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太子逼她再入东宫》 第1章 正是仲春时节,惠风和畅,桃花当令。 是夜,一艘制式高大的官船在月色中循水而行。 船头凭栏站着五位妙龄女子,正伴着船行划波时的潺潺水声谈天说话。 “你说,太子殿下长什么模样?” “明日就能见到了,有什么好猜的。” “就是担心……” 有人伸手在那女子娇嫩的脸蛋掐了一把,“怕什么,就凭你的姿色,太子殿下定然能相中。” “姐姐别笑话我了!” 说笑间,有人瞥见二楼一间船舱里亮起来烛光,神情微变,压低了声音对其余人道:“听说了么?那位今日醒了。” 其余几人眸色一沉,也跟着朝那亮光的窗户看去。 当中有个明艳照人的女子冷笑起来。 “一上船就晕倒,还以为她是个不济事的。” “真不信有这么凑巧的事,马上要见太子殿下了,立马就好了。” “难道她在装病?” “姓沈的姿容出众,自负能被太子殿下相中,所以懒得跟咱们这些庸脂俗粉打交道。” 说这话的是个模样柔弱的,偏生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出来,登时在另外三人的心中激起千尺浪来。 静默良久,有人怏怏道:“她的确生得很美,若咱们一起进了东宫,怕是她最惹眼。” 五月初六是当今太子的生辰。 扬州知府得皇后授意,从江南烟雨之地择选了六名美人进京,遣官船北上,恭贺太子生辰之喜。 “那般矫揉造作的姿态,未必入得了殿下的眼。”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她父母早亡,这等命硬之人东宫不会留的。” 身后忽而一声开窗的声音。 众女回头看去,见那窗前站着个身着单衣的纤丽女子,顿时噤了声。 偏那女子压根没看船头那几个女子,出神地望着月照江波的景色。 比起刚登船时,她要瘦削许多,薄薄的单衣穿着亦宽松得很,袖子轻轻随风摇曳。 月光笼在她的身上,给她无甚血色的肌肤上罩了一层浅浅的光晕,令她看起来既朦胧,又脆弱,仿佛一触碰就会碎。 她一出现,船头几位女子颇为难堪。 无论如何,说坏话被人抓包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倒是最嚣张跋扈的那个还昂着头:“怕什么?” 这句挑衅的话并未激起对方任何反应。 相反,窗边的女子依旧看着远方,目光片刻未曾在她们身上停驻。 有人小声道:“夜深了。咱们回屋吧,养足精神好才好面见殿下。” “说得也是。” 几个女子附和着,摇着团扇纷纷回了船舱。 官船一下安静了下来。 丫鬟雅竹走到窗前,对那发呆的女子道:“这些闲话不必入心,明儿到了东宫,姑娘定然能留下的。” 留下? 沈蔚兰稍稍回过神,目光转向身边的雅竹。 雅竹被她盯得发毛,见她神色有异,担忧道:“夜里风凉,姑娘别站在这里吹风了。” 她不由分说关上了窗户,扶着沈蔚兰坐到榻边。 官船北上,东宫遴选,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比不安。 也无比……害怕。 二十日前,她被家人送到扬州码头,登船后不久便病倒了,整日整日的昏睡,一时大汗淋漓,一时满脸泪痕,一时浑身发热。 船工都说是水土不服,给她灌不少汤药,却无济于事。 一直到今日午后,沈蔚兰忽而睁了眼,脑海里多了些记忆——竟在梦中度过了一世。 本以为是十余日的昏睡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方才所见所闻实在太过巧合。 “姑娘的手好凉。”雅竹仍然担忧着。 这时节夜里并不寒凉,沈蔚兰手脚冰凉,显然还病着。 “喝过红糖水,姑娘早些歇着吧,”雅竹劝慰道,“奴婢跟管事打听过了,一到京城,即刻便会赶往东宫,是去是留,明日就有分晓,姑娘可得养足精神。” 见沈蔚兰眉宇间尽是的忧愁,雅竹慌忙改口:“她们是不服气才说那样的话,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沈蔚兰的确忧心忡忡。 但令她忧虑的,并非那几名女子的奚落和嘲讽。 而是—— 她们身上穿着的衫子、手中摇曳的团扇、口中所说的话语,甚至那女子挑衅时看向她的眼神……悉数与梦境吻合。 难道说,那不是梦? 而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一世? …… 沈家在江南颇有名气,祖上曾出过好几位进士。 沈氏族学名扬天下,只是最近这二十几年来,沈家子弟在科考中折戟沉沙,只出了沈蔚兰爹爹这一个举人。 只是中举没多久,爹爹骤然离世,娘亲心力交瘁,病了几年也过世了。 沈蔚兰从此无父无母,在伯父家中寄人篱下。 长到十八岁时,本指望着伯父能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却不想伯父将她带到了扬州府衙。 沈蔚兰出落得明艳照人,百般难描,即刻被知府相中,作为礼物送往京城,庆贺太子萧重弈的十九岁生辰,最终留在东宫。 萧重弈贵为太子,未及弱冠便奉皇命统摄政事,等闲定夺朝堂大局。 他骨相清越,俊美无俦,单只从外貌来看,足以令绝大多数少女芳心萌动。 只是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饶是东宫嫔妾为了讨他欢喜斗得死去活来,却无人获得他的宠幸。 沈蔚兰默默仰慕着他。 直到他被废为庶人,流落街头时,沈蔚兰明明获得自由身,却不肯离去,鼓足勇气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她愿意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度余生,共尝甘苦。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既是被废为庶人,她依旧敬他、畏他,爱他。 她不在乎自由,她只想要萧重弈。 当时萧重弈的目光有些犹豫,注视她许久,终归点了头。 沈蔚兰在陋巷中寻了间小屋,破败了些,却是他们的安身之处,是他们的家。 巷子口有家脂粉铺子,老板娘见沈蔚兰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雇她在铺子里招徕生意。 沈蔚兰靠着这份活计赚银子度日,日子清苦又疲惫。 但她有萧重弈在身边。 她沉溺于他敛藏感情的眼波中,那是一种更胜锦衣玉食、更胜骨血交融的知足。 再后来,萧重弈复为太子,重返东宫,在议定太子妃人选时,他不顾帝后反对,坚持立沈蔚兰为太子妃。 她想,她终归在他的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但东宫里的嫔妃渐渐多了,见到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也是此时方知,他那双惯常不动声色的眼眸会对着其他女子流露温柔。 沈蔚兰算什么呢? 她是佩金饰玉、风华万千的太子妃,是端庄大度、不争不抢的东宫正妻。 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与萧重弈渐行渐远,终于明白,陋巷中的相伴是她拼命求来的,从来不是萧重弈想要的。 立她为太子妃,是感恩,是谢礼,独独不是爱意。 心灰意冷时,沈蔚兰突然病倒了。 这病来得古怪,御医诊不出脉象有异,却时常在深夜里咯血。 她知道有人在害她,想要彻查,萧重弈却斥责她胡闹,命她闭门思过。 大限将至,她在隆冬时分冒雪出门,想再见他一次,问问他是否有愧。 然而站在他眼前,来不及开口说话便栽倒在雪地里。 记忆的最后,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是裹着狐裘的骄矜嫔妃,以及,脸色骤然苍白的萧重弈。 那一刻,皇太子的威仪决断、天家风度荡然无存,他的眼神慌乱、狼狈而又无措。 可笑。 人都没了,这副姿态给谁看? () xs。xs 第2章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雅竹急切的呼唤。 沈蔚兰回忆着过去,手脚轻颤,她被雅竹的声音惊醒,茫然回顾。 眼前雅竹不过十五六岁,梳着双髻,一脸的稚气和担忧。 “姑娘刚才的样子吓死奴婢了。” 失魂落魄的,好似被鬼差勾走了魂儿一样。 见沈蔚兰缓过神了,雅竹捧着白瓷碗:“奴婢去厨房要了碗姜汤,姑娘喝了驱驱寒,等进了东宫,兴许能找个真正的太医看看。” 官船上没有大夫,管事那里备了些治水土不服的草药,沈蔚兰喝了许多,也不见好。 沈蔚兰略微点了头,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雅竹接过空碗,见她眸光总算不再涣散,稍稍安心,絮絮叨叨的说,“姑娘醒得正是时候呢,官船明日到京城,管事的昨日还跟奴婢说,若姑娘还不醒,就直接把咱们拉回扬州了。” 回扬州的确不是上策。 如今沈家败落,没有半点读书人家的风骨。 伯父身为当家人,把沈家的姑娘作为巴结知府的物件,就算回到老家,伯父只会觉得她成事不足,绝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好亲事,指不定再送给哪个达官贵人做小妾。 她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想走另一条路实在太艰难。 倒不如先进东宫。 “只要姑娘醒了,肯定能中选,奴婢一点也不担心,姑娘只管安安稳稳的睡觉。” 雅竹强行按着沈蔚兰睡下,替她拢好被子。 “雅竹。”沈蔚兰看着眼前鲜活的雅竹,眸中尽是不忍。 雅竹是随家人逃荒到扬州的,亲爹卖了女儿,换些路费带着儿子继续朝北去投亲。 那时候沈蔚兰娘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伯父伯母使了一串钱,买下年才六岁的雅竹,派来照顾沈蔚兰母女俩。 雅竹陪着她送走了娘亲,也陪着她慢慢长大。 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萧重弈被废之后,东宫下人遭礼部尽数发卖,她和雅竹由此失散。 这一世,她既要保住自己,也要保住雅竹。 “姑娘别怕,奴婢在这里守着,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沈蔚兰微笑了下,怕她担忧,顺从地闭上眼睛。 