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态反派下药的炮灰》 1、遇见 文学城独家发布 作者:妖妃兮 / 最近又要如何陷害季则尘? 靠在栏杆上少女神色百无聊赖,卷着手中四方绿竹绢帕,漫不经心的在心中盘算。 她在季府的这一年频繁给他使绊子,不是偷换送去澜园加泻药的茶,便是半夜偷偷摸去库房,剪烂他第二日要入宫的衣袍。 加泻药的茶,他有没有喝她不知道。 只知道每次下药江曦院的人,包括她拉了几日的肚子。 还有晾在院中的那些衣裙,清晨起来莫名被野猫抓得破破烂烂的。 反观他没有半分损伤,每日依旧如常维持小菩萨的慈悲,偶尔还会出府与宫中小太子,在长街尽头的难民窟布施米粥。 她实在不知究竟还要怎么陷害季则尘,这些梦才会发生改变。 唐袅衣的指尖灵巧地打了个漂亮的结,放在眼下左右来回觑看,缓缓叹出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人发现,然后落得如梦中那样凄惨的下场。 她仰头看向对面的茶室,明亮的眼眸中渐渐浮起一丝忧虑。 相隔甚远,不经意的一眼就能窥见,茶室被推开的红木轩窗内有道惊鸿影。 醉玉颓山的青年懒恹地靠在窗沿,单手搭在红木上,正随意地抚摸着趴在窗沿边上晒春阳的赤貂,骨节分明的瘦长手指泛着冷白的光。 赤貂舒服地摊开肚皮,眼皮子懒洋洋地耷拉着。 柔光模糊了他的侧脸,如同神龛中被供奉的菩萨般高不可攀,周身气息温和无害。 墨黑般的发,胜似雪的肌肤,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看着对面清冷出尘的青年,唐袅衣的思绪渐渐飘远。 一年前开始,她便不断重复做着一个个古怪的梦。 梦见自己是后世狗血疯批美学话本中,恶毒女配……身边的小炮灰。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她只是适当时帮恶毒女配递刀,下药等,不断在反派面前蹦跶,然后事情败露后被发现后背锅的小可怜。 最初她还不信,直到话本应该是恶毒女配的表姐,在她投奔来之前就投河自尽,从此之后梦的过程变了,结局未变。 新的梦变成了,她贪图富贵代替表姐的身份,一人承担恶毒女配和跑腿炮灰所有的剧情,进了季府成了假的表小姐。 而恰好京中季府来接表姐的人也真的来了。 接着她无论她如何躲避,还是被那些人当成表小姐带进的季府,但凡是梦中发生的事皆发生了,她这才不得不信。 期间她也尝试过违反梦境的剧情,都无济于事,好在她在无助之际,遇到了一位得道法师。 法师道,要想摆脱预知梦中自己凄惨的结局,她需得顺着梦完成方可得自由。 自由…… 唐袅衣翻过身背靠栏杆,头往下仰,解开的绢帕搭在小脸上,乌黑的长发低垂如瀑,随含暗香的春风吹拂过水面,发尾被染湿。 正春序,风带着春寒料峭的寒意覆在脖颈上,她忍不住想起自己要陷害的反派‘表兄’季则尘了。 话本中最大的反派季则尘是季氏嫡长子,若写在寻常话本上,此人设必定顶尖。 季氏,大周朝的百年大族,位临南地,从商、做官的皆有,根基深厚,现任家主更是帝王师,深受帝王宠信。 嫡长子季则尘年少成名,世人尊崇的玉洁‘君子’,沿袭其父,如今是小太子的师傅,风光霁月,对世人充满怜悯慈悲。 而这位世人眼中的端方君子,虽然生了一副悲观悯人的菩萨相貌,和鹤骨松姿的谪仙气质,还被称‘男菩萨’的青年却个病态的疯子。 话本中但凡有大名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可谓是杀人不眨眼的的变态。 且季则尘甚至能制作仿若活人的傀儡。 他如今所住的澜园几乎没有活人,全是用只剩下一口气,用蛊控制做成的木偶傀儡。 最初她梦中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季则尘手中,他先是屠杀季府满门,然后又在朝堂作威作福,让偌大的新朝颠覆。 最重要的便是,她这个在他面前不断作死的炮灰,最后下场之凄惨,每夜都能梦见。 现在话本中那个外表悲悯温柔,内里变态扭曲的反派成了她的表兄。 所以她自从来了季府后,对大法师所言要顺应剧情是半分不敢怠慢。 唐袅衣无声默念,心中郁闷更甚了。 昨夜她又梦见,她要在一个月后的宴会上,当恶毒女配指使炮灰去找人污蔑季则尘。 这事也不难,她现在既是炮灰也是恶毒女配,所以两者相连,只要她亲力亲为便能完成。 但难的是她不知道怎么陷害,还不牵连自身。 一整夜都没有头绪,她便想着出来散心,没曾料到在这里遇见了季则尘。 唐袅衣不由得长长的发出叹息:“哎——” 面上的绢帕随着她的叹息被风吹卷一角,她慌忙伸手去拉。 还没有碰上被吹走的绢帕,她的余光自上而扫下,手渐渐僵持在了半空。 绣着绿竹的四方帕宛如爬满栏杆的藤蔓,在上面开出的雪白花瓣,落在湖面溅起微不可见的波澜。 他…怎么在看她? 不远处茶室中,玉洁松贞的青年目光平淡地与她对视,漆黑的眸中毫无情绪波澜。 原本趴在窗沿上的赤貂蹲上他的肩膀,如同一副凿刻入墙的绝艳壁画,带着不真实的虚幻。 唐袅衣被他看得背脊发寒,风灌进打湿的春衫一股头皮发麻的冷意。 这一年她虽在背地里,不断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但是却从未与他正面接触过,他现在或许都不知道,府上来了个表小姐。 就如现在,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陌生的。 看着这样的眼神,她又想起昨夜梦中看见话本中的后续,待海棠宴的陷害剧情结束后,还有个勾引剧情。 虽然是一笔带过,但还是要完成。 她到时候应该怎么去接触这样恐怖的人? 唐袅衣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盯着自己,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抬起未施粉黛的脸,对他露出唇角浅浅的梨涡,眼弯似明媚月牙。 鹅黄的素裙被风卷起裙,纤细的腰佩戴的长竹佩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如她人一般,明艳娇俏。 不出意外他好似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寡淡得在脸上看不见一丝寻常的温慈感。 唐袅衣心中想着,赶紧将落下水中的绢帕捞起来好离去。 当她弯下腰,指尖触及波澜清澈的湖面时,不远处的青年清冷的目光也随之而落,定格在她伸出去的白皙清瘦的手指上。 湖水波光粼粼,清晰地倒映着她僵硬的清秀小脸,伸出去的手也顿住了,不知道是收回来。 此时唐袅衣被他注视得头皮发紧,一股凉意从背脊涌上四肢。 兴许是她的错觉。 她感觉自己指尖好似被无形、体温冰凉的小蛇裹住了,黏稠又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让她心脏狂跳。 他为何又盯着她的手指不放,难道是知道她接下来要亲手做的事吗? 幸而,季则尘的目光并未落在她手指上多久便偏头。 他手指轻柔地拍了拍肩上的赤貂,随后那只赤貂骤然从上方茶室一跃而下,落在水中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隔得远,唐袅衣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记得青年殷红的薄唇上下嗡合,说了一句什么话。 4、玩弄 他下意识将敏.感的身弯曲成紧致的弓,透白的脸迅速泛起潮红,单手还捏着少女脆弱白皙的后颈。 指尖触及的滑腻肌肤,有种难言的舒服。 因为被咬住了,所以胸口传来了疼痛,还有难言的感受,如同翻涌的水波瞬间拍打石板上,发出抨击的剧烈声响。 偏生她还无意闭紧唇齿。 从未体验过激的快感,来得触不及防,他大脑许久都是一片空白。 季则尘呼吸彻底紊乱地偏头喘息,用力拉开埋在怀里的人。 直到被松口,那股感才瞬间消退。 他颤着洇湿的眼睫,极淡瞳孔的眸中荡着尚未平息的情绪,眼尾微红,空泛地带着延迟的钝感,蓄雾的眼眸往下。 闯进他怀中的是一位脸色潮红,似饮酒后醉意得不清醒的女子。 她的云鬓凌乱,鲜红的发带缠住雪白脖颈,与乌黑的发形成某种颜色碰撞的美态,梨花春褙子湿漉漉的与里衬贴在身上,裙裾亦还在滴水。 雪兰清雅的香,从堆鸦似的云鬟雾髻中幽幽地袭来。 清甜,不腻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缓缓抬起白净的小脸,神色迷离地伸手捧起他的脸。 皮肉的触碰唤醒了他。 季则尘掀开泛红的眼,冷静的她对视,垂落在两侧的手如同束手就策。 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 唐袅衣此时脑子很乱,模糊间将眼前温柔地注视自己的人,认错成了季阿厝。 阿厝姐姐最温柔了。 刚才被傀儡仆追了一路,所有的担惊受怕都遽然散去。 唐袅衣想要站起身,但双膝酥软无力,猛地栽进他的脖颈中。 隐约听见了青年闷哼,她的理智有瞬间的回归,但闻见了很淡且清冷孤傲香雪兰气息。 她闻得晕头转向,下意识用鼻尖拱着侧颈,小声呢喃:“阿厝姐姐,你用的什么,好香啊。” 似松雪般清冷干净,还隐约夹杂某种特殊的气息,使人越闻越上瘾。 她像是上瘾般,意识模糊地揪着衣襟,仔细地嗅闻。 潮热的鼻息喷洒在季则尘病容般苍白的皮肤上,痒意从颈项至胸口,抖得更厉害了,鸦黑睫羽垂遮的眸中雾气更浓。 他的大脑渐有些放空。 因为太舒服了,比抱赤貂都还要舒服。 像是有什么在体内震颤,酥麻感从她蹭过的皮肉开始蔓延,潮红扩散至浑身上下。 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他从未体验过,难受又舒服。 唐袅衣将他的衣襟拉得很乱,柔软的唇贴在了锁骨上,像一只不停嗅闻的黏人小兽,额上垂下的发梢还瘙痒着他的脖颈。 他难受地蹙眉,修长的手指捏紧女子湿润的裙摆。 想抱住她……贴紧。 但在做出古怪行为之前,季则尘先推开坐在身上的女人撑起身,被她扯散的衣袍松垮地露出泛粉的胸膛,而咬过的地方还明显又可怜地翘起。 似圣洁被玷.污。 他没看唐袅衣,低头看了眼泛着淡粉的胸膛,伸出手指想按回去。 然一碰上,他的身子传来过激的快.感,让指尖猛地一颤。 他本能地弯下弯下腰,喉咙滚动,发出尾音激烈的呻.吟。 身体不太像是他的。 这般反常让他转头,用洇着湿意的眼睫看向唐袅衣,单手捏住她的脸颊,温和斯文的腔调还带着喘意,“你对我做了什么?” 很古怪的,浑身都在发烫。 此时的唐袅衣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睁着茫然的眸爬起来,想要继续挂在他的身上。 但她被掐住脸,抵住了往前的行为。 季则尘捏在住她脸的掌心压唇,手指深陷柔软的双颊中,语气依旧温和:“对我做了什么?” 唐袅衣歪头迷茫地眨眼看他,忽然伸舌舔了下他的掌心,迷迷糊糊地弯着月牙眼:“这样吗?” 没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季则尘的手一抖,雾气再次浮上眼眸,指尖发抖着在她脸颊上留下红印。 他面上最后一丝温润落下,面无表情地凝望似懵懂的少女。 她恍若未觉任何危险,明眸善睐的弯成月牙,梨涡浅浅荡出无害的天真,无论谁对她做什么都软和又乖巧地承受。 两人悄无声息地对视。 夜阒寂幽深。 案座上摆放的牵藤缠枝花檀香炉,缭绕地升起最后一缕烟,断开。 . 翌日,清晨。 “姑娘,昨夜你怎么一夜没有回来!” 房中传来女人的高呼声,随后又生怕被人听见般渐渐压低。 夏笑:“姑娘你昨夜去了什么地方?你一夜没有回来,院中大门落匙了,我也不敢出去寻你,你可吓坏我了。” 明媚的金乌探出半边身,一束晨曦打在窗牖上。 刚换完干净衣裙的唐袅衣,无力地趴在窗沿上。 想起昨夜被傀儡人追进澜园,竟对他做出那等冒犯之事,后悔懊恼的心若有若无地浮起。 幸好昨夜季则尘似乎并未对她起杀心,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许久。 许是恼羞成怒了,最后脑子被气得不清醒,而让人将她丢出去。 虽然是丢进了明月廊外面的浅塘中,半边身子也在水中躺了半夜,但好歹命还留着。 想她昨天不仅咬了季则尘的胸,还舔他的掌心,无论是哪种冒犯都足矣被当场掐死。 不过她发现季则尘似乎有类似伤心乳.头症的反应,胸口根本就敏感不能碰,昨夜她这样直接咬上一口,竟然还活着。 夏笑见她又在发呆,提高声音:“姑娘,你有在听我说吗?” 今儿早上晨起时看见阿厝小姐院中的杏儿,扶着一身湿漉漉的姑娘回来,她险些吓昏厥。 此时姑娘自换了干净的衣裙便一直坐在窗前,透净白皙的脸上空空的,似被摄魂了。 难不成是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 听见夏笑担心的声音,唐袅衣从昨夜的记忆中抽回神。 她把捂脸的手放下,恹恹地趴在窗沿,指尖拨弄绿:“对不起夏笑,昨夜我找到耳珰了,但昨夜找耳珰时不小心滑到,头磕在石板上晕在水池中,早上阿厝姐姐院中的杏儿早起去书阁还书发现,便将我扶回来了。” 听了她的解释,夏笑伸手攀看她的头:“姑娘可有受伤?” 唐袅衣摇头,乖乖地垂着头让她看。 夏笑确定没有撞伤脑子才松口气道:“姑娘可有被别的男子瞧见?” 到底是还没有出阁的女子,若是浑身湿漉的被别的男子瞧去,难免有失青白。 唐袅衣摇头,“没有。” 天蒙亮,后院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寻常男人也进不来。 夏笑轻叹,“姑娘,再是喜欢一件小玩意,也不能不顾危险,下次只管使唤奴婢去。” “嗯。”唐袅衣弯眼,唇边梨涡浅浅,转身抱住夏笑,语气软绵延长:“我知道了。” 少女生得甜,撒娇更是称心趁手,时常惹得父亲生气最会的便是撒娇。 此时做撒娇行为,夏笑也受不住。 她红着脸不再纠结昨夜的事,道:“奴婢给姑娘煎药了。” “嗯嗯。”唐袅衣摇晃发髻上的小铃铛,嘴如同染了蜜糖:“谢谢好夏笑姐姐。” “姑娘又打趣奴婢。”夏笑红着脸旋身去端药。 喝完药后,夏笑出门与姐妹玩耍。 唐袅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的吊椅上,仰头透过翠绿的树叶看天。 春犹浅,花苞惊上春,日头令人昏昏欲睡。 看了一会儿,她合衣抱臂地躺在吊椅上小憩,恍惚做了个称得上诡谲又香艳的春.梦。 竹林之中被雾气笼罩得模糊不清,少女坐在石阶上支着尖尖的苍白下颌,脚边是颜色鲜艳的赤貂在懒洋洋地打盹。 她像是在等人回来。 等了许久,竹林中才响起青年的声音。 “袅娘。” 她抬起眼睫,看着雪月袍的青年缓缓拾步至她的面前,蹲在她的脚边,神色温柔地抬起她的脸。 “袅娘跑得真快,险些我就抓不住了。” 他的身上染着血味儿。 她无论闻了多少次还是不喜欢这股味道,甚至是厌恶,所以别开了他的手。 青年无奈轻叹,站起身朝着另外一边,焚香沐浴。 待到出来时候,她依旧支着下颌坐在石阶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年没有丝毫诧异,拾步至她的身边,弯腰将她抱起,不慎碰到了她的腿。 她忽然起了剧烈的情绪反应,伸手用力拽住他的长发,声线沙哑:“你想要做什么!” 青年对她摇头,“别怕,这里只有我,没有谁能看见,外面追来的人企图抢走你的人我也都杀了。” 杀了那些看见她的人,所以才全身是血。 她没有再说什么,垂着头身子轻轻地颤着,周身的气息像是厌弃又像是放纵。 青年低头掠过她,抱着她继续往前面走。 行至内屋,将她放在榻上,伸手勾开她身上单薄的春衫。 刚至肩头,她忽然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 青年顿了顿,对她拒绝:“不行。” 不行,那她便不想。 她拢住被拉开的上衣。 青年轻叹,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所以在梦中她咬了青年□□,而他压抑又克制的喘息极其色气。 视线朦胧中,她似看见清冷得高不可触的那双眸中不再平静,涣散、迟钝、身子敏感地颤至极致,像是被玩弄得遍体鳞伤。 那是季则尘的脸。 都这般反应了,他却不曾推开她,反而攥住迤逦在地上的雪白衣袍,浓密卷翘的眼睫上沾着潮润,似要哭了。 圣洁被强行玷污的香艳,得令她心中越发产生难以言喻想要欺负他的感觉,下手便越发不知轻重,甚至真的将人欺负哭了。 那张高不可攀的脸上布满忍耐的情.潮,清冷的眸中带着渴望,乞求又纵容地望着她。 最后她将人险些玩坏了…… 梦境过于真实,导致她从吊椅上翻滚在了地上,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醒来后她先是双颊滚烫地坐在地上发呆,许久后才回过神忍不住捂住脸,连想都不敢去想那个梦。 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可……她的梦大多数都会成真,这个梦让她简直觉得荒唐。 必定是假的! 6、时奴 唐袅衣忐忑地偷觑他此时的表情。 没有看见杀意,反而有种他似在听,又似没有听的迷离感。 像极了他在她梦中露出的那种表情,病态苍白的脸庞从颧骨蔓延潮红,因动情隐忍得淡眸中雾汽朦胧。 季则尘倾腰拾起脚边的花篮,递至她的面前,平静地看着她:“你掉的。” 她回神后脸一烫,讷讷地垂下头去接,其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嗓音下意识发抖:“多谢少师。” 季则尘目光掠过被她触碰过的手背,殷红薄唇微抿,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似他也只是路过,顺手帮她捡掉在地上的东西般。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唐袅衣软手软脚地撑着面前的栏杆站起来,颤着膝盖回江曦院。 她要回去缓缓。 与此同时。 书房的人等了许久,外面才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圣人缓缓睁开泛红的眼,神色微倦地睨了眼,从门口行进来的青年。 分明是昳丽绝艳的脸,却因白裳和天生的慈悲目,让人产生极尽温柔的错觉。 季则尘与圣人对视,尔后垂下眼睫稽首跪俯,两手着地,拜头至地:“臣,拜见陛下。” 三叩九拜后圣人并无让他起身,而是居高临下地觑着他礼仪周全的模样,眼中闪过讽刺。 “起身罢,赐座。” 季则尘站起身跪坐在的蒲垫上,如绸的长发用玄月簪半挽,发尾垂落在地上,温和得似无害的雪狐。 此时他温顺地垂首,听着周围的人退出的动静。 书房中很快便只剩下季则尘与圣人两人。 上方的帝王冷淡地睨着下方的青年,依稀从他的眉眼中还能看出,与当年那女子有七分相似。 想起季府暗室锁着的女人,圣人眉心轻颦,漫不经心地捻着手中的持珠:“最近朕忙于国事,还未曾召见你,心中可有怨气?” 问出口后,季则尘没有圣人的传召却抬起了头,看他的表情中似有笑。 那种神情在他眼中仅只有几分就消散了,轻垂下颌,“陛下日理万机,臣并不会对陛下心生怨气。” 言辞恳切,无悲无喜,恭敬得挑不出错。 圣人捻珠的手猛然一顿,两颗珠子发出刺耳的摩擦音,似从鼻腔冷哼出声,“既然无怨气,为何会对他下手?” 季则尘心中升起微妙的感觉,压下泄出的丝丝愉悦,“回陛下,臣不知晓那是谁,见落难进澜园,臣想救他。” 他的语气慈悲,如古寺中的钟被敲响出延绵的沉音,令人情不自禁的信服他的话。 圣人再次冷笑,却并未说出什么苛责的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拂袖道:“今日与我去见她。” 今年已经见过了,他没有理由再去,所以才会以季则尘为由前去。 但季则尘摇了摇头道:“臣也已经见过了。” 一人一年只能见一次,一人一月只能见一次,是长久以来互相默认的规矩,并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尊贵,而改变什么。 圣人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看向他的表情又瞬间狠戾,极力压下后,连道几声好,可见是极怒了。 天子一怒,威仪倾轧。 季则尘神色不动地垂着头,像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圣人情绪失控瞬间很快便掩饰下,坐回原位,手中的持珠重重地压在桌案上,“长明!” 季家主从外面进来,看见怒红脸的圣人,又看见神色稳定如常的季则尘,心咯噔一跳。 不知道季则尘又做了什么令帝颜大怒的事。 “长明。”圣人又重声地唤了声,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阴郁。 季家主收回眼神,俯身叩拜在圣人的面前:“臣,叩见陛下。” 圣人余怒犹在,但看见季家主的身影后蓦然冷静下来。 那女人留下个孽子,为的就是让他时刻惦念,哪怕毁了容,惨成了废人也要用心机,让他主动臣服。 圣人冷笑连连,脸上的怒气已经渐渐淡去,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等候差遣的季家主,“时奴近来的毒可发作过?” 季则尘是药人,给皇室养的药人,听从巫蛊师的话,他浑身上下都是毒,哪怕是一滴血都是极其珍贵。 尤其配合特殊的珠子将毒过滤,剩下的血便是延年益寿,延缓容颜枯老的回春药。 被圣人奉为珍宝的贵妃娘娘离不了的良药。 听见圣人如此问,季家族蓦然反应过来,难怪圣人今日为何会突然莅临,原来是因为宫中那位身体又出了问题。 想起宫中那位千娇百媚的女子,季家主心中忍不住升起担忧,但面上却不露半分觊觎。 “回陛下,前些日子已经毒发过了。”季家主没有隐瞒。 每次季则尘毒发作过后,体内的血便暂且没有药性,最是适合送去宫中给那位身体羸弱的贵妃娘娘。 圣人开口:“那便采血罢。” “是。”季家主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便有不少手持器具的御医垂首行来,蹲在季则尘的面前。 季则尘伸出手。 御医执着他手腕上的红线,挑开冷白的皮肉,不断顺着筋脉往上推,直到整根线只剩下尾末一点,鲜艳的血顺着往下滴落。 这些血珍贵,御医不敢浪费一点,忙用器皿接。 很快器皿便接满了血,青年雪白的脸亦惨白无色,甚至在御医替他包扎时闻声道谢。 御医心中对他起了怜悯,但面上却不敢泄出半分。 圣人淡淡看向恍若隐身人的季则尘,又想起了地牢的女人。 他好似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也不害怕商议如何对他,都还安静地坐在原地,任人宰割。 每每此时,圣人便越怨这对母子几分,一股难言的厌恶浮上心间。 圣人拿着血走了。 季家主眉心蹙起看着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青年。 季则尘不太在意他的目光,唤了声天寻。 天寻将他扶着往外走去。 . 季宗林没有死。 唐袅衣回去缓了几日,便听闻季宗林因悲痛饮酒过度,不慎滚下石阶,被人发现时头破血流。 其母陈氏得知后忙派人请了大夫。 当日季宗林便醒了,但醒后却不言不语似有癫狂痴呆之症,陈氏又是一顿好哭。 季则尘是内里都黑透了,却看似纯洁慈悲的莲花。 但她又无法避开他。 各地藩王与府主皆要入京,与帝王一同前去朝拜,故而汴京城中热闹不少。 而代替君王祭拜神明的祭师,皆是世家中年轻有为,备受百姓爱戴的之人,往年皆是季则尘,近来府中早早便开始准备祭祀所用的绸缎与黼袍。 明月廊周围并没多少下人。 一两个的头集聚地挨在一道小声地讲话,讲的是府中的陈年旧事。 闲来无事,唐袅衣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地听了几耳,待听见那两人讲起季则尘的身世心下微诧异。 那两人悄声道,季则尘似乎并非是大夫人生的。 季家主自大夫人仙逝后便未曾再娶,院中也没任何通房,被外人称赞是情深义重的楷模,没想到季则尘竟然不是大夫人生的。 话本中并没有写过这些,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藏剧情。 一瞬间她产生了好奇,正待她探起身子打算仔细听时,那两个人被路过的管事急色地拦住,此处较近澜园最是忌讳这些事。 那两人连忙噤声,一副不敢再议论的模样,匆匆离开此处。 唐袅衣趴在栏杆上百般无聊地叹息,趁取春好时,暖阳光枕舒服,她去安静的抱厦中用绢帕盖住脸午睡。 不自觉间,天渐昏暗,雾气笼罩庭院。 唐袅衣从梦中幡然惊醒,因做了恶梦,所以顺手推开临湖的窗棂透气。 晚霞早已经落的尾,远处的阁楼华灯盏盏明艳,这一觉竟是睡至了晚上。 再不回去夏笑又该是要着急了。 唐袅衣捂着还有些昏沉的头,慵懒无力地撑起身,目光不经意扫过湖面,身子登时僵住了。 水波粼粼的湖面摇曳地映着天边的圆月,从远处还没来及得清理的深藻草中,正缓缓飘来雪白的东西。 被割破的四肢,胸膛用风筝线一圈圈裹着,如同被放飞的春鸢。 唐袅衣呆滞地盯了片刻,猛然捂住险些要尖叫出口的唇,咽下惊呼,站起身往后倒退无数步。 她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情,看见死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走。 唐袅衣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转身欲去寻人。 转身瞬间,鼻尖蓦然撞微硬似铁的东西,隐有淡淡的血腥传来。 唐袅衣捂着撞酸的鼻子,双眸泛泪地抬眸,抵在面前的是一柄长剑。 借着朦胧月色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身形伟岸的男人玄色黑袍融入夜色,面具遮脸,气息冷厉。 像是暗卫或者是杀手。 无论是哪一种人,都对她都不太美妙。 唐袅衣下意识往后倒退,后腰抵在栏杆上,张口欲开口。 男人似是察觉她要开口,手法极快的扣住她的肩膀,反手捂住她的唇:“别说话。” 气息极弱的沙哑嗓音,却没有杀意。 唐袅衣的腰被男人一掌搦住,不敢乱动,杏眸对他眨颤示意自己不会开口。 女子柔软的唇瓣与呼吸氤氲出的湿润,不经意地蹭过掌心,有股如被蚁虫爬过肌肤般泛痒,让他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屈离一寸。 男人垂眸掠过她,没说话,下颌却忽然抵在她的肩上,气息有些不稳:“领路,带我去没人的地方。” 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传来,她发现他正受着伤。 既然他都受伤了,那她应该可以…… “带我去。”冰凉的剑首抵在她的腰上。 所有念头皆被打消,唐袅呜咽着猛地点头。 7、找到 时间仅剩不多了。 他垂下眼睑,神色冷淡,反手捏住她的后颈,淡声道:“安静些。” 唐袅衣抿住唇,面色苍白地颔首,然后在前面领路。 幸好夜色很深,她对季府的布局也十分熟悉,此人身受重伤应是有人在追,现在没有人的地方她倒是知晓有一处。 后院堆放杂物的柴房被推开,一束月色从门口洒进满地惨白。 唐袅衣走在前面将跨入门阶,身后的人忽然无力地压来,若非他及时用手挡住她的脸,此时已经磕在了地上。 男子宽大的身躯如是巍峨的山,靠得近,那股冷冽的气息直冲她的鼻翼。 还不待她伸手推人,后颈的长发忽然被拨开,冰凉的唇瓣突兀地印在后颈凸出短骨上,气息覆在肌肤上令她头皮发麻。 “你……”唐袅衣大惊,刚出口蓦然转了音调,低头哼出的软柔又难受的鼻音。 后颈被咬住了,尖锐的虎牙刺破脆弱娇嫩的皮肤,齿尖深陷鲜血淌下,又疼又痒。 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卷过那些血,喉结滚动将腥甜的血全都咽下,呼吸紊乱不稳。 男人失控地圈住她柔软的身子,近露下颌的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项,冷静的眼中露出如痴如迷。 许是因为咬得过重,身下的女人声线轻柔地发出压抑的呻.吟。 “别、别咬了。”唐袅衣欲哭无泪,双眸泪雾地用手背压住唇,防止自己叫出声被人发现。 早知他是个变态,她刚才就该跳河跑的。 听见她微弱的声音,他颤了颤眼睫,理智缓缓从疯狂中恢复,但并未松唇,舌尖抵住伤口缓慢地吞下。 他垂下泛红的眼睑。 惨白的月光恰到好处能看清她。 少女微颦的眉如翠羽,肌赛白雪,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覆盖在,一副隐忍得泫然欲泣。 杨妃薄春衫裹身,因适才他失控的举动而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殷红的血顺着脖颈蜿蜒滴落,如雪中一抹红。 脆弱、无助。 他移开贴住她脖颈的唇齿,松开禁锢她的腰身,压住她的身子翻躺在一旁,低声喘息。 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冷厉的眼眸如阴冷的蛇缠住她。 唐袅衣察觉他冷静了,捂住已经没在流血的脖颈,连滚带爬地坐起来,但手臂却被冰凉的手指扣住。 “今夜之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唐袅衣便接过话,忙声回应:“我以神佛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告知他人。” 反正她也不信神佛。 他捏住她皓腕的手一顿,然后缓缓闭上眼,高束衣领裹住的喉结轻缓地滚动,听不出情绪地‘嗯’了声。 手指松开那一瞬间,唐袅衣不敢多逗留,生怕他后悔了,脚步紊乱地跑出柴房。 明月高悬,清辉氤氲地洒在矮小狭窄的院子。 身着玄袍的男子屈起修长的腿坐靠在门框上,凶兽面具遮得只剩精致的下颌,惨白的唇瓣沾着未干的血,目光冷注视着唐袅衣离去的方向。 良久后。 他垂下头露出腰际狰狞的伤口,舌尖似还有那股子腥甜味,低声发出不明的嗤笑。 “原来你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 接下来只要杀了那些人就可以了。 . 没离开多久,唐袅衣便听见明月廊那边传来尖锐的叫声,周围也都乱糟糟的。 显然是有人发现了那具尸体。 跑了几步,唐袅衣脚步骤然停下,咬着后牙裹紧衣襟遮住齿印转身。 她似是刚从江曦院那边听闻了声响,是与其他人一般过去看情况。 再次过来时明月廊已经挤满了人。 晚来一步的唐袅衣在人群中观见了夏笑。 夏笑一见她无事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姑娘。” 唐袅衣颔首,留意到沿路的人皆在悄声议论,死的那人似乎是府上的四老爷。 四老爷,季秀章,是府上唯一一位在外没有任何官职,甚至也没有从商,依着季老夫人的喜爱,一直待在府上好吃懒做之人。 季秀章寻常不是在秦楼画廊吃酒狎妓,便是去南街赌坊一掷千金。 最主要的是季秀章出奇厌恶季则尘,因为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他从不避讳所有人地唤他孽障。 如今这人十分凑巧地死在了明月廊,而明月廊上游便是澜园,尸身是从上游流下的。 究竟是季则尘所为,还是刚才那个浑身皆是危险气息的男人? 夏笑靠近才见唐袅衣脸色雪白,以为是被死人吓到了,便安慰道:“姑娘勿害怕。” 唐袅衣脸色微白地摇头,并不是单单因为害怕,而是因撞见了季秀章从西河飘过来,又被玄衣男子抓走咬了一口。 那个玄衣男子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令人心神不安。 唐袅衣目光越过人群,见死相凄惨的季秀章已经被人打捞起来,正摆放在担架上,从头至脚皆被白布覆盖得看不清。 季秀章忽然死了,季大家主自然也得到场。 年过四十五的季家主身形雄伟,眼神锐利,可见年轻时也是俊朗的世家公子。 他身后跟来的是四房夫人陈氏,与被侍女搀扶杵着拐杖,脚步蹒跚而来的季老夫人。 老夫人观见担架上的尸体,两行浑浊泪流下,捂唇哭出声。 一侧的陈氏亦是两眼通红,默默流泪,还安抚老夫人。 季家主不耐烦女人哭,挥手让下人将季秀章的尸体抬走,转身又命身边侍卫挨个去排查府中众人。 唐袅衣自然也不会多逗留。 就在她身时,余光忽然扫到一抹雪白,清冷如惨白的月光。 “父亲。” 青年温和斯文,似踏月谪仙人缓缓从木质台阶拾步而下,朦胧的烛火光影洒在他平静的玉面,如金炙炼成的琥珀瞳映出浅淡的残影。 他似是被此间的热闹吵醒了,眼尾洇着红痕,寒冷的夜中只着单薄的里衣,外面罩着雪色白毛大氅,怀中如抱暖炉般托着赤貂。 季家主见他从阁楼行下来,眉心微蹙,没有搭理,转身让陈氏扶着老夫人下去。 陈氏飞快又怯懦地瞥了一眼季则尘,下颌压低,扶着伤心欲绝的季老夫人离去。 几人的氛围很是古怪。 夏笑察觉唐袅衣减慢的步伐,疑惑地跟着回头:“姑娘在看什么?” 唐袅衣回神,对她摇摇头。 两人脚步匆匆地离去。 唐袅衣忘不了之前季则尘对季宗林做的事,如今看见他,便有种难以言语的违和感。 他不太像是人,连人应有的感情都没有,哪怕他表现得温和谦恭。 无关人士皆离去后,季家主才转过身看倚在雕花漆红木柱上的季则尘。 青年低垂的浓睫遮住眼瞳,似怜悯众生的慈悲仙。 “你下来作何?”季家主蹙眉问道。 季则尘闻言微微抬首,头微歪,眸中似有疑惑,看得都是一副顶好脾性的模样,“四叔死,我理应来送送他。” 季家主不喜他的腔调,延长的温和,却透着冷漠又克制的疏离。 “送完便赶紧回去。”季家主挥手,偏头又嘱咐了随行的下人,然后拂袖离去。 季则尘端方有礼地目送季家主离去,直至消失不见,眸中才闪过意犹未尽。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湖中,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薄唇微微上扬。 可惜了。 赤貂翻了个身,用力地扒拉着他的氅袍,气息羸弱地吱叫了两声。 季则尘垂下头,目光柔和地抚摸它身上的毛发,手指骨节冷瘦,似萦绕在檀香之中。 “不着急,现在便回去。” 话音落下,雪白衣袍踅转一道清冷的弧线,青年拾步行上台阶。 清冷的澜园没了热闹的人群,水中被打捞的下人搅合得翻涌着浑浊。 另一侧。 唐袅衣很快回到了江曦院。 门将被关上,夏笑便抚着胸口,“姑娘,你晓得我适才出来寻你,看见什么了吗?” 唐袅衣还没有回答,她便接着道:“我看见了少师,他根本就没有安寝,而是刚从明月廊外的那间茶室出来,所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出来,定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唐袅衣忙上演恶毒女配,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心中,兴奋道:“原是如此!季则尘的真面目终于要被揭露了!若是季则尘杀了人,那二表哥才有机会被陛下看中,从而有机会入内阁!” 虽然季二公子入不入得了内阁,与季则尘有没有杀人没有任何关联,但她终于找到可以陷害季则尘的由头了。 寻个嘴严实的下人,让此人当做证人,指证亲眼看见季则尘杀的人。 四老爷看不上季则尘府上众人皆知,又是死在澜园的,只要有人证,无论真假都会抹黑季则尘的名声。 端方君子实则心狠手辣毒杀长辈,再花些银钱让流言传至陛下的耳中,刚成为未来储君太子师的季则尘定然会被罢职。 唐袅衣将如此千疮百孔的计谋想出来,自己都忍不住捂脸。 但夏笑却很兴奋,跟着右手握拳抵在左掌心中:“姑娘可要我们从中推波助澜?” 不愧是她身边的人,都有做炮灰的潜质。 8、央王 生怕炮灰位置被夏笑抢走。 唐袅衣摆手:“此事不着急,该是他做的自然跑不了。” 夏笑眨用力地点了点头,竖起拇指赞言:“真不愧是姑娘,真是心地善良!” 一时分辨不出夏笑是不是在夸自己。 唐袅衣神情微蔫,转瞬狞笑爬上俏白的脸,继续道:“二表哥终于不用被季则尘打压了。” 说完还扬眉轻哼,似是已经看见季则尘身败名裂的那一日,神色越发得意。 实际心中早就蹲在角落,蜷缩着瘦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陷害季则尘,她真不敢。 天色委实不早了,坠兔低沉。 夏笑回房去休息了。 唐袅衣坐在妆案前拉开衣襟,看见铜镜中雪白颈项上的齿印。 希望不要留疤。 唐袅衣翻出屉中的膏药,忍着疼抹上,简单洗漱后她便爬上了床。 兴许是夜间直观地见了死人,这一夜唐袅衣噩梦连连,导致第二日起床时眼睑下青紫暗沉。 清晨。 唐袅衣用珍珠腻在眼下浅浅覆盖一层,遮住青乌后换了一身遮住脖颈的衣裙,前去拉房门。 此时金乌高悬,春寒中隐约透着一股暖意。 再过几日炎热的夏日便要来了。 唐袅衣恹恹地弯下腰,最受不了的便是夏季了,热得要命。 这厢摇了摇头,抱着墙角的铁器具,昏昏欲睡的往外面行去。 夏笑听她昨夜的吩咐,正在院子里打络子。 观她一身轻便的灰黑衣裙,连长发都用木簪简单挽了个太极髻,清丽白皙的小脸露出明艳,问道:“姑娘去阿厝小姐那里,可要奴婢作陪?” 唐袅衣昨夜没有睡好,此时困得颔首都有气无力:“不用,你先帮我照着那个样式做个络子。” 她不会络子的款式,所以只能让给夏笑帮忙。 夏笑见她似被暴晒得蔫耷耷的花儿般,关切地道:“姑娘我观你眼下青乌,要不要与阿厝小姐说一声,改日再去?” 一夜光怪陆离的噩梦,唐袅衣不想再呆在房中,对夏笑挥手道:“无碍,晌午我应该不会回来用饭。” “哦,好的。”夏笑点头,埋头继续打着络子。 唐袅衣抱着工具出了江曦院。 今日府上因为四老爷死了,府上正在搜寻。 前有大理寺的人刚收集证据离去,后脚驱邪的法师便锣鼓喧天地上门来了。 唐袅衣路过水榭时,远远便瞧见对面的动静。 驱邪法师一壁跳着做法,一壁念念有词,一身素白的陈氏似彻夜未眠,跟在法师身后垂着通红的眸,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犹恐她伤心过度晕倒。 听闻陈氏昨夜守灵堂都哭晕了,老夫人越发怜悯她。 四老爷这般的人品却得了如此良妻,唐袅衣都忍不住唏嘘。 另外几个院的下人正在挂白幡白绸,但四老爷的死对这些人来说,并无任何影响,甚至三房还在修葺宅院。 唐袅衣抱着工具颔首,待那群做法事的人离去后才过去。 绰院正在大兴土木,奇珍宝物频频被人抬出,南海的赤山珊瑚、北齐名人绝迹的千山墨水图等,皆一股脑地当成杂物,随意地堆放在院外的空地上。 大周第一皇商究竟多有钱,唐袅衣不敢想象,单是看见这些令无数人眼热的宝物被这般对待,心中忍不住咂舌。 季氏涉猎如此广,竟还没有被帝王猜忌,甚至恩宠有加,真是怪哉。 “表姑娘,快来帮我瞧瞧。” 三寸隔得甚远便瞧见一道清丽的身影莲步缓至,看清是唐袅衣后登时眉头松懈,喜上眉梢地对她招手。 唐袅衣放下手中的物,朝三寸走过去。 三寸忙拿着图纸一边解释,一边询问何种物放在什么地方合适。 唐袅衣边听边颔首,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图纸,道:“瞧上面有几处似乎不太妥当,我先拿去改改。” 三寸忙点头,“那其他地方可要改?” 她抬首环顾四周,摇头,利索地卷起图纸:“不用,照旧便是。” “好嘞。”三寸放心地转身去嘱咐动土的下人。 绰院满是尘土和喧嚣,季阿厝出府了,并不在院中。 唐袅衣没再次逗留,打算转身往另一处小花园,寻处安静的地方修改图纸。 春光明媚,微弱的暖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洒在乌黑的发上似有一圈柔光。 唐袅衣对图纸陈设的美观要求极高,这一改便忘记了时辰,直至腹中传来饥饿感才恍然抬首。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暗沉了。 午膳没有用,图纸也没有画完,她收起画布贴身放在腰间悬挂的囊袋里,揉着画酸的肩膀往回行去。 没走几步,她忽然瞥见廊桥不远处,有一群人拥簇着位气质卓越的俊美青年。 氤氲的落日黄昏下青年身着一袭月白祥云长袍,乌黑的长发用白玉兽冠束起,一举一动皆透着赏心悦目的矜贵冷傲。 他行在前,季家主则在后。 府上时常会有贵人来,唐袅衣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并未太过多在意。 因直面而来的人群避不开,她不好佯装看不见,候在原地对几人躬身行礼。 青年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唐袅衣,并未多逗留,矜贵得似多看几眼便是恩赐。 几人越过她。 唐袅衣垂着头,一耳闻见远去的季家主唤那青年为央王。 待那些人彻底走远后,她抬起明亮的眼眸,清澈地印着前方的景与天边赤红的夕阳。 央王,封地在关阳,前不久被帝王召回京,恶毒女配后来被人陷害成是假千金,而被季府的人厌弃,还将女配送给男主。 而女配喜欢的是季玉山自然不愿意,所以便打算迫害的男主。 日后那把刀都是她这个炮灰递的。 现在女配没有了,但她只要走完剧情就可以了。 如此想着倒也不觉得难了。 唐袅衣眯着眼,转身正欲离去,脚下忽然踩上了什么,低头乜去。 是一块血红穗子玉珏。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玉珏,发现玉的质地毫无杂质。 指尖拂过玉面,左下角凸出的地方篆刻着繁复的字体。 并非是大周统一的简体官字。 唐袅衣不认识此类的繁体字,看了几眼,忆起适才过去的央王,猜想有可能是他落下的。 随便乱捡东西也是会倒霉的。 没有丝毫犹豫,她随手弃了刚捡起来的玉佩,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回欢快地走。 回去时,唐袅衣去后厨拿的几个馒头,唇齿似乎都带着甜滋滋的味道。 距四老爷去世已过小半月。 她这几日都画着林园的线稿,心思转移。 今日唐袅衣让人将林园的画稿送去绰院,一人在房中捣鼓。 捣鼓至一半时夏笑进来。 刚跨步进来便看见坐在案前,裹着全身不露一丝肌肤的少女,正摆弄着面前的白色粉末。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袅衣将粉末挡住,明睐美眸流眄浅笑:“夏笑,之前的那个络子做好了吗?” 夏笑从袖中拿出络子,递过去道:“姑娘,络子已经做好了,你且来看看,是你要的款式吗?” 唐袅衣欣喜地接过,对着自己做的香囊比划了一下,“对对对,就是这个款式,夏笑你手真巧。” 上次放合欢花的陷害剧情还没有完成,她又想到了更好的法子,能悄无声息还不会被发现的送进澜园。 夏笑疑惑的在案上扫了眼,“姑娘做男子的香囊是要给二公子吗?” 唐袅衣摇头,垂头摆弄香囊:“不是的,做来玩的。” 其实是她不久前听说澜园丢了个香囊,季则尘院中一应物品皆不用外间送来的,尤其是喜爱一件东西便一直用至厌弃。 香囊丢了,定然先是会派人寻,若是寻不见便会让绣娘做一样的。 她赶在他们去找绣娘之前,把装着合欢花香粉的香囊丢在澜园,让澜园的下人误以为是季则尘丢失的那一只。 好歹毒的计谋,毫无严谨可言,但她还走对情节了…… 虽然她做男子的香囊来玩很是古怪,夏笑也没有多想,转身出去忙旁的事。 唐袅衣碰不得合欢花粉,所以将自己裹得很严,双手戴着用树脂做成的软皮手套,小心翼翼的将粉末塞进香囊中,然后用帕子裹着放进匣子中。 做完后忽然又想起后面,海棠宴上陷害之事还没有找到人。 趁着天还未黑,月亦没高悬上空,不适合外出行事。 唐袅衣翻箱倒柜地翻出不少小木匣,把装在里面的铜板全都倒出来,跪坐在蒲垫上仔细地数了数。 一千文铜板,按大周的通货换算率,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 “不够买人去做假证据呐。”唐袅衣无力地耷拉下肩膀。 她在季府只有衣食住行,没有月钱,换而言之,她很穷。 妆匣里的珠宝首饰不是季老夫人给的,便是季二公子派人送的,那些东西不能随意拿出去卖。 所所以季府才会有那么多林园是经她掌眼,每一张图纸都能得到些许钱财。 这一年她是存了些钱,这点银钱实在让人担不起陷害季则尘的风险,除非是滔天富贵,亦或者拿捏了谁的软肋。 前者唐袅衣没本事,后者也同样没本事。 以前在话本子中看,那些听从吩咐的小狗腿子利索地跑腿,当时感触不深,正当自己当了狗腿子后,才深感那些人的不容易。 尤其是她现在要诬陷的人是季则尘,谁也不愿意为了点蜗名蝇利,而脑子发抽出来指认季则尘。 唐袅衣抱着头抵在案角,再次为自己的一贫如洗,而感到前途一片灰暗。 别的恶毒女配要么是公主、郡主,亦或是富贵千金,谁会是个寄人篱下,没钱没势,还爱作死的落魄千金? 她不仅囊中羞涩,更没有钱没人脉。 10、狂吸 这一刻,像极了逃亡的少女被杀人狂魔追堵在角落,本以为他已经离去,自己安全了。 谁知那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含笑地看她放松的姿态,手中的凶器缓缓举起对准弱小者的头颅,只要她回头便会一击致命。 一股寒意从唐袅衣的脚底往上涌来,头皮发麻的寒冷,让她产生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此刻她的脑子已经彻底宕机了。 “难怪如何唤都不回应,原是躲在此处了。”青年恍然的声线温柔,似是朦胧的睡意混进了嗓子。 唐袅衣不敢回头,更不敢回应他,怀中的赤貂倒是先于她发出兴奋的吱叫声。 这次不用她松开赤貂,它自行便抓着衣襟爬上肩膀,不停的‘吱吱’。 肩膀似是被触碰了一下,唐袅衣如同被雷击中,猛地出口倒退数步,后脚跟不经意地撞上凸出的小石子,步伐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她也彻底看见了季则尘。 赤貂已经迅速地爬上他的肩膀,厚重的尾巴如是披肩般搭上另一侧,胜似雪的皮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殷红的唇越显浓艳。 他没有看跌落在地上的唐袅衣,而是偏头看肩上的赤貂,悲天悯人的玉颜有种高不可攀的清淡感,似天宫月仙人。 “怎么又跑出来了?” 赤貂‘吱吱’地回应,似乎还很委屈。 季则尘并不怜悯它,屈指叩着它的头颅惩戒不听话。 赤貂彻底老实了,蔫耷耷地缩着脖子,一副知错的模样。 一人一兽,相处自然,像是根本就没有在意,还坐在地上的唐袅衣。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移,祈祷季则尘虽然看见了她,但并不在意。 然而想法与现实相反。 季则尘掀开薄薄的眼皮,柔性气息的目光清冷地落在她的身上,竹叶婆娑的影子半隐半明地映照在,那张透着慈悲的玉面上,显得尤为无害。 他看她的目光很陌生,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季府一年了,他都不知晓她叫什么名字。 虽然平素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但私底下她却与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季则尘盯了她须臾,忽然莞尔地柔声问道:“你为何也会在这里?” 气息稳定得毫无攻击性。 唐袅衣却觉得无风乍起寒,自知躲不掉,壮着胆子哽声地伸出手,指了指它肩上的赤貂,胡说八道:“我在院子散步,小鸟非叼着我过来。” 反正赤貂也不会人言,她只能抱歉了。 四周阒寂得诡异,树叶沙沙地响动。 “嗤。” 很突兀的一记笑。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覆在眼眸上,肌肤泛着冷色,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殷红的薄唇上翘出笑的弧线,喉结滚动地震颤出沉闷的笑。 听得她耳朵有些痒,那种痒很古怪,顺着耳蜗钻进胸口,蔓延四肢,使她不争气的莫名脸颊发烫。 不能怪她,谁知道他会给赤貂起名叫小鸟,有种叫唤自己的错觉。 他笑声很是好听。 但唐袅衣记得变态起杀心,要么笑,要么冷若冰霜,总之不管他做出什么表情都不要害怕,因为该逃的始终逃不掉。 她不敢动,一脸坚定地指着赤貂,睁着无辜的雾眸,又可怜又执着。 季则尘似笑够了,放下手露出洇红的淡瞳,温和地蹲在她的面前,视线落在她不知在何处擦伤的手指上。 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块雪白的绢帕,搭在她皓白纤细的手腕上,伸手握住。 女子肤如凝脂的手腕触感极好,令他诧异地扬眉,愉悦地勾起唇瓣握得更紧了。 原来真是不触碰便不会有那种感觉。 唐袅衣瞪大眼睨他。 他、他这是要从手开始杀她吗? 季则尘态度温和地询问:“能自己起来吗?” 畅想被杀的恐怖画面被打断,唐袅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呆滞地颔首。 他眼睫低垂盖住下眼睑,松开握住的手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觑她,似悲悯众生的玉面菩萨。 唐袅衣察觉他对自己似乎暂且还没有杀意,不敢违反他的意思,双手撑在地上欲爬起来。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手掌撑在地面时,他视线落在了上面。 以为是她动作太慢了,哪怕双膝发软也强撑着站起了身。 一手撑在假山石上,一壁关注他的神情。 季则尘似没有注意到她的打量,轻言道:“手伸出来。” 他的嗓音极具诱惑,使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从。 待唐袅衣回神时,他已经隔着雪白的绸帕,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闲庭漫步般地牵着她往澜园走去。 唐袅衣不想跟过去,表情抗拒,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跟着。 月色已然黯淡,隐有西坠之意。 唐袅衣被强行拉着坐在了,院中的仿白玉色的石凳上。 青年则坐在她的对面,单手支着下颌,看不出喜乐,但却直勾勾盯着她。 她感觉自己好似变成只有自我魂魄的傀儡,被他盯得浑身僵硬,却连站起身逃跑都做不到。 赤貂很快叼来了水壶。 季则尘的目光总算是移开了她,低头倒出水壶中的清水打湿帕子,然后温声让她举起手。 唐袅衣照做,眼看着他仔用湿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从指根开始,轻轻地拂过,似是在柔情又暧昧地抚摸上她的身子。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更难以启齿。 动作和感知太过清晰,唐袅衣的双颊泛起薄红,在这样的擦拭下身子发软,被握住的手开始疯狂颤抖。 超出预期的肢体亲密接触,让她油然而生出一种酸涩的酥麻感。 分明所有能触及皮肤的,都被他用丝帕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不能触碰的圣洁处子,但她就是产生了古怪的敏感。 想抽出来。 他似是察觉耳畔变化的呼吸,擦拭的动作微顿住,继而悠缓地掀开眼皮。 破碎的月华透过观赏细竹,点缀他出尘的轮廓,淡白淬金的瞳孔波澜不惊,甚至还泛着怜悯的慈悲,宛如一轮清冷的寒月。 他斯文含笑地压着眼角,问:“怎么了?冷吗?” 唐袅衣双颊泛红地咬着下唇,屏住呼吸,摇了摇头,心却狂跳。 他对她是否是冷本就不在意,似只是礼貌询问,见她摇头便不甚在意地垂下头,手上的动作却轻了,仿佛对待珍宝般反复地仔细擦拭。 “我…”唐袅衣手抽出一点,腔调沙哑,“其实…没事了,可以自己来。” 她想不通,平素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晓。 今夜看见她莫名出现在澜园,却什么都没有问,反而好心地带她进澜园处理手指上,几乎可以被完全忽视的伤口。 若是寻常人,她可能会产生他或许对她有不可言说的心思,但这人是季则尘,她万不敢如此猜想。 因为他连真实用皮肉接触都不屑,甚至虽是在擦拭伤口,却给她一种诡谲的血腥感。 他给她一种在用平静,掩盖藏在灵魂中的疯狂。 以及……手不是她的手,而是一件珍贵的物品,不慎沾上了污秽需要被精心,且反复擦拭干净。 他没有抬头,声线仍旧温柔,听不出旁的情绪:“自己来?” 唐袅衣吞咽口水,疯狂点头,“我自己可以。” 纤细的手腕又从他掌心中抽出一截。 他微微用力握住,忽然抬起头,神性的眼瞳中清晰倒映她略惊悚的表情,双颊却泛着敏感的潮红,如同谁对她做过何种过分之事般。 季则尘对她的反应很是不解,清冷温慈地盯着她,真诚地询问:“你自己来也可以,那你的手能给我吗?” 手、手给……给他? ! 唐袅衣不解地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蓦然瞪大双眸,手腕猛地从他掌下抽出,站起身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给他了,她想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他只要她的手。 “我、我……我不可以。”唐袅衣快哭了,手凌乱地塞进衣襟中,企图遮挡他残忍的目光。 她不能没有手。 必须要逃走。 唐袅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步伐紊乱地疯狂往外跑,不敢往后他一眼,犹恐看见他拿着凶器追来,将她抓住,如同宰杀牛羊般拖回去,砍了手。 这变态太恐怖了。 她慌张的没跑几步,忽然双膝一软,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完了…… 她颤着瞳孔转头看向朝自己,似踏月而临的谪仙人,缓慢行至面前。 这次他没再触碰唐袅衣,长身玉立地停在她的面前,手腕的红线垂落在地上,宛如从苍白腕上滴落的血滴。 克己复礼,斯文温柔,看似有着最慈悲怜悯的神性,和诱人入深渊的皮相。 而在这披着慈悲的皮相之下,却是疯狂的,血腥的。 冷风拂过,轻扫过她的脸,单薄的春衫里裳早已经浸了薄汗,贴在身上黏糊糊地难受。 她仰头看他,秋水般朦胧的眼,让她看起来分外可怜:“别、别杀我……” 她尝试过起来想跑,但手脚皆软,只能跪坐瘫在地上。 季则尘视线落在她撑在地上的手,渐变海棠色的丹蔻,与白皙如玉琢般的手指相得益彰。 是一双骨相难得好看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看的视线停留得过久了,唐袅衣以为他还有杀心,壮着胆子伸手抓他的垂落在一侧的红线,无知无畏地紧紧握住。 看他的的眼洇潮,脸也白得透出些许粉感,比被关囚笼中的小兽,都更能唤起人的怜悯之心。 季则尘忽然倾下腰,冷白修长的手指似是好奇地触碰她的眼睫。 她僵着身子,双手捏紧裙摆,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亲昵的行为,眼睫却如蒲扇般疯狂扑闪。 眼睫扫在指尖,传来的快感让他耳垂敏感地红了,颤着湿润的眼睫,殷唇轻扬,如在含笑。 原来她真的是独特的。 想触碰更多,触碰过她的肌肤似在无声地嘶吼、叫嚣想要更多,如同渴望春雨的幼苗。 那种古怪的感觉让他从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喟叹与满足。 力道往上,唐袅衣被蓦然拉起,脚下踉跄地撞进他的胸膛。 还来不及抬头,便听见一声古怪的呻.吟。 季则尘下意识弯腰,下颚抵在她的锁骨上,冰凉的唇瓣微侧,就贴在了颈项跳动的经脉上。 这种程度的触碰很舒服。 他无声地笑了,眼底压抑着迷乱,气息有些灼热。 唐袅衣茫然地攥住他的衣襟,清晰地闻见从他衣襟中传出来香雪兰的幽香,忘记了挣扎,身子却在轻颤。 这样的姿势让她一瞬间想到了,刚才在外面偷欢的那两人。 因为他近得给她一种不应该有的错觉,似他稍微抬头就能含住耳垂,然后用尖锐的犬齿啮齿着脆弱的皮肉,用温热的舌尖去舔、去吮吸。 而他又的确如同狂热又冷静的猫奴,抓住了喜欢的猫,脸埋进猫儿柔软的颈上,窒息般疯狂地呼吸。 她就是那只小猫。 13、借手 这样香艳的湿身让唐袅衣呆住了。 他究竟是怎么这副样子,从水里钻到她面前的?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住水草,鼻子有些发烫,头更晕了。 他似丝毫不在意此时自己的模样,凌乱的湿发很适合他这样脸,像圣者堕落,依旧温柔慈悲,只多几分非人的妖异。 唐袅衣呆滞地盯着他,目光只敢落在他的脸上,不敢四处乱看。 季则尘对轻压下眼角,殷红的唇瓣被洇出有些诱人的水泽。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面前犹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尤其是他压来时更是有种压迫人的强势。 唐袅衣随着他的逼近,似被逼至角落的落水小猫,退无可退地靠在石板上紧张地看着他。 季则尘掠过她因紧张憋红的脸,伸手越过她取下漂浮在她身后的一根细长红线,转身投入水中。 清澈的水底,雪白绸缎与雾黑如海藻般的长发,交织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唐袅衣坐在水中呆了许久才恍然回神,软手脚爬上岸,拧身上的水。 忽然,她脑中闪过刚才看见的一面,一直以为季则尘是弱不禁风的公子,没想到看起似乎有些…… 想起看见的那些画面,她猛地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热意蔓延至耳根,如涂抹的海棠胭脂。 完了,她好像忘不了了。 她刚捂住脸,来不及驱赶适才的羞赧,身后忽然传来侍女腔调古怪的声音。 “姑娘,主人在里面等你。” 唐袅衣面露慌张地放下手,看了眼似是的侍女,俄而转头看向桥廊对面的茶室。 清雅竹室精舍,云林竹灶,花鸟水间,如远离外面热闹的喧嚣尘世气。 唐袅衣身上的还是湿漉漉的,被侍女领进来时身上的水滴得满地板,侍女先让她换一身衣裙再进去。 她不想去见季则尘,犹豫地接过侍女递过来禅袍,温吞地踅身至屏风里换了湿漉漉的裙子。 出来时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唐袅衣低头扯了下明显宽大不合身的袍子,有种空荡荡的不安错觉。 走出雅室,她提着宽大的衣摆,沿着竹林小石子道路往前走。 单是茶室便如此大。 唐袅衣便走便环顾四周,正前面的木门牌匾上用金瘦体写着‘精舍’二字,左右两侧亦有小字谏言。 她对‘精舍’尚且有研究,是从佛经中传来的,最初是先给佛陀用来讲学的住所,延续后世‘精舍’才被当做喝茶、品酒、夏季乘凉小憩的地方。 相隔甚远,她隐约看见木风车转动流水,而下方坐着清雅出尘的青年,他也换了一身衣裳。 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与季则尘共处一室,唐袅衣掌紧捏的掌心出薄汗。 往前走几步,他闻见声响转过头,谦逊温和地隐在斑驳光荫下,殷红的唇微弯。 在他的身上唐袅衣总看见一种过分无害,且慈悲怜悯众生的错觉,哪怕明知道此人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看见他心中竟出奇地祥和了。 虽没了先前的害怕,唐袅衣步伐依旧温吞地坐在他的对面:“不知少师寻我作何?” 她问完便后悔了。 无缘无故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就在唐袅衣懊恼之际,面前放了一块硬物。 她下意识地握在手中,温凉的触感,低头一看,原是之前丢的那块玉佩。 他为何会给自己玉佩? 唐袅衣不解地睨他。 季则尘的腔调很轻,甚至是十分有礼:“一物换一物,可以吗?” 一物换一物是什么意思? 想起上次他对待季宗林的画面,莫名觉得这换一物好似不是她能承受的。 唐袅衣捏着玉佩犹豫地询问:“少师要与我换什么?” 按理说季则尘应该什么也不会缺,为何会寻她换东西? 季则尘观她收下,还贴身放在胸口小心翼翼地护好,殷红的唇瓣微扬,眉目温慈地噙笑道:“借手。” 借手? 唐袅衣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心跳骤然失律。 是哪种借手? 她不太敢确定,但玉佩又不能还回去。 “请问怎么借?”她小心翼翼地问,秋水透彻的黑眸中透着警惕。 若是如之前那般要砍她的手,那这东西便没什么必要换了。 季则尘平静与她对视,眸中似有千万柔情。 唐袅衣双颊莫名滚烫,不敢看他,遂转过头,白皙的耳垂对着他。 季则尘的目光划过她的侧颜,落在似欲滴血的水珠耳垂上,语气温和:“摸我。” 他需要她,很需要,需要到每夜都有种渴望进灵魂的感觉,甚至想要将她藏在澜园整日都抱在怀里。 唐袅衣一脸古怪地盯着眼前清冷出尘的青年。 他讲话的语气正经,眼神清正,似乎没有发现说出的这些话,究竟有多暧昧。 “可以吗?”说完,他神色认真地凝望她。 她应该拒绝的,可一对视上那双绮丽的眼瞳,头便开始昏昏沉沉,回神便发现已经点头同意了。 而面前的季则尘如同待召般轻垂下首,白胜雪的肌肤苍白得过分,此时神色松懈怠倦,周身气息无害。 他在等她抚.摸。 而这样的交易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 唐袅衣下意识吞咽口水,还没有触碰他便已经有口干舌燥之意。 她不太敢碰他。 季则尘等了少顷,似疑惑地抬眸定定地看她,竹影婆娑交错,莫名的勾人。 觑她僵着身子半晌不敢动,他主动伸手,指尖触碰那一霎,还来不及细细感受,面前的女子便咬着下唇抖着手,迅速藏起来。 唐袅衣双颊映上羞赧的红晕,鼻翼轻抽,看他的眼神又软又怯:“我、我……” 她紧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季则尘手指微顿,尔后慢条斯理地垂下,用扎染雾白的绢帕裹住触碰过她的指尖。 他看她的神色清冷寡淡,殷红的薄唇微启,似要说什么话。 唐袅衣以为他是要寻自己要回玉,两眼一闭,匆匆地伸手去摸他的脸。 但动作太急促了没留意,指尖触不及防地插进了,他微启的薄唇中的。 而且因手指探得太深,指腹压着濡湿的舌尖,能清晰感受喉咙一阵阵地收紧,好似在吞舔。 唐袅衣颤着眼睫睁开,看清眼前的场景,粉腮彻底潮红一片,被他含得不受控制地轻喘一声。 她大惊,慌忙抽出手指,更甚的还从他口中拉出霪靡的银线。 “抱、抱歉……”她头晕目眩地站起身,脚步不断怯生生地往后退,退无可退,脚后跟抵在石桌上,手指紧紧地叩住桌子边沿。 她盯着他,水雾般的眼尾泛红,指尖还在颤抖。 季则尘并未说话,而是盯着她的手指。 悄无声息的阒寂能放大无数倍敏感的感知。 唐袅衣眼睁睁地看见眼前原本冷静的青年,似后知后觉般玉颜一寸寸浮起潮红,双瞳蒙上似被某种情慾上头冲击得失神的水雾,在她的面前背脊往下弯了一寸,殷红的唇瓣微启地喘息。 那种感觉季则尘无法言语,触碰一下就好似脑中瞬间点燃万千盏灯烛,理智迟钝后发出轰鸣地震颤,整个身子都酥麻了。 他茫然地垂着眼睫,短促的喘息轻缓地溢出,最后舒服又难忍得眼中蓄起的雾凝结成水,坠落地挂在修长的指尖。 身体的渴望被轻易抚平了。 自从那日触碰过她后,每时每刻都会被古怪的念头占据理智。 她就像是一味药,偶尔触碰便能缓解。 缓和半晌,季则尘余感未散,微掀开泛红的眼皮,温慈地睨着眼前的女郎,薄唇微扬:“可以了。” 唐袅衣艰难地从他身上移开眼神,捏着玉佩不可置信,摸了他的唇舌不仅没有杀意,反而还说好了。 