付兰惭愧地摇头:“不用抱歉,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谢谢你,黑珊瑚。这下我欠了你好几份人情。” 黑珊瑚移开目光,有些怯弱地问:“所以……我的债还清了吗?” “我其实……早就不怪你了。” “真的?”她立刻惊喜地看过来,“你不怪我了?” 付兰点点头。 时间能治愈很多伤口,也能让人在回忆中更理智地审视自己,捧起旧日的残片息心修复。 今晚过后,他更能体会到五人之间友情的可贵。他早就失去了两名挚友,人生的珍宝已经经不起他的挥霍了。 “那之前重逢时,你还老那样对我。”黑珊瑚郁闷地蹭着脚尖。 “对你的气可没那么好消,事实上直到现在,你的一些做法我还是难以原谅。”付兰承认道,“不过,我之前确实有把自己的坏心情迁怒于你的成分,对不起。” 黑珊瑚仰头叹道:“没事啦。其实我也知道,那确实是对战队的背叛。虽然那时候我们名义上已经解散了,但我一直觉得我们还是一体的。 “所以我是否能被原谅,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说着,她深深望向安魂曲的房间:“我会尽快找办法唤醒她的。” 雷文斯的飞机接上她们后,黑珊瑚没有选择回自己的庄园,而是就近挑了间安全屋,作为临时安顿安魂曲的住所。 付兰问过她为什么不选那个更保险的“庇护所”,她的回答却是那里并不保险。 那毕竟是块实验性质的空间,而且不是她开辟的。尽管在其中建起了城堡,整个空间的稳定性依然有待验证,她一个人也很难在探索和建设工作中面面俱到。 “如果她们还在人世就好了。”黑珊瑚不无怀念地说,“光是那两个家伙的遗产,都够我们参悟的了。” 和她告别后,付兰乘坐雷文斯安排的航班回了家。 在灰岛折腾了大半夜,回来时也依然是大半夜。辗转间,黎明被延后了好几个小时,还够他睡上一阵。 当付兰阖上疲惫的双眼时,付临星则经历着一个不眠之夜 …… …… 傍晚,当灰色面包车停在付兰面前时,一辆网约车也停在了付临星面前。 他看了看车里的陶子梓,和她一样坐到了后座上。 行吧,这样总比两个人在一众同学的注目下,从校门口结伴离开要好得多。 陶子梓在车上一言不发,碍于司机在场,付临星也没说话。两人下车时,司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这对中学生在玩哪一套。 陶子梓住在一个不大的临街小区,背后就是城中村,所谓的小区也只是四五栋楼而已。 进到她家里,付临星第一次对家徒四壁这个词有了切身体会。 不过他总感觉,陶子梓家这样不是因为穷,而是被她主动扔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家具。 两人换过鞋,陶子梓直接穿过客厅,进到自己房间,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别害怕,朋友,只是做效果。” 付临星疑惑地跟过去,毫无自觉地踏入女同学的闺房,看到了一副令他毛骨悚然的画面。 房间里全是他的照片。 墙上贴的,麻绳上夹着的,还有床对面那块大白板上固定着的,都是各种场合下偷拍的他的照片。 白板上甚至还用各色棉线,把照片之间连接起来,就和探案剧里那种线索展示的场景一模一样。 “你对我都做了什么!”付临星惊呼道,“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陶子梓平静地解释:“别激动,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样布置只是因为我觉得效果很酷。” “这掩饰不了你疯狂偷拍我的事实!”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注意你很久了。”疑似跟踪狂的女同学一脸严肃道,“不仅是作为朋友的考察,更是作为保密人的考察。” 付临星怀疑地盯着她:“什么保密人?” “如果要成为朋友,我们就应该共享秘密。就像你说的,朋友之间要真诚。”陶子梓一边若无其事地收起那些照片,一边说,“本来想收拾干净明天再请你来的,但是付同学,你的话警醒了我。关于这一部分,我也一样应该向你坦诚。” 付临星擦了擦汗,宁愿她不这么诚实。 “付同学,这就是我的秘密。”陶子梓突然毫无预兆地说,“这房子是我奶奶的。我两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于一场魔法少女失控事件,由奶奶抚养。 “10岁时,我的奶奶去世了。 “12岁时,我成为了魔法少女。” 第六十八章 英雄不能有污点 这番惊人之语从陶子梓口中说出后,付临星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的反应。 他只是睁大了双眼,更多是对陶子梓此举的不解:“你就这么轻易把这么大的事告诉我了?” 陶子梓也难得皱起了眉:“你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 她观察了付临星很长时间,知道他是个非常重视友情,也非常正直善良的人。 把这些秘密告诉他,是陶子梓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她没想到付临星首先关注的重点不是秘密本身,而是她的做法。 “暴露身份对魔法少女可是很危险的。即使面对朋友,很多时候也必须藏起这个秘密。”付临星不满地摇摇头,“你这样可太草率了。” 陶子梓父母死于魔法少女失控的事,的确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但说实话,不如看到满房间的自己照片来得震撼。 至于陶子梓是魔法少女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只是验证了他的猜想而已。 经历过各种离谱事件的洗礼,他已经不会为了这点事而震惊了。 他扶额道:“对朋友真诚是没错,可你……” 你为什么老喜欢走极端呢? 这次,他没忍心说出这句话。 站在他面前的是灾难制造的孤儿,本就经历了不幸的童年。如今她却又偏偏变成了魔法少女,成了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的同类…… 她还能平静地站在这里,说出这一切,内心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强大了。 因此付临星也不禁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 “你也观察过我吗?”陶子梓突然问。 “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我说出魔法少女的身份后,你完全不惊讶?” “我的确考虑过你是魔法少女的可能性。”他叹道,“昨天回来后,我查了很多相关信息,它们都表明修复摩天轮的很可能是个魔法少女。 “当时你又有许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尤其是最后弄晕我这一点。 “两相结合,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但也没有直接证据。” 陶子梓边听边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拿出了一个防狼电击器。 付临星吓得后退几步,一不小心撞到了床角,大声痛呼,往后倒去。 “你……你又想干嘛?”他惊恐地盯着爬上床来的陶子梓,心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能提的。 可是不应该啊!明明是她自己先开启的话题…… 说错话也不至于电人吧! 陶子梓单手撑在床上俯视着他,按了下按键,电击器发出可怕的嗞嗞声。 “你说缺乏证据,所以给你看证据。这就是我的变身器。”她说。 然后,她像是嫌费事一样,敷衍地高速咏唱了一句根本听不清的变身台词,在一道闪光后变身了。 穿着橙黄连身短裙,戴着帅气侦探式黑披肩的少女竖起三根手指,在眼角比了个kirakira的手势,单眨了一下左眼: “魔法少女雷火萤,前来惩戒!” 付临星呆望着她瞳中闪过的电光,以及那张明媚灿烂的笑脸,完全没法和面无表情的陶子梓联系到一起…… 他难为情地隔空做出推开她的手势:“好好好,我信了,能从我身上先下来了吗?” 陶子梓——不,大概现在应该叫她雷火萤——往边上一弹,用鸭子坐的姿势乖巧地坐到床上,把长至腰际的金色单马尾甩到身后,充满活力地看着他。 面对前后性格反差如此巨大的少女,付临星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别是这么典的设定吧,他在心中祈祷。 雷火萤大方解释:“不是。只不过变身后魔法少女的性格会更接近她的灵魂本质。有人变化很大,也有人前后一致的。” 付临星不免想起某个脾气暴躁的魔法阿姨,不知道她是不是表里如一…… “感觉挺微妙的。”雷火萤接着说,“你知道,我因为是孤儿,原本多少有些内向。变身后就像是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却又能理解内心的变化。” 那不叫内向,得叫电波,付临星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更喜欢哪一边?”雷火萤歪着头问。 好吧,这部分两边都是一样的让人头疼…… 付临星直接忽略她的提问,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你是12岁成为魔法少女的,这么说在上初中之前就已经觉醒了?” 雷火萤点点头:“竟然知道我的生日,你还说自己没关注过我。” 付临星无奈道:“初一时有男生在操场摆蜡烛给你庆祝13岁生日这件事,全校都知道好吧。” 这么算起来,她比自己大一岁,今年14,那她2岁的时候就是2011年…… “你父母遇害的那场事故,还在三大事故发生之前?”付临星惊讶道。 “没错。那时候全世界都仰望着魔法少女,把她们当英雄。偶尔的失控事件,是不值得广泛报导的。”雷火萤神色如常地说出这个冰冷的事实。 付临星张了张嘴,小声问:“事故严重吗?” “死了6个人,只有几家店铺受影响,该赔的也赔了,所以平息得很快。在那时候,失控是件概率很小的事,死于失控事件的可能性和被雷劈中差不多。” 察觉到她在竭力淡化这件事的残酷性,付临星不禁安慰道:“这不代表作为受害者,就不能悲伤,也不能怨恨失职的负责人。 “你其实……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感受。” 雷火萤却说:“我没有。父母离世时我才两岁,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奶奶也一直只说他们死于某个事故,从没提过魔法少女。 “直到察觉自己时日无多后,奶奶才把当年的具体经过告诉我。 “那是在一家街边小店,那个魔法少女在变身前就有精神失常的表现,所以当她真正开始变身并失控时,附近很多人都逃开了。 “她的光束向四周散射,击穿了墙壁,我的父母是在另一家店里被无端击中的。” 失控事件发生后,魔务局很快赶到现场进行了处理,但最后官方给出的定性是意外事故,而不是人为伤害。 尽管现在,太平日子过久了的人们,常会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谈论过去那些失控事件,付临星却能够想象当时的魔法少女给世人造成了多大恐慌,对陶子梓这样的受害者家属也真切地感到同情。 他们失去了家人,却不知该把这当做天灾还是人祸。当时魔务局的处理态度,显然很让他们心寒。 尤其是在三大事故爆发以前,他们如果公开表达自己的悲痛,反而会被躲在网络背后的人们大肆攻击,斥责他们造谣抹黑英雄形象。 毕竟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切肤之痛,甚至不相信当时的魔法少女会存在那样的危险。 然而不知是不是三大事故的影响,在2012年之后,失控事件的发生频率也升高了不少。 群体总是善变的。 随着主流态度的转变,此前被低调处理的零星事件再次浮出水面。 当年的受害者家属们也再次联合起来,加入到声讨魔务局和魔法少女的洪流中。 第六十九章 为了伟大事业而奋斗 陶子梓的奶奶同样为亲人的逝去而不甘,甚至愤怒。 可她不能抛下那时还尚且年幼的孙女,全心投入到那些声讨活动中去。 在仇恨和生活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等到陶子梓终于长大,奶奶也已经老了。 她独自一人把陶子梓拉扯大,心中的郁结却难以向唯一的亲人诉说。偶尔哀叹命运的不公时,也只能从懵懂的孙女眼中收获到不解罢了。 