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谷地雄鹰》 一、雷霆降生的阿提斯·艾林 颓丧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谷地。 沉寂数年的高山氏族在东境守护琼恩·艾林的监督下从未擅自踏出明月山脉半步,而如今,鹰巢城通往河间地的谷地交通要道如同疯长的野草般出现了数不胜数的山脉野人袭击事件。 许许多多前来谷地与辖内贵族联姻,参与比武大会和宴会的外乡女眷被掳掠,极度依赖陆路交通的许多与河间地的生意被劫掠破产。 一身板甲的琼恩艾林骑在谷地特产的骏马上,身后是一百名谷地精锐骑兵。艾林家的蓝月鹰旗傲然挺立在队伍前方。 他一脸无奈地望向缩进山谷的高山氏族战士,数个月的戒备、巡逻对于这些熟络谷地地形的野蛮人根本丝毫不起作用,甚至在这一期间还有不少武器装备白白送给了对方。而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同样也是自己的堂妹有了身孕,琼恩艾林不想继续因为野人而浪费时间,他严肃地望向前方。 一排钢矛挺立在马前,琼恩艾林望向断后的数十名高山氏族,长剑一指,“骑兵阵列,冲锋!”。 山路上顿时浓烟滚滚,若是有人此时从山路旁经过,马蹄击打地面引发的轰隆声定然响彻双耳,大地似乎在摇撼。 高山氏族毫不示弱,龇牙咧嘴发出怨恨的吼声,他们利用杂牌军般的装备组成脆弱的一道防线,目不转睛盯着冲锋的谷地骑兵。 钢矛递出,鲜血染地,高山氏族战士血肉顿时横飞,战争在接触时便已注定其结局。 谷地的公爵扫视了战场,调转马头,朝明月山脉的最高峰——巨人之枪策马奔去。而谷地的骑兵再次编成几支小队,向山路的两侧分别缓缓前进,他们需要继续巡逻。 当山脚下的谷地居民仰视直入云霄的巨人之枪时,脑海里便习惯地响起一声声鹰的长啸,似乎下意识地将远处的巨人之枪看作是巨鹰的栖所,七神的幸地。宏伟的鹰巢城便横跨巨人之枪,坐落在明月山脉的顶端。 每一个骄傲的峡谷骑士在他们酒馆吹嘘时必须要带上曾站在鹰巢城最高的塔楼“处女塔”上俯瞰整个艾林谷的经历,因而每当你进入狭长的艾林谷里的酒馆时,遇到的拥有同样经历的人可以超过五掌数目,也许你在峡谷周周转转遇到的谷地人也就仅限这个数字。 鹰巢城下总会降雨,但似乎很少影响到城堡,来自狭海的气流顺着艾林谷一路西进,遇到明月山脉的阻隔沿途总会降雨,这对于生活在长夏的谷地人而言是再常见不过的天气了,可今天是个例外。 狂风肆意扑打着鹰巢城的城墙,新月堂的钟摆好似酒鬼般摇摇晃晃,雨水甚至漫过客人旅居的厅堂。“吗的,这里全是水!”,洪钟般的呐喊响彻整个新月堂,声如其人,厅堂门口被硕大雨衣包裹的男人走了进来,绝望似得望向雨水漫过的地板。 他走到最靠近自己的桌子前,掏出几枚铜板,宣泄烦躁般地砸向莹白的石板桌上,“快给我酒,就是你!”,双睛瞪如铜铃,目光直指一旁手忙脚乱的跑堂小弟。 跑堂小弟听到后匆忙放下手上盛水的碗盆,往后堂跑去,临跑前男人正脱下雨衣,里面衣物露出的黑色宝冠雄鹿赫然映入眼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个大人物。 “别吓他,劳勃。”在男人座旁,但始终默不作声的同行人终于说话,表情严肃地望向他身边的劳勃。 劳勃露出自己修整干净的面容,挑眉咧嘴,“喔吼,冷酷的北境之狼艾德史塔克大人这一路上终于开口说话咯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瞬间吸引新月堂所有的旅客,不少人正愁于雨天何时结束,听到噪音心中自然愠怒,但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看到是谁瞬间泄了气。 艾德感觉到身边的目光,不自然地抿了抿嘴,皱眉低声向劳勃说,“注意礼节,劳勃,这里可是艾林大人招待贵宾的地方。” 劳勃装模作样地望向四周,“风息堡要是拿这块可怜的破地方当成招待宾客之所,恐怕外人会以为拜拉席恩欠了铁金库几百万金龙哈哈哈。”他把脑袋凑近艾德,压低声音笑道。 艾德无奈地接过跑堂小弟送来的酒,轻声向他道谢,看着舒畅豪饮的劳勃,仍不免担忧道:“听学士说艾林夫人应该在今天分娩,这天气......”。 话音未落,霎那间一柱雷束近乎贴着巨人之枪袭向峡谷底部,云层骤然被惊雷在半空搅扰,好像整个谷地的天空也震动起来。 惹得艾德表情顷刻怔住,而刚刚闭眼豪饮的劳勃只觉蒙黑里闪过一束蓝光,正要开口询问。 这时“轰隆隆!”响彻整个山谷的惊雷声在巨人之枪半空腾开,吓得厅堂里的七神修士连忙闭眼祷告,年轻的跑堂小弟架不住这种奇观的诱惑,抛开手里的活溜到窗户前张望,众旅客也纷纷惊叹刚刚遇到的奇观。 唯有劳勃不知所措,拉住艾德还想追问,可艾德只是指了指远处被雷霆炸开的云端,一缕阳光从云层被炸开的缝隙中投向鹰巢城,绵延不绝的大雨也随着阳光的渐入而逐渐平息。 而在远处的月塔内,一声婴儿的啼哭也如同吟游诗人口中春天的歌谣般进入每个人的耳中,学士抱着婴儿走到老公爵身边,“是个男孩,大人。” 琼恩艾林小心翼翼地接过学士怀里的婴儿,眼眶里噙着泪水,笑容再难隐藏在公爵大人的伪装下,全部堆叠在琼恩的脸庞上。 他激动地望向气息微弱,躺在产床上的艾林夫人,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堂妹,“露云娜,我们有了个儿子。”,而此时的艾林夫人只能勉强回应他一丝微笑。 侍女进进出出,数十只渡鸦被学士从巢穴中放出,告知谷地诸侯与七大王国:鹰巢城公爵,峡谷守护者,东境守护琼恩艾林大人新诞一子,而他将是谷地的继承人。 阳光彻底弥漫在明月山脉的上空,琼恩的两个养子风暴地的劳勃拜拉席恩以及北境的艾德史塔克姗姗赶到鹰巢城大厅,隐约能听到阿莱莎之泪瀑布的水声和远处渐进的鹰啸声外徒剩下山谷的自然原声。 “琼恩,你把我和奈德的老弟藏哪里去了?”劳勃一踏入大厅便仰头向琼恩艾林问道。随后便与艾德一起向老公爵行礼,“你们的弟弟在侍女的怀里大哭大闹呢。”艾林大人显然很高兴,提到自己的儿子嘴角一直上扬。 “大人你可总算有小孩了哈哈哈哈!”,劳勃不合适的笑声再次出现,艾德看到琼恩逐渐变黑的脸连忙接过话匣,“从此谷地有了自己的少主人,恭喜大人。”,听到这话,琼恩才舒缓了表情。 “行了,等海鸥镇海关税收结束,我要在谷地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大会,以庆祝我的儿子命名,届时邀请王室和贵族,拜拉席恩和史塔克家由你们去迎!”老公爵难得下了大手笔,他狠狠挥了挥拳头。 “不仅是这些,各路的自由骑手,吟游诗人,奴隶湾的雇佣兵,魔法师,弥林的红圣女,布拉佛斯的戏剧团,里斯的妓女不都得请过来,哈哈哈,一同庆祝我亲弟弟的命名啊!”,劳勃若有所思,双眼逐渐有神,放出精光,“只希望这个艾林谷新生的雄鹰别像我的弟弟一样,该死的七神啊!” 艾德不忍继续听下去,直接向老公爵谏言,“劳勃的方案花费太多,绝对不可取。” 还没等琼恩发话,劳勃直接恼火地跟艾德说道:“七层地狱啊!奈德,这可是大喜的事情,你难道忍心看到我们敬爱的艾林大人的长子在他命名日的时候看到这么寒酸的比武大会吗?花费算什么,把海鸥镇的金龙拿过来,把该死的兰尼斯特的矿山淘一点,大不了直接请一些铁金库的官员过来,把他们伺候好,能借多少是多少。”正待艾德反驳,劳勃却继续他的话匣,“更别说拜拉席恩和史塔克家也不是没有闲钱哈哈哈哈哈。” 这话直接惹怒了老公爵,“够了劳勃,你能一辈子一直胡来下去吗!”,看到老公爵严肃的表情,劳勃感到十分无趣,于是闭上了嘴。 艾德见劳勃噤声,便开口询问,“大人,公子的名字定下来了吗?”。 老公爵微笑地望了望艾德,“我打算在比武大会当天给他命名,至于名字......”,老公爵踱步走下大厅的高位,鱼梁木雕刻的山谷之王王座显露在他身后,老公爵望向狭长拱形窗户外面湛蓝的天空,一声声鹰啸从远处传来,“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老公爵缓缓说道。 雷霆降生的,艾林家族的飞鹰骑士,阿提斯·艾林。老公爵心里想。他已经似乎看到在月门堡的比武大会高台上,宣布儿子姓名,众人欢呼的场景了。 ?? 二、符石城的侍从 ??“威玛,把你的手臂抬高。”,教头山姆威尔·石东纠正了威玛持弓的动作。威玛紧锁眉头,努力试着将自己的手臂抬高,尽管酸痛感已经无比地强烈。 ??“嗖~”,一支箭划破草场上方的空气,稳稳得命中了远处的靶心。 ??威玛看到自己尚未射出的箭矢,疑惑地扭过头,寻找箭的来源。 ??一扭头便看到他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你打扰我练习射箭了,阿提斯。”,一如其幽怨的神情,语气也是如此的低丧。 ??“日安,威玛罗伊斯爵士。”,阿提斯艾林冲他使了个鬼脸,转身便向森林中跑去。 ??“该死!”,威玛本来只打算怒骂两句便接着训练,可远处阿提斯的声音却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跟我来威玛,我在里面发现了宝藏!”。 ??威玛抬头瞅了教头一眼。 ??“别,你知道伯爵大人不会允许……”,山姆一板一眼地说道。 ??威玛立刻起身提剑就跑,“再见,石东大人~” ??扭头飞奔的那一刻,风在耳边愉快地吹过,徒留下符石城的私生子教头在他后面斥骂的声音,那时他感到无比地愉悦。 ??符石城坐落在狭海深入谷地的峡湾南岸,湿润的水汽弥漫在整座城堡周边,与南边的海鸥镇组成一堡一城拱卫着谷地并不占多数的平坦土地。 与鹰巢城的塔楼不同,在符石城的塔楼上远望是一种难遇的享受,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鹰巢城处女塔的风可以把十几岁的小孩掀翻。 ??威玛气喘吁吁地跟在阿提斯后面。阿提斯的体力总是让人羡慕,威玛心里想。 ??阿提斯像个影子山猫一样敏捷地翻过,跃过树林里复杂的枝桠藤蔓,肩背上原先印有谷地雄鹰徽章的披风不知所踪,轻便的皮甲裹着他精瘦的身材,在满是绿的林帘里穿梭,格外显得有精气神。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已经全然是粗壮的树木和横贯的藤蔓,旷野的气息早已被丛林的湿热覆盖,阿提斯终于在前面停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威玛不安地朝四周张望,但是当他看见眼前这一幕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前方的树木均被折断,折断的切面异常平整,似乎是被极其锐利的剑刃切断,在树木密集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的空旷和不自然。 ??“七神在上……”,威玛震惊地瞪大双眼,口中喃喃道。 ??阿提斯则是用手指了另一边,小声提醒,“嘘,它还在。” ??威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瘦小的影子山猫正趴在不远处的枝桠上,借助树叶隐藏自己,恶狠狠地望向他们。 ??“阿提斯,你为什么不叫教头过来?这也太冒险。”,威玛揉了揉自己有些抽搐的脸庞,虽然他知道这只山猫过于瘦小,但也惧怕于它尖利的爪牙,尤其是在看到前方树木的惨状时。 ??“得了,威玛,你不是特别喜欢这些。”阿提斯警惕地抽出自己的剑,“古灵精怪吗?”,他蹑手蹑脚朝着山猫方向缓步走去。 ??威玛的确向往着长城,他常说自己等十八岁命名日后,一定去加入长城的守夜人,进入塞外的鬼影森林,寻找着威胁王国的古灵精怪。 ??但他现在还不到十四。 ??威玛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抽出自己的剑,也缓步跟着阿提斯,因为刚刚的愣神,前方的阿提斯已经被树木遮挡住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更要命的是,树上的影子山猫也消失不见。 ??“阿提斯?”,威玛轻声呼唤,他只敢轻声细语。 ??等到他鼓起勇气绕到树后面时,他却愣住了。 ??那只瘦小的影子山猫正亲昵地躺在阿提斯的怀里,阿提斯手里正拿着海鸥镇运来的果肉喂给山猫吃。 ??“什么?”威玛再次搞不明白情况了,尽管在与阿提斯相处的这几年间这种情况常常发生,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凶险”的情况。威玛看着眼前撒娇的山猫,有些不可思议地想。 ??“威玛,它叫亚当。”阿提斯双手一举,将山猫的脸举到威玛眼前,威玛连忙往后退几步,手里的剑也不由得举高。 ??“嘿!别吓猫呀。”,阿提斯把猫抱了回来,“之前和你父亲罗伊斯大人在练骑射,我把他甩在后面钻进丛林里发现了亚当,他这么小,真是千古罕见。” ??“这么小的影子山猫,在谷地里活不过三天。”,威玛嘴上不屑地说道,心里却在想,父亲还没陪我练过骑马射箭。 ??“所以命中注定我要养它咯。”阿提斯满不在乎,笑咧咧地把山猫放在树上,“亚当平时住在前面的岩缝里,那里易守难攻,其他凶猛的动物难以靠近,聪明的猫咪。” ??亚当循着树木和地面裸露的岩层无声穿梭于远处的绿荫间,转眼便已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阿提斯和威玛一路沿着来时的足迹往回走,远处的军号声已经响了多次,威玛看着阿提斯脏兮兮的脸庞,有时真不敢确定这是艾林大人的长子,将来要继承整个谷地的领主。 想到这,威玛有些沮丧地把脸别在一边,虽说知道今天少不了被父亲一阵训斥,但他并未因此作声抱怨,幼子身份的落寞是实打实的。 ??“威玛,你知道我最近在跟着山姆打猎吗?”阿提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威玛不耐烦地回应,他不得不承认在他遇到的每个同龄人里,阿提斯的骑士天赋是最高的,无论是剑术、长枪、射箭还是骑马。 ??“我打到了许多成群的大雁,我跟教堂的修女学了一点本事,把它们的羽毛做成了这个给你。”,阿提斯从布甲的箭袋里掏出一个环羽头饰,“可以挂在头上。” ??威玛接过这团在他审美里稍显粗糙的头饰,撇了撇嘴,“这挺丑的。” 他的肩不自然地耸在一起,眼睛尽量不去看阿提斯的脸,谷地宠儿的脸,继承了他母亲艾林夫人的美貌,尽管才十二岁便能隐约看出今后英武的样子。 ??阿提斯望见这一幕,笑着说:“哥们,你是不是忘了下周就是你的命名日?”,说完一拳砸中他的胸膛。威玛低头抿嘴笑着用双手推阿提斯,两人一路扭打走出了树林。 ??威玛走出树林的那一刻,父亲高大瘦削的身影便第一时间占据他的视线。他吞咽了下自己的口水,心里暗道不妙。 ??但约恩罗伊斯爵士并没有靠近他,而只是向他身旁的阿提斯喊道:“阿提斯,你父亲要你即刻前往君临。” ??“为什么?”威玛甚至赶在阿提斯之前问道,同样疑惑不解的阿提斯也双目盯着约恩罗伊斯。 自从九岁的阿提斯离开鹰巢城,来到罗伊斯家族的族堡符石城以来,阿提斯就很少与远在君临的首相父亲和同赴君临的继母莱莎徒利见过面。 在阿提斯依稀的记忆里,继母自从不断地产出死婴后精神逐渐出现了问题,一开始对他不失礼节,但逐渐便常常在背地里用嫉恶的眼光注视着他。 即便远在符石城当约恩大人侍从的这些年里,每当夜里入睡,他也时常因为梦到莱莎徒利那不正常的眼神而惊醒。 “听说你有了个弟弟,阿提斯。”,约恩罗伊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也许等到下周威玛十四岁命名日之后我在动身也不迟,罗伊斯大人”,阿提斯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低声请求道。 ??“这是首相的命令,阿提斯。”,约恩深深看了眼威玛,“但符石城的赠礼和护送鹰巢城继承人的人手物资都需要准备。”。 ??威玛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父亲,眼里发着光。 ??“我会把谷地继承人的意见转达给首相大人。”,说完约恩罗伊斯纵马离去。阿提斯与威玛相视一笑,骑上扈从递来的马紧随其后,往符石城方向前去。 ??阿提斯回到房间,脱去满是汗渍的衣物,将身子塞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将全身心浸透在这使人舒适的水温里,头倚在木桶边缘,双目注视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心里回顾了罗伊斯爵士所说的话,“我会把谷地继承人的意见转达给首相大人。”。 ??“谷地继承人”,“首相大人。”,阿提斯心里发痒,“这么生疏的称呼从罗伊斯爵士的口中说出。”,他不禁想到若是自己整日见到约恩罗伊斯都称他“符石城伯爵大人”或是“青铜约恩”,这位罗伊斯大人会是什么神情。 ??洗完热水澡,阿提斯穿着天鹅绒睡衣,半躺在床上,想起最近一次与父亲的交心谈话。 ??那时阿提斯正为陪伴自己许多年的猎狗病死而伤心欲绝,他把自己锁在屋里,不愿意见任何人。 ??然而他唯独无法阻止父亲进来。 ??他记得父亲在门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阿提斯,阿提斯,我带来了些蜜汁和你喜欢吃的糖果。”,一开始阿提斯没有回应。 ??“我可以进来吗?”,父亲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想一个人呆着。”阿提斯虽然没有见到父亲,但那时依然摆着一张臭脸,烦躁地说。 ??“我很想这样,不过这蜜汁的味道实在太甜美了。”,门外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父亲推门而入。 ??推门一瞬间,阿提斯短暂忘记了爱犬死亡带来的悲痛,因为映入他双眼的首先是父亲满头的银发。 ??“我已经老得不可开交了。”,琼恩艾林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父亲没有管阿提斯的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地说,“亲爱的劳勃起义的时候,我还不觉得自己老,还可以上马杀敌。” ??“当然,那只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等到我真住进了营地才果断放弃了那个念头。”父亲撑起自己长满皱纹的脸,冲他挑了挑眉。 ??“之后我果断把军队作战的指挥权交给那些年轻人,许多年轻人,谷地的,河间地的,还有来自北境的,有些人我很喜欢,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人我总觉得他们尚显稚嫩,还需历练,可是后来啊,像海鸥镇,盛夏厅,三叉戟河之战,鸣钟之战,风息堡之围……” ??阿提斯静静听着父亲报出的这一连串的地名,他知道是这些都是劳勃起义战争里的重要环节。 ??“许多年轻人,都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大多正值最青春的年华,却都葬送在这场本不必要的战争中去了。” ??“许多我熟知的老友,无论他身份是贵族还是平民,高贵或是低贱,都如同流星般消逝在谷地夜空里。”父亲平静地说,因衰老而空洞的眼珠里却似乎藏着谷地的星河,深邃带着点哀伤。 ??琼恩艾林忽得转变了语气,“这种想法尤其是在我处理劳勃本应挤占嫖娼的时间来解决的事情时最强烈。”,他甚至还冲阿提斯挤了挤眼。 ??“对于艾林家族而言,主要指你,阿提斯。”,父亲低头望着蜷缩身子的自己,“今日你因为爱犬身死而伤心,明天为了朋友身死而伤心,终有一日我也会撒手人寰,也许很快。作为谷地的继承人,你难道只会哭吗?” ??“高如荣耀,阿提斯,高如荣耀,哭泣不会对荣耀有丝毫增益。撑起你的责任,不管你的国王和你要守护的民众是怎么样的,荣耀的代价很大,放弃自己懦弱的同时,还需要洞穿一切的鹰眼和随时扑地的准备,哪怕粉身碎骨。” ??之后他的父亲又匆匆赶回了君临,一别就是数年。 ??阿提斯只觉得全身像注铅一般沉重,每当他琢磨父亲所说的长子与继承人教育后总是很累,他一直的梦想是环游整个已知世界,从冬日之地到夏日之海,从厄斯索斯到阴影之地,那是多么的潇洒写意,直到他意识到作为谷地的继承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才作罢。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阿提斯,是我,安达。” ??“安达·罗伊斯,约恩的长子。”,阿提斯心里琢磨着,“稍等,安达。” ??穿上衣,打开门,安达如同他父亲那瘦削,看起来十分精明的脸进入阿提斯的视线。 阿提斯指了指身后圆桌上的金色葡萄酒,“向您父亲的用心招待致谢,来自青亭岛的金色葡萄酒最沁人心脾。” ??安达只是点了点头,他似乎急于进入正题。 ??“阿提斯,我听说您有了个弟弟。”,安达抿了一嘴葡萄酒,目视阿提斯。 ??“谷地新的雄鹰,我当然知道,安达,我很高兴有个弟弟。”,阿提斯舒服地躺在邻座的椅子上,摇摇晃晃。 ??安达先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道贺,“这真是谷地的大喜事,恭喜远在君临的艾林大人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呢,我有些担心。” ??