哪怕眼前的看似潮红欲涩的青年分外脆弱,唐袅衣心中虽有疑问,仍旧并不敢多问。 脚步匆匆地攥着玉佩地跑出去。 回到江曦院,夏笑诧异见她头发湿漉漉的,双颊又满是红晕,忙不迭地赶紧寻来赶紧衣裙让她换上。 “姑娘,你怎么又是一身的水?” 唐袅衣道是回来时看见许多人在找什么东西,跟着过去看热闹,不小心脚下打滑落了水。 说完又转言,问道:“对了,夏笑,刚才我看见二表哥与阿厝姐姐在庭院中,是在做什么?” 夏笑摇头,“阿厝小姐去了季二公子那里玩耍,听说央王也在。” 唐袅衣颔首,下巴抵在窗台上,盯着满墙沉甸甸的花朵发呆。 夏笑说的什么,她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 黄昏将至,原本在后花园中寻找玉佩的众人,皆散去该做什么便作甚去了。 少女正裹着冬日的杨妃毛绒大氅,似幽静的百合,裹着只露出苍白小脸的薄绒毛大氅,漂亮的双手正襟危坐地搭在膝上,莫名像一只乖巧的小狸猫。 夏笑端来一盅汤:“姑娘快趁热喝了。” 唐袅衣双手捧着一小盅温吞地饮。 “呕——”古怪的味道刺激喉咙,唐袅衣一手撑在藤木架上干呕,漂亮的脸猛皱:“这是什么,怎么比药都难喝?这般古怪,呕。” 夏笑旋身瀹了一杯茶递过去,“祛风寒的八宝姜汤。” 唐袅衣几口饮下口中那古怪的味道方才淡化,品砸唇舌道:“怪不得,我最不爱姜味儿了。” 夏笑见盅中还有,怜惜地道:“姑娘还有些,都喝了,不久就是海棠宴了,别因为风寒去不了。” 唐袅衣透白的小脸微仰,杏花雨霖霖的眸中似被冲刷过,眼神过于璀璨和无害,认真看人时好似含着清晨的水雾。 来季府一年了,她还从没有出府玩耍过,听闻汴京四、五月的海棠最是绝艳。 她寻的证人也要排上用场了。 14、海棠 . 酒酽春浓琼草齐,真公饮散醉如泥1,海棠正浓,林木茂密,雾拥云蒸,远去相望娇粉海棠似云梯荼蘼如苍穹。 海棠林中金玉帘箔,地铺白玉簟,粉娇如花女郎衣鲜鬓影,或相互依偎、履舄交错,或相携结伴观赏海棠,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此处聚集汴京城绝大数矜贵人大多数都相识,皆自成一派,唐袅衣这般孤零零的甚少。 幸而是跟着季阿厝与季玉山一道来的,那些人虽不知晓她是谁,但看在季氏面上给几分薄面。 唐袅衣曾经也是小姐,对应酬之事虽生疏不少,也还算手到擒来。 她的性子随性跳跃,很快便与几名女子围坐在一起玩得颇开,就差交换手帕成为闺中密友。 相隔甚久,季阿厝才携提花篮的小童窈窕而至。 季氏无丑人,面貌皆是拔尖的一等一好,所以身着金粉裙裾、头簪海棠的季阿厝甫落座,便将满堂荼蘼花海比了去。 众人迎接。 季阿厝性子似随和温顺,道是赏花宴实则是名门联姻相看的交流场所。 唐袅衣第一次感受这种香鬓雾鬟围绕的场景,一双眸儿弯成月牙,唇角下的梨涡若隐若现,可爱明艳的笑亦招来不少男子青睐。 但男子还没有接近便被季阿厝拦了去,拦完还不忘偏头对唐袅衣咬耳道:“这些男子皆不是好东西,袅袅,那些个与旁的女子交谈甚欢的男子,一句话都不要和他说。” 话刚说完一旁的季玉山见状无奈扶额,笑着丢过去一朵海棠花:“四妹妹,袅袅又不是小姑娘,你总拘着她作甚?” 季阿厝拾起海棠花,双颊泛红地垂下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袅袅不常见外面的那些人,我与她说几声。” 唐袅衣乖巧地点头道:“多谢阿厝姐姐和二表哥。” “这么乖啊。”季阿厝实在忍不住,伸手猛地揉她的脸。 唐袅衣被揉蒙了。 少女很乖,乖得别人说什么都脾性甚好地点头,小脸被揉红了,也还眯着月牙似的眼笑,看得人越发不舍得松手。 季阿厝捏够了心满意足地松手,几人坐在白玉簟上集来落下的海棠花,捣成清透的粉嫩水渍,晒在一旁做胭脂。 这是唐袅衣最感兴趣的事了,埋头调颜色得正欢,忽地手肘被人碰了。 “大哥哥来了。” 她迷茫地抬头,触不及防观见从远处似踏清辉,披星月,眉染霜雪而来的青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2煞是谪仙人。 季则尘依旧慈悲如玉面菩萨,身边跟着白玉净的小少年,两人一前一后地拾步至早命人准备好的上座。 如雪般干净纯粹的青年甫一出现,很快吸引在场人所有的视线,不少女子目光痴缠地落在他的身上。 唐袅衣看见季则尘出现,小脸瞬间紧绷。 大赵早就已经进了海棠林。 海棠如雪,映霞晴空。 季阿厝瞥了眼端坐的清雅青年,流眄至如出一辙的小太子身上,掩唇轻笑,“太子殿下今日竟得空与大哥哥来踏春赏海棠?” 小太子虽年幼却颇有几分清隽书生意,眉眼如季则尘一般温和,连唇边笑出的弧度都似用尺量过。 小太子对答如流:“少师道,《旧唐书·礼仪志六》中记载国家系本仙宗,业承圣祖,重熙累盛,既锡无疆之休,合享登神,思弘不易之典,虽是重熙累盛,但春不息,还看年年海棠花。” 今日前来看海棠,不是游玩,而是授课。 唐袅衣听出言外之意,不由得掀眸朝季则尘看去。 青年清和的眉眼温慈,低垂鸦黑睫羽,骨节分明的手瀹一杯清茶,奉至他的面前,轻声赞言:“殿下聪慧。” 小太子遵循礼制,深谙礼贤下士,双手接过茶浅呷。 太子不过才交至季则尘手中不过三年,便从曾经的顽劣变成这般斯文有礼的模样,这当世最年轻且最被世上文人推崇的大儒,当真有几分手段。 季阿厝与兄长不算亲近,反倒与旁的哥哥姐姐相处亲密,季府上下姊妹每每见季则尘都会觉得,他似早已超脱凡尘之感,浑身虽温和谦逊却有种不可触的非人感。 许是季阿厝的眼神过于直白,亦或是季则尘察觉了旁人的视线。 他掀开眸,目光清冷,唇角噙笑:“还请了旁人吗?” “嗯?”季阿厝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 海棠林外围隐约有人似举着血红的幕布,大声喊着什么,相隔甚远,在满是人群的热闹林中听不清。 此地乃是季氏产业,寻常没有不长眼的人会来闹事。 季阿厝眉心暗颦,素手轻挥招来身旁侍女,“去瞧瞧可是发生何事了?” “是。” 侍女双手压腹,步伐碎疾。 俄而,那侍女很快便打听归来,跪在地上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清雅绝伦的青年,遂埋头道:“回小姐,在外闹事的乃是府上的下人。” “府上的下人为何在此闹事?”太子疑惑,转头看了眼季则尘。 后者亦是眼含好奇,眸中温润不曾将,透着对世人的宽容。 侍女垂下头,语气甚轻地道:“那下人道是要为半月前季四老爷讨回公道,此时在外宣称季四老爷乃是长公子所杀害。” “控诉大哥哥杀人!“季阿厝手中的海棠花枝落下,言语中皆是不可思议。 一侧的季则尘清淡的面容映棠如胭,神色平淡得似是外面那人,根本不是前来指认他的。 季阿厝诧异后,面含为难地转头看向他:“大哥哥,你看……” 而且她也并不认为季则尘会杀人,而且杀人还被人拿捏住把柄。 太子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被奉为‘慈悲人’的男菩萨,竟也会被人当众指正残害宗亲,不可否认太子心中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甚至有些期待被奉至高位高岭之花有朝一日落下神坛,沾染世人的七情六欲。 季则尘头微倾,淡白透金的琥珀瞳荡着好奇,宽容温和地理解她的为难,眉目温润地道:“旦凭殿下做主。” 季阿厝又看向小太子。 小太子亦如出一辙地含笑弯眸:“其中兴许是有何误会,但既已冲撞孤面前,便请那人入林觐见。” 如此,下人将外面的人领进来。 本是文人雅士的典雅场所,忽的从外面领进来粗布短打的潦草汉子。 众位贵人皆停下手中玩乐,眼含好奇地看向那汉子甫一进门,便怒视高台上的季则尘,双眸赤红,黑黄的脸被悲戚的怒意憋红。 大赵走至下方撩袍跪下,以头抢地,声声泣血地哽咽痛泣道:“贱民赵得世,叩见太子殿下。” 小太子温言明朗声问:“不知你因何明知今日乃文宴,却还在外闹事?” 大赵得命抬头,拿出怀中用艳红朱砂写的绢布,双手呈上:“请太子殿下明阅。” 宫人上前接过绢布,呈至上方跪在白玉簟边沿将绢布打开,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数百大周官字,鲜红似血的朱砂恍若句句皆是掏心之言。 季阿厝尚且还未曾看完上面的字,一旁的太子遽然盛怒,手拂过矮案上的茶水,温和落下厉眉横倒怒斥:“大胆!你可知上面写的这些是若是作假,你项上人头都难保。” 太子的话一出,看戏的季阿厝身躯一震,察觉事态好似有些严重,仔细看那些上面的话。 唐袅衣心中也同样俱是诧异,分明说的是随便诬陷泼个似真似假的脏水便可了,这般以太子的仁慈,大赵定然无事。 这、这大赵竟入戏如此深? 场中大赵又再次叩首,无怨无悔地道:“回太子殿下,贱民所言皆为真,正是要犯跸告状季少师勾结西南外蛮夷意图颠覆大周,扰乱朝纲,被贱民恩人季四老爷无意撞见,季少师为保阴谋不被泄出,便残忍杀害,然后抛尸府中明月廊中,伪装他杀。”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季则尘乃是出了名的慈悲人,更是大周读书人心中端方君子之楷模。 传闻他连手上落在窗棂前的小鸟都心怀慈悲,亲自救助好才放生,这杀人的冤枉事落在这般风光霁月的玉洁公子身上无疑是陷害。 场下不少人愤然怒气,食指与中指并作一起,抖着手臂,撩开衣摆阔步跪在太子面前,怒极道:“此人言不可信。” 兹事体大,季阿厝不做定夺。 小太子眉心皱起,“你说少师与那些贼人意图谋反,杀害季四家主,可有何证据?还有,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不过是个佣工,如何会接触此等机密。 大赵道:“贱民有证据,南仓西郊驻扎着蛮夷人,不止贱民一人曾见过季少师前去私会,而杀害四家主也是贱民亲眼所见,贱民乃四家主召进季府才勉强有口饭吃,四家主于贱民犹如再生父母。” “前不久一天夜里贱民夜起无意看见四家主急色匆匆,似脚步不稳,以为他喝多了,跟上去前去搀扶,但还未曾走至明月廊便见季少师杀人抛尸,当时贱民吓坏了,不敢发出声便连滚带爬地回去,沿途还拾到了季少师丢失的香囊……” 这些话让众人都蹙起眉心。 大赵还在继续道:“同屋的人能为我作证,甚至府上还有旁人曾在那天夜里,看见季少师浑身染血地出现过。” 说罢,大赵还从怀中掏出一只血迹干枯的香囊。 小太子吩咐宫人呈上香囊,转头问道身旁的青年:“少师,此物可识得?” 季府的主子私物上皆有独特图案,季则尘的便是昙花,所用的布料也是一等一的好。 季则尘目光落在香囊上,薄唇微扬,不慌不忙地颔首:“瞧着是有些像臣前不久丢失的那一只。” 15、事件 小太子不信季则尘会杀人,但听他似承认的话眉心轻颦,垂眸沉思。 青年则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清茶,低头浅呷,淡然得似根本就不曾在意底下的人如何神情。 人证、物证、时证俱全,甚至高昂的情绪皆适宜,私会外族才算得上砍头大事,他却着重细讲季秀章被杀害经过,用情绪降低目的。 唐袅衣听得直惊叹,同时心中也明白了,这大赵似乎不是她买通的证人,莫名她心中有些不安。 场上一时鸦雀无声,似等太子抉择,又似等着看高岭之花究竟会不会在今日落下神坛。 世人恶劣,敬仰神明的同时,亦企图拉神明下凡尘。 太子静默良久,忽而道:“来人将此人抓起来,诬陷朝中重臣,意图不明,恐是反贼探子。” 瞬间底下的大赵双手被扣住压下。 事发突然,朝着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皆满脸懵懂,没想通太子为何忽然抓了大赵,心中暗忖是否是想包庇季则尘。 唯有季则尘似笑了,白玉茶胚在指尖轻转,接过天边飘落的海棠花瓣。 大赵不甘心地抬起头,直视上方的太子,大声道:“太子殿下!勿要受奸臣迷惑,望您当明君!” 此言甚高,当着众人面说出这样的话,众人都会被潜移默化当太子是在包庇。 无论大赵的结果如何,季则尘都逃不掉名声恶臭,没名无德之人不堪为太子师。 唐袅衣不得不佩服大赵身后的人。 太子冷笑,端方而坐,居高临下俯视底下垂死挣扎的人,“少师之前丢失的香囊,分明是被孤在澜园的花盆下拾去了,你如何又能拿出一样的,还说不是刻意陷害!” 说罢,太子忽从怀中拿出一只香囊,与宫人呈上的如出一辙,半怒半威地拂袖起身,年纪虽尚小,但储君威仪尽显。 在场众人皆伏身跪下,心中各怀心事。 小太子在还未交到季则尘手中时整日不依本分、走马斗鸡,是陛下与众臣子心头大事,没想到短短几年竟成长如此。 “还有你所言少师在南仓与蛮夷会面,是意图谋反,那你既在此看见少师,那为何不曾看见孤,南蛮扰我边境许久,使者未得文书悄然潜入,孤与少师在城外布施难民发现其踪迹,禀明陛下,而那日乃孤与少师奉陛下口谕,前去游说南蛮使者,虽未曾昭告,但也是光明正大。” “照你这般说,孤岂不是也是通敌卖国之人。”小太子神色冷静,言语犀利,反将季则尘慈悲衬得越发具体。 在世人眼中季则尘悲天悯人,乃神明堕凡,是为救苦救难,坊间百姓更是在修葺神庙时用的他的面容,可见他极得民意。 大赵本就没打算将季则尘彻底拉下来,但也没料到自己的证据竟被轻易推翻。 他一时间心中慌乱,口不遮拦起来,双手挣扎着要起身:“良民就是要诬陷季少师,而且证据全都是假的,太子你一定要胡乱判案,不然就是江山社稷之福……” 他的话一出,身子便僵住了,不敢置信竟是自己说出的话,不死心又开始说实话:“良民就是受了四夫人的恩惠才来陷害季少……” 底下的陈氏温言表情霎时一变,从人群中出来跪俯在太子面前,泣泪似血地大呼冤枉,她与大赵毫无干系。 且府中人皆知她对四老爷的死近乎伤心欲绝,本来今日是被身边侍女说服出来散心,谁知竟会闯见这等事。 愁苦小半月的陈氏泪声齐齐,擎袖擦拭双啼泪,如弱柳扶风。 陈氏常年礼佛,也是慈悲人,虽大赵指认,也无人真的全信大赵的话。 所有人的眼神皆含疑地投向大赵。 大赵本就因莫名讲了实话,心下懊恼不已,眼下见陈氏急匆匆与自己撇开干系,神情骤然一变,但却也没有说什么,一副认罪伏法的姿态。 众人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过了,然莲花台上的季则尘唇边似是染了一笑,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为何要陷害陈氏?” 大赵眼瞳陡然睁大,被束缚的双手不断挣扎,似要捂唇拦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还是晚了一步。 大赵的脸被压在地上,艰难地喘息开口:“此事的确是我与夫人协商,夫人承诺我若是在太子面前指认季少师杀人,便让我儿季宗林与我相认……” 此话一出陈氏跪俯的身子蓦然塌下。 听见这等辛密在场人一片哗然。 就连底下的唐袅衣也诧异地看向陈氏,这陈氏这般心狠手辣,不仅杀了季四老爷,甚至连长子都不是他的。 大赵说完后蓦然闭嘴,看向高台上八风不动的清慈青年。 季则尘此时有了兴趣,手肘抵在膝上撑着下颚。 他很喜欢实话实说的人。 此事牵出了季四家主的夫人,那便不再是众人心中所想的朝中阴谋,而是府宅之争。 面对众人的视线,大赵憋了许久,才生硬道:“季则尘对我下毒了。” “嗤。”季则尘笑了,淡白透金瞳如香雪交映的神明,布施的慈悲与温情。 他缓缓站起身,垂感质地极好的长袍垂落在精瘦的脚踝,地上铺着因宴会而铺着的红绸,并未穿靴的足面肌肤透白得非人。 他行至大赵面前,温和地低头询问:“与殿下讲明白些,是谁让你陷害我的?为何陷害我?” 青年的尾音清淡,如戛玉敲冰,慵懒而又蛊惑。 大赵紧闭唇齿,脸色似因窒息而越发红。 “嗯?”没有得到回应,季则尘眼尾微扬。 终于,大赵承受不住压迫,浑身虚脱地瘫在地上喘息,违心地道实话:“是季四夫人陈氏杀的四家主,我曾是四夫人府上的马夫,与她暗通曲款,后来四夫人和我分开嫁给季四老爷,婚后并不欢喜。” “有一日和我再次相遇……因四家主那夜发现我与四夫人在澜园行欢,欲告知于众,四夫人便错手杀了四家主,而此前宗林想取代季少师,故而陷季少……” 大赵把所有来龙去脉皆公之于众,既精彩又刺激。 若非大赵后面盘出的事,唐袅衣兴许也会听得津津有味,此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脚趾扣紧。 她有些想要昏过去的冲动。 “表姑娘暗地心悦季少师,于狭巷堵住我,用钱财买通,待季少师身败名裂,众人皆不再信任时,坚决站在季少师身边,以此俘获君心,我顺水推舟含泪赚得千金……” 听此季则尘神色古怪,但还是耐心听下去。 所有事全都说完后大赵已气若游丝,浑身冷汗地躺在地上,眼神恐惧地盯着眼前似玉洁端方的青年。 没有了。 季则尘转身看向上方太子,温言道:“殿下还有什么想盘问的吗?他很乖。” 从头到尾已仔细得如厕几次都说出来了,太子没有什么问的,挥手让人把‘老实交代’的大赵拖下去关押。 “来人,将陈氏也一并带下去。”太子冷声。 在打赵托盘而出那些话时,陈氏便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 在人上前拖她下去时,她更加像是被吓得痴癫了,开始嚷嚷古怪又模糊不清的话。 途径唐袅衣身边时,陈氏忽地睁开眼,盯着她开口,腔调诡谲呢喃:“季府的人都得要死……” 唐袅衣下意识看过去,不经意看见陈氏脖颈上有一条细小的红痕,似是被割破了脑袋再重新缝上的。 那刚才究竟是陈氏觉得,早已无话可辩解才沉默不言,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唐袅衣转头看向前方立在海棠林中的温煦青年,忽然浑身浮起细细绒颗粒。 她还没忘,季则尘能把活人制作成傀儡。 刚才的陈氏究竟是不是真人,她已经不敢确定了。 季则尘拾步上台阶,跪坐回原位,安静地垂下鸦羽,气息无害且温和。 所有人却有种无风乍起一股寒凉的感觉。 就连季阿厝看季则尘的眼神都变了。 唯有季则尘与小太子如常,一言授课,一耳听。 正当众人皆以为闹剧已经结束时,忽然躁乱又起,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口哨声。 一瞬间从暗处倏然冒出许多带刀的黑衣杀手,利箭如雨般飞射而来,眨眼间护在小太子身边的侍卫被暗杀。 突然的血腥变故让所有人都落荒而逃,海棠林掩体众多,事发突然瞬间乱成一团,无数人四处散开。 唐袅衣第一反应便是,拉着身旁的人往安全地方跑去。 那些杀手的目标也是并非是这些人,所以见她们逃去,也并不会耗费人力去追。 但唐袅衣却发现自己料想错了,那些人的目标好像就是她,凶神恶煞的一路穷追不舍。 狂风呼啸至耳畔,唐袅衣脚步不敢停,面色惨白,嘴唇哆嗦不已,满脑子都是刚才血腥的场面。 她活在和平的时代,从未见过如此直观的血肉分离,脸上甚至还有血飞溅沾染的温度。 拉着的人没有说话,反倒是唐袅衣勉强镇定地抖着尾音,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死的。” 身后的人仍旧没有开口,似根本就不担忧。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唐袅衣穿着本就繁重,跑几步便摔几步,身后的人时不时伸手扶她。 “多谢。”她此刻狼狈至极,凌乱的头发与不受控制抛洒出来的泪水糊在眼前,连路都看得不清楚。 两人与那群人彻底分散,越跑越荒凉,谁也不知晓跑到了什么地方。 身后急遄地射来几支寒箭,她没被射中,拉着的人似乎脚步一滞,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倾倒。 最后唐袅衣承受不住,脚下踉跄,双膝彻底没有了力气,拉着人一起滚下了山。 身后的人掌心用力把她往上拉了一瞬,余光不经意看见身后的刺客追来,手臂力道霎时松开,跟着往下滚落。 延绵陡峭的山坡如吞噬人的恶鬼,两人滚作一团掉倒地。 唐袅衣隐约听见男子头磕在石子上的沉闷声,但并未太在意,直到滚下山后她才发现。 自己拉错人了。 16、夫妻 此前就隐约察觉自己拉的人有挣脱的意图,她还以为是夏笑害怕,还出言安慰,顺道握得更紧了。 结果没想到不是夏笑,是季则尘。 怪不得那些刺客对她穷追不舍,原来追的是被她拉住的季则尘。 本是身着雪袍的青年此时已经浑身落魄,却不减矜贵,眉心轻颦似因疼痛难忍。 唐袅衣比他也好不上不少,手臂被擦伤来不及查看自己的情况,见他昏迷不醒,一只短箭洞穿肩胛,雪裳染红。 他不会死了吧? 她眉心一跳,忙去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息后才松口气。 确定他还活着,唐袅衣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两人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幸好坡度不陡峭,不然恐怕活命都难。 季则尘昏迷不醒,她亦是手脚虚软,尤其是适才以为他是夏笑,为了救他也不慎撞到了腿,爬起来都尚且艰难。 担心被那些杀手发现便强忍站起身,本是想把季则尘就丢在这里,但想到若是他死了,自己就没有办法完成任务。 最后唐袅衣只好扛起昏迷的季则尘,忍着疼往前寻了个安全的隐蔽之所。 寻了良久,终于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她的腿已经不能走了。 初时许是不严重,撑着木棍勉强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但带着一个昏迷的季则尘,她沿路摔的几跤,腿便彻底不能走了。 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就此瘸了。 放下季则尘后,唐袅衣气喘吁吁地趴在大石上喘气,抬头看了眼上空的时辰。 两人逃了很久,也不知海棠林中情况如何。 希望那些人不要再追来了,不然她恐怕完成不了任务,最后一定会死。 唐袅衣垂泪盯着双腿,喉咙哽咽。 季则尘昏迷不久便醒来了,听见哭声,他淡淡地觑了她一眼。 四肢皆蜷缩成一团的少女,鬓鬟凌乱地贴在脸上,娇嫩白皙的脸颊上有不少滚山坡的蹭伤痕。 她似对他有些惧意,怯怯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季则尘收回视线,垂眸觑看身上的血,伸手把短箭生生地拔出来。 噗呲一声,飞溅的血洒在唐袅衣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温度,转瞬渐凉。 她看呆了。 季则尘脸上清冷如雪,连眉心都未曾蹙,在血大肆往流出时扯开衣摆,手法迅速地把肩膀捆住,简单包扎将血止住。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彻底透白,清冷的面容越发具有破碎的神性。 季则尘掀眸看向对面一脸呆滞少女,语气煦和地道:“劳驾,扶我一下,须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连站起身都困难。 唐袅衣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闻言茫然地眨眼:“我、我们不可以在这里,等着人来救我们吗?” 季则尘打量周围,平静道:“他们不知何时才会寻来,而且此处不少猛兽出没得踪迹,若入了夜,人还没有寻来,反而会入猛兽的肚子,况且身上的伤口也会吸引嗅觉灵敏的猛兽,不能留在此处。” 山中几乎都有猛兽出没,根本不似话本中所演的那般,躲一夜便好。 现在两人藏的地方,便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巢穴,而且他还看见了类似人的枯骨。 唐袅衣说完留在这里等人的话后,显然也看见的那具被啃得七零八碎的骨头,吓得不敢在说留在这里。 季则尘凝着她惨白,站起身立在她的面前,平淡问:“还能走吗?” 唐袅衣仰头,见他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感动。 刚才大赵都揭穿了她陷害他,而他现在却似乎没有要将她丢弃在此处的意思,到底是端方的君子男菩萨。 两人落难至此也没有什么好矜持的,唐袅衣知晓他身体敏感,便隔着衣袍扶着季则尘的手臂。 借着他的力气勉强抖着腿站起身,她的声线还隐有些颤抖:“我们走罢。” 季则尘微不可见地轻侧了一下头,目光落在搭在手臂上的手指上。 纤长白嫩,哪怕沾着污秽也不减美感。 察觉他没有动,唐袅衣含疑地转头,恰好见他凝目前方微抬下巴,看似如常般平淡。 不知为何背脊也有些发寒。 唐袅衣压下心中那瞬间的古怪,在地捡着根木棍撑着,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庆幸季则尘看似重伤得很是羸弱,实际还能走路,只有唐袅衣被撞的那只腿无力,撑着木棍与倒也能走。 两人将将行至山下,天边最后的暮色也被山峰吞噬,不大的村子笼罩在蔼蔼黑雾中。 走了这般久,唐袅衣看见庄子后眼眸瞬间亮了,一身的疲倦似都散去了,撑着木棍往下走的步伐都快了不少。 她又累又饿,还很害怕天黑后有猛兽出入,有人居住那便代表有火又有吃的,能解决温饱。 但令她失望的是,走近后才发现原是空村庄,并未人居住的痕迹。 经久未曾住过人的村子,连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 两人趁着天还未完全黑,勉强寻到一间能遮风挡雨的院子。 进院子时唐袅衣的力气彻底虚脱了,季则尘身上中了一箭,血早就将他的衣裳浸透,能坚持走这般久也一样到了极限。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不清,高大的身子蓦然往下压。 唐袅衣承受不住他压来的力道,撑着手中的木棍,往前走了几步蓦然一扑,两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男子的身子太重了,宛如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压了脆弱的花,她险些直接被压得昏过去。 她双眸生晕地倒在地上喘息,待到缓和过来后,用力推压在身上已经昏迷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唐袅衣揉着胸口坐起来,转头一看身边的季则尘,吓得魂儿险些都要飞了。 刚才那一推的力道似没有控制住,此时他头下的淤泥已经洇了一圈血渍。 唐袅衣顾不得胸口被压过的沉闷,颤着眼睫,慌乱去唤他:“季、季则尘?” 他死已经昏迷了,如玉的脸上惨白无色,雪裳上全是血,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将要消失。 不会死了吧! 他若是死了,只怕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唐袅衣既慌张又愧疚,勉强冷静下来将他从地上弄进屋,寻了个木榻将他放上去。 幸好她会简单清理伤口,当即将他染血的上衣脱下来,干枯的血连着衣裳,褪下来时还能看见血肉。 都伤成这样了,还似个没事人般走了这么久,真变态。 唐袅衣见他身上惨不忍睹的伤,不忍心多看,闭着眼胡乱将伤口包扎起来。 处理完他,唐袅衣又替自己看了腿。 腿无碍,只是被撞得脱臼了,接上后用木板固定一段时间便好了。 忙碌一宿至天边朦胧,她坐在铺满干草的地上,忍不住打量躺在上面的季则尘。 乌发雪肌,眉眼深邃,一身伤地躺在这里都不容亵渎。 要是他以后不杀自己就好了。 不过这次她这样救他,他应该也不会恩将仇报吧。 唐袅衣撑着眼皮子,感受到疲倦便趴在床沿上,长时间的紧绷情绪松懈下来,她的意识渐渐淡去。 惊心动魄的一日,随着月夜缓缓流逝。 沉睡中的唐袅衣觉得浑身皆酸痛得厉害,尤其是呼吸极其困难。 好似有冰凉的毒蛇,用细长的尾裹住了颈项,一点点地收紧,窒息得无法呼吸。 她忍不住呻.吟着挣扎。 而在她上方青年垂下眼睑,脸上沉稳冷静,单手叩住趴在床边的女郎脖颈,骨节修长的手指寸寸收紧。 他的目光冷淡地覆盖在她的脸上,如同审判众生又悲悯的神。 似没有打算把她直接掐死。 强烈的窒息感让唐袅衣从昏迷中醒来。 她睁眼便看见温慈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掐着自己的脖颈。 若不是无法呼吸,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不知晓季则尘为何要杀自己,想到她为了救他还亲自照顾了他一宿,现在却这样对她,心中登时升起委屈。 “你放开我……”唐袅衣被掐得杏眸中浮起泪雾,双颊涨红的去扒拉他的手。 掐住脖颈的手丝毫未动。 季则尘微掀薄薄的眼皮,净的淬金淡瞳清晰地倒影,她因窒息而难受洇出的泪,顺着疯狂颤抖的眼睫坠下。 温凉的泪水如碎玉珠子,大颗砸落在手背上,传来莫名的感觉。 他垂眸,定定地盯着手背的残泪,忽地松开她。 蓦然能呼吸的唐袅衣无力地趴在床沿,捂着脖颈如溺水般的大口喘息,眼中的泪模糊了视线,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栗。 回头看了一眼他,他正低头凝看自己的手。 刚醒来就要杀她,难怪昨日要救她,恐怕就是为了先假意救她,等他昏迷后她好生出怜悯救他,等他休养生息后再弄死他。 好有心机的变态。 唐袅衣咽了咽喉咙,想趁机逃,但手脚却软得撑不起来,只能瘫软在地上,望着他心中不断扩大惧意。 刚才看她的眼神,是在看可随手丢弃的破烂木偶,冷血淡情得俱是非人感。 落在他的手里被秋后算账,只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季则尘放下手,盘腿坐在榻上,俯瞰瑟缩发抖的少女,平静得周身以无强烈的杀意。 他醒来时便发觉自己似乎失去了记忆,浑身的血渍与伤痕,还有趴在床沿边似守着他醒来的少女。 一切都是陌生的。 “你是谁?”他微启红唇。 闻言,唐袅衣抬起俏白的脸,眼角还坠着洇湿的泪珠,欲掉不掉地挂在鸦黑睫羽上,鼻子轻轻地抽搭。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才问了什么。 季则尘并未再开口问。 隔了许久,她的身子还在颤抖,看他的目光又怯又无害,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你忘记了吗?” 季则尘盯着她不言。 唐袅衣察觉他似乎与此前有些不同,忽然想起此前不小心把他推倒,好像磕到了后脑。 莫不是真的失忆了? 念头涌上唐袅衣的脑海,抽搭的动作一滞,随后缓缓压下情绪。 其实就在刚才,她梦见了话本情节发生了改变,多了勾引他活命的剧情。 虽是一笔带过,并未详细描述过程,但季则尘是被奉在神坛上,世人心中的禁欲绝情的活神仙。 莫说对他大献殷勤了,哪怕是对他大献身,都不见得他会如痴如狂。 他是被奉在高台上的菩萨,有怜悯的面孔,却并非是良善之人。 可他现在失忆了,记不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唐袅衣半仰着头,用含泪的眸盯着他,似有无数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季则尘平静地凝望她,似是在辨别她脸上的神情。 在他打量她的同时,唐袅衣正紧张得心跳紊乱,垂在一侧的手掐住大腿,勉强止住对他落荒而逃的冲动。 忽然他压下身,掐着她的脖子抬起脸仔细观察。 ! 被掐住脖颈,察觉危险的唐袅衣面上微慌,“你不能杀我。” 他淡淡地望着她,“为何?” 唐袅衣很是紧张,语气略显磕绊:“你不能杀我,我对你很重要!” 失忆的季则尘看起无害,实则她若是露出不对的神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腿脚如今不便,逃不过季则尘。 既然他失忆了,那她可以杜撰个身份,须得先打消他对自己的警惕杀意。 可什么身份才能让他不对自己产生杀心,还能方便完成引诱剧情? 就在唐袅衣在心中忐忑不安想对策时,面前清冷似雪的青年蓦然唇角微扬,斯文噙笑地低头问她:“我应该记得你吗?” 语嫣不明的语气好似陈年醉人的酒,令人产生微醺的朦胧醉意。 若非是脚腕伤口传来的刺痛感,唐袅衣险些坠入那双蛊惑诱人的眸中。 她回神后仰看眼前唇角噙笑,眸中冷凉得毫无起伏的青年,背脊冒出细密的汗,浸透里面薄薄的春衫,贴在肌肤上沉闷得令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唐袅衣满目紧张,攥着散落在两侧的裙摆,猛地别过头,飞快地答道:“我、我是你夫人,你理应记得我。” “夫人?”季则尘闻言目光一顿,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似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存疑。 “对,我与你是刚成婚不久的夫妻,路遇盗贼,不甚跌落山坡,是我一点点扶着你到这里来的。”唐袅衣语气强调后面的话,无形地告知他是她救的。 为了让他确信这身份,唐袅衣暗自咬牙,忍着羞耻心撑起身子,在他不悲不喜的目光中,颤着指尖隔着衣袍点在他的胸口。 还没按下去,他便倏地弯下腰,吓得她以为碰上了伤口,匆忙收回手。 修剪圆润的指甲不经意划过,他那片敏感的皮肤,奇异的感觉霎时一踵接一踵地翻涌而来。 一种强烈的渴望,正不断从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散开,连骨头都似酸胀的。 他玉面随着那种高潮袭来,逐渐泛起潮红。 好强烈的反应。 她呆了。 17、夫人 季则尘轻颤着眼睫,那股震麻感久久没有消失,反而还顺着痒进了胸口。 想把下颚搁在她的肩上。 想……咬她。 那些古怪的感觉虽能压抑,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唐袅衣清晰地感受到,他过分色气的敏感。 听着是因疼而发出的呻.吟,实际他的耳廓却在发烫,呼吸亦在跟着发颤。 所以他并非是疼。 青年的嗓音干净,平素虽温润斯文,似戛玉敲冰般清冷,给人无欲无求的禁欲感,而如今难耐的喘息也同样动听。 可是,他怎么喘起来了。 她的脸上蓦然发烫,眼中闪烁涩然,红晕蔓延至耳廓,随着心跳如雷,还有愈渐往下蔓延的趋势。 唐袅衣颤着手指背在身后,低垂着头挡住泛红的双颊,声音轻轻的。 “你瞧,我碰、碰一下你,身子的反应就如此强烈,以前也是这样的。” 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她也曾见过的季则尘。 他在季府是矜贵的长公子,在朝中是学问了得的太子师,在世人眼中是高不可攀,连倾慕对他都似是在亵渎,合该被供奉在神龛中的活菩萨。 实际上的他身体好似某些禁书中,身娇体软的女子才该有的敏感。 不能用手直接触碰,不经意的刮过,都能让他感到快慰地颤栗。 以前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分色.气,但现在却能救她一命。 借着他如此敏感的反应,唐袅衣想让他产生曾经两人亲密过,她甚至能寻到他身子的敏感处,让他相信她说的话并非虚言。 毕竟只有夫妻才能这样触碰对方。 因是骗他,她不敢和他对视,只对他软和地弯起月牙眼,反倒让话更有真实性。 唐袅衣小声道:“你也可以摸摸我的脸,你以前很喜欢的。” 之前他多次求她摸他,想必也十分喜欢。 单手撑在榻上的季则尘,并未伸手去摸她的脸,而是垂下眼睑沉思。 虽不知为何会因为她的触碰,产生这般古怪的感受,身体的反应不能作假。 良久,他缓缓抬起眸,对她喃言称呼:“夫人。” 似是听信了她的说辞。 理智松懈,强撑的眩晕感便铺天盖地袭来,她的脸上的笑还没有彻底露出,便柔柔地倒在榻沿边。 少女唇边的梨涡似酒,暗有三分俏。 季则尘目光落在她唇边的梨涡上。 她本生得乖巧无害,尤其是笑起来时似软和的小狸猫,这是最讨人喜爱的模样,再加上身上有众多明显是滚下山的擦伤,越发显得可怜了。 他伸出指尖虚虚地点了一下,软软的肉窝显出,似是在预告她的无害。 肌肤触碰的那一瞬间,他有身心产生病态的满足感。 似乎真的很喜欢触碰她。 喜欢到想无时无刻都握在掌中。 青年低垂眼睫,不悲不喜地凝望面前的女子,微弱的晨曦照得他清冷精致的眉眼,如篆刻在壁画上的画像,具有高不可触的神性。 所以这便是喜欢,是夫妻吗? . 春光炙热,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雀鸟站在枝头嬉戏,发出吵闹的响声,虫鸣鸟叫使安静的村庄变得热闹。 唐袅衣于深陷的梦中醒来,从床上坐起,转头恰好看见门口逆光进来的青年。 他身影似氤氲着柔性的光,墨黑如绸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唐袅衣看见他后霎时回神,目光脆弱地半扬着眸。 季则尘换了身衣裳,玉白的脸越发显得精雕玉琢,温润慈悲,手中正端着碗拾步进来。 她垂眸盯着他手中端的碗。 季则尘将药搁在置物架上,转身,淡声解释:“药,清晨见你昏迷,我出去看了一圈,寻了些草药给你煎的药。” 没想到他竟然精通药理。 难怪昨日还动弹不得,今日就能下地行走了。 虽然唐袅衣身子一动便疼,但还是乖巧坐起来。 接过他的药碗,她软声对他道谢:“谢谢……” 听见她的道谢,青年头微倾,精致的下颌越发显得禁欲淡漠。 不对! 在他若有若无的目光中,唐袅衣哽住喉咙接完后面的话:“夫君。” 清淡的眼神缓缓移开。 唐袅衣心下顿松一口气,低头看碗中的药汁,表情一滞。 黑釉粗制的碗被清洗得很干净,但碗中的药却有些让人难以下咽。 根本就不是煎的药,而是药草被捣碎成的汁水。 不用品尝,她都嗅见了,那股比她命都还苦的药味儿。 他真的没有私心吗? 唐袅衣努力扬起笑,抬头望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青年,语气勉强道:“能不能不喝?” 季则尘没有说话,精致的下颌微扬,露出带有擦伤的喉结,矜贵破碎的气质与此地的落魄格格不入。 什么话也没说,但表现得十分明显。 哪怕是毒药,她都得要喝下。 唐袅衣捏着鼻子垂下头,神色郁郁地喝药。 药入舌尖的瞬间,她险些干呕出来。 当真比她的命都还苦。 不敢太拖延,她苦着容颜张口饮下。 季则尘打量的目光似落在她身上,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与散漫。 忽然,原本平静喝药的唐袅衣,似乎不慎被苦呛到了。 她忍不住猛地咳嗽,端药的手不稳,剩下的褐色药汁全洒在了地上。 “没有了。”她咳得白净的巴掌脸泛红,眼神中含着几缕涩然,和微不可见的庆幸。 她是故意的,实在饮不了这般苦草药汁。 季则尘仍旧没有说话,修长如玉的手伸来,接过她已经空了的药碗。 他转身往外行去,清冷出尘的背影与破旧的泥房分外违和。 唐袅衣笑得很是乖巧,待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紧绷的肩膀才陡然松懈。 她伏在榻边作势干呕几下,才压下那股苦得要命的味道。 缓和不少后,唐袅衣从榻上坐起来,见旁边搁着根似是拐杖的木棍。 许是季则尘给她寻来的。 她杵着木棍试了试,勉强能单脚站起身,然后又坐了回去,目光环视打量周围。 房子虽破旧,但却还算结实,并未破烂得遮不住风雨。 说不定还能撑到等那些人寻来。 或许没有人会刻意寻她,但是一定会有人寻季则尘的。 只要跟在他的身边,届时还能回到季府继续走剧情。 不过若是季则尘恢复记忆,恐怕会忍受不了如此折辱,说不定会将她制作成傀儡仆。 但不骗他,他如今就会杀她。 唐袅衣神色放松地靠在床架边,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 此处许久不曾住过人,只有寝居这一间房梁不漏,还算整洁。 不知道季则尘去了什么地方,她一人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撑着木棍起身。 唐袅衣忍着身上的疼痛,打开屋内的箱笼,失望地看见只有两床被子,和几件陈旧的衣裳。 失落片刻,她收拾情绪,将被褥抱出来,低头嗅了嗅。 还好没有太多的味道,今日外面太阳正好,拿出去晒一晒,晚上铺在床上总比干草好。 她撑着木棍将被子挂在院子中,然后再将那几件衣裳在水中简单过了一遍后,便挂上在木架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了房间等他回来。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季则尘,后知后觉地惊恐起来。 他不会跑了罢! 这个时候丢下她跑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得要去将他找回来。 唐袅衣撑着棍子起身,刚起身门口便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她看去。 还穿着染血长袍的俊美青年,骨节修长的手撑在门框上,八风不动的眉心微颦,清冷的玉面呈现一丝轻触便会破碎的脆弱。 是肩胛的伤口崩开了,血浸湿了衣袍。 他靠在门口轻喘,目光不经意地冷淡瞥了眼,坐在榻上不为之所动的女郎。 唐袅衣被那疑惑的一眼,瞧得头皮发麻。 这是他‘夫君’,他受伤了,她怎么能无动于衷的看戏。 当即,她忍着酸软的身子撑着木棍,步伐蹒跚上前去搀扶他。 唐袅衣入戏极快地露出满脸关切,语气温柔似贤妻:“夫君没事吧,发生什么了,快来榻上躺躺。” 季则尘并不适应被人触碰,眉心轻攒起,欲把手臂从她的怀中抽出。 唐袅衣以为他因疼而脚步不稳,下意识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抱他,柔软的胸脯压住他的手臂。 18、喝水 这种接触令季则尘心口蓦然一颤,避不开便就作罢。 他忍受想要更加贴近的渴望,坐在榻上。 唐袅衣松开他关切地道:“伤口渗血了,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他转头,眼眸瞧不出什么情绪,殷红的薄唇上下嗡合:“多谢夫人。” 再普通不过的夫人两字,从他的唇齿中出来似有深情。 唐袅衣听见如此亲昵称呼,半晌蠕不出一个字。 直到掌心被放了一条,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干净布条,她才从恍惚中清醒,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后怕。 她险些被季则尘无害的姿态蛊惑了。 这可是书中最后的大反派,杀人不眨眼,而且他此前还想要把她制作成傀儡仆。 她拿起布条,替他处理伤口。 青年安静地闭着眸,如玉的脸上透白无害,周身气息有种柔性的温和。 唐袅衣的心恢复平静,心无旁骛地包扎好,最后下意识打上结。 “好了。” 少女轻柔的软音传入阖眸浅憩的季则尘耳畔中,如一只细小的虫蚁爬过,有股微不可见的痒。 他掀开眸,温和地道谢,似是端方有礼的君子。 唐袅衣习惯对人露出无害的笑,眼眸弯成灿烂的月牙。 想起他之前不知去向的消失,遂试探地问道:“刚才夫君去什么地方了?身上的伤怎么又裂开了?” 他淡道:“刚才我去查看出去的路。” 果然是要丢弃她跑! 唐袅衣悄悄瞪了眼给他包扎的伤口,然后扬起无害的笑脸:“夫君真好,受这么重的伤,还要提前去看出路。” 她表现得很是感动,眼眶红红的,看他亦是满眼依赖。 实际她心中在想,他现在能再回来,想必是发现暂时出不去,既然出不去,那她一定要先把握机会。 骗季则尘说与她是夫妻,这样的谎言并不能维持多久,但凡有认识的人前来都会被撞破。 在还没有想到应对之策前,她希望那些人晚些来,也不希望季则尘就这样丢下她跑了。 这个地方荒废了许久,若是只有她一人,随便闯进来一只野兽她都跑不过,而且日后季府恐怕也回不去了。 少女明眸善睐中小心翼翼地藏着愁意,心中万分后悔当时牵错了,如今沦落至此。 她问:“夫君,我们是暂且留在这里,待修养好了再走吗?” 季则尘视线巡睃过她的脸,淡淡地看向前方,道:“山顶上落下的巨石挡住了,要想出去还得前去爬后面的那座山,山石陡斜,你腿脚不便定不能爬山,我亦是身受重伤,暂且先在此地修养好后,我们再离去。” 话音甫一落,便感受到少女明显微张的眼,小心地压下欣喜,装作颇为惆怅的模样颔了颔首。 唐袅衣用眷恋的神情仰望着她,语气有些雀跃:“那好,我在这里照顾你,待你好后我们再离开。” 季则尘盯着她唇边荡出的浅浅梨涡,不经意地道:“我以为夫人会问,我为什么会丢下你跑呢。” 心事被戳中,唐袅衣脸上的笑矜持地敛下,压住心中险些顺着脱口而出的话,折中道:“夫君不是这样的人。” 她坐在前面半仰着头,鼻翼透白,似迎风中的花,尤为生涩。 季则尘望着她,温慈的眼神透着似笑非笑,没接话。 他的目光好似化为了实质。 唐袅衣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垂下头,语气略显干硬地道:“夫君先休息,我出去透透气。” “嗯。”他别过头,腔调淡淡。 唐袅衣抻着木棍站起身,出门前回头看了里面的人一眼。 清正绝艳的青年正双手交腹,直躺在木榻上,似在休憩。 连睡觉都如此规整。 唐袅衣窥他在休息,悄然退出去阖上房门。 下晌的村庄阳光明媚。 唐袅衣坐回在院中一边晒春光,一边眯着眸回想原著话本,再结合现如今的情节。 在还没有流落至此时,她已经有了十分之三的进度,那都是靠着尽心尽责扮演作死炮灰,一年之余才积累的。 唐袅衣努力在脑中回想,最开始完整的预知梦。 虽然梦境被打乱过,她也粗略在梦中看了一遍话本,所以知道大体走向不会发生改变。 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依稀记得关于她的情节并不多,做过最作死的便是,趁着季则尘不备之时命人给他下了毒药。 眼下的情景显然不适宜下药,而且她也不知道那药究竟是什么药。 剧情不太清楚,她全靠进度来猜测接下会发生什么。 她费尽地想了许久,才想起一丝与现在较为相似的剧情,原话本中他也受重伤,还被骗了。 所以现在误打误撞中,就是在经历原本应有的剧情。 唐袅衣的眼眸陡然亮起,捏着握拳的掌心,被忽然来的欣喜砸中。 正当她满心欢喜时,恰好此时屋内响起陶瓷落地的清脆声。 唐袅衣心情甚好,既然是在剧情中,自然更不能让季则尘出事,撑着木棍往里面蹒跚走去。 此时矮小的木屋内,狭窄的窗户透着微弱的光,里面沾染颗粒灰尘,陈旧的简单陈设一目了然。 窄小简陋的木榻上,清冷玉洁的青年低垂着精致的下颌,苍白的手指似在寻着什么。 季则尘刚才浅眠醒来后喉咙干哑,本是想端起床头木柜上的清水,但由于刚醒来,起身时牵动了伤口,不慎拂倒了。 出于刻进骨子的习性,他想把碎裂在地上的碎瓷拾起来。 还未碰上便被柔软的捏住,耳畔响起少女独特的软哝音调。 “先别动,我来收拾。” 唐袅衣甫一进来,便看见那双白玉净的漂亮手,险些要碰上地上的尖锐的陶瓷。 不舍那双手被划伤影响美感,她忘记不能触碰他敏感的肌肤。 一掌握住后,感受到指尖的颤抖,她急忙松开,小声解释:“地上的碎屑尖锐,夫、夫君勿要受伤了,我来吧。” 夫君两字令她有些羞于说出口,但须得要维持,只得干巴地唤出来。 坐在榻上的季则尘没有回她,低垂着首,似是在看被她碰过的手腕。 柔软的触觉不断放大,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身体在她不经意的触碰下,不适宜地再次产生诡异的反应。 盯看许久,季则尘微微抬头对着有声响的地方,搭在膝上的指尖有几分怠倦的漫不经心。 陌生的地方,生疏唤他夫君的陌生少女。 无论是谁在忘记一切的情况下,都会下意识信任看似无害,还记得往事的女人。 但他并不信自己是她口中的夫君。 “夫君,你是想喝水吗?” 唐袅衣收拾完地上的残渣,抬头觑看端正跪坐在榻上的青年。 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任由长发昳丽在臀边,有种想要欺负的漂亮,但他周身的冷淡又让人望而止步。 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哪怕身处落魄之地,却半分不显落魄。 他闻言她的话下颌微点,腔调温和:“劳驾了。” 这次并未唤夫人。 唐袅衣觉察到他清淡疏离的反应,眨了眨眸,递过宽大的衣袖给他,微甜地道:“夫君牵着我的衣袖,我带你去打水。” 青年对她矜持地颔首,冷白的指尖勾住她的衣袖。 粗劣的布料在他的手中,好似渡上一圈氤氲的金光。 唐袅衣的目光掠过,一手撑着木棍,蹒跚着领着他往外行去。 跨步至台阶时还温言细语地提醒,看见他并未被绊倒才悄然松口气。 季则尘见她轻吁叹的声音,似当真对他万分关切。 唐袅衣失望地看着他的脚,刚才差一点他就要摔倒了。 都怪她出口提醒得太快了,才让他免遭这一难,委实可惜。 “夫君,小心脚下。” 她回头对他笑。 季则尘垂下眼睑,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院中塌败一半的矮墙绿藤牵满,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至一口水井前。 唐袅衣转身对他弯眼道:“先在此坐一会子,我去给你舀。” 还没有抬步,她被拦住了。 季则尘伸手拿过一旁悬挂的木瓢,唇角微扬地斯文含笑:“我自行可以去,不用太过于麻烦。” “好,那小心些。”唐袅衣也不与他客气,撑着木棍坐在木柱上。 她把木棍搁在旁边,双手撑着下巴一眼不错盯着他的背影。 矜贵的青年从未用过打水的木具架子,初初四处摸索,明白是如何结构后,便生疏的用铁钩挂上木桶,小弧度地放进井口中。 指尖松懈的每一寸力道,都似用尺子量过般谨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做何等大事。 这样的矜贵公子落难了,什么都要重新学的模样真好看。 唐袅衣忍不住弯眼笑了。 季则尘并不愚钝,东西在他的手中很快便学会了。 他打起水,拿起一旁手腕大小的竹筒,先用水仔细的洗干净,然后才蓄满水。 因为他口渴,唐袅衣以为他会自己先喝。 但他却不是自己先喝,而是走至她的面前,递过去温言道:“润润嗓子。” 给她的? 唐袅衣诧异地接过,眯着眸浅呷一口,山间浸出的水似乎比汴京的更冰凉,也更甘甜些。 竹筒中的水不自觉地饮完了,她小声道谢。 “无碍。” 季则尘见她饮完,凝望她好一会儿。 见他盯着自己,唐袅衣神情古怪地问:“你……不是要喝水吗?” 他一直这样盯着自己干嘛?看她喝水能解渴? 还是她把水喝完了,他不高兴了? 唐袅衣被他看得越发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何处不对。 季则尘对她唇角微扬,接过来她手中的竹筒放在一旁,踅身又拿起另一只洗干净的竹筒,打水而饮。 连喝水都很矜持讲究。 唐袅衣目光被他饮水时,微扬的脖颈吸引。 青年身形轮廓很是俊美,侧首时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莫名的禁欲感。 她分明刚喝过水的喉咙,不自觉又有些发干。 19、袅衣 唐袅衣转过眼,目光落在刚才被放在身边的竹筒上,渐渐脸上浮起古怪的表情。 再转过头望着坐在一旁,动作举手投足皆雅观得享心悦目的青年,温和无害,毫无攻击之力。 可她还没有忘记,这纯粹的皮相下,并非是什么纯洁无瑕的灵魂。 一瞬间她有种刚才季则尘给她端水,似乎并不是觉得她口渴,而是想用她试探井中的水有没有毒? 唐袅衣心中微妙的念头刚升起,身旁便坐了人把她的思绪打散。 她顺着那衣袂往上看去,眨了眨眼。 季则尘坐在她的身边,面朝她,眼眸似有柔情。 他的腔调愧疚:“我记不住往日的事,现在还不知夫人唤什么名字。” 唐袅衣敛下的眼睫轻颤,捏着裙裾答道:“唐袅衣。”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1。”他温声道:“是个好名字。” 唐袅衣知道这首诗,娘亲说之前给她起名,便是用的这首诗里面的‘袅袅’二字,后来又觉得女孩子应该温柔些,便从‘袅袅’二字中拆成‘袅衣’。 以往别人唤袅袅,她没觉得有什么,可从他的唇齿中出来,莫名有种缱绻的韵味。 她小弧度地颔首,心下有些漫不经心地暗忖。 现在就把她的名字记得这般深,来日记忆恢复,会不会第一个手刃她? 季则尘放下手中的竹筒,转头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女郎,又继续问:“往日的事我都记不得了,袅娘可说与我听吗?” 亲昵的语气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虽然柔情,却也感觉不到太多的情意。 唐袅衣闻言心中一跳。 话是临时起意骗他的,哪里来得及串供言词,而且往日两人之间根本就不熟,装也装不出来。 唐袅衣紧张得捏着膝上的裙裾,脸上露出稚嫩生涩,软言温吞地回应他:“其实我与你刚成婚不久,此前我们并不太熟悉。” “哦?” 季则尘眉轻扬,目光仍旧平静地睨她。 少女很紧张,垂着头不敢看他,乌黑的长发散如瀑,露出后颈那截圆润可爱的雪白短骨,脆弱得他轻易就能捏断。 “不熟,如何成婚的?”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半分咄咄逼人都没有。 果然是因为怀疑她的话。 唐袅衣很紧张,因为不常骗人,尾音带着颤抖:“其实是你逃婚了,我前来追你,谁知路上遇上贼人,我两人竟不慎落下了山。” 让她编一套完整还无漏洞的说辞,她实在做不到。 季则尘足智多妖,说不定很快就会从三言两语中,寻到她的错处。 与其届时用无数谎话来圆场,还不如她谨慎些,不把过程说得太明显,剩下的由着他自己去想。 “你……能不能不要抛弃我。” 少女声线怯软,似在努力掩饰失落,表现出被质疑的难过,十分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他眉目悲悯,神色清淡地睨着,心中却毫无波澜。 许是终究见不得女子在面前哽声,他温声安抚:“此事应是我之前的错,既然与你流落在此,你又因我受了重伤,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这句话已然算是在向她承诺了。 唐袅衣听见他说自己是因他受伤的,便晓得没有详细说过往是对的。 刚才他说都忘记了,本就是在探她的话,若是被抓住把柄,他定然会把七分怀疑,变成十分了。 幸好她没明说,让他的七分怀疑降至五分。 晃荡不安的心平稳不少,但她仍旧不敢放松警惕。 她抬起泛红的眼,对他缓缓弯出月牙弧线,笑了后又快速抿住唇,有些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衣袖。 她的眼角还坠着泪痕,软声问道:“那我还能唤你夫君吗?” 说完后又觉得这话显得过分蹬鼻子上脸。 她急急忙忙地道:“若是你介意我不会唤,待你恢复记忆,回去后我便与你和离。” 还得等他记忆恢复之前,想到不被秋后算账的办法。 季则尘视线落在勾住衣袖的手指上,修长白皙,如玉雕琢而成。 一瞬间,他有些信她刚才的说辞了。 因为他的确很喜欢这双手,想要做成什么放在身边。 一时半会想不出,究竟是想要把这双手做成什么,他便先一步抽出她勾住的衣袖,唇角噙笑地颔首。 “好。” 唐袅衣彻底松口气,唇边荡出甜味儿的梨涡。 . 春日的日头一日比一日更晚落下。 趁着天还未黑,手脚算好的季则尘先出门去寻吃食。 出门之前,唐袅衣犹恐他会一走了之,佯装极其黏人,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带我一起去吧。” 青年的语气平淡:“你腿脚不便,我顾不上你。” 唐袅衣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可他又不愿意带自己一起出去,只得问:“那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季则尘察觉她内心不安,向她平静承诺:“我不会弃你而离去的。” 得了承诺,唐袅衣心中放心不少,不再一直拉着他:“夫君,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实在是害怕。” 她本就生得乖巧无害,尤其是笑起来时像极了软和的小狸猫,最是讨人喜爱的模样。 若是寻常人定然早就心软了,可面前的青年唇边的笑弧度似用尺量过,看起来温情得毫无防备,实则清冷寡情。 他颔首,缓缓抽出她手中的衣袖,腔调如常般温和又清淡:“嗯,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身长玉立的背影被拉得清雅绝尘,也透着淡漠的绝情。 唐袅衣撑着木棍跟至门口,停下脚步,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心中很想跟上去,但腿脚实在不便。 很快看不见他的背影了,空荡荡的深山孤村中阒寂得只有翠鸟啼鸣,杂乱又空灵。 身后的枯院也给人一种,身处在兰若寺的阴森感。 唐袅衣不想进去一个人独自待着,便干脆坐在门口抱着双腿,两眼冀希地望着季则尘离去的方向。 她心中期盼他能真的如言,不会抛弃她尽快回来。 夕阳渐渐拢下,天边雪白的卷舒云染上落日余晖的霞光,一线残赤红像是太被划破的一道口子,让黑夜肆无忌惮地浓罩山峰幽林。 季则尘怀中抱着已清洗干净的果子,于昏暗的暮色中如履平地。 夜色笼罩,他并未注意到门口模糊的一团影子,待走近听见微弱的声音方才顿下脚步。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女郎哽咽声中含着委屈:“我等你好久了,天都黑了。” 语气中是对他的不满,似想要指责他为何回来这么晚,但又碍于其他顾虑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季则尘蹲在她的面前,暮色笼罩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唯有语气温和如初。 “怎么坐在这里不进去?” 看似关切,实则只是随口应答。 唐袅衣听出他的漠不关心,原本三分委屈往上攀了几分。 她从清晨他出去一直坐到天黑,等得她最初的期待都变成了害怕,他还是没有回来。 倘若再晚些,她就要以为他将她丢在了荒野中,兀自一人离开了。 好在他如承诺般真的回来了。 唐袅衣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委屈得太明显。 勾出唇边梨涡,竭力让自己笑得可爱:“我在等夫君回来,屋里我一个人不敢进去,里面太空荡了。” 其实她并不害怕黑,只是觉得他看见自己在这里等他回来,兴许会生出几分怜悯心。 她终究是高估了,季则尘面温心狠的冷漠。 季则尘对她点头,继续朝前走,单手推开紧闭的大门。 他抱着怀中的干净果子踅步往里,腔调徐徐地传来:“适才我勘察过周边地形,四面环山,许是几年未曾住过人,所以连一条能走的路都没有,只有草丛偶尔有几道压过的痕迹。” 唐袅衣蹲了许久,站起身时手脚虚软,无力地撑着棍子跟在他的身后。 听他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还未曾反应过来。 季则尘行进内屋,寻到灯托,点燃一盏微弱的豆灯。 看见摇曳的烛火,唐袅衣才恍然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久没有住过人,连路都没有了,草丛中却被压过的痕迹,定然不是人为,只能是林中猛兽出没过。 倘若她一直蹲在门口,不慎遇见了饿极了的老虎,或者其他野狼,她只会成为野兽的口中餐。 虽然她不怕黑夜,却害怕那些潜藏在黑夜中的危险。 后知后觉的惧怕让她头皮发麻,忙不迭的将门倏地关上。 巨大的关门声在黑夜格外明显。 “夫君,我晓得了。” 初初将果子装进洗干净的竹编筛中,季则尘闻声平淡地转头。 氤氲的烛灯中让她脸上的惧意更为明显,像是一只受惊的怯兔竖着绒毛,杵着棍子蹒跚过来。 但她又碍于旁的顾虑,不敢靠他太近,最后选择坐在角落的破烂木杌上,眼巴巴地瞅着。 她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甜笑:“我下次一定不会在天黑的时候,还独自在外面,一定要有夫君在,我才出去。” 季则尘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没说什么,招手道:“过来选你想吃的。” 其实唐袅衣不想吃酸涩硌牙的果子,她想吃肉,但眼下也没有挑剔的。 “夫君,你好厉害啊,找了这么果子回来。” 她撑着木棍上前挑选,仔细看着他面前的果子,面呈犹豫。 这些果子她全都不认识,雪白的像梨,通红的像苹果,但又都只是普通的野果子。 这些陌生的东西,真的没有毒吗? 20、柔软(捉虫) 唐袅衣选了通红的果子,看了一眼季则尘,在他的目光下张口咬住。 酸涩极致的味道争先恐后地充斥在口腔中。 她的五官登时皱在一起,已是被酸得舌尖没有任何滋味:“这、这是什么果子,好酸啊。” 还以为红的果子是熟透的,没想到酸涩得要命。 季则尘没回应,修长的指尖推过一枚雪白的果子,温言道:“尝尝这个呢?” 唐袅衣以为白的是甜的,忙不迭地放下红果,拿起白果咬上一口。 霎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隔夜的饭都要被苦涩得呕出来了。 “呕……” 她弃了手中的白果,一手扶住灶台,干呕得长垂双玉啼。 世上怎会有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 观她反应如此强烈,季则尘手执起青涩的果子,弯腰递给蹲在地上的唐袅衣,温和无害地道:“你再尝尝这个。” 唐袅衣算是瞧出来了,眼前的青年看似慈悲悯人的菩萨相,实则拿她当试吃的小白鼠。 她勉强止住口中古怪的味道,掀开泛红的眼皮,水雾蔼蔼的杏眸含着感激,樱唇轻抿出笑:“好。” 双手接过明显青涩的果子,她乖乖地垂下眼睫咬了一口,然后似惊奇地颤着眼眸。 她抬起来看他,腔调染甜道:“夫君这个能吃,好甜啊……” 季则尘似没看出她已经通红得快哭出来的眼,如破冰裂霜花缓缓莞尔:“既然喜欢吃这个,那夫人便多吃几颗罢。” 他的话音落下,眼前的女郎表情明显破裂,甜笑也伪装不了,两行如玉珠的清泪似含不住,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抽搭得极其的可怜。 唐袅衣没料到他竟如此谨慎,根本就骗不过他。 最后她委屈地哽声,咬了几口果子就老实交代了。 这些果子没一颗是能吃的,要么极致酸,要么极致苦涩。 没有东西吃,她饿得只能捂着空荡荡的肚子躺在木榻上,想用睡觉来掩盖饥饿。 白日晒在外面的被子已经铺在了榻上,躺在上面还算舒服,她的情绪缓和不少。 唐袅衣闭眼之前隐约看见,清冷似雪的青年坐在破烂的长凳上,把那些难吃的果子丢进竹筒中,用石杵捣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指捣汁? 好浪费漂亮的手,应该用来做雅致之事的。 唐袅衣心中想着,缓缓陷入沉睡。 果子都被捣完,烛火被吹得猛烈地跳动。 他的眼似受不住如此刺激,眼眶下洇着一圈红痕,淡色的瞳孔浮起浅浅的雾,轻眨便淡去。 季则尘神色如常地垂下头,用木勺轻舀里面的糜烂的果肉。 转过身欲开口唤人,却见唐袅衣早已经躺在榻上,蜷缩着身子,柳眉轻颦地抱着双臂睡着了。 烛光跳跃在她的俏丽的小脸上,凌乱散开的发丝都透着圣洁的光。 他歪头凝望半晌,最终没有唤醒她,放下手中的石捣棍上前,居高临下的身影被拉扯着覆盖在她的身上。 她睡得很安静,侧脸压出一道红痕。 季则尘屈腿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伸手触碰她的唇角,这里时常会荡着天真纯粹的笑。 