几年之后,即使陶子梓心智愈加成熟,她仍是越来越趋于沉默。 失控的魔法少女早已死亡,想要复仇都没有对象。如果说要让疏于留意她们心理状态的魔务局付出代价,在其后的几年中,他们也确实做了足够的监管工作去弥补。 在陶子梓印象中,奶奶总是话很少,忧愁很多。郁郁寡欢加上长年辛劳,让她过早垮掉了身体。 而在那场最后的长谈中,奶奶却没有劝说陶子梓继承那份仇恨,只是尽可能详细地告诉她当年发生过什么。 至于她是放下了,还是心灰意冷,陶子梓无从得知。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奶奶就去世了。 而两年过后,仿佛是被命运捉弄一般,陶子梓觉醒了变身魔法少女的力量。 “那么对于魔法少女……你是怎么想的呢?”付临星问。 雷火萤望着天花板,鼓了鼓腮帮子:“很难评。 “当上魔法少女的这两年里,我只打过四次魔兽。还得是一边躲着巡警,一边在荒郊野外捡漏才有的实战机会。感觉我都有点多余。 “救人也只能偷偷救,因为怕被魔务局发现。再加上我的魔法类型比较偏攻击性,能用的机会太少了。 “我的训练几乎一直都是在阿卡夏幻境里进行的,缺少实践反馈。这次出手本来还信心满满,结果差点翻车……” “阿卡夏幻境?”付临星重复道。这个陌生的词汇,他在见多识广的匿名版老哥那里都没听说过。 看来这是真正的魔法少女才能接触到的东西。 雷火萤解释道:“阿卡夏幻境是魔法少女们共有的灵魂之境。不过并不能直接在里面碰上其他人,别当成线上聊天室。 “有前辈说它是类似集体潜意识那样的东西,反正我也搞不懂那些高深原理。” 通过冥想进入阿卡夏幻境后,魔法少女可以自行幻化出想要的场景进行模拟训练,也可以锤炼精神强度,向着幻境深处探索,这是突破更高境界的重要途径之一。 阿卡夏幻境中记录着魔法少女们的思想结晶。如果产生足够的共鸣,探索途中还会得到前人意识残片的认可,获取她们留在幻境中的宝贵经验。 “想和你成为朋友,其实初衷也是为了提升实力,听从了精灵的建议。”雷火萤十分惭愧地承认道。 接着又马上补了句:“但是随着对你的了解越来越多,我是真心想和你成为朋友的,这一点绝无虚言!” 付临星却敏锐捕捉到她话里那个关键词。 “精灵?在哪?卧槽真的有契约兽啊!”他警惕地四下观察,“是不会魔法就看不见的那种设定吗?” 雷火萤咯咯笑道:“不是,精灵只存在于阿卡夏幻境中。它们是魔法少女集体潜意识的投射,不属于任何个体,也没有真正的人格。 “用现在的眼光看,可以把它们当成某种人工智能。它们会引导具备资质的魔法少女完成觉醒,也会在成长之路上提供一些指引。 “正是精灵提醒了我,目前我最大的短板是情感。所以我决定先补足友谊的力量。” 原来如此。付临星想起无论是动画里还是匿名版上,都提到过魔法少女的力量来源中包括有各种正向情感。 爱,友谊,勇气,希望……这些都是她们赖以对抗邪恶的基石。 失去了亲人,又在沉闷童年中长大的雷火萤,恐怕也只能选择从友谊入手。想到这,他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倒不是抗拒和你交朋友,只是你的方式有点太激进了。”他挠着头说。 雷火萤说:“我知道,我已经在反省了。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是不被承认的,即使不以魔法少女的标准去衡量,作为人而言也是可耻的。 “所以我会端正态度,以正确的心态努力和你成为一生的朋友!” 付临星流汗了,这也太过沉重…… 他恢复严肃:“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看待失控这件事的?” 眼前的魔法少女虽然有些电波,给人感觉还是挺积极向上的,家人的遭遇似乎并没有给她造成很大的不良影响。 每个少女在觉醒初期,大概都是这般活泼开朗,充满希望。否则她们也不会具备成为魔法少女的资质。 只是后来…… 雷火萤直着腰端坐起来,认真答道:“我认为失控,不能归结于单方面的过错。不是让魔法少女或是魔务局去负起骂名,就能被简单解决的。 “也不是靠谁去把谁打服,谁去把谁死死禁锢住,就能解决的。 “失控事件之所以会爆发,不仅是因为魔法少女没能融入这个世界,也是因为世界没能好好接纳魔法少女。 “而我想要做的,是打破失控的命运,找到一条与世界的和解之路……让我家人那样的悲剧,让所有魔法少女的悲剧都不再发生!” 她满眼是光地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偷偷看向付临星:“是不是有点太假大空了,你一定觉得我只是在喊些傻傻的口号……” “不!”付临星激动地看着她,“我认为这是个非常非常棒的理想,值得大家一起为之努力!” 雷火萤一把握住他的手,双手捧在胸前:“真的吗?” 付临星用力点头:“我一直觉得,现在大家的处境都太可悲了。无论魔法少女,魔务局,还是普罗大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不该是被猜疑和仇恨驱动的! “可是创造一个美好世界,是多少代伟人的努力都没能成就的事业,我们只是两个初中生……” 雷火萤却说:“任何伟大事业,都是从小事做起的。而且,为之努力的并不只有我们。” “你说得对!”付临星说完,目光落到自己手上,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抽回手。 “那你计划从哪开始呢?”他问雷火萤。 “先得找到更多伙伴,我之前就想过了,我们……” 一阵铃声打断了她。付临星看了眼屏幕,对她嘘了一下,接起手机。 “喂,妈?对,没回……在同学家……钟子,我在钟子昊家……好,马上回去了。” 他抱歉地看了雷火萤一眼,而她已经解除了变身。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陶子梓面无表情地说。 付临星郑重点头。 …… ……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结束了炼化工作的付兰回到高档公寓,心不在焉地往暗格里塞着魔烬。 交货日快到了,这个星期必须把货做出来。好在新配方足够争气,今天已经炼够了重量。 然而从灰岛精神病院出来后,付兰总是无法抑制地想起花海中的安魂曲,思考她封闭心灵的原因。 黑珊瑚整理了从灰岛获取的资料,在对安魂曲过往行踪做出清理的同时,沿着前人的轨迹继续调查,希望从中获得解开她心结的契机。 年少时的那场争吵应该不是答案,只是让她发现了和弦心石理念的不合。 这些年一定还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才会让她在听到那句道歉之后,同样充满悔恨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在付兰沉溺于往事的时候,施宁语挂在沙发上愉快地哼着歌。 完成本月任务的她心情很好,毫无负担地刷着手机,不时露出谜之微笑。 “对了小兰老师。”她突然问,“你说要是让魔法少女来炼魔烬,会不会非常合适?” 第七十章 心里咯噔一下 “让魔法少女来炼魔烬,会不会非常合适?” 让魔法少女来炼魔烬…… 魔法少女…… 施宁语的提问在安静的公寓里回荡。 “你……咳咳……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付兰一口气吸岔了,咳了好几下才勉强恢复。 相比她之前让魔法少女飞天送货的想法,这个未免太直击要害了点。 他从沙发背后望向施宁语,却被沙发挡住,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猜不透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应该是他想多了,她之前再怎么调查他,也不可能查到这上面来。更何况黑珊瑚又出手干预过…… 施宁语把手举过头顶,向他晃了晃手机:“这个匿名版上说的。魔法少女对魔法有着本能般的掌控力,凭直觉就能勘破我们花好多年才总结出来的规律。 “那我想她们炼出的魔烬一定会更纯吧。虽然她们都是直接吸取魔力,没必要炼就是了。” “什么匿名版?”付兰不由得靠过去。 施宁语说:“魔法少女爱好者自发建立的匿名讨论版,据说保密性很强,信息也挺多。 “之前我对弦心石比较感兴趣,朋友给推荐了这个网站,就上去逛了逛。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这上面说的关于魔法少女的事和魔务局宣传的好多都不一样。 “噢对,你还不知道弦心石是谁吧?” 由于那晚出现在商场的魔法少女太过特殊,魔务局禁止媒体做详细报道,也没有公布她的名字,只发布过一些新闻简讯,和一条向公众征集线索的公告。 因此付兰做了个符合一般群众的回答:“不知道。” “就是秒杀了三只蟑螂蚊的那个。” 付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那个!原来她叫这名字。你在匿名版上看到的?” “对。最近版里最火的就是她了,时间线上几乎全是她的讨论串。也就前几天摩天轮的话题才稍微顶上来。” 付兰绕到沙发正面:“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施宁语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机,扯了下嘴角,低头操作起来:“我把链接发给你。可以下它的App,也可以直接用浏览器上。” 付兰点点头,对她刚才的行为没放在心上,年轻人对手机的领地意识强情有可原。 “等下,你知道怎么上吗?要用魔法,我是说,上网那种魔法……” “我知道。” “哦哦,还以为老师这个年纪的人不懂这些。” “你对老一辈冲浪人有什么误解?最多只是不熟悉最近流行的梗罢了。” 说话间付兰已经拿起一瓶绿茶,边喝边打开匿名版。 事情发酵那几天他在网上高强度自搜,却是没见过这地方。就像黑珊瑚说的,他在情报方面实在算不上出色,用的还是有点过时的老办法。 “噗!” 他嘴里的绿茶突然喷了一地,急忙抽纸巾蹲下去擦:“对不起,不小心……” 施宁语看没喷到什么关键物品,就没当回事,倒是一脸疑惑地瞥向他手机:“什么呀,突然这么激动。” 付兰手猛地顿了一下,差点就要回头盖住手机。 又转念一想,她迟早也会刷到,说不定都已经看过了。 他只好强行克制住冲动,快速收拾干净地面,尽量轻松地说:“没什么,一些比较暴露的画。” “啊哈哈,原来是那个呀!”施宁语果然见得多了,“这网站人不算很多,所以分区比较随便,时间线上内容就很杂。经常能看到他们对一些魔法少女擦边图发癫的,别在意。” 如果只是普通的图,付兰自是不会在意。 他刷到的是一张魔法少女战败图。 画上的魔法少女衣衫残破,大腿、腰间和下胸部分的衣物更是破得不成样子,露出战斗的伤痕。她的脸上也显出不敌对手的痛苦神色。 但她的双眼依然坚毅地直视前方,满是不屈。 付兰一开始没觉得这图有什么特别的,顶多就是角色身份让他有些不适。 但是讨论串会在主楼下显示最新的几层回复,他根据那些内容对比了一些细节特征,才知道这画实际上画的是谁。 “弦心石lp(′ρ`)” “大胆,竟敢直呼名讳!” “看到你直接就喊xxs,我心里咯噔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呢?xxs也是您能直呼其名的?这名字太重,您承担不了在这名字后面付出的一切,let''s尊称她一声,小学生,谢谢!” “别玩这烂梗了好吗?好的。” “……小兰老师?小兰老师?”施宁语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付兰回过神,掩饰道:“啊,不好意思,有点少见多怪了。而且在学生面前看这个不合适。不,应该说相当冒犯,对不起!” 施宁语摆摆手:“嗐,多大点事,你又不是故意的。图就在那,你只是刷到了而已。” 付兰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其实有一肚子问题想问。比如这画里的魔法少女明明形象相差甚远,为什么大家还是认定她是弦心石? 这讨论版上的人平时净聊这种东西的吗? 他们经常拿现实中的魔法少女当原型来画这种图吗? 小学生又是什么鬼? 可是跟自己的女学生讨论这些,不好,太不好了! 而且最后那个问题他仔细一想就得到了答案,剩下的应该也不难。就别提出来让大家尴尬了,还是回去自己解决吧…… “这东西能屏蔽掉吗?”他问施宁语。 她刚才一直别过脸憋笑,被问话时才回过头,猛地正色道:“不知道诶,好像功能挺简陋的,没有屏蔽图像这种选项。要不你用浏览器无图模式?” “那我还是……回头再看看,今天就先到这。” 付兰有些狼狈地收拾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在狼狈个啥。 “对了,那边后来定的是哪天交货?”他突然问。 “工作日,我自己去得了。” “哦哦,辛苦你了……” 施宁语皱眉问:“话说你怎么到现在还坚持上班?