按照前世的记忆,几个月后萧重弈会遭人陷害触怒皇帝,废为庶人。 东宫是富贵流金之地,成为东宫侍妾,每个月都有一笔月银。在东宫不算什么,可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不少了。 她省着些用,慢慢攒着,等到萧重弈被废时,也得有几十两之多了。 这一世,就算萧重弈饿死在街头,也与她无关。 官船随波摇晃,听着外头潺潺的水声,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 睡梦之中,泪流满面。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雅竹就把沈蔚兰叫醒,说是船已经靠岸了。 京城的港口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入目之处尽是人头攒动。 雅竹扶着沈蔚兰下了船,昨夜那几个凑在一处说小话的姑娘已经等在了岸边,见沈蔚兰姗姗来迟,纷纷露出不悦的神色。 不过,今日要进东宫觐见太子,个个都紧张得很,并无心思打机锋,只频繁整理着自己的发髻和衣饰。 六人都是扬州知府精心挑选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在其余人忐忑不安的时候,沈蔚兰神色坦然地挑开车帘,看着京城热闹的大街。 她知道,六人之中,能留在东宫的只有三人。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市,比东宫那等冰冷地方温情太多。 没多时马车停下,便至东宫一处角门。 六女依次下车,很快东宫里出来一个嬷嬷领着六女从角门进了东宫,带进一处狭窄幽静的阁楼。 太子是储君,东宫诸事都比照着宫里的规矩,只是人手少些,地方小些。 进东宫伺候太子的女人,要经过层层严格的筛选。 扬州知府挑选入京的六人并非歌姬、乐伎、瘦马,而是身家清白的官眷女子。 当然,是官眷女子中命不好的那一种。 沈家在江南小有名声,沈蔚兰的爹爹曾中过举人,论出身,她的确是官眷。 当然,是任人摆布的薄命官眷。 六人并排在阁楼中,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另外五人的余光,几乎都落在沈蔚兰的身上。 登船初见时,她们便已看出沈蔚兰生就世间罕见的绝俗之姿,肌肤细白如瓷,双眸潋滟如清泉,是六人中最出众的一个。 看归看,此刻想到要跟沈蔚兰站在让人比较,又是另一种滋味。 沈蔚兰却是自哂。 上辈子进东宫时,她亦颇为自信,认为萧重弈会看中自己。 后来才知道,萧重弈心里有一抹白月光,根本不愿意碰其他的女人。 她们这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都是白费功夫。 这辈子她不会跟别人争什么斗什么,只管袖手看戏,等到萧重弈被废就离开东宫,凭前世落魄求生时学的一手调脂弄粉的手艺谋生。 站了大半个时辰,沈蔚兰手脚有些发软,快要站不住时,方进来了三个老嬷嬷,每人都穿着一样的暗色宫装,板着脸一副凶相。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伺候殿下不能有任何差池,你们站成一列,自个儿把衣裳去了,我们会逐个检查。”为首的嬷嬷厉声道。 六女依着吩咐站成一列,都是小姑娘,难为情地褪去衣衫后,个个都低着头,似货物一般抬起手。 沈蔚兰闭上眼睛,任由她们验明正身。 伺候太子是大事,嬷嬷们查得很细,除了检查她们是否干净清白、是否患有隐疾,连体态、体味都要查验一遍。 查到沈蔚兰的时候,屋中几个老嬷嬷俱是眼前一亮。 且不说她的肌肤白净柔腻,毫无瑕疵,单说她的身形,便是削肩瘦腰,绰约妩媚。 乍看是个纤细的美人,细看胸前堆叠的雪白如峰峦一般,丰盈怒耸。 天生一副勾人的狐媚模样。 莫说是男子了,便是这几个心如死灰的老婆子都被她这副身子惊艳到了。 没多一会儿,嬷嬷们便查出一个姑娘脚上有异味,一个姑娘腰身有块烫伤疤痕。 两人没有辩驳的机会,直接就被太监拖了下去,想是被赶出东宫了。 “御医来了。”外头有人敲门通传。 “都把衣服穿上。” 嬷嬷一声令下,姑娘们飞快地穿上衣服,等到门一开,御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挨个给她们把脉。 沈蔚兰毫无意外的顺利通过了检查,旁边的姑娘把脉的时候,御医却微微皱眉。 不等御医发话,太监即刻将那姑娘带了出去。 跟梦中窥见的前世一样,只有沈蔚兰和另外两个姑娘留了下来。 () xs。xs 第3章 “三位姑娘姿容出众,又是完璧之身,恭喜你们通过验身,不过,你们能不能留在东宫,全凭主子的定夺。此刻殿下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理朝政,你们先去沐浴更衣,晚膳时分带你们拜见殿下。” 要见太子殿下了……另外两位姑娘明显兴奋了起来。 三位嬷嬷每人领了一个下去。 服侍沈蔚兰的嬷嬷姓李,上辈子亦是她伺候沈蔚兰。 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初时沈蔚兰一直不肯信任她,后来才明白她的忠心。 李嬷嬷把沈蔚兰领到旁边的小院,院子里已有人准备了香汤。 沐浴净身过后,沈蔚兰坐在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影神清骨秀,柔情绰态,即使脸上半点脂粉都没有,亦毫无瑕疵。 “姑娘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李嬷嬷问。 “乘船北上时,我有些水土不服,吃不下睡不着,到了岸上才好些。” “姑娘先喝口热水,奴婢为你梳妆。” 沈蔚兰的脸庞毫无瑕疵,只是气色略微差些,李嬷嬷替她抹了些胭脂,描了黛眉,算作妆成。 衣服是青绿宫装,裙摆处和袖口绣了葡萄缠枝纹,比宫女们穿得素色宫装略精致些。 她自行穿戴完毕,盯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李嬷嬷呈了些小食进来。 折腾这么久,早就饿了,坐下便吃起来。 片刻后要在太子跟前决定去留,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吃东西,李嬷嬷不禁对这位江南来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沈蔚兰只作不知,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东西。 都是她上辈子经历过一次的,有什么可紧张的。 只是想到要见萧重弈,心口稍稍有些发紧。 等到天色将晚,外头终于有了声音,说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李嬷嬷领着沈蔚兰出门,一路走去,但见亭台池塘,假山楼阁,琪花瑶草。 见到旧景,沈蔚兰想起许多往事,又将思绪强压了下去。 太子寝宫外,另外两个姑娘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了。 一见沈蔚兰,皆是微微一震。 平心而论,她们都是罕见的美人,不然不会被扬州知府挑中,然而沈蔚兰翩然而至,她们又都咬碎银牙、如临大敌。 毕竟,她们十分清楚,她们固然美,但沈蔚兰更美。 先前大家衣饰打扮还看不出来什么,如今发型一样、衣着一样,站成一溜,一眼就看得出谁最出挑。 领头的嬷嬷叮嘱道:“琅嬅宫是太子殿下的寝宫,进去之后不要言语、不要乱看,若是行差踏错坏了规矩,谁也保不住你们。记住了?” “记住了。” 嬷嬷们检查了一番衣饰仪容,确认没有差池了,才领着他们往琅嬅宫去。 琅嬅宫是东宫主殿,是萧重弈日常起居之所。 不过,沈蔚兰上辈子呆在琅嬅宫的时间不多,也就是册封为太子妃之后,在琅嬅宫住了一个月。 再之后,她挪出琅嬅宫,将位置腾给了萧重弈喜欢的女人。 一行人沉默地走到琅嬅宫外,守在宫外的内侍见她们到来,进去通传。 沈蔚兰抬起头,望见琅嬅宫的黄砖碧瓦、玲珑飞檐,心情终于有了起伏。 再忍半年,至多半年就好了。 没多时内侍匆匆出来:“太子殿下正在用膳,且等着吧。” 等,只能等。 又是等到脚酸的时候,内侍再度出来。 “进去吧,殿下没问话,不许答话。” “是。” 这次嬷嬷们没有再跟着,内侍领着三女缓步进入琅嬅宫。 沈蔚兰低下头,双手交叠站在最后头。 心,跳得极快。 琅嬅宫布置得奢侈华丽,宫中家具都是最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内里并未焚香,只闻着木料的天然香气便十分舒心。 萧重弈久居琅嬅宫中,身上自然而然沾染了些淡淡的木香。 沈蔚兰一进琅嬅宫,扑面而来便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清新的香气,几乎令沈蔚兰窒息。 越靠近,脚步越发麻木。 她们走到宫殿正中,齐齐跪了下去。 “民女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冷淡得没有温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蔚兰心中一沉。 她不愿意再见到萧重弈,可老天作弄,让她再入东宫。 她终归忍不住抬眼,悄悄朝说话的方向看去。 萧重弈刚用过晚膳,身上穿着松垮的明黄色常服,正懒懒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 他今年刚满十九岁,立为太子刚满一年,正是少年意气、春风得意的时候。 前世发生了那么多事,沈蔚兰记忆中的他,是历经变故后的他,倒是记不清初见时他是什么模样了。 眼前的萧重弈眉目清寂,骨相清秀,身为储君久居高位,养出了通身尊贵的气度。 神情依旧高不可攀,却并不是后来那样叫人害怕的样子。 “谢殿下恩典。”三女从地上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殿下,”旁边的内侍恭敬道,“已经仔细查验过了,都是家世清白的官眷女子,身体康健,没有隐疾。” 萧重弈轻轻“嗯”了一声,依旧翻着手里的书,未曾给她们半分目光。 沈蔚兰觉得嘲讽。 萧重弈眼中,只有他的白月光,哪里看得见旁的女子? 