柔腻的触觉于指尖传来难言的舒服,他整个掌心覆盖上去。 昏暗烛火照不清他玉面上的神情,掌心的温度却有强烈的压迫感。 沉睡的唐袅衣被摸醒了,半掀眼皮,隐约看见眉目温慈的青年正垂眸看着她,脑子霎时被吓得清醒了。 这变态长着一张男菩萨脸,大半夜不睡觉却蹲在她的面前,摸她的脸! “夫君……” 她佯装不清醒,顺势在他的手上蹭了蹭,自然地形成无意识的亲昵。 贴在脸颊上手指随着她的动作触及了耳垂,她的心猛地颤抖,险些装不下去推他了。 耳朵太敏感了,她暗自咬着后牙,乖乖地躺着似睡得很沉,不蹭了。 而手指的主人却有些不对劲,不再覆在她的脸上,而是捻玩起耳垂。 她忍。 季则尘长睫微垂,看着她雪白的肌肤渐渐浮起薄粉,尤其是耳垂红得滚烫,她还是没醒。 他的目光渐渐转而落在她的唇上,对她说的夫妻仍旧有疑。 说是夫妻,她所表现出来的爱慕却没有做到极致,哪怕再是生疏,她也应该想与他亲昵,而不是不是一面说喜欢,一面惧怕他。 没在她的脸上摸到任何的伪装,季则尘欲松开手,然而手背却被覆上了柔软。 少女睁开迷茫的眼:“夫君,你在做什么?” 季则尘望着她,语气温和:“看看夫人的脸。” 有没有戴别的东西。 “……” 唐袅衣气了,他分明就是不仅怀疑她说的话,还怀疑她的脸,下一步是不是怀疑她是男是女! “夫君我饿了。” 她忽然对季则尘露出甜笑,目光投向对面桌上的竹筒,“那是给我的吗?” 说罢,她的不等他回应,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腿不方便,撑着身子起来要下榻。 少女的身子很柔软,像是一团雪白的云落了下来,他下意识伸手接她,却被触及了胸口。 他眼底迅速泛潮,古怪地闷哼一声,手指颤抖得没接住她。 唐袅衣从榻上直接将人压在地上,坐在他的腰上,双手撑住他的胸口。 她听见隐忍的吟喘垂下眸,见躺在身下的漂亮青年反应很是强烈,身躯泛着凌乱不堪的薄粉。 因为靠得很近,所以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的颜色,以及涣散的神情。 “啊,夫君对不起!”她紧张咽了喉咙,语气及其愧疚。 话是如此忏愧的说着,而手却混乱地触碰他胸口,手忙脚乱地起了半晌都还坐在他腰上。 待到唐袅衣觉得出了口气后才发现,他眼中的涣散转为朦胧的雾气,呼吸也变得异常的凌乱。 而且哪怕都这样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推开她,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像是备受凌.辱无力反抗的处子。 这样眼神看得她心尖一跳,以为他看出她是故意在报复,想要往榻上爬时已经晚了。 季则尘抓住她的手腕,腻滑的手感令他产生病态的舒服,眼底的湿润的雾气越发多,像是哭过般眼尾都是红的。 唐袅衣呆滞的与他对视,忘记了继续往下的动作。 看着青年颤着洇湿的长睫,缓缓握紧她纤细的皓腕,然后在她的目光中爱不释手的放在发烫的脸上。 这样的眼神和动作,像是在无声传达着一句无声的话。 ——多摸摸我。 唐袅衣脸是真的烫了,她怎么忘记了,他失忆了身体还没有失忆,摸爽了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夫、夫君。”她讲话不利索了,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她哆哆嗦嗦地说完,从他身上爬开忍着疼坐到长凳上,抱起竹筒中捣得糜烂的果肉,用木勺舀起吃。 身后的青年也跟着坐在她的身边,如蛇般阴湿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头都不敢抬,边吃边忍着味道乱七八糟的果肉泥。 好在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没说什么,有种等待的乖。 唐袅衣迅速吃一两口后便吃不下去了,又说自己困了,在他的目光下倒在榻上,裹紧被子装睡。 屋内有中高潮过后的安静。 见他没有计较刚才,她紧绷的弦缓缓松动,真又有了几分困意。 青年一直坐在桌前,等着她吃饱后再继续,但她却困了。 身体的余感还在,那种被强行中断欢愉的渴望,还在不断浸入骨子。 他最终没有唤醒她,坐长凳上盯着竹筒中捣得糜烂的果肉,然后端起来动作缓慢地吃下。 . 林中清晨朦胧地笼罩一层薄薄的雾,如烟,如云,人立在雾中缥缈得若影若现,必定似欲飞身成仙的精怪,又吊诡又温慈。 唐袅衣坐在榻上发了好久的愣,许是因为昨夜的事,她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季则尘像是中药了,面容绯红地握紧她纤细的皓腕,用牙咬拉开她被扯得仅剩不多的衣裳,然后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 □*□ □*□ 有些受不了,她想要挣扎,但被强势的拖回去。 这次她的十指与他紧扣,铺散在榻上的乌黑长发与发梢微卷的头发,被压得分不清是谁的。 第二次做这样的梦了,她如今能分得清是真梦,还是预知剧情的梦了。 唐袅衣拢着衣襟,撑着木棍出来洗漱,目光不经意落在院中。 季则尘早就已经醒了,应当是沐浴过,换了晾在院子中已干的粗布麻衣,坐在杂乱牵藤的矮墙下,手中正捧着一本封皮泛黄的书在看。 不愧为太子师,哪怕沦落在这等地方都不忘看书,昨夜的事他似乎也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唐袅衣收回目光,小心用不打扰他的动作往水井行去。 院中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掀开眼皮,微微抬首看过去。 见到那道缓慢移动的艰难身影,他放下书上前去帮她撑住打水的力道。 唐袅衣对他感激地弯眼一笑,唇边梨涡甜甜,单手抱着竹筒中的水欲进屋,耳边忽地响起青年温润如晨雾的声音。 “夫人。” 唐袅衣疑惑地转身,还没有反应过来,唇边荡梨涡的地方被戳了一下,冰凉的手指如一滴水砸落在脸上,缓缓蔓延出一股难言的痒。 她的神情有些呆,迟钝地凝望他。 季则尘感受指尖触摸过的舒适,“不知为何,我从清晨开始,就总想触碰一下夫人,本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是真的很喜欢。” 他的话不带任何一丝挑逗,而是在正经地陈述事实。 应该是从昨夜开始,清晨发现这种渴望还没有淡去,他便耐着性子等她出来。 唐袅衣呆了半晌才回神,双腮的红已不自觉地蔓延至耳廓,立在院中白肌透粉,恰似三月春桃,是娇艳欲滴的艳色。 倒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她自幼脸皮就薄,被人碰一下就会脸红,眼下更是想去按被他触摸过的地方。 季则尘眉目温和,不经意地询问:“曾经我也是这样吗?” 她和他哪来的曾经,昨天纯属她故意欺负他的。 唐袅衣心虚地垂下头,抱着竹筒的手指紧张得泛白,小声地谨慎回应:“夫妻都是这样。” “哦,是吗?” 他不甚在意地颔首,没再多问。 唐袅衣如释重负般转身往屋内走,因脚步急忙不慎踢到了院中凸起的石上,一时没站稳整个身子都往下倒去,吓得她忙闭上眼。 疼痛没有落来,反而落入温热的怀中。 唐袅衣颤着眼睫抬头看去,只见青年精致流畅的下颌微压,枯红玫瑰色的唇瓣靠得极近。 真的好近,近到她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他高大的身子弯下,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鼻息滚烫柔柔地舔舐在颈项的软肉上。 一瞬间,她身子颤了一下。 他问:“可以吗?” 21、(含入v公告) 唐袅衣恍惚地回过神来他说了什么,伸手猛地推开他。 季则尘往后退一步,泛红的眼皮微掀,淬金的淡瞳周围浮起红血丝,玉颜潮红,还微微喘息。 他看她的眼神有欲求不满的不解。 夫妻难道不应该都要耳鬓厮磨吗? 唐袅衣瞪大眼看他,对他方才附耳说的话很是震惊:“不可以!” “抱歉。”季则尘微喘息几声后似有些缓和,温和的与她道歉。 唐袅衣的耳廓被炙热气息拂过,现在皮肤发烫得泛疼,一手捂住耳,雾眸轻颤地觑着他:“无、无碍。” 压下心中的情绪,唐袅衣又磕磕绊绊地小声道:“就、就是不能咬我耳朵。” 季则尘的笑淡了些:“好。” 说完,唐袅衣便抻着木棍,看似镇定如常地瘸步入屋内。 回屋后她靠在门框上双手捂住脸,乌发垂落遮不住耳廓蔓延至脖颈的红,脸颊更是如布施了红霞。 他刚才怎么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干嘛要问能不能咬她耳朵…… 这种事情梦中出现过,那种咬根本就不能只称之为咬,而是又吮又舔。 这样晦涩的事情陡然从他口中出来,险些让她产生分不清真实与梦境的眩晕。 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他能说出来的。 . 一早便经历如此事,让唐袅衣有些羞于出门,直到门口被屈指扣响。 她抬头看去。 季则尘手中端呈着巴掌大小的竹筒,踱步入室内,目光巡睃落在仅有的残缺木桌上,上前放下竹筒。 他偏头温煦地道:“过来尝尝我刚才煮的粥。” 一个连打水都还需探究须刻的人,竟会做粥? 唐袅衣登时忘记了适才在外的尴尬,抬着腿跳步过来,乖乖地坐在凳上,好奇地探头看去。 季则尘撩袍坐在她的对面,神色温和地垂下头,道:“尝尝看如何?” 唐袅衣满心欢喜地看完,神色僵硬地抬头。 她满脸皆是疲倦与饥饿交织,指着竹筒中颜色恶心的不知名黏稠,问道:“这是粥吗?” 她怀疑季则尘又做了什么东西来试探她。 季则尘见她如此神情,疑惑地微倾头,反问:“难道不是吗?我是照着记忆中去做的。” 本欲还说些其他话的唐袅衣,听见他道是根据记忆所做,神经蓦然紧绷,小心试探问道:“夫君是想起什么了吗?” 若是季则尘想起什么,发现她一直都在骗他,恐怕她活不到等人来营救。 如此想着,唐袅衣不由得目光紧张地随着他而动。 青年低垂下眼睫似在沉思,斑驳树荫如破碎琼花透照在他俊美的轮廓上,宛如清冷的玄月。 他沉默得越久,唐袅衣心便越是紧张,鼻翼渐渐冒出薄薄的一层汗,心跳也顺着跳至嗓子眼。 终于,他抬眸对她露出一抹浅笑,定定觑人时有种似笑非笑的清冷与疏离。 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任何疏离:“夫人很担忧我想起什么吗?” 柔性的腔调与语气半分冷清都感受不到,她却浑身浮起细微的炸毛感。 又怀疑她! 唐袅衣犹恐眼中情绪,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中暴露无遗,匆忙地垂下头。 摇头:“不是,我很想要夫君想起,但是又害怕夫君想起后,不会再对我这般和颜悦色了。” 她的语气显得更为可怜柔和些,令人闻之生怜。 “嗯?这是如何说起?”季则尘温润地含笑,眸中却无过多情意。 清丽的少女身子羸弱,似一阵风都会被吹刮跑,怯生生地捏着腰间的绸带,纤细如玉琢的手搅着,一时半会说不出一句话。 季则尘淡觑着她的发顶。 隔了许久,她似鼓足勇气般,用哭腔如实道:“其实夫君以前对我很不好,因不想娶我,所以从未对我笑过……”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泛红的眼尾,飞快地睨他一眼,窥眼前的青年神色并无松动,又匆匆地垂下头。 “但如今夫君忘记前尘,会对我笑,还会给我做粥,煮药,摘果子,我、我……” 唐袅衣编不下去了,轻柔的腔调压低,掩盖哽咽声,直教人心中想要好一顿怜惜。 但面前的是寡情冷淡的季则尘。 他根本就不为之所动,目光平淡地望着她。 唐袅衣见他如此,为了让委屈更真实,暗自咬了下舌尖。 真疼。 她眼中的泪霎时如珍珠般涌出,借着这股疼痛演出十分,肩膀轻轻地耸动。 季则尘低头凝望她鬓发松松的发顶良久。 少女难过的哽咽,哭得很是伤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全。 看起来是真的。 片刻后,他缓缓伸手接住她眼睫滴落下的一滴泪珠,如珠的水渍晕开,指尖湿得有些黏腻。 他的声线温和慈悲:“日后不会了。” 唐袅衣闻言悄然松一口气,抬起袖子对他弯着含泪的明艳眼眸。 . 自从那日她刻意在他的面前演过戏后,他似已经彻底信了她的话,没再询问过有关以前的事。 两人之间相处融洽,一眨眼便在此地待了莫约有了好几日。 每日唐袅衣都会期待尽快梦到后面的剧情。 待有关季则尘的结束,那就只剩下央王了,央王过后,她便能如法师所言改变原本的命运。 唐袅衣欢喜之余,来带看季则尘也顺眼不少。 不过越是相处,她总觉得季则尘这几日似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好似彻底融入夫君这项身份中。 各方面的贴心与此前大相径庭,好似忽然变了个人。 见她腿还没好,行动不便,他便用门口的竹子给她的腿做了支架。 好似也知道她伤筋动骨了需要补身体,而不是试吃那些味道古怪的果子。 所以他还用竹子做了简单的弯弓,每日出去打下几只野鸡和野兔,还顺带用带回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季则尘对环境的适应力极强,最初时连打水都不会,如今短短时日便能兀自摸索出这么多,令唐袅衣惊叹不已。 但他不喜油烟气,如同常年吃斋念佛的僧人,只吃捣得糜烂的果肉泥,与清淡的野菜,带回来的那些全都是唐袅衣吃的。 虽没有油盐作料,但好比过那些味道古怪的果子,她含泪吃了几日,身形不见清瘦,反倒有种下巴圆润的错觉。 深山老林中诸多不便,尤其是夜间洗漱沐浴。 原本留下的豆灯也被燃完了,夜里沐浴不能掌灯。 月朗星疏的夜间,月华朦胧地透过残缺的窗牖,照进一束幽暗的光,隐约有氤氲的雾气往上缭绕散开,屋内沾着般般湿润。 唐袅衣趴在简陋的浴桶中,闭着眼感受热水的温度,连骨子都似乎被浸泡酥软了。 湿温的热气覆盖在她散落的乌鬟云髻上,远山黛眉洇上湿气,未施粉黛的双腮粉如娇艳欲滴的花,清丽可人。 这浴桶是前几日季则尘做的。 留他在身边似乎什么都不用愁,尤其是他当真将自己当成她的夫君,任何事都会记着先给她。 要是有关她的剧情,是在此处完成后,她就可以功成身退该多好。 央王这人令她很不舒服,甚至连看见她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日后还要自己给自己递刀杀他。 难,实在太难办了。 唐袅衣缓缓轻叹。 最近她没有梦见有关话本中的情节梦,暂时不知往后剧情的走向是怎样的,心下难免有些许惆怅。 这里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因为整日都和季则尘面面相觑,哪怕他表现得再好,她也总会担心哪日是被掐着脖子醒来的。 她睁开眼幽怨地盯着不远处的透光的窗牖,伸出白皙的手指企图抓住一束月光。 但手将将伸出去就顿住了。 她屏住呼吸,眼眸乱颤地定住看手下的一坨蠕动的动物。 椭圆且略扁,脊鳞扩大自颈后至尾末有数道淡色横纹,舌尖吐出时发出轻嘶,隐约能看见的竖瞳。 是一条手臂粗大的蛇。 它正昂首,吐出的蛇信子正巧舔上她的手指。 她最怕的便是这种软得无骨,却浑身是毒的凶残蛇类。 一股寒意迅速爬上唐袅衣的浑身,头皮阵阵发麻,险些当场昏过去。 另一侧。 坐在月下巨大樟树下的季则尘,正等里面的人出来,柔和的月光洒落在他的面上,越显不可触的朦胧感。 他在等夫人沐浴出来。 遽然,他听见阒寂夜间传来一声凄厉尖叫的女声,宛如被谁掐住命脉,尾音颤抖,又忍不住害怕的怯弱。 “夫君,夫君,救命啊……” 季则尘闻声转头,还没有看清,便感觉一道似是兔子蹦跳而来的身影,连手带脚三两下地扑进怀中。 骨肉匀亭的双腿沾着水,如同扎根缠绕的藤蔓,死死地勾住他的腰,还带着潮湿水渍的双臂环抱上他的脖颈。 他下意识用掌心贴在雪白腻滑的臀上,修长的指尖兜住似地罩住半个,好让她不要从身上掉下去。 如此贴心只换来她的得寸进尺。 唐袅衣手脚并用地环在他的身上,神色惶恐至极。 压下的力道使季则尘微微低垂颈项,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云颤簌簌的雪白上,雪上晕开的朱红似是白日吃过的山楂果,俏生生地压来。 从未见过的美景犹如从雾中显山露水,一览全无。 一滴冷却的水从她的指尖滴落在后颈,顺着后颈垂头弯出明显的那截短骨往下滑,俏皮地转进衣领中,沿路滑过留下一道痒意。 他低垂的眼睫轻颤,清冷的眼神蒙上雾气和迟钝。 唐袅衣吓得六神无主,丝毫没留意眼前的场景。 她两眼含泪地抱着他的脖子,好似寻找主心骨般,语气满是委屈的哽咽:“夫、夫君,有蛇,好大一条!和我手臂一样粗。” 在里面与那条蛇对视几息后,它先动的尾,还没攻击她,她的魂儿险些都要丢在里面了,连衣袍都来不及穿便火急寮燎地冲出来。 那样丑陋又粗又长的蛇一看就有毒,咬她一口,指定活不过明天。 唐袅衣将沾水的脸颊埋在他的侧颈上,生出了依赖,再度哽声:“它险些咬到我。” 她害怕那种东西,想起便浑身发麻,柔软似雪的身子贴得他更紧了。 全身心都在蛇上,所以并未发现托在臀上的手顿了顿,然后另一只抚上她的肩膀,将她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抱住。 季则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有种诡异的安静。 夜晚的寒风吹来有种空荡荡的,浸入骨子的凉快。 唐袅衣委屈僵在了脸上,眼睫扑闪不止,环住他脖颈的手臂发颤,环住他腰身的腿发颤,整个身子如同迎风乱颤的花。 她好像想起来。 刚才只顾着逃命,忘记穿衣裳了! 第 23 章【VIP】 他刚才在说什么? 做、做、做什么? 唐袅衣一手扶住床沿,抬头与眼前的青年对视,还处在震惊中。 季则尘等了几息,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见她如此,自然以为她是同意的,遂倾下腰,抬起她的下巴。 两唇相贴,一软一凉。 女子唇瓣的柔软比想象中更甚,如甘甜的花瓣,似轻咬一下便会淌出泛滥的汁水。 季则尘微微一顿,俄而修长的手指插.入她散开的乌发中,轻轻地扣住她的后脑勺。 少女漂亮的杏眸在黑暗中呆滞,朱红似海棠花瓣的唇瓣微启,像没有反应过来的震惊。 他先是用舌尖探进唇瓣,撬开贝齿,往深处去触碰滑腻甘甜的香舌,很快唇与唇贴地一丝缝隙都不剩。 互相挤压、舔舐、勾缠,搅动出的水渍声在黑夜中尤为明显。 唐袅衣回过神,鸦黑的眼睫疯狂抖簌,来不及作何感想,柔荑抵在他起伏剧烈的胸口,想要推开他痴缠得似是失去理智的吻。 但那微不可见的力道,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反倒让他借着力道,顺势将她压在被褥上。 青年如缠绕人的饥饿雪蟒,扣住她纤细的皓腕压过头顶,阴湿的气息覆盖了她所有的感知。 唇吻的触感,强势扣紧的掌心,疯狂得她近乎产生绝望的窒息感在肆意泛滥,翻涌的慾望冲上头顶。 两人的气息逐渐变得紊乱。 季则尘的眼中蒙上一层朦胧的薄雾,好似要将她的整个吞进腹中,吻得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唐袅衣被吻得软了身,压抑的喘息伴随着鼻音柔柔地轻哼,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他的衣襟。 她意识迷蒙,也忘记了挣扎,仰着下巴承受他越发失态的吻。 随着吻落下,搦住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的手也渐转方向,捧着她绯红的脸颊含着唇瓣辗转索取。 唐袅衣忍不住启唇发出闷哼声,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玉足胡乱蹬着被揉成一团的被褥。 她受不住去踢他的腰。 然一抬起他就似提前有所察觉般,握住了肉感匀匀的大腿,顺势将她的腿挂在腰上,以体型压制住她所有的挣扎。 两厢纠缠,不断有奇异的快意接连重踵而来,既难以忍受又舒服。 这样疯狂的吻持续了很久,唐袅衣险些要窒息了,俏白的小脸都被憋得粉红。 见她喘不过气季则尘才松开,霪靡的银线从两人的唇瓣断开。 季则尘垂下长睫,看不出神情,唯一有波澜的便是炙热的喘息,还有眼尾上那抹说不上的艳色.气。 唐袅衣睁着泛雾汽的眼,被他看得顾不及去想刚才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此前的梦倏然闯进脑海。 她抓着床沿就要往下面爬。 再不走,她的贞洁保不保得住另说,他的恐怕有些难了。 但床只有这般大小,她刚扣住床沿,还没有下去就被拉了回去。 后背抵在墙后,她还没抬头去看,就又被扣住手腕,掌心烫得惊人。 唐袅衣慌忙开口:“夫……”君。 话被堵在唇齿中,她再次被强势圈住罩头吻着。 不似刚才那般饥渴,这次温和了不少。 她娇小的身子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被吻绵了的身如水般飘荡,似一夕之间被催熟了的花骨朵儿,娇滴滴地发出细细的声音。 难言的渴求不断攀升,他吻得更深了。 “够了。” 她咽不及的香涎顺着两人纠缠的唇不断往滑落,又软又哑的声音不像抗拒。 他听见后好似隐约亢奋了,长发在凌乱的纠缠中贴在彼此的身上,分不清是谁的。 而最让唐袅衣难忍的是他的唇与炙热的呼吸,沿着唇瓣无师自通般地沿至颈项,下颌抵在锁骨上,薄唇含住如赤珠的耳珠。 轻轻地喘,急促地呼吸,像是某种饥饿的凶兽,控制不住,极其压抑,却又不得其解如何缓解。 贴紧在柔肌的掌心往上触及濡湿,竟像是冰凉灵活的小蛇,顺着触碰了染珠,拨开娇滴滴的花陌生地探索。 “别……”唐袅衣两眼浮起泪雾,绯红的小脸往上微仰,神色迷乱的去抓他的手。 他太过分了! 耳垂被入口吞云吐雾地吮吸,指尖触及至狭窄的口子被挡住,似还有继续往前的意图。 一瞬间有什么炸裂开了,唐袅衣不受控制地扬起脖颈,失神地呜咽出口,浑身酥麻得不停地颤抖,完全陷入混沌中。 月色爬上窗台,亲眼目睹里面的混乱纠缠的身影。良久后。 她终于被放开了,缠绵许久的唇舌分开却无法阖上,晶莹的银丝断裂红肿的朱唇上,气息紊乱不停地轻喘,如同被蹂.躏得糜烂的花,弱不堪承受地破碎了。 季则尘并不比她好多少,清隽的玉面是病容的慾色之气,屈指拂过她唇边的水渍。 他轻轻地低垂眼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有疑惑的打量。 唐袅衣如同刚被人从水中打捞出来的小白鱼,无力地瘫软在榻上,长发凌乱地覆盖在脸上,白皙的肌肤泛起秋日海棠艳。 她神色迷离得似六魂丢了七魄,如今还没有回过神。 这般娇艳模样的她,让季则尘骨子里再次浮起若有若无的痒。 他抚上她合不上的红唇,斯文犹在,半分霪靡的神色都没有。 他依旧似克己复礼的玉洁君子,腔调喑哑地轻问道:“还可以往下吗?” 还、还往下? 唐袅衣眨着雾眸,清晰地看见他被咬破的下唇洇着一抹艳红,看起风光霁月高不可攀,却有种美艳鬼怪刚吸食完人的精气,慾求不满的还想要。 “不……不来了。” 她哑声拒绝,悄无声息地软着身子也要往里挪,泛红的眼警惕地盯着他,带着落荒而逃却毫无出路的可怜。 季则尘伸手搦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揽进怀中。 他亲昵的把下巴抵在她那漂亮精致的锁骨上,冷静又痴迷的将发烫的薄唇印在脖颈:“嗯……” 被他贴过的肌肤有些发痒,但她也无力去管了。 唐袅衣软着身子,由他这样似在闻又似在吻。 两人亲昵温存渐渐散去的暧昧。 季则尘温和地禁锢她的四肢,不经意地问道:“下次还来吗?我很喜欢和夫人这般亲密,好似融为一体了,很喜欢。” 在他的认知中,并不会如此痴迷一件事连用两句喜欢,所以这是真的无法割舍,渴望有下次。 唐袅衣不想有下次了,单单这一次就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张口正要拒绝,但脖子却被握住了。 “可以吗?”他温柔地垂眸看她。 唐袅衣咽了咽喉咙,丝毫不怀疑,若是她出口拒绝就会被他掐死在床上。季则尘漫不经心地等着,极具耐心,放置在后颈的手指随意地点着凸出的那截短骨,像是想要敲碎。哪怕如此,她还是颤着嗓音,企图避而不谈:“夫君怎么忽然想做这种事?” 前不久他还连身体的反应都不懂,现在却会做出这样的事。 甚至还会伸舌。 唐袅衣双颊滚烫,默默咽下刚才的感觉,不可否认与他交吻的感受很好。 没有回应便是拒绝。 被拒绝的季则尘面上并无失落,只轻垂下眼睫,转身从枕下拿出一本书递过。 “书上道,我们做的皆是夫妻应该会做的事。” 这是他前不久无意间在木柜中发现的。 当时只是随手翻了几页,并不感兴趣,只是看见封皮外歪歪斜斜的用竹炭笔写着‘闺房趣’的书名。 他隐约记得自己看过许多书,但从未见过如此画景结合的书,而夫妻之道他更是半分没有任何记忆。 他与唐袅衣既是夫妻,恰好上面有能解惑他奇怪反应的事,闲来无事便翻看完了。 而且他也很喜欢与她行夫妻之道。 唐袅衣顺着他递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待看见他看的是什么后表情一怔,随后刚淡下去的热意再次浮上双颊。 她没想到,看似端正清风的季则尘,竟然每日偷偷地看这等禁忌之书。 泛黄的封皮就如同里面的内容,一样变得不堪入目。 唐袅衣急急地伸手夺过藏匿于身后,面晕秋月海棠色地看他:“你看错了!” “嗯?”季则尘掀眸睨望她泛红的脸,如虚心求教的端正学子,还有几分青山木兰之坠露般的风光霁月。 唐袅衣也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但为了避免他再看这样的书,对她做出这样的事,张口编话,扭曲事实道:“这不是我们如今能做的,刚才你做的已经越界了。” “正常夫妻是成婚后数月后才能碰手,一年后才能交吻,再……” 季则尘盯着她不言。 不,或许是看的她嗡合的红肿唇瓣。 然唐袅衣毫无察觉地喋喋不休,妄想编织漏洞百出的谎言来骗他。 他只是忘记了前尘,而并非是傻子。 季则尘的思绪似渐渐有些放空,泛起想要再含她唇的渴望。今夜本应该如书中所说,长夜漫长,春潮难歇的。 唐袅衣说了许多话,他皆没有插上一句,下意识停下来看他一眼。 见青年跪坐在榻上乖乖地垂着眼睫,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温慈的菩萨面被柔和得良善,还极其有耐心地等着,如同听讲堂的学子。 见他这般模样唐袅衣心中坚信,他虽然在杀人方面很是变态,但还是个恪守礼仪的君子,哪怕误入歧途,只要谆谆教导会很快被带回正途。 讲了许久,她终于说完了,可还没有闭上,又被他用唇压住了。 唐袅衣惊眩睁大的眼,眨都不敢眨,紧闭着唇齿。 青年斯文地含着她唇,饮鸩止渴般地舔着,冷静地期盼她启唇。 刚才的那些,根本就不够缓解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救……我被男妖精快吸干了。 ———— 明天不更新,停一天上榜~九号晚上十一点半更新,欠下的会补回来。 感谢乖们支持,本章评论区发红包(截止时间2024.8.7-2024.8.9)比心,爱你们哦。 第 24 章【VIP】 他长久地压住不曾移开,泛粉的眼皮半掀着,眼尾洇着水雾,平静地散发阴湿的杂乱气息。 启唇。 亲亲我。 碰碰我。 青年蹭她,乌黑的长发似漂亮的水藻从肩上散下,同身躯一样,完全、绝对的覆盖住她。 他望着她,眼底有渴望,乞求也越来越强烈,好似她再不作为,下一刻他洇红的眼眶就会落下难忍的泪珠。 所以他压住她的唇,然后慢慢地舔她,去顶她的唇齿,企图钻进里面与她做世间最快活、最黏腻的事。 她连吐纳喘息都很艰难,窒息感使她先松懈。 季则尘眸光乍然亮起,漂亮的面容因为亢奋瞬间浮起红晕,压在上方的身躯发出颤栗。 他愉悦地抵开她的唇,然后轻而易举占领温潮的唇腔去黏腻地纠缠,还从喉咙不断发出吞咽和呻.吟。 细长手中黄皮书被捏皱,被纠缠的身子压过一道又一道褶皱,最后又被胡乱蹬的玉足踢滚落地。 依稀被压住的还有少女吞咽不及的气急败坏。 “衣冠禽兽。”. 下过雨的林中天潮地湿,青空干净,光影破碎。 唐袅衣照旧坐在门口等他归来,她的也已经好上不少,只走路稍稍有些跛。 此时她百般无聊地撑着下巴,盯着远处抿了抿还隐约泛红的唇,思绪早不知发散至了何处。 自那日季则尘与她交吻过后,好似格外痴迷这等晦涩之事。 每夜无论她藏去何处都会被他寻到,然后圈在怀中如吞噬猎物,慢条斯理的将气息覆在她的身上。 往日的高不可攀的禁欲气似被打破,克己复礼的圣者落了尘,沾满了俗人的七情六欲。 而且他很会吻,也很会喘,每每都会吻得她好几次险些失控。 幸而他似只痴迷交吻,缠吻至受不住时便会抱着她,满是慾气潮红的脸会克制地埋在她的脖颈,轻喘着缓和。 虽两人之间止步于此,但她还是心有不安。 为保命骗了季则尘,已是准备好待他恢复记忆后承受后果了。 但现在两人这样的关系,她不敢想后果究竟能不能承受。 唐袅衣仰头望向天空长长吁叹。 何时才会到给季则尘下药,下完药后再作死一次,关于反派的剧情就该结束了。 她叹息完后垂下头,本欲起身回屋,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搜寻着什么。 以为是寻季则尘的人来了,唐袅衣心中一惊,下意识蹒跚着脚步藏进屋内的隐蔽的地窖中。 此地窖应该是原主人用来储存食物的地方,藏得隐蔽,若是不推开厨房的干草,很难发现这里有个地窖,刚好给了她藏匿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蜷缩着四肢,蹲在黑暗中,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的确是有人来了,不止一人。 他们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见荒废的村子只有这一个房是干净整洁的。 厨房、寝居,甚至院子甚至院子外还晾着洗过的衣裳,明显有人居住的痕迹。 外面的几人开始说话了。 语言古怪,不太像是汴京的人,更不像是季府的人。 唐袅衣仔细听了听语气,还有外面的动静传来,判断出那些人认为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暂且不明那些人是哪里的人,唐袅衣不敢贸然出去,但又担忧那些人若是再搜寻得仔细些,她可能就有被暴露的风险。 她在黑暗的地窖中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子,伸手摸着周围,想找有没有什么能让她躲藏的东西。 手刚伸出去,指尖触及的却是柔软。 像是人的唇,鼻息轻轻地洒在指尖,令她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连头皮都在发麻。 尤其是指尖还被一种类似湿软的舌尖舔了下,黢黑的地窖看不见任何光亮,但也因为未知的黑暗放大了想象,那种无形的恐惧更甚了。 唐袅衣动作僵硬,满眼惊悚地转过头。 哪怕知道这世上没有鬼神,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失声尖叫。 冰凉的手指如湿滑的蛇,先一步用力压住她的唇,耳畔拂过微热的吹气声。 似男似女的阴柔声如气音抵在她的耳畔,愉悦的轻笑中透着诡谲的危险。 “嘘,别闹出动静哦,不然我先掐死你,然后再弄死外面的那群人哦。” 唐袅衣被死死地压在地窖的墙壁上,眼眸中盛满了悚意,被吓得胸膛起伏很大。 听了他的话,她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足以被人发现的声音。 在她眼前的是个活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他似能透过黑暗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目光阴森森的。 她害怕的神情落在他的视线中,好似给了他极大的欢愉感。 他见过唐袅衣。 前不久被那些人追着过来,便发现了她。 少女穿着不合身的衣袍乖乖地蹲在门口,双手抱着膝盖仰着未施粉黛的白皙小脸,一双明亮的杏眸时不时地望着前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谙世事得令人升起恶意,甚至是摧毁欲。 所以看见她的第一眼,他便产生恶劣的想法。 这样纯白的少女被那些人发现,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会在不知名的角落破败,再慢慢地腐烂。 单是幻想就足以让他眼中浮起古怪的欢愉,眼尾上扬的桃花目中泄出一丝愉悦,饶有兴致地垂眸,欣赏般盯着她慌乱的脸。 少女的脸颊很软,甚至是很脆弱,似娇嫩的花瓣,稍用力掐住,就留下了红艳艳的印记。 他笑得越发愉悦了,情绪在失控,黑暗中不断传来的压抑和癫狂的气息。 唐袅衣的呼吸越发艰难,察觉到了这个少年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现在他起了杀意,想要就这样将她掐死在这里。 唐袅衣因窒息涨红了脸,为了求生,她伸手压住他的掐脖子的手。 还没有碰上,他便主动松手了,弥漫在周围的气息瞬间淡去。 但有种滑腻似蛇的东西代替那双危险的手,继续缠住她的脖颈,吐着信子,舔着她的脸颊。 蛇。 唐袅衣僵着身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 里面安静,上面的声音便越发明显了。 在几间屋子和院子都搜寻过,没有寻到人。 穿着苗疆服饰手持双刀的汉子神色凶狠地环顾周围,听着手下人的话,冷笑一声,蓦然将手中的大刀插在地上。 巨大的声音直让地面也抖了几分。 本以为追一个身上有毒的人手到擒来,没想到竟然这样能躲。 大汉心中很是恼怒,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那小子倒是能藏得,竟从主子的手中逃走了,只是不晓得他有没有本事将身上的毒解了,不然哪怕是他跑了,最后也只是死路一条。”手下的人上前附和:“大哥放心,以他的手法,绝对解不了身上的毒,除非用药人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大汉提起手中的大刀,斩断了头。 被砍断的头颅飞溅出血洒在地上,头颅轱辘地滚了一圈,死不瞑目地睁着眼。 周围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大汉瞥了眼地上的头颅,淡道:“将这个什么都往外面说的蠢货,拖出去丢了。” “是。” 头顶上很快传来尸体的拖曳声。 莫说上面的那些人了,地窖中的唐袅衣都有些无言,反派死于话多能亘古不变,还是有道理的。 那些人本就怀疑人躲在这个地方,虽然没有搜寻到,但不代表真的就没有藏了,如此大剌剌地说出来,好似生怕不被人发现。 死得果真不冤枉。 黑暗中唐袅衣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人也在笑,胸膛不停地震动,微弱的呼吸都在发抖。 他听见了外面的话了。 原来只偷了蛊没有用啊,还得需要用药人炼蛊,才能解除身上的毒。 他贪婪地伸出舌,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视线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唐袅衣本是听着外面的动静,倏然察觉落在身上的阴冷视线,本能地紧贴身后的墙壁。 她觉得这个少年听了外面的话,想要将她炼制成药人。 如她心中所想,他的确是如此打算的。 毕竟将她炼成药人,然后用来养蛊是很令人欢愉的决定。 少年伸手按住她的脖颈,气音亲昵地拂过她的耳畔:“别怕,我不会杀你的,只是借你的身体,帮我做一件事,事成后会有报酬。” 随着话音落下,他笑着指尖用力,指甲划破脖颈的肌肤,手腕中有什么东西迅速顺着伤口咬破她的皮肤,钻了进去。 那种疼痛很难忍,唐袅衣的唇边溢出一丝声音。 软绵的呻.吟虽被及时捂住,但外面的人还是听见了。 大汉眼含厉色地站起身,眼神四处扫去,最后定格在不远处的枯草中。 少年诡计多端,这一路惨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少,面对他无人敢掉以轻心。 大汉举起手中的弯刀,警惕地抬起手,让周围的人都悄然跟上。 地窖中的少年虎口压在她的唇中,神色冷厉地俯在她的耳畔:“怎得这么不听话,都说了不要叫出声,一会若是被那些人发现了,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不过是少了只蛊,他手中还有另外一只,大不了往后用得谨慎些。 唐袅衣眨着眼看他,她其实也不想,是他自己突然用力划破她的皮肤。 就在两人以为上面的人要拨开干草,院中的大门处忽然响起了声音。 “你们都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家中?” 手持大刀的苗疆汉子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门口。 门口立着位长相极其出色的青年。 他的眉宇清隽似青山,看人的眼神有几许清淡的悲悯神性,温柔得近乎诡异。 面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青年,看见他们手中拿着的刀也丝毫不惧怕,甚至还温和地出声询问。 大汉不由得仔细地打量眼前的青年。 哪怕素色不合身粗布短袍也能看出,并非是会出现这种地方的矜贵人。 青年温和慈悲的在等他们的回答。 大汉没有开口,警惕地看着,打量眼前的青年是不是他追的那人伪装的。 等不到回应,季则尘对他们长久的沉默也十分宽容。 他拾步上前,又问:“我的夫人呢?” 话音落下,他手腕的红线随之长垂至脚踝,像是被经脉被割破而流下的血。 大汉察觉到此人身上虽看似干净,却有股子暴戾的血腥杀意。 大汉警惕地抬起手中的大刀,让周围的手下杀了缓步行来的青年。 他以为像季则尘这样看似清瘦的书生,一刀便能轻易解决。 然而当他们大刀挥下时,季则尘也已经走到几人的面前,目光落在袭来的大刀上,表情有几分懒恹。 他是真的很厌恶有谁将刀对着他。 生命只有一次,为何不能珍惜些? 慈悲怜悯的青年斯文地轻压下眼角,修长的手指勾住红线,血红的线勒在掌心拉长,铁丝骤然绷直与锋利的刀刃碰撞,发出沉闷的瓮声。 大汉大惊,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呼吸间,原本立在周围的人便人首分离, 整齐地倒在地上,甚至每一个人脖颈上的割裂痕迹都规整得毫厘不差。 杀到最后只剩下穿着苗疆服的大汉时,他停下来动作,微抬眼皮,淬金的琥珀眸褪成了冷色,玉瓷般的脸没有表情。 像是一尊只有慈悲面的空心佛像,彻底的死寂,毫无人的温度。 “抱歉,我不喜被人冒犯。” 他连含着歉意的腔调都很温柔,然而此时的场景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反而有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根本就不像是人能有的迅速。 大汉心下大骇,想要抽身逃走。 还没有来得急转身,大汉便被红线从后面勒住了脖子,如同蜘蛛的网缠住了猎物,冷白清瘦的手指用力勾紧。 人的头颅是用脆弱的一截骨头支撑的,只要捆上颈子,哪怕是一根普通的线,使用了巧劲也能轻易地割破。 大汉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便倒在了地上。 温热的血飞溅在如玉瓷的慈悲面上,似盛开的一朵猩红艳花。 季则尘垂下眸,沿着轻颤的眼睫滴落几滴血珠。 他看了眼手指上的血,冷白的手染上浓艳的血半分不影响美感,反而让他产生久违的暴戾。 他意犹未尽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几具死得凄厉的尸体。 都是极好的身体,可惜了。 他遗憾地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今日唐袅衣似乎没有在门口等他。 以往他每次出去,她都会乖乖地在门口等他回来,只要看见他的身影眼中便亮出明媚的光,软和着腔调唤他夫君。 今日为何不在了? 是因为这些人将她吓着了吗? 季则尘目光环过周围,原本整洁的院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躺着五六具人首分离的尸体,被切割过的脖颈还冒着血,蜿蜒地汇聚成一条条小河。 青天白日,温慈的青年神情迷蒙地立在院子中央,像是误入了恐怖的凶杀现场。 他站了许久才拾步越过那些尸体,进了屋内寻人。 卧室没有。 厨房也没有。 他找得轻柔,看得仔细,似怕惊吓到了谁。 但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甚至他连油灯灯托都取下来了,都没有找到。 夫人没有在屋里,没有在灯托中,连锅中也没有,难道是在外面那些人的肚子里? 刚才他不应该杀了那些人的…… 他眉眼染上愁思,哪怕现在他出去将夫人剖出来,也不是完整的了。 直到外面传来的窸窣的动静。 青年清冷地转头,风雪停驻的霜花在他的眉眼碎出涟漪,看向院子的眼底荡出一丝温柔得可怕的浅笑。 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只疯狗,现在所有人都出现了。 凌晨还有补八号的~ 第 25 章【VIP】 . 上面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前不久响起过短暂的交谈、兵器碰撞、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便归于平静了。 地窖中的两人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 长久的安静让少年再耐着性子等了等,但他的耐心不够,确定上面已经没有人了,拉着人直径往上爬。 唐袅衣被拖着往上,衣襟勒住脖颈,她两眼泛白。 少年的动作很谨慎,先掀开枯草的一角,往外看了眼。 没有人了,全都是尸体,蜿蜒的血甚至都已经快要汇聚到被砸出的小坑中。 安静的院子,只有几具无头的尸体。 少年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快要昏厥的唐袅衣,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神情很是愉悦。 他含笑道:“你夫君有些手段,不过很可惜,他现在以为你躲在外面,恐怕来不及救你了。” 他以为这么久了,季则尘在屋中找不到人,以为她躲在外面,所以早就出去了。 语罢,他放心地掀开铺在地窖出口的干草,拽着唐袅衣要往上面扔,临了又似在犹豫什么。 借着地窖口传来的微弱光线,唐袅衣看见他面戴蛇头长獠牙的面具,从蛇唇中露出似生而就含笑的仰月唇。 刚才在听见外面那些人讲话的腔调,她便怀疑过这些人不是汴京,甚至有可能不是本朝的人。 但少年从头到尾都说着流利的官话,她便压下了心中的想法,原来真的不是本朝人。 唐袅衣注意到他头上是用银饰编起的辫子,一袭紫黑的裙装,脖颈带着银圈装饰,腰上、手腕上,甚至也带着蛇纹的银饰。 这是苗疆的装束。 少年是苗疆人。 察觉唐袅衣在打量他,他似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抓起她的后颈用力往上拽,如同扔一件破败的衣裳,随手丢在上面。 唐袅衣被扔上去后在血地中滚了一圈,睁开眼,恰好与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对视上。 她先是一怔,目光转至周围,一眼望去发现有好几具尸体。 那些头颅的眼睛都睁着眼,像是有什么特殊的强迫症般一排排的。 以同样的死法,还有同样姿势,整齐地倒在地上,皆与她面面相觑。 从未见过如此直观的死亡,唐袅衣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 少年恰好双手撑在洞口, 听见她刺耳的尖叫,眉心颦起,正欲开口让她闭嘴,却被人先一步打断。 原本两人认为已经恢复安静,且没有人的院子,忽然响起温柔的呼唤声。 “夫人。” 唐袅衣双手还撑在血泊中,腿软得只能坐在地上,乍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头。 是季则尘。 清隽的青年长身玉立地倚在门口,玉瓷白的脸上的血迹干枯出裂痕。 他清淡的目光噙着笑,与倒在血泊中的狼狈少女对视。 而她的两只眼睛通红,小巧的鼻尖染着一点血痕,像是纯洁的小兔被吓得颤抖不止。 好可怜的夫人。 季则尘见她白皙的脸上被有不少擦痕,转眸至窖口双手撑地,正要往上爬的少年身上,眼中的情绪变淡。 往上爬的少年也看见了季则尘。 他以为季则尘已经出门寻人了。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家中闯入了陌生人,而夫人不见了,丈夫还在屋里守株待兔的。 少年的动作僵住片刻,继而恢复凶恶的光,与门口的青年对视。 季则尘淡淡地和少年对视片刻,收回视线,朝着院中倒在血泊中的唐袅衣走去。 少年在他动作时,他迅速地从地窖中翻起身,像是狼般蹲在地上做出备战姿势,眼神狠戾、凶残。 少年手腕中的蛇爬至脖颈,蛇与主人一样浑身警惕地盯着季则尘的一举一动。 若不是身体内有毒,他杀那些追来的人,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他暗忖若是全力以赴,最后和这个男人打个你死我活也未尝不可。 但终究是亏本的买卖。 他费尽心思逃出来,可不是为了和人同归于尽的。 而季则尘并未看他一眼,行至唐袅衣的面前,单膝跪下,伸出刚洗干净的手指,拂过她鼻尖的血。 “夫人……” 他轻声的呢喃听不出什么情绪。 唐袅衣眼眶一酸,莫名的委屈袭来。 她不想哭,所以连脸颊都忍红了,身子颤抖不止,大颗泪珠霎时含在眼中,显得越发可怜了。 她是真的很害怕满院子的尸体,也害怕眼前看似温柔慈悲的青年。 哪怕他的眼神充满了对世人的怜悯,也无法磨灭这些人是他杀的。 许是她的表情太可怜可爱了,季则尘双手捧起她的脸,自然地揽入怀中,下颌亲昵地抵在她的肩上。 “夫人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讲话的语气很轻,还带着点莫名的喘,有些奇怪的亢奋。 而且他现在的神情,她太熟悉了。 就是动情了。 唐袅衣脑中忽然闪过,曾经在书中看过的一句话,变态得与他此时如出一辙。 大致意思为刚经历过激烈的打斗过后,男人最容易不经撩拨,大脑正处在极度情绪高涨中,很容易产生情慾。 念头刚起,她便忍不住摇头,驱散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身后还有个危险的少年,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发.情,一定是杀过人情绪正处在高涨中。 “夫、夫君。” 唐袅衣压住心中对他的惧意,伸手勾起他的衣袖,干哑的尾音都还在颤抖。 “嗯……”季则尘轻轻地回应,鼻尖抵在她的脖颈轻轻地嗅着。 他闻见了不属于她身上的味道,好似知道是什么,但又想不起。 那种熟悉的气味就令他疯狂的心悸,所以抱得更紧了。 他脑中只有她无辜的表情,像是在无声的引诱,诱他毁坏她。 直到他的耳畔响起少女柔柔的嗓音,带着的哽咽像是在撒娇。 “身后那个人,他想将我炼成药人,用来养蛊。” 季则尘轻柔地‘嗯’,痴迷地看她哭红眼的可怜模样,然后不舍的从她浸水的眼珠上转眸,落在对面警惕的少年身上。 她说的那个人就是窖口蹲得,像条见着生人准备要发狂的疯狗。 少年也察觉到了季则尘的眼神,眼神越发警惕,好似只要他过来便会张开獠牙撕咬他。 季则尘抱起地上浑身无力的唐袅衣,丝毫不在意他的警惕,缓步至少年的面前。 他下颌微压,眉目还透着悲悯,居高临下的与少年对视,连质问都像是在度化人:“解药呢?” 其实他是可以直接杀了眼前的少年,就像是院中的其他人一样。 少年没有想到眼前的男人只看了一眼,便猜出来他在里面给唐袅衣下蛊了。 这样的人绝对不简单。 正当少年心中想着,如何将眼前的男人杀死时,不经意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红线。 少年目光倏然一顿,继而缓缓眯起。 那条红线他知道是什么东西,材质特殊,刀枪都不能斩断,在苗疆是用来给药人抑制体内毒素东西。 沿着红线往上,他又注意到青年半阖眼睫下,遮挡一半的眼瞳。 黑色似被弱化了原本的颜色,所以变成了如今这般清透的淡色琥珀。 是药人。 曾经他见过一个与季则尘一样的药人。 少年想起前不久那些人没有说完的话,没想到难得一遇的药人,竟然会出现在眼前。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盯着季则尘的眼神渐渐变得狂热,如同贪婪的恶狗,眯起上挑的桃花目。 虽看不见他的脸,却给人一种比女子都还要魅惑妖娆的错觉。 唐袅衣看他的神情有瞬间恍惚,很快眼前便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挡住。 季则尘垂着眼睫,淡淡地凝视怀中少女看向旁人的惊艳神情。 他不喜欢她这样看旁人,甚至是厌恶。 想杀了这个少年。 少年见眼前从始至终都温和的青年抬起眼眸,冷寂地盯着自己,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心下微警惕,但面上却波澜不惊。 甚至他站起身对着季则尘弯眼笑,嗓音像是正值变声时期,有种独特的沙哑。 “她体内的是蛊,没有我的解药会被蛊虫蚕食得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想要救你夫人,我可以给你解药,但你要放过我,不能杀我。” 他表现得像是贪生怕死之人,可看向季则尘的眼神却是狂热,宛如贪得无厌的狗。 季则尘冷静的与他对视。 唐袅衣听见少年的话仰着头,湿漉漉的杏眸盯着季则尘轮廓分明的下颌。 她忍不住去想,季则尘沉默这么久是不同意吗? 许是她的眼中的担忧太明显了,季则尘视线掠过她泛红的眼,安抚般地抚摸她的耳垂。 他对面的少年颔首:“好。” 少年霎时眉开眼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瓶,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这便是解药,你吃了,她体内的虫就会到不应期,时间一到就会从她体内出来。” 这话似乎听起来并不靠谱,唐袅衣满眼不信地看着少年。 “爱信不信。”少年不以为然地耸肩,然后将手中的药瓶扔过去。 趁着两人的注意都在药瓶上,他动作迅速得像是攀爬的蜥蜴,颀长的四肢攀上矮墙,没有几下便消失在院中。 季则尘怀中抱着人,并没有去追,而且也没有去追的必要。 那玉瓶恰巧砸在唐袅衣,她刚探起身被按下去。 唐袅衣不解地望着他:“他跑了!” 季则尘温柔安抚:“无碍,打开看看。” 她见他不着急,心下稍定,拿起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有像虫卵般的药,会蠕动,像是活的小虫子,还伴随一股甜腻的味道。 唐袅衣闻见后双颊泛红,四肢登时发软。 好浓的药性。 她险些昏倒,手疾眼快地盖住了玉瓶,捂着跳得紊乱的胸口,喘了几声这才勉强缓和。 似乎真的如少年所说的,这个里面的东西能影响她的身体。 季则尘凝望她怀中的玉瓶,脸上并无神情。 他或许知道那是什么。 少年的确是在骗他,但也不全是骗他,所以他才没有追上去。 唐袅衣身上的气息,的确是蛊。 欢蛊。 子母只要在一起,那么她体内的子蛊就不会发作,代价便是他也要吃剩下的母蛊。 但每当蛊虫发作时,其中一人便会产生强烈想要亲密接触,交合至达到高.潮后蛊虫就会安静。 唐袅衣压下跳动杂乱的心,担忧地盯着面前的青年:“夫君,他就这样跑了,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解药。” 天地浩大,想要找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她心中很担忧,那个少年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根本不可能会将解药给她的。 季则尘睨了眼怀里双颊还晕着潮红的少女,轻轻地敛下眼睫,柔和的语调像是在安慰她:“别担心,算是解药,只是我吃完后需要你帮我。” 他需要和她行最后的夫妻礼。 所以, 其实中不中蛊也无碍。 他与她本就是夫妻,哪怕没有蛊虫的影响,他也会与她交合的。 听他都如此放心,唐袅衣虽然不知要帮他什么,但也跟着放心了不少。 她抱着他的手臂,赶紧表明心意:“还好有夫君在,夫君真好,今天我又更爱你了。” 季则尘没说什么,抱着她避过周围的尸身与血,朝着屋内行去。 待到两人进屋后,唐袅衣才知道为何有段时间院子没有任何动静了。 原来他在收拾屋子,那些被弄乱的东西都被放回了原位。 唐袅衣被他放在榻上。 季则尘拿过一件干净的的衣裳过来,放在她的身边,目光温和道:“换了身上染脏的衣裳。” 他不喜欢她身上有那么多别人的气息。 唐袅衣点点头,手指搭在衣襟打算换衣裳,却发现面前的青年神色如常,并未要转身,或是出去的意思。 他的眼神干净纯粹得毫无慾念,像是在想要看她身上的擦痕有多少。 虽然唐袅衣知道在他的认知中,夫妻之间本应该如此,但她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 被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心中免不了产生不自然。 她敛下卷翘的睫羽,扑朔的暗影洒在白皙脸上,声音轻轻的赶人:“我换衣裳,你……可以先出去吗?” 拒绝人的语气都毫无力道。 刚刚说爱他,现在又赶他。 季则尘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脸,轻‘嗯’一声,转身走出去。 在他出去后,唐袅衣迅速将衣裳换好,然后垂着眼睑,乖乖地坐在原位等他。 院子传来窸窣的拖曳、还有泼水的声音。 唐袅衣猜测他在清理外面的那些尸体,脑中不知觉地浮起此时的场景。 清隽青年一手拖着一具尸体,冷瘦修长的漂亮指节染着血。 明明是犯了杀戮,却因慈悲的面容,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度化。 等了良久,门才被推开。 唐袅衣抬眸看去,喉咙下意识吞咽。 青年似乎清理完后受不了手上染上了污秽,刚洗过手还有脸,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开。 湿润的发很适合他这张病态苍白的脸,清冷被弱化,透出几分引诱人的冷艳。季则尘上前蹲在她的面前,抬起她的腿,打算要看她身上的伤口。 为了方便查看,前不久他给的衣裳是裙款。 所以当他做出掀开裙子动作时,唐袅衣还忍不住缩了缩腿。 “你……” 唐袅衣启唇想要拒绝,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只是想要看伤口。 她闭上唇,别过脸,隐忍地软声道:“膝盖肿了。” 闻言,季则尘手上的动作一顿,定定地盯着她泛红的脸,忽感古怪的新奇。 他的妻子似乎比预想中还要羞赧,碰她的脸会闪避,碰她的腿,她也会敏感地颤抖。 还有行夫妻之间的亲昵时,她更是会无助地软着身,一副任人宰割,但力气别太大的娇弱模样。 他敛着眼睫,压住莫名颤抖的手,动作温柔地查看她腿上的伤。 “腿没事,只是擦伤了,院中还有草药,晚些时候我给你碾碎了再敷上。” 膝盖上的伤口被微凉的指尖拂过,似落下一根羽毛在上面,难言的痒意从腿上蔓延至胸口。 唐袅衣抵在身后的手都有些撑不住,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说了。 “别,摸……”她敏感得发颤,看向他的眼眶红红的。 不知道为何,他分明是在看擦伤,她却有种浑身赤.裸的羞耻感。 季则尘见她脸上的表情,没说什么,松开了她的腿。 起身坐在她的身边,打开少年留下的玉瓶,倒出一颗通体欲红的虫卵。 还会蠕动。 还有些恶心。 这样的东西要如何用? 正当她疑惑时,看见季则尘面色不改地吃下了那颗虫卵。 唐袅衣的目光跟着他殷红的薄唇往下,脖颈的冷白皮肤薄薄的,依稀能看见青紫的经脉,有种色.情和诱.惑感。 咽下去了。 她的目光停驻在上下滚动的喉结,跟着做出吞咽动作。 看了好久,她蓦然回神,紧张地看着他,“可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青年神情松懈,平素的清冷淡去几分,与她对望时,天生的慈悲感在此时愈发明显了。 他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的脸,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处在游离中。不对,他像是吃傻了! 唐袅衣紧张地坐直身,以为他吃的东西出问题了,急得捧起他的脸,壮着胆子前后晃了晃。 “季则尘,快吐出来。” 她急得眼中蓄起泪花,含在眼眶中随着晃荡的动作,像是被撞击了,顺着脸颊大颗滑下。 哭得真伤心,发自内心的伤心。 季则尘由她晃着头,甚至默认她病急乱投医,伸出手指想要撬开他的唇齿,去刺激他的喉咙。 少女的手指很漂亮,如玉琢般细长白嫩,指腹没有茧,是娇生惯养才能养出的一双手。 指腹柔软地压下舌尖,着急地往里面探去。 她哽咽着哭腔讲着自责的话,却做着过分的动作。 手指探得很深,像是触碰到了喉咙的深处,引起他强烈的不适,喉咙蓦然收紧。 他应该厌恶这样的侵.犯,想要抬手阻止她的行为。 但身子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还乖乖丢垂着眼睫,下颚扬起,唇微启,让她往里面碰得更方便。 或许她还可以触碰得更多点、更深些。 他在渴望,好像产生了贪婪,不仅仅想要唇舌被触碰,身体也需要,所以在她的侵.犯中渐渐颤抖。 唐袅衣毫无察觉他古怪的变化,动作越发肆意,只想要让他吐出来。 直到听见他发出急促的吐息,唇中溢出暧昧的呻.吟,唐袅衣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行为,究竟有多么的过分。 单跪在眼前的漂亮青年眸中浮着雾气,以一副被人强制侵.犯的凌.虐的姿势。 他仰着头,温顺垂下的鸦羽不停地颤着,眼睑下的透白皮肤洇出潮红。 她好像在欺负他,还是很过分的欺负。 唐袅衣看清后心咯噔停下,随后开始急促地跳动,一声声紊乱的心跳震耳欲聋,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讷着神情把手指从他的口中抽出。 许是含得太久了,手指拉出一条霪靡的丝线,断裂在殷红的薄唇上。 她心虚的赶紧卷起袖子擦掉:“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吐出来。” 季则尘没说话,清冷的淡瞳中清晰地倒映着她,面上透着绯色堕落的霪.荡。 看似冷静,而在这张漂亮的皮相下,内里却是疯狂的。 唐袅衣没有任何防备,被猛地推倒在榻上。 她神色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白如玉瓷,漂亮得令人赞叹。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嗓音有些哆嗦,以为他是生气了,手指勾住他的衣袖。 “那个东西看起就不像好的,我见你吃了后有些傻,想让你吐出来。” 像是认错,像是撒娇。 还在用眼神求他。 脑中似有什么倏然冲击而来,她的眼神让他的周身血液在沸腾, 他感觉被碰过的舌底泌出馋意,古怪的亢奋让他的理智在化作疯狂的野兽,和维持冷静中来回拉扯。 唐袅衣察觉他周身温和的气息越发恐怖,像是轻触一下就会因为多度膨胀而爆炸。 她的心更慌了。 此时她格外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企图再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吃的那个东西有问题,想给你弄出来。” 这样的可怜的眼神,软弱的语气,落在别人的眼中变了意味。 她还在求他,用语言,用眼神。 季则尘压下即将冲破理智的疯狂,屈指抬起她的尖颌,略显失神的空洞眼神,落在她不断翕合的唇上。 她说了好多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下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好柔软的唇。 是这段时日他最喜欢的地方,喜欢得超过手、玉足,甚至是身体,无论怎么尝都不会生厌。 齿编贝,唇激朱,猩红舌尖沾着晶莹,时隐时现地出现在眼前,像是某种生涩的引诱。 他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什么,所有的意识都她的唇吸引,眼底泛起潮湿,喉结上下轻滚,顺应本性地俯下身,含住不知在喋喋不休说什么的唇。 两唇触碰瞬间,周身所有的毛孔似都舒展了,软得像是糕点,含不化。 亢奋的理智得到了缓解,又像是更为疯狂了,古怪的感觉让他的眼中浮起泪雾,眼睫轻抖便洇湿了根根分明的睫毛。 唐袅衣先是一怔,没想到他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想与她交吻。 她的唇被渴望地舔了,胸口遽然一颤,一股热气腾地攀上脸,热得她想启唇喘气,还想伸手推开他。 季则尘察觉到她想要挣扎的意图,单手握住她的双手压过头顶,停下交吻的动作,掀开潮润的眼看着她。 唐袅衣以为他是吻够了,要放开自己。 谁料,他淡淡地睨了眼她急促喘息得潮红的脸,然后又半阖上眼,含住她被吮得红肿的唇,轻咬住了一下她的舌尖,吮吸入口。 她下唇被含拽着被迫仰头,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指尖泛白。 时而的纠缠从两人唇舌间拉出霪靡的银丝,断裂在在唇角,喉结不停地滚动,似饥渴地互相吞咽。 比之前还要急促。 唐袅衣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疯狂,忍不住抬起膝盖挣扎,不小心蹭到了什么地方。 原本含住她舌的季则尘倏然松开唇,喘息极其重也极其克制。 他喘了好几声又继续用力地咬住她的唇,吮吸得她的舌根发痛。 唇舌吮吸的舔舐声,黏腻得令她头皮发麻。 相比较他隐约发狂的动作,唐袅衣现在更在意被抵住的腿根。 她满脸的震惊,还有羞耻。 因为不太像人身上的。 危险得像阴暗潮湿沼泽地中的鱼,或者是冰凉窥视的蛇,尾尖的鳞片硬得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乖乖们,补更八号的~21点还有更新,然后周天也应该有加更。 第 27 章【VIP】 暮色渐浓,季则尘从外进来。 唐袅衣见他进来,乖巧地站直身,把手中的果肉递过去。 