你那个破班不吃不喝连上几年,都挣不够这一次的钱啊。” 付兰叹气:“你不懂,这个世界对男人是有一些角色要求的。如果不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就会被看做是离经叛道,甚至是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 “以前我为了照顾家庭辞去工作那几年,社区时不时就派人下来找我谈话,问我什么时候找工作,特别是失业率逆跌的时候…… “但是我前妻就可以安心度过失业的间隔期,人们只会当她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去了,不会强求她有一份工作。 “你看老田生意都做这么大了,也还是开着一家儿童乐园当正职。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闻言,施宁语也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同情地拍了拍付兰的肩。 …… …… 魔务局会议室内,李小寒坐在长桌一角,如坐针毡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原本只是一场领导之间的非正式会谈,针对近期的几个案件做一下沟通,却在魔务厅领导的屡次不满下,逐渐升级为一场撕破脸的争吵。 准确来说,是厅里领导单方面地撕破脸。 “这明明是谴责魔法少女的绝佳案例,为什么市局要自作主张选择低调处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对民间态度造成多大影响! “他们会觉得我们对魔法少女的行为持鼓励态度!会认为这种越权营救是被默认合法的!” 面对领导的厉声斥责,郝局长依旧笑眯眯地说:“我想没那么严重啦。零伤亡的事故,又排除了魔兽作恶的可能性,淡化处理会更易于控制后续影响。” 领导恨铁不成钢地敲着桌子:“那么弦心石案呢?多久没有新进展了? “这次事故正适合用来逼她现身,只需要在宣传口径上做一点改动,往魔法少女自导自演的方向稍微引导就行,你分明是知道这一点的。 “可你却无视省里下发的文件,擅自做出决定,简直胡闹!” 郝局长无辜地说:“引导群众以正确态度对待公开化魔法事件,我是按照这个指导方针做的呀。” 领导气得一拍桌子,指着她说:“郝叶!难听的话我不想说,可你总这么装傻充楞,交办的任务都执行不到位,甚至出现抗命倾向……上级会怎么看你? “你是市局局长,不要犯思想错误!”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踹开,撞击声压过了领导的怒斥。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龙雨书烦躁道:“吵什么吵,就这么点事!” 第七十二章 老八秘制 行驶的五菱车内,气刃在摇晃中不时抵到付兰脖子上,很快划出了几道细长的伤口,渗出些许血珠。 他看得出挟持他的小弟水平不高,但施放的气刃都已经接近手术刀的锋利度,可以想见施宁语那边的老八会有多难对付。 付兰沉下心开始思考对策。 从踏入这一行开始,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 变身的话,他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能解决身边的两个魔法使,另外两个普通喽啰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但那也意味着他必须斩草除根。他不可能放走知道他秘密的对手,尤其是魔烬贩子。 可是身为魔法少女,他有着不可逾越的底线。若是连这身上所剩无几的光芒都被抛弃的话…… 不过另一方面,作为人类,作为施宁语的老师,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怕玷污自己的手。 付兰眼神微微一凛,看向了边上的猫箱。 施宁语也在酝酿着杀意。 疯狂老八来势汹汹,显然做好了杀人灭口的打算。尽管她从没杀过人,此刻也绝不能退缩。 然而她最为得意的杀招有个致命缺陷——她需要水。 冰系魔法不能凭空造出冰,无声施法更是受到许多限制,为了避免强度不足没能一击毙命,她必须做足考虑。 她没法直接冻结人体内的水分,也做不到把血液凝成冰剑以刺穿目标心脏。但如果让冰锥穿入老八体内,她就能把接触到的所有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空气中的微量水分被她一点点聚集,凝成极细的冰针,小心维持在老八脑后。 为了防止温度变化被老八察觉,冰针稍稍隔了一段距离,隐藏在黑暗中。 气刃贴得太近了,只有一击摧毁老八的脑干,才能保证自己安全,不让他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冰针太细,还得再大一点,至少做个冰锥。 只是这么一点水分打造的冰锥,强度不知是否足够…… “说啊,到底什么事?在这不说话装什么高手!”施宁语咬牙道,用对话为自己争取时间。 她需要更多的水,更坚硬的冰。 疯狂老八冷笑道:“什么事你们自己清楚,两个无耻小人!” “就因为上次拿水喷你?”施宁语嗤笑一声,“什么小心眼怨妇?” 老八揪起她的领子:“操你妈!还给我装傻?” 施宁语漠然道:“你最好真的找得到那个贱人。” 便是疯狂老八都被她这反应震住了。他晃了晃神:“别扯些乱七八糟的!” 车子颠簸了一下,后车厢的四人都差点没蹲稳。可惜没等到老八他们的破绽,气刃很快又架了上来,挟持得更紧了。 “傻逼会不会开车?稳着点!”老八往前座骂了句,又回头嫌弃付兰和施宁语拆了后座,连个板凳都不配。 四人继续蹲在后车厢里,画面有些滑稽。 施宁语小心稳定好差点掉下来的冰锥,又问:“那最近还有什么事……等下,难道是陈哥?那事真有你的份?!” “……这个仇也一并算!” “哈哈哈!不会吧不会吧,那你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太逊了哈哈哈哈……” “笑你妈!给我闭嘴!” 老八扇了她一巴掌,施宁语恶狠狠地回瞪着他。 接着她眼神瞬间一冷,捕捉到他情绪激动、放松警惕的这一瞬间。 冰锥骤然扎向老八后脑! 然而就在这时,五菱车再次颠了一下。 冰锥擦着老八的脖子飞了出去,撞碎在车厢里,在老八脖子上割出一道伤口。 施宁语一击未中,却没有立刻放弃。 她再次瞬间抓住机会,将伤口渗出的血冻成一把暗红色冰刀,继续割向老八的气管! 谁料老八的反应也很快。 他脖子上瞬间亮起半透明护盾,并在下一刻覆盖了全身! 同样是无声施法,但用在了防御上。 施宁语见状心凉了一半。 一旦被老八察觉,就意味着此后几乎不会再有偷袭机会了。以他的防护系等级,没有足够的水作为媒介,她几乎必败无疑! 血凝成的冰刀碎裂落地。老八往脖子上抹了一把,默念咒语,用一道半透明的锁链强行闭合了伤口。 他破口大骂,满是怒火地往施宁语小腹上擂了几拳。 把最难听的词都骂过一遍之后,他才揪住施宁语的一边马尾,把低声痛哼的她拉了起来。 “说实话,我本来没想杀你的。”老八重新聚起消散的气刃,抵在施宁语喉咙上,“现在不杀不行了!” 施宁语无比紧张地斜眼盯着他,脖子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付兰突然大喊了句:“那是什么?” 老八和施宁语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往地上看去。 挟持付兰的小弟回过神来,紧了紧箍住付兰的手:“老实点!让你说话了吗!” 付兰却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依然瞪着施宁语,质问道:“怎么还把它带在身上?你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佯装生气,制造内部不和的假象,分散敌方注意…… 疯狂老八眯起眼,持刃的手松了一些,低头看向施宁语脚边。 最后果然屈服于好奇心,打开灯,伸手把它取了过来。 施宁语忍着痛,偷偷看了付兰一眼,虚弱地对老八说:“脏手别碰我东西……你不配!” 老八无视她徒劳的阻拦,对着灯光仔细端详手里的透明晶体:“这什么玩意儿?” 没人回答。 他再次揪起施宁语,厉声道:“说话啊!” 施宁语低下头,小声说:“是魔烬。” 老八狐疑道:“魔烬?开什么玩笑!魔烬哪有这样的?” 付兰在一旁说:“最纯的魔烬就是这样。” 小弟又要骂他,被老八抬手制止。“真的是魔烬?”他问付兰。 “不信你可以自己试试。”付兰说。 勾起敌人好奇心,让他主动探寻…… 老八将信将疑,用魔法锁链把施宁语反手绑好,推到一边,拿着晶体问付兰:“怎么试?整块吃下去?” 付兰冷笑一声:“不怕法术回路被魔力撑爆的话,你就试试。但我劝你刮点下来就行,小水管就别逞能。” 老八转着眼珠,思考片刻,用气刃把晶体切开,取了一半碾碎。 施宁语忍不住骂道:“暴殄天物!” 付兰怼了回去:“你可少说两句,别再气我了。要不是你一直带在身上……” “我舍不得用嘛!谁让你一直不肯做第二个。” “都闭嘴,烦死了!”老八喝止他们,对着手里的魔烬犹豫了几秒。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压得不成形的小汉堡,把魔烬夹在中间的酱汁里,一口咬下。 第七十三章 他又摸了摸鼻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魔法使补魔也是一种广义的进食行为,因此付兰不会对别人的习惯进行过多评价。 但疯狂老八这种随身携带小汉堡的行为,还是让他暗自感叹了一番饮食习惯的多样性。 而且他发现老八这人还挺鸡贼的。 摄入过量魔力确实有风险,但一只球兽的魔力又能有多少?他刚才那样说,只是用激将法让老八快点吃下魔烬罢了。 可疯狂老八取了一半晶体后,选择混在食物里吃下,就算咬了一大口,也不会一次吃到所有魔烬。 再加上有汉堡垫着,消化起来就没那么快了。 这么一番操作,看着猛吃了一大口,相当唬人,面子上过得去;同时又避免了真的吸收太多魔力,把自己爆掉。 不过饶是如此,老八也被这一口的魔力浓度吓到了。 “口胡↓!哇嗷!这玩意儿……”他大口吐着气,像被辣到一样,“我操!我操!嘶……” 他眼中出现了魔力反应,不同于施宁语漂亮的蓝色,是一种浑浊的暗黄色。黄光沿着他的面部血管迅速游走,过了半分钟才平息下来。 “这和嚼屎有什么区别,这么浓!操我嘴里像被炸了一样。”老八用力甩着脑袋。 施宁语评价道:“粪坑确实品不出什么好味来。” 老八瞥了她一眼,竟然没打她:“让你过过嘴瘾吧,毕竟被抢了宝贝的你一定比吃了屎还难受。 “这么漂亮这么纯洁的魔烬,我不仅要当着你的面吃,我还要舔着吃,泡着吃,拿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吃,用各种花样慢慢吃给你看。诶?你气不气?” 施宁语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见目的已经达到,付兰终于开口:“这下你信了吗?” “牛逼!够劲!”老八翻来覆去地观察剩下那半颗晶体,激动之余,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付兰继续道:“那让我猜猜,你找我们所为报的仇既不是冲水那次,也不是陈哥那次,难道是因为我们的货强过了你?” 老八深深看了他一眼,抛了抛手里的晶体,反问道:“这东西怎么没拿出来卖?” 付兰说:“老田接不住这种货。” 老八皱眉思索:“有道理……” 他又打量了几下付兰,蹲下来说:“那事我本来以为是你们干的,毕竟你们有很强的动机。可看到你们手里有这种东西,我感觉又不像了。” “什么事?” “偷货的事。”老八说,“明天就是我交货的日子,可是清点库存时发现,这个月炼的货丢了快一半! “想来想去,我觉得是你们故意偷了我的货,既可以出给老田赚一笔,又能害我被老板惩罚。 “这个月我被要求交双倍的货,整整50条,明天如果交不上,老板一定会碾死我的!” 说到这,他那猥琐的脸上竟露出莫大的恐惧。 付兰说:“这真是误会了,我们又不知道你老板的要求……” 施宁语则冷笑道:“嚯,那你死定了。别说我们这,你就是把老田的仓库一并抄了,也找不到25条你那等级的魔烬。” 看到老八吃瘪,她反而“不计前嫌”地故意恭维起对方魔烬的纯度来。 老八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炫耀着手里的晶体,阴笑道:“那可未必。找到这么顶级的好东西,对老板的价值可比25条货高多了。” 随后,脸色再度阴沉下来,看向付兰:“不过你其实猜对了一半。 “你们的新货我看了,确实比我强上那么一点。