“我听说弟弟身体安康,营养充分,安达,大可不必担心,艾林家族的雄鹰向来健硕。”阿提斯冷静地回答道。 ??“啊啊啊,少公子的身体自然不必担心。”,安达顿了顿,“不过,我担心的是艾林夫人。” ??阿提斯第一个反应的是自己的母亲,露云娜·艾林。不过他迅速排除了她。他知道安达指的是莱莎·徒利,亦或者是莱莎·艾林。 ??阿提斯没有给出回应,而是静静地看着安达,“捕捉猎物时鹰只有一次落地,仔细观察。”,他心里想。 ??“艾林夫人似乎总是神经兮兮。”,安达悄悄地说,“许多人可以作证,谷地、君临,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传言。” ??阿提斯没有回应。 ??安达见状胆子似乎大了些,“不仅是精神的毛病,我听说她和小指头......”,安达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小指头与莱莎同在君临,这个五指半岛的狡猾家伙不得不防啊阿提斯。” ??厌恶的情绪从阿提斯胸口涌出,但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对于他来说,显示家族的团结尤为重要。 “我的弟弟是真正的雄鹰,莱莎夫人是尊敬的谷地主母,罗伊斯家族宣誓效忠艾林家族,你们应该清楚这一点。” ??安达咽了口酒。“当然清楚,罗伊斯誓死捍卫艾林家族的荣誉。” ??“荣誉。”,阿提斯心里想,他有点受够了文字游戏,手紧握着酒杯的把柄。 ??安达凑近桌子,他低声表态道,“我并非有意如此,但莱莎夫人的不稳定众所周知。” ??阿提斯想起了莱莎夫人的眼神。 ??“阿提斯艾林大人,罗伊斯家族誓死捍卫你左右。”,安达似乎将需要传达的话全部脱口,接下来就和自己谈上了威玛命名日的事情,房间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送走安达之后,阿提斯关上了门,仔细回想安达的表态,心里不禁担忧,这是否代表了谷地贵族的声音,自从莱莎夫人之前在鹰巢城宴会上十分失礼的表现后,她的情绪变化便被谷地贵族精准地注意到,使得谷地的许多贵族以及有产骑士感到不安。 ??这片被明月山脉围住的土地习惯了稳定,生活在其中的人民乃至贵族不喜欢不稳定的统领。 ??但排出其他因素,罗伊斯家族的效忠的确传达到自己心中,安达的方式虽说令自己不爽,但他无疑可以信任这个家族。 自己是“青铜约恩”约恩罗伊斯的侍从,极有可能在未来会被他授予骑士头衔,这种政治捆绑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再说,还有同威玛的友谊。 ??至于小指头,自从父亲让他接手海鸥镇的税收事务之后就引起了大多数谷地贵族的不满,他们首先不满这个出身五指半岛的小贵族能够凌驾整个谷地之上,利用御前会议的权势强压他们,在财政上颐指气使,却丝毫没有因为财政收入明显改善而报以感谢。 想着想着,阿提斯进入了梦乡,他想起了山猫亚当,现实中的长子身份被留在了现实之中,梦境里没有阿提斯艾林大人。 ?? 三、从血门到君临 威玛的命名日没有什么花活,只是罗伊斯爵士带着他三个孩子一起去树林里围猎,威玛亲自射中了一只兔子,他兴奋地一整天都不肯把兔子交给教头,一直装在自己的猎物筐里。 然而没人告诉他这只兔子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猎物,不过约恩大人脸上的微笑以及周围人的阵阵叫好已经可以让威玛高兴好一阵儿。 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行李,穿上一身合身轻薄的贵族甲,胸上印有一只在白色月亮上翱翔的天蓝色的鹰,蓝色披风上同样绣有雄鹰,周围数十谷地骑士同样披着蓝色披风,符石城的车队被骑士护在道路中间,谷地骑士之外还有百人自由骑手,车队装着无数礼物、珠宝、粮食,约恩·罗伊斯爵士亲自带队,和阿提斯并肩走在队伍中间,往君临去。 威玛在队伍出发一开始便骑马紧跟其后,待到队伍真正进入山谷才不舍地离去。 阿提斯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自己送给他的礼物,简单挥挥手阿提斯便头也不回地跟上约恩大人的脚步,往谷地深处走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与威玛一同喂食了山猫亚当,让它渐渐熟悉了威玛的气味,他要求威玛发誓替自己照顾好亚当,威玛也照做了,发誓时眼里闪着些泪花。 出谷地的陆路方法一般只有一个,从血门进入国王大道,便可一路通畅前去君临。 大多数谷地人常常选择更快捷简便的路线,从海鸥镇出海,径直前往君临港。但由于要同血门骑士“黑鱼”布林登徒利汇合一同前往君临,所以便选择了这条路线。 艾林家族的旗帜与罗伊斯家族的旗帜一前一后展开,这支队伍在谷地畅通无阻,直到血门。 阿提斯翻身下马,通往血门的狭隘道路尽管是石砌的建筑,犹如鬼斧神工,但骑马通行依然过于勉强。 他抬头望去,石砌工事彼端,峰峦叠层骤然展开,无尽的绿野连接着湛蓝的天际,山尖的皑皑白雪犹如点睛,晨光沐浴着整个艾林谷,整片画面尽入眼底,美得让整个队伍噤声,难以喘息。 队伍缓慢前进了两三天左右,他们已行至谷底,远处血门坐落的两边危崖已隐约可见,危谷已经遮蔽了几乎所有阳光,阴森与黑暗降临在这支队伍上方。而血门提前排出的斥候骑兵在前面引路,砍伐一些枯木枯枝。 汗水浸透甲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阿提斯抬眼看去,两座巨大的暸望塔攀附在岩层之中,一弯饱经风霜但又坚不可摧的灰石密闭拱桥连接彼此。 血门城垛上箭手已然张弓,为首的骑士发问道:“何人要通过血门?” 阿提斯纵马上前,“鹰巢城公爵、艾林谷守护者、七大王国东境守护、劳勃国王的国王之手琼恩艾林的长子继承人,阿提斯艾林要通过血门。” 城楼上声音再至,“以鹰巢城公爵、艾林谷守护者、七大王国东境守护琼恩艾林之名,我允许你们通过血门。” 城关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弓弩手和步兵齐刷刷地走出来,军阵展开中间一块缺口,布林登大步走了出来,跪在阿提斯身前,“阿提斯少爷。”。 阿提斯眼中的布林登,蓝瞳格外引人注目,浓厚的眉毛横在前额下面,身上的重甲在跪拜时惹出阵阵声响。 “这就是黑鱼。”阿提斯心里想,嘴上说:“请起,血门骑士大人。”。 阿提斯身旁的约恩罗伊斯没有吱声,径直挥马走进城门,随后整支队伍也跟在后面穿越了血门。 布林登则带着阿提斯走上了血门的城楼,“阿提斯少爷,请便,我随后与您同行。”,说完便转身走进了瞭望塔内。 血门的地势狭隘,空间有限,很少有大军团能在这里集结,两座瞭望塔固然巨大,但大多空间被用于贮藏军械和粮草,血门守军大致在五百上下,但密封的血门足可阻碍上万大军的前进,更不必说血门背后就是鹰巢城数不胜数的人力与物资的支持。 历史上有无数次大军团冲击血门,意图占领鹰巢城的行动,但都在血门面前止住兵戈,无力前进,直到坦格利安巨龙的出现鹰巢城才宣告被征服。 自己的父亲常常告诉自己,血门骑士在战争时期便是真正的鹰巢城公爵,可统帅鹰巢城所有可用的军队,因而血门骑士必须具有对家族绝对的忠诚。 “布林登徒利不是外人,是我最信任的骑士。”,父亲曾在他耳边轻轻说。 阿提斯抚摸着守护艾林家族数千年的城墙,周边的谷地士兵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阿提斯笑着望向这些士兵,“怎么,嫌艾林的雄鹰毛还没长齐吗?”。 阿提斯的话逗乐了许多士兵,有些甚至直接当着阿提斯的面大笑起来。 “看到下面的车队没,里面藏着许多果子和酒水,我会留些给你们,省点喝。”,阿提斯向他们作出举杯的动作,开口对守城士兵说道。这引得一阵欢呼,有士兵甚至直接唤出阿提斯的名字,“阿提斯!阿提斯!”。 士兵雄厚的嗓音在峡谷中回荡,众人纷纷注目,阿提斯在这时离开了城楼。 阿提斯与约恩在血门后短暂驻留了一刻,就看到布林登换了身锁甲,披风在背后飘扬,骏马迈着矫健的步伐移步到两人的面前。 “各位大人久等了,国王大道等着咱们呢。”,布林登向阿提斯颔首致意,便快速通过了人群。 转头的那一刻,阿提斯望见布林登披风上别着一枚黑鱼形状的别针。“历代的血门骑士从来没有让外人来当过。”,约恩·罗伊斯望着布林登远去的背影,淡淡地说。 “艾林公爵从未把黑鱼当成外人。”,身后一直沉默的符石城教头山姆说。 “是啊,这才是要命的。”,约恩的声音在阿提斯身旁响起,“黑鱼战功卓著,令人佩服。”,罗伊斯爵士与阿提斯一同前进,“相比之下,谷地少有英雄与之媲美。” 阿提斯听出了一丝幽怨,但是他没有吱声,只是默默骑马走在队伍中间,听谷地骑士唠嗑解闷。 走出血门后马儿与人一样显得兴奋,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尤其当行进到国王大道中时,道路宽敞到十骑并行也不为过,当然,宽敞的国王大道也仅仅出现在一段,接近赫伦堡时国王大道就显得较为狭小,两边均是宽敞不见边际的农田旷野,走到一段路程国王大道甚至都被当成晾晒粮食的地方,完全没有路的模样。 “伟大的长夏~!”,跟随队伍的吟游诗人终于开了嗓,经过谷地时阿提斯一直希望他能开嗓创作,也许可以唱出一首经典曲目,但诗人孱弱的身体支撑不起他的想法,在谷地行走时经常躲在物资马车上,行走几步便疲惫不堪。 渐渐的,队伍前进的速度逐渐放缓,国王大道上行走的居民和自由骑手逐渐增多,得亏一路天气阳光明媚,没有遇上雨季,否则一路的泥泞便可使车队寸步难行。 临近君临,未见城市模样,君临城里喧闹的人声便可以听到。 总体呈方形的高墙矗立在黑水河北岸,国王大道直通君临七座城门之一的诸神门,城门外数以百计的金袍子卫队试图在密集的人群中间疏散出一条路,但只引发了更大的冲突,时不时有百姓被金袍子打翻在地,人群更加喧闹,车队花费数个小时才得以进城。 甚至罗伊斯家族的一面旗帜也在行进中不知何时被顺走,阿提斯只看到约恩大人铁青色的脸庞便知道旗手的下场。 进城之后,阿提斯干脆直接带着几个艾林家族的亲卫径直沿着大道前往红堡,这比穿越城门的时候要通畅痛快得多。 到达红堡时,侍卫直接将他引向了首相塔,阿提斯驻足在首相塔门口许久,才对侍卫说:“首相在哪?”。 “首相大人在御前会议,少爷”,侍卫的胸甲上印刻着艾林家族的鹰勋章,显然是父亲的亲卫。“夫人和少公子在首相塔上,您要上去看看吗?”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父亲。”,阿提斯并不想单独与莱莎夫人以及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见面。 过了许久,父亲熟悉的样貌映入眼帘,只是比平常更瘦小,瘦小到身上的衣服宽大的异常,银灰色的毛发比过去更稀疏了。 他身旁跟随着一个陌生人,但阿提斯以及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撒起大腿便冲过去。 “阿提斯!”,琼恩艾林惊呼,“你快把我撞散架了。”,阿提斯紧紧抱住父亲,不愿松手。 “这就是首相大人的长子吧。”,身旁的陌生人微笑望着这对父子,“果真相貌非凡呀。”。 “谷地的雄鹰往往英雄出少年,正如我们尊敬的首相大人一样。”,不远处纤细的嗓音传来,阿提斯松开自己的臂膀,打量着出声的二人。 “这些是朝前的重臣,阿提斯。这是倍提尔·贝里席,劳勃国王的财政大臣。”,父亲指着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陌生人说道。 “小指头。”,阿提斯心里想,小指头身材不算高大,但面貌算是英俊,灰绿色的眼睛似乎极其灵动,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卑微之人,就无须首相大人亲自介绍啦。”,一旁走来的胖子面露夸张的笑意,“瓦里斯,当然世人不在乎我的姓名,更多只在乎太监身份和所谓‘八爪蜘蛛’之名号罢了。” “太过自谦了大人。”,阿提斯回归了谷地长子的模样,彬彬有礼,优雅而重视荣誉。“七大王国的安全可不能没有瓦里斯大人,就像七国的财政不能没有贝里席大人一样。” 小指头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我为国王捞金的工作怎能比得上瓦里斯大人呢,财政大臣只是国王粪里淘金的淘屎工罢了,而且据说大人的小小鸟飞遍了整个王国呢,即便是谷地的凶险可能也不及小小鸟飞翔的高度。”。 瓦里斯正待开口,却看到父亲按手示意,于是小指头和瓦里斯顿时不再出声,“阿提斯,你该见见你的弟弟了。” 仅一瞬间的功夫,小指头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阿提斯收起自己的目光,鞠躬向两位御前重臣告辞,跟随父亲走上了首相塔。 “不愧是艾林谷的雄鹰啊倍提尔。”瓦里斯双手叠在一块,感叹道,“如此的谦逊有礼,在大贵族的子女里我们见到了几位像这样的。” “比如我们亲爱的小王子?”,小指头打趣道。两人相视,皆捧腹大笑。 “王子才六岁,路还很长,少时的顽劣也许只是大帝之风的投射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呀贝里席大人。”,瓦里斯扮了个鬼脸,轻声细语道。 小指头只是静静看着瓦里斯,没有给出回应。 “可惜现在只是个雏鹰,还没有羽翼丰满。”小指头再次将话题引向了阿提斯,微笑着说,“按这位公子谦逊的态度,他大概也会这样回应。” “哎,对艾林一族的了解我终究是不及小指头大人了,毕竟我只是个太监。”瓦里斯扼腕叹息。 小指头的笑容更加灿烂。 “雏鹰也会长大,羽满终将成翼啊。”,瓦里斯摇摇头,转身离去,只留下小指头凝视首相塔的身影。 四、在君临 素以华丽炫彩、极尽奢华著称的密尔地毯此时被阿提斯踩在脚下,首相塔里卧室的壁炉烧得正旺,火光舞动似的映照在墙壁上,阿提斯盯着壁炉里的焰火十分出神。 而他的父亲琼恩艾林不耐烦地往返踱步在屋外的长廊里,长廊的深处便通往用作厕所的小塔,而他的继母,莱莎徒利正带着哭泣的弟弟待在里面。 “莱莎,你好了吗?”,父亲在外面探头问,回应他的只有婴儿的哭声和莱莎夫人尖锐的斥责声,“耐心点,琼恩!” 阿提斯见此哭笑不得,他的父亲只是摇摇头返回卧室,坐在软椅上长吁气。 看见父亲尽力保持平静维持首相威严的样子,阿提斯真怕他憋坏了身子。 不一会儿,莱莎抱着孩子走进卧室,弟弟苍白的小脸上镶着一双大眼睛,他的双眼滑动着,四处打量,不一会便注意到阿提斯陌生人的存在,好奇地看向他。 阿提斯冲他眨了眨眼,起身向莱莎夫人行李,“夫人,好久没见了,您依然那么美丽动人。”。 莱莎看起来更加衰老,体型愈发地臃肿松弛,苍白的脸庞上铺了粉,当然,她那一头红棕色长发依旧柔顺,犹如喷泻而下的红色瀑布,依然美丽动人。 莱莎将脸挤成大大的笑容,“阿提斯,看看你的弟弟。”。 “我能抱抱他吗?”,阿提斯询问道。 莱莎明显一愣,她的反应略微迟钝,“当然。”。 小家伙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四肢摇摆,眼泪汪汪正要大哭,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东西,大大的眼睛再次望向阿提斯,用力一咬,阿提斯的手指被卡在他的口中,由于没有牙口,所以并不吃疼。 阿提斯冲着莱莎挤出微笑,“我的弟弟显然更喜欢他的母亲。”。 莱莎得意地接过孩子,搂入怀中。 父亲享受着这一幕,他捧着酒杯咧嘴笑着,把软椅当成了摇椅一晃一晃,壁炉的温暖正是时候,艾林一家远别数年,终于在首相塔里团聚。 “我打算给他取名劳勃(Robet),以国王劳勃之名。”,父亲喝下一口酒,向阿提斯和莱莎说道。 “噢,我的乖罗宾(robin劳勃艾林小名),愿英武的劳勃国王能给他勇气与体魄。”,莱莎朝劳勃额头深深一吻。 天色渐晚时,首相塔的仆人专门在卧室简单收拾了一桌晚餐,自己的父亲也终于从繁重的政务里脱身,神态轻松,与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便饭。 阿提斯很晚才歇息,在首相塔里他始终并不安心,尤其是在房间油灯熄灭之后,黑暗中他总感觉那厚实的墙壁内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使他难以入睡。 更别说还有深夜里罗宾时不时的哭泣与莱莎尝试哄他入睡的唱曲声,这使他异常敏锐的五感始终保持着紧张和灵敏。 等到他醒来时,天还微微亮。 走到首相塔的城垛边,发现自己的父亲在亲卫的护送下正离开首相塔,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车驾中。 阿提斯没有想到国王之手的工作竟如此繁忙,自己的时间到了如此拮据的地步。 阿提斯拿起钢剑,走出首相塔,他想在依例拜访打猎晚归的劳勃国王之前,去见识见识红堡的校场。 红堡临近狭海的一端与堡外的城墙隔得很近,它的校场就坐落在这一侧的大型圆台上,这地方除了被当作校场之外,士兵操练也往往在这里进行。 厮杀扭打声指引着阿提斯,远处拜拉席恩宝冠雄鹿的旗帜迎风招展,旗帜安插的红堡城垛外是沉默的君临高墙,依稀间甚至能听到海浪拍打陆地岩石的声音。 校场的中间留有足够大的空间,阿提斯看到年幼的金发男孩正举着钝剑对准他前方的小丑弄臣。 “乔佛里王子。”,阿提斯加快脚步,他正想与王子结识。 男孩举剑狠狠劈向弄臣后背,“啊!王子殿下好剑术,我根本躲不开...啊!”,弄臣夸张地在地上扑棱几下,支撑着地面将自己往后摔去,张大嘴巴,仰天哀嚎。惹得围观的骑士一阵欢笑,“王子殿下果真英勇!”,“王子好样的!”,喝彩声四面八方。 阿提斯不是一个人来到校场,艾林家族的蓝袍亲兵始终跟在他左右,一行人立刻吸引了众多的目光,王子身边的金袍子纷纷让出了道路,低头噤声。“父亲虽然不在,但此时仿佛在我身后。”,阿提斯心里想。 但王子身边的兰尼斯特卫兵却不为所动,他们略带迟疑地望向眼前年幼的首相之子,阿提斯注意到,属于王子本族的拜拉席恩亲兵却聚集在校场的远处,淡然地看向这里。 乔佛里感受到周边的喝彩声消失,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脸涨通红地挥剑继续扑打可怜的弄臣,弄臣的脸上瞬间出现几道红印,他凄惨地叫,这次不像是装的。 阿提斯见此只好单膝跪倒在乔佛里前面,“王子殿下,艾林家族的阿提斯向您致敬。”。 乔佛里停下折磨弄臣的动作,不耐烦地望向跪在一旁的阿提斯,弄臣连忙收身在一边喘息,“又是哪个穷乡僻野来的。”。 “是当今首相大人的长子,乔佛里王子。”,一直在城垛前观察的骑士走了过来,绣有金线的精工白鳞甲把他坚实的体魄显示得很足,护膝、护喉、护手以及长靴均是铁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御林铁卫。”一袭白袍尤为明显,他剑柄上精致的吊死人雕刻显示着他誓言前的家族身份。特兰家族的马林·特兰,阿提斯略躬躯向他致意,“马林爵士。” “噢,那有口臭的老头。”,乔佛里才六岁,轻蔑便已熟练在口齿间表达,“是啊哈哈哈,有口臭的首相老头!”,周围的兰尼斯特卫兵立马起哄,“乔佛里王子说话就是精辟!”,熟悉的吹捧声再次响起,竟是地上的弄臣。 乔佛里注意到了他,他尖叫道,“嘿,小丑!有你说话的份吗?”,说完挥剑打过去,弄臣一个激灵下意识躲了过去。 乔佛里见此,不敢置信地笑,“你敢躲?你敢躲开王子的剑!狗,快教训他!”,边说边使劲用拳脚打在弄臣身上,“小丑该死!小丑该死!嗷嗷嗷!”,弄臣哭泣地直面王子的虐打。 阿提斯这才注意到在乔佛里旁边众多的喝彩者里有个面容可怖的高大男人,他掰开丑陋的面孔,露出令人生畏的微笑,“好的,王子。”,高大男人一把提起可怜矮小的弄臣,轻轻丢向一旁的武器台,弄臣干薄的皮肤瞬间划开好几道口子,鲜血溢出,弄臣大声求饶,“王子殿下,十分抱歉!我.......我不该躲,我该死!我该死!”,说着还不断抽自己的嘴巴,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满面庞,他还在乔佛里面前把眼泪鼻涕涂抹在头发上来讨欢喜。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在周边如火药般炸开,乔佛里本人更是弯腰捂着肚子肆意地狂笑,马林·特兰享受般看着这一切,被称作是狗的丑陋男人在旁捧哏,“对对,你不该躲,狗娘养的蠢货。”。 “请允许我告退,王子殿下。”阿提斯冷冷看着这一切,轻声并离去。 阿提斯不愿看到这种场景,郁闷地离开王子的训练地,走到离拜拉席恩王室卫队不远处的器具台边上,他郁闷的是王子这么小就如此骄纵,让他不愿意与他有过多交集,十二岁的自己内心喜恶虽说被藏得很好,但毕竟心里还是有所反应,更别说乔佛里对国王的首相如此的不敬更是让他怀疑他是否是个好王子。 阿提斯再回头时,他惊愕地发现弄臣衣服后面居然有个家族纹章,仔细辨认无法识别出是来自哪个贵族,但必然是个有产骑士阶层。“王子的行为不太妥当啊。”,阿提斯默默想着,他再无欣赏红堡校场的心情,带着艾林家的卫兵离开了校场。 按照父亲昨晚的指示,阿提斯来到了白剑塔,这里素来是七位御林铁卫的寝室。