他踱步上前如往常一样接过,指尖带着未干的潮润湿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出门,借着外间明亮的月色坐在木桩上,面前已经加起火堆,上面烤着双面焦黄的鱼。 季则尘垂眸掠过竹筒中的果肉,捣得并不认真,但他也并未嫌弃,安静而又斯文的吃着。 怪异地带着甜味儿。 他尝了两口,遂放下手中的竹筒。 唐袅衣察觉后,疑惑地看去。 季则尘目光平静地盯着她,缓声道:“今日是有人来过了,对吗?” 话音落下,唐袅衣如同受了惊吓,猛地站起来,杏眸中盛着月色的荡漾在眼底。 他怎么又在问,还是这样的表情。 季则尘随着她的动作,眼皮微掀,似对她的反应很疑惑。 唐袅衣佯装伸手去翻转火架上的鱼,感受落在身后如芒刺背的视线,不敢转头,犹恐他发现了什么。 “没有人。”她矢口否认。 季则尘并未如之前,因为她否认了便停下。 他的声音在夜里令人毛骨悚然:“那人来过却没有多逗留,是因为害怕被我撞见,产生怀疑,或者是让你想尽办法将我拖住,亦或者是为了旁的。” 唐袅衣翻转鱼肉的动作一顿,还没有缓和这句话,青年清淡似戛玉敲冰的嗓音徐徐响起,凭空乍起一声惊天响雷。 “袅娘,你与我并未成婚过,甚至此前并不相熟,对吗?” 他的声线温柔,却让人感觉不到太多的暖意,反而柔得遍体生寒。 唐袅衣捏着木棍的手指用力得泛白,脑中飞快地寻找解释的言辞。 夏笑并未在这里逗留多久,还有那些看似猜想,实则却是事实的话,让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猜得这么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 唐袅衣轻咬下唇转头,看他一眼似委屈地垂着头,白净的小脸在月色下,有种可以肆意捏碎的脆弱:“我不懂夫君在说什么。” 季则尘温和地睨视她,有天生的怜悯与慈悲:“你听懂了。” 他的眼神似是能看穿一切,脸上并无被欺骗的怒,反而被月夜渡上一层和平的暗光。 “白日有人寻到我,说我是季氏长公子,我不太信他,想听袅娘亲口与我说。” 所以并非只有夏笑寻到她了,还有人也找到了季则尘。 那他其实从回来开始,问她的第一句话就带着试探。 唐袅衣掐着大腿不让自己产生惧意,眼神委屈的与他对望,实则心中已经产生想逃的冲动了。 因为她看见了艳红的赤貂口中叼着匕首,如月下将要化身的精魅,脚步矜持的从屋檐上跳下,亲昵又黏人地围绕着季则尘的腿。 而他坐在木桩上,弯腰取下它口中的匕首。 赤貂用尾巴卷起他手中的竹筒。 唐袅衣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盯着他手中的匕首。 季则尘站起身,拾步至她的面前,神色温和地立在她的面前,眼睑垂下似在对虔诚的信徒布施慈悲与欢愉。 “本来我是不信的,但是刚才有一只赤貂落在了我怀中,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不如袅娘猜猜,我想起了什么?” 听完他的话,唐袅衣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她还能猜什么,猜明年的今日是不是她的忌日。 冰凉的匕首钝面贴上她的脸,像是冷血的毒蛇用信子,一点点地舔舐她的皮肤。 他用匕首的每一寸的打量,都令她深感毛骨悚然。 如同在量丈她的皮肉,该做出怎样的傀儡,才能抵消这段时日她欺骗他的事。 “为何要骗我?”他低垂眼睑,眸中神色被遮得难窥情绪,声线低迷传进她的耳中,和往日的耳鬓厮磨没什么不同。 问出这句话时,匕首钝面已按在她还有些红肿的下唇。 是他回来时将她按在水井边上时咬的。 “我并不太纵容人冒犯我,甚至是欺骗我。”他笑得温柔,“似乎你都做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 他的目光如同冒着森森的寒意的刀,打量着应该如何下手。 是将她的皮剥了,还是应该只将这张唇割下。 “夫、夫……季……”她两眼蓄起泪雾,眼巴巴地瞅着他,白净的小脸在月下很惹人怜惜。 “表哥。” 她想辩解,但声线过分哽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唤他的称呼也有些混乱。她不确定季则尘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也不敢贸然承认。 一旁的赤貂也冒出藏起的利爪,似是在凶残的恐吓。 季则尘并未去搭理赤貂,而是温情地凝望着她,匕首往下勾住她脖颈系着的红线。 这是他之前留下的。 所以现在只需要他轻轻用力,这颗头颅便会从身体彻底分离,任何一面皆可做成木偶。 红线陷进肌肤,勒出细长的红痕。 唐袅衣察觉到了浓重杀意,眼睫沾上洇湿的水痕,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得毫不犹豫。 “因为我爱慕少师。” “爱慕……”他扬起眼尾,咬着尾音也逐渐往上,带着点愉悦。 这种话他听她说了好多次,爱、喜欢、更爱、最喜欢…… 他的目光落在她说谎话的唇上,被匕首压出了深痕,还好倔强地说下去。 “我从见到少师第一眼起,就爱慕你了,但你我之间相隔得太远了,是我当时鬼迷心窍骗了少师,都是我的不对,回去知道我一定痛改前非。” 她边说边拿眼窥他,在说这些话时,他听得很认真。 等她说完后,他幽幽地笑问:“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 果然是要杀她! 唐袅衣听这话,转身就要跑。 还没走一步,又和此前一样被赤貂咬了口,熟悉的晕厥袭来,身子无力的往下滑 正因唐袅衣昏迷得及时,所以没有注意到原本满身杀意的青年颤着手指,下意识接住她的身子。 抱住她的一刹那,他弯下了腰,玉面迅速蔓延潮红。 心在狂跳,每一处都叫嚣。 ——应该亲近她。 强烈的感受让他忍不住将脸埋在她的耳畔,吐纳炙热的呼吸,神情露出痴迷。 月亮躲进云层。 青年沉喘地抬起醉玉颓山的脸,眼尾斜飞一抹艳红,勾住红线的指尖松开。 他凝着怀中昏迷的少女,微翘的狐狸眼中染上笑。 满口谎话的女人。 应该做成完整的傀儡仆,然后留在他的身边. 乱鬓云髻压落花,狂雨骤停,雨珠从屋檐滴落,砸进水坑。天边破晓出微弱的晨曦, 照在陈旧的窗牖上。 江曦院的花已开败谢几簇艳丽的花,绰院的杏儿从外面急色匆匆地跑进来,刚下过雨的地面水泥坑坑,鞋履不经意踩上,污秽的水飞溅染脏了裙摆。 “夏笑,夏笑!” 窗台前夏笑闻声转头,正欲开口询问,却触不及防地看见从外踱步进来的青年。 少师!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夏笑眉心骤然一跳,还不待她做出表情,余光又扫至他怀中抱着的女子,手中的青皮话本从指尖掉落。 他怀中抱的女子是唐袅衣。 夏笑紧张地屏住呼吸,抓在案角的指尖泛白,神色不安地盯着闲庭漫步而来的青年。 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震怒,夏笑勉强稳住心神,慌张跪下:“少师。” 季则尘问局促跪在地上的夏笑:“她的住在何处?” 夏笑紧张地颤着指尖指了指不远处。 季则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温言道谢,似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 而这位世人眼中风光霁月的君子,却光明正大地拾步入了女子闺房。 季则尘单手推开房门,香闺并不大,一目了然所有陈设,虽简单但依稀可窥见少女的明艳。 窗台未曾开败的花,与翠绿的藤蔓爬着缠绕上窗台,清新简单而又富有温婉的诗意。 他并未刻意无礼地打量周围陈设,拾步上前将怀中还在昏睡的唐袅衣放在榻上。 她似是不舍被松开,白皙的手指捏住他肩胛的布料,鼻尖微皱,可怜又可爱。 这副模样谁都会心生不舍。 季则尘垂下眼睫,清淡地扫过她不放的手,轻而易举地抽出被她捏住的衣袖,转身朝外面行去。 门口的夏笑本是杏儿附耳窃窃私语,忽而听见他的脚步声,齐齐垂头不敢窥他。 季则尘视线不经意从两人身上掠过,似是温和,两人却同时感到一股冷如骨髓的凉意。 夏笑想起自家姑娘骗他的事,因心虚双膝更是忍不住地发颤,眼看便要受不住地软跪下。 他的目光才平淡地移开,似水玉菩萨般的青年清冷出尘的背影,很快渐行渐远消失在门口。 没了如倾辄巨山般的压力,夏笑才彻底软下肩膀,两眼直发昏。 杏儿不明所以她为何会害怕得如此,一脸关切地扶着她:“无事罢。” “无事。”夏笑无力地挥手,“你先该作何作何,我去姑娘房间看看她如何了。” “是。”杏儿点头。 刚信步出江曦院,季则尘还没有回到澜园,天寻便出现在他的身边。 “主人,家主派人唤你前去。”天寻垂首恭敬地道。 季则尘脚步微顿,低头觑了眼身上显得脏乱的衣裳,腔调微柔得似带着轻叹道:“如此,那便先去拜见父亲罢。” 天寻颔首:“是。” 红漆牌匾之下阒寂无音。 季家主眉宇暗含威仪,并未看端坐下方的清隽青年,而是用茶盖拂过茶沫,漫不经心地浅呷一口,俄而重重地搁在茶案上。 他厉声厉色淡声呵斥:“时奴,你可知错。” 季则尘温慈的脸似有浅笑,不解地歪头乜上方横眉冷对的季家主,斯文地反问:“何错?” 观他竟还如此嘴硬,季家主怒从心生,长袖一挥,茶案上的玉盏霎时拂至地面。 上好天青色四分五裂,温烫的茶水飞溅在他的衣摆上,洇出一团黑渍。 季则尘回来不久,甚至还未曾回澜园换身衣袍,便被季家主唤至前厅。 衣袍虽本就满是脏污,但那些还能能忍,茶水洇出的水渍痕让他昳丽的眉眼,蒙上一层冷淡的灰雾。 沾上的茶渍脏得他浑身难以忍受,清淡的眼眸微微涣散,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经意勾住腕上垂下的红线。 他不喜被人弄脏。 季家主睥睨底下沅茞澧兰的玉兰青年,丝毫没有面对嫡子的仁慈,发出古怪地反问:“你竟还问我何错?” 想起前不久得到消息,季家主只恨不得当年狠心些让他早些死,也不至于如今竟背着所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时奴,你可有动过将央王殿下做成傀儡的心思。”季家主冷觑着他,手指盘转黑珠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闻见央王,季则尘抬起头眨去涣散的灰雾,上翘的狐眸微扬地噙笑,并未反驳,灰沉的粗粝短袍也掩盖不住身上清冷的神性,给人清慈温雅的距离感。 他浅笑,漫不经心地反问:“所以呢?”季家主怒极地颤着手直抚胡须, 站起身来回踱步,最后转身抬手却被他单手握住。 季则尘眼中仍旧有笑,毫无遮掩的淬金瞳孔似在诡异地竖立,宛如冰凉的毒蛇。 季家主尤其恨他的这双眼,还有越发嚣张的模样,但他也对这双眼心生畏惧,又不能在季则尘的面前表露出来。 他只得高高举起,猛地抽回手,转身坐回高位,“最后一次。” 季则尘眉心微扬,温和地颔首:“嗯。” 青年的温顺让季家主找回些许脸面,下人恰奉上清茶。 季家主低头浅呷茶水,俄而恢复初始威仪,乜斜下方似端方清正的季则尘,又道:“四房的事是你做的?”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只要季则尘承认这件事,那他便会有理由进行斥责。 季则尘轻压眼角,未曾反驳。 他殷红的薄唇勾起,悲悯地敛下眼睫,轻声回应:“总不能让众人知晓,与陈氏偷情的是父亲罢。” 季家主手中的茶杯毫无预兆地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伴随这句话慈悲被打碎。 四四方方的天井在头顶,明媚炙热的暖阳照在角落的清水观赏缸中,纯洁的莲花开得正盛,何处无法相。 而偌大的季府却关养着凶残的恶鬼。 无端的惧意袭来,季家主第一次感受到背脊阵阵发凉,眼神如看怪物般古怪地盯着他。 他有预感,倘若某一日季则尘没了最后一层约束,届时便是季府覆灭之际。 另一侧。 软菱纱幔,玉软花柔,屋内熏着淡雅的安神香,烟雾缭绕地从兰花香炉中往上袅绕,清淡的香沾染身,似衣襟犹带香。 “姑娘……” “姑娘快醒醒……” 肩膀被晃了又晃,她蹙眉,没有睁开眼,“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以为还在那座无人的村庄中,身边的人是季则尘。 推在肩上的手一顿,继而又小弧度地推了推。 如此的坚持不懈使唐袅衣勉强睁开眼,熟悉的陈设与脸蓦然闯进视线。 这似是她的闺房。 她迟钝地颤了颤眼睫,以为自己仍旧在梦中,正欲要闭上眼。 一旁的夏笑陡然撑起眼皮。真实的触感让唐袅衣猛地瞪大眸,声线带有沙哑:“夏笑?” 她有些分辨不出前不久发生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做的一场梦。 “你怎会在这里?”她有些茫然地怔愣问。 夏笑坐在她身边,表情古怪道:“不是我为何在此处,而是姑娘回了江曦院,还是……少师带你回来的。” 季则尘带她回来的? 季则尘带她回来那便意味着,他是真的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如今他恢复记忆却没有杀她,该不会是打算要慢慢折磨她? 唐袅衣的头隐约眩晕,只觉得惊天打雷砸在了身上,两眼缓闭似又要昏迷过去了。 一侧的夏笑见状忙不迭的将她扶起,用软枕垫在她的后腰:“姑娘无碍罢?” 缓和眩晕感后唐袅衣雪白的脸透白,眼含侥幸的巴巴瞧她:“夏笑,季则尘派人送我回来时,有没有说收拾我之类的话?” 夏笑本是想说并非是季则尘派人送她回来的,而是亲自抱回来的。 话至唇舌,观眼前羸弱的少女双啼似坠长泪的可怜模样,便打消可能会吓到她的话。 夏笑摇头:“少师并未留下什么。” 没有便好。 唐袅衣缓松长吁。 夏笑见她没有再昏过去的模样,忍不住窃窃私语地问道:“姑娘,不是与我道过一段时日再回来吗?” 观她问起此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唐袅衣鼻音沉沉地点头:“嗯。” 夏笑觑眼前的少女声音沉闷,鼻尖微红似有委屈,摸了摸她的脸,怜惜地道:“可怜的姑娘,少师好狠的心,竟然打你。” “嗯?”唐袅衣听见她如此询问下意识抬头。 夏笑拉开她的手,腕上红痕明显。 “奴婢观姑娘身上许多如此的红痕,甚至还有齿印,万万没曾料到,少师竟是如此恶毒之人,简直枉被众人称道慈悲人。” 唐袅衣视线随之落在手腕上,看见红痕微微一怔,然后似想起什么,原本雪白的双颊泛迅速潮红。 那……是不久前她受不了,用力挣扎想爬下榻,然后被他拖回去,捡起地上被撕破的小衣束住手腕时留下的痕迹。 还有所谓的咬痕,是他每每临近高.潮难忍时,便会把脸压在她的身上, 用尖锐的虎牙啮齿,说这样很舒服…… “姑娘?”夏笑上下觑她的涣散的眼,眼中怜惜更甚了。 唐袅衣蓦然回神,双颊微烫地垂下头,遮住脸上神情不让别人发现。 她瓮声瓮气地道:“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夏笑别说了,不关他的事……” “姑娘自己怎会在这些地方咬出痕迹?”夏笑蹙眉,正欲问些其他的话,外面传来一侍女与夏笑的交谈声传来。 这是季老夫人院中的侍女,夏笑止住话,起身推开窗牖看向外面。 青白衣裳鹅黄绢花的侍女候在外面,甫一窥见她,远远便盈盈一拜。 “表姑娘,老夫人请您前去一趟,江曦院的人都要去。” 夏笑以为老夫人是找她,是询问此前海棠宴陷害之事,转头对外面的侍女道:“姑娘这便来。” 唐袅衣换了一身衣裳便出去了。 出去后才发现,一向见到江曦院的人都笑吟吟的嬷嬷,脸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严肃,今日看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讲话也不甚客气,甚至还伸手拽了拽走慢的唐袅衣。 唐袅衣被拽得触不及防。 这样的态度让夏笑都气了,小声地嘟嚷两句:“这么着急作何,不知道我们姑娘身子现在不适吗?也不知道安排个步撵过来,让姑娘这样过去……” 夏笑的小声嘟嚷还没有说完,前面的嬷嬷忽然转身,用力推了她一下。 夏笑被推得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谁都没有料到老夫人身边一向和善的嬷嬷,会忽然做出这样的行为。 唐袅衣上前抱住要夏笑,抿唇转头看去,“陈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夏笑也没说什么,你如此动手,可是没有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她很少拿主子身份压人。 嬷嬷听完她的话,吊捎着眼冷笑觑她,语气古怪地道:“说得对,当着主子的面不应该,但江曦院住着的真的就是主子吗?” 虽然她现在不是季府的小姐,可也是老夫人金口玉言,当季府上下皆将她当做小姐对待。 这一年多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唐袅衣反讥,“江曦院住的不是主子,难道是住的你吗?” 陈嬷嬷想要动手被身边的人拉住劝下,她冷笑一声没说话。 几人跟着一路行去老夫人的院子。 去时才发现原来已经聚了不少人,季府七八位嫡庶小姐公子都在,老夫人坐在最上头,身边的是季阿厝。 甫一踏进去,唐袅衣便觉周围的气氛不对。 尤其是上方的老夫人。 唐袅衣对上方的老夫人欠身:“外祖母。” 老夫人没有睁眼,似根本就没有听见。 不少人眼中都含着戏谑,就连季阿厝看过来的表情有些担忧。 如此氛围,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攥着掌心勉强镇定。 “老祖宗,人已经带到了。”陈嬷嬷上前对上方的老夫人道。 老夫人睁眼,看向下面娇娇弱弱的女子,“丫头,你可有什么隐瞒于我?” 从上面丢下一本小像册子。 唐袅衣看见地上的那本册子,大约猜出是发生了什么。 假千金的事被发现了。 原著话本中的确是有她女配被陷害拆穿身份的情结,但并不是现在。 为何会忽然提前了? 立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在见到她之后,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地对着老夫人. “老主子,这并非是小姐的孩子,小姐的孩子都是老主子命奴婢去照顾的,当日小姐与姑爷被人杀害灭了门,小主子伤心欲绝跳河自尽了,奴婢跟着一起跳下却没有救起来,也导致奴婢被急遄的水流冲跑了。” “这姑娘是姑爷的远房表亲,不知怎么被错认成了小主子。” 老嬷嬷金氏说得情真意切。 唐袅衣认识金氏,投奔表姐那日,她刚好遇见金氏和表姐跳河。 她还去救过人,但没有救上来。 因为表姐向来足不出户,出门也是戴着面纱,除了府上的人,没有季府没有谁知道,真的表姑娘长什么样,所以后来她才会被季府的人认错,带进了汴京。 就在金嬷嬷说话时,外面脚步匆匆地行来一侍女。 “老夫人,表小姐来了。” 这声表小姐自然不是说的唐袅衣。 唐袅衣转头,恰巧看见那高挑清瘦的女子。 那女子并不显眼,白皙的脸,低垂着下颌显得周身气息无害,似温和的青桔花。 她似察觉到有谁在看自己,轻掀眼皮,悄无声息的与不远处的少女对视,然后莞尔勾唇。 她虽没有与表姐接触,但她下去救过表姐,自然知道表姐相貌,并非眼前这样。 此人不可能是表姐。 千娇百媚的女子上前,对着上方的老夫人盈盈一拜,“外祖母。” 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对她招手:“雪昧,快来祖母这里坐。” 金氏是金氏,但已经死了的表姐不叫什么雪昧。 雪昧抿唇一笑,曼妙的身段柔媚款款地上前,带起一阵冷凉的香风。 中央的小册子被裙摆拂翻开一页,露出里面少女的五官,正是面前忽然出现的女子。 唐袅衣肯定这个人也是在冒充表姐的身份。 金氏是老夫人身边派去的奶嬷嬷,这些人的表情做不得假,而画及笄的小像上也是她这张脸。 所有的一切证据都指向,眼前这个忽然冒出来女子,就是季府的表姑娘。 这一切她做得很充分。 那女子甚至还坐在上面,单手支着下颌,眯着眸温声接话。 “祖母,不怪袅袅,是我当时跳河之前与她说的,若是我死了,便让她代替我在外祖母跟前尽孝道,所以才顶替而来全祖母的慈爱之心。” 未了,她还轻叹一声:“这段时日妹妹代我在祖母身边尽孝道,我对她是感激的。” “是吗?妹妹……”雪昧转眸过含笑的眼,目光落在中央的可怜少女身上。 她没有选择,只有承认,然后留下,不若便就是被拆穿,然后被撵出季府。 再严重些,她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不过没关系,她会救她一命。 如此可怜的小姑娘便无依无靠了,只能乖乖的听她的话。 但这样又实在很无趣,所以她还是希望小姑娘识趣些。 留在季府,陪她……玩。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回去我就不爱你了。 小鸡:那你别回去了。 第 28 章【VIP】 如雪昧所想。 唐袅衣此时骑虎难下,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子虽然也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拿出了人证与物证,所以那怕拆穿,她也没有证据她也是假的。 而且被拆穿本就是她应该经历的,所以她现在只能接下这个台阶,不然就会被赶出季府。 唐袅衣垂下眸,朱唇微抿。 “多谢袅袅妹妹这段时日照顾外祖母。”雪昧对她露出明艳的笑,转眸至老夫人身边。 “外祖母,这些日子你也知道,妹妹并非是外面那些不堪之人,品行是顶好的,所以别怪她,要怪便怪我罢。” 听话懂事得令人心生怜悯,老夫人想起她的遭遇,心中越发怜爱。 而且她恰好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 老夫人心中不舍唐袅衣,但也不舍得让刚认回来的外孙女失落。 如此识得大体,正合她的大意。 老夫人转头看向身边的雪昧,满目的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不委屈。”雪昧低垂螓首,描绘细长的眉眼显出几分娇弱,“祖母,别怪她,都怪雪昧当时没有想明白,你也别气袅袅了。” 老夫人起先以为是唐袅衣贪图荣华富贵,所以才冒名顶替,没想到竟是这样。 她年纪大了,不爱折腾人,此事自然也不会怪罪。 “好好好,外祖母知道你们都是好姑娘。” 雪昧浅浅含笑,侧首去看面色雪白的少女,鲜艳的红唇勾起,眼中藏着众人看不见的恶意。 她站起身,莲步款款地行至唐袅衣的面前,缓缓半跪蹲下,流烟淡紫的裙裾散在周围,貌若好女的脸上染上妖异。 唐袅衣盯着她。 “多谢妹妹。” 雪昧抬起少女白净的小脸,脸上都是怜惜,指腹蹭过她的侧脸,轻叹。 “辛苦妹妹了,姐姐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以后住在一起好吗?” 外人看来是对妹妹的怜惜。 而被迫当众仰头的唐袅衣,却看见她眼睫下遮住的恶劣。 唐袅衣刚才还在想她为何会帮她说话,眼下看见她眼中的笑,很确定她认识自己,甚至还对她怀疑恶意。 可她并不认识这人,也不想和她住一起。 雪昧微翘的凤眸上扬,看出她的拒绝之意。 她也不诧异,反倒对她勾唇,像是在告诉她,无论如何她都会将她抢到手。 她转头正对老夫人索要人。 话还没有开口,外面便通传进来一人。 是宫中太后的人。 老夫人前来迎接。 宫人道:“传太后懿旨,主子爷初回汴京,府邸尚且还未修缮好,央王殿下要暂且借宿至贵府。” 王府虽未曾修缮完,但央王并不缺住所,太后也不会平白无故下如此懿旨,还恰巧是派人传旨至老夫人这里,并非是季家主。 在场人心中皆是惑。 宫人目光环视周遭,忽然道:“谁是唐袅衣,唐姑娘?” 唐袅衣垂首应声。 宫人对她笑了笑,“姑娘好福气,主子爷道之前多谢姑娘拾到他的玉佩,知晓奴要来,特地嘱咐奴好生答谢姑娘。” 唐袅衣亦是诧异,自己似乎拾到央王的玉佩,还没来及给他,为何央王让人前来说出这样的话? 宫人见她怔愣,笑着提醒:“姑娘,还不谢恩?” 唐袅衣下压心中惑意,应下谢恩。 最后宫人慈眉善目的将她扶起来,转身对老夫人道了几句讨喜的话,不经意地感叹刚才沿途而来,看见一间别致特殊的园子。 问老夫人:“老夫人那处可有姑娘住?” 宫人说的是唐袅衣所住的江曦院。 老夫人不解其意,“府中表姑娘所住之地。” “是了。”宫人躬身垂首,“央王殿下许是极喜欢那旁边的院子,大约会选定那处,若是唐姑娘住在那处,奴斗胆与老夫人有个不情之请,唐姑娘与阿厝小姐可住在一道,主子爷住上几日便会离开,这样也不至于辱了姑娘的名声。” 话说至这里,老夫人这才看出来了。 央王是来保人的。 一个是季府暗中支持的王爷,一个乃是投奔而来身后毫无背景撑腰的‘外孙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老夫人自然不会驳了央王的意,压下心中淡淡的疑惑,让唐袅衣去绰院暂住。 宫人含笑离去。 出来真假千金,宫人的人也来过,今日可谓热闹非凡。 老夫人可能看在央王亲自前来的份上,也许是此前雪昧说的话,并未责怪她冒充之事。 季阿厝携唐袅衣一起离去。 大厅中的人渐渐散去。 雪昧眸中荡起的笑浅沉落下,依偎在老夫人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唐袅衣被人要走。 绰院中。 夏笑红着眼端着托盘进来。 季阿厝眉目怜惜的将人扶至美人榻上,“以后你便住在这里。” 她丝毫没有责怪,而是关切地看着她。 唐袅衣心中愧疚此前她对自己的好,欲再开口。 季阿厝知晓她要说什么,“勿要多言,无论你是不是真的表妹,我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的,也不信你是那等贪图荣华之人。” “可有吓到?” 唐袅衣面色苍白的对她眼弯似月牙,摇摇头:“多谢阿厝姐姐。” 季阿厝眉眼精致如富贵的芙蓉花,顾盼遗光的眸中噙着怜惜,香粉染衣地坐在木杌上。 “你我之间不言谢,此前我在堂中也没有帮你说几句话,心中也真愧疚,你若再谢我,我可要惭愧了。” 唐袅衣知道她说的打趣话,对她抿唇笑了。 季阿厝敛眉浅笑:“其实之前我是听闻你被大哥哥带回来了,正打算要过来看看你,结果便被祖母唤过去的,我以为祖母唤你前去,是因为之前海棠宴上的事。” 季阿厝轻叹,眉宇染上愁思。 那日海棠林发生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大赵虽如实道出与陈氏陷害季则尘,但同样也说出了唐袅衣参与过其中。 无论究竟是不是主犯,如今在众人眼中都是德行有亏,所以当她也失踪后,季府除了她、二哥哥与她无人在乎她的生死,甚至都没有人去寻过她。 可见若是唐袅衣未曾失踪,季府也定是不会再留下德行有亏的姑娘,但现下她又是大哥哥亲自抱回来的,谁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 大哥哥没有明言,季家主亦不在意一个孤家寡人的姑娘去留,倒是她娘与老夫人提及过要送走唐袅衣,以免带坏了季府旁的姑娘。 所以刚才她才以为,老夫人唤人前去是处置唐袅衣,没想到原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季府的表姑娘,此前还陷害过人。 季阿厝怜悯地看着眼前无害的少女,心中不信她想出这样歹毒的计谋,只为了得到心悦之人。 诸多话蔓延至喉咙,最后都化作轻叹。 “袅袅。” 季阿厝在心中犹豫许久,才决定告知眼前的人老夫人对她的打算,“此前大哥哥被人谋害的事,虽与你的关系不大,但……” 美人轻叹,眸中含怜惜地继续道:“老祖宗的意思是府上偶尔繁忙,可能需要你去帮忙。” 恐她因自尊被践踏,而伤心难过。 季阿厝话锋一转,柔柔地握住她的手道:“刚才表妹也与老夫人求情了,你于央王殿下有恩情,老夫人自不会让你出去的,你且放心。” “谢谢阿厝姐姐。”唐袅衣发自内心的对她道谢。 季阿厝拉着她的手,视线左右地打量,确定没有任何失落和委屈后彻底安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再道一句:“袅袅,大哥哥与寻常人不同,你……还是换个人爱慕罢。” 世人皆道季氏长公子是天生慈悲人,风光霁月,慈悲度人。 而极少数人才知晓,这被世人称赞的男菩萨究竟是如何本性,冷血寡情都已算是极低的评价。 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如寻常人那般生出感情,更不知晓什么是情爱。 季阿厝永远忘不了,外间传言大哥哥曾救过一只受伤的鸟,然后仁慈地救好后放生。 那本是世人过度美化的谎言。 她知晓比世人更多的实情,那只鸟最初落在他手中时是奄奄一息的,极其脆弱,而他却只直勾勾地盯着,昳丽温柔的脸上并非是对它的怜惜。 是打量,试探,以及浅显得可有可无的兴趣。 那只鸟是在他慈悲怜悯的目光下彻底死去的。 然而没过几日,季府便有下人看见他救活了,那只已经死去的鸟,甚至还放生了。 后来她在院中玩耍时碰上一只木雕死物,覆盖在肮脏的落叶下无人问津。 季阿厝从陈年往事中回神,窥眼前少女似懵懂,又着重地叮嘱:“爱慕任何人,都不要爱没有感情的怪物。” 用怪物形容季则尘,这倒是她未曾料到的。 唐袅衣若有所思地颔首,在她的心中与季阿厝所想无二。 季则尘在话本就是没有感情的人季阿厝未曾在此处逗留多久。 两人相续聊了须臾, 她便离去了。 唐袅衣靠在绿藤爬满的门框前,觑着渐渐行渐远的季阿厝,心中忍不住升起怜悯。 日后整个季府会变成一座死人府邸,这般温情的女子,或许也会变成只剩下皮囊的傀儡。 唐袅衣躺回榻上,一时又想起季则尘,一时又想到冒充来的那个古怪假千金,还想到了尚未接触过的陆朝央。 似乎与之前话本中的情节大相径庭了。 她确是被拆穿了千金的身份,但却并未再有过谁冒认,如此突然的变故让她有些担忧,接下来关于男主的剧情如何发展。 想了一会,唐袅衣因实在累,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许是睡得实在太沉,她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是清醒。 暮色落下时,榻上原本闭着眸的少女忽然坐起身。 她如同在寻找什么人,呢喃着:“夫君……” 房中没有找到人,她便赤玉足,甚至连一件外裳都没有披,悄然地出了院子。 她不知朝着什么地方,如失去意识的幽魂,缓缓游荡,玉足被细小石子硌得微微的疼痛。 天色逐渐暗沉,似天倾洒的浓雾笼罩得周围密不透风,仔细瞧着脚下路程才勉强能看清前路。 提着四角青叶灯的下人打着哈欠,困顿得两眼迷糊。 忽地一阵冷凉的风吹来,手中灯盏被倏的吹灭。 他小声地嘀咕几句今日的风凉似冬夜,双手搓着冒寒气的肩膀,正欲转身,余光蓦然扫至不远处。 黯淡无星月的黢黑夜晚,绿植茂盛的羊肠小道隐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少女身着雪白长袍,乌发披于身后,柔蔓不自胜,袅袅亭亭地朝着明月廊的方向行去。 那人乍然一见,险些大叫出声。 待那女子走近这才发现原是江曦院,今日刚回来的唐姑娘。 见她连盏灯也没提,甚至外袍都没有披,下人抬手拂过额头,唏嘘地上前道:“唐姑娘,你这是要去何处?” 少女并未回答他的话,直径越过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细看瞳孔涣散,似无意识。 被忽视的下人见她如此,免不了疑惑地挠头,尤其是观她赤足而行,心中更是觉得古怪。 但他并未多想,直至看见她消失在长廊,才一面称奇地提着被风吹灭的灯往离去。 莲牖窗净白,四面暗长窗如围绕空中阁楼,往里去揭开琉璃珠帘,古铜仙鹤衔珠香炉香雾缭绕,白墙两面悬挂四君子水墨图,下设蒲垫上正坐着刚从汤池中出来的清隽青年。 他如同端坐在神龛中的神佛,清冷的眉眼萦绕在缭绕的雾中,慈悲的皮相,令世人产生想要虔诚膜拜的敬畏。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阵柔风吹散了香炉中的一缕烟雾,他脸上的慈悲也被主断,在跳跃的灯烛中隐约透着缕缕摇曳的昳丽。 火红毛发的赤貂倏然跳进他的怀中,蜷缩起尾巴,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季则尘并未睁眼,而是拂过过怀中的赤貂,尔后拧起它的后颈,随手丢至一旁。赤貂轻巧地落地,幽怨地瞥了一眼他,迈着优雅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跳上窗台。 它委屈地趴在上方,目光忽然停下。 下方的长阶梯有道幽魂,正缓步上阁楼。 赤貂吱吱一声,想起主人的无情,气息蔫下,有气无力地磨灭最后的声音。 香雪兰的沉香燃尽尾末,浓郁的暗香淡下形成清淡雅致的气味。 季则尘仍旧闭眸盘坐在蒲垫上,苍白的面上透着一丝薄薄的红痕,膝上被人在轻轻地攀爬。 他眉心不动,伸手欲再将黏人的东西丢开,然而这次指尖触及的却是柔腻的肌肤。 如云如雾,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尤其舒服,甚至想要整张手都覆盖上。 掌心被蹭了,比赤貂都还黏人。 “夫君……”少女眷念的声音响起。 苍白修长的指尖微顿,然后便被柔荑温柔地握住,濡湿感从指尖传来。 “呃。”他低喘出声,波澜不惊的慈悲面破碎。 季则尘掀开薄眼皮,眼尾飞斜一抹猩红,凝望眼前俯身瘫软在怀中的少女。 她眉眼眷恋地望着他:“夫君,白日他们说我是假的,要赶我走,要将我们分开,你为何不出来与他们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湿漉漉的杏眸似含着一汪波光粼粼的秋水,懵懂无害地盯着他,抱住他的手似午夜魅鬼般引诱。 她含住他的手指,爱不释手地伸出舌尖轻舔。 季则尘眼眸浮上迷蒙的雾气,盯她半晌。 她毫无所知地眨颤眼睫,如同偷腥的猫儿愉悦地荡出甜坏的梨涡:“不过夫君不来也没有关系,应是你也公务忙,我不会怪夫君的。” 季则尘看着她没开口,可指尖却似好奇般地轻勾了下舌尖。 她瞬间喉咙阵阵夹紧,双颊憋得通红,鸦黑眼睫狂颤地洇出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过脸颊。 “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蛊可有大作用,小情侣之间情趣中最大的一play(0v0) 第 29 章【VIP】 季则尘垂下眼睫,一眼不眨地凝着她。 忽然记起前不久耳鬓厮磨,亦是这般的紧致得诱人。 手指抽动几下,她轻‘唔’着喘。 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舍得用舌尖抵出那截恶劣的手指,眼巴巴地觑着他。 他如同禁欲的圣者,神色并不为之所动,看了许久缓缓抽出手。 骨节漂亮的手指上沾满了透明的水液,从朱唇中拉出晶莹的银丝,断裂在如酒蜜的梨涡边,映出霪靡的暧昧水痕。 他冷恹恹地取过香案上托放的纯白绢帕,裹住被含过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仔细擦拭。 “夫君……”她软着柔软的水眸,似嗔似怨地观他冷淡的神情,心中不安地扩散忐忑。 她不懂,为何前不久还与她缠绵得难舍不分的夫君,今夜却冷淡得似被供奉在神龛中无欲无求的圣者。 可哪怕他都这么冷漠了,她想抱他,想与他做更多的亲密之事,想永远不分开。 “夫君……” 她痴缠得如同美人蛇,坐在他的怀中,宽大的寝袍不经意往下叠落在臂弯,香酥软雪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半,雪白的肌肤上还有未曾消散的红痕。 可窥当时他是如何玩弄,如何啃咬,用动作告知她多喜欢这处。 这是夫君喜欢的地方,她要奉献给夫君。 “夫君,你碰碰这里……”她趴在他的肩上,拉起他的手欲覆在上面。 刚碰上,他又再次抽出手。 青年冷淡的动作,毫无温情。 莫大的惶恐席卷她的全身,身躯因情绪影响,羸弱地发着细微的颤栗。 “别不理我,看看我。” 她转头半仰他轻声呢喃,哭红的眼角还坠着晶莹的泪珠,软柔的腔调早已然染上因他不为之所动的委屈哽咽,一抽一抽地格外可怜。 她害怕与他之间的情意淡去,妄图引起他的怜悯。 季则尘垂下眼,看她哭红的眼,里面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欢蛊。 顾名思义,乃是苗疆人用作来强夺情人所炼制的情蛊,食者每天夜里会情不自禁地寻上心中所认为的爱人,妄图与他一晌贪欢。 他虽也吃了,但并不认为唐袅衣便是心中所爱,所以并不会催动蛊虫发作。 不过若是还在失忆中恐怕另当别论,说不定也如她如今这般受蛊虫影响,当她是爱得醉生梦死的情人。 他殷红的薄唇微启:“下去。” “不要。”她蓦然抱住他的脖颈,软唇欺压,如同寻找能解干渴的水源,撬开微凉的薄唇,莽撞地勾缠他。 唇舌纠缠的亲密让她的心缓缓平静,不再有那种即将失去的惶恐,哪怕她缠吻的人并未回应。 “哈……”她生疏地舔着他的唇,依旧还不会换气,很快便柔软无力地趴在他的怀中,潮红着芙蓉腮喘气。 哪怕如此了也不舍与他分开,可含着他的下唇又难以呼吸。 最后犹豫取舍,她选择松开他。 她的红唇初离,后颈便被大掌按住,抑制住她将要离去的动作。“呃?”她抬起微红的水眸,不解地觑他。 原本清冷出尘的青年波澜不惊的玉面,不知何时已染上浓郁的湿气,如同雪白山巅之上的纯洁莲花,被泼墨般的染上重欲的赤色。 灯烛昏暗摇曳,照出他眉眼的昳丽,半阖眼睫遮住下眼睑一小片苍白皮肤。 他的神情虽然仍旧清淡,掌心的温度却有极强的侵略性。 尤其是他淡淡掀眸瞥她的那一眼,如同蛇类张开淬毒的獠牙,有要将她当做猎物一口吞下的提前预告。 她看见了一丝疯狂的欲望,眼中升起期待。 夫君的敏感程度她比所有人都了解,所以等着夫君占有她。 而季则尘只是敛下鸦黑眼睫,骨骼分明的手指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如捏住羸弱无害的猫儿。 无力的酥麻从肩胛袭来,唐袅衣眼前出现一片空白,身子倏然柔软地倒在地上,指尖还缱绻地抓着他的衣摆。 “夫君,我好欢喜……”昏迷之前还在哝语。 青年看着倒在脚边的女子,抬起手拂过被她舔得红肿的唇,隐约还有震麻感传来。 女子身上清甜的香气沾在他的肌肤上,所以此时他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有种难言的感觉。 他并不厌恶,但是不喜欢被冒犯。 季则尘的目光缓移至花茎般脆弱的脖颈,红线如锋利的剑刃划破的血痕,再沿着往下定在被捏红的手腕上。 皓腕上有一点豆粒大小的殷红。 拂过唇瓣的手指勾住红线,深陷下去勒住柔软的肌肤,只要他再大力些便会割断这双最初看上的手。 但临近最后关头,他却陡然松开了力道。 窗台上的赤貂轻巧地跳下来,似猫般迈着优雅的步伐到主人的面前仰头吱叫,仿佛在出声询问他为何会突然后悔。 季则尘眸中的不解散去,温柔的目光如含深情。 他盯着正一枕黑甜的少女,低迷的强调很温慈:“要留着她,我很喜欢她的每一处。” 她是他看中打算做成傀儡的人,所以每一处都需得完好无损,直至他雕刻好最好的身体。 赤貂听隐约听懂了主人话中的喜欢是何意,歪头,同他般一眼不眨地盯着地上的人。 他轻轻地抱起瘫软在地上的少女,视线温情地掠过她的红唇,俄而缓步行出阁楼。 青年蕴白的长袍被风吹鼓动,与桃花粉的长带肆意纠缠,隐有几分张牙舞爪的错觉。 狂风吹过,夜间下起了倾盆大雨,窗台的花枝被无情摧打得可怜。 自打清晨起,唐袅衣便坐在妆案前发呆。 她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昨夜竟会做出那样的梦。 趁着夜黑风高,她竟然悄然潜入澜园勾引季则尘。 当着他的面褪衣,唤他夫君,还哭着让他揉……揉那处。 唐袅衣光是在脑中想起,脸上便腾起烧红。 最重要的是被他拒绝后还不死心,趁他不备捧脸便吻上去,更百无禁忌地又娇.喘又伸舌, 而他和禁欲的和尚般根本不为之所动。 这样的梦简直让她往后难以再见他。 究竟是为什么做出这般淫.秽的梦? 唐袅衣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镜中,照出的脸媚眼含羞合。 蓦然,她的目光顿住,身子往前倾去仔细打量。 脖颈上多了一条红线,她早晓得线是季则尘给她系上的,但现在颈项周围多的那一条细细的红痕,却是此前没有的。 唐袅衣眸含好奇地伸手搓了搓,那块腻白的肌肤都泛红了,而那道痕迹却并未散去。 难道是昨夜无意间在什么地方勾的? 她对着铜镜左右打量良久,最后拿出妆匣中的珍珠粉,扑在上面掩盖痕迹. 如今唐袅衣在季府的地位尴尬,虽与之前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不如往日清闲,偶尔会代替忙的侍女前去各个院中侍奉。 每次出现在显眼的地方,只有唐袅衣自己知晓,她心中有多胆颤惊心,生怕在府上与季则尘当面碰上。 幸好季则尘似是忘记了她的存在,没有派人来寻过她,而她也未曾碰上过,最多是偶尔碰上一抹背影。 以及还有不大不小的烦恼困扰着她,她做梦得极其频繁,还全是些因为馋季则尘,用各种方法潜进澜园对他上下其手的梦。 她还最近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何处不对,分明每日都睡得很早,却总是昏昏欲睡,身子莫名还很疲倦,不仅脖颈上有红痕,偶尔在手腕上也能看见痕迹。她将身子的古怪误当成是此前中药的后遗症, 暂时并未太关注。 春花和暖阳。 汴京每每到了这个季节便是兴各色各样的花糕,此时夏笑提着一篮子花,与唐袅衣蹲在园子中摘新鲜的花瓣。 在地上蹲得有些久了,她不由得抬起染上花汁的手擦拭额间汗。 夏笑见对面的女子雪面被晒红,透白的鼻翼渗出薄薄的汗渍,白里透红,比满园的花都要娇俏几分。 她对唐袅衣道:“姑娘,今日你的脸色似有些不好,不如你先去旁边坐着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吧。” 唐袅衣抬起水雾眸儿,明眸善睐,唇角淬甜的梨涡浅浅得煞是可爱,摇头道:“无碍,就只有这一点了,弄完我们一起回去。” 夏笑也不勉强。 两人很快便摘完花,正准备盖上已经装满的篮子,送去后厨。 忽然,唐袅衣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强烈的侵占意让她浑身浮起细绒颗粒。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与对面神色冷峻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对视上。 那是央王。 央王刚回汴京,府邸正在翻修,恰好与季家主商议政务之事,故而最近频繁来季府,甚至大有常住意图。 唐袅衣碰见过几次央王,他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似乎碰上央王的次数太多了。 唐袅衣没想到看自己的是央王,还不待她多想,余光便看见了从不远处拐角,正信步徐来,怀抱懒恹赤貂的青年。 氤氲破碎的琼光透过庭树花枝交错,落在他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雪白的长袍行动间似有缥缈的仙气,给人不真实的朦胧感。 他的目光似也不经意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两个人都在不同的角落看她! 唐袅衣心下一跳,匆忙垂下头,继续借由攀花瓣的动作遮住自己的脸。 陆朝央身姿懒散地靠在不远处的树下,冷峻的面容似连春日也无法照暖。 视线触碰上那瞬间,他明显感觉到蹲在地上的粉裙女子佯装没有发现他,欲盖弥彰地埋下头。 见此,他冷淡地扯了扯嘴角,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唐袅衣的侧脸,透白的耳垂坠着水滴似的琉璃耳珰,像是一滴血垂在颈项。 看见那摇晃的红珠子,他舌尖似尝到了一股子清甜的蜜,脑中是少女求饶腔调,很细软,带着温柔水乡特有的哝意。 这样的求饶若是带上似泣非泣的腔调,不仅不会让人怜惜,反而会引起人的恶劣心,只想让她哭得更为可怜。 他漫不经心地凝望摇晃的耳坠,舌尖抵在尖锐的犬齿上,微微的吃痛让他压抑住了,翻涌起的凶残。 从一年前开始,他便频繁做着一个梦,梦中他以后会爱上一女子,那女子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可在后来被一个苗疆少年在眼跟前抢走了。 梦中也有季则尘扶持太子,将权利掌握于自己的手上,后来更是将他做成没有意识的傀儡仆。 虽不知晓梦境真实,他绝对不能容忍梦中的季则尘所以便想将季则尘杀了,谁知反而被捕了险些真的成了傀儡仆。 也在那日,他看见了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女子。 所以确定他做的预知梦是真的。 既然梦境所发生的事是真实,那他应该早些将自己的人抢来,而不是放任她被别人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小鸡还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这个蛊会反噬回来的~ 第 30 章【VIP】 第30章(加更) 也不在此吓她了,陆朝央转身,迎面正缓步而来的清雅青年。 陆朝央目光一顿,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了季则尘。 慈悲驻留在青年那昳丽绝艳的脸上,周身气息平静随和。 想起在被季则尘在澜园抓住,险些被做成傀儡的侮辱,陆朝央的眼神凌厉。 年纪轻轻便占据一方为王,周身气息自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强烈的压迫袭来,连周围的人全都神色慌张地以头抢地。 不远处刚打算要离去的夏笑和唐袅衣,见周围的人忽然齐齐跪下,两人也顺势跪俯在地上。 不知对面的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唐袅衣悄悄掀开偷觑。 但间隔得远,只隐约感受到一温一凉的两人之间,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陆朝央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玉板戒,矜贵浑天而成:“少师别来无恙,伤可好些了?” 季则尘掠过周围的跪拜的人,继而落在对面的陆朝央身上,“借王爷吉言,无大碍。” 陆朝央乜斜青年无辜的面容,移步上前错身停在他的身旁,侧首淡声:“本王希望季少师有朝一日,不要落在本王的手中的……” 他向来睚眦必报,谁伤他一分,必定都要还回去。 季则尘潋滟的眼中噙着细碎的温润,声徐如风:“自会铭记王爷忠言。” 从一年前开始,就有不同的人企图想要杀他,后来才得知是远在汴京之外的央王。 而他与央王之间从未有过接触,最初他以为是因为太子,但后来他发现陆朝央似乎并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一个,他可能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 像是早就知道唐袅衣这个人,甚至还去过南江找人,但那时候她已经被人带进了季府。 在陆朝央不知道她被人带进季府的情况下,还能会第一时间潜入澜园找人。 是真的很古怪。 季则尘望着眼前的陆朝央,眼中浮起一丝淡的笑。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等着陆朝央再来澜园。 陆朝央瞥了眼,干净得似玉白菩萨的青年,心中冷嗤。 季则尘心中想的什么,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至于谁先杀死谁,这倒是个未知数。 陆朝央阔步离去,身后的宫人疾步跟随。 待那道背影消失不见后,季则尘看向跪了满园的下人,温和的眉眼似在布施慈悲。 不少人见到他皆垂眸颔首,似对待敬重的神佛,姿态虔诚。 他衣不染尘,似踏云的谪仙,但凡是路过谁,她们都由内心深处升起一种被春日照身的舒心。 季则尘行至某一处时,脚步却蓦然顿下。 清淡的视线落在唐袅衣的头顶,她捏着花篮,头恨不得埋进胸口,又心虚又害怕。 那段时间她骗他的实在不少。 哪怕他现在看起来温和得半分生气都没有,还是给她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危险。季则尘凝着眼前的女子, 半阖的眸中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 她的头低垂,露出纤细的脖颈,而她不知晓后颈有道颜色暧昧的红痕,是被吮出来的,而且这么久了,还留着没有淡去淤青。 他看了良久,指尖不经意地微抬,然后便发现她紧张地往后退,似是怕极了他。 唐袅衣察觉面前的人要对她伸手,身体比意识的反应更快,提着花篮连连往后退,不慎踢到石板凸出的缝隙,身形不稳地往后仰。 出于惯性,她的手往上伸想抓什么稳住身形,然后抓了一捧空气,花篮中的花瓣全倒了出来。 洒出来的花瓣被风吹卷,眼前下了一场缤纷飞扬的雨。 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抚搁在小石板上的臀,慌乱地抬起蓄雾的眼。 看清眼前的场景,她俏丽的小脸惨白无色。 面前的青年雪白的袍、乌黑的发,连肩上也都落了不少鹅黄花瓣,使清冷也透散出几分温情。 而令她头皮阵阵发麻的是,周围的人目光聚在她的身上,不乏有怀疑、不满,似在无声呵斥她对慈悲的冒犯。 单是将花瓣洒在他的身上,这些人都觉得是玷污,她不敢想,倘若那些人知晓了。 眼前的季则尘曾被引诱,陷入在世俗的情慾中,像普通人一样疯狂,他们会不会将她捆在祭祀台上示众。 完了…… 唐袅衣觉得自己可以安详地闭上眼了。 一旁的夏笑呆了,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跪在唐袅衣的身边,声线微抖地道:“少师恕罪,奴婢们并非有意冒犯。” 青年垂睫,并未看夏笑。 他望着与跌坐在面前的少女:“认识陆朝央吗?” 央王? 唐袅衣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问这样的话,心中忐忑地想他是什么意思。 想到梦中这两人乃死对头,她不敢在他面前认识陆朝央,当即对他摇头。 季则尘得到回答,没有再问。 唐袅衣以为他要走了,然而等了片刻,余光看见雪白衣袍垂落在脚边。 她顺而抬头看去。 是季则尘蹲在面前。 青年清瘦的手指拾起倒在脚边的花篮,冷泽的手指让粗鄙的竹篮,都渡上了干净的柔光。 “都掉了,又要重新摘花瓣了。”他似遗憾地轻叹,将手中的篮子递到她的面前。 袖口花瓣被风吹在她的手腕上,像是落下一滴冰凉的水。 唐袅衣仰头凝望他,脑中有瞬间是空白的。 对视半晌,她才回过神,看见眼前的青年微倾头,似在询问她为何还不接过。 唐袅衣目光移开,匆忙落在递到面前的篮子上,颤着手接过,声线压得有些模糊:“多谢少师。” 季则尘盯着她似蝶翼扑闪的卷翘眼睫,轻‘嗯’一声,听不出其中情绪,倒是怀中的赤貂声音难听地吱叫了两声。 他松开篮子,手指压在它的后背,抑制乱叫的赤貂,淡声斥责:“别闹。”赤貂蔫蔫地耷拉下尾巴,眼睛盯着唐袅衣,不解地慢晃着尾巴。 这人身上的味道,分明和主人身上是一样的,怎么主人没有将那东西弄出来,反而任由着留在里面。 季则尘没再看她,抱着赤貂站起身,越过她缓步离去。 待到那道竹清松瘦的背影渐行渐远至不见,众人才渐渐散去。 园中恢复初时的安静。 夏笑转去扶坐在地上臀被撞麻的唐袅衣,“姑娘没事吧。” 唐袅衣摇头,单手拎着篮子,捂着臀轻揉着缓和痛麻感。 一旁的人感叹:“少师果然是神仙人,对我们这些下人都这般好,只可惜了大夫人去世得早,让他至今不受家主待见。” 那人语气满是遗憾,没有人觉得刚才季则尘主动帮她有什么私心,皆理觉得所应当,甚至心中越发敬仰他。 只有唐袅衣遇见季则尘的心悸感犹在,尤其是被他用眼神打量许久的后颈。 那感觉就像是冰凉的霜花飘落进后颈的肌肤上,冻得她不管怎么搓,还是驱走不走那种被黏上的感觉。 两人摘的花洒了一半,唐袅衣让夏笑先提着回去,然后又继续去摘新鲜的花瓣。 典雅物件错落有致的精致堂厅中,眉秀似雪山的青年靴尖止下牌匾下,姿态恭敬地行礼。 季家主身着朱红官袍,初初用完早膳,身旁的下人正呈着一盅清茶,似并未注意到进来有一会的季则尘。 其实早在季则尘甫一进到大厅时,季家主余光便已经看见他了, 但季家主还是淡定地端起清茶,慢条斯理地浅呷。 直到季则尘温和开口唤他:“父亲。” 季家主漱口后掩唇吐在青花瓷杯中,再执着素净白帕擦拭唇角的水渍,一系列雅致之事做完,他才瞥向立在朱红牌匾下的季则尘。 青年的衣襟被怀中的赤貂勾得微散开,露出略显病态苍白的颈项,青筋凸起清晰,并无任何轻浮反而增几分清淡。 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季家主心情不悦时,总都能寻到碍眼之处。 季则尘轻垂下眼睑,温和得似波澜不惊的水。 季家主掀眼皮觑他立在大厅,随口问道:“这般早你守在此处是作何?” 季则尘抬头,见他似真的忘了,腔调斯文地提醒:“今日是父亲交给时奴钥匙的日子,父亲还没有派人送来。” 季家主从不记得哪日是给钥匙的日子,每月都是待季则尘按捺不住亲自前来,但究竟会不会给全凭季家主的当日的心情。 心情若是尚且还好,便会准许他拿着钥匙去见人。 显然近来季家主对他并不满意,甚至越发厌恶,以及莫名产生惧意。 无论是哪种情绪都不足以,让他大发慈悲将钥匙交给季则尘。 哪怕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被锁在暗室中的那人了。 季家主眼神上下扫视他,越看心中越不爽快。 青年的面色像是溺在水中过,透着非正常人般的惨白,不知何时身形亦颀长似秋水为神玉为骨,一举一动隐透着温慈。 越发生得相似了,难怪帝王不待见。 若非那双眼,只怕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当年名动汴京的季大小姐。 不像父亲,反倒生得像姑姑。 季家主收回视线,站起身接过身边随从递来的玉笏,道:“一会我会让人送去澜园。” 季则唇角弧度上扬,不过分欢喜,也无过分冷淡:“多谢父亲。” 季家主不喜搭理他,踱步与他擦肩而过。 赤貂忽然凶残地呲牙。 他顿下脚步转眸落在它的身上,道:“玩物丧志,不思进取,倘若让为父再见一次你抱着这畜牲,休怪为父心狠。” 赤貂听懂了,挣扎着欲伸爪子挠他。 季家主曾经吃过赤貂的亏,眼下见此吓得连连后退,手中的玉笏险些没拿稳掉在地上。 “季则尘,管管这畜牲!”他脚下不稳的被身后的随从扶住,长翅官帽被撞得歪七竖八,隐透几分滑稽相。 赤貂呲牙声越发凶残,浑身的毛发都乍起,眼神凶狠得随时都要扑过去抓烂他的伪善。 青年清瘦漂亮的手指按在赤貂的头顶,轻柔地安抚两下,腔调清淡得也不像是呵斥。 “吓到父亲了。” 赤貂的呲牙声音顺势闷住,浑身的毛软下,耳朵也蔫耷耷的发出温顺的舒服哼声。 没了赤貂发狂的威胁,季家主面色难看,颤着手扶正头上戴歪的官帽。 他想要牵连地疾声厉色季则尘。 然而对面的青年低垂鸦羽, 周身温顺无戾,不像他指使的。 赶往早朝的时辰并不充足,再捱下去只怕是要迟了。 季家主瞪了眼季则尘,卷着广袖阔步行出大厅。 季则尘转过身,面色淡淡地凝望行色匆匆的背影,四方天井中照进一束晨光,缸中白莲隐有光辉。 良久,他垂下眼睫,冷白的手指按在怀中的赤貂头颅,温声道:“要杀人不要光明正大的提醒他,应该乘人不备悄然的动手。” 他耐心教导:“下不为例。” 赤貂不以为然地晃着尾巴。 季家主道是一会便派人送来钥匙,实际季则尘回了澜园焚香沐浴后,又上云阁的茶室中翻阅了几卷古书,天寻才送来钥匙。 拿到钥匙后,季则尘并未急着前去,而是跪坐在半人高的铜镜前,咬着红线,用红木簪半束起黑发,最后再用红线缠绕在红木簪上。 长发束上后,他深邃冷艳的面容越发昳丽得不似凡人。 他伸手抚摸镜中人的眉眼,干枯玫色的薄唇微扬,天生的唇红齿白,比女子都要昳丽几分。 季氏没有面容生得丑陋粗鄙的人,除了被毁容的女子。 潮湿阴暗的底下隧道被一盏明灯照出昏暗的光,长袍迤逦拖下沉长的石梯,于黑暗中发出窸窣声。 声音传至最底下那人的耳中,开始发出一串急促不安的铁链碰撞音。 最底下修葺得并非如上面那般随意,越往下,周围便越发干净, 甚至墙面都奢侈地贴着金箔雪莲,青铜长枝灯更是几步一盏,里面灯火葳蕤得仿佛没有黑暗。 最中央的莲花台铺满雪白氍毹,上面躺着身着雪白长裙的女子。 女子雪白的长发,雪白的眼睫,苍白的脸上虽疤痕布满,却依稀还能看出当年是如何绝代风华。 失明的眼让她看不见进来的是谁,只听见生人的脚步,瞬间如受惊般地蜷缩着手脚,身子羸弱地颤不止,束缚手脚的铁链不断发出剧烈碰撞。 “是谁……” 她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手指紧紧地攥着冰凉的铁链,满脸的惶恐,苍白得似要碎裂在莲台上。 季则尘停在莲台外,放下手中的灯,目光轻柔地凝望前面似人非人的女子,“母亲,时奴来看你了。” “时…时奴…”她呢喃有些陌生的名字,但她脑中记得很多人,唯独记不住谁是时奴。 她连跪带爬地起来,双手抓着链子睁着连瞳孔都没有的眼,漆黑的两个洞在这样碎裂的脸上,像是狰狞的伥鬼。 “我错了,我不会逃的,长明、坞修哥哥别杀他。”她可怜地跪在地上,卑微地求看不见的人。 她不知道是季长明,还是陆坞修,亦或者是其他人,来的男人太多了,哪怕她都已经毁容破败成这样,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女人可怜的哀求,卑微的俯拜和示弱。 季则尘并未动,神色淡淡地落在她惨白的发上。 每日都有人会来整理,所以哪怕长至脚踝也显得不杂乱,反而如丝绸布般柔顺。 女人如常般求累了,瘫软在莲台上哭,说是哭也不尽然,喉咙发出呜咽像是哑了,可实际她又能说话。 待到女子彻底平静,季则尘才撩袍上莲台,跪坐在她的面前,温和得与眼前场景显得十分违和。 他低声地安慰女人:“母亲,要不了多久你便能出来了,没有谁会将你藏在这里。” 说完就他顿了顿,似觉得女人应该听不懂,接着解释道: “时奴最近寻了新的手法,掏空傀儡的脏器套上皮囊固然能制作完整的傀儡,而且它们是没有神识的,需要耗费心神为它们做一副‘脑’,但坏得太快了,时不时便要更换脏器。” “所以……” 他抬起潋滟的狐眼,唇边噙笑地伸出手腕,朱红的一点跃然在冷白的皮肉上,像是象征处子贞洁的守宫砂。 “只要我能掌控这些虫子,便能将您的皮囊剥下来带走,缝上雕刻好的木偶中,您也能逃出这个地方了。” 曾经他只在书中见过欢蛊,从未切身体验过,若非这次中蛊,他也想不到能用这样的方法,带出被关在暗室中的可怜女子。 但只带走皮囊,做成的傀儡,还是原本的人吗? 或许人都不是,不过没什么关系,他并不在意是不是活人,只要是他想要的‘人’就行。 “您是愿意与时奴走的对吗?”他低垂下眼睑,轻声地询问女子。 女子听见他的话隐约记起了什么。制作傀儡的方法是从她这里学的, 但用蛊仿照有意识的真人,却是她没有想过的。 倘若当年她用了这个方法,就不会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 而是她将季长明,或者陆坞修的皮囊弄下来,缝在傀儡身上。 这样这些人就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她陪在这些人的身边。 白雪般浸透的女子倒在地上,呼哧地喘气,红痕布满的双颊颜色更是越发明显。 “时奴,杀了他们,都做成傀儡,让他们永远陪着我们……” 她在笑,雪白的长发覆盖在狰狞的脸上,像是拥有美艳皮囊的鬼魅,恐怖又疯狂。 跪坐在她身旁的青年莞尔,冷白的手勾住她的一缕白发,肌肤竟比白发更透净。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乖乖猜出来啦,这个蛊是会让男主就像是猫儿一样,想要被主人摸,主人要是不摸他了,就围着她蹭,用尾巴卷,满脸的渴望。 (ps.乖乖们今天加了过几天再加哈~ 每天固定21点更新哦,啵啵) 第 31 章【VIP】 第31章(捉虫). 香闺粉妆,妩媚芳香,少女捉住宽大的裙摆往里跑着,白净的脸颊生机盎然。 “阿厝姐姐。” 季阿厝正坐在窗牖前,低头解着手中的千金坠,甫一见粉裳女子进来便招手:“袅袅来这里。” 唐袅衣莲步而至,坐在她的对面,探头看去! 一条精致的红色链子被锁着。 看见链子的材质,唐袅衣想起了手腕和脖颈上的红线。 她好奇地问:“阿厝姐姐,这个是什么?” 季阿厝举了举手中的千金坠道:“这是前些日子得的稀罕玩意,能锁物,材质特殊,没有钥匙寻常难以打开。” 唐袅衣见千金坠,忽然想起了手腕与脖颈上的红线,对其有些感兴趣,“姐姐能借我瞧瞧吗?” 千金坠拿在季阿厝手中也有些时日,早就已经玩腻了,见她兴趣正浓便随手赠与她:“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唐袅衣眼眸一亮,笑中含甜,拿着千金坠爱不释手地左右打量。 指尖拂过材质,她的美眸陡然一亮,欣喜地发现单是外面的手感,真的与红线相似。 若是她掌握了红线是用什么做成的,说不定便有机会将这些危险的东西解开。 唐袅衣把玩一阵千金坠,杨妃色裙裾如花般散开在周围,乌黑的云鬟朴素得仅着一只素簪,衬得那张透白的小脸清丽脱俗。 季阿厝坐在她的身边,侧首看着少女坐在垫上。 见她眉宇染欢喜,简单的小玩意都能产生乖巧的满足,不由得也抿唇露出浅笑。 千金坠在手中试玩了一会,唐袅衣想起季阿厝找自己,应该不只是看这个千金坠。 “阿厝姐姐找我是做什么吗?” 季阿厝忍不住还是伸手揉了她的脸,从桌案下拿出各色的丹蔻盒。 “此前见你手上的丹蔻,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很是漂亮,所以今日也想让袅袅帮我做指甲。” 用丹蔻汁画细致简约款式,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也试着画过,始终觉得不如唐袅衣的好看。 不过是涂丹蔻,唐袅衣自是不会拒绝,接过小巧的瓷罐开始调配颜色。 三面叠立屏下竹簟上,少女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玉琢般的手指用软刷描绘修剪漂亮的指甲。 时辰悄然流逝。 画完丹蔻后,两人相携又去园子中踏春。 宽阔的花园玩乐甚多,秋千、吊椅、品茶对弈的风亭、放纸鸢的绿草地、还有嬉戏采摘春蓬的小溪池。 季府尚未出阁的姑娘时常集聚在园子中玩耍,玉软花柔的少女明媚如花,捉着宽大的裙摆相携奔过,恰似春日海棠吹满头。 空中云廊阁楼上茶气萦绕,清甜的雀舌浮在水中,金冠玄袍的冷峻青年倚坐在窗前,目光时不时地落下不远处。 穿着杨妃色襦裙的少女气喘吁吁地抓着一只,如何都飞不起来的纸鸢,凌云髻高耸而蓬松。 因长时间奔跑,衣襟被风吹乱,露出白皙羸弱的颈项与対直流畅的锁骨,裙摆如担上一捧雪月花,轻盈、蹁跹。 他看的正是与季阿厝一道玩耍的唐袅衣。 她的纸鸢根本就飞不起来,甚至辨别不出风是从何处飞来的。 哪怕用了季阿厝说的方法,也只能短暂的在空中停留须臾,然后又落地了。 跑累了,她便席地坐在蓬松松的草地上,杏眸艳羡地盯着季阿厝手中的纸鸢越飞越高,似灵巧的鸟。 看了半晌,她垂下头决定再试试。 这次寻准风向,纸鸢顺利飞高。 唐袅衣小脸上堆满欣喜,抓紧时机开始松开,但还未放多久风势渐小。 