可笑她上辈子看不清他的心意,明明东宫仆从尽散,她已恢复自由之身,却飞蛾扑火般地跟在他身边,傻傻地在脂粉铺子里做小工养他。 最后当上太子妃,只担了个虚名,早早地枉死了。 “带下去,看着安置吧。” 内侍长乐是萧重弈的心腹,知道萧重弈高冷矜持,不好女色,将这几个女子收在东宫只是为了顺皇后娘娘的心意。 他恭敬说了声“是”,转向站在殿中的三个女子,“谢恩退下吧。” “民女叩谢殿下恩典。” 除了沈蔚兰,其余两位姑娘明显有些失落。 她们本来指望在拜见太子的第一次就能博得他的欢心,甚至当夜便可侍寝。但现在,太子连看都不肯看她们一眼,岂能不失落。 然而就在她们转身的一刹那,萧重弈合上手中的书,不经意地一抬眼,清寂的眉目不禁蹙了起来。 “站住。” 沈蔚兰微微诧异,下意识回过头,发现萧重弈正深深看着自己。 萧重弈怎么在看她?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她记得,直到萧重弈被废除太子之位的那一天,她不顾一切跟随在萧重弈身边的时候,萧重弈才记住她的名字。 事情怎么会不一样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萧重弈冷声问。 () xs。xs 第4章 萧重弈目光冷沉地看着她,沈蔚兰即使想装傻,也没法装下去,只得转过身,朝他盈盈叩拜。 她睫羽微颤,垂眸道:“民女沈蔚兰,叩请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抬起头。”萧重弈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沈蔚兰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澜。 萧重弈为何对她产生好奇呢? 但她不能问,只能依着他的吩咐抬起头。 眼前的女子瑰姿艳逸,灵动照人,尤其那双眼睛生得好,像是一汪春日山泉,望之莹然有光。 萧重弈盯了一瞬,眸光动了一下,好似有些迷惑。 沈蔚兰攥紧了衣袖,手指掐得雪白,紧张得心都要蹦了出来。 室内静默片刻,萧重弈终是别过目光,重新拿起书,淡声道:“退下吧。” 沈蔚兰稍稍松了口气,恭敬朝着他拜了一拜,默默退了出去。 长乐领着三女出了琅嬅宫,恭敬朝她们拜了一拜:“奴才是东宫内务总管,往后三位夫人有任何需要可以吩咐奴才。” “夫人?”另外两个女子从刚刚的失落中缓过神,满脸欣喜。 沈蔚兰心中冷笑。 她们如今只是最低等的侍妾,只是因为是侍奉太子的女人,所以仆婢们尊称一声夫人。 喊声夫人算什么,什么位份在萧重弈那里只不过都是句空话而已。 上辈子萧重弈连太子妃的位置都给了她,可她得到了什么? “长乐公公,我们……我们何时能再见到太子殿下呢?” 长乐依旧客气道:“太子殿下如今要帮皇上协理朝政,每日早出晚归,三位夫人且安心住下,等殿下的传召就是。” 等到长乐离开,沈蔚兰等人提着裙裾缓步下了台阶,等候在外的几位嬷嬷齐声恭贺道:“恭喜三位夫人。” “嬷嬷请起,”走在沈蔚兰旁边那个高挑肤白的美人妩媚地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几个红包,发给她们,“今日有劳几位嬷嬷了。” “多谢秦夫人。” 此女名叫秦怀音,是扬州知府的侄女。 秦家是江南大族,世代拿着盐引做生意,所以秦怀音出手阔绰,很得下人的欢心,可惜不是良善之辈。 抵达京城前一晚,在船头屡次出言羞辱她的人,便是秦怀音。 “还是秦姐姐想得周到,我想不到这些。” 一旁开口说话奉承的叫作宋绮心,生得弱质纤纤、楚楚可怜,她亦不似外表这般柔弱。 她跟沈蔚兰一样,都是父母早亡的孤女。 因着在船上相处了十几日,宋绮心跟秦怀音已经彼此相熟。 沈蔚兰明显感觉得到,她们看向自己的眸光都不太友善。 刚才在琅嬅宫面见萧重弈,萧重弈无视了另外二女,只叫沈蔚兰上前问话。 虽没有说上几句,足以令有心之人介怀。 沈蔚兰明白,一心争宠的秦怀音和宋绮心都把她当作了头号敌人。 她只做不知,径直走到李嬷嬷旁边,问:“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劳烦嬷嬷带路。” 此时的她是正儿八经的东宫侍妾,李嬷嬷不敢怠慢。 “是。” 见沈蔚兰要走,秦怀音“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别以为殿下多跟你说了一句话,就了不起,日子还长着呢,看谁能笑到最后!” 前世萧重弈对她们都不理不睬的,沉默寡言的沈蔚兰得以清净度日。 这一世萧重弈多跟她说了两句话,平白无故多了两个敌人。 萧重弈,可真是祸水。 沈蔚兰姿态极低地解释道:“秦姐姐误会了,我这些日子在船上水土不服,头晕脑胀,今日站了这么久,早就有些挨不住了,两位姐姐自便吧。” 她脸色苍白,半点血色也无,的确不是假话。 “装什么病西施!” 秦怀音冷笑一声,朝宋绮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离开了。 “夫人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请随我来。”李嬷嬷领着沈蔚兰往前走去,小声道,“夫人不必理会他们,你们在东宫平起平坐,用不着怕她。” “嬷嬷放心,我服软,只为求个清净。”沈蔚兰柔声道。 她之所以摆出低姿态,是因为秦怀音和宋绮心都不是善茬,上辈子两人斗得死去活来。 她不想掺和进去,跟从前一样袖手旁观最好。 李嬷嬷见沈蔚兰貌美却不傲慢,能听进去自己说得话,又沉得住气,不禁暗暗赞赏,小声道:“奴婢还想多嘴提醒一句。” “请说。” “那两位看着就不是好相处的,夫人不理会,她们还会找事。” “东宫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她们若是乱来,我也不怕。” 沈蔚兰好歹做了几年的太子妃,也同人斗了许久,寻常手段倒是不怯的。 李嬷嬷闻言,对眼前柔柔弱弱的主子愈发欣赏。 跟前世一样,沈蔚兰被安置在绛雪轩。 一进绛雪轩,雅竹便迎了出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喜? 想到萧重弈与前世不一样的表现,沈蔚兰心中全是忧愁,只是旁人如何懂得。 看着李嬷嬷和雅竹,沈蔚兰压下顾虑,拉着她们的手道:“我们主仆一体,往后在东宫要相互扶持,知道吗?” 她们俩对她一直忠心耿耿,这一世她离开东宫时,会竭力保全她们,不叫她们被发卖出去。 “是,夫人。” 见沈蔚兰露出倦容,雅竹忙扶着她坐下,伺候着她饮茶,她呆呆看着窗外景色,不知前路如何。 晚膳后,有宫女把她份例中的衣料首饰都送过来。 李嬷嬷和雅竹拿起来收拾,见衣裳不是秋香色,便是石青色,都是些灰扑扑的老气颜色,一件鲜艳的都没有。 “怎么回事?”李嬷嬷有些气愤,“太欺负人了,我找总管掰扯去。” 她是东宫的老人了,送衣服的宫女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实话实说道:“衣裳是秦夫人和宋夫人先挑过了。” 雅竹一听也急了:“为何让她们先挑,我们夫人跟她们可是平起平坐的。” 宫女意味深长道:“便是平起平坐,也有个先后顺序,奴婢是挨家送的,谁叫夫人住得偏呢,去了总管那边,奴婢也这么说。” 她振振有词,李嬷嬷和雅竹也拿她无法,只得看向沈蔚兰。 沈蔚兰却不动声色,只对那宫女道:“有劳了。” 上辈子她刚进东宫,库房也分发了些衣裳,秦怀音使了银钱,库房那边便叫她和宋绮心先挑,不过上辈子她们没这么黑心,还给她留了两身好看的,这辈子可是毫不留情啊。 不过歪打正着,正合她意。 老气就老气,宽松就宽松,她就是不想让旁人留意她。 () xs。xs 第5章 夜深了,琅嬅宫中还掌着灯。 “主子,再有两个时辰就要进宫早朝,还是歇会儿吧。”长乐见萧重弈还在批阅奏折,忍不住上前提醒道。 萧重弈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但他并未起身前去歇息,而是定定看着眼前晃动的烛火。 “殿下在想什么?”长乐恭敬问。 萧重弈神情紧绷,口中轻轻喊出一个名字:“沈蔚兰。” 长乐微微一愣。 他是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自幼服侍太子,深知太子的心事。 太子的心仪之人是荣国公府的二姑娘徐凯茵。 徐凯茵是公主伴读,自幼出入宫廷,与太子相识已久,两人青梅竹马,虽然未曾定亲,但宫廷内外皆知,太子妃之位是为徐凯茵虚席而待。 太子素来洁身自好,既有了心上人,便无心与其余女子求欢,连敬事房的司寝宫女都没碰过。 这回皇后执意命扬州知府挑选江南美人进东宫,太子殿下曾多次回绝,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松口应下。 长乐以为太子殿下只是做做样子留下美人,没想到太子当真留意起来了。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沈蔚兰的模样,如实道:“沈夫人明眸善睐,身姿款款,担得起绝色二字,便是送进三宫六院,她的姿容亦能脱颖而出。” “有这么美吗?”萧重弈横了长乐一眼,没好气地反问。 “殿下询问,奴才如实回答罢了。” “哼,难道你以为孤对她见色起意?” “那殿下为何问起沈夫人?” 萧重弈眉心微跳,颇有些头疼。 “就没瞧见她腰带?” “腰带?”长乐更迷惑了。 他以为太子对这送进来的这三个女子没有兴趣,未曾留意,草草看了几眼,大概记得叫沈蔚兰的那位夫人格外漂亮,旁的就不知道了。 萧重弈那张俊整淡漠的脸变得柔软,语气亦轻柔了几分:“她系的是锁心结,是母妃最喜欢的系法。” 他的生母早逝,六岁时他被皇后抱进中宫抚养。 皇后将他视如己出,他亦孝顺皇后。 但长乐知道,太子殿下一直怀疑母妃的死不是意外,从没放弃过追查。 “主子是说,沈夫人的腰带系得跟贵妃娘娘一样?” “不错,”萧重弈若有所思,“那腰带打结的法子是母妃自己想出来的,更显腰肢纤纤。” 他原打算将这种系法教给未来的妻子,算作对母妃的缅怀。 那个沈蔚兰怎么会这系法? “会不会是巧合?她也觉着这么系好看?” 萧重弈眸光骤紧,神情瞬息变幻:“叫人盯着她点。” 他不太什么巧合,这个沈蔚兰绝不是偶然想出了这种打结的方法,其中必有内情。 …… 沈蔚兰这一觉睡得很沉。 昨夜歇得很早,可一直在想萧重弈这一世的变化,愁了半宿才昏昏睡去。 