他在塔外向侍卫请示后便静静等待,他平复了偶遇王子引发的情绪后,现在又一次波澜起来,因为他就要见到世上最伟大的骑士“无畏的”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 正遨游畅想世界时,巴利斯坦却已悄然下塔,走近他的身旁。 阿提斯瞥见他的身影,一头白发,一袭白甲,立刻反应过来,激动地说:“巴利...巴利斯坦爵士。”。 巴利斯坦健步走来,在阿提斯眼里是那么强壮优雅。“请代我向令尊表达敬意,艾林家族的小伙子。”。 “当然,爵士。”,阿提斯尽量把话说得简短。 巴利斯坦用他看起来悲伤的蓝眼睛打量着自己,“跟学士描述的一模一样。”阿提斯同样在打量着他,心里激动地想。 爵士的白发宛如谷地雪谷里偶尔倾泻的白絮被梳得长而顺,“也许该剪短些。”,阿提斯禁不住这样想。? “阿提斯?你叫阿提斯对吧。”。 “是的,爵士。”,阿提斯应和道。 巴利斯坦捏了捏阿提斯的手臂上的肌肉,问道,“才十二岁?”,在得到肯定后,他欣赏地拍拍阿提斯的轻甲,“提起你的剑,让我看看练得怎么样。” 阿提斯闻言眼睛一亮,他激动地抽出钢剑,兴奋地看着巴利斯坦。 “这么早就开始练习开刃的钢剑吗?”,巴利斯坦闪着他那双蓝眼睛,面带笑意望向他,也抽出自己的长剑。 阿提斯稳住下盘,将脚步贴紧地面,认真地望向眼前的白骑士。 巴利斯坦没有浪费时间,主动将自己的后背亮给了阿提斯,转身顺势将长剑甩向阿提斯。阿提斯稳稳拿剑招架防御,剑身重重的力量传导,差点脱手。他抓住时机,一个箭步使剑刺向巴利斯坦披甲的后背。 正当剑尖快要刺向巴利斯坦的后背时,阿提斯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收手表达适可而止。 但巴利斯坦的后背在眼皮底下迅速转移,他后背的疼痛却先于自己的进攻,他猛地意识到巴利斯坦爵士在用剑背击打自己,他重重摔向地面,刹那间他迅速单手撑地,一个翻滚拉开了与巴利斯坦爵士的空间。 “长剑的确不适合贴身近战,小伙子。”,巴利斯坦看到他的架势,脸上欣赏之色愈加强烈,“但也要看看对手是谁不是吗?”,巴利斯坦收起轻松的表情,严肃地望向他。 阿提斯没有被这次进攻失利而气馁,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住自己的气息和心神,持剑而立。 空气中不断传来剑击的声音,汗水在脸颊滑落,脚下突然被长剑一横,阿提斯感受到自己的小腿被剑背重重地敲打,下体顿时失了平衡,上身再次被爵士的臂肘重重敲击,阿提斯再次摔倒在地。 阿提斯帅气的脸庞顿时冒了青绿,脸的左侧微微肿起,他呼呼喘着粗气,用手扶住额前的刘海,踉跄又要站起。 “小伙子,你已经很厉害了,御林铁卫的誓言兄弟也抵不过我几个回合。”,巴利斯坦拉起阿提斯,摸摸他的头发,“而你和我还打的有来有回。”。 阿提斯只是勉强笑笑,他猜爵士只是在说场面话。 “詹姆爵士也只能和您打个几回合吗?”,他突生好奇,问道。 巴利斯坦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顿时皱了眉头,“詹姆爵士是足够英勇的骑士,武艺精湛,只是有些小脾气,伟大的骑士向来如此,我们对峙时往往点到为止。”。 伟大的骑士,这在阿提斯接受的关于詹姆·兰尼斯特的言论可不是如此,谷地骑士往往以“弑君者”来称呼此人,包括自己的父亲私下里也常常这么称呼詹姆·兰尼斯特。 “但他不该继续披着白衣。”,巴利斯坦说道。 阿提斯闻言没有回应,与巴利斯坦转移了话题。 二人有说有笑,远望去一大一小,被阳光拉下的斜影长长地拖进侧面的树荫中,在他人看来显然是对忘年交。 日暮时分,御林边涌出一支队伍,宝冠雄鹿旗帜被洒上夕阳的余晖,宛若金粉装饰。 劳勃国王骑在马上,肥胖但依然壮硕的身躯在骏马上抖动,一旁的侍酒骑着小马紧紧跟随。不一会儿,前面折返了一位白袍骑士,一头金发格外耀眼,显然是阿提斯所提到的詹姆·兰尼斯特。“国王陛下,艾林家族的长子已等候多时。”。 劳勃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喉咙一上一下抖动,似乎全身都在颤动,“艾林家族的小鹰来了!快,我们快去红堡!”。 劳勃纵马一跃,身后的卫队急忙跟上,一进入君临的城门便被许多居民认出,“劳勃国王万岁!”的呐喊雷动,如风般追赶劳勃的脚步。 待到劳勃见到阿提斯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琼恩艾林也从政事脱身,来到了红堡的大厅,象征权力的铁王座高台坐落其中。 阿提斯·艾林单膝跪在铁王座前,御前重臣皆已到场,已经见过面的小指头倍提尔·贝里席,情报大臣瓦里斯。 铁面般严肃的海政大臣穿着一丝不苟,站在群臣前面,“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阿提斯默念,果真如传闻的一样。 夹在中间拄着拐杖的就是大学士派席尔,他注意到阿提斯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意,但双眼低垂,好似熟睡。 巴利斯坦位居高台下,直直站立,手握剑柄,而白天见到的王子殿下正一脸不屑地站在白骑士身边。 自己的父亲坐在铁王座下方的一个小座上,鼓励地看向阿提斯。阿提斯微笑地走上前去,单膝跪地,“陛下,艾林家的阿提斯向您致以问候。”。 安坐在铁王座上的劳勃满意地看着阿提斯,他手指着阿提斯说,“你们看好咯,这是我的亲弟弟!”。 下面的史坦尼斯闻言眉头一锁,别过脸去,阿提斯也明显看到自己的父亲脸上一抽,略显尴尬。 群臣和大厅里聚集的贵族女眷纷纷喝彩鼓掌,这不禁让阿提斯联想到乔佛里是不是想效仿他父亲,享受周边的喝彩声。 劳勃咧嘴笑个不停,似乎很是受用,他用手一摆,“阿提斯,谷地的雄鹰,你不妨走近些吧,让我看看,哈哈!”。 史坦尼斯走前一步,“陛下,恕我多言,铁王座不可随意让人践踏。”。 “知道多言就别说话罢!阿提斯,你过来。”,劳勃不耐烦地望着阿提斯,阿提斯只能走上这无数支剑组成的高台。史坦尼斯铁青色的脸转了过去,大步离开了大厅。 瓦里斯在他走时谄媚地对他露出蜜汁般甜的笑容,史坦尼斯冷哼一声,一步都未回头。 劳勃没有管自己的二弟,他打量了阿提斯结实的身体,“你刚生下来我就去打仗了,就见了你几面,现在这么壮实!?嘿,琼恩,你家那片山谷后继有人了呐,哈哈哈!这简直是天生的东境守护啊哈哈哈哈”,说完还动手转了阿提斯一圈,让阿提斯清晰地享受众人的喝彩声。 “你该和乔佛里多见见面,他脾气随我,和你绝对是处得来的哈哈!”,劳勃望向巴利斯坦身边的乔佛里王子,后者撅起自己的小嘴挑衅地望向阿提斯。 “今早已经见过王子殿下了,他的勤恳令人印象深刻,他的武艺同样令人生畏。”,阿提斯熟练地恭维道,说完他感觉不远处的乔佛里嘴巴就要翘到天上了。 “七神啊,是谁给这小子一张惹人喜欢的嘴?”,劳勃哈哈大笑,“阿提斯,保留点孩子的机灵劲吧,看到你像是看到远在北境的奈德一样啊,哎!只不过他可没你这张嘴,不过你两就是很像。”,劳勃重重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 阿提斯下来时脑子都是晕晕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劳勃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享受晚餐吧!”,他大手一挥,跨步离开了铁王座的高台,钻进了酒窝里。 歌手吟唱起了狗熊与美少女,整个大厅充斥着欢笑与乐语,粗鄙的音乐声惹得自己的父亲有些不适,但他还是笑着对自己说,“开心起来吧,劳勃特意给你的晚宴,这歌声粗鄙,但也是劳勃智慧体现的乐曲。”。 “智慧?”,阿提斯有些不云所以,只是拿起刀叉享用起了晚宴里精美的食品。 小指头微笑地举杯望向自己,阿提斯同样举杯向他表达敬意,不过自己的杯子里倒的是甜牛奶。 在阿提斯的不远处,几双眼睛正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附近的情况,甚至在侍女递给阿提斯牛奶的时候也熟能生巧般接过侍女的工作,选择亲自送给阿提斯,他身边的同伴,将杯子扔掉,换成新的牛奶,便是阿提斯手里的那一杯。 不远处的高塔上,与詹姆爵士长相极为类似的红衣女子正望着这边的庆祝,“为了个小秃鹰,劳勃大费周章!”,恶狠狠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 塔里居然布置了一个温馨的小床,詹姆·兰尼斯特躺在上面,他不以为然地说:“为了彰显鹿鹰两家的团结呗,他也是在为小乔铺路。”。 “用的还是我们兰尼斯特的钱,詹姆。”,瑟曦跨坐到詹姆的腿上,碧绿的眼眸望向詹姆。詹姆感到自己的全身被瑟曦的气息迷住,深深陷入其中,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瑟曦按在床上,用力吻了过去。 “不用担心,不过是一点金龙罢了。”詹姆沉声说,他倾听着瑟曦的喘息声,两人翻滚在床上。 晚宴结束前,阿提斯便和父亲回到了首相塔,父亲醉了酒,惹得莱莎夫人一阵嫌弃,她指挥仆人将父亲安顿在床上,而自己却抱着罗宾前去了会客室休息。阿提斯一直到父亲鼾声如雷时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歇。 回顾了一整天,阿提斯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那是与最伟大骑士交手的证据,他满怀欣喜地沉沉睡去。 ? 五、蹊跷的匪患 十二岁的阿提斯是第一次来君临,待到白骑士巴利斯坦和首相父亲亲自送他出城返回谷地时,他也只在君临待了两周。 作为谷地的长子,他被要求拜访谷地的每一个家族和封臣,约恩·罗伊斯伯爵再次与他同行,临走前他再次与父亲起了冲突。“恕我直言,艾林大人,你未免过于相信他人。”,罗伊斯愤恨地冲父亲吼道。 “信任是彼此合作的基石,约恩。”,父亲这样回答,最终二人不欢而散,周围的骑士和侍从面面相觑,在两人结束对话时都如获大赦,纷纷跟随上自己的领主。 阿提斯注意到父亲与罗伊斯大人之间主要争论的中心,海鸥镇的海关税收、谷地沿岸的堡垒扩建、谷地是徒利家的还是艾林家的,甚至还包括王领蟹爪半岛主权归属的问题......尽管表面鱼鹰两家和睦如初,鹰家底下的封臣却蠢蠢欲动,不满情绪正慢慢滋长。 “你的父亲在这方面还是太软弱!”,约恩踢着胯下的马儿,在阿提斯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他把谷地的财政丢给了狡猾的小指头,把血门交给了徒利,鹰巢城都不知道谁在管事,身为艾林谷大总管的奈斯特整日在月门堡无所事事!”,约恩握紧了拳头,叹息望着远处逐渐阴沉的天空。 阿提斯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忠告,“阿提斯,谷地诸侯不乏有许多有野心的,你服侍的约恩罗伊斯就是其中一个,但请相信他的忠心,他只是太有谷地的本土情结,领军打仗和处理领主纠纷他算是在行,但外交和贸易他就不能插手。”。 罗伊斯一句评价也使阿提斯惊讶,“我们的艾林大人把外事处理得算是足够漂亮,把劳勃国王拉的屎算是搞得不那么臭,但谷地的家事他是弄得一团糟!”。阿提斯一直把约恩的话当作是谷地贵族的主流观点,但此时他无法分辨。 阴雨刮了一阵,天空飘忽不定的雨线风中摇摆,短暂在旅馆歇息谷地一行人便再次出发,阿提斯胯下的小马在阴雨中保持着缓慢平稳的步伐,它在谷地习惯了大雨滂沱,离开君临的这一段路天是单调的灰,山地是光秃秃的,田地之前生机盎然,才两周过去却变得死气沉沉,路上的晒粮恐怕也被农民收走,国王大道是一滩泥泞,马车实在难以行走。 约恩与一众谷地骑士已经下马行走,阿提斯落在队伍的后面,他正与石东教头以及从符石城来的铁匠和仆人推着拉货的马车。 回到谷地已是又一周之后,他再次站在血门的石桥上眺望来时的山路,不知道自己又要在这片山脉中呆上多少年月。 而后世的学士会告诉他是四年后,也就是伊耿历296年。 符石城的校场上,威玛手持长枪,甩了甩身后的绿色披风,拍了拍胯下的骏马,对远处的阿提斯说道,“放心,阿提斯,我们用的都是比武长枪,很难伤到人。”。 对面的阿提斯把头盔摆正,身上精良的双环锁甲简单地保护自己的躯干,比武长枪摇摇晃晃慢慢放低。他对威玛简单一笑,两腿轻轻踢了一下坐骑,走上前去。 气氛逐渐凝固,山姆威尔·石东教头站在高处,平淡地望着对峙的二人,威玛的妹妹雅西娜紧张地看向阿提斯,双手局促不安地纠缠一块。 号角奏响,两骑缓缓起步,都意在逐渐提速相击。威玛把盾牌立于侧面,在电光火石间将长枪一递,却施力不准,在与阿提斯胸甲相撞时瞬间粉碎。同时,阿提斯的银枪佯作划过威玛的盾牌,顺势朝威玛的胸膛一顶,从侧面给予一击。递枪的瞬间二人的空间一长一短,同样击中对方的胸膛,威玛的长枪粉碎,自己也被掀翻马下,阿提斯冲出去数米才止住马蹄,转身即刻下马,跑到威玛身边,见他无事便保持一定距离,等他自己站起。 “好家伙。”威玛兴奋地说,“肯定是你的盔甲更硬!”。 阿提斯走近前去,“还来不,威玛?”,他看到雅西娜从高台上溜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杯水。 “算了,我可不会让你再把我击翻马下。”,威玛无奈地返回坐骑身边,抢过仆人递来的啤酒,一口饮尽。 “阿提斯,你需要饮料吗?”,雅西娜飞奔过来,粉色长裙着身,好像花丛里扑腾飞来的粉色蝴蝶。 阿提斯轻声致谢,举起杯子,用杯的底盘向她额头一点,冲她迷人微笑,逗得雅西娜两颊冒出红晕。威玛斜眼偷看,嘴角微扬,“父亲一直给阿提斯和妹妹制造相处机会。”,威玛心里暗笑,因为他清楚阿提斯对雅西娜完全提不上兴趣,何况艾林公爵一直想撮合与河湾地提利尔家的联姻。 日末时,阿提斯与威玛回到符石城中,就看到约恩罗伊斯大人在教11岁的侍从哈罗德哈顿射箭,这个侍从是自己堂姐的孙子,自从堂姐离世后哈罗德便被韦伍德家族的族长安雅·韦伍德收留做了养子。按照艾林家族的继承顺序,由于自己的亲族家门总是不幸,夭折早逝的情况太多,这个哈罗德哈顿居然就是继自己和劳勃艾林之后的谷地第三顺位继承人。 罗伊斯爵士向自己微微点头,便继续教着哈罗德射箭,阿提斯看得出,这小子很有天赋。城堡内可见的男丁稀少,大多数兵士都已出走,仅有少量十字弩手和矛兵在塔楼和城内巡逻。伯爵大人的两个儿子均已受命率兵进入艾林谷,沿途镇压着日益猖狂的匪患,这群亡命徒很是难缠,他们常常消失在山林中以避开追捕,未被盯防时便在谷地大开杀戒,抢夺牲畜粮草,无恶不作,据传他们是狭海上混不下去的海盗团伙,竟绕过了防守严密的谷地沿海岸防,进入了明月山脉范围内。 艾林家族拥有安达尔人的传统血脉,安达尔人入侵便是从五指半岛开始,他们历代谷地守护者都知晓自己如何取得了这片土地的统治权,自从艾林家族的创始者、山谷王国的第一任国王,与自己同名的阿提斯一世开始,谷地的海岸线贸易港口的建设与维护总是其次,海岸堡垒与塔防才是首要的工程,即便是在艾林家族花费巨资在巨人之枪上修建鹰巢城的时期,海岸的防线巩固也从未落下。 因而这次匪患从狭海到明月山脉的蔓延,实属蹊跷。 “肯定是该死的铁民。”,威玛猜测道,他已年近十八,原本想前往长城的心终于在阿提斯和父亲约恩的共同劝阻下止住了,实际上本来威玛之所以想去长城,主要是因为作为约恩罗伊斯的第三子,继承权的机会渺茫,自己也并不比两位兄长优秀多少,而阿提斯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威玛其实心里清楚,只要能和阿提斯一起冒险,肯定能建功立业,而父亲约恩的想法恐怕也与此相关。 阿提斯没有否认他的猜测,他与威玛一同享用着来自青亭岛的葡萄酒。 “铁民惯会劫掠,从河道驶入,烧杀抢掠他们是一个没落下。”,威玛愤恨说。铁民不喜农耕自给,以劫掠为生为荣,抢占河道,上岸劫掠的经验很足,而且在与谷地的摸爬滚打多年,对谷地海岸的防线十分清楚,因而这种猜测是可能的。 阿提斯平静地告诉威玛,“鹰巢城的学士已经派出渡鸦前往君临,将这件事告诉了劳勃国王,嗯,其中包含你的猜测,这时候也许御前会议正在商量吧。”。 威玛闻言有些高兴,将眼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话说你是好久没回鹰巢城了吧,谷地的领主现在上访都是去月门堡。”。 “奈斯特叔叔可是父亲任命的大管家,大家当然跑到他那边。”,阿提斯没有在意这件事,“再说我倒是庆幸他能帮我做些事,省得像你哥一样,搞得天天好像大家欠他一万金龙一样。”。 威玛知道他指的是大哥安达,笑得合不拢嘴,直呼“精辟!”。 阿提斯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谷地大地图,月门堡处在明月山脉的底部,相比于需要登上山路的鹰巢城,的确更受上访领主的欢迎。 他的眼睛在五指半岛与艾林谷两边打量,,匪患大多集中在艾林谷,靠近符石城倒是少了许多,看来这群亡命徒也是从五指半岛进入艾林谷,随即便混进了整片明月山脉,而长弓厅首当其冲受到了匪患袭击,附近村落牲畜死伤遍野,许多妇女被抢走,男丁更是死伤无数。 长弓厅的老杭特伯爵据说雷霆震怒,他让自己的次子尤斯塔斯率领二百骑兵沿艾林谷向西前进,希望能找到匪徒,同时又让城内一百名斥候沿海岸搜寻,五指半岛诸多的有产骑士也加入了长弓厅斥候的队伍。 而罗伊斯爵士派出的四百符石城兵士实际上是与海鸥镇士兵一道前去加强这片半岛(符石城与海鸥镇同处谷地的一个平坦半岛上)的海岸防守的,尽管海鸥镇的海岸有舰队护卫,兵员充足,谷地甚至会从狭海对岸找来佣兵团充当日常的护卫。 阿提斯如是分析着,威玛正用布小心擦拭手中的匕首,匕首光泽暗淡,匕身整体暗黑如夜,在去年威玛命名日时约恩大人把这把龙晶匕首送给他之后,他一直随身佩戴,仔细维护。 在二人专心干自己的事情时,房间的大门被不礼貌地打开,阿提斯抬头看,来者是约恩伯爵的学士克尔威。 向来沉静的学士此时擦拭着额头的汗滴,手里拿着密封的信封,艾林家族的鹰印章赫然显露。 “君临的来信,阿提斯少爷,想来应是您的父亲给你的。”,学士看起来颇有些紧张,看来像是知道信的内容。 一旁的威玛也有点诧异,自己的父亲向来不喜自己表现得懦弱的人,无论是子女还是手下的人。“我需要回避吗?”威玛问道。 “想必父亲给罗伊斯爵士也留了一封信。”,阿提斯接过信,示意威玛留下,自己躺坐在软椅上,拆开了信封。 学士克尔威给予了肯定的答复,随后紧张地看向阿提斯。 酒杯靠在阿提斯嘴边,酒液鲜红如血,殷红了他的嘴唇,酒杯倾斜的角度逐渐变大,直至杯内一滴液体也不剩。房间里安静得异常,威玛自顾自地继续擦拭匕首,布匹摩擦的声音清晰可现,阿提斯抬眼时,发现学士的手心冒出了汗。 阿提斯收起了信,起身对威玛说道,“威玛,你想为谷地的继承人献出自己一份力吗?”,威玛停下自己的动作,迅速回答到,“我以我的荣誉担保,阿提斯。”。 “好,看来我们有必要一起冒险了。”,阿提斯提起了长剑,离开了房间。 ? ? ? 六、长弓厅叛乱(1) 约恩罗伊斯爵士默许了威玛跟随阿提斯的举动,他带领符石城剩余的数百军队跟随阿提斯,并唤回两个儿子与他汇合,以阿提斯之名出征。 阿提斯理了理信的内容,这让他心中难以平复。 信中最重要的一条,主政长弓厅近六十年之久的老伯爵伊恩·杭特死了,不是暴病身亡,而据父亲信中笃定的内容,是伊恩·杭特的长子继承人杰伍德·杭特用毒谋杀了老伯爵,不仅如此,杰伍德还囚禁了自己最小的弟弟哈兰·杭特,若不是看守监狱的狱守忠于老伯爵,这些信息就不会流出长弓厅。 幼子哈兰借助狱守的帮助,将杰伍德·杭特毒杀老伯爵的消息传了出来,甚至告知自己的父亲,此次匪患轻松入谷并不是铁民的帮助,而是叛徒杰伍德放松了本该森严的五指半岛戒备。 雇佣海盗侵扰谷地,其目的仅仅是为了迫使骁勇擅长统御的次子带兵离开长弓厅,也就是率骑兵出走搜寻匪徒的尤斯塔斯·杭特,好让整个长弓厅都处在叛徒杰伍德的控制之下。 他声称自己看到了无数匪徒霸占了城堡的里里外外,城堡里的女眷均惨遭不幸。 父亲对此无比笃信,他不认为哈兰会撒谎,因为老杭特伯爵对幼子的宠爱在整个谷地都很出名。他说,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让自己带兵出征长弓厅,主持正义。 信中提到,哈兰请求狱卒把信直接发往君临,但狱卒表示自己并不像学士那样可以指挥渡鸦,送信的范围仅限于谷地,无奈之下哈兰只好让狱卒把信送给鹰巢城。 “蹊跷的事情又多一件。”,阿提斯心里想,这个杭特家的幼子没有要求把信交给艾林谷的大总管奈斯特·罗伊斯,也没有把信送到符石城,告知自己这个谷地继承人,而偏偏交给了仅有学士管理的鹰巢城。 更奇怪的是,父亲虽没有在信中明说让自己率兵的理由,仅是为了让他主持正义,建立荣誉。可如此重大,且关系到谷地显赫贵族的大事,可不能只是因为要让他得到一些威望和荣誉就命自己出征,虽说约恩大人才是真正的指挥。 阿提斯自己觉得最妥当的做法,是月门堡与符石城两路从陆上出兵,一路扫清艾林谷道路匪患并与杭特家族出征的次子尤斯塔斯汇合,另一路翻越明月山脉,从侧翼袭击长弓厅。 同时海鸥镇派出舰队封锁五指半岛,最好君临也能派出舰队。 这可是贵族叛乱的大事,弑亲背誓那个杰伍德可是样样都占,更何况五指半岛本就是防止狭海对岸入侵的重要屏障,作为当地的顶梁家族,杭特家族以及长弓厅的秩序绝不容失。 也就是说,即便自己带兵,也需要大总管奈斯特与海军舰队的相助,才叫妥当。 这种担忧主要是看到父亲的信中没有提及后手,没有第二梯队的援军,似乎只是想让自己在谷地诸侯面前建立这一眼就看出内幕的威望。 