线先前因她频繁落地而磨细了,纸鸢倏然与线分离,顺着风向挂在了不远处云廊上。 唐袅衣担忧再次被风吹走,急迭地提上裙摆往台阶上跑去。 她上了云廊后才发现,上面早已经有人了。 身着玄色扎规的冷峻青年,手中拿着那只误入的纸鸢,腰间的玉佩随风发出碰撞的空灵音。 他听见有人上楼的急遄脚步声,眼皮微掀,冷淡地落在跑得鼻尖都泛红的少女身上,不动声色地注视。 央王? 唐袅衣面颊发热地喘着气,看见前方提着纸鸢的男人,心中诧异。 自央王暂且住在季府后,她只要出江曦院总是会碰见他。 而每次看见他,她都有种古怪的感觉,极其不喜欢。 虽然央王每次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如常,无甚不同,但她莫名害怕他,哪怕他从未主动与她说过话。 若是他没有看见她,她定会当做没有看见,转身便走。 被直勾勾地盯着,唐袅衣无法视而不见。 她在他的注视下温吞地踏上最后的台阶,放下的裙裾似梨花铺散般垂落,遮住脚踝与鞋履。 “央王殿下,恭安。” 她低垂颈项,双手交叠压在腹部,小弧度地行礼。 头顶的男人并未说话,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的头顶,顺着摇晃的珍珠掩鬓落在小巧透白的鼻尖,最后落在海棠色的朱唇上。 陆朝央觑看须刻,看出她的拘谨与强装镇定,抬步朝她走去。 刚踱步至她的面前,她便似是受惊般往后退,但身后便是沉长的台阶。 “小心。”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往前拉,另一只掌心盖在她后腰上。 透着薄薄春裙,能清晰抚摸到后腰弧度姣好的腰线,纤细的腰肢一掌便能搦在掌中,如那夜一样脆弱无害。 陆朝央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神情,将一脸懵懂的少女按在怀中。 鼻尖撞进胸膛,唐袅衣险些被鼻梁冲击得酸楚哭出来。 冷冽的胸膛,却能听见狂跳的声音,如同春雷般震颤。 唐袅衣不适地挣扎,但却被他握得更近,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道,隐约强势地按住后腰。 她的脸都被闷红了,眼眶因鼻梁的酸意而泛红,睫羽颤抖便洇出玉珠子般的泪。他似是听见她耸动鼻尖的哽声,顿了顿,松开禁锢她的手,往后退一步。 被松开后的唐袅衣忙不迭地抬起袖子擦脸上的泪,还没碰上脸颊便被修长的手指抵住。 一块干净的雾黑帕子递在眼前。 陆朝央道:“用帕子擦。” 唐袅衣抬起泛红含泪的雾眼,看了眼又匆忙垂下,怯生生地接过过他递过来的手帕,沾着眼角,轻声道谢:“多谢央王殿下。” 陆朝央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极具侵占意的冷冽。 唐袅衣心跳紊乱,忍住想转身便跑的心,匆忙用帕子在脸上擦了下,然后双手呈还给他。 他从她手中抽回帕子,指尖不经意碰上她的食指,她都能害怕地往后缩。 “这只纸鸢是你丢的?”陆朝央并未打算给她开口请辞的机会,帕子放进怀中,往上提了提手中的春燕纸鸢,似是随口一问。 唐袅衣垂着头颔首:“回殿下,是的。” “嗯。”陆朝央把纸鸢还给她。 唐袅衣松口气,正欲开口请辞,头顶忽地传来男子威仪的腔调。 “本王可是生得很可怖,所以你才很怕本王?”他垂眼冷静地看她。 唐袅衣忙摇头,掩鬓碰撞出清脆的泠泠的声响,“央王风姿绰约,一点也不吓人。” 央王生得绝对与可怖沾不上关系,反而眉眼生得尤其好,眼窝深邃,五官俊美。 若季则尘是被人供奉在神龛中,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神,那央王便是矜贵无双,令人生惧,下意识生出臣服的权贵。头顶的视线落下许久,辨别不出究竟是什么神情,唐袅衣忐忑地等着。 良久。 就在她快坚持不住之际,陆朝央开口了。 他问得随意,“你唤什么名字?” 虽不知晓她为何会问自己叫什么,唐袅衣迟疑少倾,如实道:“唐袅衣。” “唐……袅衣。”他低声重复,最后一个字含在唇舌尖,似缠绵地啮齿颈肉,令人头皮发麻。 她捏着纸鸢的手指发紧,心跳如雷般轰鸣。 陆朝央并未与她闲聊多久,仿佛只是临时起意,随口问了几句,然后察觉她的局促便让她离开了。 唐袅衣提起裙摆下楼时头也不敢回。 央王给她的感觉很阴冷,总是会想到草原喜好嗜杀、掠夺成性的恶狼。 下了阁楼,她不经意地转头,恰好又与云廊上的男人对视上。 隔得太远,她看不出他是如何神情,却能肯定他一直在看自己。 唐袅衣浑身寒毛浮立,跑得更快了。 三两步跑至季阿厝面前,她把手中已经破碎的纸鸢递给她看。 “阿厝姐姐,我实在学不会放纸鸢,先去凉亭歇息一会子。” 季阿厝此时真在兴头上,转头看了眼她跑得双颊粉晕蔓延至耳廓,泛红的鼻尖与眼眶被春风欺凌过,涩然得可怜。 季阿厝的心被她看软了,忍住想摸她脸的冲动,柔声道:“好,你先去歇息吧,我与她们再玩一会儿。”唐袅衣对她弯起灿烂的月牙眼,满目明媚。 不在草坝子上玩乐,她便挑选了个安静又能避开陆朝央的地方,坐在吊椅上荡着腿赏花。 满园娇艳欲滴的花,美得享心悦目。 没看多久她便开始泛春困了,脱了鞋履蜷缩着身子躺在吊椅上,借由头顶的绿枝叶挡住阳光,昏昏欲睡地小憩。 一觉睡得格外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总感觉有什么湿软的东西在舔她的手指。 唐袅衣颤着鸦黑眼睫睁开眸,白皙的侧脸被压出几条红痕,模糊地觑看脚边蹲着的赤貂。 现在的赤貂似对她亲昵,如同主人般格外钟爱她的手。 唐袅衣被它舔痒了掌心,本是要收回手,但赤貂委实生得又钝又漂亮,平时对她炸毛又呲牙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 她忍不住抬眼看周围,见有没有旁人,如同做贼般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身子。 很舒服。 难怪季则尘这样看似,对什么都不兴趣的禁欲谪仙人,都时常抱着它。 她眯起眸儿,满足地发出喟叹。 真的太软了。 鬼使神差间,唐袅衣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自从回来后便再也没有接触过季则尘,但有关他的梦还在继续做,梦中女配还得要派身边的人勾引他一番。 她现在要亲力亲为这些剧情,可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但其实她其实是可以像让夏笑以为, 她喜欢季玉山那样钻空子,她可以不用真的前去做。 此前一直寻不到方法,现在她似乎有办法了。 唐袅衣低头若有所思地低头,盯着被摸得舒服地瘫软肚皮的赤貂。 她可以先从赤貂开始,假借赤貂达成原本该走的情节。 唐袅衣蹲在它的面前,捏了捏它的耳朵,小声嘟嚷:“小家伙,你要帮我哦。” 赤貂似是能听懂她的话,抱着她的手指欢喜地吱吱。 暮色落下,天地连成一线,天边被渲染得乌压压的。 夜晚彻底降临。 唐袅衣洗漱完后便趴在榻上,写今日遇见赤貂的画面,写了几句又将赤貂划去,换成‘季则尘’。 她视线上下扫视几眼,闪过满意。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正当她打算收起册子时,外面忽然被人拍响了。 “袅袅,可睡了吗?” 是季阿厝在外面。 季阿厝的寝居距此处较远,她也很少会在这么晚了前来。 唐袅衣将册子寻了个地方藏好,前去打开门。 美人穿着单薄,金钗粉妆都被卸下,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 “阿厝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唐袅衣诧异她出现在这里,侧身让她进来。 季阿厝走进去坐下,犹豫地提议道:“袅袅,今夜我可以与你一起睡吗?” “啊?”唐袅衣眨了眨眼,替她倒了一杯清水。 季阿厝对她笑得腼腆, 垂下头,语气失落:“我近来夜间睡得不好,所以想寻你说些话。” 唐袅衣见她眼下青乌,点头同意。 季阿厝抬起白净的脸,对她抿唇笑,“谢谢袅袅。” 两人脱了绣鞋,躺在榻上。 季阿厝抱着她,埋在她的颈项,忽然小声地道:“袅袅你好香啊。” 唐袅衣一时间没听清,茫然地眨着眼睫,似有懵懂:“嗯?” 季阿厝见她表情霎时破涕为笑,没再重复:“没事,我们来聊些你在南江的事吧,我还未曾去过南江。” 唐袅衣点头,“南江和汴京不同,随处而视的水与大小桥,似水柔情,那边……” 两人没聊多久,唐袅衣忽然按在胸口,隐约觉得心中有什么在翻动。 见季阿厝已经困,她打着哈欠,也只剩下困顿。 最后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唐袅衣没捱过强烈的睡意,意识模糊地昏睡过去。 月悬高枝,朦胧的月色渐渐洒在窗台,映出藤蔓枝叶被风吹动的摇曳影子。 鹅黄纱幔中,原本安睡得双颊泛红的少女忽然睁开眼,坐起身下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我今天也很在很努力哦。 第 32 章【VIP】 第32章夫君在等我。 唐袅衣的脚尖还没落地,手腕便被身后的人拉住。 “袅袅,你要作何去?” 被惊醒的季阿厝疑惑地拉着她的手腕。 唐袅衣眼神迷离地转头,没有说话,眼神定定地觑着眼前的人,好似在辨别她是谁。 季阿厝被她看得莫名,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听见她轻声呢喃了一句梦话。 “最喜欢阿厝姐姐,不需要夫君……” 说完,她露出唇角梨涡,然后倒头趴在季阿厝身上,粘人地蹭了蹭便闭上眼继续安睡。 好乖。 季阿厝满眼柔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只当是在梦魇没作他想,牵着被褥盖在她的身上,打着哈欠继续睡。 清晨。 唐袅衣睁开眼还有种没睡好的昏沉感,看见身着里衣的季阿厝,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漂亮的眼底下印着乌青。 她诧异地揉了揉还模糊的眼,乖巧地坐起身,双眼迷糊的把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软声问道:“阿厝姐姐怎么醒这么早?” 季阿厝听她问出这样的话,幽怨乐了,想起昨夜她几乎一夜未眠,便用力揉了她乱松松的发髻。 谁能想到眼前这看似乖巧懂事的少女,竟会梦魇什么夫君,非得要去寻他。 寻便寻罢,偏偏看见她后又嘟嚷要姐姐,最喜欢姐姐,不需要夫君的古怪话,说完还要抱着她蹭来蹭去。 反复几趟来回,她根本就无法安心睡觉。季阿厝下榻穿鞋,语气带上几分郁闷:“袅袅,昨夜梦到了什么,一夜下来游魂几次,睡相真是差得令人发指。” “啊?”唐袅衣趴在榻上支着下巴,闻言摇晃的腿一顿,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睡相虽然不好,但从未梦游过,一夜还梦游几次? 季阿厝穿完鞋披上外套,美眸瞥她,“要不是一开始我拉住了你,你现在不晓得躺在那个外面呢。” “谁晓得拉住了你,你又黏上了我。” 唐袅衣窥她满脸倦意,显然是一夜未眠,而且季阿厝从来不会骗她。 想到最近自己的确睡梦多,唐袅衣低头乖巧认错:“对不起阿厝姐姐,我下次睡觉想办法把自己锁起来。” 这话中含着俏皮意,季阿厝听着觉得好笑,旋身点了她的额头。 “行了,应该是近来太累了,一会儿寻大夫开些安神的药吃后说不定便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睡觉还锁自己。” 唐袅衣眨着明亮的眼眸,唇边的梨涡微甜:“反正阿厝姐姐给我了千金坠,到时候我就锁住自己。” 季阿厝摇头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完衣裳,转身去洗漱。 春雨一下便不容易停,尤其是汴京终于晴空,软绵绵的春雨下来后这几日笼罩在烟雾中,宛如窈窕的美人。 府中又进了不少的侍女,而这些新进府的侍女都要旧人带规矩,人手不够便由唐袅衣也来顶替。 管事嬷嬷正拿着戒尺训话刚入府的侍女。 “少师的澜园寻常不需要人, 能不去便不要去,阿厝小姐的绰院刚竣工完,寻常打扫要仔细些莫要落了飞尘……” 季氏上有君王宠幸信任,下有百姓戴爱信奉,无论是旁支还是主家皆是人才辈出,哪怕是季氏的下人在外也被人尊重,故而季氏对府中下人要求极其严苛。 此次入府大约有五十多人左右。 训至一半,忽然有侍女前来。 管事嬷嬷转头瞧去,看见娇艳欲滴的女子窈窕婉约地行来,脸上堆起笑前去迎接。 “表姑娘如何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嬷嬷,外祖母身体不好,近来我一直在她身边,还没有熟悉府上,不曾逛过,所以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熟悉季府的人,带我去熟悉下。” 雪昧坐在椅上,清丽媚人的脸上浮着浅笑。 说完,她目光掠过下方垂首,站在众侍女中间的少女。 少女身着鹅黄合欢花纹裙,纤细的腰肢用细细的红线勾勒出窈窕,头上簪着新鲜的粉桃花,似娇艳欲滴的水中芙蕖。 被注视的唐袅衣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忍不住借身边的人躲避她的视线。 自从雪昧来了季府后几乎深居简出,绝大多数都在老夫人的身边侍奉,两人还是第二次见面。 而且她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雪昧总给她一种阴冷感。 嬷嬷转头看向下面垂首的小丫鬟,都是刚入府的。 最后嬷嬷的目光落在了唐袅衣的身上,若说熟悉府中,必定是她了。唐袅衣站在人群中心道不妙,又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嬷嬷的视线。 雪昧百无聊赖地支着下颌,见她往一侧躲避的小动作,勾起殷红的唇。 “嬷嬷,这里可有熟悉季府的姑娘?” “回表姑娘,有的。” 果然下一刻,唐袅衣听见了嬷嬷的声音响起:“袅娘熟悉季府,你陪表姑娘去院子逛逛。” 让她跟在雪昧身边,她是不愿意的,刚想开口拒绝便被打断了。 雪昧似才见到她在这里,诧异都显得漫不经心:“呀,原来妹妹在这里啊。” 话音落下,雪昧便站起身朝她走去。 因生她得清瘦又高,穿着青白裙像是拂柳的风,透着端庄与温婉。 雪昧莲步至她的身边,如相识许久般亲昵地牵起唐袅衣的手,腔调温柔似水:“以后就劳驾妹妹带我熟悉季府了。” 分明是温柔的语气,却像是被什么冰凉东西缠上了。 唐袅衣盯了她的脸,明白自己现在拒绝不了,索性对她弯起月牙眼,“好的姐姐。” 还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看见了少女的笑。 雪昧诧异地扬了眉,随后唇角的笑越发浓郁,眼中闪烁兴奋。 在季府的日子不会无趣了。 府上大多采用复式阁楼,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与假山凉亭交错相应,沉长游廊偶尔会路过端庄清秀的侍女。 不远处的花园子内,还不少陪小姐公子玩耍的侍女,一派生机。 雪昧觑眼看了几眼,似感叹地道:“当季府的侍女尚且能得这样轻便的待遇,当个小姐更是一步登天了。” 唐袅衣佯装听不懂她的话,捉起裙摆下了台阶,答道:“府中小姐都是天仙似的人,当然是登天啦。” 雪昧笑而不言,跟在她的身边。 两人往前走着,拐过折角廊迎面而来相貌极其出色的两名男子,一玄一青皆矜贵得招人眼。 是季玉山与央王。 季玉山本是与央王说着话,忽然见他目光落在不远处。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先入眼的是注意到从柱子后,露出脸的明媚少女。 杏花似的眸子连光与雾都尤其钟爱,还有的落在蓬松的乌发上,细小的绒毛让她显得明艳天真。 见是唐袅衣,季玉山脸上笑意浓了些,上前如往常般:“袅袅怎的在这里?” 还不待她回应,又接着道:“近来天气烦闷,阿厝说你夜间睡得不好,前段时日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安神香,专给你和阿厝带的,这会子应该已经到绰院了。” 他已经习惯了拿她当妹妹,每次出门在外都不忘她。哪怕现在她不是表妹了,也还是如常对待。 唐袅衣欠身:“多谢二公子。” 季玉山说完忽然想起她身边还有人,转眸至她的身边。 青裙素簪的清瘦女子,低垂白项似白得透白。 她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含羞似地抬了抬眸, 又匆匆地垂下。 是府中新来的表妹,但长得有些奇怪,他走南闯北,很难见到这样这样的女子。 季玉山脑中一闪古怪,淡声唤道:“雪表妹。” 雪昧对两人欠身:“见过二表哥,见过央王殿下。” 陆朝央在一侧神色散漫地双手抱臂,头靠在木柱上视线落在羞怯的青衫女子身上,眼中闪过冷意。 没想到没有去南江,反倒偷摸进了季府。 倒是好,省着他亲自前去找人。 陆朝央漫不经心地垂下眸,没再看两人。 季玉山虽有话想与唐袅衣说,因身边有人,也只得暂且让她先行离去。 唐袅衣对两人欠身,然后带着人往另一侧的拱形扇门行去。 待两人离去后,季玉山转头正欲继续开口说话,却注意到陆朝央的目光落在两人离去的地方。 “王爷?”他神色微动,提醒般唤陆朝央。 陆朝央淡淡地收回视线,泰若自然地站直身踱步往前。 季玉山觑着前面冷峻的青年,忽然转头又看了眼身后的那扇门,心中划过一丝古怪。 那瞬间,他竟有种央王觊觎袅袅的错觉。 而且此次央王出面保人,若说是因为玉佩的恩情倒能说通,但还住在江曦院旁边,如何看都不是因为拾过玉佩。 这位王爷狠戾的凶名在外,性子诡谲,冷血无情,他如何看都不是良人。 若是真的对袅袅有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季玉山眉心轻蹙,压下心中想法跟上央王的步伐。 然而走了几步,前方的鹿皮云纹靴尖微止。 陆朝央停了脚步。 季玉山顺着他视线往上看去。 不远处的云中楼,竹帘隐约印着里面模糊的身影。 雪袍清正的青年轻靠在窗前,对两人轻压眼角,似菩萨低眉拈花般斯文无害,怀中的赤貂懒散地冲他们呲牙。 陆朝央冷淡地觑了眼,转头离去。 季玉山对不远处的青年颔首示意,然后跟上央王的步伐。 斑斓树荫阁楼上,青年温慈的目光淡淡地收回,低头抚摸赤貂毛发指尖忽然一顿,然后又随手弃了怀中懒散的赤貂。 赤貂轻巧地落在地上,舔着爪子,幽怨地盯着他。 季则尘接过天寻递来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指,瞥了眼它委屈的模样,语气不咸不淡:“偷吃留下一嘴的黏物,还一夜不归,有理了?” 赤貂心虚地放下爪子,恹恹地吱叫两声。 季则尘将指尖的黏感擦拭干净,转头看向不远处迭起蜿蜒的青黛瓦墙。 带着雪昧在季府走过一圈,简单带她熟悉环境后,唐袅衣要回绰院了。 临走前,雪昧拉着她的手浅笑晏晏地道:“替我向阿厝姐姐问安。” 女人的腔调柔肠百转地勾着人,娇得令人莫名寒颤。 唐袅衣用力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对她认真地颔首:“好。” 雪昧盯着她小脸的认真,忽然娇滴滴地噗嗤一声, 掩唇笑了。 她眼中荡着涟漪,有几分喜爱:“妹妹真可爱,难怪这么多人会喜欢你,本来我是想要你的,但怎么都抢不到你。” 她话中有股说不出的腔调,像是发自内心。 说完她娇媚低上下觑了两眼,摇着窈窕的身姿跟离开。 唐袅衣看着她离去,转过身慢条斯理地移步至后厨,亲自揉面蒸了一碟糕点,提着往明月廊走去。 虽然她现在身份尴尬,但因为是绰院的人,无人会指使她做何事,偶尔抽空她便忙着如何勾搭季则尘身边的那只小赤貂。 根据她长久观察,季则尘每日都会入宫去教导小太子。 为避免与季则尘碰上,她在自己做的小册纸上记录:辰时,要入宫,酉时归来。 趁着季则尘不在澜园,她会去明月廊上对不远处的云阁招手。 赤貂每每都会迅速地出现,先是被欢喜躺在她怀中撒娇,然后再叼着她带来的食盒,转身便跑回去澜园,不一会儿再出现还她食盒。 最近赤貂则与她相处格外和谐。 天青色,小雨初初转霁,杨柳轻拂水面,泛起淡淡的涟漪。 她云髻峨峨地坐在长廊中,打开食盒反趴在栏杆上,杨妃色襦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的娇靥映在清澈的湖面。 “小鸟……”她声气极小地唤。 对面正趴在岸边饮水的赤貂闻声警惕地抬头,透过水映出的面容,认出了对岸唤它的是谁。 唐袅衣趴在栏杆上, 连唤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本以为赤貂没在此处,失落染上靥辅承权的眉眼。 她旋身拿起食盒盖子,正欲提走,倏然从后肩爬上来一只赤色的貂。 尖锐的爪子勾过她合上的盖子,抓住里面的糕点,尾巴卷着她的脖颈,毫不客气地坐在她的肩上,抱着香甜的糕点吃得正欢。 赤貂浑身都是软的,厚重的毛卷着她的脖颈像是绒毛领,衬得白净的小脸如远山芙蓉。 唐袅衣眼含遗光,伸手抓住它的尾巴,笑道:“又蹲在肩上吃,全都洒啦。” 赤貂听懂了,从她的肩上下去,蜷缩在她的怀中又勾了一块糕点。 唐袅衣也顺势抱起它,掏出怀中的黄皮小册子,咬开给炭笔加的笔盖,满脸认真地趴在栏杆上记录。 ——赤貂趴在岸边饮水。 ——喜欢吃甜软些的糕点。 写了几句她又想起来什么,撕下写的这几句话,将赤貂的替换成季则尘,这才满意地盖上笔。 还不待她收起小册子,忽然感觉膝上有些湿润。 她低头一看。 赤貂抱着糕点葡萄黑的眼,晃着尾巴看着有几分无辜,不但裙子湿了,肩上也是水。 唐袅衣分不清这些水,是它刚才趴在岸边饮水时打湿的,还是因为别的。 她双手提起赤貂,想凑过去看它是不是失禁了。 赤貂不喜被人这样打量,吱叫两声挣扎开,拖着长长的绒毛尾沿着长廊迅速消失不见。 唐袅衣无奈地凝看裙摆, 然后打开黄皮小册子着重记下。 ——因‘季则尘’失禁而被打湿了裙子。 沾了一裙摆的污秽,唐袅衣回了江曦院仔细沐浴一番。 睡之前,她忍不住仔细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最近的梦很古怪,每到夜间便会做梦,梦中全是勾引季则尘的画面。 真怪,这究竟是不是接下来要发生的情节,她已经分不清了。 不过好在季则尘在梦中很矜持,没对她做什么,倒是她,在梦里做的那些事颇有些难以启齿。 困意袭来,唐袅衣手无意识地耷拉下,白皙的小脸深陷柔软的被褥中,发出轻轻的睡息。 前夜下了场沥沥淅淅的雨,后半夜才停下来。 刚下过绵绵细雨的园子,小石板小道上皆是湿漉漉的水。 夜间树枝上的水滴被风一吹,雨滴砸落在水坑中,鞋履不经意踩踏进水坑,飞溅起淤水沾染裙摆,落在冰凉的肌肤上,冻得人猛然一激灵。 少女穿着薄薄桃粉寝袍,被冰凉的水滴冻得脚步一怔,被冷得生出了退意。 她俏白的小脸微昂,又懵懂地接了一滴水,冻得牙齿发颤。 唐袅衣神色迷离地歪头,抹了抹额头,看向前面的阁楼,忽然弯起眼角,露出甜蜜的笑:“夫君在等我。” 语罢,她捉着裙摆,如含羞待见情人的明媚少女,避过水坑,裙裾勾勒出芙蓉盛开的弧线,熟练地朝着澜园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面偷吃,还不回家,嘿嘿,谁以后要大破防就不仔细点名了 第 33 章【VIP】 第33章圣洁 澜园的门被锁住了,门口守着两个木怔怔的人,像是在专门蹲守谁,乍然见她出现在这里,立即架着她的双臂往外拖。 唐袅衣手急眼快,一脸不情愿地抱着一侧的树,小声嚷道:“别赶我,我要见夫君,我们今日还未曾交合的,夫君说了让我今夜回来,还说派了你们两个来迎接我。” 傀儡人闻言停下脚步,迟钝地转头盯着说得好不知羞话的少女,一时之间不知真假,面上呈明显的犹豫。 唐袅衣见他们犹豫了,轻哼地挣开两人正要继续胡说,余光忽地扫至上方阁楼。 她立即眼含欣喜地转头,对着上方挥手:“夫君,我在这里。” 说罢,她还委屈地瞥嘴,如同有人撑腰般告状道:“他们还不知礼数,竟然拦着不让我进来与你交合。” 两个傀儡仆顺着她的挥手的方向看去。 清雅云阁之上,氤氲的华灯未灭,映照得青年的面容似醉玉颓山,霜雪长袍被风卷起一角,清冷得宛如一轮高不可攀的孤月。 他长身玉立地靠在窗前,似般般入画的谪仙人,眉目温慈怜悯,却含着对底下争执视而不见的淡然。 季则尘没说话,视线与下方因打定主意要来勾引,而穿得尤其单薄的少女对视。 透粉轻纱裹着曼妙的娇躯,依稀可窥曼妙纤细的一截腰肢,俏生生的小脸被冷风吹刮得透白,似迎风受惊欺.凌的小苍兰,可怜又带着坏心思的可爱。 尤其是见他身居云楼顶, 居高临下地打量许久,都没有对她露出任何温情,她泫然欲泣地含着委屈,还有对他欲言又止的局促。 冷风吹起,她浑身冒出寒颤,连鼻尖都吹得通红,阁楼上的人才缓步从高台之上走下来。 看见他神色冷静地一步步走来,唐袅衣脸上的苍白霎时变得红润,挣扎开两个傀儡的禁锢,欢喜地捉起裙摆飞奔过去。 倏然,暖香入怀,女子精细沐浴后涂抹的香精掩盖不住原本甜,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翼,含蜜似的娇俏撒娇更是甜腻。 “夫君。”她语气与葡大的黑眸中,全是对他的仰望与爱慕,每个动作和神情皆在向他诉说,她的全身心都是他的。 任他操控、掌握。 季则尘并未推开怀中黏人的唐袅衣,低垂眼睑遮住琥珀淡金的眼眸,伸手拂过她的头顶,看见那张脸上毫无遮掩的欢喜。 她眯着眸,如同偷腥的猫儿。 一瞬间,有种奇妙的感觉涌来。 她这般似乎比毫无意识的傀儡,更能叫他产生愉悦。 或许,他还可以再做仔细些,关于她日后的宿体。 “昨夜去何处了?”他不经意地问,指尖勾住她脖颈上的红线,只要稍微用力,她就如同被折断的花一样耷拉着美丽的头颅。 昨夜…… 唐袅衣仔细地想了想,没来由一阵心虚,哄他道:“昨夜我想夫君想睡着了,所以今夜我就没睡,沐浴后回来了。”原来如此。季则尘松开勾住她后颈红绳的手,转按在她的肩上,指腹摩挲着单薄的布料。 “今日为何穿这般少?” 他轻柔的嗓音透出莫名的沙哑,似随口一问,并不在乎原因,又似含着无尽的深情,网住飞蛾扑火的人。 被夫君如此温情地对待,唐袅衣心中升起雀跃,忍不住弯起月牙眸,荡出唇边浅浅的梨涡。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心中却想的是等下如何与他翻云覆水。 她语气含着几分羞赧:“不冷,想给夫君看一件东西。” 她说得很神秘,可季则尘对她口中的东西并不期待,松开她踅身往阁楼行去。 唐袅衣忙跟上他的步伐,几步上前牵起他的手,煞是认真地嗔怨:“夫君你不能松开我的手,不然哪一天就弄丢了我。” “哦,是吗?”他瞥过一眼,神色显出几分恹恹的困倦。 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已有好几夜未曾好生休息过。 “哪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你求我,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明媚的少女有说不完的话,强行将手指插进他的指尖,生怕他松开了叩得紧紧的。 她的话是随口一说,然而前方风姿卓越的青年脚步骤然顿住。 她一时不察地撞上他的后背,鼻尖撞酸了,眼泪自然便摇摇欲坠的娇气挂在眼睫上。 他转头毫无波澜地乜她,眼神是似笑非笑的古怪。 许是今日无星无月,所以她看不懂他的眼神中含着的意思是什么, 只觉得透着天生对所有人的悲悯与难以触碰的疏离。 他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须臾,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又继续拾步上台阶。 她是否会继续喜欢他,他并不在意,因为无论是否喜欢他,这具身体日后都是属于他的。 兴许她会是他最钟爱的一具傀儡,也或许没几日便厌倦了,丢在某个角落任其自生自灭。 总之,无论是哪种,皆与她是否永远喜欢他毫无关系。 白日似充满仙气的云中阁楼,到了夜间室内的青玉五枝灯盏盏点燃,青铜金红,燃七八盏灯,簇之如花树吊灯。 蒲垫与玉蝉,清雅观赏竹斜张在角落,香案摆放莲花香炉,玉石雕刻的慈悲菩萨面含悲悯地盯着,从外面拾步而来的两人。 唐袅衣隐有几分身处诡诞佛堂的错觉。 虽与夫君相识许久,但她却还是对此处格外陌生。 她粗略打量几眼,转眸便瞧见风光霁月的青年,已松开她往另一间房行去。 似乎并无要与她亲密交合的意思。 她因他的行为生出几分委屈,但并不气馁,在她的记忆中夫君清正禁欲,连身体动情的反应都分辨不出来。 最初与她亲密时,甚至只会隔着薄薄的裙裾不得其解,全依靠本能蹭。 回想起那夜,她的心跳莫名飞快地跳动,忍不住羞赧地垂下泛红的脸,指尖捏着衣襟缓缓拉开。 “夫君……” 她似羞似期盼地呼唤,软软地掺杂着腻人的甜。 季则尘步伐比意识更快地停下,当意识跟上时,他已经转过了头。 看清眼前的女子,他向来波澜不惊的清淡面上,有瞬间似呈出钝意。 少女粉白寝袍半褪半就地滑下,露出弧线姣好的颈项和対直漂亮的锁骨,脖颈上的红线系着赤红的丝线,松懈蜿蜒至盈盈一握的腰肢,如同主动束手就缚的羸弱羊羔。 软云似雪的白兔被轻轻地勒住,红珠俏生生,透白中透着薄薄的粉。 单是眼前所见便是如此,使人很容易自然地联想,那并未止在腰际的红线往下,是否更为隐晦。 最为圣洁之处被红线卡住,吐出的水珠染湿了红线,顺着骨肉匀亭的腿蜿蜒而下,被宽松的衣摆挡住,所以看不见滑至脚腕短骨上的水痕。 圣洁与霪靡掺杂揉成的慾气。 寻常男子见之皆会产生难以抑制的燥热,从而只想握住美人腰抵在墙上,桎梏她染着浅粉丹蔻的手,冲动地张开獠牙吞下娇媚的她。 好叫她知晓,那些不堪得甚至不能称之为衣裳的东西,不能随意穿在身上。 可她并不深谙此间危险,偏生纯白无暇的脸上红晕布满,似也有羞耻,但却挡不住想要与他相爱的心。 风光霁月的青年失神只有瞬间,俄而缓缓踱步朝她行去,宛如被引诱走下神坛的圣者,衣袂都染着氤氲的神性。 季则尘脚步顿至她的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似触非触地沿着她娇俏的脸颊缓缓抚下,落在颈项上, 勾住红线。 “夫君。”她朱唇轻启,欲拒还迎地微颤着眼睫掀眸媚乜他。 他鸦黑眼睫半阖低垂出清冷的斯文,灯烛柔雾交错缭绕,如在檀香下映出潮润,连腔调染着莫名的沙哑。 “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分明是深陷红线中的手指被勒出似血痕的红,却让他整个人透着将要纵情纵欲的霪荡感,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翻涌疯狂的情绪。 唐袅衣的心跳因他语气不明的询问紊乱地跳动,似不安。 但她却当做是内心的羞意,没有丝毫犹豫地娇怯颔了颔首。 “嗯。” 刹那,青年狐狸般的眸轻弯,淡金的眼瞳被压得看不清。 那世间最昳丽的皮囊,似乎被葳蕤的烛火拉扯出了,藏在深处常年见不得光的疯狂魂魄。 他清慈温雅地捡起堆在她脚踝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我很喜欢。” 她看得微痴,下意识往前抱住他的脖颈,让他轻易单手便能抱起。 旋身时宽大裙摆划出惊鸿般的弧线,送去的一阵风灭了青玉五枝的一盏灯,室内暗下一层。 两人似亲密无间的恋人,趁着星疏月朗,从阁楼上拾步缓下,清冷的月华洒落在两人的身上,如渡上暧昧的暖光。 “夫君,现在我们去何处相爱?” 她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看不出他端方之下的危险,微甜的语气含着期待的雀跃。 季则尘垂眸掠过她的脸,殷红的薄唇微翘,似噙着温柔的笑:“去看我送你的礼。” 他从对她产生兴趣开始,便已经开始给她备礼了。 每日睡前都会精细地用细长的小刀,一点点地雕刻出木质傀儡的本体。 但如今他改变了主意。 竹林精舍茶室内悬挂镶金观音画,两侧的门被打开,显山露水出里面的场景。 纯白的墙面,白绸丧白,墙壁凿出的孔壁中摆放有大大小小精致的木雕。 季则尘温和地抱着她踅身过,摆放在地上还没有雕完,亦或者不满意而无情舍弃的木雕。 越过一方冒着热雾的小汤池,将怀中的人放在最侧铺满兔绒毛的玉簟上。 他单膝半跪地抬起她的腿,手法轻轻地脱去她的鞋,语气温和:“先乖乖坐在此处等我可好?” “嗯……”回应他的是尖细的呻.吟,尾音轻颤地带着黏腻。 娇艳欲滴的喘气,很难让人不往隐晦处想去。 季则尘并未受其影响,头甚至都没有抬过,视若无睹地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小巧瘦白的玉足上时却目光一顿。 玉莲足并未被裹过,没有畸形地扭曲丑陋,足背透白的皮肤能窥见青紫的脉络,漂亮得如同上乘的水晶玉瓷。 除去手,又寻到令他产生欢愉感的地方了。 他轻颤鸦黑眼睫,倏而用掌心将美人整个玉足都握在掌心,意外地感受到她因触碰而发出的轻颤,还有压抑的喘气声。 “夫、夫君……”她的喘声剧烈,腿忍不住地胡乱蹬,企图逃离他的桎梏。 无疑蜉蝣撼树,毫无力道。 “别碰。”她挣扎不开,所以腔调又娇又怯得似要哭了。 季则尘缓缓掀开眼皮,温慈的目光落在美人潮红的面上,眸中似有好奇。 为何他只是碰了下她的足底,便能敏感成这般。 若是再过分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VIP】 第34章极其违和 唐袅衣见他终于看向自己,眼睫洇泪地对他摇头:“这里不能碰。” 少女粉丹蔻的手指难忍地攥紧雪白的氍毹,鼻尖微红,轻绡裙下的小腿搭在他的膝上,一副半蹋金梯倚枝歇的媚态。 他盯了许久,眼底似洇出一丝不太明显的潮润,因她的抗拒而松开玉足,转而按住胸口。 紊乱跳动的心让他产出更多的快意,最后皆归于,是因快要彻底得到一具称心如意的傀儡,而欢愉。 “我去拿送给你的东西,别乱跑知道吗?” 他再次嘱咐她,眼含轻笑地盯着她,如同锁定猎物的冷血白蛇。 唐袅衣看见那些木偶,心间腾升起不安。 她松开氍毹,坐起身紧捏他肩胛的布料,脸埋进他的脖颈,用被吹冰凉的鼻尖轻轻地蹭。 语气中少女特有的甜软,还有昏昏欲睡的疲倦:“夫君要去哪里?我看见这些胸口好不舒服,不喜欢这些没有意识的东西。” 不喜欢? 不喜欢是指对墙壁上的那些,还是不喜欢木偶本身? 季则尘正欲推开她的手,因她这句话指尖一顿,俄而落在她的轻轻起伏的肩上摩擦过。 或者他应该换做傀儡的材质了。 他长久没有动,靠在肩上的唐袅衣因蛊虫感受过情绪起伏,误以为是身体交合过失去影响。 她酣甜地睡得毫无防备,没有发现身处在危险之中。 季则尘想了半晌,最后屈指抬起她双眸微阖的脸,指尖触及后涌出难言的舒适。 翌日。 唐袅衣猛地惊醒,忙坐起身美眸四顾,见是在自己的房中,表情霎时松懈。 昨夜她又做梦了。 又去了澜园,不仅如此,她还比上次更为大胆。 竟……竟然把自己装扮成羞耻的礼物,企图献身。 唐袅衣想起那些心慌意乱,伸手想按在胸口止住这样的感觉,然而手指触碰上却顿住了。 指尖下有捆绑红线的触感。 线…… 她微滞。 梦与现实霎时融合,一时不清那些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唐袅衣颤着眼睫垂眸,盯着穿着整齐的寝袍,似要透过单薄的布料,看见里面还穿着的古怪东西。 不过她能确认自己若是去了澜院,不可能还好生躺在房中,所以她应该没有去。 脑中忽然闪过之前季阿厝说,她似乎有梦游之症,难道真是梦游时自己捆上的,捆完又穿上寝袍躺在床上? 她抿唇按住胸口,勾住红线的欲解开。 究竟是如何捆上去的,她已经记不得太清楚了,如今一动那些线,她便能感受到腿根处勒进软肉的红线收紧,不断有的酥麻不断传来。 梦游的她真是……实在太不理智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唐袅衣费了极大的耐心,终于将那些捆法奇怪的红线扯下,无情地丢在榻下,红线某截被洇成深色。 她无力地瘫软在被褥中,忍不住朱唇微启地柔喘几声,白皙的耳畔泛红。 真的太羞耻了。 想起日后还有要引诱季则尘,她便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去完成了。 因为这些奇怪的梦,还有古怪的行为,她现在连见都不能见到他,更何况是去勾引他。 而且梦中她都在牺牲至此,都没有引得他对她产生一丝的情慾。 若是真的送上门,恐怕季则尘会毫不犹豫将她做成傀儡,下次她睁开眼便不再是真实的皮肉,而是人皮下套着可以任人肆意超控的木偶。 “真的太难当了。” 唐袅衣的脸深深地埋进被褥中,发出无力的呢喃。 府中新入了不少的人,沿路瞧着比往日要热闹不少。 今日她也要找雪昧。 干净整洁的院中,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美人似刚起床,懒懒地靠在门框上。 雪昧如其名,雪白的肌肤,高挑的身形,漂亮得雄雌模辩。 是相貌出挑的美人。 虽然生得的确美,但唐袅衣每次看见她都有种说不出感受。 她怪得极其违和。 雪昧妩媚的眼上下觑着她,唇微勾起:“今日倒是主动来了,先进来坐,我且去换身衣裳。” 她让身,引着人在院中,然后娉娉婷婷地进了屋。 唐袅衣坐在院中撑着下颌,眉头微蹙,似有什么想不通。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女子换了身青白湖纹裙裾,清丽的裙子压不住眉眼的妩媚。 唐袅衣坐在石凳上仰头看她, 发现她瞧着清瘦,却真的很高。 雪昧走过去:“走罢,今日带我去书阁瞧瞧。” 以为自己坐着所以矮,唐袅衣站起身,发觉还得仰头看她。 若用认识的人作为参照,雪昧好像只比季则尘矮上一点,甚至晃眼看去也看不出区别。 八尺高的女人…… 她有些羡慕地睨雪昧几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本也不显矮的腿,谨慎起见,还是退后离她远些。 雪昧含笑看着她的行为,头微倾:“妹妹不带路?” 唐袅衣扫她几眼,又发现她的眉眼勾勒的妆容过于魅惑了,妆也浓得看不见原本的面容。 她蹙眉,转身朝前方领路。 雪昧跟上她的步伐,像是在踩她的影子,语气柔和地问道:“妹妹经常是在绰院,还是其他的园子?” 前面的少女闻言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回答。 雪昧等了半晌似恍然大悟,几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侧首敛睫地含笑:“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晓得妹妹平时都去什么地方。” 女子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很容易忽视,她这句话中藏着试探。 唐袅衣转头,莫名地看着她:“姐姐想知道我去什么地方作何?我寻常都在绰院。” 话问得很是古怪。 她住在绰院,自然经常在绰院,怎么会去其他的院子。 雪昧眼正欲再多问几句,而身边的少女已经阔步朝着前方走去,凌云髻后束着的红色发带上下跳跃出生机。 她眯眸看了好几眼,唇角的笑轻敛,没再多问地跟上去。 季府的藏书阁很大,分为五层,每层都堆满了书,架子上刻有篆体分类,越往上的书便越是贵重,尤其是顶层连洒扫的下人都不能去,是藏书阁的禁区。 “诗书与史书,大部分都在一至三层,我们一般都是看着架子上的篆体寻书。” 唐袅衣指着架子上的字体,认真的对雪昧讲解。 雪昧心不在焉地瞥了几眼,视线又落在眼前只及胸口的少女,下眼睫根根分明,眸似含星辰,唇瓣如染晶莹的露水嗡合时,能压出嘴角浅浅的梨涡。 长得如此可爱,就适合被玩弄哭。雪昧眯着眸, 忽然伸手按在招人眼的梨涡上。 指尖的触感果真如想象中一样的好,尤其是少女蓦然抬头吃惊的模样,杏眸不可思议地瞪圆,乖得令人想要将她蹂.躏坏。 雪昧压下心中升起的摧毁欲,趁她还未回过神,窈窕的腰肢轻摆地往二楼走去。 唐袅衣盯着她的背影,脸颊被按过的地方还有些痒。 伸手按住脸,她眉心缓缓蹙起,眼底浮起怀疑。 看起来娇娇媚媚的女子,指腹竟然有那么厚的茧? 二楼的陈设远比楼下要沉重得多,高耸的木梯搭在每个书架上。 雪昧正在看架子上的字,似要打算在这里看书。 唐袅衣寻了个地方坐下,昨夜睡得并不好,所以此时格外犯困。 她强撑着看了不远处的雪昧,便阖上昏昏欲睡的眼。 意识褪去那瞬间,她耳畔似若有若无地传来踱步声。 有人停在身边,然后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视线充满了轻蔑。 唐袅衣太困了,连眼都睁不开,身子歪斜在墙上,裙裾大面积地散开,如同被献祭的纯洁少女。 光线黯淡的阁楼,身形颀长的女子脚尖抬起少女的脸,睥睨地打量她的脸,殷红的唇角发出轻嗤。 “笨蛋。” 雪昧松开她,转身看向阁楼上面,勾勒媚人的眼中闪过贪婪。 但眼下并非是好时机。 她蹲在唐袅衣的身边,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掀开袖口看见手腕上的红珠,低头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 沉睡中的唐袅衣若有所感地颤了颤身子,雪白的小脸浮起薄粉,像窗台下水缸中盛开的清水芙蕖,沾着点点艳。 雪昧掀开眸,眸低湿幽幽地乜她,放下舔过的手腕。 倾身抬起她纯粹无害的脸,亲昵地低声含笑:“敏感的小蠢货。” 雪昧松开她,转身继续往楼上缓步行去。 地板冷凉,唐袅衣是被冻醒的。 窗牖外面光已经沐进了阁楼,合着微弱的尘土颗粒,周遭安静。 唐袅衣捂着昏昏沉沉的头,眨着迷茫的眼看着周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躺在这里,而雪昧已经没有在二楼了。 没在二楼难道上去了吗? 唐袅衣从地上站起身, 身子莫名还有些发软,只好撑住一旁的书架朝着楼上走去寻人。 三楼也是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人。 雪昧没有在三楼。 唐袅衣转了一圈,停在往上的楼梯前,仰头往上看去。 因为寻常人不会上四楼,所以连窗帘都未曾打开,黢黑得不像是有人。 雪昧会在四楼吗? 唐袅衣不太确定地眉心微颦,犹豫要不要上去找她。 雪昧此人给她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善又藏着恶劣。 而且她的目的不明,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不好解释。 唐袅衣正想着手腕有些痒,抬起手撩开袖子,看见两个细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唐袅衣低头,手指按在皮肉上有一块凸起的红豆粒,擦不掉,也没有再扩散。 这是在之前莫名冒出来的。 就当她在打量手腕的红点时,楼顶忽然响起剧烈的碰撞声。 她以为是雪昧,所以满脸担心地上了楼。 刚踏上五楼下的台阶,唐袅衣便听见上面隐约传出来的声音。 有两人对话的声音,从五楼下来,渐渐行近。 唐袅衣本不想躲藏起来的,但是听见了楼上的两人提及了季则尘,下意识环顾四周,闪身躲进了书架中。 “少师身上的毒最近发得越来越频繁了。”有人似感叹地说。 “可不是,宫中那位……要得勤快。” “天可怜见的。” 穿着宦官服的两位宫人端着托盘上的碗高的小罐子,从楼上下来路过在唐袅衣的藏躲的地方。 听见他们的话,她屏住呼吸。 忽然想起刚来季府时,有心打听过季则尘。 澜园之所以没有那么多下人,便是因为季则尘会因为合欢花而生癫病。 曾经有下人不慎在澜园中摆放了合欢花,季则尘碰上后没过多久便面色潮红,险些当众失控杀人。 从此之后季府便不准许有任何合欢花。 但在之前她前往澜园放过合欢花粉,甚至还种了合欢花树,都没听过澜园传来任何的消息。 细想来,倘若季则尘真的对合欢花有敏症,为何曾经没有发现,而是当时不慎碰上才发现? 或许, 季则尘并不是因为对合欢花有敏症,而是本身有毒发日,合欢花只是用来掩盖的病因的理由。 刚才那两人的话似乎另有隐情。 知晓的越多,死得越快,所以她并不想知道, 好不容易待那两人走远,唐袅衣刚想要出来,头顶的台阶又响起了。 林下清风的雪白衣袍从上面渐渐露出。 是季则尘。 唐袅衣躲回原位不敢动弹,生怕被他发现了。 透过书架的缝隙,她看见他的脸色像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得过分,抱着赤色的貂缓步行下来。 他立在不远处的书架前,忽然轻咳嗽几声,冷瘦的手撑在书架上,腕上系着的白绸渗出了血。 赤貂见状倏然从他的怀中跳下去。 它轻巧地落在地上,仰头吱叫不停,显然有些兴奋。 季则尘垂眸看了一眼它,然后屈身蹲下。 还不待他将绑在手腕上的白绸解了,赤貂叼着便用力拽。 “别闹,这个不能吃。”他温柔地从它的口中拽出来,慢条斯理的露出手腕的伤口。 “重新咬,现在是最干净的。” 赤貂歪头看着他,然后上前咬住眼前的手腕,血从手腕流出,全被赤貂吃进肚子。 它的隐约急躁得发狂,抱着手齿间越发用力。 而他似丝毫都没有感受到疼痛,温和地低眸抚摸它松软的毛发,冷淡又纵容。 唐袅衣透过缝隙看见如此诡异的画面,大气都不敢出。 本想等着季则尘离开再出去,但她没想到自己被季则尘发现了。 青年低垂着眸,声线慵懒得极其温软:“还不出来吗?” 修长的手指温情地拂过赤貂的毛茸茸的毛发,不知道是在自言,还是在和赤貂讲话。 听见他的声音,唐袅衣的背脊袭来一阵头皮发麻的寒意。 她双手环抱地蹲在角落,想要佯装没有听见。 而刚才还抱着喝血的赤貂,却突然迅速的穿过书架,呲牙咧嘴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嘴边的毛沾着猩红的血,像是凶残的恶兽刚吃完人。 可一见是唐袅衣,赤貂当即收起凶意,懵懂地歪着头,无害地吱叫两声。 它上前舔着她的手, 像是在问她为何会在这里。 唐袅衣欲哭无泪地看着它,看来这段时间的喂养不算是白费。 身长玉立的青年双手环抱,站姿懒散地靠在书架上,逆着光,脸上的神情难以看清。 唐袅衣乖乖地站起身,脑中想着该如何解释她会出现在这里。 季则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着赤貂招手:“回来。” 这段时日赤貂很喜欢唐袅衣,对着她不舍地叫了两声,讨好地摇晃尾巴,然后才转身跑到主人的面前。 一人一兽皆森森地盯着她。 唐袅衣对他露出梨涡,解释:“少师,其实我是带人来熟悉书阁的。” 季则尘漫不经心地轻‘嗯’,转身往一旁走去。 被发现了也不好再继续藏在里面,唐袅衣犹豫地跟着出去。 甫一出去便看见,青年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的木椅上,侧脸轮廓深邃昳丽。 他头也没抬地道:“五楼有处理伤口的纱布和药酒,去拿下来。” 唐袅衣顺着看过去。 五楼就是他下来的地方,寻常人是不能上去的。 似看穿她内心的犹豫,季则尘抬起的白瓷脸有种森冷:“没有谁会发现的,只有我。” 这句话让唐袅衣警铃惊醒,他这句话一定是在威胁她,就算他在这种地方杀了她,也没有人看见! 唐袅衣忙不迭地提起裙摆上了五楼。 楼上和她想象中的阴沉不同,四面通风,甚至连书都很少,架子上摆放着不少的奇珍异宝。 她的视线环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能被称为禁地的地方。 琉璃窗前有一架供人平素休息的小榻,上面的毛毯被叠得整齐。 不用多加猜测,唐袅衣就知晓,那是季则尘的地方。 只有他才会连褶皱都不能容忍。 唐袅衣不知道季则尘所说的药酒和包扎的纱布在什么地方,翻找了好久才找到。 端着托盘从楼上下去时,她微妙地想起自己现在和刚离开的那两个宦官是一样的。 是不是也应该说几句话? 甩掉这般如此不符合实际的想法,她走下台阶,来到四楼季则尘的身边。 “少师。”她跪坐在蒲垫上,呈过手中的托盘。 季则尘没有看她,修长的手轻搭在在面前的桌上。 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眼前的这只手上,骨相极美,青筋隐显在皮肉之下,透着过分非人的苍白。 唐袅衣觑他的动作,不确定地猜想,他是不是在让她帮忙包扎。 她悄然抬头,见他没有看书,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在等她动手。 唐袅衣赶忙放下托盘,拿起出药瓶,在他露出齿痕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地倒着药粉。 给伤口止血后她又想起,再是简单的包扎也免不了要触碰到他。 季则尘的身体能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提示:男主不是冷淡挂的,他看似平静,实际越往后越疯,尤其是大破防后整个人都变态得拉不回来了,小黑屋、边哭边变态墙纸爱一条龙服务。 (PS.如果有按我写的几本来比较,其实我觉得可能比银鱼的小变态,还要变态些?) 第 35 章【VIP】 第35章过来我教你。 唐袅衣在心中斟酌言辞,然后在盘算如何开口,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抬起。 她哑然地看着,垂下眼睫,认命地拿起纱布,小心地避开和他有接触的包扎。 手腕传来若有若无的触碰,像是水中绽放的一朵婀娜的花,血液被抽离身体的那种冰凉被驱散,难言的舒服从被碰过地方传来。 季则尘落在书卷上的眼中朦胧出看不透的雾气,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血色。 他喜欢被这种尺度地触碰,不多不少,恰好能缓和身体对她的渴望。 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像是赤貂一样,轻轻地抚摸她的毛发。 “少师!” 手腕被蓦然攥住,唐袅衣顺着力道下意识地往前扑,双手撑在他的膝盖上,错愕地抬起水眸,看眼前清冷脱凡尘的青年。 他似陷在某种延长的情绪中。 听见她微惊慌的声音,他眸微转,视线定落在她的脸上。 靠得很近,所以他能清晰地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眼睫,像是受惊的蝴蝶,不停地抖簌着翅膀。 想碰。 他安静地敛下眼睫,压下心中的渴望,漫不经心地凝着手腕上系着的绑带。 像花,也像蝴蝶。 他掀眸,那双眸生得很漂亮,镶嵌在温慈无害的玉面上,有种独特的无害。 他似感兴趣,又像是随口一问:“这是如何做的?” 无论他表现得多无害,唐袅衣都无法忘记他杀人时候的画面,紧张地吞咽口水,想往后退,但他没有松手。 “少师要试试吗?我、我教你?”唐袅衣说完后心跳如雷。 刚才忽然想起预知梦中还有一段引诱,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糊弄过去。 唐袅衣如此想着,看向他的眸中都含上殷勤,语气也甜软几分:“很简单的,比寻常的打结方式要简单漂亮得多。” 季则尘看着她明媚的眸,视线落在她唇边的梨涡上,倏然想起之前失忆前,他好像很喜爱她唇角的梨涡。 像是淬蜜糖的甜,柔软的肌肤极其娇嫩,稍稍用力些,就能留下红痕。 他的喉结轻滚,在少女暗含期盼的眼神中,缓缓露出温慈的笑,“好。”唐袅衣没想到季则尘竟如此好说话。 她欢喜地抽出他手中的手腕,乖顺地坐在他的身边牵起纱布,用剪刀剪断,然后认真的给季则尘演示。 温软的手腕抽出去,他下意识地握紧掌心,一眼不错地盯着身边的少女。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柔,并不是字正腔圆的纯正官话,偶尔会在语气中带着南江的哝音,像一只黄鹂。 一只轻快的小鸟。 季则尘转眸看向窗外树枝上的几只小鸟,清冷的眸微弯,噙着若有无的笑。 他做的第一只傀儡也是一只鸟,不过是奄奄一息的,不如她这般轻快,更加令他产生欢愉感。 “这里,你用两指钩住就可以了。” 她毫无所知,又在他的面前演示一遍。 说完,她又想起自己是来勾引他的, 唐袅衣在回想曾经看过那些戏,里面的人是如何演绎勾引的。 似乎……她这样不能称之为勾引。 唐袅衣的目光不经意地落,正勾着纱布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矜贵的青年身上。 摸他。 她忍不住咽了咽莫名干哑的喉咙,脑中全是催促去摸他的声音。 “少师!”她蓦然开口,纤细的玉指压住他的手。 他的手好舒服。 唐袅衣心尖莫名一颤,想将他的手捧起来放在脸上,但理智更占据上风,她忍下这种舒服的感觉,睁着微圆的眼看他。 被碰过的地方出来的舒适,季则尘并不贪恋这种感觉,平静地看向身边的少女脸上满是紧张。 唐袅衣在他的目光下,语气紧张,却鼓起勇气坚持说完:“你的手法不对,我教你罢。” 其实季则尘学东西一向快,根本就不用教,但也无碍,她脸皮厚。 说完这句话,唐袅衣看似平静,实际掌心已经在冒汗了。 季则尘望着她,淡色的金眸像是能看透一切,却充满给人错觉的纵容。 “好。”他没有拒绝地颔首。 他很好奇,她分明已经很怕他了,还要主动提议和他可能有肢体接触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如今对她产生的好奇,像是对待那只奄奄一息的鸟,也像是对待钟爱的傀儡。 唐袅衣掌心黏腻不敢真的触碰他的手, 纤细的手指勾过一边,指甲不经意地碰上他的手背,心也会为之一颤。 这样的勾引够了吗? 唐袅衣紧张得屏住呼吸,悄然抬眼窥他。 他似是毫无察觉她的故意,神情专注在她的手指上,甚至连眼睫抖未曾颤过。 似乎不是对待她打结的方式好奇,而是她的手很钟爱。 那种打量就像是……看如何能将她的手完整的切割下来,好珍藏,欣赏。 此念头一起,她心蓦然咯噔一声,手指都停下了。 只顾着想要借此机会勾引他,却忘记了他对她的整个人有极大的兴趣,不是男女之情的感兴趣。 就像是猫奴看见心爱的狸猫,满心狂热想要捉起来,上瘾般地狂吸。 现在他盯着她的手在想什么…… 唐袅衣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眼都看僵直了。 她停顿的时间有些久。 季则尘目光温和地落在她微僵硬的脸上,问她:“怎么了?” 唐袅衣手指往后一缩,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没事,刚刚一下忘记了。” 季则尘垂眸继续看她的手。 唐袅衣不敢再做小动作,双手警惕地避开他,仔细地教。 季则尘学得很快,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转一下,规整的结便系好。 他乐此不疲地解开,重复好几次才失了兴趣。 但他还在等。 “少师……” 身边坐立不安的少女终于在数次的欲言又止中,鼓起勇气开口了。 “嗯?”他眼含浅笑地抬头,瞳色清透,似氤氲着无数的慈悲,怀中的赤貂懒洋洋的晃着尾巴,极其容易令人产生身处静谧禅房中的错觉。 唐袅衣脸微偏,躲过他的眼神,似有为难地道:“我在这里也很久了。” 她隐晦地暗示自己留在这里很久了,外面还有人等着。 闻言,青年懒恹恹地垂下长睫,停了很久才漫不经心地轻‘唔’,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唐袅衣得到可以离开的许可,按捺住欣喜,捉裙起身,欠身恭退的语气情不自禁地染了甜。 说完转身往楼下走。 她身后的季则尘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转回头,垂眸看被她不经意碰过的手背。 下楼的唐袅衣并没有表面的冷静。 若是她刚才感觉没有错,适才在楼上,他似乎在她佯装不经意碰上他手背的时候,他也不经意地碰了一旁用来裁剪纱布的剪刀。 她记得季则尘并不喜欢被人冒犯。 唐袅衣往上看几眼,只觉得上方好似随时都会钻出一只凶残的恶鬼,头也不回提着芙蓉裙往楼下跑。 她提着一口气跑到书阁外,感受到外面的阳光的温度才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捏住裙摆。 “妹妹,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沉闷得勾人的香争先恐后地袭来,青白裙裾散落在她的周遭。 雪昧不知何时蹲在她的身边,冷瘦的手指虚抬起她的下颚,柔媚的眼眸盛满了她虚弱的慌张。 唐袅衣没反应过来她为何在这里,任由她抬着自己的脸。 雪昧轻垂眼帘,视线扫面前看起来可怜得令人心生怜惜的少女。 她脸颊肉的肉恰好到处的匀称,红唇微启地急促喘息,看起来像是咬一口,甜味便会蔓延在舌尖。 雪昧轻眯着眼,目光沿着她的唇瓣落在被遮挡的手腕上。 此时的少女比随意泼墨的白纸都看着更凌乱,充满了诱惑。 诱惑着她低头想要舔一口。 可唇还没有碰上便被柔软的掌心抵住,少女怯软的声音颤着可怜的尾音。 “你想干嘛!”她鼻音很重的疾声厉色像是在撒娇。 雪昧掀开潮湿的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妹妹猜我想干甚?” 唐袅衣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尖一颤,双颊不由得浮起潮热。 她并不知道雪昧是要舔她,所以对她也并无太多的防备。 雪昧歪头看她像是矜持的狐狸,见她单纯得毫无察觉,忽然升起恶劣的心思,挑逗似地舔两下她的掌心。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遂见眼前的少女表情先是一僵,俄而如同炸毛般手脚慌乱地推开她。 “你干嘛!”唐袅衣没料到雪昧竟然也是一个变态。 舔、舔她的掌心,无论男女做出都是奇怪的行为。 越看眼前清瘦高挑的人, 唐袅衣便越是觉得她也是个变态。 刚才在楼上,她是不是也偷偷舔了她? 许是她的表情很逗人,雪昧眉眼绽开地笑了,恰似浅塘清澈的新荷,笑得鬓发上的珠花抖动。 待到雪昧笑够后,神色温和地牵起唐袅衣的手放在胸口,虔诚道:“姐姐只是觉得你有趣,喜欢和你玩。” 唐袅衣用力抽,却发现同样是女子,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泪彻底含不住,沿着脸颊的滑下,捏着掌心往后退,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没有特殊癖好。 雪昧笑得眼尾湿润,语嫣柔柔的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妹妹别怕,只是与你玩笑罢了。” 雪昧的话音刚落下,一旁便响起了女子微呆滞的声音。 “袅袅,你们两人在作何……” 唐袅衣转头看见立在不远处,参天大树下的季阿厝。 她脸上似有诧异,似乎没想到两个雪昧竟然牵着她的手不放,还压在胸口。 唐袅衣正欲开口解释,身旁的雪昧先开口讲话了。 “妹妹与我一道从书阁出来时不慎绊倒,我只是扶她起来。” 雪昧松开她的手,眉目柔和地与对面的季阿厝对视,眼中含着善意的笑,逐句地道:“妹妹与我并未有太多的私情,我们之间很清白。” 这话出口如何都有些古怪。 雪昧的声线本就偏压抑的柔,说出这样的话如同欲盖弥彰的半遮半掩。 一旁的唐袅衣听完,错愕地微睁圆眸。 她、她在说什么私情? 雪昧目光落在还一脸呆滞的少女身上,陡然又失笑,笑得鬓发乱颤,眼中婆娑闪烛光。 季阿厝上前将地上的少女扶起来,侧首看了眼笑得古怪的雪昧,转头对唐袅衣道:“袅袅怎么受伤了,疼吗?” “没事,只是刚才跌倒时不慎擦伤了,回去擦点药就无碍了。”唐袅衣乖巧地敛眼由她碰着伤口。 季阿厝担忧她的伤,颔了颔首,顺势挽起她的手,“多大了竟然还会摔倒,留了疤痕我看你日后如何嫁人。” 唐袅衣弯起灿烂的月牙眸,嗓音微甜地道:“那就不嫁人。” 季阿厝摇头,相携与她一起转身朝出院走去,笑着不轻不重地说她两句。 两人谁都没有搭理过身后的雪昧,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 直到粉妆娇俏的两人,彻底消失在幽静的小道拐角处,立在原地的雪昧脸上笑也落下。 她懒恹地双手环抱,头微倾,如瀑长发垂在腰际。 看良久,她清冷妩媚的脸上露出嗤笑,不屑又轻蔑地呢喃:“虚伪。” 唐袅衣与季阿厝一路携手回到绰院。 季阿厝见她掌心有道细小的擦伤,心疼地端来药匣子给她上药:“下次可要小心些,不要受伤了。” 其实伤口不大,再晚些就要愈合了。 唐袅衣乖乖地举着手,坐在她的对面,还是甜出梨涡:“好。” 季阿厝睨她乖得没有一点脾气,暗忖难怪刚才被雪昧欺负哭了。 上完药后季阿厝目光扫去,见少女鬓角染香汗,肌如聚雪,鬓若堆鸦,多的是使人怜悯的神态。 季阿厝忍不住伸出纤细手指,轻拂过少女眉眼上贴着的碎发,轻叹:“千万不要留下伤疤才好。” “不会的,只是小伤。”唐袅衣半仰着头,泛红的云眸充斥着柔软:“谢谢阿厝姐姐。” 少女全心全意看人时,好似眼中都是仰慕。 季阿厝被她看得双颊微红,别过头,轻轻地颔首:“不谢。” 她说完后又想起了什么,对少女认真道:“以后少与雪表妹来往,我瞧着她似有些不正常。” 听说南江好磨镜的女子不在少数,今日她又见到雪表妹做出这样的行为,还说那般引人误会的话,实在有些担忧。 尤其是少女生得实在乖,月牙眼弯时明媚若灿阳,无时无刻樱粉唇瓣都往上微抬,偶尔做出灵动的神情都有种煞是娇俏的可爱。 这副乖觉模样,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喜欢。 季阿厝话说得隐晦,心中更是止不住地担忧,恨不得将她藏在院子里保护好。 唐袅衣不知她心中忧虑,只当她也察觉雪昧这人不对,对她荡出淬甜的梨涡:“好,听阿厝姐姐的,其实我也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季阿厝越发怜惜她,揉了揉她的脸:“既然如此,那你好生休息,姐姐就不打扰你了。” “嗯。” 季阿厝离开后,唐袅衣躺在在软枕上,嗅见药香和艾草香,想着雪昧这个人究竟是哪里奇怪。 说她喜欢女子,也不像,阿厝姐姐又漂亮,还温柔,没有谁不喜欢阿厝姐姐,若说喜欢男子,更不像了。 她思绪杂乱地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落日余晖渐渐消失。氤氲的月光如银灰的幕纱洒下,华灯渐渐黯淡无光,府中似阒寂无人。 青石板之上,少女一双清瘦的雪白玉足踏过,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寝袍迤逦在地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银灰月色下瞧不清晰少女的容貌,但那艳色的红唇与白皙的雪肤却明尤其吸引眼,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柔风吹过长及云臀的青丝轻荡出弧度。 忽而唐袅衣的足尖一顿,歪头盯着穿着女子衣裙的少年。 少年身形清瘦高挑,貌若好女,没有画刻意柔和五官的妆容,但却保留着艳丽的唇脂。 他正懒倚在假山上,长腿半弯,正逗玩手腕上吐着信子的青蛇。 若唐袅衣还清醒,单看其面容,一定能认出来他的面容与白日的雪昧如出一辙。 雪昧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转过头对她莞尔弯眼,涂着血红的唇上翘地含着笑。 “妹妹,夜深露重你这是要去何处?” 他似是只是恰巧在此处遇上的她。 