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 她坐在榻上,看着陌生的合欢花彩绣帐顶,懵了片刻。 竟是真的重活一世了吗? “夫人起了。” 李嬷嬷听到榻上的动静,利索地拉起锦帐,和雅竹一道服侍着她起身梳洗。 沈蔚兰坐在镜子前,见雅竹神情哀戚,垂头丧气,便问:“出什么事了?” “奴婢无事。” 李嬷嬷看雅竹一眼,恭敬回道:“早上雅竹去厨房为夫人取膳食,遇到了秦夫人,秦夫人责怪雅竹手脚粗笨,冲撞了自己,便在厨房训斥了她几句。” 上辈子沈蔚兰和秦怀音、宋绮心一样,没有在萧重弈那里得到过半分眼神,所以直到萧重弈被废,东宫遣散姬妾,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着。 这一世萧重弈跟沈蔚兰多说了几句话,秦怀音和宋绮心便开始针对她了。 才进东宫一夜,便已出手两回。 “大清早的,她去厨房做什么?” “秦夫人从家里带了百年山参,她去厨房是想为太子殿下亲自熬鸡汤。奴婢提着食盒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锅,便遭了训斥。” 送进东宫的三个女子虽然各个都是官眷,但家底大不相同。 沈蔚兰父母早亡,自幼寄人篱下,无人照应。 宋绮心出身江南世家,家族势力不弱,只不过她父母早世,同样无人照应。 只有秦怀音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她的爹爹是位盐商,家中富得流油,亲叔叔又是扬州知府,秦家在江南的势力很大。 秦家送秦怀音进东宫,其实对她期盼很高,巴望着她能博得太子欢心,成为宠妃。 “秦夫人用心了。”沈蔚兰淡淡道。 雅竹小声道:“夫人就不想用心吗?” 用心? 她对萧重弈还不够用心吗?上辈子,她几乎是用命在爱他,最后得到了什么? “夫人……”雅竹见沈蔚兰神情冷淡,忍不住小声道,“该为自己打算啊,昨日在琅嬅宫,太子殿下分明是对夫人更中意些。” “以后这样狂妄的话不可再说。祸从口中,记住了吗?” “记住了。” “如今我和她都是侍妾,又刚进东宫,她才有所顾忌,只是训斥你几句,若再有下一次,只怕你会有皮肉之苦。” 世人只知宫规森严,却不知道东宫亦如是。 尤其萧重弈克己修身,治下甚严,东宫里的规矩甚至比宫中还严。 “李嬷嬷。” “奴婢在。” “在昨儿赐下的首饰里挑一件好的给秦夫人送去,说是赔罪。” “奴婢知道了。” 李嬷嬷恭敬应下,挑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即刻便送去了,没多一会儿就回来,说秦夫人已经收下了。 “秦夫人还说什么了?” 李嬷嬷垂眸:“秦夫人只是不满夫人未曾亲自赔罪,抱怨了几句,倒没有再说别的。” 沈蔚兰觉得可笑。 这个秦怀音挺会蹬鼻子上脸的,沈蔚兰不愿意跟她起冲突,只想安稳待到萧重弈被废而已。 “随她去吧,她跟我都一样只是侍妾,若她再得寸进尺,我不会一直忍让。” 做太子妃那几年,沈蔚兰见惯龌龊手段。 她从来不愿意与人争斗,但若斗起来,未必怯阵。 “是。”李嬷嬷和雅竹松了口气,一起称是。 沈蔚兰正松了口气,外头宫女道:“沈夫人,琅嬅宫派人来了。” 琅嬅宫? 依着沈蔚兰前世的经历,她在东宫里这半年时间,压根连萧重弈的面都见不着。 这可倒好,昨日一进东宫,萧重弈就主动搭话,算算时辰,这会儿功夫萧重弈应该才从宫里出来。 他一回来就召见自己?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李嬷嬷和雅竹没瞧见沈蔚兰眼底的忐忑,为她在拔得头筹欢喜起来。 () xs。xs 第6章 沈蔚兰懵了片刻。 先是昨日初见的问话,再是今日一早的传召,莫非萧重弈中邪了不成? 迷惑归迷惑,她区区侍妾,不得不从命。 她此刻穿着燕居常服,要去琅嬅宫伺候太子,还得重新更衣梳妆。 想到侍奉的主子被太子殿下相中,李嬷嬷和雅竹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愈发尽心地为她打扮,全然不把沈蔚兰那番务求低调端庄的吩咐放在心上。 待妆成,沈蔚兰看着镜中玉软花娇的自己,当然不满意。 然而小太监再三催促,她不可能重新上妆,只能跟着他赶往琅嬅宫。 今日天气不错,春深日暖,处处花团锦簇、绿树摇曳。 沈蔚兰前世在病榻上缠绵许久,闻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重获新生。 她大口呼吸着这夹杂着泥土味道的春日气息,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能走前世的老路,也绝不再叫自己陷入那等悲催的境地。 太监领着她在东宫曲折的游廊石径中穿梭,不多时就走到琅嬅宫门前。 一抬眼,便望见秦怀音提着食盒站在那里。 “是你?”秦怀音的目光落在沈蔚兰身上,登时愣住。 沈蔚兰身上穿着暗沉沉的秋香色春衫,但腰间一抹湖绿色缎带系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形。 纵然衣衫老气,那张脸依旧是惹眼的,柳眉如烟,兰熏桂馥。 都说人靠衣装,沈蔚兰这般绝色姿容,反而令她身上佩戴的那几件便宜首饰看起来名贵珍稀、价值连城。 看着眼前的沈蔚兰,秦怀音如临大敌,蹙眉问道:“大清早的你跑来琅嬅宫做什么?” 真够蛮横的。 沈蔚兰觉得可笑,若说早,秦怀音不是来得更早吗? 都是侍妾,平起平坐的,她忍让了两回,秦怀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没等沈蔚兰说话,领路的小太监便笑着道:“回秦夫人话,奴才奉殿下旨意传沈夫人去琅嬅殿伺候。” 太子殿下大清早就传召,摆明了喜欢沈夫人,三个侍妾里沈夫人最有可能得宠,小太监当然乐意替沈蔚兰出头了。 “什么?殿下召她?” 秦怀音微微一愣,手里的食盒“哐”地一声落到地上,里头的汤盅摔碎了,鸡汤全都渗了出来。 天色未亮时,她便赶去厨房为太子熬参鸡汤,在这里候了许久,太子都不曾召见。 这沈蔚兰……凭什么……就凭她的狐媚相吗? 秦怀音的手捏成拳头,微微发抖。 “沈夫人,请。” 小太监恍若未见,恭恭敬敬地带着沈蔚兰往院里走。 琅嬅宫中,萧重弈如昨日一般翻着书,只是心里烦躁不安。 昨天夜里他睡得不好,脑海中始终浮现着沈蔚兰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来历。 母妃心灵手巧,可以用腰带打出漂亮的结,还取锁心二字为名。 萧重弈早已决定,要把这锁心结的系法教给他挚爱的女人,既缅怀母妃,亦表明永结同心的心意。 漂亮深情的锁心结,本该出现在徐凯茵的腰间。 沈蔚兰……她为何会系锁心结? 萧重弈一阵头疼。 他正扶额,长乐上前道:“殿下,沈夫人到了。” “带进来。”萧重弈剑眉微蹙,眸光在刹那之间冷了下来。 沈蔚兰一进门,正好对上他审视的眸光。 熹微的暖阳从窗棂洒落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到萧重弈身上,为他镀上了一轮氤氲的光晕。 此时萧重弈的脸上还带着少年郎的锐气和稚气,眼神清冽,比沈蔚兰临死前见到的那个萧重弈要顺眼许多。 “妾身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蔚兰恭敬行了礼,萧重弈却迟迟不叫她免礼起身。 她低头叩首,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秦怀音和雅竹都以为萧重弈是为自己的美色所动,但沈蔚兰清楚,萧重弈的眼神绝对不是心动的样子。 良久,头上终于传来了一声“起来”。 沈蔚兰站起身。 “会研墨吗?”萧重弈问。 “妾身愚笨,不通笔墨。” “不通笔墨?”萧重弈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唇边扬起一抹冷笑,“你们沈家是江南有名的诗书世家,一门曾出了三个进士,怎么你会不通笔墨?” 沈蔚兰心中一沉。 沈家在江南虽然有些名气,可在贵为太子的萧重弈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怎么会知道沈家的事? “沈家的确是诗书世家,只是妾身父母早亡,所以荒废诗书,不曾习过琴棋书画,也不会侍弄笔墨。” “如此。”萧重弈淡淡道,“既然不会,那就用心学着罢。” 说着,萧重弈站起身,径直往后面的书房去了。 长乐见沈蔚兰一动不动,上前催促道:“夫人请去为殿下侍奉笔墨吧。” 一边走着,长乐一边小声告诉沈蔚兰该如何研墨。 上辈子萧重弈复位之后,时常熬夜处理政事,太子妃沈蔚兰在旁侍奉笔墨、红袖添香,堪称一段佳话。 只是这种美好都随着侧妃徐凯茵的到来而撕得粉碎。 沈蔚兰不想侍奉他,却不得离开。 她假意听着长乐的叮嘱,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缓缓走进书房。 再抬眼,见萧重弈已经坐在书桌前了。 他用的是上好的贡墨,拿在手中便闻到香味。 等到墨汁在砚中散开,顿时满室都是墨香。 今日朝中奏折甚多,萧重弈从宫中带了回来,堆在书桌上像是一座小山。 沈蔚兰伸出纤纤玉指,从容地为他研好了墨,动作行云流水,娴雅文静。 “不是不会研墨吗?”萧重弈眯起眼睛。 “是长乐公公教的好。” 萧重弈眸色幽深,不辨喜怒,朝她伸出手。 沈蔚兰知道,他在等自己给他取笔蘸墨。 是在试探她吗? 沈蔚兰的心怦怦狂跳,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他留意,想了想,有条不紊地从笔架上取出一支最打眼的鎏金笔杆羊毫,仔细润过墨后,放到萧重弈手中。 萧重弈看了看手中的金色羊毫,瞥面色无波道:“换成那支象牙杆的狼毫。” 象牙狼毫是萧重弈用惯的,也更适宜书写。 沈蔚兰是故意错拿了另一支。 他开了口,沈蔚兰重新给他取了象牙狼毫的。 心中颇为忐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过了他这一关。 () xs。xs 第7章 沈蔚兰忐忑不安的时候,萧重弈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奏折。 晨光初照,玉炉香暖。 少年储君一袭赤色绛纱袍,戴玉冠,佩玉带,身姿挺拔地坐在桌前。 