约恩走到阿提斯身边,他似乎看出阿提斯的疑虑,便伸手拉住阿提斯的马缰,说:“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征,紧张吗?”。 阿提斯摇摇头,他更多把注意力放在谷地与七国的政治上了。 “好孩子,你将是个好封君。”,约恩赞赏地看向他,随后似乎替阿提斯解惑般说,“我的好亲戚奈斯特陷入了不好的境地。”。 “大总管?”,阿提斯问道。 “是的。”,约恩瘦削的脸半边被阳光照得发亮,“杭特家的小儿子在送往鹰巢城的信里提到,他在叛徒兄长杰伍德的房间里常常发现他与月门堡的奈斯特·罗伊斯的通信,因而他不相信艾林谷大总管,也不相信符石城的罗伊斯。 也因为这样,鹰巢城的学士才没有把信发给更近的奈斯特,而是直接发给了君临。”。 这是阿提斯没有料到的,但他还是静静地听。 “你的父亲,我的艾林公爵在给我的信中表示这是那个杭特小子太害怕了,导致疑神疑鬼。”,约恩轻笑地说,嘴角流露一丝不屑。 “正确的想法。”,阿提斯心里赞赏父亲。 “但艾林公爵告诉我他并没有把那信的内容告知奈斯特,希望我辅佐你平定叛乱后再商讨,这显然信任我甚于他。”,约恩有些愤恨地说,“但他之前却把艾林谷大总管的身份交给了奈斯特,简直不可思议。”。 不知为何,约恩大人似乎非常喜欢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父亲的牢骚话,而且都颇为敏感,阿提斯转移了话题,“长弓厅有多少叛军盘踞?”。 “即便加上那群无组织的海盗,也不会超过五百。”,约恩似乎不把眼前的战事放在心上,“等我们的军队在艾林谷汇合时,就有将近八百士兵,这不是场大仗,阿提斯。”。 “他们在一块汇集是好事,这群匪徒。”,阿提斯轻声说。 “聪明,就怕他们都跑到明月山脉里去了。”,约恩加快马步,向前喝令军队提高行军速度。 威玛见约恩走远,方才策马走到自己身边,“父亲为什么整日都看起来不高兴。”,他望着前面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 “大概是,太骄傲了吧。”,阿提斯忍不住想笑,威玛诧异的眼神也显得格外滑稽。 “亚当带了吧。”,阿提斯问。 威玛指了指马匹上的背袋,轻声说,“在里面呢,我生怕它的利爪把袋子撕得粉碎。” 阿提斯似乎能感受山猫亚当的轻吟,心中安全感顿时提高一大截,“只要它在我身边,就没有刀剑能快过我。”。 谷地骑兵马踏谷地的野草,野草匍匐在地,臣服于武力的淫威,阵阵灰尘扑鼻,行走不到一会儿阿提斯自己的锁子甲已沾满灰尘。 灰尘扬起的前路有些模糊,周围灰尘包裹的情境反而使阿提斯沉下了心。 “小规模的战争”的词句映入阿提斯心神,他仔细揣摩父亲的安排用意,父亲显然有意安排只让符石城出兵,把规模控制在最小似乎是不想让出兵的消息泄露。 谷地的特殊地形也的确适合隐藏消息,队伍行军总是沿着山路,因为高山氏族和匪患的缘故,恐怕少有人会冒险进入山路,除非是不要命的雇佣骑士。 消息不想泄露是为什么?阿提斯轻抚腰间的佩剑,观望着摆手驱赶灰尘的威玛。 “奈斯特。”阿提斯找出了答案,父亲对奈斯特心存疑虑,这是唯一的解释,恐怕罗伊斯爵士的信里也提及了这一点,否则他反应不会这么大。 可奈斯特兢兢业业管理谷地多年,远在君临的父亲应该最信任他呀。 阿提斯想不出为什么,虽说杭特家的小儿子说明了情况,但自己仍未完全理解,他只好先接受了事实。 日夜行军,人马未免疲惫,阿提斯不愿冒险走出自己亲兵的视线,但有时会悄悄把山猫亚当放出去,他知道第二天凌晨亚当自己会找回来。 进入艾林谷不久,杭特家出了名的骑兵统领尤斯塔斯与约恩罗伊斯的两个儿子安达和罗拔集合的军队便已找到了自己的队伍。 尤斯塔斯·杭特单膝跪在阿提斯面前,他年近四十,身着厚重的铠甲,一柄长枪斜挂于后背,右手紧握佩剑,面部显然长期没有打理,胡渣没有礼貌地格外显眼。阿提斯注意到,他战马的侧面还绑着一袋短矛。 “艾林大人,杭特家的尤斯塔斯向您致敬。”,尤斯塔斯皱着眉头,长长叹息,“杭特家族令谷地蒙羞了。”,说完低下了头。 阿提斯连忙上前劝导,“不必如此,尤斯塔斯爵士。”,他感受到跪着的爵士深深的蒙羞感与荣誉心。“杭特家族的荣誉与真正的骑士相关,背誓的叛徒无权涉及杭特家的荣誉。”,阿提斯郑重其事地说。 尤斯塔斯似乎无颜面再去见谷地的继承人,只是赶忙道谢便退下,并一直低垂着头。 阿提斯本想继续与他交流,但见此也不勉强,只是一路上不言苟笑,尽量照顾这位骑兵统领的心情。 又一个夜晚到来,帐篷简单立在山丘,八百谷地士兵的聚集规模也并不大,夜里篝火的嘈杂声在夜深人静时清晰入耳。 阿提斯躺在帐篷里的天鹅绒床上,这是他作为艾林长子享受的特权,蓝袍子亲兵卫队就在自己帐篷两侧,一旦有事,增援随即便到。透过帐篷飘摇的门户,远处艾林家的鹰旗耷拉在半空,旗帜旁坐着简单休息的士兵,他们并不紧张,甚至在小声谈着玩笑。 亚当再次被自己放跑进山林,惹得威玛一阵抱怨,但蓝袍子在保护他,他并不担心。 这种自信很快被哀嚎声所击破。 远处一座座帐篷被无情掀翻,睡梦中的谷地士兵霎时被利刃穿心,“有人袭营!”,警示声从四周传来,号角声也随之想起,不同于行军号,急促而如鼓点。 箭矢流星般从夜空中划破一道痕迹,击中谷地士兵的大腿,没顾上他的哀嚎,周围的谷地骑士举起各自的钢剑,“为了艾林!”“为了符石城!”“为了谷地”层出不穷的呐喊声炸裂在营地里。 自己的蓝袍子卫队迅速护好自己的帐篷,阿提斯轻甲披身,提起长剑,保持冷静地望向袭击己方的敌人。 敌人大多头戴有带角的皮盔,整片的兽皮披在背后,石制的斧头和钉锤是绝大多数他们使用的武器,少有的几个矮小战士手里拿着短匕。 “是该死的高山氏族!”,威玛在不远处叫唤道,他提剑对上一个氏族战士,吃力回应着对方的进攻,显然有力量的对比。 阿提斯见此,抽出长剑,沉声道:“艾林的骑士,随我战斗。”,周围的蓝袍子高喊着“为了谷地!”有层次地护持着阿提斯的左右。 一个矮小的氏族战士迎面挡住蓝袍子的宽剑,重心压低,石斧猛砸蓝袍子未曾注意的脚部,蓝袍子方寸大乱,头盔被又一斧子甩飞数米。 阿提斯长剑抵过要成为致命击的又一斧砍,救了那个蓝袍子,巧劲利用剑身隔开与氏族战士的空间,奋力横切过去,血肉顿时在阿提斯眼前绽开。 蓝袍子见此不再顾手顾脚,空间瞬间拉开,卫队的训练优势瞬间显现,高山氏族的战士大多一个面临两位蓝袍子系统的夹击,战士之间的距离也随之拉远,就势战死了许多。 阿提斯再次掀翻一个高山氏族,一剑封喉,鲜血如箭矢般射出,溅在自己的锁甲上。 威玛丢了长剑,正使着盾牌抵挡着周围数人的夹攻,阿提斯趁机上前,长剑横扫过去,随即利用威玛的盾牌挡住了数个刀斧进攻,威玛用盾牌猛砸氏族头部,阿提斯纵身用剑挑向氏族下体,鲜血横了几道,氏族战士横尸脚下。 短匕鬼魅般穿透谷地骑士面甲露出的间缝,“啊!”,他的哀嚎响彻阿提斯的双耳,敌人游走于自己身前,左手向自己眼部撒了一把沙尘,匕首猛然刺向自己的喉咙。 刹那间,阿提斯用剑上顶,再睁眼时对方竟被自己劈成了两半,肠子游蛇般流出到地面,匕首也飞了出去。 吹哨声在高山氏族中间传出,他们开始朝山坡远处跑去。而谷地骑兵架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冲锋!”,尤斯塔斯挥剑在前,谷地骑兵急速跟在后面,战马一碰高山氏族的人体,横飞的尸肉成了半空夜色的一瞬陪衬,袭击的高山氏族近乎全灭,长矛钉杀剩余侥幸存活在马蹄下的氏族战士,眼睛、喉咙乃至额头,长矛无情地摧残着他们,在阿提斯眼中,这种场景如璀璨般夺目。 “这里面有不少海盗,阿提斯。”,满身鲜血和灰尘的威玛走了过来,他找回了自己的剑,向躺着哀嚎的敌人补了一剑。 “我看得很清楚,威玛。”,阿提斯抵着剑柄,他对第一次杀人竟然毫无感觉,内心平静如泓。 尤斯塔斯跑过来致歉,他更悔恨了,“我们忽视了来时的山路,斥候没有往后侦查,这是个低级错误,艾林大人,我很抱歉。”。 “的确是个低级错误。”阿提斯心里嘀咕,“但这是我的军队,我没有组织,没有指挥。”,阿提斯心里想。 “不怪您,爵士。”,阿提斯果断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篝火纷杂的声音再次出现,一个士兵正沉默呆在躺倒在地的人身边,一言不发,火烘烤着他的面庞,似乎与自己一般大。 阿提斯走到濒死的谷地士兵身旁,蹲在他面前,用手握着他的手,士兵的面容已然撕烂,骨头显露在七神面前。阿提斯另一只手轻扶士兵的下巴。“我会为你报仇,我发誓。”阿提斯低声说道。 周围的谷地士兵慢慢围过来,疲惫坐下的士兵见此也缓缓站起,他们注视着眼前年轻的阿提斯,夜的帘幕围在周边,安静的氛围弥漫,阿提斯站起了身,他面向士兵,这样的夜空需要个演说者。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阿提斯面静如水,眼神悲伤且坚定。士兵望着他,尤斯塔斯也严肃地注视着他,威玛紧握拳头。 “我必须表现好。”阿提斯心里强调。 “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兄弟死亡,第一次见到凄惨的伤口,第一次吃到渗灰的干饼军粮,第一次喝到苦口的行军饮水。”,阿提斯有力地说。 “这把剑锋利而花哨,如同之前那傲气十足的艾林小雏鹰一样。”阿提斯举起长剑,长剑渗着血。 “而它现在舔着敌人的血。”,人群中传来了声音,是威玛,这引得士兵点头赞同。 阿提斯继续说,“在我称呼父亲一大堆头衔时,从不知何谓‘守护’,也不知其中蕴含的荣誉。”,阿提斯走回到死去士兵的身前。 “但是现在,我知晓其中奥义。”,阿提斯指着死去的士兵,“这个‘守护’是他带来的。”,阿提斯长剑前举,慢慢扫过所有士兵,“是你们带来的,是谷地千千万万为了荣耀甘愿牺牲生命的战士带来的,你们才是谷地守护的全部意义,艾林家族的守护之名是你们的铁剑与钢盔打造的,艾林家族的荣耀也来自于你们。” 阿提斯越发激动,他长剑前挥,“我,艾林家族的阿提斯,在新旧诸神的注视下发誓,我会为守护谷地的兄弟报仇,杀死来犯的敌人,惩处背誓的叛徒,不论兄弟是平民,是骑士还是贵族,我不会放手不管。”。 围着的某些士兵吃惊地看到这一幕,他们都知道在诸神面前发誓意味着什么。尤斯塔斯抽出长剑,大声喊道:“阿提斯·艾林!” 威玛奋力挥剑,“阿提斯!”,谷地的士兵相继拿起自己的武器,捶打着兵甲,营地里“砰!砰!砰!”的声音响彻夜空,“阿提斯!阿提斯!阿提斯!”,他的姓名被有节奏地喊出,树木闻风肃穆,叶子哗啦作响,夜空里皓月群星映照,诸神似乎注视着这里。 阿提斯一夜无眠。 ? ? ? ? ? ? ? 七、长弓厅叛乱(2) 约恩大人直到黎明日出才被人从尸体堆里拉了出来,他吐着微弱的喘息声,手中利剑已然折断,头盔缺了一角,胸甲显然被重锤击中,深深瘪了一块,那著名的青铜铠甲并没有穿在他身上,而是穿在了长子安达身上,这或许是他不敌的缘故。 随军医师把约恩大人放至指挥帐篷里,阿提斯、尤斯塔斯以及罗伊斯家的三兄弟安达、罗拔与威玛都在这里。 安达悔恨地说道,“高山氏族袭击了西营,该死的海盗围攻父亲,他们浑身都是重甲!”,说完还望着尤斯塔斯,后者没有回避,直言道:“是长弓厅的军械。”。 罗拔看着约恩的伤势,说:“父亲有无大碍?”。 医师不算学士,也不是静默姐妹,是约恩从符石城带来的,他回答,“伯爵并无大碍,只是可能会昏迷许久。”。 威玛紧紧锁眉,他不敢相信坚韧不拔的父亲现在如此虚弱。 尤斯塔斯沉默了一会儿,对帐内三个罗伊斯说道,“约恩大人昏迷不醒,行军仍必须继续,我们需要个指挥。”。 安达望向阿提斯,罗拔皱眉盯着尤斯塔斯,威玛依然看着父亲。 “我提议,军队以艾林之名,阿提斯·艾林理应成为军队的统领。”,尤斯塔斯显然不想废话,直言说道。 安达点头认可,并未质疑,“昨晚的袭营,这群海盗是怎么找到约恩大人的所在?明显的集中兵力来斩首嘛!”。 罗拔管着斥候,他叹息道:“斥候一直发现有高山氏族跟着我们,数量在两百上下,可能经由他们的观察提供了情报吧。”。 威玛一听,不可置信地望着罗拔,气抖着面孔,“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约恩大人制止了,他认为海盗同高山氏族分属两方,没有什么瓜葛,而且数量不多,他料定高山氏族不敢进攻。”。尤斯塔斯替罗拔回答。 罗拔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父亲怎么会这么自信?高山氏族可是一点军械粮食就可以收买的流氓强盗野人!”,威玛怒吼着。 阿提斯稳住威玛激动的身躯,沉声说,“冷静一点,威玛,要是这样就收买了他们,谷地也就不需要防备他们了。”。 他闭上双眼,无奈地说,“消息已经被高山氏族泄漏给了海盗,长弓厅必然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不能发动奇袭了。”,他望向尤斯塔斯,在阿提斯原来的设想,是想利用长弓厅不知道叛变被幼子泄漏的信息差,让尤斯塔斯假意回城,一举攻下长弓厅,可惜现在......更要命的是,杰伍德得知消息败露,可能会殊死一搏,杭特家的幼子哈兰可能...... 阿提斯面向众人,轻声说:“昨晚派出骑兵追赶逃走的海盗,现在应该回来了吧。”,就在昨晚众人焦急地寻找约恩大人的踪迹时,尤斯塔斯想自己建议派出骑兵追寻海盗踪迹,他果断采纳,因为带着重甲,享用着好武器的海盗即便骑着快马速度也是极慢的,趁他们逃入山脉之前必须拿下。 归营号恰巧在此时响起,阿提斯走出营帐,骑兵队伍驮着十几个俘虏,他们身上被扒个精光,蚊虫肆意叮咬,引得阵阵哀嚎。 骑兵搜刮了俘虏的物资,不仅有军械和干粮,甚至连杭特家族的旗帜都被带上。阿提斯疑惑为什么长弓厅如此失智,既然让海盗带人偷袭,为什么要带上这些不必要的东西,笨重吃力,影响速度。 尤斯塔斯面色铁青,他紧盯着杭特家族的旗帜,这不仅完全做实了自己兄长的弑亲背叛行径,杭特家的千年荣誉也彻底被兄长抛之脑后了。 “贪婪的海盗,你们该被判死刑!”,威玛怒吼着,提剑想解决掉他们,好在一旁罗拔制止住了他。 阿提斯扯住一个俘虏的后背,一把拉近。匕首在指间玩弄,轻抚俘虏惊恐的脸颊。“我想知道城堡里的情况。”。 俘虏并未作抵抗,语速极快地把所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盘出。“挨个审问,找出之间的矛盾,要是发现一点纰漏,全部处死。”,阿提斯松开俘虏,匕首猛地下劈,海盗的手掌瞬间少了一半。血淋淋的一幕惊呆了俘虏众人,随后他们便被各自拖走。 阿提斯回到帐篷内,向蓝袍子索要了纸笔,他端坐在摆着地图的长桌前,思考片刻,提笔写了封信,盖上了艾林家族的印章,仔细用蜡封存好,引导笼子里的渡鸦出来,独自捧着渡鸦,在帐篷后面无人处放飞。 回到帐篷,又拿出另一封信,仔细观摩,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浅笑。 俘虏提供了城堡内的细节,他们从未见过杰伍德出现在公众面前,杰伍德一直待在原先他父亲的卧室,一切指示都是通过传令官发出,服务长弓厅的学士也同样没了踪迹,据说与幼子哈兰一同被关在了牢狱里。 而长弓厅的守备主要依旧依靠杰伍德指挥五指半岛海防的部下,一百人不到,其余接近两百人都是他雇佣的海盗,这两百海盗并不包括他们。 他们陈述,之所以被派出来袭击符石城的军队的确是收到了高山氏族的情报,希望能借此杀掉约恩罗伊斯,打灭谷地军队的斗志,而带了如此多的物资只是因为海盗劫掠习惯便是如此分配物资,谁都不愿把东西留在城堡,大家打算干最后一票就出海离走。 阿提斯站在行刑台面前,告诉他可贵情报的十几名俘虏跪在前面,脖子上绑着绞绳。“该死,你个不守信用的混蛋!”,“诸神不会放过你的!”,咒骂声,求饶声层出不穷。 阿提斯面无表情,大手一挥,行刑人砍断绳索,俘虏瞬间息声,只剩下绳勒勃颈的折磨声。他盯着死囚逐渐失焦的瞳孔,直到完全没了动弹。 阿提斯留下了所有步兵以及约恩伯爵,将接近四百人的骑兵召集在一起,“战斗不宜推迟,必须速战!”。 “全军整顿,即刻出发,目标长弓厅!”,阿提斯跃上马,率先开路。威玛与蓝袍子也纷纷骑马跟随。 阿提斯任由长风肆意拍打自己的面庞,艾林家族的蓝旗引领在军队前方。 途经的村镇里仍有幸存者,他们见到艾林家族的鹰旗,终于选择重新聚集,在路旁夹道欢迎前来主持正义的谷地军队。 “艾林万岁!”艾林谷的居民许多都热泪盈眶,奔走相告自己散在不同地方的亲朋,鼓起勇气准备回到原先的家。 阿提斯走在队伍最前方,他挺直身子,谷地百姓的热泪被他亲眼目睹,有的瘦骨如柴,像是身体裹着一层皮一般,有的已经少了胳膊或腿,惨状尽出。 谷地的军队陷入无声的沉默,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愤怒与哀悼的力量在军队内部逐渐聚集。 “哀兵必胜。”阿提斯简单地想,他没有失去理智,谷地骑兵迅速朝着长弓厅进发。 俘虏海盗的脑袋被钢矛插在马头前,由一排骑兵带着在每个途经的村落周围来回奔走,居民看到敌人的下场纷纷骚动,赞词与感激的涕泪可以在每个人脸上看到。这是阿提斯的安排。 长弓厅的三座塔楼依据地势而建,在远处的山脉远望仿佛是张开的长弓对准着五指半岛以及狭海对岸。 山坡的有利地形使它成为易守难攻的典范城堡,也是先民出身的杭特家族能够数千年屹立不倒的重要依仗。 阿提斯亲身感受到了这一点。 城堡威严地肃立在远处的山坡上,靠近山脚的两座塔楼城防工事完备,弓箭手藏于城楼,火油、滚石隐于其中,杭特家族的旗帜在城楼飘荡,城楼上人头攒动,显然是早已做好防守的准备。 威玛接过阿提斯手里的箭,策马飞腾,迅速向城楼射上一箭,阿提斯亲手写的信便留在其中。 大致内容很简单,简言之便是杰伍德的事迹琼恩艾林公爵已然清楚,他的继承权已被国王和他一同废黜,尤斯塔斯才是长弓厅的现任伯爵。 同时阿提斯有条不紊地为杰伍德分析他的处境,谷地无人同他结盟,仅仅只有一百士兵和两百个不靠谱的海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谷地军队的冲击,即便阿提斯现在无法降服他,时间一充分,艾林公爵有的是时间收拾他,杰伍德原本想要瞒天过海的计划早已泄漏,长弓厅的忠臣早已将这件事情传遍谷地,杰伍德的心思已然路人皆知。 所以他只有三条退路,一降,然后被阿提斯杀死;二自杀谢罪;三逃出维斯特洛,流亡厄索斯大陆。 阿提斯表示,经由他仔细分析,只有第三条路对杰伍德最为有利,但出于维护谷地的荣誉,劝他不要出逃。 然而阿提斯正要等待对方的回应时,城门突然缓缓打开。 安达与罗拔面面相觑,尤斯塔斯不安地揪着战马的鬓毛,不清楚自己的哥哥究竟要做什么,威玛甚至举起了十字弩对准城门。 城门完全大开时,阿提斯的目光顷刻捕捉到城门后积干而凝固的血液占据一大片,显得深红可怖。 一人满脸血污,头发杂乱,拖着一人的尸体朝自己缓缓接近。 “哈兰?弟弟?怎么可能?”,尤斯塔斯认出了来者,他震惊地望向这一幕。而传出密信请求正义的幼子哈兰拖着的尸体,正是弑亲者杰伍德。 众人见他后面无人,放下了警惕。尤斯塔斯激动地飞奔过去,迅速下马,不管哈兰此时衣物如何脏乱,一把将他抱在胸前。“到底怎么回事,哈兰!”,他焦急地问,痛苦地望向哈兰身后杰伍德的尸体。 哈兰近乎昏厥,虚弱地说道:“海盗分赃不均,起了内讧,互相厮打了起来,我趁机逃脱,和忠于杭特的家臣一起,杀了他。”。 尤斯塔斯不可置信地接受这一切,安达看这一幕直皱眉,罗拔再次无奈的摊手,“这算什么,这几天的怨气还没撒就结束了吗?”。 威玛低头擦拭着龙晶匕首,颇为不解地撇了撇嘴。 阿提斯骑马上前,他低头望向哈兰·杭特,只见后者面色惨百,仿佛受尽百般折磨,头发上甚至可以看见虱子,胡子长且杂乱,年轻英俊的轮廓还是可以看得出。 “哈兰,你是谷地的英雄。”,阿提斯出声道,他没有下马,因为注意到哈兰的手腕白皙光滑,没有一丝痕迹,同样没有痕迹的是他的脖子。 哈兰见到阿提斯,连忙跪在马前,“艾林大人,杭特家族给您蒙羞了,实在是抱歉,我...我...”,他痛哭流涕,泪水掺合着脸上的血污显得哈兰整个脸庞更加湿漉脏乱。 “杭特是英雄辈出的家族,你如今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希望你好好辅佐你哥哥。”,哈兰的眼眸闪出一丝光亮,他拜倒感恩,“杭特誓死守护艾林!”。 尤斯塔斯擦拭了眼泪,他泛着鬓百的发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阿提斯不愿直视,他掉转马头,看到劳累的骑兵们,回头望向尤斯塔斯,“不招待我们吗?尤斯塔斯伯爵。”。 尤斯塔斯反应过来,他意识到要执行宾客礼仪,连忙拉起哈兰,组织人手进城。 阿提斯望向湛蓝的天空,耳边却吹起了海风,心里逐渐平静。他跟上哈兰,对哈兰说:“和我同乘一匹马吧,哈兰。”。 尤斯塔斯有些不理解地望向他,但见阿提斯坚持,便不再关注。哈兰愣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艾林大人,我身上可太脏了,怕弄脏您。”。 阿提斯立马打断,“不必,我本来就脏。”,威玛听见没忍住笑意,他催促道:“快点,哈兰·杭特,我都没和他同乘过一匹马哈哈哈哈。”。 哈兰正犹豫,却被阿提斯单手拎上马匹,像是在拎小孩一样护在自己前面。 走进城门,发现城楼上聚集了许多士兵,许多具烧焦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一旁,“忠于杭特的家臣这么多?”,阿提斯问道。 哈兰感受到似乎有刀尖正抵着自己的腰部,紧张到汗水直落,“阿提斯,噢,我是说,艾林大人,大多数士兵都只是墙头草,领头的杰伍德死了,也就归顺了杭特。”。 阿提斯笑意更甚,“原来如此。”,他发现了城楼里急忙收起十字弩的士兵。 身后的谷地骑兵一进去发现许多人正居高临下盯着他们,纷纷举起盾牌。