少女并未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敛下眼睑,欢快地道:“寻夫君。” 雪昧闻言噗嗤一声,掩唇而笑,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打量她里面并未穿一寸的身体。 他从上面轻巧地跳下来,信步至她的面前,挑起她的一缕长发。 “你夫君碰你了吗?” 唐袅衣又迟钝了许久,在思考后给出肯定的答案:“每夜都交合。” “真不知羞。”雪昧闻言脸上表情淡下,语气倨傲地骂她,但想起白日看见她手腕上的两点红,脸上又扬起笑。 “蠢货,连有没有交合都不晓得。” 唐袅衣对他的话下意识产生不喜,抽出被他卷着的长发后退一步,瞪着她,似在对他表达自己的不喜。 “呵。”雪昧懒瞥她一眼,虽有不满,但却也没有做出旁的动作。 他倨傲的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睥睨她:“真不知怎么就选了你这个蠢货,勾引人都不会,还得我教你。” “想让你夫君更喜欢你一点吗?”他懒洋洋睨她,冷艳的媚态天然而成。 唐袅衣盯着他的姿态,眼中有犹豫,目光环视地打量他的脸,然后小弧度地点头。 雪昧勾起殷红的唇,如同逗猫儿般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勾了勾:“过来我教你。” 唐袅衣下意识上前,因他太高了便微仰起头,乌黑湿漉的眸中全盛着他的脸,像极了即将要撒娇索吻。 雪昧垂下眼帘盯着她的眼,无遮掩的喉结轻滚,然后移开视线,食指放在她的唇上,声音莫名往下压低:“白日我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指尖便被深陷濡湿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什么?你教我?(天真眼) 第 36 章【VIP】 第36章(加更) “嗯?” 从指尖传来的触觉蔓延周身,道不明的感觉极其舒适,奇异又迅速窜上背脊,他忍不住微弯下腰,掀开泛潮的眼睨去。 少女颤着无害的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朱唇含住他的手指,脸上透着狡黠可爱的坏。 的确是他想要教的,但想教的是若有若无的,不经意的勾引,而不是像现在。 他轻眯起眸,探在她唇中的手指,有轻有重地抚摸她的牙齿。 唐袅衣哽咽一声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呃……”他面色潮红地低喘,抽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面还沾着血色。 终于能呼吸了,她被欺负得眼中蓄满朦胧的雾气。 雪昧轻喘地盯着还在滴血的手指,没有受伤的手揽过她的身子,压她的脸在胸口,微翘的眸中荡出笑,带着渴望,又需得克制。 少年的嗓音沙哑,语气亲昵:“怎么办啊,真不舍得将你让给别人……” 尖月露出一角,照出安静的夜晚,相拥的两人似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情人,只敢在夜里无人时偷欢。 那一束月光同样也洒进了澜园,从此处看去,能窥见明月廊的一角。 月华清冷,偶有柔风送来一股凉风,吹动翘梁顶下仙鹤衔咬的竹叶风铃,发出细细幽静的声响。 朦胧的月光温柔地落在空中长廊上,让青年雪白的颀长身影如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许是白日毒发作过,此时季则尘的脸色依旧惨白得不正常,瘦长的手指搭在木栏杆上,淡如玄月的目光望至远方。 他在等人。 很快,从明月廊露出身着单薄,雾鬓云髻的少女。 她提着如芙蓉花瓣的裙摆,赤玉足踏上台阶,似那段路走累了,还蹲在地上好半晌才抬起白生生小脸,目光可怜地眺望不远处的阁楼。 她的舌尖还有血的腥味,唇瓣亦在震麻,眼睫沾着斑斑湿润的痕迹。 为了不让夫君发现,她刚刚已经躲在角落哭过了。 唐袅衣想起不久前遇见的少年,擦感眼角又泌出的累泪,神色委屈地站起身。 此刻她心中对夫君的思念更深了,只恨不得现在就抱住夫君,将旁人染在她上的气息都掩盖。 她泫然欲泣地钻进假山石,通过隐蔽的小道熟门熟路地偷潜进清雅的别苑。 往日都有人守在上阁楼的门口,今日却没有。 唐袅衣眼含诧异,探性地踏上台阶,然后眨着眼转头看了几眼。 没有不知礼数,阻止她与夫君相爱的坏人? 她试探几次,确定没有人后欢喜往上面奔去,长长的血色发带拂过台阶。 待她一路奔至楼上才发现,往日都在屋内的青年此时却立在不远处,身着雪月色长袍,衣摆迤逦在脚边像是堆砌的雪。 “夫君。” 她眉梢染着春意,从暗处欢喜跑过去。 季则尘闻声掀起眼帘,淡淡地凝望朝自己奔来的少女。 唐袅衣一把抱住季则尘的腰,神色缱绻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爱意。 “夫君,你想我了吗?我好想你啊,每次与你分离都好似百年未见,什么时候我能与你长久地住在一起,我好想每天睁开眼便是夫君。” 少女的语气雀跃如林中充满生机的黄鹂,碎哝哝的,有几分莺吭啭出真双绝①。 季则尘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尖颌上,干净白皙的的肌肤上有还没消失的指印。 她的唇是艳丽的、红肿的,得像被人恶劣地蹂.躏过,唇角都被擦破了,朝他扑来时还携带着一股浓得令人作呕的香。 那股暗香并非是出自她的身上,而是旁人与她亲密接触时不经意染上的。 季则尘抬起她的脸,指尖温和地蹭过那碍眼的指痕,语气难辨情绪:“哪来的香?” 香…… 唐袅衣耸动鼻尖嗅了嗅,并不浓烈,像是幽昙般的暗香。 是不久前那个少年留下的。 唐袅衣闻见这股香,眸中不自觉浮起雾气,又心虚又难过。 她不想让夫君误会旁人与她相拥过,还被人摸了唇。 可夫君睫轻垂出清冷的温慈,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想是看穿她的内心,她情不自禁想要说出实情。 不想让夫君发现,但她控制不住想要全盘托出。 若说出她凄惨的遭遇,她这份岌岌可危的姻缘就会被毁了。 她急忙胡说:“夫君,是我刚来是沐浴不小心打翻了香,为了来见你,没来得及再次沐浴。” 如此拙劣的谎言自然骗不了人。 唐袅衣心慌之余趁他不备垫起脚尖,直愣愣的把红肿的软唇抬起,印在他低颔的薄唇上,甚至还莽撞地用发麻的舌尖撬开,堵住即将要出口的话。 没有料到她竟会出其不意地袭来,捏在下巴的手指僵顿住。 季则尘迟钝地敛下鸦黑睫羽,眸中朦胧出不清晰的雾,随着她磕磕绊绊地垫脚碰撞,水汽凝结的晶莹在下眼睫。 少女温香软玉的身体很舒服,尤其是懵懂生疏的吻含在口中像要融化的雪。 他一时忘记了推开,只记得清甜的津液咽下喉咙时的熨烫与舒服。 周围寥阒,虫鸟蛐声似在耳边放大了无数,黑夜伴随舌尖搅动的水渍声、不知是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像极了某种引诱。 他恍惚地屈身用食指端起她的下巴,埋头往下压,想让她亲得更轻易些。 她吻得越来越乱,吐息软哝哝的,清淡的女子香随着她舒服的哼声,糅杂进了他的身体。 慢慢的,像是有什么在心慌难耐地震颤。 季则尘叩住她的后颈,堵住她能逃离的所有退路,吻得越发深越发黏。 过分的索取让他也难以呼吸,忍不住轻喘出声,可耳边响起的却不是自己那不堪入耳的喘息,而是她软绵无力的呜咽。 无论做了多少次,她还不会换气,痴缠地吻了几下便往后收,想要松开他去呼吸。 可她刚从殷红薄唇中拉出的霪靡丝线,还未曾断裂,后颈便被猛地用力捏住。 她的身形被转了方位,后腰抵在一侧的雕刻精致莲花纹的木柱上。 一缕不属于她黑发垂落在冰肌白玉的锁骨上。黑与慾白纠缠,无声地透着淡粉的情.色。 清冷胜雪的青年轻喘地垂下眼睫,唇舌相连出的黏丝断裂在唇上,捏着下巴的手指寸寸收紧。 “第几次了?”他眼中的雾气还没有散去,可神情却看起来冷淡至极,像是在谴责她的冒犯。 唐袅衣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没明白他问的什么第几次。 难道是因为夫君是知晓不久前,有人对她进行了过分冒犯,所以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是那个人太坏了,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说会教她勾引夫君,她是被诱骗的。 唐袅衣扑闪着卷翘的睫羽,双手抱住他的手,软声唤他:“夫君,这是第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学会抵住诱惑的。” 世上没有人不会犯错,她以后不犯错便是。 季则尘微抬鸦黑眼睫,目光落在她心虚的脸上,淡色眼瞳遮出一竖像是蛇的黑眼瞳。 并非是第一次。 前几夜她不仅爬过他身,攀过他的肩,甚至还穿过那些都不能称之为衣裳的东西,妄图引诱他,想与他交颈厮磨,春风一度。 现在却说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听着她明显的谎言,虚抬起她的下颌,森森地打量她。 下颌骨最脆弱,只要他指上的力道再大些就能将她捏碎,她的脸也会因下巴的骨头碎裂,而合不上唇。 唐袅衣在他的力道下,受不住地眨出晶莹的泪珠,抱着他的手小声呢喃:“夫君……” 季则尘霎时松开手,眼中的狂热并未散去,目光落在她泛红的双颊上,情绪缓缓归为平静,好似刚才病态的念头并未出现过。 因为现在他还不想杀她,所以究竟是第几次冒犯也并不重要。 “疼吗?”他温和地询问,想要去触碰她的泛红的皮肤。 可他清瘦的手指微抬,她便应激似地往后退,蓄雾的杏眸满是对他的惧怕。 季则尘凝望她没说什么,目光如他人一样柔得对她并不热忱,所以无论是抗拒还是喜欢,都无法令他产生情绪起伏。 看着这样的夫君,唐袅衣心中有莫名的委屈,怯生生地将下颌放在他的手指上,语气掩饰不住的哽咽:“不疼,哪怕夫君想杀了我,我也不会哭的。” 说罢还对他眨了眨潮润的眼睫,可怜又可爱。 季则尘看了良久,抬起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的下巴,缱绻又爱不释手地抚摸。 “你很有趣,我不杀你。” 不仅不会杀她,他还会将她永远保存好。 唐袅衣看见他眼中染着笑,自动将有趣认知成喜爱。 她欢喜地眯起眸,腻人地蹭着他的掌心,语气也含上了甜:“我就晓得夫君是爱我的。” 腻滑的肌肤软得堪比多肉的花瓣,稍稍用力就会掐出满手黏糊的汁液,他觉得意外的顺手。季则尘并不厌恶这样的感受,纵容她抱着乱蹭。 第一次夫君没有推开她,甚至手指还会顺着亲昵地拂过脸颊。 她心中欢喜,想开口每日不落地求欢。 但不久前在外面受过高涨的情绪,此时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还没开始怎么就累了? 唐袅衣依偎进他的怀中,手指勾起他的衣袖小弧度地晃了晃,眼睫时而垂,时而掀。 她强撑地睁泛红的眼,困顿地软声道:“夫君我困了。” 青年点上嗡合红唇的手指微微一顿,继而漫不经心地落下。 往日她并不会困得这般早,只有体内的蛊认为她已经交合过才会睡下,所以她每夜都会为了与他‘交合’而费尽心思地引诱他。 今日她犯困得古怪。 唐袅衣察觉唇上的手指略微用力按下,混沌的脑子霎时清醒。 忽然想起今夜还没有与夫君交颈过,夫妻每夜都需要亲密,这样才能维持长久。 她的思绪紊乱介于清醒与模糊间,白皙的藕臂攀上他的脖颈,仰头迷离含羞地凝望他。 青年的下颌微压,殷红的薄唇距离她很近,近得她都能看见唇色如同艳丽的枯血,漂亮得引诱她亲上去。 “夫君,今日我与你,好像……”她耷拉着眼皮,无力地垂下刚抬起的手,话还没有说完便软在他的怀中,呼吸延绵地浅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搭在她后颈的手指移开。季则尘扶住她软绵的身子, 如往常一样将她揽腰抱起,缓步行下台阶。 自那日被她暗袭过,他便会在她说出这句话时让她昏睡。 两人赤条性慾在他的眼中是肮脏的,哪怕失忆时产生过霪慾,但他并不喜与谁毫无理智的交.媾。 温和月光落在他的雪袍上,而怀中抱着的女郎神情亦是恬静,极其依赖他,昏睡中手指也要勾住他的衣袖。 待季则尘将人抱至江曦院时,月亮已经隐入云层中,周围只黑得隐约看见青石板小道。 他推开每夜都会来的房门,踅过屋内隔住床榻的屏风,踱步至榻前放下怀中的人。 她睡得安宁,乌黑如瀑的长发铺散在鹅黄的被褥上,长长的眼睫如某种通体皆黑的蝶羽,轻扫在下眼睑白皙的皮肤上,越发显得乖顺无害。 季则尘乜过她睡得潮粉的脸,折身取下木架上的帕子,浸入水中,拧干。 他又转身坐在榻上,抬起她的腿,仔细地擦拭她足下的尘土。 沉睡的唐袅衣若有所感地眉心轻颦,她想要抽腿却被蓦然按住,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她心生不喜,但也无可奈何地由着他去。 有冷凉的东西似触非触地点在足底,又酥又痒,心脏像是被什么攥捏住,然后又放开。 反复几次,她忍不住转过脸陷在柔软的枕中,发出轻轻地喘息,纤细的手指抓得身下的被褥渐渐泛白,身子翻动得颇有几分无法不堪忍受的模样。 她每夜潜入澜园都不爱穿鞋,足下沾上令人难以忍受的污秽,故而他每次要把她的玉足擦拭干净才会离开。 这都是他每夜需要做的事,却没有半分不耐烦,目光专注地盯着,还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愉悦。 她的脚不似寻常的三寸金莲,而是健康的,充满美态的生命力,足面青筋与骨节清晰,和她手指一样生得秀气漂亮。 他总是会对喜爱的东西多几分耐心。 哪怕她现在一脚踢到了他的胸口…… 季则尘身体蓦然一颤,眼中迅速浮起泪雾,随即面无表情地抓住她乱踢的腿放下。 “夫君?” 本就浅眠的人睁开了眼,朦胧的杏眸盯着他握住的玉足先是一怔,然后羞赧得嫣红沿着耳垂蔓延至颈项。 他、他拿她的脚按在胸口,又、又按在下面的位置。 他怎么可以趁着她睡着,悄悄做这种事,其实她醒着只会更配合的。 唐袅衣羞赧地抽回腿,他握得也并不重,轻而易举便抽出,足尖不经意勾过他的衣摆,脸比刚才更红了。 今夜她醒得有些快,而蛊虫的影响显然还没有散去。 季则尘睨她一眼,抻袍站起身欲离去。 唐袅衣见他又要离开,心中莫名升起强烈不舍,忙不迭地伸手用力勾住他的腰带。 “夫君,你要去哪里?” 季则尘靴尖骤然,身后的人连滚带爬地从榻上跪坐起身,亲昵地抱住他的后腰。 她缠着人不放手,期期艾艾地呢喃:“夫君,我不想你离开。” 季则尘转身按住她的头,淡淡地敛下眼睑:“松开。” “不松。”她的额头抵在他的掌心上,抿唇摇头。 不想松开。 第一次在寝居看见他,她感觉就像是在做梦,既让她欢喜,又因卑微而难过。 青年有着她所见过最仁慈的皮相,温慈中含冷淡,又因为半阖着眸,弱化了温柔像是天生的寡情冷血。 她跪坐在面前小心翼翼地仰头,眼尾泛红,满脸的委屈,在用百转柔情的眸谴责他的冷淡。 他立在榻前凝望她,温柔的面容却让人感受不到多少温情。 唐袅衣抓着他腰带的手不放,瓮声瓮气地道:“我可以放开,但夫君要吻我,就像刚才在外面一样。” 她自觉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两人冷寂地对视半晌,他都没有移动过,更何况是如她所言,上前来吻她了。 看着这样的夫君,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自己真的与这样冷淡的人相爱过吗? 或许……他不是她的夫君,只是借用了夫君的名,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仰望他的眸中全是疑惑:“夫君,我们相爱过吗?” 季则尘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一瞬间,心口莫名被什么虫子啃咬般难受。 这样的情绪从未出现过,很古怪。 暗光明灭不清,他垂下眼睑,淬金琥珀的眼眸映出浅淡的墨黑斜影,立在她的面前陷入沉思,温柔慈悲的面容无端透出艳色。欢蛊不能掌控人心, 只有掌控身体和不清醒的意识,所以他那一瞬间心中的念头是古怪的。 这样的反常令他想要弄明白,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唐袅衣看得双眸酸胀,先妥协地垂下头:“你走罢,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了。” 她打算换个夫君了,哪怕他是她见过生得最出色的男子。 唐袅衣在心中想了无数,松开手想放他离开,可当指尖初松懈,她眼前便笼罩一团压迫的黑雾。 她的下颌被倏然抬起,男人净透的面容没有任何预料地压来。 季则尘半阖眸,看不见神色,附身含住她因惊讶而微启的唇,近乎粗鲁地顶开她的唇齿,勾舔藏在深处的甘甜。 他在亲她? 唐袅衣眼中的失落一扫而空,紧张地攥紧他的腰带,勾着他往后瘫软在榻上,腮似染了嫣红的胭脂。 他的唇温凉,时而勾缠,左右上下来回地舔舐吮吸,舌根,皓齿,壁腔无一处冷落。 无声弥漫的情慾,像是单靠水便能疯狂生长的藤蔓,冷静又疯狂地迅速侵占她的所有气息。 不对,夫君吻得太黏了,她呼吸不上了。 别、别顶她的喉咙…… 唐袅衣被吻得极其舒服,欢喜得快要哭了,但他实在太不留余地了,恨不得今夜就将她连皮带骨地啜干净。 她忍不住低声地嘤咛出声,回应也没了力气,如同砧板上的鱼儿,舒服的柔柔地喘气。 夫君不是不行,而是太厉害了,所以轻易不敢碰她,就怕她受不住。他真的好爱她。 许久后唐袅衣才被放过。 她两眼迷惘地含着洇湿的雾气,微启着合不上红肿不堪的唇,猩红的舌尖露出,像稍稍一戳便会淌出娇艳欲滴的汁水。 季则尘松开禁锢她的腰肢,气息不平地喘息,冷瘦的指尖揭过她红肿的唇时,她还忍不住敏感的发出不受控的呻.吟。 饶是如此,她还是满足地弯起唇角,露出甜软绵绵地唤他。 “夫君。” 随后体内的蛊虫睡下,她无力地垂下手,呼吸延绵地陷入沉睡。 季则尘轻喘地缓和体内莫名的情绪,目光轻轻地扫至眼前的少女。 雪白香腻的肌肤上暧昧的红痕,柔软的身子如何揉捏都不会糜烂。 她白腻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如是做了何等香甜的美梦,连嘴角都是翘起的。 他定定盯了她许久,慈悲的非人感渐渐消散,眼中还是露出些许迷惑。 他还是没有明白,为何会刚才那瞬间,心尖会有种被蛰的痛感,就如同他不明白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主动吻她,欲犹未尽地舔她的唇,做这一切古怪行为时,他清晰地知道,体内的蛊虫并未苏醒过,如手腕上的一点朱砂,一动不动地安静躺着。 所以,究竟是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季则尘掀开眸,凝望她彻底安静的容颜,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拂过她侧颈上白日咬出的齿痕,心中再次升起莫名的欢愉。 那道痕迹, 像是独属他的印记。 翌日。 昨夜外面似下了一场缠绵的雨,窗沿的花被浇得淅淅沥沥的,百合绿叶上沉重的水珠滴落晕开。 唐袅衣自醒来便坐在榻上发了许久的呆,反复伸手揉脸,想将昨夜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从脑海中驱走。 竟然梦见雪昧是个皮相阴柔漂亮的少年,还做出了那等晦涩难言的行为,单是想想她就双颊腾起热浪。 唐袅衣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中,似隐约嗅见一股季则尘身上特有的清雅的暗香。 她想起昨夜不仅梦见了雪昧,更梦见了季则尘,与往常一样,她梦见自己偷潜入澜园想寻他尝欢。 有关季则尘的梦她近来做得频繁,梦中皆是以他不堪忍受被缠,忍不住动手弄晕自己结束。 而昨夜,她先是偷吻成功,被如常弄晕,晕后又在卧居醒来被……他疯狂地按在榻上交吻。 由不得她挣扎,只要她挣扎便会用力扣住她的双手,掐住她的下颌,冷白的手上漂亮的青筋虬起。 梦中的画面像极了失忆时的季则尘。 他痴迷情慾中,连喉结上下滚动的吞咽动作都色.情到了极致,喘出的声音也令人骨软至背脊发麻。 唐袅衣想起昨夜的梦,脸上刚降下的温度再次滚烫,胸口亦是跳动古怪,仿佛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狂悸。 平素她连看几眼季则尘,都觉得圣洁不可触,怎么都无法将禁欲克制的他,联想至那般纵欲的模样。 究竟是为何每夜都要做这样的梦, 还一次比一次过分,难道以后,她真的要和季则尘做这些事吗? 她忍不住用手背遮住发烫的眼皮,翻身埋进被褥中又碰到了颈项的齿痕。 齿痕明显。 她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脸颊霎时褪去健康的红润,反复地摸着那一块皮肤。 齿痕太明显了,还是崭新的。 小小的齿印让她又想起了,昨夜的梦中她被季则尘咬过颈项,还咬过肩膀。 念头倏起,唐袅衣心跳微乱,忙不迭从榻上下来,趿拉着绣鞋往妆案跑去。 她坐下后迫不及待揽过铜镜左右觑看。 旁边真的有一道似失控时留下的齿印,不仅如此,她还透过铜镜看见了,唇角不慎被刮破的伤口,接下来的肩膀都不必查看,她已经感受到了。 梦与现实冲击而来,她脑中的记忆越发清晰,真实得令她头皮发紧。 唐袅衣盯着镜中,那些微不可见的印记,一股寒意从背脊迅速往上窜来。 她神色勉强地反扣下铜镜,想起了不久前季阿厝便说过,自己似有夜游症状,非要半夜缠着去寻什么夫君。 当时她只当作是梦游之症状,未曾想过或许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倘若……昨、昨夜并非是梦,昨夜的确遇见过雪昧穿男装,这段时日她就是趁着夜黑风高去了澜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宝宝醒了,开始风水轮流转~ ——————— ps.原本出于人设,有一段小鸟宝宝和其他男人相对亲密的剧情,但我看乖乖们不愿意看,我连夜拖出稿子删改了~ 这章是和其他男人的接触极限啦,没有深入交流,乖乖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能改的都会努力改,能加得进去的剧情也会加,毕竟我可是有全文存稿的厨师(豪气拍拍电脑) ———— ①出自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为青霞选唐诗绝句百首》 第 38 章【VIP】 第38章(加更) 太子不经意翻看到里面的写,表情渐渐变得古怪,缓声念道:“今日,晴,‘季则尘’很喜爱吃糕点,每每在明月廊的栏杆上趴着露出……” 闻言,季则尘望向她,定定瞧人时给人天生悲天悯人的慈悲与清冷的疏离,□□之言好似玷污了圣洁的白雪。 太子念至此,抬头看了眼前方停下脚步的青年,语气越发不可置信地继续念:“露出……泛粉的肚皮,抱着手腕舔得很舒服。” 趴在栏杆上露出泛粉白嫩的肚皮,还抱着女子的手舔得很舒服。 无论是哪一句单独拎出来,想至那个画面都令人面红耳赤。 “星疏月朗,无心安寝,遂,起身坐在窗前眺望月色,想起白日抚摸‘季则尘’肚皮的手感,心中越发难忍,甚至想夜……” 别、别念了。 唐袅衣身子摇摇欲坠,欲哭无泪地撑着柱子,看向季则尘的杏眸中蓄起因过分羞耻的泪花,白皙的双颊早已泛起红晕,娇艳欲滴得似染珠的花苞。 写的时候代入的乃是赤貂,所以并未觉得那些记录很十八禁,现在经由被直白地念出来,有种被扒光在众人面前的错觉。 羞耻感倏然冲上了头顶,她恨不得晕过去了事。 再往后小太子便念不下去了,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晕,显然没料想到竟会看见,这些放浪形骸的话。 小太子猛地盖上小册子,随后便被骨节修长漂亮手抽过。 季则尘淡淡地看两眼一手扶柱, 头似晕眩不堪站稳的女郎,然后翻开册子。 青年似并未察觉她羞赧得花容通红,看了几句话后,薄红的眼皮微掀,慈悲淡瞳中的笑不达眼底。 他像是在等她解释。 唐袅衣被他的眼神看得背脊发麻,语气急促:“不、不是、你听我狡、掩饰,不对,解释。” “其实我写的并非是你,而是季则尘,不对,是赤貂。” 因为太过于紧张,唇舌不利索地勉强解释完。 小太子在一旁噗嗤地笑出了声。 虽并无嘲笑之意,但唐袅衣还是羞耻得脚趾暗地扣紧,闭唇垂首,碎发散落遮住红透的耳廓。 她当时真的是昏了头,才会想出这等事。 小太子见她拘谨得可怜,转言对季则尘道:“少师走罢。” 唐袅衣捏着裙摆的指尖发颤。 幸而,季则尘并未说什么,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小册子放在她的身旁,尾音惺忪地提醒。 “下次别被人拾到了。” 轰的一下,唐袅衣双颊彻底染红至白皙的颈项,一句话也讷不出,僵直地捧起册子。 季则尘目光掠过她的云堆乌髻,转身继续阁楼而行,斑驳树荫落在白雪般的背影上如冬枝雪。 小太子意犹未尽地看着前面的青年咂舌,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少师原谅被人冒犯,难得。 跟上几步,小太子忽然又转身回来,温和地弯着眼,指着她提着的食盒道:“这也是给季少师的吧。” “不……”唐袅衣张口欲否定。 小太子却已经兀自确定, 挥手对着唐袅衣道:“行了,提上来吧。” 说完便阔步往前走,独留唐袅衣满脸凌乱地站在原地,耳根蔓延大面积的红痕没入衣襟中。 小太子亲自吩咐,她不敢不从,在原地停顿少顷,还是认命地捉起裙摆,温吞拾步上台阶。 澜园的云阁她来的次数不多,绝大多数是前不久,因反常而夜潜入成功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在夜里。 堂堂正正的在白日来,还是第一次。 踏进室内,她便闻见熟悉的香雪兰沉香。 香如季则尘本人,清冷中似有温柔的慈悲,也容易使人产生难以触摸的疏离感。 她抬眼窥向里面。 醉玉颓山的端方青年身着香雪白裳,安静地轻敛眼睫,清瘦骨节捧着竹简批阅。 小太子则跪坐在他的对面,少年气的面上很是认真。 室内安静得女子缓缓的莲步清晰可闻。 唐袅衣垂着头提着食盒,步伐轻缓地进来,本是想随意寻个地方放下食盒中的糕点。 她的目光还未曾扫至合适的位置,骨节敲打矮案的‘笃笃’声突兀地响起。 唐袅衣的下意识看向那只手。 冷白的皮肤,清晰可见的青紫筋脉微微鼓起,因捏过沉重的竹简,而指尖泛着淡淡的粉,有种世俗与圣洁结合的复杂美态。 看见那那只手,唐袅衣自然而然地想起,昨夜他用那双手做过什么。 可怜的小白兔被捏在指尖,软绵的从指缝中如水似云地溢出。 甚至……他还会恶劣的将可怜小兔的晕红眼罩在掌心,随着挣扎越颤越蹭得明显。 “放在这里罢。” 小太子的声音传来,唐袅衣脑中莫名想起的画面被打散。 她茫然地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手许久了。 久至季则尘已放下了竹简,淡淡地凝望她,似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的什么。 就连小太子都因她长久的失神,而出言提醒。 倘若没有小太子的提醒,她恐怕能看那双手,会想到更为过分、恶劣的行为。 虽不是她的臆想,是真实发生过,但那些她本就该忘却的,而不似盯着一双手便想起那些霪靡之事。 她的脸泛起热气,头垂得更低了,绿鬓松松的凌云髻根本挡住没入衣襟中的薄粉,反而越显娇俏。 唐袅衣上前选了距季则尘稍远的位置跪坐,将食盒放在案上,安静地摆出几道精致的糕点。 “这糕点瞧着倒是有些特殊,往日未曾见过。”小太子拿起摆在桌上的糕点,眼含兴味地左右觑看,开口道:“不是太像是季府后厨做的。” 唐袅衣垂着头的手一顿,正欲讲话,忽而察觉一道清淡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她的手指上。 忍不住要收回,但又觉得似会反应太过明显,便强忍着继续端糕点。 她小声地回道小太子:“嗯,是民女做的。” 本是做给赤貂的,谁知道会被小太子唤上来,她也不能明说是给赤貂的,因为小太子已经尝了一口。 “少师,她做的糕点和寻常的味道略有不同,甜而不腻,甜咸口,还有红枣清香。”小太子含笑道。 “你尝尝。” 季则尘敛眉,捻起一块雪白的糕点。 糕点上覆一层雪白花碎,轻咬一口便有清甜的乳酪溢出,殷红的沾上一抹乳白。 他盯着头越垂越低的少女,慢条斯理地咽下后,放下手中的糕点,取下净白绢帕擦拭唇上的雪白。 他对太子莞尔地颔首:“甜而不腻。” 小太子本就没指望,少师会真的喜欢这些甜腻的糕点,不过是想起适才这女子册中所记载的话,产生想要试探他的心。 依少师如今的反应来看,恐怕并不在意被人写在书中。 神坛之上备受众人盲目崇拜信仰的高仙人,想要被人拉下神坛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女子每年没有七八个,也有五六个。 小太子歇下心思,专注将心思放在学问上。 青年讲话的徐徐声很清冷,似泉水滴落石板,天文地理从他的口中说出,并不会使人觉得枯燥,反而令听者不自觉跟着去延伸理解。 小太子听得认真,双手搭在跪坐的膝上身形不动半分。 而对面的季则尘更是宛如玉琢雕像,连呼吸频率与起伏都克制在和上次相差不大。无人让唐袅衣离去,她局促不安地跪坐至小腿发麻,想要调整姿势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小太子遵循礼制,推崇上下君臣分明,倘若在他面前失礼乱动,恐会引得小太子不悦。 这位小太子也并非眼前这般好讲话。 赤色金乌缓缓从翘梁坠落至窗牖,浓浓的余晖洒在云中阁楼,最后一句话终于落下尾音。 小太子幡然醒悟,在季则尘阖上竹简时神色压抑着激颤,站起身满脸敬仰地恭敬行礼。 “今日得少师解惑,令孤受益匪浅,待孤回宫将今日之言书写下来,日后再与少师论辨。” 昏昏欲睡的唐袅衣听见小太子激动的声音,蓦然从梦中醒来。 她误以为太子要离开了,一头磕在桌案上:“恭送太子殿下。” 少女突兀的动作与沙哑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感受到两人同时落在头顶的视线,唐袅衣彻底清醒了,埋在桌下的脸僵住,抬也不是,不抬亦不是,手指紧捏膝上裙裾。 太子根本就没说要离去,是她睡糊涂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为何身体活着,但人已经死了。 幸而,太子现在心情甚好,没有要与之计较。 小太子觑了眼面前,正垂首将竹简系上的清正慈悲的青年,并未在他脸上看见任何旁的情绪。 天色委实不早了。 小太子便借此请辞。 小太子的脚步渐远,唐袅衣高悬的心才稳稳落下。她悄悄抬首, 见原本坐在远处的青年怀抱一卷画布,清冷玄月般地行来。 她下意识站起身,却忘记了已经麻至失去知觉的腿,还没有站起来便闷哼一声软趴在桌上。 桌上没有被吃完的糕点落在地上,尤其是雪白干碎花的乳糕被碎陶瓷扎破口子,白色的黏稠牛乳溢出,沾在她的裙摆上。 白点斑斑,像是被什么恶劣喷洒,然后沾染了娇艳的桃花。 唐袅衣看见裙裾上的痕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腾起热气,心虚地卷屈腿,妄图将那些痕迹挡住。 腿一动,腰间的布囊便被手指不经意勾住,用细麻绳捆住的结轻易散开,放在里面的那本写着‘季则尘起居注’的黄皮小册子,直愣愣地露了出来。 再次看见这一本小册子,她就极度后悔,当时选什么颜色的花汁染封皮不好,偏偏选黄色。 但好似无论什么颜色,都无法改变内容比封皮的颜色,更为不堪的事实。 唐袅衣的头埋得更低了,单手攥住布囊,满心焦急地等着腿麻的感觉尽快散去。 季则尘目光只落在被染脏的桃花裙上片刻,恍若未闻地别过视线,继续拾步上前。 唐袅衣以为他是要把怀中的画卷,放在身后的书架上。 结果他却停在面前,倾身放下手中的画卷,淡淡地觑着她的狼狈。 分明是温和的目光,她却有种被什么阴湿的东西缠上脚踝的错觉,莫名产生想要落荒而逃的错觉。 前几日她对他做出了,那么多令人面红耳赤的羞耻事,他都是记得的,但却从未派人找过她。她都是悄悄趁着夜深人静干的,从未再当着众人的面染指他,这本小册子的内容但凡流传出去,势必会对他的名誉受损。 再是风光霁月的君子,恐怕都会恼羞成怒罢。 这算是主动送上门的吗? 她不知道他究竟真的不在乎,还是等着往后有空一起清算。 唐袅衣越想越攥紧布囊,胸膛砰跳不止。 季则尘半跪在她的面前,冷白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紧攥的布囊上,头温和地微倾,与她商量:“可以再给我看看吗?” 再、再给他看…… 他还要再看?! 唐袅衣呆滞顷刻,蓦然反应过来想要拒绝,然那本册子已经落入那双骨节漂亮的手中。 他垂眸,随手翻了几页,刚才没看清的,如今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青年温雅的嗓音含着柔情,比刚才传授解惑更为轻柔:“我的爪子踩你小腹了?” 唐袅衣瞳孔一震,抬起雪白的小脸,尴尬的小声解释:“抱歉,那其实是我给它的别称,不、不是写的你。” 季则尘并未回答她的解释,又垂首翻了一页,遂唇边的笑僵住。 他表情僵直,她也轻轻碎了。 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定然是看见了更为过分的话,所以男菩萨向来波澜不惊破裂了。 唐袅衣都不敢去想,他究竟看到的是那一句话,还能不能救回来。季则尘安静须臾,似笑非笑地抬头,殷红的唇微启,腔调平缓地念道:“酉时,‘季则尘’趴在明月廊饮水过多,许是抱得太久了,故而不慎失禁……” 一字一顿,徐徐如雪,冷得她浑身寒毛乍起,头皮如针扎。 那天赤貂的确不慎…… 唐袅衣转头猛地咳嗽,直到她的眼睫洇出水痕,下巴才被冷凉的手指抬过来。 青年那张昳丽绝艳至,令人失语的脸放大在眼前,透白得细小的绒毛都能清晰可见,颜色浅淡的瞳孔边沿似渡着一圈柔金,怜悯、慈悲,以及淡淡的冷艳。 他弯着眼,问道:“我趴在地上饮水?还在你身上失禁,裙子都湿透了,嗯?” 尾音的疑惑往上扬出清高的不可攀。 唐袅衣也不知这一刻脑中那根弦被勾断,竟有胆子用讷讷又脆弱的语气,理直气壮地反驳:“怎么不可能,我又不会撒谎,那夜你就是趴在……” 已经远远超过两人如今之间关系的话,蓦然止在她的唇边。 完了。 她究竟再说什么实话! 唐袅衣眼神慌张张,泪眼泛红地盯着他找补:“不,我的意思是那夜你没有,是我,不对,不是我,是你太过分了,非要说堵不住,要用嘴……” 越说越慌,越描越黑得透黄。 她受不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抬手压住不受控制乱说的嘴,如林间麋鹿的美眸乱颤,一副快要哭的绝望表情。 季则尘的眼瞳不对劲,不,或许是对视上那一瞬间不对。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盯着他的眼睛, 说了这些话。 唐袅衣想解释那些话并非是故意的,但犹恐说出更为过分的话,只能手背死死地压住唇。 季则尘脸上的薄唇的弧度落下,凝着眼前美人闪躲不敢看他的心虚模样。 至于为何会心虚,自是因为那些都是她的真心话。 无可辩解的话。 他似未曾听见地半阖眼睫,手指翻过一页。 还要继续往下看? 唐袅衣见此心如猫爪,抿住红唇,起身想抢回那本册子,但伸手便被他轻易躲过。 她不仅没有抢到册子,反而身子失重猛地往前扑。 一只手同时搭在她稍稍用力,便会折断脆弱的颈项。 香雪兰的清冷暗香钻进鼻翼,有种令人产生迷离的眩晕感。 可现在她却不敢昏过去,双手攀在他的肩,贴在他胸口的嘴唇颤抖,耳边响起青年沙哑的喘,还颤出了不堪的尾音。 又碰到他了。 唐袅衣惊慌失措地看过去。 神仙般不可侵.犯的青年瞳色洇出雾气,反应剧烈得似再碰一下,他眼中就会凝结出泪珠落下。 她真不是有意的。 唐袅衣涨红雪白的脸,撑着他的肩膀要起身,小腿还在发软,再次软绵绵扑进去,脸颊又蹭过了。 这次更过分了,柔软的双手撑在下方迤逦的雪白衣袍上,不知是革带,还是藏住的匕首,硌得她心慌。掌心饱和得太突然了。 唐袅衣顿时明白自己不经意, 抓住季则尘的什么了,脸颊迅速染上绯红,心脏一点点酥麻地发颤。 她想,或许今日他就忍不了,她以后在也不能继续活着,在他的眼前蹦跶了吧。 早知如此,她应该早些寻好棺材,不至于以后只能躺硬邦邦的板子。 紧张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启唇纳息,泪眼微微眯起,指尖更是颤抖不止。 哪怕如此了,她胡乱挣扎着还要起身。 “……别动。” 青年轻声呢喃,滚烫的脸倏然埋在她的肩上,掌心按住她的后腰。 少女纤弱的身子被他紧紧地压在怀中,不属于她的炙热体温不断透过肌肤传来,他的身子颤得越发明显。 唐袅衣隐约感觉自己现在好似闯祸了,不敢再乱动,别过通红的脸颊。 他伴随极其压抑的轻喘就喷在侧颈,她的半边身子都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我又尸寒乍暖了,去得很安心~ 第 39 章【VIP】 第39章晚上留下来一起用 季则尘本就碰不得。 唐袅衣格外后悔,若早知会碰上他的……她是绝对不会去抢那本册子,总好过现在。 随着他埋在颈子上的唇湿润地贴动,越来越撑,甚至还能感受兴奋的颤动,她都握不住了。 唐袅衣想松开,可一动他反应更剧烈的又撞在掌心,甚至还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闷哼,分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 她雾眸中泛起春情的雾气,红唇微启,极力压抑呼吸,竟出奇的与他有同频之感。 男女气息一起一伏地交织,虽什么也没有干,却也太过于暧昧了。 唐袅衣察觉后蓦然闭上红唇,别开头不敢发声,偏向他的雪白柔腻的耳畔泛起绯色。 不知道他还要缓多久,掌心一直压着她的后颈,腿太麻了,动一下如有无数蚁虫在疯狂乱爬。 她难受地蹙眉,小弧度地动了下腿。 不知是动弹的力道压迫到了掌下,她只感觉他又更明显了。 脑中不自觉地浮起,当时两人在荒废村庄时,她看见过几次。 冷泽的粉,比手腕都粗,被弄兴奋时会颤得湿漉漉,一点都不可爱。 唐袅衣想到丑陋可怖的东西,掌心无意识收紧。 而季则尘给出的反应也更为直观,颤得手中的小册子险些掉落,指尖捏得泛白,忍至极致的闷哼在耳畔响起。 她吓得僵着身子不敢再动,耳垂越发如滴血般红, 手都撑颤抖了。 不知隔了多久。他终于缓和了。 青年从她肩上缓缓抬起红痕未消的脸,清冷的淡瞳中染上几分动容。 唐袅衣泪眼盈盈地看他脸上除了红潮过盛之外,眉目依旧平静,如同刚才的人不是他,满目委屈。 季则尘垂下长睫,颤了颤,按在后颈的指尖滑落,握上她的手腕,然后在她的目光下缓缓移开她按住的手。 掌心离开那瞬间,唐袅衣终于忍不住彻底软下身,手臂撑在地上,如释重负般沉重地喘息。 季则尘抱起一旁的画卷,挡住还未平息的地方,站起身后依旧如常般干净得风光霁月,零星的残阳金光映照得身后隐有朦胧的光辉,半分看不出什么紊乱的痕迹。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无力倒在脚边的女子上。 因她侧身跌倒的动作,桃花齐胸襦裙勾勒出曼妙纤细的腰肢,颇有几分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①的娇媚。 她憋气许久,所以现在已是顾不得发出的声音,究竟有多暧昧不清,半敛的嫣红眼尾,更是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也最是容易激发男子产生想要欺负的心思。 想让那双含雾不醉泪的眸中,不断泌出更多的被重撞出的泪,朱红檀口合不上,只能失控地发出又娇又媚的尖细声。 季则尘搭在画卷上的手指轻颤,被她用唇蹭过的地方,渐渐蔓延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似痒又似痛。 身体的所有古怪反应,皆源于眼前的女子。他抬眸看向窗外残阳的余晖,有种要用尽力气的展现最后的荼蘼美景。 或许是体内的蛊何处不对。 季则尘收回视线,眸中的情绪已然归为平静,抱着画卷转身背对着她,仅用莲花玉簪束起的黑发如绸,雪白的衣袂被风温柔地卷起。 上前将怀中的画卷抻开挂在墙上,冷静得似刚才的一切未曾引起他的留意。 他连背影都清冷得疏离。 待唐袅衣抬眸看见他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对如此冷静的变态,做出了这等出格的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他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她的无礼,也或许是全都记在一道,待哪天忍耐到极致便会毫不留情将她剥皮抽筋,做成毫无知觉的傀儡仆。 唐袅衣寒颤地抖了抖,心中期盼关于季则尘的梦赶紧结束。 再作下去,她只怕是要承受不住了。 唐袅衣想要走,但又碍于眼前的人并未没有说她能走。 她撑起发软的身子,压着微颤的嗓音小声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青年搭在木架上的修长手指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慈悲脸上似笑非笑,温声地反问:“不如晚上留下来一起用膳?” 出了澜园后残阳已彻底坠落山头,只余一截猩红,正上空早悬挂上清冷的弯月。 唐袅衣现在腿都还有些软,后背被汗渍浸透的春衫更是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她只想尽快回去打水沐浴。 华灯初上,她提着食盒没走几步,碰上坐在凉亭的央王。 又碰上他。 唐袅衣对他有莫名的惧意,尤其是前不久的短暂接触,更是让她产生这个男人很危险的感受。 而且她并未忘记身处在全文疯子的狗血话本中,作为话本中男主的央王,当仁不让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这陆朝央不去寻他的女主,怎么还在季府? 本来唐袅衣是想装未曾看见他,悄悄走另外一条道,刚转身,阒寂的夜间便响起了男子冰冷的腔调,命令中中带着上位者的矜贵。 “过来。” 唐袅衣无法再视而不见,暗自轻叹倒霉。 她提着食盒转身莲步至凉亭内,垂头行礼:“央王殿下恭安。” 陆朝央懒倚在漆黑柱上,视线落在眼前明显有怯的少女身上,凌云髻微凌乱散开,柔风吹过几缕碎发拂在娇俏的脸上,有种无知无畏的懵懂。 她明显就不情愿碰上他,哪怕碍于命令上前来,也是谨慎地选了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陆朝央并不明白为何她避他如此,似乎他还没做过什么令她会产生惧意的行为。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他微扬下颚,狭长的凤眸冷凉如霜,“过来。” 他再次重复命令,听不出语气中的喜怒。 唐袅衣脸呈犹豫,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往前移动步伐,警惕的在三步之遥止步。 “不知央王殿下有何吩咐?”她竭力忽视头顶传来的危险侵占感。陆朝央站直身,踱步至她面前的石凳坐下,指尖转动的精致匕首,倏然抵敲在桌上。 “放这里。” 他虽不苟言笑,但表现的意图很明显。 唐袅衣看了眼手中的食盒,心中划过一丝莫名,如实道:“殿下,这是别人用剩下的。” “本王知晓。”陆朝央觑她手中的提着的食盒,夜色下冷峻得毫无瑕疵的脸让人猜不透。 他不仅知晓是从澜园提过来的,甚至还亲眼看见她做的这些糕点。 是否是剩余的他并不在意。 唐袅衣闻言心中怪异更盛了,悄悄掀眸疑惑地窥他。 见他冷淡的脸上的确没有丝毫作假,她的黛眉微颦,忍不住暗忖,怎么做给赤貂的糕点,接二连三有人感兴趣? 难道是饿得心慌,所以现在饥不择食? 唐袅衣心中虽是如是作想,面上却不显半分,体态温顺地上前,把食盒放在他的面前打开,然后端出已经被吃过一轮的糕点。 “殿下请用。”她摆完糕点便往后退一步,姿态恭敬得挑不出丝毫错。 陆朝央的目光掠过她的被风吹红的脸,还有淡粉口脂的唇,如她的人般大力些便能按出满指尖的汁。 他收回视线放下匕首,漫不经心捻起桌上的糕点,并未吃,而是开口询问她:“你与季则尘是何关系?” 唐袅衣迷茫地眨了眨眼,想了想,认真地摇头应他:“与少师无甚关系。” 陆朝央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启唇咬下雪白的糕点,甜腻的牛乳.汁霎时充斥舌尖,使他微眯促狭的凤眸,遮住翻涌的情绪。他从不喜爱吃甜,所以她也从不会做糕点,但无论她出去多久,怀里总会拿出用油纸包着的梨花糕给他。 这盒她亲手做的糕点味道并不差,咽下后竟有种还想尝的渴望。 但渴望不是对糕点,是对她。 陆朝央压下喉咙的渴意,不经意拿起放在桌上匕首,用钝面抬起少女恨不得埋进胸口的下颌。 他看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掩饰,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仪。 唐袅衣本能地察觉危险,脚尖不经意地往后撤一步,却生生停住。 “你似乎很怕本王。” 陆朝央看她的眼神冷血又凶残,充满侵占意和危险。 她现在就是暴露在凶残猎人掌下的一只羸弱怯兔,被迫抬起的雪白脸上俱是强装的冷静,还要尾音软颤地骗他。 “央王殿下风姿卓越,最是和善的贵人,民女并不害怕央王殿下,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说完这句话后,不知是何处惹得他突兀地笑了。 男人的冷嗤声着讥诮她蹩脚的谎言,抬在下巴的冰凉匕首往耳垂微微往下移,最后停在曾经留下过齿印的肩上。 他望着她轻颤出水波的眼,露出森白的犬齿,一字一顿地道:“这里已经被我标记过,哪怕你现在惧我,日后也得是我的。” 本是不想太过急促吓着她,她若不这般避着他,他倒是不介意慢慢的与她培养出感情。但近来他听了太多令他难以掌握的言论,甚至亲眼见过她被人,从澜园抱回院子的场景。他绝不允许看中的东西,落在旁人的手中,哪怕是毁了都可以。 不过他并不想走预知梦中的老路。 陆朝央冷睨被他的话吓愣的少女,似对他的话很诧异,杏眸张得微圆,被风吹红的鼻尖让她看起极其脆弱。 唐袅衣听见他这句话的确被吓到了,想不明白这句话怎么会是,和她只有几面之缘央王的口中说出来的。 还有,他方才说肩膀的标记,让她也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天夜里,她的确被一位黑衣男子咬过。 没想到竟然会是央王。 他现在不仅拿刀恐吓,还威胁她,真的太讨厌了。 唐袅衣抬起眸,手指抵在肩上的匕首上,小弧度地弱弱推了推,声气小得可怜:“我知道了。” 没关系的,她房里那把专门为他打造的匕首,现在回去就磨磨,日后她也一定毫不犹豫给他一刀,然后趁人不备,达成与央王你死我活的结尾。 她的乖巧让陆朝央很满意,收了抵在她下颚的匕首,屈指拂过她颤如蝶翼般的眼睫:“要记得你的话,最好如此。” 少女的眼睫洇湿的泪痕晶莹剔透,沾在指上,好似一道将心间也润湿了。 唐袅衣乖顺地点头,脑中却想的是之前打造的匕首,快要有用武之地了。 陆朝央周身的冷淡消散,对她压下眼角:“作为交换的信物,本王也理应收一件你的东西。”他顺手取下她发髻上的簪子,领随行的侍卫出了凉亭。 待人走后,唐袅衣倏然一下靠在石桌边沿呼吸,手指摸了摸冰凉耳垂,并没有伤口,又摸了下发髻,只是丢了支簪子。 虽是如此,其实唐袅衣没懂刚才说的交换信物,指的是什么意思? 碰上两个最疯的人,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最后。 唐袅衣此时思绪有些混乱,轻叹着收拾剩下的糕点。 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她的杏眸陡然一亮,将糕点盒子送去后厨,提起裙摆跑回院子。 她在妆案的匣子中四处翻找,很快便找出一块血玉。 唐袅衣捏着血玉忽然明白了,为何之前会梦见这块玉在她的手中了。 这是今日陆朝央说的信物,也是拉开她与央王关系的重要之物。 倘若是这样,她完全可以往更深想去。 陆朝央并不会只当王爷,他要的是江山,那么便会想办法扳倒太子。 而小太子身边有季则尘,眼下陆朝央首先就先要除去季则尘,所以他早就晓得这块玉在她的手中。 甚至她还可以往前猜想,是陆朝央故意将这块玉丢在她面前的,而且那日她丢了玉留下那块金,拿去街上典当时才会碰上他的马车。 之所以她现在会如此猜想,是因为当时她从外面回来时,陆朝央便在重金悬赏寻找这块玉,那是陆朝央的提示。 让她拿着这块玉去接近他,但她却没有去,所以今日陆朝央才会主动出现。 换而言之,他是觉得她与季则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想要利用她反害季则尘。 但有一点唐袅衣想不通,为何他会这般肯定,这块玉一定会落在她的手中,以及怎么会知道她与季则尘会有关系? 她暂且想不明白,总之或许用不了多久,她便能摆脱剧情获得自由了。 唐袅衣欢喜地弯起月牙眼眸,珍重的把玉佩装进妆匣中。 打水洗漱完,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黯淡。 充满生机的房中,吊篮中的小苍兰被微弱的光,照得似暗有香氛。 妆案前坐着的少女眉如翠羽,柔蔓不自胜,乌黑长发披散在后面,发尾滴着水珠,潮润的水雾洇湿后背的云软云绸,紧紧地贴在后腰,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唐袅衣双手托腮盯着镜中的自己,俏白的脸浮着淡淡的倦意。 湿润的长发都没有擦拭,水珠打湿了寝袍也没有换,寒冷的风从窗扉吹来,冻得她忍不住瑟瑟发抖也没管。 她现在很困倦,但还在撑着不曾睡,担忧自己睡去后又会失去意识,偷偷潜进澜园去寻季则尘。 在季则尘身上发生的事让她万分尴尬,实在无法面对他,而且她也不敢去。 但撑了许久她还是困得不行,便站起身取下架子上没有看完的话本,提着罩灯,靠在窗前站着翻看,渐渐看得有些清醒了。 月色溶溶,一轮圆月缓缓从枝梢头往下坠落,夜空浩渺朦胧。 黯淡清冷的一束月光,洒落在云阁的长廊栏杆上。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上方,如绸的长发用艳红的发带束之,随意地披散在后肩,雪月净白的衣袂被风吹得有透明的缥缈。 火红赤貂晃着毛茸茸的尾巴,黏腻地缠绕在他的脚边,不解地吱吱叫了两声。 季则尘神色淡淡地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它,并未有弯腰去抱的倾向。 今夜没来。 他懒散地靠在窗牖,伸出惨白的手握住一束黯淡的月光,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不解。 欢蛊是从苗疆流进中原的,他知晓这种蛊并不容易解除,会随着长久的推移,对潜意识中的爱人有更强烈的爱慕与占有。 所以她今日为何没来? 季则尘面无表情地松开那束月光,眼皮微掀,暗沉地眺望远方。 欢蛊不会失效,所以只能是有旁人在她的心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所以她才会没来。 别人…… 他缓缓轻弯眼角,眸中无一丝温度,胜雪面容在溶溶月色下照得惨白,无端多了几分妖冶。 蹲在脚边的赤貂似隐约察觉,主人此时如恶鬼从徒手扯破天幕的紊乱情绪,浑身的毛发微微竖起,不敢开口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好大个热情的老婆,为什么没有来? ——— ①出自白居易《长恨歌》 第 40 章【VIP】 第40章(加更) 清晨,天边初初乍亮。 唐袅衣昨夜看了通宵话本,待天方露出白肚时没忍住的抱着话本,蹲靠在窗前闭眸睡了过去。 窗台的雀鸟跳到她的手臂上,将她手腕上的点朱红当做是什么吃食,轻轻地啄了两下,察觉到她动了动僵硬的手腕,受惊似得四处飞散。 唐袅衣手腕被啄得倏然一疼,刚闭眼不过才一炷香时辰又猛地睁开眼,朱唇微启地呼吸。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周围,眸中闪过迟钝的疑惑,然后慢慢地亮起,单手按在胸口压制即将要激颤的心。 昨夜她竟没有去寻季则尘,而是相安无事地睡到了现在。 所以只要她能坚持整夜的清醒,便不会再梦游去澜园。 还未来得及高兴多久,很快她又无奈地想到,虽然这个方法有用,但也不能每夜都不睡。 还是得找到其他的方法,来抑制不受控的自己。 上午要去找雪昧。 唐袅衣打来冷水清醒了神识,乜见镜中自己一夜未眠的憔悴,恐怕一会儿去要被人问起。 唐袅衣拿起灰黛描了眉,又抹上一层胭脂,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弯下眉眼,气色看起来比寻常艳丽不少,才满意地换了身衣裙出门。 眼见汴京的春序将去,阳光都有几分热浪,府中不少人都穿着薄春衫,园中的花也凋谢不少,下人正清理蔫了的花。 许是昨夜没有再去过澜园,此时唐袅衣虽一夜没睡,心情却出奇的好。 她步伐轻快地走出去,看见忙碌的三寸。 三寸正忙,故而没有多与她闲聊。 打踅过蜿蜒游廊,到了院中后才知晓今日雪昧去老夫人那里了。 唐袅衣便转身离去了。 她刚行出绰院,遥遥望去却看见俊美出尘的青年衣袍胜雪地坐在风亭中。 他精致深邃的轮廓菱角分明,半阖着眸靠在漆红木柱上,有种天生的慈悲和清冷的疏离。 看见季则尘的刹那,她下意识转身,转头却看见从另一边走来的陆朝央。 这个两人她都惧怕,下意识借着一旁的掩体小心翼翼地蜷缩身子,不想同时被两个人发现。 唐袅衣将身子藏起来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咬住下唇,眸中闪过一丝悔意。 季则尘在风亭中不会过来,但陆朝央却在往前走,只要他走过来便会看见,她行为古怪地躲在这里。 本她可以不用躲,神色自然的与那些人一起,行礼后离开的。 但刚才看见陆朝央,就想起之前被他用刀威胁的场景,待到回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蹲下来了。 唐袅衣脸露后悔地蹲在花盆边上,紧张地攥着膝上的裙摆,心中祈祷他转身去另一条路。 陆朝央行过小道,忽然听见石子落水的声音,抬首便看见了亭中的清隽青年。 近来太子频受圣人的夸赞,朝中不少人都皆对季则尘一片称赞,长久如此下去,太子恐怕只会越发得圣心。 现在陆朝央看见季则尘,心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杀意,淡淡地瞥了前方一眼,鹿皮靴尖一转,去另外一条路。 蹲在角落的唐袅衣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倏然松口气,庆幸地抚着跳得紊乱的胸口。 幸好陆朝央并没有走她躲的这条小道。 正当她要起身时,余光却扫到身边落下一袂惨白的衣摆。 她顺着往上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张醉玉颓山的面上。 季则尘长身玉立在身旁,零星的光柔和了他天生清冷的面容,眼睫垂出冷淡又斯文的坏感,宛如清冷的玄月,目光平淡地与她在空中碰撞。 对视上他后唐袅衣心中骤停,继而又急促地跳,好似要从嗓眼中跳出来。 他没有讲话,看向她的眼神朦胧出独特的温慈,但却让人感受不到太多的温情,有种冰凉蜥蜴的冷。 “少、少师。”唐袅衣语气磕绊,仰头看他。 昨夜为了确认,是不是会在不清醒时才会偷去澜园,所以她一夜未眠,现在被光线刺激得眼眶泛酸胀。 对视良久,季则尘忽然倾下腰身,清冷漂亮的眼瞳没有任何遮挡,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中。 她的眼眸猛地一缩,连后退都忘记了,呆怔的盯着这双眼,像是里面藏着如同生了无数触角,全攀附上她的发,她的脖颈,她的四肢,用力地往他跟前拽。 不能直视他的眼。 唐袅衣猛地转过头,垂下眼睫躲避他勾人的眼,神色不安地攥着膝盖散落在一侧的裙摆。 上次她便发现了,若是长久地直视他的眼睛,便会产生莫名的眩晕,甚至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一些心里话。 兴许海棠林那一次,大赵莫名全盘脱出的那些话,可能就是因为长久地直视了他的眼睛。 见她明显地避开了,季则尘也没露出任何不悦,神色如常地低垂眉眼,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前夜没有看清楚的,现在白日能看得清清楚楚,唇上的细小伤口还没有消除,用胭脂掩盖着结痂。 不经意瞧去不太明显,但若是这样端起下颌,仔细打量便能看见。 冰凉的手指屈抬起她白皙的小脸,他垂眸看得仔细,眉宇间有几分神性的怜悯,多看那张悲悯的面容几眼,都好似能度化所有身怀罪孽之人。 唐袅衣不敢看他,被他抬起下巴时垂在一侧的手都在颤抖,眼睫更是不安地疯狂扇动。 “那夜忘记问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微微上扬延长出斯文的腔调,难以辨别语气中的情绪。 唐袅衣眼睫颤得更快了,白皙的脸上因为他的话染上紧张。 她偷潜进澜园不是一两次了,此前从未从他口中说出过这些事,眼下却如此直白告知她,他并非不介意,而是都隐忍不发罢了。 石榴色的胭脂被人恶劣地晕在唇边,被藏在下唇的暗色结痂更清晰,也更为碍眼了。 碍眼得想要将这一块,被旁人碰过的地方割掉。 季则尘眸中透出寡情,语气温和地问她:“上次你来,这上面的痕迹是谁弄的?” 话音落下,他波澜不惊的眸光像是蛇般缠着她。 唐袅衣耳畔的珍珠耳坠晃动地打在他的手背上,覆着水雾的眸懵懂地透着无辜。 她失神地看了几息,遂闭上眼,打定主意佯装对那些夜里的事不知情:“少师说的话我听不懂。” 少女被迫扬着头,脸色似月中聚雪,灵蛇雾髻因摇头否认,而散下几缕碎发贴在脸上。 给人一种不应该如此欺负她,但更有一种哪怕恶劣地欺负了,她也做不任何的反抗。 连发丝都透着颤巍巍的可怜。 季则尘面上毫无神情地盯着,看似冷静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晓从心中升起了什么情绪。 看了良久,他殷红的唇上扬出斯文的弧线,松开钳制她的手。 站起身时雪月色的衣摆不经意地拂在她的脸上,香雪兰的清雅暗香覆上她的皮肤,浑身都似染上了那股香。 她如释重负地双手伏地,白皙的耳根微红。 唐袅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待她缓过紧绷的情绪后抬起洇湿的眼,面前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只剩下温热的风松来一股湖水的清凉。 身上的春衫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后格外难受。 她看着前方的,心中不安地想,刚才季则尘是何意。 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她看不懂季则尘。 看似温情,对谁都是顶好的脾性, 却寡情冷血,满身的杀戮戾气,还掺杂违和的悲悯。 无论是哪一种,无疑他都是危险的。 唐袅衣看了几眼天边的云,心中并没有气馁,低下头暗忖,还是尽快完成有关她的情节。 夜幕来临。 自唐袅衣知晓自己只有夜中意识清醒,才能控制睡着后莫名跑去澜园,今夜也选择没睡。 但昨夜她一夜未眠,天一黑便困顿得两眼发红,无论是看有趣的书,还是做什么,好几次都险些昏睡。 这样下去也并非是好办法,她也不能从今往后再也不睡。 唐袅衣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因为强撑不睡而通红的眸,双手捂着脸用力揉了揉,勉强清醒些后脑中忽然灵光闪过。 她脸上露出欢喜,忙不迭地埋头打开妆案上的匣子,翻找出此前季阿厝送给她玩的千金坠。 千金坠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所以只要她将自己锁在床头,那便不用担心自己会莫名跑去澜园了。 临睡前唐袅衣坐在榻上,谨慎的用千金坠把自己的双手束在床头,不放心的把钥匙藏起来,然后怀揣着忐忑闭上了眼。 昨夜一夜没有睡,她的头甫一沾上软枕困意十分明显,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月色氤氲,复孤长廊的澜园被笼罩在清冷的幽蓝中,月圆如玉盘。 赤貂趴在栏杆,长长的绒毛尾垂下,拂过搭在靠栏上的手上,长尾被冷白手握住。 那是一只男子的手,骨节修长,冷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蓬松的赤红尾巴被紧紧地握住,指尖深陷其中。 它歪头盯着主人的脸,不解地吱叫两声。 季则尘收回落在不远处的视线,淡淡地落在赤貂上,动作漫不经心地用力捏着尾巴,然后又随意地放开。 看似在玩捏,但赤貂却察觉到他力道有不悦。 季则尘也不知在此伫立一夜是为何,偏头看向天边,黯淡的光落在精致的眉眼上,打下一道冷淡的阴影。 月色微凉,已经隐约有下沉的之势。 再等片刻,天方就亮出微弱的曦光了。 他抱起困得头频频下点的赤貂,转身行下台阶,踏着惨白的霜华缓步行进竹林。 莲花香炉中的熏香最后一缕烟燃尽,蜿蜒的烟雾升至半空,随着衣袍行过的时送来的风,断裂、散开,湮灭出冷寂。 藏在最里面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门被推开。 偌大的室内白得像是有一滴墨落进来便是玷污,墙壁上的木雕干净得诡谲,随着他提着一盏明月灯进来,哪怕没有五官仿佛也能看出鲜活的嬉笑。 摆放在上面的都是木偶,是季则尘这些年来最满意的,所以全都摆放在上面,偶尔会添加一两只更鲜活的代替。 近来他似乎很久没有雕刻了。 石榻上还歪歪斜斜地摆放一两只没有完成的木雕,从轮廓来看是女子的缩小的身形。 他坐在石榻上,将赤貂放在脚边,然后拿起木偶,垂眸仔细地打量。 他用指腹蹭过雪白木偶的脸, 神色被摇曳的烛火扑朔迷离。 这是他做的唐袅衣,但做了好几只都始终不满意,哪怕已经有八九分相似了,他也还是想要十分的像。 是因为没有五官吗? 他眼含惑意地盯着手中的木雕,脑中想起少女月牙似的眸,还有笑时唇边显出的浅浅梨涡,仿佛藏着蜜糖,连气息都是甜的。 但她已经连续两日没有来了。 为何没有来? 季则尘执起雕刻刀,神色清淡,眉目含着慈悲的怜悯,将小刀一点点地插进木偶眼睛的位置。 许是力道过大,细长的雕刻刀不慎洞穿的头,刺破了抵在后脑的中指。 血珠冒出,顺着指缝滴落,恰巧砸落在下面的那一只,同样也没有完成的雕塑上。 血在唇上,像是涂抹的血色胭脂。 他的视线霎时被吸引,握着手中被血染红的木偶,目光却定定地盯着下方那一只。 圣洁的木雕像是圣洁的少女,无辜地躺在他的眼前化成实质。 不着一寸,像是雪莲被剥去了雪白的花瓣,露出曼妙、月中聚雪的身躯,娇靥至玉足无一处不极尽妍态。 