萧重弈眉目清寂,宽肩窄腰,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他是风姿卓然的美男子。 当初沈蔚兰初进东宫,便被他这副俊美无俦的皮相迷住了。 书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奏折,皇帝为了历练他,内阁朱批后的奏折都会送到东宫,让他先行批阅,再去宫中奏对。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春风柔和地透过窗棂吹进来,沈蔚兰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专心致志地替他研墨。 她定定看着墨汁,思索着这一世与前世的不同,忧心忡忡,竟没察觉萧重弈在静静打量着她。 如同长乐所言,这个女人生得极美。 即便她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不好看,亦丝毫无损她的美貌。 萧重弈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庞,将视线移到她的腰间。 一抹湖绿色缎带系在她盈盈欲折的纤腰上,衬得她身姿款款,秾纤合度。 也是在此时,沈蔚兰留意到了他在盯着自己的身子。 她不禁有些发麻,脑中回想起从前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场面。 萧重弈看起来瘦削斯文,实则习武多年,身体强健。 从前两人恩爱之时,沈蔚兰没少在他手底下吃苦头,她白天要去脂粉铺子做帮工,夜里回来还得陪着他胡天胡地的闹腾。每回都得哭着叫他“好哥哥”,求着他“饶命”,他才肯罢休。 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子上,沈蔚兰既羞又愤,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 这副面红的模样落在萧重弈眼中,以为她在害羞。 他收回眸光,手中的象牙杆羊毫笔轻轻一转,笔尖上的墨汁便咻地一声甩到了沈蔚兰的身上,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渍。 “嗯?”萧重弈放下了手中的羊毫。 沈蔚兰虽然不敢确定,猜测他极有可能是故意的。 他是堂堂太子,甩些墨汁在她身上,她哪里敢怪罪。 “你的衣裳脏了。”萧重弈的声音不辨喜怒,沈蔚兰着实猜不出他的心思。 长乐适时上前,恭敬道:“夫人稍候,奴才去库房取一套新衣裳,给夫人换上。” “不必那么麻烦,”沈蔚兰赶紧道,想趁机溜之大吉,“我自己回屋去换一身衣裳就好。” 萧重弈干咳了一声,剑眉挑了起来,长乐即刻会意,笑道:“夫人来来回回地多麻烦,且在书房安心伺候殿下,奴才去去就回。” “去吧。”萧重弈发了话,算是一锤定音。 “是。”长乐恭敬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萧重弈和沈蔚兰二人。 萧重弈依旧静静注视着她。 窗外春光明媚,窗内美人娇柔。 沈蔚兰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 “呆呆站着做什么?”萧重弈缓缓开口,“你是孤的侍妾,难道不懂如何伺候主子吗?” 伺候? 沈蔚兰彻底慌神了。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萧重弈吗?他当真需要自己的伺候? “过来。”萧重弈淡声道。 他的声音很轻,可他是堂堂太子,便是哼哼一声也能吓得奴才们跪一地。 简简单单两个字,沈蔚兰却不敢不从。 她竭力不叫自己看向他,低头走到他的身前。 “瞧你的衣裳,弄得多脏。” 萧重弈说着,细长的手指抚上了沈蔚兰的腰间。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萧重弈就势攥住了腰带的一角,将她的腰带解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沈蔚兰身上那件宽松的秋香色春衫随之滑落。 原本解了腰带是不至于褪了衣裳的,只是昨日秦怀音她们买通了库房管事的人,欺负沈蔚兰欺负得太狠了。拿给她的衣裳不止老气,还宽大异常,丝毫不合身。 因着这般,萧重弈使力气一拉她的腰带,便将她身上那件既不合身又不好看的衣裳带着扯了下来。 事情太过突然,不止沈蔚兰没想到,萧重弈亦没有想到。 春衫落下,沈蔚兰身上只挂了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肚兜。 他是知道她的美的,他也知道她的身姿秾纤得中,修短合度。 但此刻风光尽展现于眼前,又是另一番滋味。 沈蔚兰的身子无异是白净柔腻、毫无瑕疵的,窗外的暖阳斜斜撒到她的神色,仿佛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抹了一层蜜,令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两人正在呆愣的时候,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皇兄,你在做什么?”少女明媚的软语打破了书房里的宁静,沈蔚兰本能地转过头,望见两个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闯进的书房。 她身上只挂了件薄薄的肚兜,惊慌之下,本能地往萧重弈身后躲去。 而闯进书房的两个少女虽未看清屋里的情景,看到眼前白影一晃,便尖叫着往外跑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饶是萧重弈素来镇定亦有些慌神。 “去里屋把衣裳穿好。” 丢下这句话,萧重弈便快步跑了出去。 这一刹那的功夫,沈蔚兰也看清了闯进书房的是谁。 惊慌和娇羞随之烟消云散。 她弯下腰,拾起地上的衣裳和腰带,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萧重弈,又一次为了徐凯茵把她丢下。 * “荣安,荣安,等等。” 萧重弈快步追了出去,在那两位少女要跑出院子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她们的手腕。 闯进他书房的人,一个是皇后亲生的嫡出公主荣安,一个是荣安公主的伴读徐凯茵。 “皇兄,你……你太不知羞了!”荣安跺脚恼怒道。 皇后膝下没有亲生儿子,只生下了一个女儿荣安,萧重弈被皇后抱养进中宫后,自幼便同荣安一处玩耍,兄妹感情极好。 放眼整个天下,只有荣安公主敢不经通传,擅闯萧重弈的书房。 “荣安,你听孤解释,她是孤的侍妾。” 荣安公主自然知道,母后让扬州知府选了几位美人送给萧重弈的事。 “就算是皇兄的侍妾,也不能大白天在书房……” 太羞人了,她实在不敢说出口。 “不是的,她的腰带松了,衣裳就……滑了下去,若当真在做什么?孤又怎会衣衫完好?” 他是在对荣安解释,可眼睛却望着徐凯茵。 () xs。xs 第8章 徐凯茵今年刚满十八,生得娉婷袅娜,顾盼流波。 她是荣国公府的姑娘,虽是继室生的女儿,但才情样貌出众,竟生生地把荣国公府的元配嫡女比了下去,被皇后看重,挑选为荣安公主的伴读。 她与荣安情同姐妹,形影不离。 这些日子萧重弈忙于政务,许久不曾参加宴饮。 是以徐凯茵有半个多月未曾见到萧重弈,听说东宫里来了三个江南美人,她心中难受得紧,撺掇荣安公主来东宫瞧瞧。 心中存了比美的念头,穿着打扮便格外用心,长裙彩绣,环佩玎珰,着实清雅貌美。 徐凯茵对自己颇为自信,却没想到一进琅嬅宫,便撞见太子怀中搂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 两人在书桌前做出这般姿态,是急得按耐不住要做那不齿之事吗? 徐凯茵心中酸楚,心中委屈极了,看向萧重弈的一双眼睛里氤氲着水汽。 “殿下,放开我。” 她咬着薄唇,伸手推开萧重弈拉住她的手掌。 萧重弈望见她这副可怜委屈的神情,一时心要碎了,深深悔恨自己不该亲自去试探沈蔚兰。 “小茵,你听孤解释。” “公主,我们走吧。”徐凯茵别过脸不看他,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荣安尚未出阁,瞧见这种场面,也有些生气,朝着萧重弈“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个个的都花心,父皇是这样,皇兄也是这样。” “荣安,”萧重弈见荣安非但不帮着劝解徐凯茵,反而在旁边添油加醋,肃然加重了几分语气,“你今儿怎么想着来东宫了?” 他这一问,荣安这才想起正事来。 荣安气鼓鼓的说:“下个月是皇兄生辰,母后知道皇兄忙于政事,怕你来不及筹备,所以让我和凯茵来帮忙。皇兄美人在怀,看起来是用不着我帮忙了。” “别瞎说。” 萧重弈尚未成亲,东宫里没有女主人,这些事都是交给长乐打理的。 长乐平时要在他身旁伺候着,又要兼顾东宫事务,自然有些顾不到。 萧重弈道:“既然是母后命你来帮忙,那你更不能走了。” “我是可以不走,可是小茵还生你的气呢。”荣安瞥向旁边的徐凯茵,替自己的好姐妹愤愤不平。 “小茵,”萧重弈看着徐凯茵,有心再多解释几句,可荣安在旁,有些话不好说。 倒是荣安公主看出来了,便道:“渴死了,皇兄,我先去琅嬅宫喝口茶。” “嗯,你先进去。” 荣安朝徐凯茵使了个眼色,然后往琅嬅宫里走去。 待她走远了,萧重弈方凑得更近了些,低声解释道:“小茵,你信我,方才真的不是你们看见的那样。” 徐凯茵吸了吸鼻子,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去。 萧重弈愈发急了,喑哑着嗓子道:“难道你不信我?” “殿下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徐凯茵眸中依旧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望着萧重弈,“我知道,那些侍妾都是皇后娘娘授意才进东宫的,殿下、殿下跟她们……” “你还是不信,小茵,我说了,我对她们没兴趣。” “可是……” “刚才在屋里,只是个意外。” “是那个女人勾引殿下吗?” 勾引? 萧重弈稍稍一愣,眼前浮现出沈蔚兰的脸庞来。 