尤斯塔斯生气地吼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都给我滚下来!”,士兵们分明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被阿提斯两手抱住的哈兰,见哈兰微微点头,纷纷收回目光,陆续下楼。 阿提斯转头严肃地望向威玛,冷静地紧盯。威玛见状动作一顿,随即会意掉转马头,用剑柄拍了拍一个接着一个谷地骑兵的盾牌。 谷地骑兵快速行动,分成了两队,一队下马持盾抢占通向城楼的阶梯,一队从后背拿起十字弓弩,圆盾立于后背,警惕纵马立足底楼的据点。 尤斯塔斯还未发现不妥,他在前嚷嚷着要让厨子准备丰盛的晚宴,伸手招呼侍从过来牵走马匹。 哈兰环顾着四周,意识到不妙,强行镇定地说道:“艾林少爷,你的部下......”。 “宾客礼仪,哈兰·杭特。”,阿提斯自顾自地说道,“我不会在别人的城堡里胡作非为,你的哥哥是伯爵,他是主人,我是宾客,遵守它,它是最后的底线。”。 哈兰仿佛明白了一切,他低垂着头,望着阿提斯腰间的长剑。 “别做傻事,哈兰。这是最后的劝告。”,阿提斯喃喃道。哈兰听到后完全沉默了。“让你的人放下武器,我是艾林公爵的长子,我会保证你和他们的安全,毕竟你的哥哥杰伍德已经死了不是吗?何必对谷地自己人紧张呢?”。 哈兰闻言似乎抓住语言的救命稻草,“是的,大人。艾林家族最重视荣誉了。”。 阿提斯露出浅浅微笑,“当然,高于荣耀,一切为了谷地,一切为了七国。”,他继续威逼着哈兰,他们一起下马,阿提斯使了个眼色,蓝袍子迅速围在哈兰左右,确保他不会离开自己半步。 哈兰记着自己要干什么,“所有人,把你们的武器放在铁匠那里。”,哈兰环绕四周大声吆喝。 尤斯塔斯不明所以地望向周围,瞬间感受到紧张的气氛,“这是怎么了,艾林大人。”,他大步走近,向阿提斯询问。 “一切为了谷地,尤斯塔斯。”,阿提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在见到城楼上的士兵基本走下了楼,城堡各处均被符石城士兵站点取代,方才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任杭特家,只是这其中有多少隐藏的叛徒实在不清楚。”。 尤斯塔斯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眼角的皱纹绽开干裹的皮肤,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默默走入了主厅。 “拿下。”,阿提斯下令。 蓝袍子闻声迅速抽剑上前,用护手一拳砸在哈兰的面部,他脸上的血污顿时更甚,昏倒在地。一时间杭特家的士兵方寸大乱,怒斥与叫骂声不断,却刹那间息了声,乖乖在谷地骑兵的钢剑盾牌下闭了嘴。 尤斯塔斯冲出了主厅,“你在干什么,阿提斯!”。 “我以为你知道,尤斯塔斯。”,阿提斯沉声面对愤怒的尤斯塔斯。 “你在违背宾客礼仪!”,尤斯塔斯愤怒地说道。 “并没有,尤斯塔斯,我们还未享用你们的面包与食盐。”,阿提斯冷静地说道,“既然你如此激动地质疑我的行动,不如细究一下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尤斯塔斯抽出长剑,“杭特家的骑士们!”,谷地骑兵中间闻言出现了骚乱,“还有二百骑兵是杭特家的。”,阿提斯冷静分析。 威玛怒斥道:“尤斯塔斯!,你听阿提斯说完!”,随即十字弓弩对准了他。 “哈兰才是弑亲者。”阿提斯一语中的。 尤斯塔斯一听瞬间愣住,他摇摇头,狰狞着面孔,“艾林!你别胡说八道!”。 “若七神中的圣母足够仁慈,我说的才是假话,可惜诸神从未施加怜悯于人间,事实就是如此,尤斯塔斯。”。 阿提斯矗立在远处,大声说道,“哈兰杀死了老杭特伯爵,杀死了杰伍德·杭特爵士,他假意传信企图颠倒黑白,他编了个英雄越狱的故事,又利用尸体诱骗我们进城,这些是为了杀死我们,更主要的,是杀了你,尤斯塔斯。当然他也要借此机会除掉我,对外可以诉苦说谷地继承人在与海盗和杰伍德叛军的战斗中英勇的死去,保住了谷地和艾林的荣誉,而此时我的父亲包括一切知情的人都还以为哈兰还在牢狱中呢。”。 谷地骑兵再次有一阵骚动,吃惊地望向阿提斯,包括威玛,安达以及罗拔。 “你死了,杭特家族只剩他一个幼子,长弓厅伯爵的名位就属于他了。”,阿提斯丝毫不近人情,直接把自己观察到的真相告知了尤斯塔斯。 “事实上哈兰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久经牢狱之苦的人手腕不该没有绑缚的痕迹,城堡内的士兵不该在他的友军赶来时全都对准十字弩,这些都是猜测,在一开始。”,阿提斯继续说。“可惜这里的士兵太听主人的话,太明显了,他们若是忠臣,不会在你进入城堡时将弓弩对准着你,直到看到和我同骑的哈兰才收起弩箭,这是多么可疑的事情啊。”。 阿提斯的每句话似乎如同重锤击打到尤斯塔斯的心脏,他面如死灰,阴寂之色爬上脸庞。 “哈兰只做错一件事,到目前为止。”,阿提斯玩笑般将手放在马鞍上,“他没有骑着马给我们开城门,这样我也许就不好意思要求他与我同乘一匹马了。”,阿提斯长舒一口气,“或者,我就没胆量带兵进城堡去来个一网打尽了。”。 “你没有证据,阿提斯。”,尤斯塔斯语气微弱,他稳住自己的双脚,尽量将腰腹挺直,却不敢直视阿提斯的双眼。 “证据很简单就可以拿到,你清楚该怎么做,尤斯塔斯。”,阿提斯知道他已然逐渐相信,蓝袍子按住一个杭特骑士,剑架在他的勃颈上,骑士望着尤斯塔斯落寞的身影,不愿说话。 “得加点料。”,阿提斯冷峻的语气似乎从不把怜悯置于脑中。 蓝袍子瞬间会意,匕首割破骑士眉心,“你的眼睛大又圆,爵士。”。 骑士再也无法忍住恐惧,“是的!是的!尤斯塔斯爵士,艾林大人说的是真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逼的!”。 尤斯塔斯大步向前,一剑挥砍,声音瞬间止息。一颗脑袋掉落在蓝袍子脚边。他深深抬头望了阿提斯一眼,“我从未见过艾林家族如此行事。”。 阿提斯嘴巴逐渐咧开,轻笑声从口中溢出,“恕我无礼,爵士,您最多应该只见过三个嫡传的艾林。”。 一股冷意从阿提斯背后袭来,威玛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杰伍德的尸体突然自己扭动站了起来,显现出亮丽光泽的匕首紧握在尸体手中,杰伍德纵身朝前越去,阿提斯身后的谷地骑士只觉得头上闪出一道黑影,还在愣神。 “阿提斯!”,威玛正欲射箭,可惜已经来不及。 阿提斯回过头,匕首锋利的风已划到自己的瞳孔里,惹得一瞬的发痒,匕尖已接触自己喉咙,他感受到血丝已然爬上自己的皮肤,窒息感瞬息而至,他自然后仰。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威玛的战马上,一团黑影从袋子里窜出,几道利爪撕裂尸骨的碎裂声在空气中出现,阿提斯再睁眼时,天空仿佛倒悬在自己上方,脑袋晕乎乎的。 温热的舌头舔上自己的脸颊,阿提斯抬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山猫亚当乖乖地呆在自己胸前,可爱的脑袋一扭一扭,似乎在寻求夸奖。“亚当,你救了我一命。好样的,孩子。”,阿提斯抱住亚当,朝它脸颊亲了一口。 再看时,杰伍德的尸骨化作一团肉泥,一个人从里面爬出,口溢鲜血,“我很遗憾。”,他踉跄挣脱肉泥,向阿提斯方向爬过去,瞬间多个方向十字弓弩箭矢射出,刺客变成了刺猬,“我很遗憾没有杀死你。”,他闭上了眼睛,流下了泪滴。 “魁尔斯的遗憾客?”,安达震惊地说道,“魁尔斯派人刺杀谷地继承人,他想和七国宣战吗?”。 “谁想杀我?”,阿提斯第一个想的是这个。他爬起身,朝着昏倒的哈兰方向走去,想一下子问个清楚,是哈兰想杀我?他不是想杀尤斯塔斯吗?他不想杀我,那是谁让他杀我?是谁?是谁? 哈兰抬起头,冲他微笑,嘴里似乎一直含着什么东西,突然干呕了起来,紫黑色仿佛毒素般一瞬间涨满他的面庞,他似乎窒息了。 “不!”,阿提斯迅速跑了过去,不过为时已晚,哈兰已经断了气。 阿提斯沉默地盯着地面上的尸体,双耳一阵嗡嗡,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丝毫没有在意周围骚乱的人群,“你还未接受谷地的审判,弑亲者。”,阿提斯无力地转身离去,他想逃离这个城堡。 谁推动他来到长弓厅?父亲?父亲如若自己决定最多让约恩率军前来,他不可能不信任奈斯特,琼恩艾林公爵看重能力甚于其他,他信任了那么多人,莱莎夫人他那么信任,黑鱼他也信任,他就连小指头都信任...... 阿提斯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止步于城堡门前。 “我死去,事实上能得到好处的人并不多,莱莎是个蠢货,她没有这个心思,也没胆量。” “罗宾才四岁。” “那是谁?” 阿提斯望向巨大的城堡守门,“只剩下野心家与阴谋家了。”,他转身前往主厅。 ? ? ? ? ? ? ? 八、叛乱余波 五指半岛的有产骑士聚集在海岸边,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岸边深黑色的礁石,海盗的船帆在远处狼狈地扬起,阴冷的海风吹的海盗船阵阵哆嗦。 “阿提斯大人神机妙算。”,罗拔悠闲地骑着马。身后数十名骑士目不转睛地望向远处,只有少数的雇佣骑士与佣兵趴在地上搜挂着岸边海盗的尸体,试图从中找到些值钱的玩意儿。 威玛颇为鄙夷地看向匍匐在地上毫无荣誉的家伙,冷不丁哼了一声。 有个精瘦的佣兵一直弯腰搜刮,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看来有爵士鄙视我们这群脏东西。”,他长着饿狼般精瘦的脸。 威玛神气地垂眼看他,“真正的骑士从不搜刮死者的东西。” “哦哈,那看来爵士不想从这群死人讨来骑士的荣誉咯。”,佣兵反讽道。 威玛不解地皱眉,“什么意思?”。 佣兵淘到一个银手链,用嘴轻轻吹了吹,顺便用手套抹去上面的细沙,直起身,笑道,“低贱的佣兵从敌人那里夺得财物来讨生活,高贵的骑士从敌人那里夺得荣誉来立大名。”。 见威玛不屑的眼神,佣兵笑着继续说,“我们本质上一样啊爵士,要是我与你生在同一座城堡,同一个家族,我也会骑着高大的马,摆着‘全天下我最牛’的臭脸在海边享受海风的~”。 这话引起旁边骑士大笑,威玛涨红了脸,他发现自己的哥哥罗拔笑得最凶。 正当众人哄堂大笑时,远处的海平面升起一面面旗帜,为首最大的一面是艾林的蓝月鹰旗,而周围众星捧月般飞扬的则是格拉夫森家族的燃烧塔楼旗帜,火焰般鲜红的底色上一块黑色三角上矗立的黄色燃烧塔楼。 “海鸥镇的援军。”,威玛轻声细语。 海盗船渐渐沉入海底,一点死前的嘶吼声都没听见,只有无止尽的海浪声。 “我带着兄弟来到谷地这里时,许多居民都说他们的谷地大少爷阿提斯长着一双鹰眼,能发现所有人的罪恶,毫不例外。”,佣兵走到威玛战马旁,望着远处渐渐沉没的海盗船。 罗拔的声音在身后悠然响起,“是啊,要是长弓厅那会儿你在场就更震撼,阿提斯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一切谎言与真相。”。 “哈,爵士!长弓厅的故事已经传遍七国了可能,至少谷地都传遍了。”,佣兵笑道。 威玛没有作声,他从小便知道阿提斯的五官不错,总是可以察觉周围细微的变化,除了那个遗憾客的刺杀。 “五指半岛很难让大船靠岸,海鸥镇恐怕只能派一点儿人上岸。”,威玛对哥哥罗拔说。 罗拔点头称是,自从他在长弓厅听从阿提斯命令,领兵与五指半岛的斥候队伍汇合,来扫清上岸的海盗时,到如今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来时带着威玛,这小子一直疑惑海盗为何逃走还要上岸,直到听闻远处有谷地舰队和海盗船之间的海战才恍然大悟,出于伤亡考虑,谷地的舰队没有尝试正面进攻经验丰富的海盗团伙,而是封锁五指半岛复杂的海峡,阻止海盗出走。 海盗为寻求逃出机会,只得再次返回五指半岛,正好被罗拔带来的骑兵团逮住正着,厮杀好多天海盗只剩下一艘小船,迫不得已再次出海,而远处沉船就是他们的下场。 “该收工了弟兄们,接下来的事可不归咱们管。”,罗拔优雅地掉转马头,缓步离去。 威玛望着一旁的佣兵,“嘿,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波隆就成,爵士。”,佣兵把剑收回剑鞘,转身加入他的佣兵弟兄。 五指半岛的内陆,长弓厅的塔楼卧室,阿提斯捧着书,嘴里含着糖片,他在看传奇骑士“高个”邓肯的故事,他记得前两周昏迷不醒的约恩罗伊斯爵士一苏醒便马不停蹄地赶到长弓厅,没明白怎么一回事时便被拉进主厅享受了尤斯塔斯的晚宴。 待到他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羞愧难当,他对阿提斯说,“你不应该当我的侍从,我不配做你的骑士大人。”,随即当晚便册封阿提斯成为骑士,阿提斯在长弓厅仅有的七神圣堂里守夜,并被修士以七神之名涂上了圣油,这比历史上的邓肯爵士体面多了。 当晚之后,阿提斯总算可以称呼自己为爵士了。 阿提斯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望向远处,长弓厅明明与狭海近在咫尺,却偏偏眼见不到,阿提斯不免对这片区域乃至五指半岛唯一的大城堡感到失望。 侍女顶着屋内的幽暗走了进来,泛着火光的蜡烛被安置在床头,“爵士,您的酒。”,侍女的素纱映衬着她姣好的面容与身材,一双明亮的眼睛很是吸引阿提斯,阿提斯驻足欣赏一番,礼貌地接过酒杯。 “小姐,您的美给这片夜色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好像那边亮闪的星。”,侍女闻言羞涩地低下头。 侍女离开之后,阿提斯推开铁窗,将酒杯递到了半空,一团黑影敏捷地从半空吊下来,舔了舔酒杯里的酒水。阿提斯见状,方才一饮而尽。 他没有闲着,而是再次使用了自己写信的能力,他准备向君临的劳勃以及自己的父亲同时写一封信,阿提斯无法无视自己的猜忌与怀疑,倘若没有山猫亚当,倘若来的不是魁尔斯的遗憾客,而是布拉佛斯的无面者,自己恐怕早已命丧于此。 但他不能明说自己究竟怀疑谁,他只是旁敲侧击。 他感受到一个缜密歹毒的计划呈在他面前,从海盗通过五指半岛登陆闯入艾林谷,到哈兰放出假密信栽赃奈斯特·罗伊斯引父亲上钩,再到自己踏入长弓厅遭到刺杀,似乎一切顺理成章,环环相扣。 阿提斯最为关注的一环便是,谁在君临劝谏了首相,以他长子的名义让阿提斯跟随青铜约恩出征。 “小指头,是你吗?”,阿提斯没想到谁还有能力这么做,但小指头又不是莱莎夫人,他非常清楚莱莎夫人的枕头风对自己父亲的影响还是颇为厉害的。 父亲长期待在君临,对阿提斯的能力以及谷地诸侯对阿提斯的看法基本来自于与约恩以及众贵族的书信内容,他也许是出于锻炼的理由让自己跟随约恩出征。 这种理由虽然简单但其实很重要,也很有效,一般在两家作战的过程中,除非涉及核心矛盾那样子的你死我活,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擒拿或者在战场上遇到对方的继承人,还是会网开一面的。 并且对于维斯特洛的大贵族而言,军事贵族的传统是到处扎根的,无论是先民文化旧神信仰的北境,还是安达尔人的中原,亦或者是洛伊拿人后裔的多恩,对继承人统率军队,战场杀敌的锻炼尤为重要,尤其是对于刚结束劳勃起义战争之后的老一辈而言,子女的军事教育是不能落下的。 如果不是这方面的考虑,阿提斯便不会被派到约恩大人这里做他的侍从,说不定会被送到海鸥镇当杰洛·格拉夫森伯爵的侍从。 此时长弓厅聚集了许多闻讯而来的佣兵以及有产骑士,他们希望从这次谷地平息海盗匪患的战争中获取金钱与声望,乃至荣誉。 因而城堡外的妓院生意格外兴隆,新上任的尤斯塔斯伯爵也希望借此扩大自己家族的声誉,他把城堡的仓库打开,连续数周招待前来的骑士,“慷慨的”尤斯塔斯名号在佣兵界传开。 城堡主厅到校场的那一段地方人群聚集,喧哗吵闹,幸好阿提斯所在的塔楼是尤斯塔斯专门收拾出来供他居住的,安静闲适,不禁让他想起儿时待在鹰巢城时的场景,城堡规模宏大,除了少数的贵族侍从与女眷,其余都是纪律极为严明的峡谷骑士与鹰巢城守卫,这群骑士对话时往往沉静而平稳,城堡里比人声更鼎沸的是恐怖的风声,比人声更吸引人的是阿莱莎之泪瀑布的水声。 阿提斯很少离开鹰巢城,他小时候离开家最远还未到血门,只是到了出鹰巢城之后离血门最接近的危岩堡。 父亲说血门骑士真正掌握了鹰巢城,可在儿时的阿提斯看来,通往鹰巢城,他至少还要再过三关,每一关隘处都安置着一座万夫莫开的城堡——危岩堡、雪山堡以及长天堡,一条暴露陡峭的羊肠小道连接着三座城堡。 没人能攻破血门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上述三座城堡。 他原本在军营里暗自传出的信便是送往海鸥镇,便是请求海鸥镇舰队封锁五指半岛,阻止海盗出逃。 而就在他有了新的想法之后,阿提斯利用了自己被魁尔斯刺客刺杀的消息,“愤怒”地又提笔写信,这会儿指明哈兰·杭特与魁尔斯勾结,背叛七大王国,而“据可靠消息”这批间谍早已混迹海鸥镇海关财务多年,渗透严重,要求海鸥镇立刻换上一批海关官员,自己以首相琼恩艾林的名义附赠了一张可以信赖的人员名单,因为出自首相的手令,尽管海鸥镇海关财务是归属君临的财政大臣管辖,但可以直接执行。 父亲也很配合,首相手令很快发了过去,但是同时也利用信件向阿提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海关出现魁尔斯间谍的指控虽说阿提斯没有直接挑明是针对小指头,但财政大臣至少可以被指控为失职,阿提斯没有在书信里给父亲回应,而是会亲自前往君临当面挑明,包括他对小指头的怀疑。 多年来对小指头僭越谷地十分不满的贵族终于看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纷纷上书君临,要求彻查小指头,劳勃一开始火冒三丈,在首相的劝谏下冷静下来,解除了小指头财政大臣的职位,让琼恩艾林兼任财政大臣,算是给了谷地一个交代。 阿提斯这时不免得埋怨起父亲,小指头一直被父亲视作自己人,他此时真是后悔自己没有在君临,没能给劳勃国王施加语言的艺术,劳勃若是一激动砍了小指头那是最好不过。 现在他知道自己并无机会了,视金钱为粪土的劳勃一定会再次想念小指头的,海鸥镇的海关税收也必然不如以前,国库的颓势肯定会使小指头重回御前会议。 如此分析,阿提斯不免遗憾。 当然,目前君临并没有把这事当成急需处理的大事,劳勃派出了外交使者质问对岸的魁尔斯,两国的外交问题成了七国目前最值得关注的事。 阿提斯虽是事件的起因,但并不处在事件的漩涡中,安安稳稳待在谷地,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 ? ? 九、临别的计谋 伊耿历的296年正值王子乔佛里的十岁命名日庆典,按照劳勃国王的习惯,在君临城以乔佛里为名的比武大会会如期举办。 阿提斯想借此机会前往君临,向父亲当面表明自己的怀疑。 长弓厅即便入夜,城堡的另一侧灯火通明。 罗拔领着骑兵入城,看着喧哗欢乐的人群,许许多多的骑士帐篷毫无章法的搭建在城堡的校场内。 “这位杭特大人看来没什么招待人渣骑士的经验。”,佣兵波隆吹着口哨,骑着高头大马,他心里甚是愉悦,信守承诺的罗拔·罗伊斯向他支付了佣金,甚是丰厚,从五指半岛回到长弓厅的一路上甚至拉起了竖琴,欢歌笑语。 威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邋遢的佣兵还会吟游歌手的活儿。 “我的好爵士,您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咯。”,波隆拽着语气,凑近威玛的脸说道。 罗拔十分欣赏这个佣兵,他笑道:“威玛,可别让他笑话,你也弹一首。”,他还以剑为指挥棒,在威玛面前晃来晃去,言语藏着某种哥哥的玩笑与激励,“来吧,威玛,你弹我们唱。”。 威玛的脸通红像个熟烂的苹果,他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的玩笑,一把抓来波隆的竖琴,才轻轻一划,谷地骑士和周围的佣兵便纷纷起哄,叫好和叫骂夹杂在一块。 “弹得好,爵士!”,“弹得啥玩意,爵士?”。 威玛愤慨地继续弹奏着,可这群该死的佣兵始终不着调,跟不上节奏。 没想到是波隆帮自己解了围,“别逗这位爵士了,我们唱《狗熊与美少女》吧!”,威玛总算回到自己熟悉的曲调,竖琴欢快地在路上歌舞,谷地骑士拍着盾牌打着节拍,佣兵则放声歌唱,波隆嘶哑难听的歌喉此时在威玛耳中也格外悦耳。 一路欢歌也盖不过长弓厅混乱的嘈杂声。 长弓厅的渡鸦无人认领,原先服务杭特家族的学士死在了地牢里,新的学士还未上任,而阿提斯早已自学了渡鸦学,只是从未到学城去认领打造项链。 他接管了渡鸦,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帮助尤斯塔斯向谷地诸侯以及君临,乃至学城交流信件。 在尤斯塔斯接到父亲的书信以及以劳勃和琼恩艾林之名的伯爵任命后,之前对阿提斯颇有些不满的情绪在完全执掌长弓厅及五指半岛的海防之后也逐步消失,他为阿提斯安排了许多服务,阿提斯屋里成堆的书籍和那几天一换的侍女便是证明。 他派人搜查了哈兰·杭特房间的里里外外,也没有发现他与小指头的信件交流,甚至同君临同海鸥镇的信件来往都未出现,徒劳无功之外,阿提斯其实对哈兰的果决很是佩服,这家伙不算是个猪队友,倒是挺守信用。 