她蒲扇卷翘鸦黑的睫羽,缓缓地掀开眸,眼尾潮润,看向他的眼神生涩中藏着倾慕,满脸娇怯地勾住他的袖口,血色浓艳的红唇微启,无声的,软柔的。 夫君。 伸出的手就像是生长的藤蔓般攀附在他的手臂,染着淡粉丹蔻的白皙手指停在胸口。夫君可以吗? 她弯着月牙似的眸,盛着狡黠的坏意,不令人生厌,反而容易让人产生想要纵容的想法。 他低眸看着,懂了她问的什么。 可不可以触碰,或许是抚.摸,亦或者是明知道那里的敏感,还要恶劣地蹂.躏。 长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她疑惑地歪着头。 细看许久才发现,他在失神。 他眼睫垂出清冷的暗光,那双淡瞳已经蒙上迷离,呼吸浅浅地带动胸膛起伏,雪白的衣裳时而碰上她虚点的手指上。 就像是矜持的欲拒还迎,等着她主动。 她蓦然一笑的,天真又无辜地挑开衣襟,点在上面。 有种古怪的欢愉感接连不断地蔓延四肢百骸,周身血液快速流窜的,像是要汇聚在一起,然后轰然炸开。 “哈……” 季则尘眉心颦起,身子倏然倒在石榻上。 那种感觉很古怪,他难以形容。 像是毫无阻挡的触碰,雪白的花瓣中藏着猩红的一点,随着每次重重的蹭过便会如充血般。 她浑身颤得不行,好几次险些就跪不住,软着腰就要往下塌陷。 都如此了却还要时不时地转头,用那双谁见了都会怜惜的眼看着他,含不住的泪珠随着每一次用力的碰撞而摇摇欲坠,最后不堪重负地沿着潮红的脸滑下。 她连语气都可怜至极,只想着让人产生怜惜,却忘了越是此时此刻,越容易让男人产生极大的恶劣心。 弄坏她。他半阖着眸,眸中的泪雾破碎,玉白的面浮起病容的红痕,顺着耳畔蔓延至脖颈被雪月白的衣襟挡住,连同裹住一半的喉结上下滚动。 禁欲不染世俗的神佛,被强行染上桃粉的浓浓色.气,体内翻涌的浪潮像是突然炸开了,大片的快感肆意冲击而来。 握紧的手在颤抖,紧得指尖泛白,粉得近乎赤红,依旧是极致的漂亮颜色。 他控制不住那种由心至身的情潮,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行为,力道蓦然失控,黏稠的水痕飞溅在雪白的衣袍上,洇出湿痕。 安静的室内略显急促的水渍声,伴随动情得不堪入耳的急迫呼吸不断地传来,像是哭得快断气的哽咽。 盘腿在地上的赤貂听见古怪的声音,摇晃的尾巴一顿,警惕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却只看见了不知何时,以古怪姿势躺在石榻上的青年,乌黑的长发迤逦地铺散,凌乱地遮住半张脸,无端地透着诡谲的艳丽,也极其霪荡。 他蜷缩着颀长的四肢不断地颤抖,呼吸也越发沉重,冷瘦的手腕隐在松懈宽大的衣摆中,露在外面的精瘦脚踝泛着浓重的慾粉。 像是圣洁莲台上的神,又像是坠落的妖魅。 赤貂歪头茫然地看了几眼,然后又继续卷着尾巴躺着。 天边晨曦初初露出微弱的曙光,精舍竹林照出斑驳的明媚阳光,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 而室内的人此时已经醒了。 在石榻上躺了一夜的青年,脸色越发惨白出病容感,五官昳丽漂亮得似雕刻精致的玉白菩萨。 昨夜躺在榻下的赤貂早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原本紧阖的门敞开一角,一束明媚的光劈进来,落在他的眼皮上。 光感刺目,灼热。 周围更充斥着像是麝香的古怪腥味,湿漉漉的,黏糊糊得浑身难受。 季则尘轻颤鸦羽,缓缓睁开迷离的眸,撑起身时才,迟钝地看着身上的一片狼藉,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 手指黏糊糊地沾着已经干枯的斑驳痕迹,脚踝、衣摆,甚至是石榻上两只染血的木偶身上,都有半干的痕迹。 他沉默地看了半晌,神色淡淡地别过,眸赤足下石榻。 缓步至冒着热气的天然乳白活汤池前,他伸手解开身上的衣裳,露出身躯,肌理分明的腹肌贲张,与那张清冷斯文的脸截然不同,浑身透着野性的张力。 他褪下的衣袍,随意地丢弃在一旁,赤身步入池中。 沐浴完后,季则尘换了身雪月色长袍,出来将石榻上的狼藉擦拭干净,目光落在歪斜摆放的木偶上。 滴落在唇上的血已经干了,像是涂上了石榴色的胭脂。 片刻。 从竹林精舍中行出清雅绝尘的青年,冷瘦的手中握着白木雕像,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天寻。” 如影的人从上落下,安静地听候主子的命令。 青年温慈的眉眼还带着在里面洇出来的湿气,语气困倦地带着颓意:“傀儡近来在作何?” 澜园的傀儡不少,所做之事皆是提前设定好的,并不需要主人的主动提问,所以天寻自动联想到央王与唐袅衣。天寻想了后,认真地回道:“回主人,央王近来依旧在查您,与苗疆的人会面过,想要利用您身上的蛊达成交易,央王要您的命,苗疆人要您的身。” 池中的青年温言璀然一笑,慈悲的眉眼越显温和:“真贪心,我的什么都想要。”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天寻想起了另外一个预选傀儡,继续道:“唐姑娘也与央王达成了交易。” “她?”季则尘听见这话,好奇地转过头,淡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天寻,“达成了什么?” 他身上也有什么是她也想要的吗? 除了身子,季则尘想不到唐袅衣还会为了想得到别的,而与央王合作。 因为忽然升起微妙的期待,落在天寻身上的目光柔和中似有欢愉。 天寻察觉到了主人忽然高涨的情绪,甚至是期待的目光,表情霎时变得古怪。 主人在期待什么? 在心中犹豫少顷,天寻如实道:“央王要得到唐姑娘,唐姑娘同意了,两人交换了信物。” 竹林的风吹树叶身清淡,长久地阒寂无人应答。 天寻跪在地上,额间的一滴汗砸落,头也恨不得跟着垂进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 嘭,碎了,黏不起来了 ————— 好啦,乖乖们,暂时加更不动了,我缓几天再加更,亲亲O3O 第 41 章【VIP】 第41章改日吧 窗半明,春花光好,鹅黄纱幔安的被风卷起一角,方榻上的少女双手被锁在床头,衣裳微泄露春光,睡得憨甜。 习惯使然,唐袅衣睁开酸涩的眼,先是迷茫地打量周围,遂仔细回想昨夜。 昨夜她依稀记得一点。 她睡下后的确醒了,想要下榻出门,但因为被锁在床上,最后挣扎许久都不成,便放弃地躺下乖乖就寝。 所以这个方法的确有用。 梦游的她根本就不聪明,将钥匙藏在床幔的挂钩上,手拿不到也不会再用其他方法尝试。 一夜睡得舒服,她现在神采明媚,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粉。 唐袅衣跪坐起来,探起身子,张口咬下钥匙替自己解了锁,简单梳洗完后便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早已经是阳光明媚,隐约透着热浪气息。 走出去忽然看见一改往日,今日穿得格外素净的季阿厝,徘徊在矮墙外。 “阿厝姐姐?” 季阿厝转头,见推门而出的少女眼含疑惑,垂下泛红的脸,为难道:“袅袅,今日能不能陪我去华严寺?我最近有些经书难懂。” 唐袅衣眨眼,缓缓点头。 日头正好,两人一道出了府。 华严寺中静谧,连时辰都比外面慢了不少。 唐袅衣听不懂佛理没在禅房,独自坐在外面的芭蕉树旁支着下颌,看着圆窗中的一女人一僧人。 女子娇颜低垂, 时不时掀眸窥视不远处的年轻僧人,偶尔会问几句:“阿箬法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是指何意?” “阿箬法师,佛法无量又是何意?” 年轻的僧人神色温柔地细致解答。 女子听完后神色满足地露出笑。 唐袅衣望着里面的悲悯的僧人,思绪涣散地想到了季则尘。 他的神情也时常这样温慈,充满令人心生安静的佛性。 可惜了,内里却是温柔的疯子。 唐袅衣收回视线,趴在手臂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昨夜她又做预知梦了。 梦见季阿厝从乱葬岗中浑身是血的爬出来。 夜里的雨下得很大,青年清瘦的手撑着油纸伞,白袍下摆被雨水洇湿成深色。 季阿厝抓着他的衣拜,手指上都是泥土,求他救救自己。 青年平静地望着她,他并不是来杀她的,也自然不是来救她的。 很久之前季阿厝便出了季府,所以他不会杀她,也不会将她做成傀儡仆,他只是太无趣了,好奇有没有人替她收敛尸体。 季阿厝形容狼狈,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窝积满盈盈的晶莹,倔强地抓着他不放。 她活着要活着去找一个人,问他之后得到答案后才舍得死。 天边响起惊雷,闪电狰狞。 青年望着她,捻着手腕的菩提珠,似在考虑是否要救她。 一段掐头去尾的预知梦,令唐袅衣心很沉重。因为此事与季则尘无关,所以她想救季阿厝无从下手,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华严寺出来时,季阿厝的心情显然很好,忍不住拉着她夸赞阿箬法师。 唐袅衣都一一颔首赞同。 两人在院门分离。 唐袅衣立在院门看着前方脚步轻盈,衣袂带风的女子,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 央王与季玉山在外遇刺了。 若非季玉山替央王挡了一刀,那些杀手恐怕就直接将央王的一条手臂砍下。 虽然央王救下来了,但因此事,季府还是免不了会被外界猜想。 那些杀手不是大周的人,而是身上印着蛇印的苗疆人,而如今的苗疆主与季府的关系微妙。 夜色朦胧渐晚。 唐袅衣坐在妆案前双手托腮,咬着笔头,写写画画了近来发生的事,反复猜测推测。 月色不自觉地攀上窗沿,一片惨白的清冷之色。 她见时辰不早了,烧了写的那些东西,收拾了案面,拿起千金坠正欲要上榻将自己锁起来。 当她起身时,忽然听见外面似有脚步声响,眼中闪过一丝惑意。 这个时辰夏笑早就已经睡了,季阿厝最近睡得也早,不可能是她。 那……外面的脚步是谁的。 唐袅衣疑惑地前去开窗,探身向院中,待看清后表情倏然僵在脸上。 昏暗无明的夜色下,清隽出尘的雪袍青年手中抱着一捧雪色百合,眉目温慈地立在院中,似是踏云入凡尘的谪仙人。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视线与她悄无声息地碰上,淡琥珀色的眸似荡着潋滟的艳色。 随着他殷红的薄唇微微往上扬起,周身缥缈的仙气似被打破,比月下勾人心魄的妖更妖冶。 季、季则尘怎么会在这里? 他像是赴约的情人,从头至脚无一处不精致,怀中的每一朵花都是精心挑选的。 唐袅衣神色呆滞地看着,朝自己缓缓行来的温慈青年,脑子满是空白的雾。 季则尘缓步止在窗台前,安静地注视眼前因惊讶而呈懵懂的少女,如涂抹过润唇口脂的檀口微启。 屋内的氤氲的烛火照得她的娇靥著粉似太白,施朱又太赤,玉色轻明最好。 好喜欢,想碰碰。 他颤了颤睫羽,玉白的面上浮起浅薄的红,心中渴望触摸的念头,在这一刻攀升至最高。 或许不只想触碰。 他不懂在渴望什么,所以把怀中的雪月百合放在她的面前,向她献祭纯洁的灵魂。 唐袅衣下意识接过,百合花香得令人头昏脑涨。 他眉目柔和地问:“喜欢吗?” 唐袅衣不知道他要作甚,呆滞地点头。 百合是她喜欢的花,屋内的花瓶中总会放一只剪纸百合。 见她点头回应,季则尘脸上扬起一丝笑。 “你最近在做什么?”他温声地询问,夜中冻凉的手指轻抬,指尖拂过她的侧脸。像是冰凉的蛇爬上了脸,冻得唐袅衣倏然清醒。 她微悚地连连往后退,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季则尘为何在这里。 他、他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是她最近的行为终于惹怒了他,所以趁着夜黑风高潜进来杀她? 越想,她看眼前面含疑惑的清隽青年,越觉得他恐怖至极。 唐袅衣往后退,眼眸闪烁着惧意,四处看有没有可以反抗的凶器。 被避开的青年指尖微顿,脸上的温和落下,淬淡金的眸蒙上昏暗的黑,面无表情地盯着里面明显闪躲的少女。 唐袅衣被他冷淡的眼神吓得眉心一跳,手背碰上桌上的茶杯,脑子蓦然灵光闪过。 她端起茶杯压下心中的惧意,对他勉强露出灿烂的笑:“少师为何会在这里?是路过要讨杯茶水吗?阿厝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夏笑等下也要醒了,府上的人也是……” 到后面腔调有些微哽,她捧着茶杯的手也忍不住颤了又颤,杯中冷凉的水全洒在了裙摆上,映出大腿的曲线,却还强撑着明暗提醒他,眼下要对她下手并非是绝佳好机会。 “改日吧,可以吗?”她企图与他商议。 改日…… 季则尘并未仔细听前面的话,只记得她说的改日。 改日…… 他似陷在某些疑惑中,缓钝地低垂卷翘的眼睫,反复地仔细解读这两个字。 逐字拆开,比书中的解释理解得更为通透。改,此字本义是更改、转变、纠正错误,引申指修正,日,指苍穹金乌,代指时辰昼夜交替。 但季则尘又想起曾翻阅过一本杂书,《合阴阳》①里记载过几曰,第四曰为下液股湿,徐操;五曰嗌干咽唾,徐撼,此谓五欲之征。征备乃上,上揕而勿内,以致其气。 故称为日,也为阴阳合。 改,日。 季则尘难得轻蹙眉心,搭在窗牖上的修长手指轻点一瞬,缓缓归为平静。 他想了半晌,左右取舍,最后发现这般确实比触碰得到更多,会由外至内地占据她的所有。 季则尘抬起醉玉颓山的玉颜,对屋内满脸期盼的女子,徐徐露出温和的浅笑。 “好。” 同意了? 唐袅衣睨视不远处风光霁月的青年,没在他的脸上看见任何的杀意,除了温和与悲悯再无旁的情绪。 而且他颔首同意后便转身离去了。 看见他转身,唐袅衣终于松下堵在喉咙的沉气,脸上住不住地浮起庆幸,握杯子的手也不颤了,转放回原位。 幸好,季则尘是有原则遵守相互意愿的反派,每次只要她拒绝,他都会放弃杀她。 当她把手中的茶杯搁在桌案上,欲去关窗,还没有踏出一步,她脸上刚升起的庆幸转变成了惊恐。 唐袅衣懵了,比适才见他在院中还要震惊。 身披夜月寒凉的青年从门口打帘进来,望向她的眼,缓缓染上温情的淡笑。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吧~ ——— ①出自《马王堆简帛.合阴阳》 第 42 章【VIP】 第42章他从反锁的门外进 不知他是怎么从反锁的门外进来的。 青年穿着繁复长袍,不经意地扫至紊乱的榻上,打量室内陈设后眉心微颦。 他无法忍受被褥与软枕乱摆。 季则尘先拾步上前摆正软枕,冷白漂亮的手指拂平整粉白被褥,眉心这才柔和下。 他姿势端方地坐在上榻沿边,转头看向还盯着自己发呆的人,疑惑地倾头,不解她为何还不过来。 “你……” 唐袅衣看着坐得清正端方的季则尘,险些惊呼出声。 反应过来这里不止她一人,隔壁还有夏笑,她又迅速捂住口鼻咽下惊诧,看他的杏眸瞪得圆圆的。 不是走了吗?为何一副今夜打算,在这张榻上安寝的姿势。 久久等不到她过来,季则尘见满面惊恐,眼中的疑惑散去。 她的反应没错,身为男子,他理应主动,而不是等她前来。 所以他矜持地站起身,踱步上前。 可他往前一步,她便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如同被驱赶追逐的可怜小羊。 唐袅衣手背压着唇,后腰彻底抵在窗沿上退无可退,他都还在逼近。 她瞪着停在面前的季则尘,心跳至喉咙,耳畔不停地发出嗡动声,脑子空白至他伸出手。 他骨节清瘦的手撑在她的腰侧,冰凉的指尖抚上腕骨,再顺着臂肘往上,握住皙白脆弱的颈项,指腹柔情地蹭过。 唐袅衣随着他的抚摸,忍不住颤了身,酥麻从他指尖碰过的地方开始延伸,浸入骨子。 好舒服…… 季则尘淡色的眸中浮上湿润的雾气,迷蒙地睨着她越发泛红的脸,指腹抚摸的触感很舒服,但难满足压抑长久的渴望。 需要更多。 接触她的所有。 他轻柔又生疏地抚着她的脖颈,拇指不经意地蹭过跳动的筋脉,带起阵阵搔痒。 每蹭一下,她的呼吸便会更轻缓,眼眶盈着水光。 她好脆弱。 有种只要他指尖稍稍用力,掌中的脖颈就会被轻易、冷情地折断。 季则尘清冷地敛睫遮住瞳色,喉结轻滚,忽地倾身吮住她的耳垂。连耳垂都软绵绵的。 他轻声呻.吟, 含着耳垂在唇舌尖缓蠕,勾缠,呼吸染着轻喘,伴随着仔细又勾人的舔舐音,黑夜滋生暧昧的热意。 唐袅衣在他俯身而来时睁大的眼,眸中盛满慌乱与茫然,伸手推他却纹丝不动。 耳畔上男子微热的鼻息铺洒,发出动情地喘吟,冰凉的唇贴在她的耳廓往下轻滑。 吻与他的人一般,清冷的圣洁中透着情慾气息,分明是在做如此晦涩之事,却给她一种虔诚膜拜感。 她的半边身子在他动情的喘音中,一点点变软了。 被含入的感觉太陌生了,唐袅衣本就敏感的耳垂渐渐发烫,变红,几息间艳色便蔓延至衣襟中。 他极其会,懂得手指不与唇舌抢占地盘,绕过颈项,越过胸口,搦住盈盈可握的纤细腰肢。 适宜弹琴烹茶行雅事的指尖,按在柔软的后腰窝,顺着曼妙的腰线点出灼热难忍的痒。 唐袅衣白净的脖颈微昂,松松长发铺散在窗台,她忍不住迷离地启唇柔柔地纳息。 牵藤枝叶被碾压出青汁,印在白皙的后颈,沾染在乌黑的发上,糜烂中透着熟透的香甜。 他由下而上的触碰,勾起她藏在深处的渴望。 越来越过分了。 唐袅衣的双手抵撑在他的胸口,分不清强烈的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裙摆被修长的手指勾起堆在腕上,她的腿渐渐就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近乎在痉.挛。 “季……季则尘。” 她柔软的腔调因哑,尾音颤抖得似喘似轻吟,媚得娇气。 倘若她低下头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早已经浮起迷雾,清冷的面容泛着浓情的慾红,肌肤紧贴的舒服与满足,如发潮的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 “季则尘。”她要哭了,抖着嗓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双腿的空荡冷感被蹭得好烫,还滑溜溜的。 她想让他停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迷离地唤他名字。 而季则尘却因她细尖的声音,轻含颈肉的动作一顿,随后忽地侧首,烫红的脸埋在她的颈侧,不堪入耳的呼吸低迷得令人骨软。 滴答…… 黏腻滴在地板上,周围淡淡地弥漫一股古怪的气味。唐袅衣颤着眼睫,不知是否是外面的雨飘落进了窗内,水汩汩滴落在脚边,桃粉裙裾被弄脏了。 她被桎梏的腰并非是因他主动放手,而是他一瞬间像是失去所有力道,忽地整个人无力地昏在身上。 唐袅衣也跟着软下,双颊陀红,像是从未呼吸过般呼哧喘气。 缓过许久她颤掀眼睫,看向落在安静倒在身边的季则尘。 他玉白的面上还有潮未歇的红痕,清冷的气息被凌乱的霪乱取而代之。 唐袅衣抖着无力的手,轻轻地推开他,颤着手指卷起散落宽大的裙摆。 白皙的腿被磨出红痕,甚至还有…沾在大腿上,蜿蜒往下滑落一条条痕迹。 如何看都不堪入目。 她看得眼眶发烫,匆匆压下裙摆,动作慌乱地用力擦拭几下,然后勉强镇定地睨看眼前浑身霪乱的青年。 她好似晓得,为何季则尘会一反常态,出现在这里了。 他现在就如她之前一样,不受控地想要与她产生亲密接触。 但是…… 唐袅衣抿住唇,耳根烫的发疼,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她没他做得过分,不仅险些就要真的进去了,还弄得她满腿都是。 唐袅衣软着腿爬起来,趁着他没有醒,托起他的身子往外扶。 男子的身体很成熟,又高又宽,轻易将她娇小的身子罩住。 她还腿软骨酥,扛着他往外移得艰难,期间好几次因扶不住他沉重的身子,两人在地上滚做一团。 唐袅衣费尽最后的力气,终于将昏迷的季则尘弄出院子了。 为了谨慎起见,她又扶得更远些才放下他。 终于弄出来了。 唐袅衣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外面浓浓的黑夜。 她庆幸他晕倒得及时,同时心中也产生不安。 不知道季则尘会不会如她一样,会记得晚上发生的事。 唐袅衣坐在原地歇了半晌,窥见天方翻白,不敢多停留,提着裙裾几步一颤地离开。 晨曦初露尖角,凝结整晚的露珠带着寒气,缓缓从树叶上滴落在苍白的眼皮上,冻得黑眼睫轻颤。 院中供猫儿攀爬玩耍的石上,躺了一夜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眸。他目光迟钝地盯着上空,洇着湿气的眼似游离在世俗之外,有种净透的空白与缥缈。忽然一只赤貂拖着毛茸茸的尾,踩上迤逦在地上的霜雪长袍,它黏人般地吱叫,咬住他垂落在一侧的手指。 隐约的刺痛唤醒了季则尘的神识,垂下眼睫,盯着爬上怀中的赤貂。 赤貂欢喜地眨着黢黑的眼。 他看了许久,忽然捏住它的命脉,轻声问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似乎并不应该躺在这里,受一夜的冷风。 赤貂不能人言,挣扎地吱叫两声。 季则尘淡淡地抬眸看向,正对面花团锦簇的院子,缓缓放开收紧的手指。 赤貂的爪子抓在冷白清瘦的手背,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凝成椭形的赤色花瓣,然后又被赤貂认错讨好似地舔着上方的血。 季则尘低眸看了几眼手背地血痕,并不在意地站起身,温和地抱起赤貂,披着最后淡去的晨雾缥缈若仙地往前而行。 府中的人渐渐清醒,热闹起来。 有人诧异一大早会看见,少师披头散发地出现在这里。 季则尘忽视所有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抱着赤貂往前走,长发尾被潮润得滴着水,割裂出非人的清冷。 忽有下人一脸急色匆匆地跑来,见到季则尘在此处表情霎时转晴。 刚才他听家主吩咐去澜园院中找人,没有找到人,本是要前去复命,结果在这里看见了少师。 下人几步上前恭敬请安:“少师,奴终于寻到你了。” 青年止住步,温和的睨他:“嗯?” 下人道:“家主命奴寻少师去前厅,有贵人到访。” 下人说得隐晦,而能被季家主奉为贵人的屈指可数。 季则尘垂眸看见自己形容狼狈,遂温和道:“你且告知父亲,时奴知晓,焚香沐浴换身衣裳便来。” 闻言,下人偷窥了眼面前清雅绝尘的少师,好奇他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从未见过少师如此衣裳凌乱的模样。 长发散乱,眉眼染湿,浑身透着凌乱的颓美。 “是。”下人不敢多问,躬身后便赶去书房复命。 院中。 唐袅衣因一夜没睡,正眨着泛酸的眼坐在院中,双手托腮发呆。炙热明媚的光洒下,她耷拉眉眼,安静地坐在绿荫斑斓的院中,像是一副鲜活的画。 夏笑提着篮子,衣袖卷上一半,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她似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 左右无事了,夏笑搬过木杌坐在她的身边闲聊。 顺道把听见的那些都说给唐袅衣。 “刚才我回来时,看见从外面进来了好多人,全都是往澜园去的。” 唐袅衣听见澜园倏地转过头,盯着夏笑心虚地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夏笑本是随意闲聊,见她对此事格外感兴趣,便道:“我看见那些人都往澜园跑,多嘴问了几句,听人说少师昨夜一夜未归,不知道去了何处。” 唐袅衣眼睫一颤,手指捏住裙摆。 “清晨少师被老爷请去了书房,莫约半个时辰,有人看见少师面色惨白回了澜园,不一会便有大夫急匆匆地去了,好像是病了。” 过几日便是春尝,圣人携群臣拜神祈福的日子,按照惯例,这几日作为见神祭师每日须得焚香沐浴,沾染神性。 而此时一身狼狈的少师,被人发现也就罢了,结果还生病了。 所以此时季府的大夫全去了澜院,就连宫中的圣人都派了,身边最得宠信的宦官亲自前来。 为了少师身体朝日好起来,圣人赏赐了不少上等药材。 太子也刚从澜园离开。 夏笑边说边摇头:“眼下这个关头生病,家主也不晓得急成什么样。” 闻言,唐袅衣想起昨夜将季则尘丢在院中,一阵心虚。 她昨日实在没力气他扶去澜院门口,也害怕他中途忽然醒来,非得拉着她做些夫妻之事,所以才将人丢在园子里。 没想到他吹一夜冷风就受不住,还病成了这样。 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夜季则尘的行为,神情,甚至是说出的话都很古怪,和此前失忆与她相处时如出一辙。 唐袅衣眉心轻蹙,垂下眼睫沉思,想起最近她也和昨夜的季则尘一样,每到夜里也会控制不住自己行为。 她寻到暂且能抑制古怪行为的办法,结果季则尘又开始了。 她能拦住自己,但拦不住悄无声息就进到绰院,还轻而易举弄坏她门栓的季则尘。 往后她应该怎么办? 唐袅衣拉长脸,苦思冥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门口忽然响三寸的声音。 “唐姑娘在吗?” 唐袅衣抬头看去。 三寸神色微急地上前,“姑娘能不能劳烦你跟我过去瞧瞧,园中的墙不知道被那只狗刨了,好大个洞,活人都能钻进来,刚才家主路过,道是影响美观,让我们赶紧处理了。” 夏笑闻言两眼一翻:“园中的墙被狗刨了,你找姑娘作甚,真是闲得慌。” 三寸挠头:“这不,家主让弄得好看些,我们都是粗人,看了半晌也没有想出来,究竟怎么做能好看,就来求助姑娘。” 闻言,唐袅衣眼中闪过了然,府中几乎每个院子都养着不少的猫狗,堵住这个洞口,它们又会在其他地方刨出来,最好的便是留着这个洞。 她没有拒绝,拿着东西跟了过去。 过去便看见了雪白墙面下被刨出的洞,三寸拽着绳子,好几只脖颈套着红绳的狗子摇晃着尾巴,一副毫无知错的欢喜模样。 唐袅衣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上前抱着小狗揉,简单指导了几个地方,如何摆放,如何雕花。 三寸一点就通,连连道谢。 唐袅衣见他们忙碌,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转身离去。 途径游廊时,见前面有一侍女双手端着木托,表情难受地捂着肚子坐在边上。 见唐袅衣过来,她认出了人,面露欣喜。 “唐姑娘。” 唐袅衣现在一听见有谁这般叫她,心中就顿感不妙。 果真,当她走过去时,那侍女手中端的是熬好,正要送去澜园的药。 “唐姑娘,你能否帮我送一段路,我马上便回来。”侍女神情可怜,脸色惨白,讲话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唐袅衣看见她裙摆上沾染了红,晓得她是遇见了何事,周围也没有人,猜想她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会才遇见她。 同为女子,她自然也理解此事的难处,没有婉拒。 侍女白着脸,庆幸地道谢:“多谢唐姑娘,幸好遇见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唐袅衣摇头:“无碍,你先去处理吧。” 那侍女千恩万谢地抱着弄脏的裙子,迅速地跑走了。 看着她敏捷的步伐,唐袅衣呆呆地眨眼,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等过一会,她总算是晓得为何了,那侍女脚腕上拴着红线。 而红线的标识便是傀儡。 一个傀儡哪来的月事? 唐袅衣转头看向摆放在身边,这碗腥味很浓的药,陷入沉思。 那傀儡侍女刚离开,又有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语气平和得古怪:“唐姑娘,主子的药你怎么还没有送来?” “快跟我走吧。” 唐袅衣转过头,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人。 或许不是人,也是傀儡。 他的表情仿佛被量丈过,不谄媚,也不热情,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青天白日她背脊无端地升起凉意。 这一路全是季则尘的傀儡。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不及了,现在就要见老婆。 第 44 章【VIP】 第44章补气血的药 直到摸到他手腕上的伤疤,唐袅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白日在他手腕上看见的伤痕。 兴许是前不久误会了,也或许是因为他讲话时不经意的喘,她的脸莫名发烫,有种摸的不是伤疤,而是能让他情绪高涨的。 “这里……还有这里都好难受。” 他说得情.色,晦涩,碰的偏又都是正经的地方。 “我……你,先放、放开。”她晕头转向半晌,险些被他表面的温和迷惑,语气磕磕绊绊地虚哑着,找回了声音拒绝。 靠在肩上的青年沉默了。 他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冷淡似雪,眼尾却印着一抹浓艳的红。 他的目光落在她明显紧张的脸上,似在打量。 唐袅衣紧张地屏住呼吸,眼中蓄着朦胧的水雾随时都会摇摇欲坠地落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见她如此,他漂亮的眼尾往下压,遽然轻笑出声,松开禁锢的腰,顺着牵上她的发汗的手,神色温和地引着她往里面走。 唐袅衣手脚僵硬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牵着人走至榻前,按下她的肩坐下。 唐袅衣此时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是要作何。 他屈膝半跪在她的面前,冷不丁地道:“如此,我们先就寝罢。” “先、先就寝?”唐袅衣没听明白他说的先就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季则尘这样的人最喜逐字拆解。 果然,他见她茫然的模样,玉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温柔。 他并不会说那些粗俗的话,也不愿意说,潜意识中仍旧是白日里端方的清贵公子,所以在她发问后,话在唇边犹豫了半晌。 他低垂的眉眼透出温慈的佛性,像是斟酌许久的温声解释:“先交合。” “咳咳……”唐袅衣被呛得眼睫沾泪,眼眶霎时通红。 她忍不住想扶额,神情古怪地盯着他,眼皮不安地跳动。 果然和她之前一样。 之前她每夜见到他,满脑子也是交合。 她的反应过于强烈,季则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周身的温慈稍减,神色有些清冷的艳丽。 唐袅衣察觉到他似有不悦,忙压下莫名地咳嗽,“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说完两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还不如不开口,唐袅衣脸上挤出来的甜笑有些僵硬。 他微笑:“……嗯。” 语气轻轻地延长,听不出究竟有没有生气,连温柔的眉眼都不曾变过。 唐袅衣还想说话,他蓦然竖起食指压在朱唇上。 “嘘。” 外面的风拍打着窗户,发出阴森恐怖的呼啸声,他噙笑的眸温柔得可怖,“我不想再听了。” 果然生气了。 唐袅衣怯生生地颤着眼,颔了颔首,回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眼泪不受控地从眼中滑下。他分明很温柔,但为何这么可怕。 她的泪腺又崩溃了。 季则尘屈起的指节,接了一滴温热的泪,沿着指缝滑至掌心。 视线从她眼角移开,失神地盯着指节上的泪痕,被眼泪拂过的地方熨烫浸入了骨子。 他喉结轻滚,升起急迫的渴意,呼吸已微乱,迷离的眼中蒙上雾气。 青年屈指揭过她的眼角,“别哭,我有些难受。” 他所言的难受是难以抑制身体不断翻涌的亢奋,而唐袅衣以为他是见不得自己流泪。 她忙抽搭鼻子,止住失控的泪,后鼻音还有些重地颔首。 乖乖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她垂下的潮湿眼睫都透着委屈。 他眨了眨眸,也温顺地垂下头,伸手欲解衣襟。 眼看他身上的衣袍就要散开,唐袅衣还是忍不住一手按住他要解腰带的手。 “等等!” 他停下手,不解地看她。 唐袅衣吞咽紧张,挤出唇角梨涡,“你刚才不是说手受伤了吗?我先看看可以吗?” 说完,她忐忑不安地等着。 无论说些什么,都要先将他稳住,不要想起就寝之事。 她暗自攥着衣袖,一眼不眨的和他对视。 季则尘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腕,掀开衣袖露出布满青紫色的皮肤。 白日只是匆匆见过一眼,注意全在红点上,没想到现在看竟觉得这样的痕迹,在薄透的肌肤上是如此狰狞。 她的眼中不自觉露出一丝疼意,眼神很怜悯。 季则尘的视线落在她眼中的怜悯上,忽然一顿,心跳紊乱的在跳,不受控制地升起难言的愉悦。 他握住她的手指按住针孔上,轻轻地蹭着手腕,微硬的结痂与凸起的红点在指尖的感觉很独特。 “这里……” 指尖沿着伤疤往上抚去,划出一条蜿蜒的长线,深得从手腕至肩膀,他最后带着她的手停下了。 “到这里,全捅进去了。”他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语气恢复了最初时的冷静。 很长一条,随着指尖翻起的衣袖,手臂上露出更多的青紫痕迹。 因为他的皮肤冷白透净,所以那些痕迹就越发明显了。 “他们每个月都会抽一次,最开始只有一小罐,也就只到手肘的位置,但现在他们要得越来越多了。”他温顺继续道:“最开始的确有些疼,但后习惯了倒也还好……” 说至此处,他蓦然一顿,想起了前不久刻意说的疼,不动声色地转言又道:“痛得没有了感知。” 唐袅衣听他讲述只觉得心尖跟着一颤,没有留意到他说话的与此前相驳。 在他说这句话时,她竟然真的想象到有什么将他整个手臂洞穿,那些血顺着细小的管子,急遄地滴落在器皿中。 难怪白日他的脸色,看起来会几乎病态的透明。 清晨听夏笑提及过,他是去见的季家主,而以季则尘如今的身份,也没有谁敢这样胆大,只能是季家主。 曾经她也听别人说过,季则尘似乎不是季家主的孩子,而季家主也并不待见他。 唐袅衣甚至觉得请来的那些御医,或许根本就不是看风寒的,而是因为他失血过身体经受不住,而白日她端去的那碗药腥味很浓,也可能是补气血的药。 她又想起了季则尘日后,还将整个季府的人都变成傀儡仆。 当时只觉得他是反派,做出这些事出来一点也不意外,甚至也没有想过缘由。 如今想来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那如果他在季府受过非常人的磨难,所以才会在后面报复回去呢? 唐袅衣心中联想了很多曾经看过的话本,绝大多数的反派都有悲惨的身世,她自然地代入了季则尘。 所以她看他的眼神愈发透着怜悯,温柔的烛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层圣洁的柔意。 季则尘凝望着她脸上的悲悯,好奇她心中联想至了什么,才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甚至她还忍不住开口问:“当时很疼吗?” 他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忽然伸出手盖住她怜悯的眼。 唐袅衣心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按着双肩,压在榻上。 乌黑如瀑的长发横散在杨妃色的被褥上,衬得她错愕的表情有种纯粹的懵懂。 季则尘双手撑在她的上方,垂眸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脸朦胧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殷红的唇似翘了翘。 没有丝毫预兆,他俯下的身,温软的唇轻触在她的唇上, 潮湿的气息覆盖。 只是单纯地相贴,干净得如落在唇上的一片纯洁雪花。 他在上放定定地盯着她的眼,淡眸在昏暗跳跃的烛光下映出潋滟的水色。 青年有张极具诱惑的一张脸,像是悄无声息的勾引。 唐袅衣感觉灵魂被冲击了,浑身都被香雪兰的气息强势侵略,忍不住想要启唇喘息。 她刚启唇便察觉这样的行为不对,想要紧闭唇齿,却被温软的舌尖抵了进去。 他阖上眸,神情专注地交吻。 他的吻一向不似表面那般冷静,而是滚烫,炙热,疯狂的。 她想挣脱,却被骨骼分明的手指钳住下颌,不容一丝闪躲的强势,依稀可从两唇纠缠间窥视拉银丝线的猩红。 吻至难以呼吸时,他眼中便洇出泪雾的湿气。 如此也不见他松开,越发纠缠得紧。 唐袅衣软着身瘫陷在被褥中,纤细如玉琢的手指插.进他的的长发中,仰头承受越发失控的吻,理智随着一点点地消散。 她从心底升起想要与他紧紧地贴在一起的念头,这样的交吻不够。 想要更多,最好是与他肉.体纠缠。 出现这个念头时她蓦然一惊,从意乱情迷中找回些许理智,张口用力地咬住他的下唇。 季则尘闷哼一声,脸上布满情慾的潮红,这点疼显然无法让他舍得放开甜软的唇。 他甚至不在乎,混合着血,捧着她的脸庞痴迷地吻,喉结不停滚动地吞咽。 唐袅衣含不下的香涎被他纂夺得一丝不剩,呼吸都极其艰难,全靠他度过来的微弱气息缓和。 甚至他还觉得不够,闷哼地顶进喉咙深处刺激她。 她受不住地发出细弱呜咽,双手拍打他的后背,疯狂地颤被洇湿的眼睫。 再如此下去,她恐怕会以被亲窒息而断气。 得要让眼前的人停下来。 唐袅衣仰头喘着气,松开了抱插在他发中的手,沿着往下钻进雪月白的衣襟中,闭着眼胡乱地按在上面,寻到位置后指尖用力地刮过。 原本黏腻吮含下唇的青年蓦然发出动情地呻.吟,身子敏感地发出剧烈颤抖。 唐袅衣吓得手指一颤,但还是不敢松懈地用力揉。 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青年掀开漂亮的睫羽,望向她的眸中雾气凝结,泪珠竟直接猝不及防的从潮红眼眶中胡乱砸落。 他看了一眼便阖上了眸,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乌黑的长发被拽散贴在脸上,周身凌乱出平静的美态。 唐袅衣脸色潮红地抽出发颤的手,看着身边似沉睡的青年,想起了昨夜,他也是这般因为情绪刺激大脑才昏迷过去的。 她也不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他。 她眼含歉意地从榻上滑下去,蹲在榻角轻轻起喘息,指尖还隐有触碰过的灼热感,颤抖得她的心慌不安。 夜色安静,不知何时外面的狂风停下,雨如银针拍打着窗扉。 唐袅衣缓和许久,心跳依旧紊乱, 撑着站起身,犹豫地看了季则尘片刻,想起他现在不受控的行为。 她抿住还在发麻的唇,转身走至妆案前,翻出原本用来锁自己的千金坠,然后又回到榻前,打开千金坠将季则尘锁在了床头。 她想快要到天明的时候,再提前唤醒季则尘,这样来证明白日她说的话没有错。 榻上的青年身着衣襟松懈的雪月白袍,双手被束在床头,高大的身子侧卧在堪堪容下他的小榻上,姿势安静且无害。 她蹲在榻沿撑着下巴看他,眼眸明亮得似下花园见到前来投喂的小狸猫,唇边的梨涡都染着甜:“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说罢,她的目光忍不住停在他的身上,久久很难移开。 陷入昏迷中的青年,周身都有温慈的祥和,似天生的怜悯众生的男菩萨,好似此时谁对他做出,如何过分之事都不会反抗。 唐袅衣只顾着做完自认安全的行为,并未发现将男人锁在榻上的行为,如何的不正经。 未了,她还不放心,伸手将榻上的人摆正,再贴心盖上被褥。 做完这一切后,她揉着肩膀坐在窗前,平素用来看书的软椅上。 本是想要坚持等到天明,谁知一坐下没过多久,强烈的困意袭来。 昏黄的烛火跳动地落在她的身上,没过多久她便昏昏欲睡地靠在窗沿,安静地闭上眸。 作者有话要说 乖乖们,周末加更~ 这周会到文案,端上碗,可以随着厨师打点荤菜了。 第 45 章【VIP】 第45章求求你了,少师。 晨曦微凉。 鹅黄暖帐的楠木小榻上,少女睡颜安静,如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几缕搭在青年束在床头的冷白手腕上,美好、宁静。 季则尘已经醒了很久,睁眼便是趴在身上沉睡的少女,陌生的床幔。 以及自己正以一种古怪的姿态,被束缚在窄小的榻上。 最初他心中升起过微妙的涟漪,现在已经渐渐转变为平静。 他垂眼凝望怀中的少女,呼吸延绵匀匀,卷翘的眼睫,菱唇让她有种稚气未脱的钝感,玉白的藕臂搭在他的胸口,左腿卷曲地搭在腹部,整个人以亲昵的姿势蜷缩在怀中。 他的手背压得发麻,想要动,却被束缚着双手。 这一夜唐袅衣睡得极其舒服,以往被千斤坠束缚着难以翻身,今夜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抱着的东西也温凉,微硬,还会上下轻轻地起伏,像是躺在猫的怀中。 她潜意识以为是被褥,舒服得忍不住抱紧怀中的东西,脸甚至还想要用力地往下陷。 直到听见一声声跳动剧烈的心跳响在耳畔,还有鼻翼前萦绕着淡淡的香雪兰暗香。 清晨刚醒来的意识才渐渐地归拢,唐袅衣茫然地睁开眼。 入目便是淡漠的眸,像是夏季金黄的阳光,玫瑰色的唇殷红,单薄。 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绝艳面孔,没有任何阻挡的清晰映在眼中。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睫和她对视,脸上没有表情,犹如眉目温慈的神佛。 她呆怔地看许久,然后猛然睁圆了眸,震惊地坐起身。 身下的青年衣襟散开,她的手甚至刚从衣襟中抽出来。 唐袅衣:“……” 她昨夜只顾着将失控的季则尘锁住,却忘记了自己身上也不受控制。 依稀记得昨夜坐在椅上,睡至一半后忽然醒来,看见榻上安静躺着的季则尘,没有犹豫地爬了上去。 甚至还对他上下其手后,满足地嘟嚷一句‘夫君今日真乖’,然后主动钻进他的怀中抱住而眠。 唐袅衣凝望眼前衣襟凌乱的青年,玉瓷面毫无瑕疵,雪月白袍似清冷的一捧雪,脖颈上印着红痕,双手被束缚地扣在床头,泛着令人口干舌燥的干净、圣洁。 无害得谁对他做出亵渎都可以。 唐袅衣心蓦然一跳,为自己升起的古怪情绪而慌乱地伸手,把他散开的衣襟拉上,神色尴尬。 趁着他还没有开口询问,唐袅衣用理直气壮的语气,掩盖自己昨夜的过分的冒犯。 “少师,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昨夜忽然敲响门来找我,我被你吓坏了。” 季则尘淡淡地望着双手曾在上方的少女,双膝分开跪坐在他的腰上,低着头瞪大着氤氲雾气的双眸,用澄澈乖软,努力证明昨日自己并未撒谎,理直气壮得毫无悔过。 他知晓她的确没有撒谎。 可昨夜的事情,他并未忘记,甚至此前也都没有忘记。 只是他很好奇, 她知晓了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太无趣了,惧他的有,尊他也有,爱慕、憎恶,甚至是厌恶的都有。 他从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因为那些人是无趣的,甚至连比傀儡更能吸引他的都没有。 直到她闯入视线。 渴望,期盼,惧怕,怜惜。 这些眼神他都从她的眼中看过,分明惧怕他,却有表现得极其喜爱。 有趣得难言的恶劣摧毁欲蔓延在心中。 唐袅衣说完后就一直注意着眼前的青年,见他清冷的眉眼松懈,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得诡异,背脊忍不住发寒。 他瞳色极淡,眸光落在她的脸上,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缓缓颔首:“嗯。” 唐袅衣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不确定地问:“少师信我的话了?” 他似乎脾性过分好,醒来后都没有对她的冒犯生气,甚至她说的话,他轻而易举就信了。 季则尘一眼不颤地凝望她脸上的表情,泽善从流地莞尔颔首,被束缚的修长手指握住千金坠,反问:“所以接下来要这么做?” 他的语气很自然,温情得像是对待情人般温柔,蛊惑着人情不自禁对他产生信任。 声音很柔,如同侧贴在耳畔,听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心脏跟着酥麻了一半。 她的双颊不自觉得腾起热气,垂下眼睫遮住,自有羞怯娇艳:“这个东西应该是之前,那个少年给我们下的,我可以和少师一起想办法,将这个东西去除了。” 说罢,她似怕他拒绝,又补充道:“依现在的情形,少师一人应该也没有办法抑制,不如我与少师一起,多一人总归会简单些。” 她低颔地凝望他,水眸中全是对他的期盼,无法让人说出拒绝的话,乌黑如瀑的长发垂下,不经意地扫过他的锁骨。 痒。 淡淡的干渴从喉咙开始,细微的,剧烈的,一瞬间的痒像是拂过全身,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 想要伸手按住狂乱跳动的心,双手却没有办法动弹,从清醒至现在,她都没有给他解开手腕上的锁。 他颤去眼中的雾气,弯眼在笑,“好。” 唐袅衣见他同意眸中霎时一亮,正欲和他商议接下来的事宜,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袅袅,醒了吗?” 阿厝姐姐! 唐袅衣表情一变,慌乱和身下的季则尘面面相觑。 他冷静得毫无在乎。 唐袅衣想拉着他往榻下带。 可她刚才醒来的时,因为季则尘很危险,还没有给他解锁,现在还被她锁在床上。 不能让阿厝姐姐发现季则尘在她的房中,而且这要是被人发现,他还被自己扣在床头,她恐怕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会信。 甚至还会被人传道爱慕不成,便想行霸王硬上弓。 唐袅衣四处寻找着解开千金坠的钥匙,四处找都没有,小脸上满是紧张,鼻梁上渗出细细的密汗。 忽然想起千金坠的钥匙, 好像在妆案上没有挂在罩钩上。 她正欲前去妆案上寻,门却忽然被推了推。 刚点地的玉足倏然收回,纤细手指轻颤地扯下床罩子。 她迅速地翻身青年精壮的身子,转进他的双臂中,竖起如玉琢的食指抵在唇上:“嘘,阿厝姐姐一会可能推门进来,到时候会被发现的,少师先委屈一下,冒犯了。” 说罢,她美眸轻颤地垂下眼睫,下眼至洇出羞红的水痕,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如同双生花般双手双臂环绕住他的身体,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青年的身躯太颀长了,这床被子根本就盖不住两人,甚至还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冷瘦脚踝。 唐袅衣微咬下唇,双脚勾住他的双膝,提议道:“少师,要不你翻过身面对我,然后跪……坐在的面前?” 说完过分的要求,唐袅衣以为他要拒绝,想着事已至此,便伸手主动调整他的姿势。 被挡住的季则头被闷在被褥中,似还要抬起来。 “求求你了,少师。”她的语气可怜又软柔,却死死地抱他的头不放开。 他动了动,然后恢复冷静,像是无声息的木偶由着她摆弄。 他并非是要拒绝,而是因为她穿得太薄了,抱他头这样的姿势,让他整张脸都陷在柔软中。 清甜的香沾染上他的眉眼,耳尖都洇出充血般的透红。 不是因为闷的,而是她的语气,可怜的乞求,让他产生古怪的兴奋。 见季则尘没有再动,唐袅衣欢喜地抱紧他,然后将床上的枕头都丢在脚榻下藏着,后背挡着他束缚在床头的双手。 虽然姿势古怪,但至少她还可以当作抱着的是枕头,她的房间实在家徒四壁,除了床没地方藏人。 季阿厝站在门口。 今日想要戴之前的耳铛,翻遍了妆案和房间都没有找到。 想起之前曾和唐袅衣一起睡过,当时那副耳珰好像是戴着的,后面好像就未曾再戴过了,或许是不经意落在了这里。 “袅袅醒了麻烦开个门,我想进来找个东西。”里面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季阿厝表情浮起疑惑。 往日这个时候唐袅衣已经醒来了,很少现在敲这么久都没有开门的,而她是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声音。 像是在和谁讲话。 想起不久前她曾梦游过,季阿厝眉心微蹙,担心里面的人出事,伸手一推门便被打开了。 房中很安静,鹅黄的床幔散落,如雾幕朦胧地映着里面微微隆起的身影。 “姐姐?”纱幔中的人像是在慌张地坐起来。 见她是醒着的,季阿厝放下心:“前段时间我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戴的那副耳珰忘记取了,后来便寻不见了,是来问你有没有看看那副莲蓬耳珰的?” 唐袅衣抱紧怀中的人,带着被发现的紧张,心跳如雷。 仔细地想了想,刻意软和语调用刚睡醒的声音回应:“好像没有看见姐姐的耳珰,会不会是丢在其他地方去了?” 季阿厝疑惑地道:“不会,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你还梦游,非得要找什么夫君,我将你拉住后,耳珰还掉过一次,我捡起来重新戴上过。” “无事,你睡你的,我找找,若是没有掉到角落中,我再重新换一副便是。”说完,她开始在房中蹲着找。 唐袅衣不好驱赶她,生怕说得太多引起怀疑。 她抱着怀中的人掌心发汗,目光紧张地追随着外面蹲在地上,仔细看的季阿厝,盼望她尽快离开。 而担心什么,往往就会发生。 季阿厝蹲在地上仔细找了找,想起或许可能落在了榻上,便站起身,转头看向垂挂的雾帘。 “都已经醒了,怎么还拉着帘子,不闷吗?”她说罢,拾步上前来拉床幔:“可能落在了榻上,你也帮我找找。” 看着渐行渐近的季阿厝,唐袅衣紧张得心脏骤然停下,然后又迅速地跳动,脑中不停地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怀中的青年似也察觉了她紧张的情绪,被闷在胸口,听着缓步而来的声音,眉心轻颦。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被她欲盖弥彰的这样抱着。杀个人罢了,并非是什么难事。 季则尘动了手,想起自己现在还被束缚着双上,微眯眸,最后没再动,冷静地等着。 “姐姐!先别过来。”唐袅衣猛地叫住了走过来的季阿厝。 季阿厝刚伸手触及床幔的手一抖,“怎么了?” “我……”榻上的人语气中含着几分羞赧,磕磕绊绊地道:“姐姐,先别拉开,我没有穿衣裳。” 外面的季阿厝定睛,透过朦胧的纱幔,隐约看见里面的人。 少女似是初初醒来,紧紧地裹着被褥只露出头,雪白净透的脸带着一丝晕红,眸中含着迷离的雾气,柔情绰态,似月中聚雪。 见她羞怯不已的模样,季阿厝轻叹:“你这都是什么脾性,就寝不穿衣裳。” 唐袅衣见她没有再进来,登时松口气,抿唇道:“可能是昨夜又梦魇了。” 季阿厝担忧道思道:“晚些时候去寻大夫拿些药,总这样也不好。” 唐袅衣点头。 季阿厝本还想让她穿上衣裳,然后帮忙找找耳珰,恰好此时外面响起了夏笑的声音,道是已经找到了耳珰。 她转头回应一声,嚷道:“怎么掉进了妆案后面,明明我就已经找过了,没有的。” 说罢,心中急迫耳珰,也没有太在意,转身往外面走去。 走之前,还多看了几眼床幔中的少女,莫名觉得她今日坐在榻上的姿势有些奇怪。 以为她抱着的是枕头,季阿厝转眸,关上了房门。 门被阖上,外面隐约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屋内的唐袅衣紧绷的情绪倏然松懈,双颊绯红地喘了几声。 刚才季阿厝的那几眼,她都有种要被发现的胆颤感。 唐袅衣缓了顷刻,忽然又想起怀中的人,似乎没有动静,掀开覆在身上的被子。 清冷似雪的青年,墨发如瀑地散在身后,跪坐在面前像是虔诚的祷告, 看似圣洁,整张脸却被她压住埋在胸口。 刚才整个人都在紧张中,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吸延绵得铺在肌肤上。 她心蓦然漏跳了的悸动,脸上浮起热浪,佯装冷静地往下滑,从他的双臂中出去。 想要下榻,玉足甫一点地,身后便响起青年冷静的声音。 季则尘被闷了许久,抬起莫名潮红的脸,神色冷静凝望她窈窕的身影:“你还锁着我。” 平静的一句话,落在唐袅衣的耳中,有种心惊肉颤的暧昧。 她虚软着声:“我、我去给少师拿钥匙,解锁。” 季则尘平静地轻颔首,玉面菩萨般半阖眸,脸上没有任何的怒意。 唐袅衣迅速下去,趿拉绣鞋走上妆案前,翻找着上面的钥匙。 她折身回到榻前,跪坐在他的面前,垂着头,“抱歉,冒犯少师了,此前是情势所迫。” 情势所迫能将他锁在此处,现在才解开吗? 季则尘盯着她低垂的头顶,从此视线往下滑落能看见她轻颤的眼睫,小巧挺拔的鼻尖,抿得泛白的朱唇,薄薄的衣袍在刚才情急之下扯开,此时正散着,雪白的肩,雪圆软露出沟壑。 整张脸都陷在过里面,所以才知道多柔软。 千金坠啪嗒一声被解开,丢在被褥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蹙眉坐在榻上,伸手按在胸口。 此处在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缺点什么才能让这样狂热的感受压下。 就像是他幼时捡到的那只奄奄一息的鸟,本该命绝,但最后他用它的皮肉、骨,做成了第一只简单的傀儡。 当时也曾有过这样,难以自持的亢奋感。 哪怕那只傀儡鸟不会扇动翅膀,他也一样将它放在窗台上,每日痴迷地欣赏。 直到下了一场大雨,那只鸟被风吹走,像是真的活了,生出了翅膀。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快感。 他抬起微泛起雾气的眸,淡色的瞳珠子像是被水浸透过。 看着眼前的少女,他殷红的唇角缓缓地往上扬,露出古怪的温柔,像是破庙中残缺的菩萨。 唐袅衣触不及防地撞见他的表情,身子往后移了移。 青年维持跪坐的姿势,神色怜悯温柔,雪月白的袍子让他漂亮得像是一幅画,像蝴蝶,像是矜持带鳞片的蛇,一尊玉佛。 他看起来柔情却柔得诡异,下眼至殷红着的疯狂转瞬即逝。 唐袅衣以为自己看错了,要仔细看看时候,他已经别过了头。 唐袅衣以为他要下去,自己还将人堵在床上,连忙让开位置。 季则尘勾起被她踢在角落藏起来的鞋,弯腰下腰,一缕长发垂落拂过白皙的指尖。 连穿鞋都如此赏心悦目,唐袅衣视线频频落在他的身上。 季则尘站起身,没有回头,往门口走去。 唐袅衣见状忙唤住他,“少师,刚才我们商议的事,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寻你?” 这里并不是好说话的地方,他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和她商量, 接下来如何抑制身上的蛊。 唐袅衣犹恐他到时候,寻到解蛊的办法不告诉她。 季则尘靴尖止下,和光尘地转头,“下午来书阁五楼寻我。” 唐袅衣闻言忙点头,看他的眼神乖得无害,“好,我下午就来寻少师。” 他出奇地贴心,竟然知道她上午要去任职,所以选在下午。 如此想着,她看他的眼神染上感激,水漉漉的杏眸,如同一只缠绕在主人脚边,用尾巴卷着脚踝的狸猫。 唐袅衣见他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歪头疑惑地歪头。 顿了顿,她后知后觉的对着他弯起月牙眸,唇边的荡出甜甜的梨涡。 讨好意味显而易见。 季则尘掠过她唇角梨涡,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见他这次真的走了,唐袅衣肩膀猛地松下,还没有喘几口气,忽然想起他刚才大剌剌的就这样走出去了。 唐袅衣吓得忙不迭下榻,趿拉着绣鞋拉开门往外看去。 院中已经没有人了。 唐袅衣松口气,庆幸现在她们应该还在屋内梳妆装扮。 希望季则尘出去时,不要被别人发现是从她这里离去了。 唐袅衣怀揣忧虑,阖上门转身收拾。 日头正斜,春光明媚,院子中的花都被晒得有些蔫耷耷的不精神。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一年四季都没有适合干活的季节。 唐袅衣与人接班后,接下来恰好要去打扫书阁。 她昏昏欲睡提着木桶,拖着扫帚去书阁。 楼下的人并不多,府中的小姐公子在清晨差遣人来寻书的比较多,下午都在自己的院子中休憩,要么就是三两人聚在一起园中品茶,刺绣。 汴京的贵女,在府上的玩乐并不多。 一楼只有三两个还书的下人,没有谁去留意唐袅衣。 这些书架每日都有人清扫,木架都干净得发亮,委实没有什么可仔细擦拭的。 唐袅衣提着上了二楼,打扫着阁楼,频频一壁厢地看向上方,有些走神。 不知道季则尘有没有来。 二楼也没有什么灰尘,随行一起的侍女也不知道去何处偷懒了,唐袅衣一人从二楼擦拭上四楼。 一连四楼都没有看见季则尘。 五楼是禁区,唐袅衣不确定,季则尘在五楼,还是根本就没有来。 忽然顶楼传来重物落地的脚步声,打消了她的沉思。 唐袅衣犹豫再三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谁在此处,便提起裙摆往前走去。 越往上木梯重物声便越发明显,像是有谁在拼命挣扎。 待唐袅衣上去后,才发现声响并非是四楼传来的,而是顶楼。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上方传来,如同隐忍到了极致,发出尖锐的呻.吟。 声线很有特色,温情中透着冷清,而上面传来的那一声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声线都有些失真。 是季则尘。唐袅衣担忧他在楼上出事,捉起裙摆便继续往上走去。 五楼的门大敞,并未上锁。 待她上去看清眼前的场景,脸上的表情登时僵在原地,杏眸中颤着强忍转身逃跑的冲动。 五楼比底下几层都要狭窄,让人感觉身处在半开的花苞中,周围摆着几本陈旧封皮的书,架子上不止有书,还有不少的奇珍异宝,神秘又富有沉重感。 巨大的落地窗镶嵌琉璃,外面折射进来的光,洒在一抹染血的白袍上,宛如圣洁被玷污。 跪坐在窗牖前的青年单手撑在地板,血色蜿蜒地顺着手腕蔓延,雪白的衣摆浸出鲜艳的红。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微微掀眸,轻喘地盯着不远处身形僵硬的少女。 他像是冰冷的蛇,淡金色的瞳孔似竖起的蛇瞳,清淡的目光缠在她的身上,一寸寸的,慢悠悠的往上定格在她的脸上。 青年透净苍白的脸上,还有一抹不知何时染上的血,是圣洁的堕落,昳丽而又恐怖,充满致命的引诱。 他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在上面发生了什么,能让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唐袅衣脑中充斥着危险,下意识转身往楼下跑,但还没有跑几步手腕便被冰凉的手攥住。 窗户与门口的距离并不短,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快抓住她的?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阴暗爬行的壁虎,还是带鳞的那种东西,或许称之为蜥蜴更合适。 唐袅衣满脸仓惶地回头,惊悚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青年。 此时季则尘的脸苍白得不正常,眼神迷离地蒙上一层雾气,盯着她的眉心颦起不耐烦,没有丝毫停顿的将她拉上台阶。 唐袅衣惶恐地张口唤他:“少师……季则尘,唔!” 她的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身后的人便屈指撩开她的长发,掌心扣住她挣扎的双肩,埋头含住她的侧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6 章【VIP】 第46章(加更) 尖锐的犬齿深陷脆弱的肌肤,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往下滑落便被吮吸着咽下。 唐袅衣眉尖微蹙地咬住下唇,心脏骤停,尔后再剧烈地跳动。 唇如他人一般是温凉的,舌尖触及伤口卷着温热的血珠。 除去最初的那一下咬得重了些,后面像是在轻柔地啮齿,古怪的痒都聚在那片肌肤。 她的眼中蓄起雾珠,往后仰起的纤细脖颈紧绷出两条清晰的线,趴在木架上十指死死地扣住。 还没弄清实情,身后的人找回了丢失的理智。 季则尘垂下长睫,停止吮吸,冒出的血沿着唇瓣蜿蜒而下,没入粉白衣领中映出一道艳丽的痕迹。 理智虽清醒了,但骨骼分明的手仍旧压在她的肩上,像是无意擒住的弱小动物,森冷地听她鼻音很浓地喘息。 季则尘凝望被眼前的被吮红的侧颈,唇往后移动一寸,那些血便争先恐后地冒出,引诱他俯身舔舐颜色漂亮的血。 他盯着那些血,眼眸浮起一层雾气,神色游离出空感。 凡是到了毒发时,他便会浑身难受,失控时会做出些疯狂之事,杀人或是自残。 而她好巧不巧撞了上来。 少女压抑地哽咽像是几滴不明的水珠,朦朦胧胧地稀疏凝结的水汽,毫无防备地砸在他的心间,开始泛出涟漪的酥麻。 难言的摧毁意,就像是长在阴暗角落里的种子, 窥见一丝阳光便会疯狂地往上抽长,分出无数的藤蔓想要扎进她的身体,汲取她的血肉。 唐袅衣被压在架上,看不不见身后的人为何忽然停下,但感受到握在肩上的手亢奋得发颤,疯狂又压抑的情绪扑面而来。 她心中微惊,顾不得旁的,只想要挣脱身后的人。 她知道他的弱点。 唐袅衣轻抿下唇,以别扭的姿势,手往身后循他的胸口,用力按搓两下耳畔便响起沉闷的呻.吟。 压住她肩膀的手霎时松开。 他单手撑在书架上,另一只手捂着被她用力抚摸的地方,漂亮的背脊微微弯下。 她似乎觉得这点还不够,被松开后倏然转身将他推倒在地板上,柔荑探进绣着莲纹的对襟中肆意欺辱。 直到到抵在掌心的感觉明显,唐袅衣才轻喘地撑在他胸膛,停下看他。 掌下的青年眼神冷森森地盯着坐在腰上,扯开衣领肆意过分的少女。 他的眼中朦胧的雾气凝结成几滴晶莹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大颗砸落在地上,醉玉颓山的面上泛起病态的绯痕。 哪怕这样浑身慾望,依旧漂亮得像是天明净的男菩萨,适合放在琉璃打造的盒中供人欣赏。 她霎时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头皮一阵阵地开始发麻。 唐袅衣看着眼前清隽的青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神情微讷地动了动唇。 下手太重,让他高.潮了。 唐袅衣失神地看了几眼,忙不迭地撑着虚软的身子连滚带爬地起来。 她提着裙摆转身往台阶飞奔而下, 好几次险些绊倒宽大裙摆,背影极其狼狈也不敢多留。 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光照射在室内,清隽漂亮的青年犹带喘息,侧身蜷缩着颀长的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消失在楼道拐角轻飘的裙摆。 外面的阳光很大,照在身上有种炫目的炙热感。 