再加上最近我状态不好,这批货就算没丢,交上去估计老板也不会满意…… “哼,挺厉害啊,付老师。本以为公主才是威胁,没想到真正的主力是你。之前我确实看走了眼,老田真是捡到宝了。” 施宁语插了句:“状态不好?我看你是见了我的货,道心破碎了吧!还都是付克林的功劳……你又懂了?明明都是我做的!” 她越是嘲讽,老八却越是懒得理她了。关于谁才是真正的高手,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向付兰晃了晃晶体:“这种货你一晚上能做出来多少?” “10颗吧,如果你能找到10条球狗的话。” 老八默默掂量:“10颗?嗯……10颗应该也够了,毕竟纯度这么高。那行,到地方以后我找人给你弄原料,你做出10颗这种魔烬晶体来,我就放了你们。” 车子放慢了速度,付兰悄悄观察了一眼外边的情况。老八没给他们蒙上眼,让他有机会判断出了现在所处的位置。 他们正在一栋荒地里的烂尾楼边,附近十分空旷,仅有的灯光都在几公里以外。 五菱宏光向下倾斜,开进了烂尾楼的地下车库。 这种地方,除了一些流浪汉外,恐怕几个月都不会有人过来看一眼。 付兰平静地问:“怕不是做出来就杀了我们吧?” “哈,怎么会?” “别骗我们了。 “把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放走,怎么看也不像聪明人会选的做法。”付兰放下以往做戏时的别扭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真诚,“而且10颗晶体,只能帮你度过明天这一次考验。再往后呢? “不如这样。我们把晶体的配方给你,你放过我们。 “从此我们退出这一行,晶体级魔烬就是你疯狂老八一个人的产品,独属于你的顶级货。” 车停了下来,老八没有立刻让手下开门,显然有些心动。 付兰继续劝道:“你看,现在我们都只是你的俎上鱼肉,根本打不过你。 “我们只想活命罢了。说真的,这钱挣得我担惊受怕,实在不适合干这行。而且…… “你就不想看一看,什么手法才能造出这种纯度的魔烬吗?” 听到这话,老八终于被他说动了。他把他们押下车,带到一个废弃的设备室里。临走前付兰还提醒他带上猫箱,说那是他们炼化用的工具。 “你真要交出配方?”在付兰旁边被拖着走的施宁语挤着牙缝,用腹语悄声问,“你儍啊!真给了他,就算不杀也会一直囚禁我们!” “诶诶,别交头接耳。”老八回头努了下嘴,让手下把他们分开。 施宁语望着没反应的付兰,又气又无奈。刚才可不是演戏,而是她真心想问的问题。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难道真能看见晶体级魔烬的炼化场面? 进了房间,老八把门关好,扔下猫箱:“在这等着吧付老师,我已经叫人把原料往这送了。” 说完拿起手机刷了刷。付兰盯着他的手机,心中满是焦虑。 得想个办法别让他再和外界联系…… 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对老八说:“趁着等原料的时间,我们可以先把法阵准备好。” “你说得对。”老八赞同道。 他向小弟使了个眼色,把付兰放了。不过小弟换了个施法手势,还是贴在背后紧盯着付兰。 “我需要她帮忙。”付兰指着施宁语。 老八摇头:“这家伙可不能放。” 付兰坚持道:“她是我的搭档,只有她能调配出要用的溶液。配方是我们合作的成果,缺了谁都不行。” 老八考虑良久,最终自信于他的防护魔法,还是点头把施宁语放了。 施宁语揉着酸痛的手腕,弯着腰走到付兰身边,肚子还是很痛。 付兰有些心疼地和她对上目光,又很快抛开杂念,对着施宁语略一颔首,蹲下来打开了猫箱,说:“开始吧,好好配合。” “对嘛,乖乖配合才能活命。”老八附和道。 施宁语意味深长地回看着付兰,走到猫箱跟前。 看着亮起各色法阵的猫箱,老八他们都啧啧称奇。 “牛逼啊!这玩意儿也是好货。”老八面露贪婪之色。 随后专心观察起施宁语的动作,并不时询问付兰某项药剂和常规配方的不同之处,付兰也配合地做出详细回答。 施宁语从侧袋里取出药剂,默默进行调配。中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付兰一眼。 只见付兰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鼻子。 施宁语面露疑色。 付兰又摸了摸鼻子。 “怎么停了?”老八警惕地问。 施宁语赶紧继续手上的动作。 老八皱眉,回忆了一下她刚才的表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付兰。 付兰摸鼻子的动作僵住了,尴尬地屈起手指。 “你在做什么,付老师?”老八质问道,“在打什么暗号吗?我告诉你,别耍花招!” 付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地方灰尘大,鼻炎犯了。”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捏捏鼻子做通气状。 老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突然爆发,把房间里的人都震倒了! 随着波动爆发的还有一团墨绿色的烟雾。 那是净化法阵中积聚已久的毒气,随着法阵的反转,它们全部被释放出来,一下充满了整个房间! 第七十四章 一旦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我就是…… 废弃的地下室里没有通风设备,毒气很快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提前屏住呼吸的付兰赶紧爬起来,绕开倒地的众人,第一时间冲向离猫箱最近的施宁语,抓着她的肩把她扶起来。 还好,她没失去意识! 她没有错过那句“好好配合”的暗示。 付兰特意在流程进行到激活净化法阵的步骤前,不断用两根手指做出摸鼻子的动作。而施宁语读懂了这个动作的含义,故意念反了净化法阵咒语的第二到第四个音节。 反转的法阵释放了毒雾,她也同样提前屏住了呼吸,没有受到毒气影响,只是被冲击波撞得有点头晕。 付兰搀着她跑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都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没有迟疑,用力关紧了房门,然后带着施宁语一路小跑。 本就虚弱的施宁语,在中途差点就要撑不住大口呼吸。付兰急忙指着自己口鼻,对她拼命摇头。 他也很难受,长时间缺氧对他本就脆弱的心脏伤害非常大。 但他还是坚持屏息,努力带着施宁语冲上地库的斜坡。直至来到地面上的开阔空间,他们才迎着晚风大口呼吸起来。 “把衣服脱了,上面附着了很多有毒物质。”付兰快速脱掉自己外套,内外翻转团成一团,扔到脚下。 施宁语为难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粉色衬衫:“可我只穿了这一件……” 付兰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环顾四周:“那就得快点找到水,我们需要立刻冲洗脸部,否则还是会……咳咳咳!” 他弯下腰剧烈咳嗽,施宁语也面露痛苦之色。 水银中毒原本算不上急性,但法阵里不仅有汞蒸气,还有很多反应后的混合气体。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个配方不会生成磷化氢了。 付兰咳了一阵,感觉有点眼花。举目四望,这荒地上似乎找不到河流之类的水源,连条水沟都没有。烂尾楼更是不可能通水。 头晕更严重了,他整个身子都不自觉地要往旁边倒。他跌坐下来,降低重心,同时抓住施宁语的手臂:“快,我教一个新法术给你……” “不行……我现在都……没法集中精神。” “可以的……你可以的!” “为什么你不——” “我不会施法。”面对施宁语惊讶的脸,付兰重复道,“没错,我其实……放不出任何法术。只能靠你了!” 施宁语咬了咬牙,用力点头。 她跟随着付兰的指点默念了几遍咒语,又比划了几下不熟练的施法动作,感觉法术回路都没什么反应。 “小兰老师,还有没有别的……” 身边传来一声轻响,施宁语转过头,看见付兰紧闭双眼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立刻扑过去拍拍他的脸想要唤醒他,却又感觉喉管里涌上一阵更强烈的烧灼感,头痛欲裂。 于是她不再犹豫,趁着还有意识,重新做出施法动作,先对自己施放了那个解毒魔法。 一股清凉的通透感传遍她全身,毒气带来的影响瞬间消失了! 她大为惊喜,急忙抓住施法成功的那个感觉,给昏迷过去的付兰也解了毒。 “你感觉怎么样?”她盯着醒转过来的付兰。 付兰撑着地面坐起来:“好多了……你学会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施宁语无力地笑笑,又不安地看向他习惯性捂住胸口的手:“你的心脏呢?有没有受影响?毕竟你的病……” 付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还在想,咱们会是哪一边先摊牌呢……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施宁语也愣住了:“你早就知道我知道?” 付兰点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 施宁语也不顾干不干净,脱力地躺倒在地上,望着远离城市灯光的灿烂星空:“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给家里留遗产吗?” “对。”说完,付兰低下头,却又否认道,“不对,那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借口?” 付兰也躺到了地上,粗粝的沙石硌得后背生痛,却带给他真切活着的感觉。 “是的,借口。我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就算换了心脏,预后寿命也不算长,而且……”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一时的迷茫与逃避,我在前半生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成了不堪入目的烂摊子。 “作为家庭的一员,我留给家人的也只有失败和失望。 “我都这个年纪了,却在各种意义上都一事无成。肩上总担着些讨厌的东西,压得喘人不过气,却又要顾全大局,不得不……” 他望着清澈的天穹,群星则各自闪耀着,对地面上勾心斗角的人们不屑一顾。 “年轻时我可以不求回报,但现在不一样了。 “得病之后,我想既然都这样了,那我在如此恶心的世界里取回一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不算过分吧? “于是我说服自己,魔烬本就是魔法使正常补魔所用的道具,原本用得好好的,是普通人非要过来掺一脚,把价格抬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那他们非要往里砸钱,被我凭本事捡走,他们又怪得了谁? “我作为一个绝症患者,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给家里留下一笔遗产,又有什么问题? “这借口不仅能骗过我自己,也足以骗过每个人。可是真正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假的就是假的,我无法否认那个阴暗自私的自己。 “我就是为了有个像样的结局,为了无谓的意气之争,才做这种非法生意的。 “我就是个烂人。” 从死亡边缘走过一遭,付兰忽然放下了很多东西。而这种释然,这份面对自我的勇气,明明是他早就拥有过的。 施宁语似懂非懂地听完他的话,虽然对其中一些内容不太理解,但也明白了他真正的初衷。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她不由得问,“你对老八说的想要退出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假的。”付兰扬起嘴角,露出不带愉悦的微笑,“但我可能会换一种方式面对这份生意。” “比如?” 付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同时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衣服:“我们得先回去处理一下遗留痕迹。猫箱不能留在那,还有老八的手机……送原料的人可能也快到了。” 