阿提斯匕首从不离身,他用匕尖挑起蜡烛的蜡芯,火焰燃烧在蜡芯上,一股异样的感觉袭在阿提斯心头,他双目注视着火焰,似乎火焰里别有洞天,蜡芯燃烧的烛火内包裹另一团火,仔细一看,竟是有人在火炉旁取暖,银色的长发如谷地的瀑布。阿提斯皱着眉头,不禁将脸凑近了火。 “嗷呜!”,亚当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再看时,火焰已经熄灭,烛芯只留黑色的灰迹与难闻的味道。 阿提斯笑着摇摇头,他用水将匕首清理干净,捏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他不喜欢嘈杂的人群,这是在符石城和鹰巢城从未体验过的存在,他没见过这么多的雇佣骑士在城堡里乱窜,前几周他甚至发现外来的骑士和贵族侍女在厨房里乱搞,弄得浑身都是面粉,白花花一片,鸡鸭甚至在两人的肉体旁边乱窜,形成一个奇怪的画面。 阿提斯回想起来。心里不免一阵波澜。父亲从小便在这方面对自己限制很严,他每次都拿劳勃举例子。 “劳勃如果没在谷地留种,莱安娜会对他心生芥蒂吗?”,父亲愤恨地说,“后来那么多事情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莱安娜说不定就不会跟着雷加跑了。”,说完他是一阵沉默。 阿提斯一直以为是雷加拐跑了莱安娜,他那时满是疑惑与不解。父亲从来不傻,现在阿提斯心里大致明白那段历史的背后故事,父亲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乱说。 “总之,我以后会给你安排一个外貌、品格具佳的妻子的。”,父亲发誓。 然后阿提斯等了十六年。 听约恩伯爵说,父亲似乎对高庭提利尔家的小玫瑰很感兴趣,甚至在与梅斯·提利尔公爵见面时,都以兄弟相称,那会儿劳勃国王对这件事似乎还有点生气。 但梅斯的母亲奥莲娜·雷德温一直婉拒这门婚事,有时还惹得父亲很是不快,随后自己的婚事便因为众多的政务而被搁置。 阿提斯急忙饮下一杯酒,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事了,虽然没人,阿提斯还是故作咳嗽,缓解下内心的不适。 山猫亚当蹲在桌面上,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阿提斯,他驱除心中的杂念,再次捧起书,想起长弓厅许许多多的陌生人,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蓝袍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爵士,罗伊斯大人们回来了,尤斯塔斯伯爵给他们布置了晚宴。”。 阿提斯知道自己要去融入长弓厅的混乱了,他站起身,整顿衣服,走出了房间。 白昼来临时,威玛感受到脸上一股温热,他眯着眼睛醒来,发现亚当正用爪子磨拭自己的衣衫,吓得连忙跳起,“亚当!”。 回过神来才发现正笑着望向自己的阿提斯,“我们该走了,威玛。”,阿提斯说,还把威玛的披甲扔了过去。 “这么急吗?我们才刚回来,昨晚晚宴连酒都没上,这个尤斯塔斯。”,威玛嘟囔道,但还是下了床榻,有条不紊地将披甲穿好。 “快点,我们还要赶路。”,阿提斯转身离去,来到城堡时,发现杂乱的骑士帐篷此时均已不见,尤斯塔斯向他微微颔首,“我送送你吧,阿提斯。”,他的身后是全副武装的骑兵部队。 阿提斯闭上眼睛,队伍里没有约恩大人,他早在一周前便与长子安达离开了长弓厅,返回了符石城。罗拔则一脸凝重地望向阿提斯,罗伊斯家族的旗帜在空中飘荡,却不见艾林家族的蓝月鹰旗。 威玛赶到时,众人已等候他许久,罗拔催促着他,威玛急忙纵马奔过来,停在阿提斯身边,“出发了吗?”,威玛问了一句不必要的话,他一出声便暗自怨恨自己的愚蠢。 “都在等你,你这家伙。”,罗拔斥责道。随后骑兵缓缓走出城门,阿提斯也纵马越去。 大军开拔在谷地最接近荒漠的地带,绿荫只在远处的山林才可发现,威玛发现军队逼近山林时速度明显的放缓,他不解地望着阿提斯,发现他只是平静地前视,似乎并不在意。罗拔则是不停地观察四周,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天空。 尤斯塔斯紧跟在队伍的身后,威玛从一开始便奇怪他为何带着全副武装的骑兵与他们保持相当的一段距离,像是前军与后军的关系,威玛甩了甩脑袋,他发现自己愈发想不明白。 “威玛,谷地里山石碎裂坠落的情况发生过许多次,山林里的居民会在山石落下后看似平静时去接近坠落的石头吗?”,阿提斯突然问道。 威玛虽不明白阿提斯为何这么问,但他在符石城看到许多像阿提斯所描述的情况,“肯定不会啊,说不定下一秒整片山崖都塌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威玛自信的答道。 “是的,危机看似解除,但实际上最致命的在后面,就比如说哈兰·杭特之后的遗憾客。”,阿提斯平淡的语气让威玛心有余悸,他想着阿提斯应该是被遗憾客的刺杀吓到了,安慰得说:“阿提斯,你放心,这之前都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威玛认真地望着阿提斯。 阿提斯闻言笑了笑,罗拔不忍看下去,一巴掌拍在威玛脑袋上,“认真赶路!”。 威玛不满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略甩马鞭,想加快马步,可他却突然放缓,远处斥候的军号声突然响起。 罗拔当即冲在军前,“全军前进!前进!,加快速度!”,谷地骑士齐齐加快步伐,跟在罗拔身后。 “怎么回事?”,威玛这才发现冲锋的战旗都是罗伊斯的家族旗,而他也习惯于服从军令,跟在罗拔骑兵中间。 阿提斯提起马鞍上挂着的铁枪,“我带你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威玛,你该如何谢我?”,威玛正想回答,钻入山林后猛然发现前面艾林家族的旗帜颓然倒下,无数披头散发的高山氏族惊恐地望向罗拔冲锋的队伍。 大军袭扫,高山氏族瞬间土崩瓦解,威玛紧紧靠着马背,长剑疯狂在两边递出、挥砍,死在自己手里的高山氏族已然至少超过十个。 血肉翻飞在山林间,绿荫染上鲜血,仿佛奢侈的红染料挥洒在自然的绿色间,写意般得自如。 阿提斯长枪上挂着高山氏族首领的人头,他策马钻进战场中间,“你们首领已死,投降不杀!”,说完自有悍不畏死的勇士冲来,均亡于钢枪与弓弩之下,尤斯塔斯的骑兵团也瞬间占领了山林高地,他们下马持弩,向企图钻入山林逃跑而无能怒吼的高山氏族射出致命的箭雨。 威玛在战场上看到了波隆,他与一个高山氏族纠缠着,手上钢剑划开敌人脆弱的甲,鲜血自胸前喷洒,他潇洒地甩着头发,也发现了威玛。 “你还不赖,爵士。”,波隆迅速靠拢,三名高山氏族围攻着他。威玛马头一扭,侧面袭击敌人以掩护波隆,“你还没走么,佣兵?”。 “谁有钱跟着谁。”,波隆干掉最后一个敌人,将剑刺进他的喉咙,语气戏昵。 阿提斯横扫钢枪挡下扔来的石斧,蓝袍子一拥而上,将剩下的高山氏族结果,他对波隆说,“那你应该去找兰尼斯特家,他们最有钱,金龙满地都是。”。 波隆无奈地摆摆手,看着眼前狼狈的战局,乖乖投降的高山氏族纷纷举起手脸埋在地上,“没机遇啊,艾林大人,我只顾好眼前,把握当下的机会。”,波隆笑着说。 阿提斯满意地离开,他喜欢佣兵的实诚。 威玛在罗拔那里才得知阿提斯全部的谋划,原来阿提斯专门安排了一部分骑兵,领着空无一人的车厢暖座,以马拉送,打着艾林家族的旗帜跑到山林间安营扎寨,随后带领轻骑在后跟随,以便诱使与艾林家有着千年仇恨的高山氏族出现,一网打尽。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阿提斯开玩笑似的同威玛说道,威玛郁闷地学着波隆,搜刮起尸体,顾不上波隆奇怪的眼神,心里全是阿提斯不告知自己的苦闷。 “昨晚你睡得跟死猪一样。”,罗拔无情地揭穿,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阿提斯得到死亡的数字,自己安排的引诱骑兵只剩几人活着,而死伤投降的高山氏族多达三百人,足以让他们残喘个几十年了,阿提斯心里想。 ? ? ? ? ? 十、再去君临 阿提斯回到了符石城,约恩伯爵在数里外便已设阵迎接。众多旗帜插立原野,一眼不见尽头。 燃烧塔楼旗帜与橙底卵石旗帜立于最前方,分别对应的海鸥镇格拉夫森家族与符石城罗伊斯家族两位领袖也骑马并排立于前方,众多战旗凛冽于彻彻长风之中,螃蟹湾北部半岛的大小谷地诸侯均在这里。 阿提斯甚至看到了艾林谷周边的家族旗帜,譬如心宿城、铁橡城的旗帜。各家领袖或长子甚至占了迎接队伍前数排,务实但又威风的谷地风格盔甲一排排闪耀着微光,日光齐齐反射,好似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泊。 肃穆与庄严宛若神明的旨意,被双方严格地遵奉,阿提斯缓缓走出队伍,胯下战马平静地昂起头。 约恩·罗伊斯翻身下马,众多领主骑士同样下马,动作重叠且一致,远处瞧见仿佛流动的叠嶂与旋风。 约恩走到阿提斯马前,他手握剑柄,目视阿提斯锁子甲上的血迹。“谷地缺少一个英雄,阿提斯。”,他轻声说,“我目光所及,在如此年纪与你媲美者寥寥无几。”,身后年轻的谷地各家继承人眼露热血地仰望着阿提斯。 约恩转过身,拔出长剑,“谷地的诸侯们!谷地的爵士们!想要做伟大骑士的年轻侍从们!”,他手指阿提斯,“看着这个年轻人,他识破了背誓者狡诈的奸计!他铲除了侵犯我们家园的海盗!就在不久前,他消灭了艾林谷最活跃的一支高山氏族!那该死的狂鼠族!先前我们谷地有多少年轻的爵士被他们袭击杀死,有多少家族的小姐、夫人被这群野蛮人掳掠而走,啊七神在上!需要我提醒是你们的哪个姐姐,你们的哪个妹妹,你们的哪个女儿吗?”,约恩·罗伊斯如同猛兽般向身后的年轻人吼道。 “不!”,爵士们齐声呐喊。 “我问你们,是谁替我们报了仇,是谁替我们扬了名,是谁让我们谷地的峡谷骑士们飞越了明月山脉、巨人之枪!七国从此谁人不知谷地雄鹰?百姓从此谁还不知道峡谷骑士!”,约恩慷慨激昂,他挥舞着长剑,声音到最后甚至变得嘶哑,仿佛谷地为之震动。 “阿提斯!阿提斯!阿提斯!!!~”,谷地诸侯声如雷震,贯穿整片山林。 阿提斯身后的威玛、罗拔等骑士纷纷拔剑,甚至包括佣兵。“阿提斯!阿提斯!阿提斯!”。 山猫亚当被声音吸引,它跳出马鞍旁挂着的布袋,跃到阿提斯的左边肩甲上,露出自己的利牙。 这一幕非但没有吓到众人,反而令更多的人眼神愈加狂热起来,甚至连战马都不安分地攒动,扬起自己的前蹄,响鼻声窜入众人的欢呼声中,更加嘹亮与震撼。 阿提斯不会浪费约恩给自己创造的机会,他肩上蹲着影子山猫,扬了扬不安的战马脖子上的马缰,缓缓走入人群,在群声鼎沸中骑士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阿提斯慢慢地走着,两耳均是骑士们狂热的声音。 回到符石城,他发现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少了份自孩童来此当侍从时的轻松调笑,多了许多无声的敬畏。阿提斯没有在意,他回到自己的塔楼。 约恩大人走进了房间,他靠近阿提斯,说:“乔佛里王子的十岁命名日要到了,届时劳勃国王会举办规模不小的比武大会,阿提斯,你的骑士天赋应该在七国面前亮相。”。 阿提斯闻言笑道:“约恩大人,您也去吗?”。 “我的儿子安达会穿戴青铜铠甲前去参赛,也许罗拔也会去,威玛肯定跟着你。”,约恩回答道。 阿提斯接受了约恩的建议,这也本是他自己的规划。 符石城歇息了数日,阿提斯便与罗伊斯家的三兄弟,踏上了前往君临城之路。 君临城,御前会议。 “你们连该死的两万金龙都凑不出来!都给我下七层地狱去吧!”,劳勃·拜拉席恩肥硕的脸颤动着,身体激动地摇摆,御前会议的桌椅甚至都在晃动。 琼恩·艾林微微皱眉,他对劳勃说道:“陛下,我看不如......”,劳勃即刻打断他的话,“哦我的琼恩啊,国王有难,首相来助,你可无论如何也得给我凑齐这两万金龙,你一定是有办法了,我的比武大会绝不能这么寒酸!”。 史坦尼斯难得出席御前会议,他刚要开口劝谏,“陛下!你这样做毫无......”,劳勃拍拍耳朵,“七层地狱啊!毫无什么?毫无国王威仪还是荣誉?,听好了史坦尼斯,我可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当国王。”,劳勃望着史坦尼斯,严肃地说。 御前会议大多数沉默的时候是大家均出不出主意的时候,其余的情况也就是国王和他亲爱的弟弟斗嘴的时刻了。 十九岁才来君临不久的法务大臣蓝礼·拜拉席恩懒散地躺在椅子上,“首相大人,两位兄长,倘若会议如此无聊我就先行告退了。”。 琼恩艾林刚准备开口,劳勃便挥挥手,“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你来这说话也没人听你的,赶紧滚去找你的妓女吧!”,蓝礼毫不生气,他礼貌地看向国王之手,琼恩艾林点点头,他见此才优雅地垫脚离去。 瓦里斯在他离去像以往一样露出谄媚的笑,蓝礼也微笑回应。 八爪蜘蛛终于开口,“国王陛下,请允许我说一件事。”,在得到劳勃同意后他缓缓说,“经由我的小小鸟调查,海鸥镇并无魁尔斯以及自由贸易城邦的间谍出没,雇佣遗憾客可能只是杭特家的哈兰个人所为,也许谷地的许多领主大人们冤枉我们可怜的小指头咯。”。 劳勃闻言眼睛一亮,他看向琼恩艾林,“琼恩,你好好管你那边的谷地吧!可不能总让后院出火。”,劳勃挺直腰杆,“国家的财政何人处理最为娴熟?铁金库与谁联系最密切?谁能把我这该死的两万金龙给我变出来?”。 大学士派席尔颤巍巍地说,“我想在座可能都没有贝里席大人称职,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首相日理万机,这些算术小事无暇顾及,瓦里斯大人拱卫王国安全,史坦尼斯大人......”。 史坦尼斯冷冷打断:“派席尔大人不用夸赞我,御前会议没人在财政上比得上小指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国王拍板道:“没错!就这么定了,琼恩,你得补补身子,把这些烦心事丢给培提尔吧,让他回来继续当财政大臣。”。 首相沉稳地回答,“这样做的话谷地诸侯......”。 劳勃闻言直接离开座位,“琼恩,我的好大人,你是谷地的守护,拿出点公爵的威严来,让谷地的那群人服从你,让他们知道谷地的雄鹰不是好惹的!”。 琼恩艾林知道劳勃已经决定,他恭送了国王,与其他重臣打了招呼,离开了御前会议。 他神色凝重,御前会议与首相塔他哪个地方都不想去,政务的繁重和莱莎的唠叨他一丁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有些想念儿子,甚至在劳勃说出“谷地的雄鹰”时自己还十分激动,因为从谷地到君临,阿提斯的名号已经被吟游诗人、长弓厅聚集又散去的佣兵们,还有谷地学士放飞的无数渡鸦,以及许许多多渠道传递到了七国上下,从夏日之海到永冬之地。 长子的优秀让他萌生了回家的想法,他准备最多再做一年首相便离开君临,回到鹰巢。 数日之后,阿提斯下属一行人来到了君临,城市一点没变,一如既往的臭哄哄。 艾林的旗帜吸引了无数人瞩目,从谷地到君临的那条路许许多多的自由骑手、峡谷骑士以及来自河间地与王领的骑士、侍从们想要加入队伍,“谷地雄鹰”阿提斯的名号真的传了出来,所过之处的村庄,希望一睹传奇骑士真容的少女与向往刀剑的少年纷纷恋恋不舍地望着绝尘而去的队伍,憧憬地望向那蓝月鹰旗。 阿提斯本人没有跟着队伍,他与威玛以及艾林的亲兵穿着朴素,装成仰慕“谷地雄鹰”的自由骑手跟在队伍后面,每日与威玛休息在骑士帐篷内,听着吟游诗人唱歌,看着村庄少女摇摆的裙尾,他十分享受躺在牛车草堆上的感觉,这感觉与谷地游猎,与宫廷权谋都无关联,单纯的享受。 君临城的熙熙攘攘此时阿提斯用别样的眼光去看待,真是自由骑手、雇佣骑士以及佣兵团的美好去处,不用去看穿藏于隐蔽处致命的阴谋,不用去观察揣摩每个人的心思,自由快意。 阿提斯尽量不去想排除贵族身份之外自由骑手、雇佣骑士这群人的短命。 威玛纵马从远处窜出来,看他激动的神情,看来又是从林子里猎到什么好玩意。阿提斯定睛一看,果然,一只野兔被威玛抓在手里,处理得极为干净,皮毛看上去几乎没有受伤破损的痕迹。 “我用细箭一箭毙命,哈哈!”,威玛把死兔子扔了过来,与阿提斯并马前进。 ? ? ? ? 十一、比武大会(1) 城墙外,黑水河岸边,百余座帐篷搭起,数十种旗帜竖立,若是从城墙上往下看,仿佛一道流动的彩虹河,与一旁黑得发臭、臭得发黑的黑水河形成亮丽与污浊的对比。 数以千计的百姓乌泱泱地涌在城门外各处,贵族女眷精致的轿子在城门间穿梭,骑士与侍从成双成对,居民与贵族此时也很难因身份隔开。 “君临城太挤了。”,威玛抱怨道。 ?阿提斯甩了甩披风上的泥水,不在意地说:“你早该出谷地在外面看看了,威玛。” 威玛脸红了,他这辈子就出过三次符石城,第一次是去海鸥镇看海,在威玛这里是看海,而他的父亲约恩伯爵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看看谷地的战船,了解它们的结构,可威玛只记得那无边的海。 以致于待他们回到符石城时,约恩伯爵拿说过的战船常识来考他,他是结结巴巴,一个也答不出来。阿提斯听教头山姆说,约恩大人气得胡子都挺立起来。 阿提斯记得那时他在月门堡参加奈斯特大人的命名日,回到符石城听说这件事后瞬间感到自己去月门堡赴宴这件事是多么索然无味,后悔没同威玛一同去海鸥镇,看看热闹的贸易港,看看拥挤的城市。 威玛第二次出符石城,是前往罗伊斯家族的封臣领地参与狩猎,当时对他而言印象最深刻的是冷水城,只因冷水城寇瓦特男爵的女儿相貌十分出彩,还有一副宛如百灵鸟的好嗓子,威玛曾亲自对阿提斯说,他深深被那位小姐所吸引。 阿提斯当然清楚他深深被吸引,回到符石城后威玛几乎做什么事都不认真,常常一个人扬起头望着蓝天,脸上挂着傻笑,甚至被他两位哥哥取笑都没有像平时那样回怼,而是像骑士小说里坚定求爱的主角一样,不屑无爱之人。 等时间一长,情愫渐渐如同潮水退却,威玛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他有几次在痛骂之前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第三次就是随军出征长弓厅。 而现在他们则在君临,王国的都城。 艾林家族的旗帜停在红堡门前,蓝袍子卫队与金袍子卫队分别守候在道路两侧,一个长轿停靠在卫队的中间,阿提斯远远看到,父亲与安达正在交谈。 阿提斯心里像是逐渐塞进沉重的碎石,随着马步上下忐忑,待到他真正靠近父亲时心情陡然放松。 “还好,父亲与四年前变化不算大。”,阿提斯心里想。 他与威玛翻身下马。阿提斯走上前,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说,“父亲。”。 父亲微笑地望着他,“阿提斯。” 威玛“扑通!”跪下,用阿提斯此生从未听过的巨大声量说道:“符石城伯爵之子,威玛·罗伊斯拜见首相大人、东境守护、艾林谷守护、鹰巢城公爵,琼恩艾林大人!您的威名从永冬之地到夏日之海,从落日之海到阴影之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 威玛单膝跪在地上,没有注意到这尴尬的沉默,只是暗骂自己为何这么用力,膝盖磕在铁甲上颇为疼痛。 琼恩艾林结束了沉默,“年轻人,起来吧。” 威玛兴奋地站起来,他得意地朝阿提斯眨巴下眼睛,阿提斯冲他无奈一笑,暗骂,“傻子!”。 众人一同进了首相塔的会客厅。 莱莎夫人照顾着四岁的小罗宾,并没有亲身在会客厅招待阿提斯一行人。阿提斯看得出自己的父亲因此格外愤怒,他勉强在安达面前露出微笑,尽量平静地回应雷德佛家族长子贾斯皮关于红垒的防护问题。 阿提斯坐在最靠近主位的右侧,他微笑看着一脸崇拜望向自己的米歇尔·雷德佛,他早已从威玛那里得知了此人,雷德佛家族的幼子,据说其剑术在谷地数一数二,符石城教头山姆就一度在威玛面前夸赞米歇尔。 “大人?我该称您为?抱歉,爵士?”,阿提斯举杯望向他,轻轻颔首。 米歇尔闻言赶忙举起酒杯,猛地饮了一大口酒,语速极快地回应,“不是爵士,爵士,侍从,我还是侍从。” 阿提斯熟练地用干净的布擦拭嘴上点心留下的污渍,恭维道:“您必然会是一位伟大的骑士,米歇尔大人。” 米歇尔闻言眼睛一亮,细声说:“是吧爵士,我完全知道自己的天分,我跟您说,爵士,别看贾斯皮大哥人高马大,但与我比剑,超过不了十个来回。” 阿提斯注意到首相旁的贾斯皮依然在举着红垒周围的谷地地图,向父亲介绍着什么。 “符石城的教头您肯定知道,那个私生子,他曾想教我剑术,可却败在我的剑下,我以为哈哈哈,我以为他很厉害哈哈哈。”,米歇尔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自己的丰功伟绩。阿提斯有些后悔地抿了一口酒,将喉中的鸽子肉咽下,待酒杯放下,他继续微笑地看着米歇尔。 “你可没打败过山姆。”,威玛不满地嘟囔道。 米歇尔皱眉望着他,“我不信,我一剑把他甲胄都打掉了。” 威玛哈哈大笑,“喂喂,小子,山姆拿着真剑,你拿的是钝剑,他不想伤你,所以根本施展不开好吧。” 米歇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这不可能是真的。”