唐袅衣脚尖甫一点下台阶,想起自己是来找季则尘的后身形忽地僵住。 若是就这样跑了,他会不会当做她放弃了? 现在她背脊渗出的冷汗,打湿了最里面一层单薄的春衫,被咬破的侧颈虽没在流血,但汗珠滑过有种抓心挠肝的痛痒感。 季则尘方才是真的很恐怖,根本就不像人。 若她不自救,他可能还会咬她,像是贪婪的鬼魅,吸干她体内的血。 单是如此想着,她浑身冒起寒意。 身上的东西没有解除,她虽然暂时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没有办法控制季则尘不来寻自己。 命和解除身上的东西都同样重要,但现在他也是真的很吓人。 唐袅衣犹豫不决要不先离开,晚些时候等他清醒后再来。 可当她转过过头,看见上面的人懒散地靠在书架上,在阁楼上低垂眼眸,视线不经意地和她对视上。 此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刚才的疯狂都不复存在,似在她看,又似涣散着眼瞳,毫无聚焦地落在她的脸上,与温柔糅杂出吊诡的非人感。如同美艳的鬼魅。 唐袅衣手指紧攥着裙摆,看向他的小脸雪白,衣襟上还染着血,像是一只破败的小木偶。 季则尘垂下的眼睫,挡住眸中情绪,殷红的唇微启:“上来。” 唐袅衣咬着下唇,神情勉强和他对视,心中仍旧很犹豫是否要听他的话上去。 一时间两人于上下僵持。 阁楼上的季则尘顿了顷刻,朝着她缓缓拾步而下,雪白沉长的袍摆迤逦地划过木台阶,发出窸窣音。 他每靠近一步都像是踩在心间,扑通、扑通,心震动如雷声。 唐袅衣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来。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上面的光亮,阴冷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 他神情温和地凝望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地转身拉着她僵硬的身子往上走。 “抱歉,刚才是病发了。” 温和的腔调微哑,徐如春风,唐袅衣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他没有说什么病,但却想起了前不久,她不经意听见两个宦官说的话。 他最近毒发作得有些频繁。 所以刚才她撞见的根本就不是病发作的场景,而是毒发作了。 唐袅衣轻颤眼睫,瞳孔微滞地落在他的竹清松瘦的背影上。 他讲话时,下颌微侧,五官轮廓温情得似待谁都是好脾性。 但握在腕上的手指冰凉得像冰。 她双腿虚软,僵着脚步跟在身后,还不慎踩上了他的衣摆。 险些跌台阶时一双有力的手横亘过她的臂弯,把她的身子稳住。 季则尘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带有歉意:“可是被吓到了?” 她攥住他腰上的布料,小弧度地颔首。 的确被他吓到了,但现在看见他极具欺骗性的温和面容,刚才的惧怕忽然又消失不见了,心境也跟着他的神情变得祥和。 季则尘弯下腰,自然地揽腰抱起她,宽大的裙摆如芙蓉花,在空中划过盛开的弧度。 唐袅衣没料到他会抱起自己,心下一惊,挣扎着要下去,却被修长的手指按住后颈。 “几步路而已。” 他温情地安抚她慌张的情绪。 唐袅衣没有挣扎了,心中却升起古怪的感觉。 他现在对待她和之前一样,很耐心很温情,耐心得令她想到,他平素对待赤貂的场景。 现在被他这样抱着,她诡异地感觉自己变成了赤貂。 怀中的少女很乖,不像赤貂那般黏人,随意抚摸后背就会用尾巴拂过他的手背,也不会舒服得从喉咙发出呼噜声。 而且触碰她会产生由身心的满足感,很舒服。 季则尘低眸掠过怀中的少女,踱步至窗前将她放在蒲垫上,遂又撩袍跪坐于她的面前,冷瘦的手指撩开她的长发。 看见被咬出的伤口,他眼中蔓出愧疚:“下口用力了些,抱歉。” 太有礼了。 唐袅衣下意识给出同样的反应,急忙摇头,鬓边的小毛球拍打在他的手背上:“无碍!” 一句带着一丝南江腔调的官话。 闻言,他一怔,随后眼眸缓缓弯起,细碎的光似聚在琥珀眸中,温柔出清晨的生气:“那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寻药。” 唐袅衣垂头,手指攥住膝盖上的裙摆,不敢看他的眼睛,耳尖有些发红,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这些话总是会从口中下意识地说出去,哪怕她有碍也会惯性说无碍,每次还都不能再改口,只能尴尬的自己认下。 唐袅衣郁闷地听见他转身去拿药,悄悄地抬起头看过去。 青年立在沉重的书架前,取下摆放在上面的木匣子,雪白的广袖露出惨白的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手臂上还有刚才用刀插出的伤。 唐袅衣转过头,看见了对面蒲垫上随意放在地上的雕刻小刀,上面还染着血。 刚才她来时正巧看见他在用这把小刀自残。 唐袅衣探起身子撑在桌案上,用力将那柄刀拂到桌子底下。 确定看不见了,她悄然松口气。 “在找什么?” 头顶传来季则尘清淡的嗓音。 唐袅衣立即坐回原位,转头无辜地看着他,摇头:“没有,我看看下面的人,能不能看见楼上。” 坐在落地琉璃窗前,很容易被人看见。 她眼含忧虑地瞥向下方,神色带着害怕被人发现的坐立不安。 季则尘提着木匣子,视线略过被拂到角落的小刀,唇微扬。 当真像赤貂,心虚或是害怕惩罚时,就喜将那些东西藏深处。 他没在意地跟着看向身旁的窗,端坐在她的对面,屈指叩了墙面的机关。 唐袅衣听见声音看过去。 季则尘解释:“特殊材质的琉璃,现在外面看不见了。” 闻言,唐袅衣又看向窗,虽然没发现什么不同,眼中还是泄出惊奇。 世上还有这种的琉璃,还能决定外面能不能看见。 季则尘观她眼中的好奇,打开木匣,拿出里面的药瓶,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他对她招手:“靠过来些。” 见他的姿势似是想帮她上药,唐袅衣本来想说自己可以来,但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一面镜子。 她转头又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像是对一只初来乍到还认生的狸奴,怕惊到小可怜,所以哪怕他从眸中溢出的喜爱,心如猫爪般想触碰,想摆弄,却又矜持地等狸奴主动上前亲近。 见她迟迟犹豫地盯着面前的药瓶,季则尘似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这些外表如出一辙的药瓶。 猜想她或许也产生了好奇,想要碰。 但他不想让她去碰这些东西,因为可能会顽皮地用爪子,装作不经意地抚在地上,在他生气之前,就蹲在面前无辜地眨着眼眸,发出讨好的叫声。 甚至还会用尾巴蹭他的手,以此换取怜悯,从而不被责备。 他不想再养一只调皮的,所以屈起修长的手指叩在桌面上,唤醒她的目光。语气温柔又毋庸置疑:“坐过来,我给你上药。” 唐袅衣听见他略含强势的腔调,察觉到他似有些不悦了,想起刚才他的恐怖,捉起裙摆蓦然移坐在他的身边。 季则尘轻敛眼睫,淡淡的阴影洒在在玉瓷面上,虽略显病容的苍白,依旧温慈出尘,是世间难得的仁慈皮相。 她乖乖地垂着脖颈,露出伤口。 青年跪在面前,上身微立,神情专注地用手腕的红绳束发,淡淡的香雪兰初染衣襟。 清瘦的手由前拨开披散在后颈的长发,冰凉的指尖轻按在凸出的短骨上,宛如屋檐落下了一滴雨在皮肤上。 从未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与他这样接触过,唐袅衣脸上升起起热气。 她忍不住偷偷掀开眸,视线落在近在眼前的脖颈上,被吸引得难以移开目光,胸腔的心跳有种欲从喉咙里钻出来的悸颤。 他的脖颈很有美态,透白的皮肤还能窥见浅薄的筋,衣襟紧紧地裹住的喉结上下滚动,透出不可侵的禁欲。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黏在上面,有种口干舌燥地轻吞咽。 季则尘束完她散在身后的长发,往前倾身,看着侧后颈的齿印,用指尖拂过破皮。 语气含着歉意:“抱歉。” 唐袅衣霎时回神,摇头。 他没再多说什么,旋身拿起玉瓶挑开瓶盖,用净手后指尖勾起瓶中的乳白药液。 他凝望着她垂下的泛红容颜:“不会留下伤疤的。” 温柔得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的话。 唐袅衣矮下头,坐得端正,脑子陷在温柔中已是一片空白,哪还顾得上是否会留疤。 季则尘见她如此乖顺地主动靠过来,眸中微压出一丝笑意,手指按在伤口周围。 她轻嘶一声。 他停下手,抬眸问:“可是按疼了?” 唐袅衣咬着下唇,对他点点头:“有点。” “那我轻点。”他莞尔勾唇,温和无害。 青年真的很温慈,脾性也甚好,不仅柔了手上动作,还怕她生疼,语气温柔地转移她的注意。 “若是你想解除的蛊能控制我,你还愿意解吗?” 唐袅衣点头:“想解。” 季则尘长睫下敛,神色扑朔迷离,看不清。 这种蛊能利用他,能掌握他,如同拴了一条听话的狗。 无数人都想将他拴在手上当看家犬,她却不想。 他问:“为何?” 见他问起,唐袅衣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如此直白地问,她敢这样想,也不敢这样应答。 她绞尽脑汁地想什么理由才能糊弄过去。 最后想起此前梦中尚未结束的引诱剧情,她铤而走险地咬着下唇,白净的耳廓晕出红痕,答得慢吞吞又很羞耻:“不想看见少师受伤。” 按在肌肤上的手指一顿。 季则尘抬起清冷的淡眸,柔柔地盯着她,殷红的唇角微扬:“不想看我受伤?” “为何不想看我受伤?”他似不解地询问。 唐袅衣很少撒谎,在撒谎时还被他这样看着,薄脸皮上难免有些紧张。 话已经出口了,自然得坚持往下说。 她迟疑地道:“因为爱慕少师。” 这在季府也并不算是秘密,此前那大赵就当众戳穿过,现在刚好拿来用,也恰好解释了从外面回来后,他虽一直没有询问当时,为何会在他失忆时欺骗他。 因为爱慕,所以一切都显得自然,挑不出错的理由,哪怕做出什么都能用一句爱慕掩盖。 他没有说话了。 唐袅衣察觉他的沉默,尴尬之情油然而生,双腿忍不住并起来,正襟危坐地坐着。 如此大胆的表达爱慕,她也是第一次,哪怕是假的也觉得羞耻。 他的反应像是当头的一棒,让她变得紧张,老实地当做刚才自己并未说这句话。 室内归于阒寂。 不同于她的恼悔,季则尘不为之动容,反倒觉得有趣,像是抓住了一只爱撒谎的鸟。 想握在手中反复把玩,直至厌烦。 他明白她说的话是何意,但却不知她说这句话动机。 他漫不经心地敛下长睫,神色认真的给她擦拭药膏。 干枯的血混合着乳白的药膏,在透净的手指上莫名的晦涩,往上轻抬指尖,还能连起黏糊的丝线。 他的目光一顿,再次虚点在上面,往上微抬,又断裂了。 这个画面好像有些古怪,他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凝神沉思地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当时失忆时,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过,不知是何人所作著,画面极其真实。 他定睛看着指尖的黏稠,发热潮的古怪反应更甚了,眼瞳微转,定在她的身上。 少女毫不所知地垂着头,乖顺得任由人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掐断纤细的脖颈,破开皮肉,看尽内里的每一寸脉络,都不会有任何反抗。 只会迷茫地盯着,不解他为何突如其来的嗜血。 只是幻想就足够令他血脉翻涌了,他眨了眨眸中亢奋的情绪,喉结轻滚忍不住轻轻地启唇,压下不知从何处开始颤栗的反应。 唐袅衣察觉到擦药的动作停了许久,头顶还传来压抑得类似低迷地喘吟,古怪得有种头皮发的情色感。 唐袅衣下意识抬头。 还没看清后颈便被蓦然按住,整张脸陷在心脏跳动剧烈的怀中。 青年的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轻喘的腔调还含着笑意:“我很喜欢你。” 发自内心的话,从第一次被她触碰开始就很喜欢,甚至产生了想一直将她抱在怀中,让她不停地触碰他肌肤的每一寸。 如此古怪的渴望,像是嗜血一样令他渴望,向往,甚至是喜爱。 超过一切的喜欢。 “既然你也说喜欢我,那你留在澜园好吗?”他缓缓埋下潮红的脸。 温润端方的君子陷入在慾望中,耳廓红得如同在滴血。唐袅衣错愕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迷蒙地攥住他后背的衣裳。 他说的喜欢,想要将她留下,她并不会以为是男女之间的情愫。 反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不久之前对他的冒犯都被轻易原谅了。 无论是季宗林、在他院外偷情的陈氏、大赵,还是那些闯进院子,翻找得周围一片乱的陌生人。 这些人季则尘都没有放过,死的死,疯的疯,谁都没有过好下场。 只有她,骗过他,捆过他,甚至三番两次地重复冒犯,他都对她极其纵容。 并非是因为他仁慈、温柔,而是因为他对她有宠爱。 就像是对待赤貂一样,纵容赤貂跳进他的怀中,时不时地发出乱叫,甚至是咬他,吸食他的血,如何冒犯都不会真的生气。 他根本就没有将她当成人,而是当成了赤貂,当成了一只想要养的猫儿,所以才会对她现在说出这样暧昧的话。 一瞬间,唐袅衣忍不住瑟瑟发抖了两下:“我虽爱慕少师,但是不敢妄想留在少师身边,只求能远远地看着少师好,我方才好。” 她软着语气,企图柔化他。 青年温柔慈悲的皮相极具欺骗性,好几次她险些就忘记了,副皮肉下藏着疯狂与冷情的血腥,如同非人的鬼魅,缠上便会被无情地绞杀。 季则尘勾住她后背上长辫子,察觉到她这一刻产生的恐惧,手指一松。 吓到了她。 他漫不经心地覆下眼睫,眸中的疯狂被压下,恢复温慈的冷静:“原是这样。” 他松开桎梏她的手臂,屈指托起她雪白的小脸,温情的目光徐徐地打量她。 少女清丽的面容宛如水中芙蕖,透净出怯生生的纯洁。 此刻她脸上的神情格外有趣。 他露出痴迷,目不转睛地凝望这张脸上,想要伸手触碰却在临了又停下。 他动作转去温柔地拿起一旁的纱布:“既然现在还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以后我再问。” 唐袅衣垂下头,想要抽出自己的手,青年握得很紧。 她疑惑地悄然抬眼。 他表情淡然:“还没有包扎,不要乱动知道了吗?” 唐袅衣不再随意地乱动,抬起尖尖如玉的下巴,颤着鸦黑睫羽,紧盯着他的动作。 睫毛一颤一颤的,悄然无息地诱着人去将指腹,搁在她的眼皮底下感受被拂过,甚至是抚摸那双水漉漉,如浸水琥珀的葡黑眼珠。 季则尘压下喉咙传来的痒意,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转而落在她紧绷的颈项上。 看见齿印后他忽然后悔,此前不应该与她承诺不会留下印子。 他想要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单是想起便有种难以言喻的欢愉感。 他眼含可惜,认真,温柔的用纯白的纱布,一圈圈裹住纤细如花茎的脖颈,挡住那颗嫣红的痣,明显的齿印。 缠完上纱布后,他双手绕过,指尖灵活地打结。 做完这一切后,他道:“这几日若是换药的话,也可以来寻我, 知道了吗?” 唐袅衣神色勉强地点头。 许是她被憋得双腮艳似芙蓉,他好似知晓自己系得太紧了,又解开系上的结。 重新系了松结,他眼含满意地打量。 唐袅衣重获呼吸后顾不得其他的,手肘撑在案上,一壁厢捂住胸口喘息。 她绝不会来寻季则尘换药,他缠在脖颈上的纱布很紧,给她一种他想要勒死她的错觉。 季则尘见她喘得急促,眸噙歉意地道:“不舒服要我说,我会轻一点的。” 唐袅衣眨去眼中泛起的雾气,无力地对其摆手,含泪道:“无碍。” “嗯。”他不置可否地扬眉,提起案上的雅菊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递过去。 “润润喉咙。” 他体贴得无可挑剔。 唐袅衣掀开眼眸,下眼至还洇着红,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温茶。 她缓过来后想起自己是来找季则尘,是商议如何抑制体内无法控制的东西。 历经今日之事,她越发坚定自己真的招架不住如此恐怖之人。 “少师,你对这个东西有研究吗?” 她毫无芥蒂地坐在对面,双手捧着茶杯,看向他的眸闪烁着水光,似林间容易受惊的麋鹿。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害怕,而是赶紧将身上的古怪去除了。 不然届时关于反派有关的剧情结束了,她还得和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愉悦犯有牵扯。 所以她看他的眼神越发殷勤,恨不得现在就让他说出解蛊的方法。 季则尘给她包扎的方式是之前教给他的, 白绸系在脖颈后面,支出来的像是猫的耳朵。 此刻显得她格外可爱,讨好人时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他心思微动,单手撑着下颌,顺心而为之点在她的梨涡上。 冷白的手指深探入她脸颊上的软肉中,柔软的触感让他微眯眸。 唐袅衣乖乖让他戳,生怕被他冲动之下拧断了头,同时也有些庆幸,她没有在脸上覆一层层白腻粉的习惯。 不然他这一手下去,洁癖犯了,真就在冲动之下拧断她的头也说不定。 她又不由得暗自思忖出,一个略显恶心的想法。 季则尘难忍脏物,或许……她可以不沐浴,不洗头,这样他就说不定离得她远远的。 如此想法转瞬即逝,其实她也有轻微的耐不住脏污。 如此恶毒之事,不仅恶心了自己,甚至她还觉得若是真的做了,季则尘恼羞成怒,眼中容不下太脏的她,直接一手拧断她的头。 少女低垂着头,安静地等他手上的瘾缓解。 季则尘平素极其克制,从不过分表现痴迷,很快便收回了手。 许是戳舒心了,此时他的神情很愉悦,语气带着沙哑的懒意:“是蛊。” 说罢,他抬起手,露出手腕似象征着贞洁的一点红,在苍白非人的皮肤上很打眼。 “这种蛊出自苗疆,中蛊之人会产生强烈的渴望,想被抚摸、亲吻、倾慕、媾.合等亲近的行为, 一旦交合至身体产生情感的高.潮,这种蛊就会自动沉睡,但它也会长大,待到特殊时候就会脱离宿体,变成虫茧,那时候身体已经被这种蛊彻底改变了,之前的受蛊的影响并不会随之脱落,而会一直留着,无可解……” 他缓声地解释如同在佛寺中讲禅解惑,半阖眼眸,如菩萨低眉拈花的温慈目光落在手腕上。 没有任何的慌张,冷静得好似中蛊的并不是他。 而唐袅衣却对这种蛊产生了惧意,苗疆人的蛊无论在何地,都神秘得让人心生敬畏。 这种蛊于她来说已是极其恐怖的存在,竟然能改变人的行为,甚至是思想。 她忙掀开袖口,看手腕上的红痕,登时心凉了半截。 她仰起清丽的脸,殷勤得满眼都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那这个还有解吗?” 季则尘颔首:“能。” 唐袅衣眸中浮起期盼:“如何解除?” 青年眨了眨眸,忽然弯了眸,轻‘唔’一声道:“我还没有想到。” 唐袅衣:“……” 她坐回原位,无言地觑他浅笑晏晏的慈悲脸,没做他想。 毕竟他都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若是能解除早就解了,何必再等到现在。 受蛊影响的也不止她,他都不着急,想必也并不难。 唐袅衣在心中安慰自己,沉思他的话,还有自己发现的规律。 似乎这个蛊在每次情绪高潮时都会莫名地消失。 她和季则尘是在那座荒废的村庄里就中了蛊, 最初好像的确产生过如他方才所言,强烈的想要亲密接触,但后来就淡了。 是为何会让蛊的影响变淡的? 唐袅衣想起当时季则尘当她是真的夫人,每日都会与她过分越界地接触,乐此不疲得未曾间断过。 她垂下眼睫,眨了眨水眸,攥住膝上的裙摆,匆忙掠过之前那些暧昧的记忆,继续暗忖。 所以是因为情绪达到快感,才能抑制被控制吗? 如果说非得要亲密,那么每次之后,有关梦中本应有的引诱情节,是否会因此结束? 或许她可以直接一石二鸟,解蛊的同时,也顺而将这段梦度过。 如此想着,唐袅衣抬头和眼前的青年对视,面呈犹豫地道:“少师,既然压制蛊虫要……” 明明是在商议正经的事,她看着眼前,像是连多看几眼都似是亵渎的青年,后面的话显龌龊得难以出口。 季则尘单手撑脸,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压在侧脸,看向她的神情似好奇,她接下来是作何打算。 唐袅衣别过头,轻咳嗽一声道:“少师,不如我们先试试,哪种接触能让蛊安静些?” 说完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凝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鸡后面是那种打他一巴掌,小鸟都怕他会欢喜舔她手的那种 第 48 章【VIP】 第48章(加更) “袅袅。”季阿厝眨眼看了半晌,抱住她的双手,“我懂他,那日他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我在门外等了他一夜,但他没有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微哽地道:“他是选了佛,我都知道……” “我应该将这份,没有结局的感情放下。” 唐袅衣对感情之事并不了解,眼下只能陪在她身边陪着她。 将心中之事诉说了干净,季阿厝心情稍好些。 待到她睡下,唐袅衣带上门出去。 此时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有阑珊的灯火。 她站在门口眺望半晌,垂下眼睫,转身回了房间. 清晨。 她正要出门,忽然看见季玉山带着,那日见过的嬷嬷往前面走。 季玉山迎面见少女若桃李,腻白的肌肤在梁顶的光照得隐约生辉,娉娉袅袅地行来。 定睛一看,原是唐袅衣。 季玉山眉眼染欣喜,躬身道:“妹妹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唐袅衣抿唇笑道:“出府买点东西,二哥哥这是去什么地方?” “出了些事情,正赶往祖母的院子,请她老人家做定夺。”季玉山道:“碰巧也遇见了袅袅,袅袅也与我一道来吧。” 他身边跟着那日见过的金氏。 唐袅衣见他神色严峻,便点头跟随。 待几人走至老夫人的院中,恰听见有人在禀告。“回老夫人,没有人……” 唐袅衣还没有听清楚,是什么人没有了,身边响起季玉山的冷笑。 “自然是无人。” 季玉山撩开帘子进去,站起身对老夫人道:“玉山拜见老祖宗恭安。” 老夫人没料到他来了,挥手让跪在下面的人下去,亲昵地拉着人,脸上带着和蔼的笑:“玉山怎么来了?” 季玉山坐下道:“就在前不久药膳大夫,被人无缘无故地追杀,恰巧央王殿下路过救下了,现在还在孙儿的院中,人不在才是对的。” 老夫人看过去,不解他话中何意。 季玉山对老夫人行礼:“祖母请容许我派人前去请雪表妹前来。” 老夫人面色犹豫,最后还是点头。 吩咐完去请人,大厅周围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下人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在地上回禀:“回老夫人、二公子,表姑娘的院中没有人。” 老夫人站起身:“表姑娘不是重病之中吗?为何没有在?” 下人也解释不出来,只道去时里里外外都派人找过了,的确没有人。 “怎会没有人?”老夫人不肯相信:“前儿个雪儿还与我说最近病得厉害,过段时日到我跟前来侍奉。” 季玉山旋即看向老夫人:“祖母,你瞧,定是那女子见事败露,转而收拾东西跑了。” 老夫人转头看他:“胡说,雪儿就是阿扬的女儿,这怎么可能会有错!”她不敢信,这段时间对自己孝顺万分的外孙女,竟是假的。 季玉山撩袍,单跪在老夫人的面前,语气愧疚道:“孙儿知晓祖母素来爱惜雪表妹,但雪表妹的确是冒充的,其身份存疑,可能是从苗疆来的人,而且那从南江传来汴京的那些证明亦是假的,是管事嬷嬷与她勾伪造的。” “所以当我从外面寻到表妹的其他嬷嬷,带过去想要试探她时,她称病得不能见风,避而不见,我当时便有所怀疑,就在前不久央王的人,恰巧救下将要被人杀害的药膳大夫,我才确定,雪昧是苗疆的人。” “可她何苦来骗我?”老夫人仍旧不信,被身边的人扶着坐下,抚着喘不过气的胸口。 季玉山垂首道:“祖母,我来时听父亲说,地牢中的人已经不见了。” 地牢中的人…… 老夫人倏然站起身,先前还百般不信,此时忽然变了脸。 她摇摇晃晃地扶着桌角,勉强回过神后,急急招手道:“快去派人请家主回来,还有尽快将那女子抓住,不要让她带走了人。” 从得知地牢中的人不见了,此事便已经水落石出了。 除了苗疆的人会来将地牢中的人带走,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地牢中,关押了一个女子二十几年。 唐袅衣抿唇看向急得呼吸不畅的老夫人,跟着那些人出去。 几步追上季玉山:“二哥哥。” 季玉山转头。 唐袅衣抬着明媚的眸,想起刚才在里面老夫人截然相反的态度,犹豫地问道:“二哥哥,刚才在里面丢的那个人是谁?” 人丢了,这秘密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季玉山见她问起,也没隐瞒:“是我大姑姑,当年得罪了苗疆的人,被毁容后疯了,这些年众人都保护着大姑姑,所以对外那些人都以为大姑姑已经去世了,实际是关在地牢中,现在大姑姑不见,除了当年大姑姑得罪的苗疆人,没有谁会将大姑姑偷走。” “大姑姑?”她只听说老夫人只有姨娘一个女儿,怎会又冒出来一个大姑姑。 季玉山见她不解,解释道:“是祖父小妾带来的女儿,算来其实与季府也无甚关系,按照辈分,算得上是大姑姑。” “原来是这样。”唐袅衣点了点头。 如此,那雪昧便极有可能是苗疆人。 苗疆人…… 她忽然想起了,当时给自己下蛊的那个苗疆少年,再回想此前,心中霍然明朗。 怪道不得,她总觉得雪昧有古怪,原来是怪到这里。 季玉山正要去吩咐府中的人去寻人,便与唐袅衣分开而行。 她朝中小道往院中走,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倏然一下推进无人的地假山中。 “妹妹……” 女子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似裹着缠绵的情意。 后颈落下冰凉的水滴,唐袅衣冻得身子哆嗦,错愕抬眸,看见身后眼儿魅人,穿着艳俗华丽的‘女子’。 季玉山在派人捉拿的人,正懒洋洋地倚在假山石上,笑得分外无害。 见来人是雪昧,她眼神警惕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雪昧盯着她俏脸上的警惕,歪头露出笑,尖锐的虎牙让他伪装的女气看起来稍减,反而多了几分少年的意气。 他在她的面前,从不伪装自己究竟是谁,坐姿散漫地扬起凤眼睇她。 “妹妹别每次见到我,怎得都像是老鼠见猫,我又不会吃你。” “你……”唐袅衣正要说话,忽然被他捂住唇,身子欺压过来。 “嘘。” 浓郁的香熏得她有些头晕。 此处无人,也没有伪装成矫揉造作,他的语气很甜:“妹妹别说话,那些人正在抓我这个冒牌货呢,万一叫出声音被人听见了,误会我与你是一伙的可不好了,妹妹冰清玉洁,实在没必要受这等污蔑,就像上次一样,差点就要哭了,我听后都不舍得妹妹受苦了。” 唐袅衣身子发软,勉强撑着假山,抓住关键的话:“上次那人陷害我杀人,是你做的?” 上次被人陷害杀人之后,她回去想了很多,根本就没有人会想,那般漏洞百出的陷害计谋。 反倒像是年纪不大的恶劣少年,刻意设计出来玩乐的。 雪昧眨了眨眼,殷红的唇勾起,“妹妹终于发现了,本以为妹妹会顺着线索过来主动找我,谁知道,啧。” 他有些不满她的态度,像是根本就不在乎,有谁在背地陷害她,整日对着别人笑得灿烂纯粹,半分忐忑的惧意都没有。 尤其是那日在院中相遇。 她看见了他,眼中的警惕和怀疑刚从眼中溢出,忽然被身后的人唤走了。 临走之前,还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他,提起裙摆踅身下了台阶。 姐姐。 少女微甜的声音好似裹着蜜,甜滋滋的,宛如蹁跹的一只漂亮的蝴蝶,朝着别人奔去。 风中送来一阵微甜的清香,他伸出殷红的舌舔了下微干的唇瓣。 姐姐、妹妹…… 突兀的,他失笑出声,其实他比她还小。 唐袅衣看着眼前媚骨天成的人,忽然露出古怪的笑,抿了抿唇:“你缠着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雪昧见她将话挑明了说,懒洋洋地扬起漂亮的眉眼,耸肩道:“我很喜欢妹妹,想带妹妹回苗疆,做我的夫人。” 唐袅衣闻言蹙眉,并不信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此人诡异,且满嘴没有实话。 他缠着自己绝非是为了这个理由。 雪昧见她神色依旧警惕,垂下卷翘的眼睫,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失落:“我是在追求妹妹啊,妹妹怎么就看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喜欢妹妹……” 少年失落的语气逐渐上扬,喜欢缱绻在唇齿间,尾音都似兴奋得颤抖。 像是一只狐狸化作美丽的女子,低垂纤细的脖颈引诱路过寺庙的凡人,漂亮得无害。 随着话音落下,怀中的少女便柔柔地软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可欺乖巧的猫儿。 他满眼怜惜地抱起昏迷的少女,“虽然很喜欢妹妹,但……妹妹要先帮我做件事。” 抬起她的手臂,软烟罗袖柔软的随着动作滑下,露出手腕上那颗鲜艳的红点。 他俯身轻轻地舔了一下。 陷入昏迷中的少女似若有所感,颤了颤敏感的身子。 暮色揽流光,外面已经完全漆黑。 唐袅衣从梦中醒来,迷茫地扶着发疼的额头。 她并未被雪昧带走,而是还躺在假山石上。 昏睡前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她伸手攀看了身上,并未有什么不对。 那个少年竟然没有将她带走…… 唐袅衣揉着额头站起身,望和天边漆黑卷云,忽然想起了刚才做的梦。 她给季则尘下药的情节好似要到了. 今年的祭祀不在汴京举行,前年临近南江的郡城发过大水,今年还没有修缮竣工。 圣人为安抚百姓,今年经由钦天监占卜,山川神位临南江,故而要前去南江的神庙,纳祥祝愿,山河晏清。 圣人要去南江,而作为祭师的季则尘自然也要前去南江。 唐袅衣与人换值后便提前去了书阁。 五楼未曾上锁。 来时唐袅衣还很紧张,当推开门,提着裙摆,步伐轻轻地在里面绕了一圈。 空无一人,季则尘还没有来。 唐袅衣的紧张霎时松懈,捂着跳动剧烈的胸口,靠在书架上眨着明眸,视线被周围的书所吸引。 前几次来都未曾仔细看过这里面的书,所以不知道这里,原来珍藏了这么多绝迹的书。她自幼时就对沉重的史记尤其青睐,一本孤本能让她欣喜地反复翻开。 虽然大周并行分封制,天子为天下之主的王朝,国庆风俗饮食都大相径庭,但有各个都城些还是有些相似的,偶尔打打发时辰恰好。 当唐袅衣要去拿书时,视线被摆放在书架最上方的一本书吸引,垫起脚尖伸手去勾。 她拿下那本书,抱着书行去窗前,小心放下书,学做季则尘上次的姿势,扣响了墙上的机关。 看见琉璃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才确定外面不会看见里面,她翻开书,逐字地开始看。 这是一本杂书,刚才她不经意地看见书封上,有两个字像是苗疆。 联想至身上的蛊,便拿下来看。 这本杂书的确记载了很多诡事,其中便有神秘的苗疆,擅蛊,为处湘南,并非属于周,而是周边的附属国,却记载仔细。 记载止于现在苗疆王,苗疆人擅蛊者无论男女都生得绝艳,痴情。 而如今的苗疆王,当年爱慕如今宫中最受宠爱的柳贵妃,曾想掳走柳贵妃,后来掳错了人,将季…… 记载上有个季姓名字被画黑,辨别不出写的是什么。 唐袅衣掠过被涂黑的名字,继续认真地往下看去。 苗疆王掳错人,下错了情蛊,后来大怒,曾还在汴京的护城河中下了毒。 当时死了无数的人,是季家主出面将此时压下。而柳贵妃更是亲自去见了一面苗疆王,将解药要来,救了满城的人。 后来苗疆王回去之后便下令,凡是苗疆人皆不可爱大周女,违者格杀勿论。 这些年大周与苗疆再无联系,所以对苗疆有的蛊都淡去了记忆。 唐袅衣看完这段字后目光一顿,又往后面翻了几页。 后面都是现大周记载,所有关于苗疆的蛊种类。 她一眼不错的从繁复的蛊中,找到了和她身上这种相似的蛊。 情蛊。 子、母两蛊,若分别种在男女身上,会互相产生倾慕,但凡远离亦或不曾接触,体内的蛊就会躁动不安,不停地蚕食宿主血肉来缓解相思,直到将宿主肉身蚕食得,只剩下一副骸骨才会饥饿而亡。 而是之前季则尘所说的欢蛊,上面并未记载。 唐袅衣见着上面记载的情蛊,浑身浮起寒颤的绒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虽然上面没有记载,若是未曾亲昵接触,身体会不受控制。 唐袅衣猜想许是年岁太久,也可能是本就记载不全。 看着此蛊,她想到上午听见的消息。 季则尘要随着圣人去南江,那若两人真的是这种蛊,只怕或许都会死。 而且许是梦发生过改变,如今变得开始模糊,她只知晓临近最后的下药剧情快到了,却还不清楚究竟是去南江前,还是南江后。 最好是在南江后,不然她毒害完季则尘,再跟去南江……简直不敢想。唐袅衣忙不迭地继续看这本书, 每个字都不漏,想在书中找到解蛊的方法。 日照金山,落日余晖,残阳如血的从外面照射进阁楼中。 金相玉质的青年神情淡然,抱着昏昏欲睡的赤貂,拾步上阁楼。 抬眸便看见,坐靠在窗前的少女捧着一本书,似等得太久了,不慎看书睡了过去。 季则尘低眸,轻轻地拍着赤貂的头。 赤貂霎时清醒,无辜在小声叫了两声气音,不想从舒服的怀抱中下去。 撒娇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季则尘手臂微松,它便老实地轻巧落地。 赤貂埋怨地盯着了主人一眼,然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头也不回地跑去楼下寻地方休息。 季则尘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阁楼,伸手阖上门。 拾步上前,微微倾腰。 他睨着上面的字,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瞳微转落在她的脸上。 少女似昨夜没有睡好,未施粉黛的眼底印着淡淡的乌青。 此时仰头阖眸,不染尘垢的白皙小脸一半在残阳中,杨妃色的裙子散落在周围,像是水中盛开的淡色芙蓉,颜如渥丹。 他撩袍跪坐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打量她,淡瞳中似有对她的好奇。 她并非生得绝色,清秀明媚的面孔却很难得。 他从未见过向她这样的人,接近鸟,像赤貂,像猫,胆小,却好似不怕死。 分明每回被吓得满眼惊恐,当他以为她下次定会避开他,她又会当做无事人般出现在眼前。 在人群中打量他,看他的手,脸,眼,充满喜爱,和那些人的目光完全不一样。 他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厌恶,所以对她也同样喜爱中,藏着恶劣。 想试试,赤貂、鸟、傀儡,她究竟能达到那个位置。 季则尘安静地看了许久,直到她似梦中梦见了什么,头往下垂。 他下意识伸手托起她的脸。 有了支撑,唐袅衣没有意识轻轻地蹭了蹭,侧脸靠在他的掌心依旧沉睡。 两人因为她往下倒的动作,靠得很近,根根分明的睫毛如一扇清晰可见,敛着潋滟的波光,似有朦胧的雪光。 偌大的书阁楼,沉重淡雅,外面暮色渐黑,明月点燃一盏,室内墙壁上的烛火无人去点,所以暗沉沉的滋生出独特的气息。 雪月长袍的青年眼中纯粹地闪过迟钝的迷离,似情不自禁,又似因为暮色昏暗看不清楚,想要看仔细,所以倾身一寸寸地靠近。 最后,他停在距离她还剩三指的位置,垂下清淡的眼睫,松懈地在冷白如玉的面上洒上暗影,透出几分毫无颜色的淡然。 看清楚了,她和赤貂不一样的。 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他身体产生欢愉,享受,甚至是古怪的想要将她藏起来,独占,也想随时都能抱着她。 很久没有对什么人或是事,有过如此大的兴趣。 他想,待到欢蛊之事了后,定要做出满意的,适合她的身体,让她留在澜园, 留在身边。 放下她的脸,季则尘漫不经心地拿起被放在桌上的书,安静地等着她醒来。 华灯一盏盏亮起,天边的圆月明亮地照出氤氲的光,借着窗外的光恍若白日。 唐袅衣睡得脖颈酸疼,再次梦见了有一段情节似是在一座寺庙中。 还没有梦完,她隐约听见声响,泪眼婆娑地掀开眼,看见坐在身旁的身影,最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闭眸,睁开,然后猛地坐起身。 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少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语罢,看向他手中的书,猜想是来了有段时辰,甚至因为她还没有醒,所以没有点灯,借着月光看书等她醒来。 唐袅衣眼含愧疚地看着他。 季则尘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去点燃墙壁上的灯,昏暗的烛光跳跃在他的发丝上,朦胧又疏离。 “无碍。”他转身坐回原位。 青年携来的清冷香雪兰,像是开在幽夜中,淡淡的。 唐袅衣忍不住多呼吸一口气,想起白日看的那本书,欣喜地拿起拿起那本书,翻开做上标记的一页。 递过去,“少师,我找到了这个蛊,你看,这里记载过,是苗疆的蛊王产下的虫卵,若是离得太远,这个蛊便会发疯开始吃人的血肉,直到吃得只剩下一副骸骨。” 少女跪坐在蒲垫上,撑起半边身子芙蓉裙因她的姿势,勾勒出窈窕的腰线,纤细得一掌可折,眼微带着初醒的嫣红。“这种蛊真的太危险了,少师,我们还是尽快找到解蛊的办法吧。” 气息如兰,朱红的唇轻启,最后的尾音上扬,像是狸奴的爪子,无辜的用轻轻的力道踏在手背。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 季则尘矮下鸦羽,喉结轻滚,视线落在她嗡合不止的唇上。 唇激朱,似两瓣海棠花。 他淡淡地看着,思绪渐渐飘远,搭在膝上的手指轻颤一下。 想碰。 “我刚才在外面听人说此次的祭祀要去南江,届时少师也应该要去罢,可我们身上的蛊还没有接触,但凡离得远,都有可能会毒发。” 唐袅衣轻颦黛眉,不经意地睨着他,此时对他心中的想法尤其忐忑不安。 “不知少师此次要去多久?” 说得口干舌燥,眼前的青年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了胜于无。 唐袅衣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但神色空洞,乍然一看像是非人的人偶雕像。 忍不住搓着双臂,“少师?” 季则尘轻颤了颤眼睫,眸中的空寂散去,腔调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淡:“要去南江半月。” “半个月,这么久啊。”唐袅衣闻言后忽然更为担忧了,“南江距之汴京千里,那我们身上的蛊怎么办?” 她翻开书中记载的地方,指着给季则尘看:“这里记载过,我们身上的蛊不能距离太远了。” 季则尘看向她指着的地方,视线落在她的纤细的手指上,喉咙的痒意又浮来,比此前更难忍。 他想要这双手。 唐袅衣等了良久,没有看见他做出什么反应,反而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心猛然跳漏一拍。 想起季则尘也是手控,此前更是想将她的手割下珍藏。 现在这种目光让她警惕的将书放在案上,手垂下,又袖口挡住。 季则尘察觉她的小动作,抬起眼皮,淡淡地乜了一眼,“看错书了,不是这本书,这种蛊,书中没有记载。” “看错了?”唐袅衣不信,反复看了看上面的记载。 如何看都和身上的这种蛊十分相似。 季则尘比她更懂得这些,或许真的看错了? 但无论是不是看错,自己身上的这种蛊都并非是好的,万一离得远,蛊发作了,自己因蛊而亡可如何是好。 她很担心身上的蛊,半个月实在太久了。 唐袅衣面带犹豫,看着季则尘:“少师……” “嗯?”季则尘眉目温慈地望向她,尾音虚哑,似从喉咙震颤出的回应。 她问:“半个月实在太久了,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能不能也跟着你去南江?” 刚才的梦中有神庙,恰好季则尘要前往南江祭祀。 若是这件事完成,那就意味在他这里的剧情就结束了,只剩下关于陆朝央的了。 压下心中的狂喜,她忐忑地偷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季则尘并未先回应,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的眼, 好似看透了她。 唐袅衣别过眼。 他似在思考。 柔光跳跃的室内,安静得连心跳都隐约听见。 他沉默得有些太久了。 唐袅衣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才缓缓地开口:“好。” 语罢,手搭在案上,露出手腕颜色鲜艳的红点。 他神色温和,似提醒:“昨夜好像的确没有再来过。” 唐袅衣看了眼他不经意露出的红痕,忽然想起来昨日自己好像真的一觉睡至天明。 她暗忖昨日的方法或许真的有用。 那……今天还要再试试其他的,还是继续像昨日一样? 而且当时在无人村庄时,两人也是只交吻,当时都能抑制,或许只用这种方法就可以了。 唐袅衣心中想到了。 季则尘等她主动开口。 良久。 少女吞咽着紧张,小声开口提议:“少师,今天还要再试试吗?好像的确是有些用的。” 唐袅衣问的时候,注意着他脸上是否有被冒犯的不喜。 话都说完了,他的神色如常。 季则尘对她颔首,矮下身靠近,眸如琥珀,似含着柔性的侵略,却因眉宇间的佛性而淡化。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靠近一些,她便有种将要玷污圣洁的错觉。 唐袅衣心一紧,攥住裙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又等了许久,她以为刚才忽然的靠近是要落下吻,但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旁的动作。 季则尘低垂的眼睫遮住淡色的眼瞳,温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打量。 唐袅衣想起眼前的人,是奉在高台的活菩萨,便压下紧张跪坐起身,闭上眼莽撞地亲在他的脸上。 被倏然吻上侧脸,柔软的触觉转瞬即逝。 季则尘掀开微润的眸,喉咙的干渴忽然难以抑制,轻滚喉结,呼吸乱了。 唐袅衣本是想想试试,单纯只是这样的轻吻,能不能控制体内的蛊虫发作,还不会过分冒犯。 她想一触便离,但后颈却被一双手遽然叩住,往上微抬。 他神色莫名地盯着她,随后垂下头,侧首含住她的唇,缠绵温柔地吮,撬开毫无防备的唇齿,勾缠,气息炙热发出沉闷。 唐袅衣错愕地睁开眸,惊讶于他这样主动的缠绵柔吻。 眼前的青年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如同赤红的胭脂晕开了,眉如秀山,敛下的眼尾勾勒水粉,长发凌乱地散开,像是一只漂亮的艳鬼。 因她的走神,还有直白的目光。他掀开眼眸,好似埋怨地觑了眼,继续不满地啮齿她的舌尖。 唐袅衣从惊讶中回神,泪眼婆娑地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想要将她推开,但临了又忽然想起两人现在是在抑制蛊,犹豫之下便没有再推。 唐袅衣后腰抵在案上,为了不瘫软下去,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扬起下颌方便他经快结束。 但他吻得太久了,长久的吻会让腰发软。还没好吗?她迷离地眨着眼。 季则尘按住她的后颈, 没有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面色冷淡又色情的继续深陷地缠绵。 最嫩的一点舌尖和他人一样温情,勾缠舔.弄出像是某种节奏,时而轻缓,时而重吮,乐此不疲地含住一截猩红。 男人柔性的呼吸不停地喷在唐袅衣的脸上,说不出来的酥麻,和一丝古怪的暧昧蔓延在心中。 因为这种陌生的感觉不断蔓延,而且他一刻也没有离开,她有些气不通畅地昂起头大口地喘息。 季则尘似听见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微微松开,从她唇中拉出霪靡的黏丝断裂在唇角,视线也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脸上。 她鸦黑的眼睫又长又密地颤扇,眸中染着迷离的水光,指尖粉白地攥皱他肩胛的布料,轻轻地喘着,像是被催熟的蜜桃,糜烂得稍稍一戳,便能淌出甜腻的汁水。 他掠过一眼,见她深陷在情慾中还没有回过神,停下来注目她此刻的模样。 唐袅衣无意识地睁开眼,泫然欲泣地望着他,面若桃李,红肿的唇水汵汵地染上艳色。 她带着娇媚地微启唇,攥住肩胛的手抓住长发往下拽了拽,似在疑惑他为何忽然停下了。 头皮被扯得传来疼痛,季则尘神色不动,没有责备她的行为,而是扣住他的双手腕。 他将软成一滩水少女抱在怀中,垂下头,继续吻上她红肿的唇。 肌肤相贴的满足感,能让人丧失理智。 唐袅衣跪坐在他的膝上乱动, 近乎疯狂地享受这种亲昵,急促地回应他的吻,由身心传来满足。 两人的气息逐渐融合,谁也分不清是谁发出了呻.吟。 因为情绪在亢奋的巅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躺在了他的膝上。 男人的唇从脸至脖颈,气息越发潮润,早已经超了最初的触碰程度。 唐袅衣被他罩住,缠枝的杨妃色衣襟被轻勾散,香雪白腻的肌肤暴露在昏黄跳跃的烛火下,晕娇粉、玉色轻明,似纤凝翠微巅,扶光入沧渊①,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他眼底浮现痴迷,脸上全是赤红的慾色,虔诚地埋下头吻上玉山锁骨,如进食的雪蟒将她缠住,不知觉想要触碰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上硬菜前的小汤—— ①出自古诗《无题》作者佚名 第 49 章【VIP】 第49章给反派下药 楼下隐约传来的有人交谈的声音。 唐袅衣蓦然间清醒,睁开眼, 看见了令她头皮发麻的场景。 青年以优越的身形彻底将她罩住,失控地索取让她近乎窒息。 更令她心中发慌的便是,两人身上的衣袍在纠缠中已经散开大半,动情得若再清醒慢些,恐怕画面会不堪入目。 唐袅衣躲开他的吻,手腕抵在他的肩上,气息带喘意:“少、少师,可以了。” 楼下有人,所以她也不敢太大声,软绵无力的声音反倒像极了在撒娇。 小猫儿般的嘤咛很难唤醒陷入情慾的青年,他还在继续往下,吻落得炽热,潮湿。 甚至不喜她的挣扎,他轻喘地掀开潮红的眼眸,迷离的眸中全是疯狂,像是杀意上头的变态在亢奋。 唐袅衣看得心惊,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下意识便想要推开他逃。 他却纹丝不动,苍白的手钳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的觑她脸上的惊慌失措。 如同主张生死的神佛,替那只奄奄一息的鸟解脱。 世道随处可见的肮脏,只有死,才无老死,无苦楚,无得失。 唐袅衣被迫仰头,眸中的雾气被眨散,终于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并非是情慾,而是难以抑制、即将要失控的杀意。 他想要杀她。 唐袅衣看清他突如其来的杀意,心咯噔一声,猛地低头咬住他钳住下巴的手,齿间尝到血味了也不敢松开,想将他失控的情绪唤回来。虎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季则尘眼前笼罩的血色散开,猩红的杀意如泄洪般褪去。 他的逐渐理智回归,低头凝望咬着自己的少女,没有眨眼,也没有抽开手,淡淡地看她眼睫上洇沾着潮湿的水。 那种疼痛像是延缓了刚才的快意。 他不想她松口。 曾经那种普度众生令他痴迷,但沉溺在某件事后又令他生厌烦,便试着压抑杀意。 故而,每当产生杀意时,精舍的墙壁上就会多一只雕刻精细的木偶。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失控的杀意。 但他对她似又不止是产生了杀意,是想要触碰更多,痴迷她皮囊下被血肉裹住的骨髓。 进入她的身体,将她占为己有…… 他忍不住那种亢奋的情绪,颧骨上的肌肤泛着病态的潮红,眸中因激颤而浮起朦胧的水雾,浑身难忍的发出颤栗。 分不清是被咬疼了,还是太过于舒服,此刻他的喘声似呻.吟的从唇边溢出。 正用力咬着他的唐袅衣,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抬起眸看去。 青年清冷的脸庞布满一种古怪的色情感,已经在高.潮失控的边沿,还想要努力维持冷矜,却忍受不住如潮涌来地颤栗。 这种似暧昧舒爽的神情,她只在每次触碰他敏感的胸口才会看见。 咬、咬他的手也能有反应吗? 唐袅衣脸上神色微妙,看他喘得尾音颤抖,像是真的不行了,眼中的雾气凝结成水珠,不停地砸落在她的脸上。 楼下在再次传来声音。 他也听见了。 季则尘抬起头,潮润的眼眸如同漂亮的琉璃珠子浸泡在水中,周围晕开一丝血色。 他清醒了依旧没有拿开手,虎口抵在她的唇上,脸上的疯狂归于平静,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染血的唇。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像是不想让楼下的人发现。 安静得诡异。 唐袅衣也听见楼下的人在说什么,几道女子交谈的声音很是模糊地透过地板传来。 有两人在寻找书,听见楼上的动静本是诧异,议论楼上是什么闹出了此等动静。 忽然看见从书架上跳下来的赤貂,几人大惊失措下惊呼几声,缓过来看见一只赤貂蹲在窗口舔爪子。 那几人见到赤貂捂着胸口送口气,便以为刚才的动静是它弄出来的,没有再说楼上的古怪声,转而谈论起圣上决定此次要去的南江的人选。 说笑间,楼下的人很快都寻到了书,正相互携下楼回去复命。 脚步和交谈声渐行渐远,很快这座阁楼彻底安静了。 谁也没有发现楼上姿势亲密,面潮红未曾退散,甚至连衣裳都凌乱不堪的两人,安静得好似背着所有人在偷欢。 隔了良久。 唐袅衣压下那种头皮发麻的偷.情感,看了眼不远处灯盏中跳动的烛火,转头又看向上方安静的人。 他垂下眼帘,神难辩,看似冷静自持,那物却明晃晃地压在她的腿缝中。 她的心蓦然一烫,芙蓉玉腮晕出嫣红,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暗自提醒。 季则尘松开她,翻身倒在一旁。 唐袅衣爬起身,双腿软得有些颤意。 她转头,看见他轻阖着眸,长发覆在泛起潮红的脸上,凌乱出低迷的颓靡。 柔和的烛光照得他又慾又冷淡,周身气息温和得毫无防备。 唐袅衣看了一眼他,因刚才的事不敢再多逗留,拖着发软的腿下了阁楼。 她自顾自着往下走,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眸,目光落在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直至消失许久都未曾眨过眼. 晨曦微露,汴京的繁华比想象中更甚。 长长的宽道中能看见夹道两边的商铺与提着扁担,亦或是摆在地上叫卖的商品。 春序正中,赶春场的人很多,街上掎裳连袂,挨挨挤挤的皆是人,但凡不留神都似要被冲散。 药铺中的大夫正在清扫,忽然听见少女轻巧的声音响来,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看去。 因刚开门,铺中暂且无人。 头戴罩身帷帽的少女出现在大堂,只见她身着枣霞裙肌肤白腻秀美,身段婉约窈窕。 姑娘立在药香四溢的铺子中格外的扎眼,声如黄鹂出谷般清脆动听。 “请问有没有霁月草?” 霁月草磨干的粉末能使人昏迷,寻常用来杀牛宰猪时所用,也能用来给人看病镇痛,药铺自然也有。掌柜从打开抽屉,递过去一包:“姑娘,您要的霁月草。” 见是个小姑娘,担心误食便提醒道:“姑娘,这个东西人可不能碰,人一碰,可得睡个好几日,容易误了事。” 要的就是这样药效。 唐袅衣压住眸中的郁闷,心下第数次感叹,真是怕甚来甚。 昨夜她有做梦了,梦见需得在前去南江前作最后的死,想办法将季则尘给害了。 梦中,‘她’给季则尘下药是为了不让他参与祭祀。 季则尘的确是喝下了,但许是因体质之因,‘她’并未得逞,反倒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因此事泄密被所有人厌弃,最后被季府的人打算送给陆朝央。 此时陆朝央正在南江与女主纠缠得肝肠寸断,而无心管这些人。 而‘她’因为心中有爱慕之人,也不甘心被人献给别的男人,得知陆朝央也有心悦之人便歹毒心起。 既然这些人如此对她,便想着也将陆朝央的姻缘搅黄,便派人前去故意勾引陆朝央。 女主本就对陆朝央心死了,亲眼所见陆朝央与别的女子在一起,寻找机会再次出逃。 女主不见了,陆朝央自然也跟着追过去,路遇杀手,不慎身受重伤被‘她’碰上。 “她”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将陆朝央杀了,如此自己就不会被人送给他。 ‘她’正要动手,谁知陆朝央根本就没有昏迷,反将‘她擒住’。 昨夜她梦见有关的剧情只有这些,她醒来后再次对梦中的原著剧情产生了怀疑。 因为现实和梦中截然不同,陆朝央好似根本就没有落难过,也没听人说他身边有女子,更加还没有去南江,而是在汴京,过几日才会跟着一起去。 可梦中之事尤为真实。 她想到此前凡梦见的剧情,虽然顺序不对,但都的确发生过,也不敢拿自己往后的命来赌。 给季则尘下药倒也不算难,其实她也可以如之前一样,钻剧情空子。 反正梦中她也没有成功,若是在他没有发现,她就悄无声息完成似乎也挺简单的。 不过明日就要去南江了,她根本连准备都来不及,只能清晨匆忙出来。 大夫又嘱咐几声,将药包好递给她。 “多谢大夫。” 唐袅衣道谢后接过来,转身出了药铺。 回到房中,唐袅衣坐在窗前,趴在窗沿边上,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手中拇指大小的玉瓶,瓶子周身缠绕一圈金色浮雕纹。 玉屏里装的是霁月草研磨的药,还没有开封。 她看着玉瓶,渐渐愁思染上眉梢。 原著中季则尘可没有中蛊,梦中也没有如之前那样,现实发生改变,梦也随之而变,反而越发模糊得奇怪了。 唐袅衣缓缓叹息,百无聊赖地转着玉瓶,想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办。 身上的蛊还没有解除,若是给季则尘下了迷药,不被发现倒还好,但凡不幸被发现了,无疑是与他撕破脸。 撕破脸倒也无碍,怕就怕他记恨她,而且两人身上的蛊,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看来也只能走一步且看一步了,如今连女主至今都没有出现,走向与话本中好像也有所不同了,或许她已经如大师所言,在慢慢摆脱结局呢? 晚风寒冷,钻入骨髓。 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唐袅衣起身关上窗扉,转身收起玉瓶在妆匣中,然后上榻安置。 夜色朦胧,她并未看见原本关上的窗户被轻轻地推开。 从外面游进来一条颜色艳丽的小蛇,小蛇口中叼咬着和放在妆匣中一样的玉瓶。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翌日清晨,天边乍泛金光。 因为今夜便是下药的剧情,唐袅衣从醒来后一直处在紧张中,脑中不停地想着,应该如何给季则尘下药,还不被发现。 她与人交接换值日后,坐立不安地在屋内,一时间忘记了每日要前去书阁五楼。 直到夜幕降临,赤貂跳到窗前。 看见那只尾巴沉长的赤貂,唐袅衣惊觉想起今日还没有去找季则尘,他应是还在书阁等自己。 她匆忙站起身,正欲前去,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法子。 是她紧张过度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能借着解蛊去找季则尘,然后再给他下药。 反正只是迷药,他睡一觉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伤害。 唐袅衣弯腰拍了拍赤貂的头,递过去一块糕点:“你先回去告知他,我一会便来。” 赤貂用尾巴卷着她手上的糕点,三两下吃下,然后悄无声息地跳下窗户,拖着尾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暮色中。 唐袅衣拿上昨夜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玉瓶,刚跨出门,忽然又折身回旋至箱笼前,寻了身款式简约方便的衣裙。 她打算届时若是被发现了,穿一身轻便能跑得更快。 天色空寂,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①,后院的门已经落下匙。 唐袅衣踏着霜花月色,疾步奔行至书阁。 书阁如月下宫阙,冰凉得似覆盖了一层霜花,几盏残灯高悬在房梁上。 她提着微弱的灯上了台阶,门微敞,泄出一丝光线。 看样子里面的人似已经等了很久。 唐袅衣想到自己今日会做的事,推门的手紧张得发汗。 她壮起胆子,用力将门推开。 门发出沉长的咯吱声,细窄的光线被拉长,灯照得五楼恍如白日。 屋内的青年跪坐在铺垫上雪袍摆堆如雪,似云来去的雪枝萦绕在檀香中。 他望着她,眼中温情几千秋。 唐袅衣压下心中的紧张,同手同脚的将手中的明月灯挂在门口的墙上。 关上门后她转身来到他的面前,跪坐在蒲垫上,两人面对而坐。 因她今日穿得轻薄,腰线被勾勒得很细,柔软的青丝如瀑地垂落至臀后,显得臀圆润饱满。 季则尘视线掠过她,忽而垂下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见他安静不讲话,唐袅衣正心虚,语气难免含着柔软的歉意, 让人难以产生责备之意:“少师,抱歉,白日我忘记了。” 说完后,面前的人周身冷淡散了些。 所以……刚才他是在生气吗? 唐袅衣悄悄掀开眼,窥视眼前的人,没有看见任何生气的痕迹。 季则尘提起一旁的玉白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屈指抵住茶杯推过去。 “无碍,我也没有等很久。” 唐袅衣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正有些口干舌燥,柔声道谢后端起茶杯。 她敛睫小口地呷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身上。 一会儿如何趁他不备下药成功? 青年端方地跪坐在蒲垫上,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书,隐约察觉到她的视线,微抬眼皮看过去。 还不待他开口,她忽然惊呼一声。 “啊。” 唐袅衣放下手中的茶杯,捂着手腕,看向他的眼中似浮上一层蔼蔼雾气:“手腕有些疼,好像是刚在路上跑得太急,不慎摔倒了,手被擦伤了。” 她捂住手腕,看他的眼神含着可怜:“少师,能不能借你的药匣子?” 季则尘视线掠过她捂住的手腕,起身转去后面的架上寻找药匣子。 唐袅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边,忙从怀中取出玉瓶,打开往他面前的茶杯中倒。 一颗药丸落入水中转瞬即逝。 药丸! 不是粉末吗? 唐袅衣眼中闪过诧异,但还来不及去细看,便听见踱步回来的声音。 她赶紧盖上药瓶,胡乱将瓶子塞进怀中。 为了掩饰刚才坐的心虚之事,她坐在原位,佯装垂头查看手腕,余光紧张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白皙的额上泌出薄薄的汗。 季则尘坐回原位,放下药匣子,温和地看向她:“手,我看看。” 唐袅衣压下忐忑的心,颤着手递过。 少女露出的一截雪白藕臂,并没有所谓的擦伤。 他看向面前脸色微白的少女。 唐袅衣早就想好的措辞,小声解释:“其实看着没有伤口,可能是撞在里面的骨头了。” 怕他看出她的伤是假的,伸手去拿面前的药箱:“少师将药箱给我吧,我自己来擦药。” 还没有触碰药箱,她的手被挡住了。 季则尘敛目,温声道:“无碍,顺手而为,我帮你。” 唐袅衣放下手,心虚地垂下头。 季则尘打开药膏倒在绵绢上,按在手腕上,手法温柔地擦拭她所说被撞疼的地方。 药是冰凉的,像是蛇游离在手腕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唐袅衣愈渐紧张,频繁抬眸窥视眼前的低垂眼帘的青年,余光注意他手旁的茶杯。 他用纱布手法极快系上结,抬目看她,“好了。” 唐袅衣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朱唇轻颤几瞬,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神情有些虚渺。 见她心不在焉,季则尘眸中的情绪淡下几分,搭在膝上的手指轻捻。两人之间有莫名的安静在流转。 他凝看她少焉,没有说什么,周身气息已是有几分凌乱的不悦。 她似乎并没有想要抑蛊的心思,开始迟到,哪怕到了后也是心绪不宁地频频走神。 是有谁占据了她的心神吗? 季则尘的手地搭在一旁的茶杯上,杯中氤氲的热气洇湿苍白的指尖,透着朦胧的透白。 唐袅衣余光注意到他端起了一旁的茶杯,登时紧张得心一紧。 她微微抬起头,水漉漉的眸落在他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要喝了。 季则尘启唇含住杯沿,新茶清香如雨后空晴,萦绕在鼻尖,入口微甜。 青年忽地垂下眼帘,视线落在缭绕热气的茶水上,玫瑰色的唇被洇出水泽,喉结轻滚动几瞬,尝出了一丝药的苦涩。 他掀眸看着眼前的少女:“今日的茶水味道,似有些与往日不同,你觉得呢?” 茶是他带来的,所以不会有药涩味儿,药量还生怕药不倒他,用得极其重。 他顿了顿,复而又神态温和地询问:“还是说,刚才给我下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才能到文案。 —————— ①是宋代词人张孝祥的《水调歌头·金山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