他虽然不喜欢她,但必须承认,沈蔚兰也不见得多喜欢他,在他跟前,她一直都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今日他存了试探的意思,特意叫她来书房伺候,她的神情分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徐凯茵没留意到萧重弈的分神,继续委屈道:“我没有生气,也不敢吃醋。殿下,我只是觉得这些侍妾出身卑贱,不知道会使多少下作的手段勾引殿下,殿下,往后不要宠幸她们好不好?” 她说完这些,没有听到萧重弈的回音,抬眼望去,见萧重弈出神地在想着什么,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 “殿下。” 萧重弈收回思绪,问道:“怎么了?” “殿下不想搭理我,我不说就是了。” 徐凯茵说着就转过身子,作势要走。 萧重弈拉住她,“别走。” 感受到萧重弈掌心的温度,徐凯茵心神一荡,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含情脉脉地望向他:“殿下不让我走,我不走就是了。” “外头太晒,去琅嬅宫里吧。” “嗯。”徐凯茵反手抓住萧重弈的手掌,朝他俏皮地一笑。 萧重弈稍稍有些意外,淡淡一笑,由着徐凯茵拉着他进了琅嬅宫。 * 荣安公主走进琅嬅宫的时候,正好撞见沈蔚兰穿好衣裳从里间出来。 “哼。”荣安公主想起刚才的情景,不免轻蔑地看着她,“方才就是你不知羞耻地缠着皇兄吧?” 沈蔚兰朝她福了一福:“拜见公主殿下。” “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沈蔚兰。” “哼,名字听着斯文,竟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本宫且告诉你,别以为是母后应允你们进东宫,就可以在东宫里胡作非为。若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本宫一定会奏明母后,将你撵出东宫。” 撵出东宫?还有这样的好事? 沈蔚兰恨不得现在就被撵出东宫去。 “妾身多谢公主提点。”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蔚兰抬眼,便见徐凯茵拉着萧重弈的手,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进来。 春光本是温柔和煦的,但这一刹那,沈蔚兰忽然觉得眼睛刺痛起来。 重活以后,她想过要远离萧重弈、远离徐凯茵,从此不再有任何交集,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徐凯茵。 “小茵,你跟皇兄都说好了?”荣安跟徐凯茵是挚友,见徐凯茵跟太子重归于好,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 徐凯茵浅浅笑道:“什么说好,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 然而当徐凯茵的眸光落到沈蔚兰身上时,声音戛然而止,呆呆愣愣地看向沈蔚兰。 她素来对自己的样貌很自信,放眼京城,她也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因此,她并没将这几个江南来的美人放在眼中。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穿得老气横秋,可那张脸着实惹眼。 纵然徐凯茵对自己的容貌再自信,也感到相形见绌。 () xs。xs 第9章 萧重弈的眸光亦落到了沈蔚兰身上。 他心中有数,今日的事怪不到沈蔚兰头上,荣安这样羞辱沈蔚兰,着实有失偏颇。但当着荣安和徐凯茵的面,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道:“你先退下。” “是。” 沈蔚兰的手微微颤抖着,竭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一些。 她强迫自己不再多看徐凯茵一眼,低着头出了琅嬅宫。 徐凯茵这个毒妇,但凡多看她一眼,她都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 虽然没有证据,但沈蔚兰知道,上辈子她莫名其妙没了的孩子,以及后来突如其来的重病,一定都跟徐凯茵有关! 前世沈蔚兰当上太子妃后不久,徐凯茵就进了东宫,封为侧妃。 沈蔚兰自以为跟萧重弈有共患难的情分,却不想他跟徐凯茵之间也有青梅竹马的过往。 想想也是,萧重弈跟荣安公主一同养在皇后膝下,徐凯茵是公主伴读,从小到大,不知道拥有多少甜蜜的回忆。 徐凯茵天真烂漫,总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在东宫里,徐凯茵要什么,萧重弈就给什么。 渐渐的,东宫仆婢只知徐侧妃,不知太子妃。 萧重弈却一味偏帮,认为沈蔚兰善妒。 当然,走到那一步,不能只怪徐凯茵一个人。 若非萧重弈偏心,徐凯茵如何在东宫里彻底压倒她呢? 她对徐凯茵的恶毒醒悟得太迟,她对萧重弈的无情也醒悟得太迟。 好在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她要看看,萧重弈和徐凯茵还能不能笑到最后! 荣安见徐凯茵本来高高兴兴的,一进来就变了脸色,又替她愤愤不平起来。 “皇兄,往后可不能再让这种狐媚子踏进琅嬅宫了。” “荣安。”萧重弈见她越说越过分,皱眉训斥了她一句,“堂堂公主,口出粗鄙之言,成何体统?” 荣安没想到萧重弈会反过来训斥自己,顿时发起脾气,“皇兄,我都是为了你,你怎么不帮我,反倒帮这个小妾?难道皇兄真被她迷住了?” “住口。” 徐凯茵本来乐见荣安为自己出头,见萧重弈动了怒气,柔声劝道:“殿下别生气了,公主是担心那侍妾行为不端,损了殿下的颜面,才会口不择言。” 萧重弈看着徐凯茵,怒气稍稍平息了些。 一早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实在有些头疼。 “殿下,给沈夫人的衣裳都挑好了。”长乐从库房领了衣服回来,一进门,就对上了荣安公主怒气冲冲的眼神和徐凯茵委屈巴巴的观望。 这……长乐只得低头不语。 萧重弈道:“给她送过去吧。” “是。”长乐忙把衣服交给旁边的小太监,吩咐小太监跑一趟。 “皇兄赏赐这么多好东西给她,还说是误会?”荣安又忍不住道。 不等太子说话,徐凯茵抢着说:“公主,殿下的内宅之事不是我们该过问的。” 说完,徐凯茵含笑望向萧重弈。 萧重弈见她如此善解人意,眼神顿时柔软了几分,耐下心解释道:“看见她胸口上的墨渍了吗?是孤不小心弄上去的,所以才赏她几身新衣裳。” 这么一说,荣安和徐凯茵想起来了,刚才沈蔚兰出去的时候,衣服上的确有一长串墨渍。 “便是弄脏了衣服,也不能在书房就脱下呀。”荣安小声嘀咕。 萧重弈不想再理会她,索性转向徐凯茵:“小茵,我还有许多奏折要处理,不能陪你玩。” “殿下去忙吧,不必管我们。” “长乐。” “奴才在。” “母后让荣安来东宫替孤张罗生辰宴的事,你将大小事务都向公主禀告,”似乎为了平息荣安的怒气,萧重弈道,“一切都由公主说了算。” 荣安听到这句,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还算皇兄是有良心。 萧重弈重新坐回书桌前批阅奏折,长乐则领着荣安和徐凯茵去了外头院子里。 没多时长乐便将东宫各处管事们召集起来,向荣安禀告生辰宴筹备事宜。 等到所有人禀告完毕,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 萧重弈忙得要命,连午膳都顾不上用,带着批阅好的奏折进宫面圣去了。 荣安对东宫非常熟悉,当然不见外,带着徐凯茵就在东宫里摆饭。 东宫有一处自雨亭,旁边有一架转动的水车。 宫人们拉动水车,饮湖水流到亭子顶上,湖水沿着屋脊留下来,便给亭子罩上了一层水蒙蒙的幕布,一时间飞玉碎珠,清凉舒爽。 桌上摆着各色的珍馐佳肴,徐凯茵却没有一点胃口,只定定望着遮蔽亭子的水帘。 “你又不是头回来东宫,怎么还这么稀奇?”荣安忙活了大半日,饿得不行,也不管徐凯茵吃不吃,自己端起了饭碗。 徐凯茵目光微动,缓缓道:“在自雨亭用膳,都是沾公主的光,的确稀奇。” 荣安吃了两口,见她说话意味深长,想了想,旋即明白过来:“等你嫁给皇兄,做了太子妃,便不用我带着你来看稀奇了。东宫是你的家,太子妃。”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徐凯茵不禁心神一荡。 不过她没有表现得太过欣喜,垂眸道:“陛下和娘娘至今没有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未必就挑中我。” “怎么不会是你?”荣安不假思索道。 “公主可是听说什么了?” 荣安笑了笑,“不瞒你说,父皇的确考虑过其他人选……” “谁?”徐凯茵紧瞪大了眼睛。 “你别急嘛,父皇只是在皇兄跟前随口一提,皇兄便严词拒绝了,你知道的,皇兄心里只有你。放眼京城,谁能越得过你去?” 徐凯茵脸上浮起一抹自得的笑意,然而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琅嬅宫见到的那位侍妾。 荣安的话并不对。 若只论容貌,那个女人的姿色绝对在她之上。 看着徐凯茵脸色又沉了下来,荣安不解道:“又怎么了?” “公主还记得刚才见到的那个侍妾吗?” “那个沈蔚兰?” 徐凯茵点头:“这女人长得不错,狐媚手段又多,我真怕……真怕太子殿下着了她的道儿。” “她的确长得挺好看的,都说江南出美人,如今见着了,这话果然不假。”荣安公主感慨了几句,无奈道,“区区侍妾,便是在皇兄那里得了些许宠爱,又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 “我当然不是说她能做太子妃。我只是担心,她使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来勾引殿下,殿下初时还能抵挡,若日子久了,喜欢上这种作派可怎么办?” 早上在琅嬅宫里撞见的那一幕着实难堪。 