,他的声音明显不如以前有自信,仔细回忆,沉默地坐在一边。 威玛再次得意地看向阿提斯,后者在桌下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琼恩艾林身边的侍从修夫搀扶琼恩站了起来,嘈杂的声音渐渐止住,众人视线聚焦在父亲身上。 “自从我当了首相之后,就很难见到诸位了。”,父亲举起酒杯,首先寒暄了一下。 贾斯皮·雷德佛爵士率先开口,“艾林公爵为国事操劳,家父与我深深钦佩。”,随后众人各自报上家门,纷纷举杯站立。 父亲手在空中微微按下,示意止声,他摇摇头说,“王国事务纵然缠身,但我毕竟是个有家的人,我是个艾林。” 他手指向一边的阿提斯,“得亏家里还有个艾林哪。” 众人闻声纷纷大笑,都尽力去附和首相的幽默,“谷地雄鹰!”,有人在桌前喊道,甚至口哨声也从长桌某处溜出。 “是的,是的,阿提斯。”,父亲望向自己,阿提斯也站了起来。 琼恩艾林把手放在阿提斯的肩膀上,“阿提斯·艾林,我的继承人。”,父亲笑意始终挂在脸上,“谷地多亏有我的阿提斯,哈哈哈哈!”,父亲把酒一饮而尽,开怀大笑。 这场谷地诸侯聊家常的宴会没有持续很久,结束后众人便各自离开,有的在君临置有房产,不用担心居住的场所;有的出城住进帐篷里,甚至在城外的野地上还可以为比武大会多做准备,而多数人则是钻进君临城的酒馆与妓院,去尽情地寻欢作乐。 阿提斯没有回首相塔,红堡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吸引,他安排艾林的蓝袍子亲兵把父亲扶进轿子中后便与威玛一行人住进了艾林家在君临的院宅里。 简单布置后阿提斯穿上礼服,这些天他不必穿上锁子甲,比武大会的第一个项目安排的是群体比武,而自己只参加了长枪比武。这些天对自己而言只是不断地赴宴、赴宴,顺便结识贵族的女眷和武艺高超的骑士或适合侍奉骑士大人的侍从苗子。 在符石城时,想要做自己侍从的信从八方传来,有的甚至还比自己大上十岁,阿提斯觉得此事没法草率,必须由自己决定。 威玛仿佛从不歇息,他正在院子里与罗拔比武练剑,两人都拿着钝剑,过几天他便要参与到团体比武中去,现在正等待抽签结果。 “要是威玛没被封为骑士就好了。”,阿提斯暗暗叹息,威玛与自己一同被约恩大人封为骑士,如果没有说不定威玛可以跑来做自己的侍从。 罗拔的剑更宽,也更厚重,威玛防起来很吃力。于是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地不断地试探性地进攻罗宾的侧面,尽量让罗拔挥剑的动作幅度更大,以消耗他的体力。 威玛长剑打到罗拔的胸部,在他胸前打个剑花,转成左手握剑,剑突然转向罗拔的右侧,猛然击中了他的右肩,引得罗拔连连后退,威玛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身体重心快速前倾,双手挥舞着长剑,在罗拔甲胄上划了个十字,横扫上挑,速度奇快。 罗拔措手不及,重剑在中间一挡,没有回避攻击,下压重心,重剑向下一劈。威玛轻剑失势,但整个人是前倾的,罗拔顺势侧扑到威玛侧面,一个侧踹将威玛无情踹倒在地。 “你是去团体比武的,注意力不能太放在一个人身上,威玛。”,阿提斯走到一边,一把钝刀握在手中。阿提斯微微一笑,“加上我,罗拔,我们两一起揍他。” 罗拔本待答应,看到阿提斯身上的礼服,不免担忧地说:“没有一丁点防护可不行。” 阿提斯提了提礼服,软甲现于罗拔眼中,后者才同意阿提斯加入。 “哦,不是吧。”,威玛站起身,嘴上抱怨,却已摆好架势,长剑立在前身。 之后空气中只传来威玛一个人的惨叫声。 ? 十二、比武大会(2) 护栏外的人群掌声雷动,贵族席上,阿提斯与一旁的蓝礼·拜拉席恩正低声交流,国王劳勃看着场上最后的两名骑士放弃了盾牌与刀剑,选择贴身肉搏,兴奋地直拍大腿,“打得好!”,国王带头喝彩,身下女眷乃至许多来自风暴地以及王领的大小贵族也纷纷跟随着劳勃一起喝彩。 小指头姗姗来迟,他见阿提斯的目光在他身上,经过时微笑地说,“好久不见,艾林大人。”。阿提斯点头致意,“常去谷地,我的大人,那毕竟是你我的家乡。”。 蓝礼闻言大笑,“那得看我的好大哥什么时候屎里面能产金子,哈哈哈哈!”。 阿提斯与小指头也附和地笑。 小指头凑到不远处河湾地的贵族海塔尔家英姿飒爽的贝勒·海塔尔旁坐下,三言两语攀谈起来,贝勒时不时被小指头的笑话逗乐,在那哈哈大笑。 “贝里席大人能言善语。”,蓝礼说,“小指头,小指头,真是贴切。” 阿提斯转头问蓝礼,“怎么个贴切法呢,蓝礼大人。” 蓝礼伸个懒腰,慵懒地望着台下又一轮出现的混战团队。“出身自五指半岛最小一块半岛,朝堂上很容易让人不经意忽视他的能量,既没身份也没有军队,但关键时刻总会给你致命一击。”,蓝礼微笑着说,“最小的指头也能杀人不是吗?阿提斯,别称呼我为大人,叫我蓝礼就好了。” 阿提斯只是静静倾听,没有多言。 蓝礼微微眯起眼睛,惨叫与嘶吼声在耳边乱窜,“我挺喜欢你,知道么,阿提斯,你有一种......说上来的忧郁的美。” 阿提斯听起来有点古怪,说:“谢谢你的夸赞,大人...呃,蓝礼。” 忽然,台下裁判高声说,“场上只剩下来自高庭的加兰·提利尔和来自旧镇的加尔斯·海塔尔。” “这岂不是次子之战嘛哈哈哈哈!”,劳勃异常兴奋,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干死对方,小伙子!”。 阿提斯定睛一看,加兰爵士盾牌钢剑齐全,严格护住自己的要害,稳稳朝着加尔斯爵士缓缓靠去。 ??加尔斯则双手握着长剑,似乎十分自信地威吓,不时发出怒吼展现自己的斗志,引得台下观众一阵欢呼。 “干死他,加尔斯!”,“掀翻他的盾牌!”,“为何带着盾牌,胆小鬼!” 加兰爵士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场边影响,加尔斯疾步接近加兰,奋力想从侧面攻击加兰,但加兰抓住间隙,利用盾牌强行挡开加尔斯的剑,另一侧面拉近距离,钢剑挥舞。 “砰!康!”,剑与剑相交的碰撞声引起群众更大的欢呼,几个呼吸罢,加尔斯手上长剑脱落,猛然被盾牌掀翻在地,抬头时只见加兰·提利尔钢剑指喉。 “我认输。”,加尔斯无奈地仰头倒地。 “加兰获胜!”,裁判激动地喊道。喝倒彩声、夸赞声、叫骂声纷纷出现,加兰双手象征地挥舞,大步离开了场地。 阿提斯有些紧张,因为威玛登场了。 “爵士,我可以坐您旁边吗?”,甜美的声音入耳。 阿提斯回头望去,长长的棕色卷发率先进入他的视线,棕色如麋鹿般温柔的眼睛望向自己,甜美到近乎标准的微笑挂在她嘴角的月牙上。 “玛格丽小姐,你也来了君临。”,身后的蓝礼发声道。 “玛格丽?”,阿提斯反应多来,起身将手递出,“原来是高庭的玫瑰,阿提斯·艾林,当然可以,小姐。” 威玛再次掀翻一个对手,欢呼声响彻全场,不过阿提斯没法去管他了。 玛格丽坐在阿提斯身边,贵族的礼仪被她熟练的掌握,双手叠放在裙摆上,戴着素纱精致的手套,标准的微笑挂在她嘴边,倾国倾城的容貌引得周围人对阿提斯一阵艳羡。 “刚刚胜利的是你的哥哥吗?小姐。”,阿提斯寻找着话题,威玛在台下奋力挥舞着剑。 “‘勇敢的’加兰,阿提斯爵士,对,是我勇猛的哥哥。”,玛格丽轻声说。 “但恐怕也不及您之勇猛。”,玛格丽望向他,夸赞道,“高庭那边的歌谣里描述您单枪匹马,杀入一万人的野人大军里,救出无数被他们掳掠的贵族女眷,大人,您是七国所有少女心目中的大英雄。” 阿提斯尴尬地喝了一口酒,长弓厅之战都吹得这么神了吗?河湾地的歌手这么会吹?呃,能干? “年初的事情没想到传这么快,长弓厅之战没有那么神,小姐,您过誉了。”,阿提斯还是不愿意被过分吹捧。 玛格丽莞尔一笑,阿提斯身后的蓝礼终于从比赛场景回到了交流中来,“阿提斯,可不能过谦,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风息堡玩骑士团体游戏呢哈哈哈!”,蓝礼自嘲道。 台下的威玛长剑折断,就地翻滚,捡起地上的短矛,回身时猛然一戳,某个西境的小骑士顿时鲜血淋漓,倒地不起。 “符石城的威玛·罗伊斯获胜!”,裁判大喊。 威玛得意地望向阿提斯这边的看台,看到后者正与玛格丽轻声交谈,笑容顿时一滞。 蓝礼指着威玛说,“这是与你一同打仗的骑士吧,真是勇猛!” 玛格丽一旁接着说,“谷地雄鹰身边的骑士都是勇敢的峡谷骑士。” 阿提斯很为威玛高兴,他微笑看着台下的威玛,“威玛是个勇猛的骑士,这毋庸置疑。”,直觉已经告诉他,蓝礼与前来恭维自己的玛格丽显然是一伙的,抬头时望见父亲冷静的眼神,他也正打量这位鹿老三究竟意图何为。 蓝礼一直与河湾地的提利尔家交好,尤其是玫瑰家的幼子洛拉斯·提利尔,二人可谓亲密无间。拉拢谷地继承人对于蓝礼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阿提斯与蓝礼以及玛格丽有说有笑,直到团体比武决赛方才停止了交谈。 威玛的谷地骑士与加兰的河湾地骑士照了面,双方摆好阵势,裁判刚刚宣布开始两队便没有象征性的试探,而是直接混战在一起。 威玛被盾牌夹击到头部,顿时脑袋一阵眩晕,加兰往他板甲重重一劈,威玛便被击倒在地。谷地骑士零零落落被河湾地的骑士拆散开,只能各自为战,从开始不到几分钟,谷地骑便纷纷落败。 蓝礼用手搓了搓自己那一小撮胡子,微微张了张眼睛,神情有些尴尬,见阿提斯默默看着比赛,便没有出声。 玛格丽在为自己的哥哥欢呼,河湾地团队每一个骑士的名号在整个比武大会场地上响彻,甚至劳勃国王也亲自下场,勉励这群勇武的参赛者。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令兄如此勇猛,是否报名了长枪比武。”,阿提斯问身旁的玛格丽。 玛格丽的眼睛一闪一闪,依旧是贵族小姐的标准微笑,“加兰不喜欢太多虚名加身,所以只报名参加了团体比武。” “这点就是比洛拉斯要好,这么小的年纪就吵着要去参加比武大会,幸亏提利尔公爵与我好生劝阻。”,蓝礼笑道。 阿提斯知道高庭的洛拉斯·提利尔是蓝礼的侍从,他回应说:“提利尔家个个年轻有为。” 这个说法似乎让蓝礼和玛格丽都很满意,蓝礼拍拍阿提斯的后背,说:“阿提斯,君临不像风息堡,我来这里整日都得面对那群狡猾的政客和不近人情的史坦尼斯,更何况还有我的好大哥,真希望在这里能得到谷地雄鹰的帮助。” 阿提斯先没有回答,他摸了摸艾林家族的徽章,望着远处被侍从拖走的谷地骑士,轻声说,“红堡里有一头鹰我想就足够了,这里充满着阴谋与斗争,即便是父亲也需要飞上天才能看清红堡里那捉摸不透的东西。” 玛格丽很自觉地与一边的女侍交谈起来,有说有笑。 蓝礼优雅地举起酒杯,笑道:“我的大哥心里怎么想我并不清楚,可史坦尼斯,我那个二哥却喜欢忽视许多东西。” 阿提斯静静地听,视线望向渐渐离去的人群。 “史坦尼斯眼中只有冷冰冰的王国规矩、律法等等,严苛到不近人情,对任何人都是如此,甚至大主教自从他出现在君临都很少去逛妓院了哈哈,史坦尼斯越是这样就越当不上法务大臣,我大哥那充满着酒肉的脑袋也明白这一点。”,蓝礼摇晃着酒杯,说。 “也许史坦尼斯重视荣誉。”,阿提斯敷衍地回应。 蓝礼闻言大笑,笑声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包括远处的小指头。 “得了吧,阿提斯,我不相信首相的长子会迷信这些。”,蓝礼此时有些令人生厌,在阳光下华丽的礼服太过耀眼,阿提斯觉得这股感觉不是来自于他的言语。 蓝礼轻声说,甚至贴近了阿提斯的左耳,“劳勃的国家不是拜拉席恩一家打出来的,我比史坦尼斯强在哪里,强在如果劳勃的朋友犯了死罪我会闭眼不看,史坦尼斯会追究到底。” 阿提斯笑了,他感觉年轻的蓝礼似乎高估了自己,忽视了劳勃还有两个儿子,十岁的乔佛里,不到六岁的托曼王子。 可是他没有怠慢蓝礼,而是打了谜语,“为了荣耀,总要牺牲。” 蓝礼皱了皱眉,他并不清楚阿提斯是什么意思,是在夸赞史坦尼斯的冰冷吗?但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挂得住,“劳勃的朋友是艾林,史塔克,以及河间地的徒利,鹿鹰狼鱼,这四家的联盟才是王国的基石,阿提斯,这个道理,史坦尼斯就算明白他也不会照做。” 阿提斯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不明白艾林家族以及谷地在王国中究竟处于何种地位,不过他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能够动摇这个基石,然后他看向了蓝礼,脸上笑容更为灿烂,心里隐隐觉得动摇者似乎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我想我该去慰问谷地的骑士了,蓝礼大人,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阿提斯觉得该结束与蓝礼的交谈,他起身告辞,蓝礼也微微致意。 走了几步回过头,蓝礼正与玛格丽亲切地交谈,仿佛一直如此。 阿提斯扶了扶礼服,他觉得盔甲更能使他安心,决定回去便换上。君临城总让他不由得心生一种无助感,一种危机感。 十三、比武大会(3) 首相塔会客厅的壁炉,燃烧的火焰“滋啦滋啦”,映的父亲脸上通红通红。父亲手里拿着笔,仔细批阅御前会议讨论出来的决议文献。 阿提斯换上了轻便的锁甲,头盔放在父亲的桌子上,一个人享用河间地流行的大麦酒,苦涩的味道令他有些不适。 “父亲。”,阿提斯开口说,“当初让我去打长弓厅的决定是您亲自下达的吗?”。 父亲放下手中的纸笔,他略有些迟钝地抬头,“当然,你需要历练,并且你表现超出预期不是吗?”。 阿提斯向前倾身,“父亲,我是想知道在你思考时有谁在给您献言建策。” 父亲闻言笑了,“这当时在我看来是谷地的私事,还没人知道我们谷地的动静搞出那么大。” “你连一个人都没有提及这事吗?”,阿提斯问。 壁炉的火似乎烧得有些大了,房间里异常的闷热,父亲不得不站起身,拉开身后的帘子,打开窗,让君临的晚风吹了进来。 “天气有些转冷,还是关上窗吧父亲。”,阿提斯出言提醒。 父亲摆了摆手,“你不清楚,阿提斯,风能让人更好地思考,那是诸神的赐福。” 阿提斯作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在软椅上。 过了许久,在阿提斯甚至快进入梦乡时,父亲的声音终于响起,“魁尔斯的刺客。” 阿提斯终于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困意全无,看向父亲的背影。 “遗憾客的金额并不低,虽说不及黑白之院。”,父亲转过身,“哈兰·杭特准备的遗憾客,确定不是针对他们家的尤斯塔斯吗?” 阿提斯点点头,很是肯定地答复:“确定不是。”,说完他放下酒杯,“杭特家付不起支付遗憾客的钱,这是肯定的。”他在长弓厅里里外外转个遍,还住上好久,杭特家的侍女都没有多少...... “想杀谷地继承人。”琼恩艾林的眼渐渐眯起,锐利的神色浮现在脸上,“我想不到能有谁如此不顾荣誉。”,他顿了顿,“除了劳勃,我跟莱莎提起过这件事。” 阿提斯心头一紧。 “我跟莱莎讨论过这件事,莱莎说希望你能给小罗宾当一个勇猛骑士的榜样,小罗宾太容易生病了,就像我小时候一样。”,父亲叹息道。 “约恩只带了不到一千人,他太自信,这是我没想到的。”父亲说。 阿提斯心里暗暗赞同,“这我也没想到。”他抛开这些杂念,直接站起,“父亲,您是从一开始就决定让我跟着约恩伯爵去长弓厅吗?” 艾林公爵犹豫地抚摸下颚,“奈斯特驻扎在月门堡,他可以长驱直入......” “理是这么一个理。”阿提斯调侃父亲。 父亲没有理会他,直接回答:“劳勃国王让你出征。” “国王?”,阿提斯完全没有料到劳勃会过问这件事,有些难以置信。 父亲捋了捋胡子,说:“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劳勃似乎很看重你,想让你在打仗方面多多锻炼。” 阿提斯依然不解,“可是这完全没有必要......”,他语气停顿,仔细思考其中利害。 父亲轻轻一笑,“你知道劳勃一直想让你做他的养子吗?” 阿提斯当然不知道,摇摇头。 父亲回到长桌后的座位上,略有些遗憾地对阿提斯说:“若不是乔佛里太糟了,劳勃不会这么着急,王子之前还没那么糟,直到他拿刀剖开怀孕母猫的肚子,把里面的死猫拿给劳勃看的时候,劳勃才对他心灰意冷。” 阿提斯不自然地皱皱眉头。 “别看劳勃不算个好国王,咳咳,话不能这么说,他至少,该死,他至少在比武大会和寻欢作乐上超越了大部分坦格利安的国王。”,父亲无奈地直摇头。 阿提斯闻言暗笑,父亲的评价还是中肯的。 “劳勃作为父亲而言还是为自己继承人的未来考虑的,狼家与狮子不必说,只要乔佛里不要有疯王的作为,史塔克就没有不支持乔佛里的理由,北境向来不参与宫廷政治,狼最喜欢待在冬天里,而麻烦点的鹿家兄弟没有法理的理由根本不会威胁铁王座。”,父亲冷静地给阿提斯分析。 “而西境的兰尼斯特,你如果留意,红堡里到处都有兰尼斯特的卫兵,王子的母族是兰尼斯特,御林铁卫有弑君者,到处都是狮子,劳勃不相信瑟曦会危害亲生儿子。” 父亲给自己和阿提斯各倒一杯酒,继续说:“劳勃在为乔佛里寻找支持,所以谷地劳勃并不放心,我老得已经不可开交了,谷地很快便会交给你,阿提斯,这是他担心的。” “你与乔佛里王子年龄相仿,劳勃希望能锻炼你,给了你这个清扫长弓厅叛军的机会,让你尽快在谷地能够服众,这点我和劳勃罕见地一致。”,父亲此时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慈爱。 “可我与王子只见过几面。”,阿提斯喝下父亲为自己倒的葡萄酒,与自己尝过的酒味道不同,他感觉异常的苦涩,心想这是不是父亲用来提神醒脑的。 “劳勃想让你做他的养子,被我拒绝了。”父亲说出自己的原因,“谷地的事务在我做国王之手后便无暇插手,这些年简直一团糟,在我看来,不是从劳勃的角度,也不是从王国的角度,只是从谷地的角度,大多数贵族更希望一个生在谷地,长在谷地的继承人,尤其是......” 父亲短暂停顿了一下,愁容再次显现,他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继续说:“尤其是在得到符石城的认可之下,这个继承人才是谷地贵族想要的。” 阿提斯比谁都更清楚罗伊斯家族在谷地的地位之高,几乎可以单独号召谷地大多数的贵族以及有产骑士。 父亲清清嗓子,微微叹息:“所以我拒绝了劳勃收养子的要求,和奈德拒绝把罗柏·史塔克送到君临当劳勃的侍从是一个理由。” “劳勃在看到你出色的表现后,他的想法可谓是换了一茬接着一茬。”父亲笑着看向自己,“他得知你当了骑士,正缺个侍从,他想让乔佛里做你的侍从。” 阿提斯闻言没有过分激动,他觉得劳勃的想法很符合国王本人的形象,说:“我缺个能端茶倒水,能为骑士披甲戴盔的一般侍从,而不是一个需要我伺候的王子。”,他摊了摊手,猜到父亲没有同意。 “我在红堡多年,乔佛里王子性格怪异,喜好虐待别人,劳勃国王醉酒的时候常常和我商量这事,他这个时候最是认真,平时我找他商量还装作不在乎,哈哈哈。”父亲轻佻地对国王做出描述,甚至笑出了声。 父亲很快止住了笑声,首相的威严与疲惫再次回归到面容上,“我给拒绝了,和王室过分绑定关系,与不稳定的王室继承人绑定这样的关系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谷地贵族的共有想法,求稳而忌变化。”,阿提斯心里想。 “所以说,既然我前往长弓厅是因为劳勃国王的建议,是想要锻炼我,那个遗憾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提斯还是想要弄清楚,这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父亲站起身,“明日城外平民的射箭比武不想看吗?早点休息吧。在我看来,如果想查出真相,应该去寻找哈兰·杭特的资金来源,遗憾客不是他雇的还能是谁,他想杀你理由也很充分,毁尸灭迹,没了证据谁知道他弑主弑亲。” 阿提斯还想追问,但父亲已经离开了房间,只得作罢。 他并不想在首相塔住下,小罗宾的哭声白天就令他心烦意燥,戴上头盔便骑马离开了红堡。 夜幕在君临低垂,但君临的夜晚是属于妓女、旅人和商贩的,住宅区的平民早已收拾一日狼藉回家,而妓院附近却依旧灯火通明。 阿提斯从不会在夜幕下单独行动,数十人的蓝披风谷地骑兵清扫着街道,直到到达宅院为止。 威玛垂头丧气地待在院子里擦拭着手中的龙晶匕首,他一想到白天被河湾地的骑士用盾牌夹击脑袋的滑稽场面心中便羞怒不已。 他愤恨地抽出剑,朝着地面砍了两三下。 “威玛,怎么又犯神经了。”,阿提斯似笑非笑从院门进来。 威玛没有回头,语气略显低落,“我今天丢人了,谷地的脸都被我丢光了。” 阿提斯没有诧异威玛的反应,他一直清楚威玛那比较脆弱的自尊心,且尽可能地去照顾他。“你们打得没有章法,而河湾地事先肯定研究了团体比武的套路,并不怪你们。” 威玛闻言好奇地转过身。 “他们的领头,加兰·提利尔居于中间,河湾地骑士聚拢一块,看似在压缩自己的防线,给你们留了更多施展的空间,但也让谷地的小伙子们分散开,再加上他们一开始就突袭你的头部,我们败得不算冤枉。”,阿提斯认真地看着威玛,给他作简单的分析。 威玛越是看阿提斯冷静内心却越是不服,他郁闷地甩了甩手里的剑。 阿提斯见状,话锋一转,“但从侧面反应他们作为骑士,个人的武艺恐怕是不精。” 威玛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阿提斯摊了摊手,“当然,等到骑马比武的时候就有那个河湾地骑士好果子吃咯。” 威玛扬了扬拳头,握紧手中的长剑,愤恨地说:“对!