施宁语反应过来,现在的确不是闲聊的时候。 第七十五章 为什么要妨碍我去死 在付兰原本的计划中,其实并没有施宁语掉出晶体级魔烬的那一步。他也没想到她会一直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不过这个意外的插曲,某种程度上让计划执行得更顺利了。 却也增加了一些善后工作……猫箱,半颗魔烬,还有地下室那些尸体都需要处理。 付兰和施宁语回到停在地库的车子上,从五菱宏光里翻出两个许久派不上用场的防毒面具,还有几个备用的手套。 两人戴着面具推开地下设备间的门,这么长时间的毒气加上缺氧窒息,里面的人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付兰低头看了眼被炸坏一半的猫箱,收拾了一下,把它折叠回去背在身上。施宁语则找到了掉在地上的半颗晶体,小心装进了密封袋,重新收好。 看见付兰对着地上的尸体发愁,施宁语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隔着面具说:“我能联系到收尸人。” “那再好不过了,我们先出去……”话说一半,付兰察觉到不对劲。 他数了数地上的尸体,只有三个,还少了一个。 “老八还活着!”他赶紧提醒施宁语。 施宁语一惊,接着立刻转头看向门外,一列混凝土构成的尖刺正沿着地面突袭而来! 她迅速抬手念咒,竖起一面魔法盾挡下地刺,同时试图夺门而出。 但门突然关上了,并在门框四周渗出一圈泥土,把门封死。 “老八的土系魔法,他果然没死……”施宁语骂道。 她回头向付兰说:“小兰老师,你不会魔法就先躲在里面,剩下的交给我!”接着将魔力凝成锋刃,用最基础的方式在房门上切了个口子,冲了出去。 疯狂老八倚靠在一根承重柱边上,脸色不太好看。他身上的半透明护盾微微闪烁着,看样子为他挡下了一部分毒气,但也并非全然不受影响。 施宁语摘下妨碍视线的面具,冷笑一声:“什么耐毒王。” “两个卑鄙小人!”老八怒道,“老子这就取你们狗命!” 他念出咒语,抬手虚空一抓,往下猛拉,增生的混凝土墙瞬间从天花板上压向施宁语。 施宁语往边上一扑,勉强避开。 又一道地刺从她脚下穿出,凶险无比地刺向她的身体! 她放出魔法盾挡下这一击,整个人却仍是被冲力撞得飞起来,重重地撞到天花板上。 她顾不得伤痛,往下放出一道不成形的气系基础法术,稍稍缓冲了些许,却还是坠到了地上,撞得不轻。 “你死定了!”疯狂老八狞笑道,“这里连滴水都没有,你拿什么赢我?靠哭吗!” 施宁语挣扎着爬起来:“我又不是只会冰系!” 她绕着承重柱奔跑,不时放出飞行的魔力锋刃。堪比气刃的魔力锋刃在周围切出一条条刀痕,逼得老八也只能离开倚靠的柱子躲避。 疯狂老八跑了几步,突然心一横停了下来,转身拉起一道土墙。 锋刃打在土墙上,刀痕只没入了不到寸许,而整面墙壁足有30厘米之厚。 老八从墙后探出猥琐的脸,得意地笑起来。他伸手一推,土墙霎时裂作十数块飞弹,狠狠砸向施宁语。 施宁语狼狈躲避着,心知自己目前能用的手段正好都被敌人克制。而且老八刚吃过魔烬,魔力充沛,再战下去必然凶多吉少。 她拼命从自己学过的魔法中寻找对策,忽然灵光一闪。 她死死盯住远处的老八,念了句咒语,将付兰之前传授的那个燃焰变体施放出来。 老八只觉得半边脸上传来剧痛,惨叫一声捂住左眼:“好烫!好痛!我要瞎了! “你这混蛋……对我做了什么!” 施宁语弯了下嘴角,准备乘胜追击。距离太远加上她对这个魔法不够熟练,刚才效果其实不算理想,她本来是要把老八双眼同时烧掉的。 失去半边视力的老八瞄不准目标,只能胡乱拉起土墙防守锋刃,连连后退。 施宁语却步步逼近,在离老八还有不到3米远的位置,同时聚起数道锋刃,准备给老八致命一击。 然而她却脚下一软,陷进了地里,几道锋刃被这猝不及防地一绊,也全都打偏了。 疯狂老八捂着眼大笑:“哈哈哈哈!来啊,继续打我呀!” 施宁语看了眼脚下发黄软化的魔法沼泽,完全抽不动腿。 她抬头再次发动攻击,老八却轻松地躲过,绕向她身后。而她转到一个极限之后,便再也看不到老八了,只感觉他在自己背后缓缓逼近。 施宁语不禁流下恐惧的冷汗。 正在这时,一只手顶在了疯狂老八的后心上,让自觉胜券在握的他顿时愣在原地,紧张起来。 “付老师?”他问。 付兰疲惫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愤怒:“我真是受够了……” 老八假意服软道:“付老师,别冲动,有话好说。我对你还是很敬重的,只是看这女的不爽而已。”暗中却悄悄做出了施法准备。 施宁语陷在他们前面的沼泽里,完全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只能根据声音猜测似乎是付兰从背后牵制住了疯狂老八。 可是……刚才小兰老师不是说过他不会施法吗? 那他现在拿什么对付老八? 疯狂老八感受着付兰那只手的状态,揣测他会用什么魔法。顶在后心的位置确实威胁很大,随便哪一招都可以瞬间取掉他的性命。 但这手摆的……怎么和哪个施法动作的起手势都不太像? “付老师,放松点儿。”老八又说,“大家都别这么紧张,紧张容易犯错。” 付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确实很紧张,很忐忑。就和去谈判前一样,和被你挟持时一样。” 老八缓缓转动手腕,低声念起咒语。 “而我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我害怕一不小心……”付兰微低着头,双眼没入阴影,“就会把你们全都杀了。” 在双方的对峙紧绷到极限之际,疯狂老八骤然暴起,向身后施放魔法。 然而就在他聚起魔力的一刻,后心处忽然传来巨大的吸力,将他注入法术回路中的魔力全都吸了过去! “这是……什么!”他艰难地回过头,在视野角落,看到付兰手中握着一道漆黑的裂缝。 那黑色比地下室的黑暗更深,仿佛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虚空,张牙舞爪地撕咬着它所接触到的一切! 像是被卷入一条长满利齿的食道,疯狂老八在无尽的痛苦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被那裂缝吮吸舔食,只剩下一个大洞。 他的上下半身几乎分离了,却匪夷所思地维持着原来的结构,依然像个人一样支棱着。 “我都已经决定好去死了,决定好了赴死路上的一切。” 付兰抬起手,按到老八的左臂上。 “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妨碍我。这个也来掺一脚,那个也来掺一脚……” 他再次抬起手,按到老八的右臂上。 “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心处置完最后这点事?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 他最后一次抬起手,按到老八的头上。 “为什么非要妨碍我好好去死?” 恐怖的声响终于平息下来,付兰吐出一口恶气,疲惫地松开手。虚空吞噬的法阵已然消耗殆尽,变成一张普通的破纸掉落在地上。 疯狂老八仅剩的两条腿也失去平衡,倒了下来。 第七十六章 专业清洁服务 以这种方式解决掉疯狂老八,付兰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脸色更阴沉了。 他走到施宁语身边,打着手机电筒看了看她脚下的沼泽,思索片刻,说了句咒语。 “什么?”施宁语没反应过来。 “解咒。” 施宁语重复了一遍,脚下终于松动了。她坐在地上把两条腿抽出来,往后挪了挪,嫌弃地擦掉小腿袜上的泥浆。 最后发现越擦越难看,只好把袜子和鞋都暂时脱了。 把她救出来,付兰又立刻回到两条断腿处,沉着脸把手伸进老八的裤子口袋,找到他的手机。还好刚才有意控制了范围,没把手机给吞掉。 他看了眼聊天记录,疯狂老八没打电话,而是用消息叫人带原料过来的。于是他模仿老八的口吻,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别过来!情况有变,条子来了,快撤!” 希望对方还没来到附近,希望别打电话过来确认…… 他是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收到,八爷!已经叫兄弟们撤了!” 付兰松了口气,没再回应。 施宁语犹疑地走过来,不太敢靠近地上那两条腿。虽然它们的切口不知为何没有往外喷血,但黑暗中看着还是挺可怕的。 站在两条交叉断腿之间的付兰,让这画面更诡异了。 “这是……你干的?”她有些畏惧地问道。 付兰点头:“虚空吞噬术。原本计划给猫箱用作紧急情况下的自毁机制,还没有实装。” “可你不是说自己放不出魔法吗?” “不是我放的。”付兰用脚搓碎画过法阵的废纸,解释道,“法术回路一般集中在脊髓附近,因为植物神经更接近身体本能,有时比等待大脑指挥更可靠。 “老八施法前,我就把虚空吞噬的法阵贴在他脊椎上了。这个魔法性质非常危险,级别高于一般魔法使所能接触到的绝大部分魔法,一旦接触魔力就会强制优先发动,很容易抽干没有熟练掌握的新手。 “最后等于是强夺了他的魔力激活法阵,借他之手杀了他自己。” 说完,他站在黑暗中看向施宁语,地库入口洒下的微光映出她脸上的惊惶。 “对不起。”付兰叹息道,“让你看到这么残忍的一面。” 施宁语移开目光,随即又重新看向他,尽量轻松地笑笑:“还好啦,毕竟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了。正当防卫嘛……我倒不是怕小兰老师你,只是一下发生这么多事,有点不好消化。” 说着她忽然想起,善后工作还没做完。 听付兰说送原料的人应该不会来了,她默默点头,拿起手机拨出号码。 “喂,巫弥理?是我。这边遇到麻烦了,需要清洁工服务。三个……半吧,你报三个好了。 “你也过来一趟,顺便帮我带双鞋。呃……拖鞋吧,省得尺码不合。麻烦了。” 挂掉电话,她踮着赤脚走到斜坡附近,用手机给那边发了个定位。 他们在入口又警戒了一阵,确定老八的同伙不会再来,才回到地库,把猫箱之类的杂物收回车上,顺便取回了装现金的背包。 至于老八的断腿还是先留在了原地。 施宁语问付兰还能不能再用一次虚空吞噬,把这两条腿也处理干净。得到的答案是法阵只准备了一个,目前没条件做出第二个,于是计划只好作罢。 “而且那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付兰说。 又过了一阵,一辆车开进地库,从上面走下三个人。 两个穿着防水服的大汉看见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只问了尸体位置,就麻利地开始干活了。 巫弥理这次没戴假发,散着一头微湿的长发,像是洗澡洗一半就被叫来了。她身上依旧穿着正装套裙,戴着眼镜,一副清丽的OL打扮。 “这就是那半个?”她看向地上的断腿,似乎饶有兴致地微扬起嘴角。然后把一双拖鞋递给施宁语。 施宁语汗颜:“对,不知道这种怎么收费……” “算首单优惠,送你了。剩下三个每个1万6。” 施宁语不禁咋舌:“这么贵啊!” “其实和普通火化差不多。况且他们的服务对得起你出的钱,绝对不留痕迹。” “行吧。”施宁语看向付兰,“老规矩,咱俩各出一半好了。” 付兰没反对。 他看着那个叫巫弥理的女人,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知道这是施宁语在图书馆那次会见的女人,熟悉感并不是来源于此…… 施宁语拍了下脑门,小跑到两人之间说:“哦哦,也该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了。 “付老师,这是巫弥理,为我们提供隐私保护服务的顾问。 “巫弥理,这是我的合伙人,反正你早就知道了。” 巫弥理极为正式地伸出手,和付兰握了一下。 付兰看着她,忽然说:“我见过你,不止一次。” 巫弥理平静地说:“你很敏锐。” “施宁语之前雇你跟踪我?” “那个委托已经解除了。” 施宁语尴尬地在一旁蹭着拖鞋,没想到他俩这么直接:“哎呀,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亲密战友啦!” 付兰说:“我没打算追究这事。不过我希望接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细节不再透露给第三人,望理解。” “很合理。”巫弥理回道,“那么我也要开始工作了,失陪。” 付兰望着她的背影,在确认了她的跟踪者身份之后,依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见其他人走远,施宁语悄声问付兰:“你说的‘合作细节’,指的是你不会施法的事?” “对,等这些事摆平后,我会告诉你的。包括晶体级魔烬的来源。” “好,我等着。”施宁语期待地说。 不到半小时,善后工作就结束了。