荣安道:“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想的,非得从江南找这些人回来,说是清白的官眷女子,使得却是勾栏手段,这样的人的确不配留在皇兄身边。” “想来皇后娘娘也是被人蒙蔽了。” “你别担心了,等我今日回宫,便去跟母后好好说说,让她把这个沈蔚兰撵出去。” “这样,使得吗?” “当然使得,母后最讨厌这种以色侍人的轻狂女子,我回去一说,她一定很生气的。” 听到荣安的承诺,徐凯茵重新笑了起来。 太子眼下似乎对沈蔚兰无意。 可荣安骂沈蔚兰的时候,太子句句回护,显然对沈蔚兰并非毫不在意。 更何况……那个沈蔚兰实在太漂亮了。 徐凯茵决不允许,在东宫之中有人比自己更漂亮。 () xs。xs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第10章 沈蔚兰回到小院里没多久,琅嬅宫就来人赐下了衣裳。 今日是萧重弈亲赐,比库房昨日发的着实华丽了不少,看着料子都簇新的,既有杭绸,也有蜀锦,想来都是今年新上贡的织品,料子上乘不说,上头的绣工亦是精致华贵。 李嬷嬷和雅竹见来了这么多赏赐,以为沈蔚兰得了太子的喜爱,自是欢喜异常,在院子里大声地说话,拿着这些衣裳反复夸赞。 院门一直敞着,不少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朝院子里打望片刻。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沈蔚兰却因为萧重弈和徐凯茵心烦意乱,一回来就坐在窗前发呆,一句话也不想说。 按她计划,她应该在这方小院里安安静静地过半年,静静等着萧重弈被废黜,然后借机逃离东宫,拿着攒好的傍身银子开铺子养活自己。 可为什么一进东宫萧重弈就传召她去伺候,还对她动手动脚? 萧重弈不是这样的急色之人。 别说他现在不喜欢她,就算他真心爱慕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扯她的腰带。 想到这里,沈蔚兰的心猛跳了一下,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腰带……对,腰带! 昨日刚进东宫时,底下人并未伺候她更衣,她自己穿了衣裳自己系了腰带。 那腰带的系法是上辈子萧重弈教她的。 也不能怪她疏忽大意,上辈子为了讨他欢心,一直坚持自己给自己的腰带打结,昨日一顺手就系成了那样! 今日是李嬷嬷伺候她穿的衣裳,腰带是寻常的系法。 是因为这样,令萧重弈更好奇了,一时忍不住扯开了她的腰带吗? 他应该是想确认她到底会不会那种腰带的系法吧。 想清楚了这一点,沈蔚兰的心怦怦狂跳,又稍稍安心。 萧重弈之所以一直盯着她的腰看,并非是馋她的身子,只是对腰带好奇罢了。 他不明白为何素不相识的沈蔚兰,会跟他系同样的结。 沈蔚兰不禁后怕起来,还好今日徐凯茵和荣安公主闯了进来,要不然萧重弈一定会要她当着面把腰带系上。 萧重弈已经留意到她的不同寻常,之后一定还会试探。 她还得好好找一番说辞来应对。 “不就得了几件衣裳吗?张狂样子。” 她还在发着呆,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叱骂。 沈蔚兰抬眼望去,见秦怀音和宋绮心挽着手站在门口,眸光不善地看着她。 出言不逊的自然是秦怀音,宋绮心手中摇着宫扇,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 “秦姐姐,沈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从没过这样的好料子,所以才会显摆这么久,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她得了几身衣裳。” 秦怀音闻言,冷笑道:“没见过世面。” “雅竹。”沈蔚兰脸上没有半分动容,淡淡道,“把院门关上。” “是。” 雅竹走到院门口,想关门,秦怀音怒道:“你什么意思?” “太吵了,想关门清净清净。” 秦怀音哼了一声,对旁边的宋绮心道:“小人得志便是如此。早上丫鬟冲撞了我,马上就送首饰过来赔罪,这会儿从殿下那边侍奉了回来,尾巴翘得老高了。” “风水轮流转的,做人可不能这样,且看能得意多久吧。” 雅竹听着她们俩说话越来越难听,有心反驳,却因为身份地位悬殊不敢开口,只得赶紧关门。 就在院门关上的一刹那,有人高声道:“雅竹姑娘稍等。” 雅竹重新打开门,见厨房的人送膳过来了。 宋绮心回过头,见自己和秦怀音院子前尚无人送膳,奇怪道:“膳食不是都先送到我和秦姐姐院里吗?” 秦怀音一进东宫,便使银子在各处都打点妥当了。 昨日无论是库房还是厨房,送衣送膳都是先紧着她们,给沈蔚兰的不是挑剩下的衣裳首饰就是剩下的膳食点心。 送膳的小太监含笑道:“奴才是奉管事的命令行事,咱管事说沈夫人侍奉殿下辛苦了,得多吃些补补身子才好,菜一出炉,奴才就赶紧趁热送过来。” 这话一出,秦怀音和宋绮心这才发现,太监手上起码提了四个食盒,远超出侍妾应有的份额。 昨儿晚膳她们一人才两个食盒。 小太监看出了秦怀音和宋绮心的不满,却毫不在乎,添油加醋道:“两位夫人别着急,奴才们伺候好了沈夫人,自然会给两位送膳的。” “你……”秦怀音勃然大怒,宋绮心拉了拉她的袖子,暗示她不要闹,拉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关上院门,秦怀音狠狠骂道:“狗奴才,昨儿拿我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那一口一个夫人的瞧得可恭敬了。 宋绮心道:“我算是看透了,在东宫使什么银子都比不上太子殿下一句话。这些狗奴才,一个个悄悄揣摩太子殿下的心意呢!秦姐姐与其跟他们置气,不如想想怎么讨太子殿下的欢心。” 秦怀音瞪她一眼,没好气道:“这话还用你说?我不知道要讨太子殿下的欢心?你以为我天不亮去厨房是为了什么?别说让太子殿下尝一口鸡汤,连面都没见上。” “秦姐姐别气馁嘛,”宋绮心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咱们进东宫才两日,昨夜谁都没有侍寝,今日殿下召她过去,至多只是说几句话,能有什么的?” “万一晚上太子殿下召她侍寝怎么办?”秦怀音咬唇道。 “太子殿下若真召她,怎么拦得住呀,唉,”说到这里,宋绮心叹了口气,“也怪咱们运气不好,偏偏就遇到了她。” 秦怀音抿唇不语。 宋绮心将她神情收在眼底,故作闲适道:“真不是我长她人志气,灭你我的威风。沈蔚兰的确长得漂亮,那双眼睛多勾人呀!今儿她穿成那样暮气沉沉的样子了,也不觉得难看,真真一个美人坯子。” “那我们就这么居于她之下?”秦怀音不甘心。 “太子殿下看重她,咱们怎么想不重要。若要扭转这个局面,除非……” “除非什么?”秦怀音追问。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想了想,无稽之谈罢了。” “你倒是说呀!我这样真心待你,拿你当姐妹,你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秦姐姐息怒,我想得是天方夜谭,不足为道。” “那你先说给我听。” “我是在想,要是沈蔚兰变丑了那就好了。” “变丑?怎么变丑?”秦怀音迷惑了。 宋绮心笑道:“我都说了是无稽之谈,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变丑呢?又不可能拿刀子划她的脸,我就随口一说,秦姐姐不听也罢。” () xs。xs 第11章 沈蔚兰自然不知道秦怀音和宋绮心这番谈话。 她坐在桌子旁,冷眼看着眼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恭敬地为她布菜,满脸堆笑,为她一道一道的介绍盘子里的膳食:有清香四溢的鱼丸菜汤,有爽辣开胃的爆炒肚丝,有清淡滋补的香菇炒鸡,有咸鲜可口的清蒸鲥鱼。 除了这四道主菜,另有两道新鲜的清炒时蔬和两道汤品,一盅鸡汤,一盅翡翠白玉汤。 厨房摆出这副架势,摆明了要讨好她。 只是沈蔚兰看着这一桌珍馐佳肴,着实高兴不起来。 太子赐了她几身衣裳,厨房就给她置办出这一桌子菜,两天发生这么多事,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 “有劳公公了。”沈蔚兰深吸了口气,不叫自己再去想徐凯茵的事。 她朝雅竹示意,雅竹忙递上赏钱。 小太监掂量了一下,笑意有些僵硬。 荷包的分量很轻,赏银跟秦夫人和宋夫人比起来,着实磕碜。 不过沈蔚兰势头正猛,小太监到底不敢说什么,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蔚兰知道他嫌赏银少,可她有什么办法。 进京的时候,沈蔚兰可以说身无分文,给出来的这点赏钱,还是从昨儿库房送来的月例银子里抠出来的。 “夫人不必在意,如今有太子殿下的宠爱,便是不给赏银,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雅竹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沈蔚兰便道:“谁让你们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太子赏的衣裳了?” “奴婢也是想给夫人出口气嘛。夫人在刚进府,那些人就开始欺负夫人,叫他们知道夫人得宠,便不敢欺负了。”雅竹挨了训斥,只得小声解释道。 李嬷嬷见沈蔚兰动怒了,上前道:“夫人的吩咐我们做奴婢的不敢忘,只是夫人有所不知,东宫里的下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若不把太子殿下的宠爱宣扬一番,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我去了琅嬅宫伺候,他们今日不知,明日、后日自然会知道,何须你们去张扬?” “若秦夫人和宋夫人是个好的,夫人不张扬也就罢了,那两位昨儿不知道使了多少银钱,东宫之中各处都针对夫人,夫人若不张扬,只怕被她们逼得不成样子了。” 秦怀音和宋绮心咄咄逼人,的确超乎沈蔚兰的想象。 以她们俩的为人,沈蔚兰再怎么忍让,也无济于事。 “嬷嬷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搭理她们,她们俩也不善罢甘休,可是,你们俩都是我信得过的人,若你们不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往后我在东宫只会越来越艰难。” 见沈蔚兰说得如此悲观,雅竹遂轻声劝慰道:“夫人已经拔得头筹,得了太子殿下的喜爱,往后的路只会越走越顺,不会艰难的。” “太子殿下不过是召我过去侍奉了笔墨,谈不上什么宠爱。” “怎么会呢?虽然今日只是侍奉笔墨,晚上指不定就有好消息了。” 沈蔚兰没有言语。 萧重弈跟上一世一样,并不喜欢她。 他之所以召见她,只是因为她用腰带打的那个结是萧重弈会的。 他心里只有徐凯茵。 上辈子他曾经为了徐凯茵,毫不犹豫地抛下沈蔚兰,那是沈蔚兰无法忘记的奇耻大辱,每每想起,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徐凯茵做了侧妃之后,一直很得宠。 沈蔚兰心里不舒服,萧重弈却告诉她,在他被废黜的三年,徐凯茵一直为他守节,不肯嫁人。 他陪了沈蔚兰三年,也要陪徐凯茵三年。 沈蔚兰信了他的说辞,未曾跟徐凯茵争宠,只在自己生辰那日,请萧重弈过来用膳。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算是浓情蜜意。 萧重弈抱着她上了榻,如从前一般轻轻唤她“小兰”,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轻轻描着画。 夫妻二人正在肌肤相亲之时,徐凯茵的贴身丫鬟闯进了寝宫,说徐凯茵得了疾病,高烧不止,要萧重弈立即过去。 萧重弈没有半分的犹豫,扔下一件衣裳都没穿的沈蔚兰,朝徐凯茵飞奔而去。 那时的沈蔚兰,比今日在书房里还要难堪。 她周身滚烫,萧重弈的体温似乎还残存在身上,连肚兜都被萧重弈扔在地上。 可惜他走得时候,还匆忙在肚兜上踩了一脚。 沈蔚兰呆呆看着带脚印的肚兜,在榻上呆了一夜,直到天明时长乐才过来说,太子要过来陪她用早膳。 她冷笑着回绝了这顿施舍的早膳。 也是从这一天起,她跟萧重弈翻了脸。 重活一世,没想到又经历了一回。 萧重弈毫无意外地丢下了没有衣裳的她,朝心爱的徐凯茵飞奔而去。 真是可笑。 沈蔚兰闭了闭眼睛,竭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前世的事。 一桩桩、一幕幕,回想起来只会让她将那两个人恨得牙痒痒。 罢了,萧重弈早晚会被废,这一世,没有她做工养他,他迟早会饿死在街头,等到他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她一定要走过去,狠狠啐上一口,以泄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沈蔚兰起身去看自己的妆盒,里头放着她昨儿领的月钱。 身为东宫侍妾,她每月有三十两月银,若是可以一分不花,熬到离开东宫,能有三二百两银子之多,足够她在宫外立足。 可惜在东宫是不可能不花钱的。 首先要给的就是下人们的上银,这一处便是大头,一个月有一半得花在这上面。 东宫发下来的衣裳首饰不少,可惜这些东西都是宫中御制的,上头都有皇家的徽记,她只能拿着自用,不能出去变卖。 一旦被人发现变卖御用物品,是杀头的大罪。 前世萧重弈被贬为庶人的时候,沈蔚兰在脂粉铺子做小工,凭着自己出色的容貌替老板招徕生意。 她是个勤奋肯学的,三年的时间,偷师学会了调脂弄粉的手艺。 她自信凭着这手艺,能够在京城支一间脂粉铺子养活自己。 经营店铺不难,难的是开店的本钱。 京城买一家位置当道铺子至少千两,偏僻一些的也得几百两,还不算买材料请人手。 便是租赁铺子也不便宜。 沈蔚兰苦恼了起来,钱是攒不出来的,得找出钱生钱的法子才行。 “夫人,夫人。”雅竹匆匆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外头来了内侍,说传荣安公主旨意,让夫人即刻前往汀兰水榭。” () xs。xs 第12章 见沈蔚兰有些疑惑,雅竹道:“说是太子殿下生辰将至,荣安公主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来东宫挑选得力之人操办此事。” 生辰宴? 沈蔚兰终于想起今日荣安公主为何会来东宫了,前世也有这么回事。 下月是萧重弈的十九岁生辰,这是他成为储君后的第一次生辰,皇后有意大办。 东宫里没有女主人,皇后是太子嫡母,可进出宫廷不便。荣安公主倒是常来常往的,又是未出阁的妹妹,也不好天天过来的。 因此皇后便想让荣安从进府的三位侍妾中挑选一个得力的人出来协理生辰宴的事。 上辈子这桩差事是落在秦怀音身上。 这辈子料想亦如是。 沈蔚兰没有想去争取什么,只是想着跟荣安早上不愉快的见面,多少有些担忧。 可担忧也没用,只得道:“更衣吧。” 早上穿的衣裳已经弄脏了,太子虽然赐下了新衣,但沈蔚兰不愿意招摇,依旧从昨日库房送来的那些衣裳里挑了一身檀香色的。 李嬷嬷和雅竹自然觉得不好看,可沈蔚兰头先才发了脾气,她们俩也不敢说什么。 汀兰水榭位于东宫花园的旁边,正好可以隔着太液池眺望皇宫。 沈蔚兰进了汀兰水榭,却并没有看到荣安公主。 准确地说,不止荣安公主,水榭中连一个人都没有。 领着她来的小太监叫她在此等候,便飞快地离开了。 沈蔚兰站在空无一人的汀兰水榭,微微皱起眉头。 * “回禀公主,奴才已经把沈夫人带去汀兰水榭了。”传话的小太监回到自雨亭,恭敬地朝荣安公主禀告。 “知道了,退下。” 待小太监恭敬退了出去,荣安公主对徐凯茵笑道:“小茵还是你的主意好,咱们早早地就命人传她去汀兰水榭,让她多站一会儿,小惩大诫。” “我只是觉得,若这沈夫人以为自己一进府就得了太子殿下的喜爱,不知道行事会多张狂呢。公主若能提点着她,对她也是好事。” 荣安听得连连点头,“她那样的行事做派,今儿我们不敲打她,母后迟早也会敲打,到那时可不是罚站这么简单了。” 徐凯茵嫣然一笑,抬手把一碟子点心推到荣安公主跟前:“公主尝尝这桃花酥。” “我可喜欢东宫厨房的桃花酥了。”荣安公主说着,连吃了两块,“等我们喝完这壶茶,便去汀兰水榭吧。” “公主不急。”徐凯茵脸上依旧笑着,眼中却划过一抹狠厉,“既是要给她立规矩,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且让她多站一会儿。” 荣安眸光动了动,觉得徐凯茵的模样有些陌生。 “你倒真有太子妃的派头。” “公主就别笑话我了,等我们喝完这壶茶,就去太液池泛舟吧,再像上回那样,唤一个梨园乐伎过来唱小曲儿。” “也好。” 两人在自雨亭里说着闲话,吃完茶点,便携手去太液池泛舟。 吹着湖面的清风,听着悠扬的小曲儿,好不惬意。 站在汀兰水榭里的沈蔚兰听到湖面传来隐隐约约唱曲儿的声音,微微皱眉。 领路的小太监离开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明白了荣安公主的用意。 或者说徐凯茵的用意。 上辈子沈蔚兰跟荣安公主的关系还不错。当萧重弈被贬为庶人后,荣安公主是皇族中唯一前来看望过他的人。 当时荣安公主不知什么缘由跟徐凯茵闹翻了,对徐凯茵颇有微词。 她夸赞沈蔚兰有情有义,还悄悄塞了块玉佩给沈蔚兰,叫她拿去换些银两。 沈蔚兰没有拿去换钱,留下玉佩做个纪念。 凭她对荣安公主的了解,荣安公主有话会直说,会当面斥责,做不出这等事来。 这一定是徐凯茵的主意。 沈蔚兰狠狠掐了一下手指头。 上辈子徐凯茵害得她那么惨,她都没想报复,没想到徐凯茵竟然还来招惹她。 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沈蔚兰乘船入京,一路水土不服,身子原就是虚的。 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腿脚便有些发软。 汀兰水榭中一把椅子都没有,显然是刻意要她站着。 这么硬撑下去,她一定撑不住。 沈蔚兰毫不犹豫地走出汀兰水榭,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 这么一坐,便足足坐了一个时辰。 “唷,这是哪儿来的乞丐,坐在这水榭门口讨口子呐?” 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传来,沈蔚兰抬眼,果然见秦怀音和宋绮心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宋绮心笑道:“还是沈夫人洒脱,走到哪儿坐到哪儿。” 见她们俩到来,沈蔚兰知道,荣安公主和徐凯茵要来了。 她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身,伸手掸去裙子上灰尘,跟着秦怀音和宋绮心进了水榭里头。 秦怀音看着她这副姿态便有些不悦,只是想着荣安公主随时会到,只得忍耐不发。 三人在水榭中站了片刻,荣安公主和徐凯茵手挽着手走了进来,仿佛亲姐妹一般。 她们一进来,内侍即刻便搬来两把椅子。 荣安坐在正当中,徐凯茵坐在她的身旁,略靠后一些。 “妾身给公主请安。”三人一起像荣安行礼。 “本宫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 “妾身秦怀音。” “妾身宋绮心。” “妾身沈蔚兰。” 荣安公主微微颔首,目光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沈蔚兰身上。 她们三人都是不可多见的美人,但三人站成一排,一眼就能瞧出沈蔚兰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哪怕她身上穿着老嬷嬷才会穿的檀香色衣裳,哪怕秦怀音和宋绮心打扮得花枝招展,最惹眼的人依旧是沈蔚兰。 平心而论,若不是荣安在琅嬅宫见到沈蔚兰举止不端的模样,三人之中最讨荣安喜欢的人,是沈蔚兰。 她的样貌,无疑是纯净而澄澈的。 好似一朵生在幽谷中的兰花,不争不抢,却独得造化恩宠。 也难怪皇兄那样专情的人都会动摇,可惜是个心术不正的。 相较荣安公主对沈蔚兰的惋惜,徐凯茵的心思简单多了。 再次见到沈蔚兰,细细打量过沈蔚兰的长相后,徐凯茵发现,自己竟挑不出她的一点瑕疵! 这个女人,绝不能留。 () xs。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