所有尸体都被两个清洁工搬到了他们车上,清理掉了相关证据。 剩下的部分,包括战斗留下的施法痕迹,则都被巫弥理抹得一干二净。 付兰不由得对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留意。 作为一名魔法使,她对各种反咒和解咒的了解,算得上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广博的了,甚至超过不少魔法少女。他不禁好奇这女人的来历。 施宁语付过钱,先送走了清洁工。巫弥理却继续留下来,查看他们那辆车窗被破的五菱宏光。 “这车最好销毁了。”她看完后说。 施宁语张大了嘴:“啊?不要吧,我才刚买没多久!” “不想被对方团伙找到的话,就别抠门。”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不用费心了。”付兰捏了下眉心,把老八的手机递给她们,“我刚又翻了一下,发现他在叫人送原料之前,就已经通知他的老板了。” 施宁语大惊失色,接过手机。 疯狂老八不仅向老板上报了发现晶体级魔烬的事,还拍了张光照极差的实物照片。不过老板一直没回复。 但消息也早就来不及撤回了。 “真是艹了!他什么时候弄的,手这么快……”施宁语骂道,“这不就等于刚才那些全白干了嘛!” 巫弥理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低头沉思:“倒也未必。他只说了发现顶级货,没提是你们造的。考虑到他的动机,今晚行动前应该没通知亲信以外的人。 “现场清理干净,本来会到的人也被支走了,他老板要查到来龙去脉得花上点时间。你很聪明,付老师,用了警方这个理由,应该能多撑上一阵。 “至少你们两个不会在今晚就被私下解决。 “不过做好心理准备吧,他这个老板可是凶名远扬。” 付兰看了眼聊天界面顶端的名字,想起挺久以前老田也说过类似的话:老八背后那个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他抬起头,问:“能给我讲讲这个‘屠夫’吗?” 第七十七章 您也要复出? 早读刚下课,钟子昊就迫不及待地给付临星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走廊上,一脸神秘地低声说:“猜我刷到了什么?” 付临星满腹心事,但还是配合道:“什么?” 钟子昊把藏在衣袖里的手机推出半截,给他看屏幕上的画: “空格老师复出了!发了新涩图!” 空格老师是网友们给画师「」起的外号,那对繁体单引号实在难以用口语表述,打字找符号也不方便,因此取了这id中间的空格,称ta为空格老师。 当然,付临星已经知道空格老师是个“她”。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仍是靠过去,借着身体掩护看了一眼。 果然,手机里正是他上次在老何电脑中见过的那幅。 此时呈现在眼前的已是上过色的完整版,付临星只看一眼,就像被女妖精缠上的唐僧一样猛闭上眼,心里默念:“罪过,罪过……” 怎么搞的?上次看的时候还好好穿着衣服的啊,怎么现在破成这样,这里那里都露出来了! “别急别急,还有一张。” 浑然不觉的钟子昊往前划到一张着衣版,又再往后两下划到对比版,接着在三张画之间反复横跳。 “哇!不愧是空格老师,太懂了!这副表情才是魔法少女的精髓啊!” 这时他才注意到付临星的神色。 “不是吧哥,这图虽然名义上叫涩图,但还不至于色到看一眼就脸红吧?”他把手机往袖子里一缩,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看,“这么对你xp?那我把链接发你。” 付临星无奈地睁开眼,垮着脸说:“不用了。这个空……空格老师,之前不是说她已经销号了吗?” “是销号了。这次没发在插画网站上,是在匿名版发的,但这个画风一眼就能认出来,已经是被大家公认了。” 确实,这种偏水彩的画风在一众涩图里很是少见,算是她的防伪标签了。即使没在电脑上见过半成品,付临星同样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作者是她。 “一定是因为看到了小学生重现世间的消息,空格老师才决定复出的!”钟子昊兴奋地说。 这话倒是没错,至少从历史记录看,她确实很在意弦心石的相关消息。 可她选择这个时间复出,是不是有点…… 她不是刚离婚吗? 自从销号以后,她好像是没再画过魔法少女,文件夹里的画作时间有明显断档。 所以那段时间大半夜的她房间还亮着灯,都是在画画吗? 付临星流汗了。何月正式离婚后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很平静,甚至有说有笑的,演得他差点都信了。 没想到夜里都在偷偷做这种事! 而且她在离婚登记前就已经在画了。之前还怕老付提前找下家搞无缝衔接,她这又算是什么呢? 她对弦心石到底是…… “虽说之前手里有小学生那张肖像画还挺担心的,但看后来猫玩具的反应,似乎也不怎么严重嘛。话说空格老师对腰部线条的处理简直是……”钟子昊仍在滔滔不绝。 付临星没搭话。 “呃,你怎么心事重重的?”钟子昊的兴奋劲总算退去,关心起付临星的异常,“还说父母离婚影响不大呢。” 付临星摇头想纠正,却没说出口。 钟子昊倒是自己想起了什么:“还是说,因为你爸那边……让你觉得看小学生的擦边图不太合适?” 那确实相当不合适。 以前虽说心里也有“弦心石是老付的白月光”这个概念,但并不是很妨碍他们以严肃态度讨论这些画。 然而真正见过弦心石本人以后,他彻底没法面对这些以她为原型的同人作品了。 在钟子昊的角度看,他只是把画还回去了。他还没跟钟子昊说过撕碎那幅画的事,更不可能说出老付和弦心石的真正渊源,以及他和弦心石见过面的事。 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付临星忍不住想,爸妈是怎么把秘密藏那么多年,还能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的?他光是有这点秘密,就已经感觉和好兄弟之间隔了一层厚障壁了…… 现在还要再加上个陶子梓…… 像是老天故意气他一样,陶子梓这时正好从楼上2班下来,路过楼梯拐角。大家都装作对她视而不见,却忍不住偷偷看上一眼。 陶子梓和付临星对上目光,让他浑身一下绷紧了。 好在她只是看了一眼,不作任何停留继续走了。在学校里,他们还是装作互不认识。 但其实付临星手机已经快被未读消息塞爆了…… 最近他俩一直在讨论寻找伙伴的事。 陶子梓告诉他,这几年觉醒的魔法少女越来越少了,很多觉醒的女孩也都迫于现实压力选择放弃,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家人朋友考虑。 她们大多依然不会去自首,只是单纯放弃了魔法少女这一身份,把变身器深深锁起。 毕竟很多时候变身了也无事可做,想做点真心肋人的事,也得承担被捕的危险。 有个和陶子梓差不多同期觉醒的女孩,被她认定纯度不够高,直接没去结识。后来那女孩果然选择了自首。 两年间她也遇到过两三个魔法少女,但她一般都是选择先在暗处观察。唯一一个让她愿意站出来交流的,又因为观念不合没了后续。 付临星这才意识到,陶子梓对于同伴的要求其实还挺高的。 “其实我现在有一个心仪的人选。”她对付临星说,“修摩天轮的时候,有个很强的魔法少女帮过我,可惜她不愿见面。” “还有这事?”付临星是第一次听她说起,“你觉得那会是谁?” 陶子梓摇头:“你觉得呢?” 付临星更没什么头绪,虽说看了一堆相关作品,但他现实中认识的魔法少女除了陶子梓,就只有弦心石了。 但那个肉体强者,应该不是当时出手的人吧?又不能靠殴打修复摩天轮…… 不过这倒让他想起,作为一名强大的前辈,弦心石有没有可能加入到他们中来? 其实两人最近不可避免都会聊到弦心石,但他还没对陶子梓提过老爸认识弦心石的事。没有当事人同意,他可不会到处乱说,就像陶子梓的秘密身份他也不会随便告诉父母。 要是有机会再见到弦心石,或许可以当面问一问她,这总归是合适的。就是这机会实在渺茫…… 放学回家,何月居然已经先到家了,正和做完饭的阿姨道别。离婚后,她的事业心似乎弱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老是忙工作。 大概是为了多照顾自己吧,付临星暗自叹息。 他在玄关与何月擦肩而过,被她凑在身上闻了闻:“今天怎么不香了?” “什么鬼?” “没找女同学玩啊。” 付临星大惊失色。陶子梓有那么香吗? 虽说他心里也清楚她身上挺香的,在摩天轮上就发现了。但他们也没什么近距离接触,不至于去一趟她家就带着气味吧? 何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玩归玩,别太过分啊。我可不想帮你处理那种破事。” “瞎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和她玩了……” 何月笑道:“还真交上朋友了呀。嗯,挺好。” 付临星懊恼地踢掉鞋子,面对老何这种对手,恐怕否认也来不及了。“你别老拿我开这种玩笑,挺不尊重人家女生的。”他不悦道。 何月愣了一下,诚恳道歉:“对不起,妈妈有点忘形了。这样确实不好。” “嗯……” “你能交上新朋友,我真的挺高兴的。之前一直看你不太爱和女生交往,还担心来着。倒不是要你去早恋啊,只是正常相处而已。学生时期多和各种类型的朋友交流,以后才不会出现一些社交障碍。性格也会更完善,别像……” 何月突然止住,替他拿过书包:“妈妈疑似有点啰嗦了,先吃饭吧。” 吃过晚饭,付临星为了堵上何月继续打听陶子梓的嘴,也为了解答一些憋了很久的疑惑,稳了稳心神,主动出击道:“妈,你以前见过魔法少女吗?” 第七十八章 娘们,恐怖如斯 问完问题,付临星暗中观察老何的反应,见她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刷着手机。 “见过啊。”她说,“怀你的时候,还有你刚出生那两年,天上偶尔就能看见魔法少女飞过去,跟看飞机一样。” “真羡慕啊。” 何月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有些哭笑不得:“羡慕啥?” “现在都看不到了,只能从糊得不行的视频里看个大概。” 何月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什么视频?” “就这个。”先手起攻的付临星自然准备好了后招。他把视频调出来,光明正大地递出手机。 “……说到这里有朋友就要问了,如果最近出现的魔法少女和20年前的弦心石真是同一个人,她又是如何在这么多年后还能保留变身能力的呢? “up认为,现在这个魔法少女啊,她很有可能是继承了弦心石之名的二代弦心石。 “没错,就像二代罗宾、二代夜翼那样。事实上,之前也有过疑似魔法少女继承者被目击的先例……” 伴随着解说播放的,是那段著名的万达广场目击画面。 这是付临星从油管上特意下载的一个中文解析视频,只因制作者能不受限制直呼弦心石姓名。 他特别留意了何月听到“弦心石”这三个字时的表情变化。结果发现,她竟然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什么微表情解读都派不上用场。 何月把手机还给他,正色道:“别看这些。要是哪天被你小寒阿姨撞上,严格来说是可以当违法行为处置的。出去外面也别乱聊,容易惹麻烦。” 付临星连忙点头:“我懂。这不是最近都在讨论嘛,我就稍微看看而已。说起来小寒阿姨把你叫去那次,去的正好就是视频里的商场吧?万一找到点线索,也是帮了小寒阿姨的忙呀。” 何月冷哼一声:“你可真是热心肠。又是调解离婚又是协助警方的,先天居委会圣体啊你是。” “还不是父母教育得好。”付临星讪笑道,又接着若无其事地顺便问了句,“你当时没看见弦心石?” “你说那个魔法少女吗?没有,我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封锁了,小寒只说有魔兽袭击。还是后来看新闻才知道跟魔法少女也有关系。” 付临星看着她毫无破绽的脸,微微皱眉。 “那你小时候有见过她吗?”他又问,“据说她活跃时间比魔务局的成立还早,差不多在你读中学那段。” 问完,他有些心跳加速。 根据和钟子昊的讨论,空格老师应该就是在很久以前见过弦心石,对其心生憧憬,才会在后来同人作品百花齐放的时期参与创作的。 而那个时间点很可能就在她的中学时期。 和之前的问题比起来,这个才是真正的直球。 何月却答道:“我小时候又不住这。而且那时不像后来那么公开化,魔法少女很难见到的。倒是你,连那么久远的事都知道?” 付临星挠头:“我也是看网上说的。上次摩天轮的事也讨论得挺热闹……对了,那时候我晕过去了,你在底下有没有看到什么? “好多人说当时是魔法少女救了我们。这些评论还经常被屏蔽,估计是真的了。” 何月这次倒是承认了:“当时情况是很不一般,确实很可能有魔法的参与。不过既然不让讨论,你最好还是别瞎掺和,让它过去就好。” 接着,她又长叹一口气,十分认真地看着付临星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 “小星,失控频发的时候你还小,没什么感觉。现在的人也都不当回事,甚至提起三大事故的几千伤亡,都会嗤之以鼻。 “但有些人,很多时候只是出于防御心理,跟着那些不明状况的人起哄,给自己壮胆。 “大多数从那个时期过来的人,其实都不太愿意谈……想象一下,新闻里播着别处的失控事件,陌生扭曲的废墟不像你认知中的任何一种事故。 “而你完全不知道身边哪个女孩就是隐藏的魔法少女,看谁都担心,不知毫无规律的灾难会不会下一秒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还不是暴徒袭击,不是传染病。你躲在家里都没用,说不定隔壁就有个魔法少女,把整栋楼都炸了。 “现在光是发通知有登革热,都把基层人员搞得焦头烂额,做一大堆防蚊灭蚊工作,生怕哪个社区有人感染。再想想那时候呢?那可是随时能出人命,又无法定位的隐患。 “那时你才两岁多,我都不怎么敢带你在小区里散步。天天带你到开阔的湿地公园去玩,远离人群。却也还是担心,因为魔法的力量谁也说不清楚…… “虽然现在想来是有点反应过激。失控离我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近,魔法少女也不是注定要炸的定时炸弹,她们都只是想做好事的孩子。很多事情,大家都很无奈。在被局势推着走的时候,总会留下许多悔恨…… “但魔法的事,我们最好还是别去主动招惹太多。养你这么些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一个人能从呛口奶都会死的脆弱婴儿长到两三岁,又活到十几岁,甚至几十岁,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能平安度过从前的每一天,简直像是奇迹一般的成就。 “你对魔法少女有好奇心,我不反对。但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保护好自己,过好平安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小星?” 付临星缓缓点头。 听完这番真挚的劝说,他大为触动。他还是第一次听何月如此严肃地谈论魔法,也是第一次了解她对这些事的态度。 原来在经历过失控频发时期的人们眼里,魔法少女是这样的…… 将心比心,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无知者无畏了。不过这并没有让他退缩,这更证明了陶子梓那个理想的必要性,正是因为这些过去,他们才更应该为一个全新的未来而努力。 然而另一方面…… 老何口口声声劝着儿子远离魔法,远离魔法少女,自己却是弦心石的头号本子王,这又是在闹哪样! 女人,是天生演技就这么强,还是只有她会这样? 她可以马虎到不记得自己老公(已成前夫)的手机号,藏不好自己的作品集,却在面对试探时表现得如此天衣无缝。 明知道画稿可能被他看见了,甚至画师身份都已经暴露了……就硬装是吧? 付临星不禁感叹,老付究竟从哪娶来这种怪物,自己又是如何被恐怖如斯的女人生下来的? 这份演技,加上来自母亲的真诚劝诫,直接对他构成了一套立体防御。恐怕老何这条路一时是很难走通了…… 也不知道老付现在在干啥。 …… …… 付兰站在浴室镜子前,厌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又逃避与他对视。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地洗手,几乎要把皮搓破,却始终洗不掉手上那令人不适的残留触感。 他擦干手,目光落在镜中人的右侧锁骨上,悬在半空的手迟迟未动。 他不太敢面对结果。 但最终,他还是闭起眼,触碰了自己的死痕。 白焰闪过,弦心石迷茫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悲愤地往前打出一拳,击碎了眼前的镜像。 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污秽的自己还能变身? 镜子的碎片悬浮在空中,从各个角度映照出她的残片,让她无从逃避。 “别变成他们期望的那种人。”安魂曲在回忆中提醒着她,“别迷失你自己。” 她再次闭眼,进入阿卡夏幻境。许久未至的幻境一如从前那般空旷,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有脚下无形的涟漪缓解着空虚。 她在眼前幻化出一个没有脸的人,犹豫了一下,一拳打向他的胸口。 拳头轻易打穿他的心脏,血的温度是那么真实,可她知道这没脸的模型终究是假的。 于是她再次幻化了一个人形,又在塑造面孔时犯了难。最后她生成了一张付兰的脸,不让它与其他现实中的人重合。 这一次,她没能杀掉他。 在她出拳的一刹那,一股无从抗拒的痛苦瞬间传遍全身,抽走了她所有力气。头疼欲裂中,整个幻境向她传来强烈的排斥感,直接把她踢回了现实。 弦心石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拳头陷入沉思。 不可伤害人类,这是刻在每个魔法少女力量根源的守则。 在觉醒之初,她们都不曾沾染罪孽。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们对万物的看法终会不复最初的纯洁。 善恶本就不是黑白分明。 然而这条底线始终存在。以高尚品质进行自我约束,也是每个魔法少女都会自发恪守的做法。 心智不坚、堕向黑暗的魔法少女们,要么失去力量,失去变身的资格,要么在煎熬中迈向失控。 她没有失去变身的资格,那么……她也快要失控了吗? 付兰解除变身,对着被打破的镜子叹了口气。 要操心事的还不止这一件。 烂尾楼的清理结束后,施宁语用新学的解毒魔法处理过剩下半颗魔烬,听从付兰的建议,吃下它补足了战斗消耗的魔力。 也是在那个时候,付兰“坦白”了他的秘密。他告诉施宁语自己没有魔法天赋,只是出于对魔法浓厚的兴趣,做了大量原理研究。 而在这过程中,他意外结识到一位隐居的魔法使,从对方那里获取了许多宝贵知识,也和魔法使成为了朋友。 后来以心脏病为契机,他需要钱,魔法使想实验晶体级魔烬会造成的影响,两人商议过后,制定了由付兰作为代理人活动,不愿露面的魔法使提供各种后勤支援的计划。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之前各种表现都很反常。”施宁语看起来接受了这个故事,“不过这样看来,挤牙膏提价是你的自作主张?” “是我的想法,我那时不会做生意,当然现在也还是。” “他不会嫌你拖慢进度吗?” “我们吵过一次。但你知道,死者为大嘛,将死者怎么说也排第二。” 施宁语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他不想露面,但还是想问,我有机会见到他吗?” “如果能度过这一劫的话,再说吧。” 疯狂老八的手机交给了巫弥理保管,以她丰富的经验,能更好地应对发到这手机上的消息,把那些人被杀的消息再拖上一阵,并随时获取对方动向。 只是她说“屠夫”至今没有回复老八的消息,不清楚是何反应,也不知会如何行动。 未知加剧了众人的不安。 杀死老八的事也给田老板提前通了气。他没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地做出对策,只是拍了拍付兰和施宁语的肩,说了句自求多福。 “我会尽力帮你们隐瞒消息,但手底下失联了四个人,屠夫总会发现的。真打上门来的话,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付兰默默清理着浴室里的镜子碎片,心绪难安。 这时,手机收到巫弥理的一条消息,一反她一丝不苟的风格,连标点都没打。 “施宁语有危险” 付兰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又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能打这个号码的,应该只有道上的人了。 他迅速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付老师,你好,我是屠夫。” 第七十九章 最纯的魔烬 结束通话,付兰很快做好准备,赶赴与老田手下约定的地点,坐上他们的车前往目的地。 来到见面的废厂房,双方人马都早已就位。 付兰空着手走到屠夫的手下面前,让对方把全身都搜了个遍,包括鞋底都要经过仔细翻查。最后,对方只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颗屠夫要的晶体级魔烬。 他被获准通行,走到了场地中央。 在他右边,是表情凝重的老田,以及身后一批严阵以待的、穿着黑西装的部下。 在他左边,是一群吊儿郎当的暴徒,全都面露狠色盯着对手,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假笑。 两个暴徒挟持着施宁语,她被蒙上双眼,堵上了嘴巴,脖子上还戴了个吊坠很大的项链。 付兰认得出来,那是改造过的魔力拘束器。用在魔法使身上,它同样能起到抑制魔力的效果。也不知道这帮人从哪弄来的,连魔务局的东西都敢拿。 而位于一群暴徒中间的,自然就是他们的老板屠夫。 她坐在一张破旧的皮沙发上,单边刘海从脸颊垂下,发丝间透出狼一般的冰冷目光。她上身穿了件超短无袖背心,勾勒出傲人的曲线,也炫耀着紧实有力的手臂和腹肌。 屠夫随意将一条腿架在沙发上,侧过脸望着付兰,轻蔑地笑了笑:“连手机都不带?够有诚意的啊。” 没错,屠夫是一个女人。 付兰没有回应她,只是看向一旁的施宁语。听到屠夫的话,施宁语立刻挣扎了几下,发出徒劳的呜呜声,像是在骂付兰为什么过来。 屠夫放下腿,大马金刀地坐正,拍了拍手:“行了,人到齐了,我就说说今天要办的事吧。 “很简单,老八他们死了,那三个废物折合一个人不到,但疯狂老八还挺有价值。掐头去尾,给我赔两个人,不过分吧,老田?” 对面的田老板挤出一个微笑:“那四个人只是失踪,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况且并没有证据表明,此事与付老师他们有关啊。” 屠夫冷笑道:“都是道上混的,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清楚,没必要在这装傻。 “跟你要人,是我守道义。真不给面子的话,老子直接就把他们做掉了,还用得着通知你? “要不要也给我个面子,老田你看着办吧!” 田老板看了付兰一眼,露出抱歉的神色。 付兰垂下目光,想起巫弥理曾经说过的话。 “屠夫是个手段极其强硬的女人。她在很短时间内,就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吞并了大量魔烬团伙,成为这个城市最大的地下势力。对于惹到她的敌人,她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不留祸根。 “与她谈条件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想做的事,都会不择手段地办成。 “并且她不太能控制情绪。她曾在暴怒之下,活活打死过很多忤逆她的部下。至于敌人,她下手只会更狠。” 对于田老板没能保下他们一事,付兰并不怪他。既然已经把田老板也叫到了这里,屠夫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毕竟作为这个城市最后一支能与她抗衡的势力,现在给她抓住了把柄,没理由不动手。 付兰看向屠夫,在她眼里瞥见了些许变幻的光影。 他知道,她之前应该服下了魔烬。 厨师们都是魔法使,服用魔烬都只为单纯的补充魔力,不存在某些容易导致失控的问题。但贩售魔烬的分销商则不一定,有些魔烬贩子自己也会使用魔烬来进行娱乐,放松压力。 然而屠夫的情况,要更为特殊。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屠夫曾经是一名魔法少女。”巫弥理说,“她大概在16岁左右觉醒,但在18岁就失去了变身能力。具体原因不明。不过在那之前,她就表现出了作恶倾向。 “屠夫对此非常不满。她本身觉醒就比很多女孩晚了,又提前很早就告别了魔法,只能作为一个仅仅拥有过两年魔法少女经历的普通人继续生活下去,对她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因此当魔烬的特殊效用被发现后,她开始长期服用它,进而又自己做起了魔烬生意。 “魔烬能让她找回驾驭魔法的感觉,让她重回还是魔法少女的时光,但那终究只是幻觉。 “她沉溺于此,甚至比普通人更深,更无法自拔……” 付兰望着狞笑的屠夫,望着这个束缚在昔日幻觉中的残暴女人,心中涌上一丝悲凉。 以及更多的反感与愤怒。 他听着施宁语的挣扎声,听着她被暴徒痛揍却无法反抗的悲鸣,握紧了颤抖的右拳。 “你要的货,我给你带来了。”他指着刚才搜身的人,对屠夫说,“世上只有我能做出这种顶级货,做出这最纯的魔烬。 “如果你坚持原来的做法,那么我会立刻自尽,你只能得到这么一小颗。 “如果你愿意放走我的搭档,还有其他无关的人,那么我愿意投入你门下,为你制造更多晶体级魔烬。” 屠夫收起笑容,长久地盯着他,只留下让所有人窒息的沉默。 随后,她突然笑起来:“哼哼呵呵哈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笑到不停捶打沙发,神经质地流下眼泪。 直到把沙发内部的架子硬生生捶垮,她才瞬间冷下脸:“跟我谈条件?威胁我?你手上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自杀! “咬舌自尽吗?哼哼哈哈哈哈……那只是电视剧里骗人的做法,根本没用!” 付兰平静地说:“我有不可治愈的心脏病。只要我屏息足够长时间,缺氧就会引发心力衰竭。而我已经几天没吃药了,现在也没把药带在身上。 “我如果要死,你绝对拦不住。” 屠夫又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勾起嘴角:“有意思,很有意思……我承认,你是个狠人。” 她招招手,让部下把魔烬拿过来,仔细端详那颗晶体:“这么说,老八已经试过了?” “对,他对你说的都是真的。这是纯度最高的魔烬。” “而他在吃过以后死了。” “两件事没有因果关系。” “他的手机可能在你们手上,有几句话是真正由他发出的?” “我们再蠢,也不至于用他的手机给你发送这么大的秘密,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屠夫接连提问,付兰皆是从容应对。 屠夫不由得微眯起双眼。 她拉过一张旧桌子,从大腿的刀袋里抽出匕首,反过来用刀柄碾碎那颗魔烬。它看上去像颗水晶,却没有想象中坚硬,碾碎后的粉末也不曾变色,依旧是那么透明。 屠夫没像疯狂老八一样直接自己服用。她叫来一个手下,用刀尖挑起一些魔烬,让他先试。 那人吃下魔烬,忐忑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过了半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付兰皱起了眉。 屠夫猛地一拍桌子:“拿假货骗我?找死!” “不可能。”付兰说,“我的货绝对没问题,你确定试吃的不是个魔法使?” 屠夫瞪着付兰,又叫过来一个魔法使,给他尝了一口。 魔法使顿时发出一声惊呼,魔力的微光在血管间游走。“这么多的魔力!太猛了,猛过头了!”他不觉叫道。 屠夫怀疑地看着那个手下,又看看之前试吃的那个人,陷入犹豫。魔力反应做不得假,但为什么普通人吃下这纯到透明的魔烬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付兰更是不解,几次实际使用,所有魔法使都能吸收这魔烬中的魔力。唯一一次给非魔法使服用的尝试,便是他亲自做的。 而那一次触发了他的变身。 那么屠夫如果吃下,会不会…… 屠夫眼神复杂地盯着面前的魔烬,最终敌不过内心的诱惑,用刀尖挑起一撮,伸出舌头细细舔过。 匕首掉到了地上,她浑身发抖,弯着腰,发出压抑又狂野的欢呼。 “这股力量……这股力量!” 一道闪光过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她完成了变身。 她狂喜地抬起双手,看着这副阔别已久的,属于魔法少女的躯壳,大喊道: “太!太!太!正!”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12点上架,先说一些大家想看的。 首先是上架五更,如果12点前写得完就一次性放出,写不完就分两次更。 由于前几天出远门多待了几天,存稿都被迫清空了,五章真的已经是极限,很抱歉。 顺便也对那些产生了“上架就会爆更”幻觉的书友说声对不起。 我会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攒些存稿,留到节日加更,平时还是会维持每日4至5千的双更频率。至于多少均订加更和首月日万的规则,很抱歉是真的玩不起。 写作是长跑,我认为保持自己的节奏坚持跑到终点,会比中途透支体力胡乱加速更重要。 其次托白银大盟[椰汁柠檬茶]的福,施宁语有一批角色打赏奖励,包括插画、配音、专属礼物之类的,快弄完上线了,到时候就可以给公主赠送晶体级魔烬。哇!也太棒了叭! 然后是感谢环节。 感谢nga漩涡书院的元老读者们,在本书初稿及连载期间都给予了大力支持! 再次感谢[椰汁柠檬茶]大爹的两个白银宝箱! 感谢责编好运!说实话最开始没想到这书能签约,并一路走到上架这一步的,多谢好运拉了一把。我也要加把劲,把这个兴趣使然的故事认真写下去。 (以下名单由于篇幅原因,没有选入ID为“书友xxxx”的朋友,请见谅。且每项只随机选取了20名书友,排名不分先后,之前打算全部列一遍的但后来人真的太多了……) 感谢以下书友的打赏: 一塊肥皂,御兽仙子可我是人啊,这瓜真好吃,Nurrrrrr、,祥龙书生,游泳教练萨斯利尔,脑中有洞了,丽莎布布,虚空槐梦,闪耀天津祸土,糖糖正正o,湖底星空,E1rudy,曾有两次,Bytepilot,青色回眸,轻罗织,历史道标2012,求生求真,墨雪姬…… 感谢以下书友的月票: 遊戲人間,Ransy,孤单寂寞,Bayard,极饿的晷影,生与死之无从,黑色战拳,锦依卫—永远的无声旁观者,逆水的瓶,沐熙婵,姈艾,熔釜之薪,kp7ec,羞耻play,鸦崽儿,叛逆死徒,黄白莲叫兽,薪王酱,贤德淑良列克星敦,永燃书与世乐园中的绯巡护…… 以及感谢所有评论、追读、推荐的读者们,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 还请各位读者明天赏个首订。喜欢这个故事的话,以后也继续支持,谢谢! 再往下是可以不用看的幕后花絮: 关于创作思路: 本书最开始是个在旋涡书院写着玩的连载帖子,经常一个月才更一次那种。当时看到讨论魔法少女中年危机的问题,又不满于下班魔中过早退场的中年危机味,产生了我行我上的想法。 是的,这里插一句,原来我也看下班魔。 理性来看,中年危机并非一个适合在网文中正面触及的主题,下班魔及早抛开它的处理才是正确的,它至多适合在开头拉一下情绪。但我偏偏就是想写。 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就是,别的书里离婚和前妻是用来拉仇恨的工具,但在这本书里,却花了大篇幅专门写离婚,因为这对几个角色的塑造都是一段重要剧情。要写的也不是仇恨和打脸,而是家人之间的感情。 在想初稿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某部传奇高分美剧和魔法少女这个题材简直是天作之合,用来塞中年危机太合适了。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既视感拉满的开篇。 想必看过该剧的朋友,都已识别出书中的各种彩蛋和致敬了吧。 没看过的读者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基础必读科目,不影响理解正文。 由于是兴趣写作,当时书院的读者也都是些老ass,对这股子中年味还挺能接受的。但搬到起点上来,读者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结果可想而知。也算是让误入此处的年轻人提前感受一下中年危机了。 不过平台大的好处就是,再冷门的主题都有受众。只是可惜推荐机制并不一定能把作品推给适合的读者。这就要说到下一个话题。 关于推荐和成绩: 我在起点这块是纯正的新手,很多规则经常是错过之后才了解。 比如轻小说其实是最卷的分区,大部分作品都是自带流量的同人,没粉丝基础的新人写原创很难出头;比如上推荐要看的是每周二的真追,而我直到快10万字才知道要拉追读,上了第一次试水推…… 这就导致本书整整浪费了半个月的新书期。而当时还有读者求爆更,真是有点让人欲哭无泪。但读者可能不了解作者这些规则,也无可厚非。 这些机制,在很多地方都是让作者和读者的利益几乎背道而驰的。比如作者需要追读来上推荐,而读者往往喜欢养书;作者需要控制字数吸引更多读者,读者却希望更得再多再快些…… 新书期加更,对作者来说是弊大于利的。因为字数超过20万就失去新书资格了,加更会缩短在新书榜上的时间,并且对上推荐位没有帮助。但有几次我还是加更了,一次是答谢白银盟,还有几次是有读者说水了,紧急进行了合章加更。 说到水,我又得为自己解释几句,既然都看到这里了,想必也不会介意。 这部小说最初几乎是作为传奇美剧的同人来写的,因此大量采用了影视分镜的呈现方式,这下又致敬电锯人的传奇监督龙哥了。 事实证明,影视化描写用在网文上的确是水土不服。1秒钟画面可以呈现的信息量,转化成文字有时都能有好几百,对详略把控要求非常高。是我太菜,没能用好。 在写摩天轮这段剧情的时候,是双线并行再交错的写法。写小付和小陶游玩那一段,出现不少说那章太水的反馈,因此晚上我就更了个近5000字的大章,快速进入到剧情高潮。 这次经历给我的教训就是,网文读者还是更倾向于镜头多锁定在主角身上,花一章来进行配角塑造终究是不讨喜的做法。而这不意味着要放弃角色塑造,丰富的角色形象当然也还是受欢迎的。 这其实可以用更新速度来弥补。如果当天更了1万字,那么小陶出场的这2千字,就只占了总篇幅的5分之1,很可能就不会引发那么大的意见。 可每天只更4千,当天的最后一段就正好卡在了主角以外的内容上,对于想看主线的读者就是种煎熬。 可惜明白了道理,却日万不得。在网文创作上我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叠了这么多debuff,本书能拿到现在的成绩,都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关于后续: 那么能看到现在的读者应该都看出来了,本书大概想要说的是怎样一个故事。 没错,每条线其实都是互相关联的,而它们最终指向的主题,其实同样是一种中年危机的变体。 我所理解的中年危机,不是人到中年失业断供、妻子嫌弃女儿关系不和、家里又有生病的老人需要照顾。 这些只是表象,我认为中年危机是一种被时间抛弃的惶恐,无法融入当下社会的焦虑。而这也是书中魔法少女们的困境。 当然,中年危机再怎样也不可能撑满整本书,在第一卷过后就要探讨一些新的主题了。 在写下最初的几章之后,我经历了一些人生变故。再回来继续创作这个故事时,我忽然改变了想法。我没必要再写一部套皮的《BreakingBad》,应该写这个设定下自发生长出来的故事。 同时出于价值导向的原因,整个故事的重心在此后发生了改变,也就成为了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 所以我曾在回复一位书友的评论时说,希望读者能对这个故事宽容一些。因为有些东西只是表象,有些剧情只是幌子,真正重要的东西需要时间来酝酿,不要在只看到它的一角时,就急于判下死刑。 这样一本书,在高压力、快节奏的当下是很不合时宜的,我一直都知道。那句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现实生活已经够压抑、够累的了,只想看些轻松的东西。 那么如果这本书的内容让你感到不爽,你可以选择不看。但希望你不要发表一些恶言,因为大家都活得不容易,肆意发泄情绪的话,只会让环境越来越糟。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也请不要吝啬你的好意。只有越来越多的人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发声,才有佳作生长的土壤。 而我始终相信,故事有它本身的魅力。我只想认真讲好一个故事,能有人愿意围坐下来倾听就足够了。 最后关于坊间传闻的cos照: 本来是发在屎黄论坛cos区的,但那边抽风把帖子全删了,又因为不确定这边能不能发,就一直装死没提。 那现在都到上架的时候了,姑且发一发吧,就当求首订的代价。 考虑到不是每个读者都关心这种狗屁倒灶的东西,放在评论区了,想要自取,别嫌瞎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