等到长枪比武的时候,那个提利尔家的加兰肯定不是谷地骑士的对手。” 阿提斯走进房间,没有告诉威玛他心心念念的对手没有参加长枪比武的事实,心里依旧藏着忧虑,沉沉睡去。 ? ? ? ? 十四、比武大会(4) 箭术比武本来便是平民英雄的狂欢,五千金龙的冠军奖金足以让每一个参赛者豁出性命去争取,甚至王领的许多有产骑士及蟹爪半岛的落魄贵族都避开竞争更激烈的长枪比武,而与平民竞争箭术比武的名分。 阿提斯穿着简单的布甲,这样在箭术比武的场地上不会显得多么华丽,艾林家的鹰喙别针将他的蓝色披风别在身后。 而威玛从不追求华丽,身上棕灰色的布甲配着黑色的裹巾,他站在场边指导着他谷地的十二岁侍从怎样持弓。 侍从僵硬的手指显然勉强拉开弓弦,威玛神色甚至比侍从还紧张,周围一众参赛者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早知道不在这里教他了,该死!”,威玛心里暗骂。 “这小孩会拉弓吗,爵士?”,头戴绿巾的升斗小民在一旁不怀好意地问。 “瞧瞧他脸憋红的样子,真像是我在家拉屎哈哈哈!”,另一人立马附和,甚至还撅起屁股,故作舒爽状。 笑声立马在人群中炸开,威玛恼羞成怒地拎着侍从离开场所,侍从的眼睛双双睁大,显得很是无辜。 阿提斯坐在看台上,随身的盾牌被跟随的蓝袍子谷地骑士佩戴,以防比赛时出现意外。 风暴地的巴隆·史文爵士是夺冠的热门,他骑着高头大马,精致的长弓挂在肩前,神采飞扬地看着嘈杂的人群,大家大概知道他是个爵士,纷纷不敢说话,自动地让开一条路。 威玛不满地嘟囔着,拿着侍从出气,嘴眨巴个不停。侍从却似乎没有听进去,眼热地看向有着帅气铠甲陪衬的巴隆爵士。威玛发现后,感觉自尊受损,把布手套摘下狠狠敲打侍从的额头。 阿提斯的注意力却被场边平民聚拢的一个年轻小伙所吸引,他的手里拿着粗糙的短弓,同样艳羡地看着比武的众人,眼神里似乎有股不甘。 没人想到国王的车架会过来。招摇华丽的拜拉席恩王旗张扬地进入比武现场,三名御林铁卫持剑骑马立于前,年轻帅气的詹姆爵士头盔夹在臂膀间,金色的盔甲熠熠生辉,而其他两位均是御林铁卫标准的白衣白袖白甲白披风。 劳勃“砰!”的一声跳下马车,御林铁卫纷纷下马,紧随其后。 令阿提斯没想到的是,乔佛里王子不满地跟在劳勃后面,耳朵甚至被劳勃狠狠拎着,眼泪湿漉漉地挂在脸上。 “阿提斯!”,劳勃冲他招手。 阿提斯心中暗道不妙,他看着乔佛里颇有点幽怨的眼神,心里的弦立刻紧了起来,他熟悉这种情况,当初的威玛也是这种眼神,但得亏威玛容易调教,可是乔佛里...... 他起身走近原本为国王准备的高台,这在每一个比赛现场都会准备,只是看国王有无兴致来观看罢了。 劳勃国王看起来肥胖,身子却很敏捷,大步流星来到高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阿提斯单膝跪地,“阿提斯·艾林拜见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全境守护者......” “免礼吧,阿提斯!看看人家的礼节,乔佛里!”,劳勃国王不忘教育自己的儿子,乔佛里低着头,心里怨恨无比。 阿提斯心头再次一沉,脸色依然保持沉静。 劳勃挥挥手,“坐吧,阿提斯。”,他指着一旁的软椅,阿提斯听从命令坐下。 乔佛里刚想坐下,劳勃雄厚的声音响起,“乔佛里,你站着!”,乔佛里的脸扭成一团麻花,阿提斯尴尬地掩住脸,尽量不去直视乔佛里愤恨的脸。 “听说你在谷地那挺能打。”,劳勃灌了一口酒,问道。 阿提斯回答道:“陛下,这是借了您的威望。” “别了吧,阿提斯!你的父亲是我的养父,都是一家人,我哪有什么威望哈哈哈哈。”,劳勃自嘲地笑笑。 阿提斯认真地直视劳勃的脸,说:“这是实话,陛下。您平息了坦格利安的暴政,使七国贵族秩序得以恢复,不至于被疯王继续破坏,七国上下同心,长弓厅叛军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人心不齐,骑士精神、七国律令在陛下您的统治之下权威覆盖整个维斯特洛,这才是谷地一举平叛的真正原因。“ 劳勃颇为惊讶地看向阿提斯,他心中隐隐有些怀疑,怀疑自己是否像阿提斯说得这般丰功伟绩,但身体没有回应心中这种怀疑,他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好好好,阿提斯,你说得倒还不错,我真是越来越......哈哈哈!越来越喜欢你了。” 劳勃似乎偏离了话题的重心,他开始说道当年的三叉戟河之战,描述他如何用战锤一举击碎雷加·坦格利安的铠甲,红宝石钻石碎了一地。阿提斯在一旁捧哏,时不时与劳勃一同大笑。 阿提斯自动忽略了乔佛里一旁越发怨恨的神情。 “嗖!~”巴隆爵士短程速射,几箭精准射中标靶,众人一阵欢呼,劳勃也出声叫好。 詹姆·兰尼斯特似乎看不下去王子被这般对待,他低头轻声请求,“国王陛下,乔佛里王子已经站了很长时间,王室成员站在封臣面前,有失威严不是吗?” 乔佛里望向劳勃国王。 劳勃的话被打断,眉头微皱,“怎么,兰尼斯特的弑君者也想管国王的家事吗?” “不敢。”詹姆昂起头,语气的谦卑与神情的高傲十分不和谐。 劳勃不屑地转头,向乔佛里吼道:“听到了吗!兰尼斯特家的好狮子让你坐下,快坐下!”,乔佛里坐在劳勃旁边,满是委屈与怨恨。 “弑君者,快滚回你那该死的女人那里!否则我杀了你!”,劳勃大手一挥,直指弑君者。 詹姆听后脸色逐渐有了愠色,他沉默地看向劳勃。 “怎么?想杀我,来啊!我成全你,不愧是弑君者哈哈哈哈!”,劳勃挑衅地望着詹姆,詹姆紧握剑柄,“告退,陛下。”,说完转身离去。 阿提斯淡然地看着这一幕,国王的言语虽然锋利,但很显然十分依赖兰尼斯特,看似国王拿捏着詹姆,但劳勃受制于兰尼斯特的方方面面还是许多,顾忌依然很深。 “该死的兰尼斯特!”,劳勃低头大饮一口酒,似乎想起什么,他突然冒一句,“阿提斯,你做得很好啊,在谷地,咳咳!” 阿提斯内心一喜,对自己刚刚带偏劳勃国王的尬聊主题感到颇为自豪。 “我的这个儿子,我想让他去谷地,你带他多多逛逛,尤其是你们去打高山氏族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劳勃说出了目的。 乔佛里瞳孔扩大,脱口而出,“我可不想去和乡下的贵族混在一起。” 劳勃冲他一瞪,“我可没问你,还想不想坐着。” 乔佛里噌得一下站起来,“我绝不离开君临城!我可是王子!” 劳勃怒了,“你天杀的老爸还是国王呢!你不听从国王的命令吗!” 乔佛里哭泣地跑走,这让比武大会的群众看了笑话,刚刚夺冠的巴隆爵士在挥舞着他手里精致的长弓,庆祝的动作明显一僵。 “该死,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劳勃重重的叹息。 阿提斯没有说话,他内心对乔佛里的行为还有一丝感激,只是劝说道:“乔佛里王子只是缺乏锻炼。” “所以我想把他送到谷地。”劳勃真诚的话语回绕在阿提斯耳边,使他内心一紧,该死,给国王放了口风。 劳勃肥硕的大脸占据了视线,“谷地的高山氏族需要狠狠地打,需要谷地主动出兵,这也可以让乔佛里得到锻炼。” 阿提斯完全被带偏了节奏,匆匆应付:“明月山脉地势复杂,里面的野蛮人见不得贵族的身份,抓到便杀,谷地与高山氏族拉扯了数千年,恐怕不是一时就可以解决的。” “哈哈哈哈!坦格利安的龙崽子也折腾了几百年,不一样被我的重锤敲碎了!”,劳勃满不在乎,甚至出声大笑。 “陛下神武,终结疯王暴政,自然不是谷地能够媲美的,王子若是来了谷地,恐怕会被我们拖后腿。”,阿提斯感觉自己有些虚伪,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劳勃沉静了许久,才说:“你不喜欢小乔对吗?” 阿提斯握紧了拳头,有些紧张。 “唉!”劳勃再次叹息,“我的儿子我清楚,太不讨喜了。”,他郁闷地再次灌一口酒。劳勃国王身体摊在沙发上,似乎很是疲惫,“他有点像疯王......”,轻飘飘到不像劳勃的语气。 阿提斯被这句话吓到,他忙说:“怎么可能,乔佛里王子他......” “够了,阿提斯,琼恩的儿子!”,劳勃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需要听到实话,阿提斯,不是可怜的谎言,该死的恭维!”,国王的眼睛格外有神,阿提斯此时感受到了王者的风范。 阿提斯也郑重其实起来,底下的平民均已散去,御林铁卫沉默地站在高台一边,金袍子卫队的长矛林立,气氛在此时肃杀起来。 “陛下,如果乔佛里王子愿意和我去谷地找寻高山氏族,愿意吃这样的苦,我无法拒绝国王的请求。”,阿提斯对着国王说道。 “乔佛里会答应当你的侍从。”劳勃说完脸上微笑一闪而过。 该死!阿提斯心里想,不是只是带他去一趟明月山脉转转圈,看看谷地的大美风光吗?我可没想让他做自己的侍从,到时候到底谁是谁的侍从? 阿提斯并不对此有多少犹豫,直接开口道:“很遗憾,陛下,我已经有了侍从的人选。” “没关系,伟大的骑士侍从总是一大堆嘛!”,劳勃丝毫不在乎其中王室威严的损失,开口说道。 “陛下,王子是我未来的国王,他是我发誓守护的人,我不能让他损失尊严。”阿提斯神色郑重,严肃地说。 劳勃听言有些诧异,他的脸色逐渐有了赞赏之色,“这是我一天里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行,我答应你,孩子。”,劳勃离开了座位,招呼着御林铁卫和轿子,准备离去。 “陛下!”,阿提斯喊道。劳勃转身看着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我知无不言。” “我跟随平叛的命令,恕我冒昧,我想知道是谁向您建言献策?我很感激他的意见,让我威名大振。”,阿提斯走近劳勃国王,几乎贴近了脸,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有人向我建议。”劳勃更是诧异,“你和琼恩一样聪明嘛,哈哈!” 劳勃学着阿提斯的模样,靠近低声说:“是你们忠诚的谷地小贵族,总是被谷地贵族冤枉的小指头,你得好好犒赏他,他让你战功赫赫。” “也让我坐享金山!”,劳勃直起腰,大声说道。 阿提斯笑了,他轻声回答,“当然,陛下。” ? 十五、比武大会(5) “小指头,果然是他。”,阿提斯心里想。箭术比武已落下帷幕,巴隆·史文爵士骄傲地接受了劳勃国王敷衍的口头奖励,骑着风暴地的良马,绕着比赛场地,接受群众的赞贺。 阿提斯对此并不感冒,巴隆爵士是这一场箭术比武为数不多的贵族,精良的长弓给了他施展远距离箭术远超他人的条件,而设计极为精细的短弓则是他短程快射的好帮手,这位爵士夺冠算在情理之中。 先前阿提斯看到的青年小伙还没有离开比武的场地,手里自制的短弓被不断地拧紧,他发现了自己,昂着头,盯着阿提斯披风上的鹰喙别针,再看看自己身后几个蓝袍子艾林亲兵,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准备离去。 阿提斯喜欢他的目光,这种目光带着一股劲,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劲。虽与威玛当初屡次被自己比武碾压后那不服的目光有些相似之处,但青年小伙给自己的感觉与威玛的完全不同。 “你想参加箭术比武,为什么不报名。”,阿提斯出声。 青年小伙停下步伐,疑惑地回头,看到阿提斯一身虽是布甲,但是贵族的精致模样是缺不了,他不屑地说:“老爷们当然不懂为什么。”,他不打算理自己,继续前进的脚步。 阿提斯大致明白这种眼神了,是升斗小民不服贵族老爷的那种眼神。 “能告诉我吗?”阿提斯保持着礼节,他走近小伙。 青年小伙转过身,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没钱。” 阿提斯一愣,他这时疑惑了,“比武大会只要表明身份,一般不会要钱,这是规定。”,说完他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小伙鄙夷的眼神顿时明显,他不屑地望向阿提斯,“你就是那个被吹上天的艾林大少爷?我看你的家族袖章。” 阿提斯没有回应这种令他尴尬的问题,直接说道:“针对平民的箭术比武......那些负责人会收钱,是吗?” 小伙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阿提斯,似笑非笑,“贵族老爷的钱他们敢收?” 阿提斯微笑回应他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安盖,怎么,艾林大人。”,小伙挑衅地望着阿提斯,甚至吹了口哨。 身后的蓝袍子猛然抽出剑,架在安盖勃颈上,“大人,我可以一剑斩了他。” 安盖瞬间直住了身子,大口喘着气,低眼看着发出白色光泽的剑身。 阿提斯微微压手,蓝袍子的剑才从安盖勃颈上消失。安盖微微松气,他颇为畏惧地看向阿提斯。 “你对你的箭术很自信吗?”,阿提斯学着安盖之前的语气,挑衅地说。 安盖把短弓举到胸前,脸色变得低沉,“没人可以与我比拟,艾林大人。” “今天你遇到了。”阿提斯伸手接过蓝袍子的短弓,精致的蓝色条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丽。 安盖对阿提斯手里的短弓露出艳羡的目光,但很快收敛。“谁都会吹嘘,比一比?”,安盖主动走到一片空地,他似乎像是来到自己的主场,自信地扬了扬手里的短弓,骄傲的目光挑衅般看着阿提斯。 阿提斯来到他身边,问:“怎么比?” “我先来,你学着点。”,安盖自信地走上前。 他张弓搭箭,“第一箭,中靶心。”,一箭射出,靶心着中。 随后他迅速再次张弓,两支箭矢搭上,“两箭均中!”,两处靶心再次着中,风微微震动,发出一阵震荡声。 “最后一箭。”,安盖微微一笑,张弓指向天空,“艾林,这是艺术,属于你眼前这个少年的艺术,箭的艺术。”,一箭“嗖”得射出,阳光刺眼,众人张望天空,完全没有看到箭飞往何处。 “哈哈哈哈哈!”蓝袍子的笑声没有影响安盖,只见安盖自信微笑,望着阿提斯,三个手指数着,“三,二,一!正中!”,他的手指移向前面一处靶子,箭矢落下,从上空低垂着正中靶心。 安盖像是剧院的戏子一样,优雅地向众人谢场。蓝袍子瞬间失声,他们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阿提斯也如同欣赏艺术一般望着这一幕,他率先鼓起了掌。 安盖很是得意,他挑眉问:“该你了,艾林。” 阿提斯把自己的短弓递给了蓝袍子,走到安盖身前,“保证公平,我用你的弓。”,安盖皱皱眉头,很是不解,但还是把短弓递给了阿提斯。 “贵族老爷喜欢在射箭时摆架子。”阿提斯笑着走上前,大张弓,三箭搭上,静止不动,似乎在瞄准。 “哈!”安盖在一旁暗笑。 蓝袍子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少爷,心中一阵发堵,他并不确定少爷是否能有更惊艳的表现。 阿提斯感受着空气的微动,阳光浮在箭矢表面,泛起金黄的粉。 他微微眯眼,周围一切的事物仿佛静止一般,“嗡嗡”的蚊虫声入耳,嘈杂的人声,蓝袍子紧张的吞咽声,安盖的轻笑声,全都被阿提斯拒绝在耳外,瞳孔微缩,蚊虫缓慢扑打翅膀的身影被瞬间捕捉。 在静止了数秒之后,箭矢射出。 箭无一射在靶心上。 “这就是你的箭术,是吗?”安盖轻笑,不屑地走近他。 阿提斯转身,笑意泛滥在脸上,“不要着急,安盖。”,他走近靶子,安盖好奇地跟上,蓝袍子纷纷动身紧跟。 每一处紧扎的箭头仅仅是微微渗入靶子一点,安盖仔细一看,每一处箭头都有“嗡嗡”叫扑腾着翅膀的蚊虫,它们的翅膀被固定在箭头上。 安盖沉默了,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这不可能......” “眼见为实。”,蓝袍子先于阿提斯嘟囔一句。 “感谢你的细箭,给了我这个机会施展,做工很好。”,阿提斯回答道,他猜到安盖制作如此细的箭头,目的也是练成自己刚刚展示的技艺。 安盖依旧沉默,他别过脸,轻叹一口气,伸出手,“弓还我。” 阿提斯没有还给他,而是问:“你在哪里练这些箭术。” 安盖不耐烦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你是个天才,安盖,只需要一些培养,你会更为厉害。”,阿提斯说。 安盖望着阿提斯,眼眶里似乎红了,“该死!真丢人!”,他捂着嘴,一把想抢过他的短弓,却被阿提斯轻松躲避。 “我不会给你短弓的。”阿提斯得意一笑。 安盖震惊地看着他,习惯于绿林规矩的他没想到阿提斯会这样无赖。 “你!你这家伙,不配当贵族!”,安盖急了,他指着阿提斯,怒骂道。 阿提斯装作无奈地摇摇头,他直言:“不是瞧不上贵族老爷吗?还哪有什么配不配,都是些酒囊饭袋。” 安盖深吸一口气,“你没有荣誉,你!” 阿提斯乐了,“你可以拿走你的弓,但你先得打败我,并且,跟着我做事。” “凭什么!”安盖丝毫没有考虑自己被一个大贵族招揽后可以得到的好处,恼羞成怒道。 “你说无人可以与你比拟箭术,可你撒谎了,不是吗?荣誉何在。”,阿提斯笑道。 安盖两眼一懵,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阿提斯。 “只要你打败我,短弓你可以拿走。”阿提斯说,“而既然全维斯特洛只有我能在箭术上打败你,这种技艺你只能从我这里学到,不跟着我,你永远无法打败我。” “而未来的街巷间会有这样的流言,自诩箭术天下无双的安盖,却是个水货。”,阿提斯添油加醋。 安盖怒了,“我不是水货,只是......只是暂时比不上你而已!” “如何证明,你刚刚的箭术吗?跟着我,你可以随时证明。”,阿提斯平淡地说。 安盖再次沉默。 “每月会给你银鹿五十。”,阿提斯说。 “好。”安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答道。“我主要是想学习箭术。”,他犹豫地补充,似乎想让自己显现得更荣誉些。 阿提斯微笑地点头。 安盖换了身艾林亲兵的模样,蓝色披风在后,只是他没有选择笨重的板甲,而是选择了轻便合身的精致布甲。 而这一段插曲很快被第二天长枪比武的盛状淹没,到处是人,到处是戎装的骑士,到处是端着骑士装备的侍从。 阿提斯举起长枪,轻描淡写般击破了对方的盾牌,河湾地的一位骑士顿时栽在马下。他举起盾牌,享受众人的欢呼。 熟悉的白骑士巴利斯坦下了高台,劳勃国王拍手叫绝,父亲开心地手舞足蹈,而似乎一旁本无心看赛的瑟曦王后则用颇为恶毒的目光盯着他。 阿提斯没有在意,下一场他对阵的是自己的老相识御林铁卫队长巴利斯坦,他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保证对这位伟大骑士的尊重。 “来自鹰巢城的阿提斯·艾林爵士!”,裁判大手一指,众人纷纷欢呼,“谷地雄鹰!”的人声如潮浪般涌来。 “御林铁卫!伟大的传奇骑士!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众人的欢呼声甚至比阿提斯来时还要激烈,狂热的目光盯着场上对峙的两位骑士。 这个对阵是大家最期待,自打生下来甚至就一直听着巴利斯坦爵士故事长大的人数不胜数,16岁的阿提斯也是如此。 一个是传奇的白骑士,一个是最近最具风头的谷地雄鹰,这场比赛的下注甚至超过了五千金龙。 巴利斯坦对自己微微颔首,他戴上面罩,帅气的白盔白甲熠熠生辉。 阿提斯蓝袍加身,长枪微微抬起,压住身下的战马。 “开始!”,裁判仅一声令下,阿提斯瞬间出马,没有选择缓缓加速,瞬息冲刺过去。巴利斯坦并不慌张,他微微提速,长枪前指,似乎只想靠着冲刺带来的劲力取胜。 两马交加,长枪均稳稳击中对方的盾牌,应声破碎。 “第二枪!” 阿提斯迅速接过安盖送来的长枪,拎住战马的鬓毛,瞬息出击。 巴利斯坦转身慢了一拍,纵马急驰,两枪相交,阿提斯微微向侧面一顶,巴利斯坦长枪扑空,胸前被顶。 “唉。”巴利斯坦轻叹一声,身体已然腾空摔下。 声浪瞬间高升,“谷地雄鹰!谷地雄鹰!” ? ? ? ? 十六、比武大会(6) 一向高傲的詹姆·兰尼斯特见到阿提斯挑翻巴利斯坦的这一幕也紧紧锁住他的眉头,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劳勃国王率先起身鼓掌,拉着御前首相的手在那儿欢呼起来。父亲欣慰地看着阿提斯,另一只手被劳勃机械地甩着,众人似乎早已习惯了国王缺少礼仪威严的举动,不断地为胜利者欢呼。 巴利斯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侍从连忙前去搀扶。他双手摘下头盔,昂起头看向迎着众人赞誉与欢呼的阿提斯。 “你长大了,技术更娴熟了。”,巴利斯坦平静地接受侍从用湿毛巾擦脸,他笑着对阿提斯说。 阿提斯翻身下马,礼貌地回应:“只是运气,巴利斯坦爵士。” 巴利斯坦无奈地摇摇头,“不必如此,阿提斯。”,他转过身,一言不发,侍从在身后跟着,怀中白盔长剑一抖一抖,匍匐在地的战马振作身子,踉跄站起,自觉地接受侍从的牵绳。两人一马在众人的欢呼声下场,追逐落幕的影子。 胜者返回了场下,安盖麻利地递来一杯凉水,阿提斯没有拒绝,一口饮尽。他要赶忙前往看台,下一场是威玛的比赛。 稍微歇息片刻,威玛纵马上场,当他看到对手时面容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庞大的身躯架在马背上,巨盔遮住半张脸,露出可怖的,似乎盯着死人般的一双眼睛。 “魔山。”阿提斯心提到了嗓子眼。以往只是听过其恶名,今日见到简直非人。 裁判并不慌张,反而鼓动着群众,“来自克里冈堡的格雷果·克里冈爵士!”,他双手向看台下围观的百姓张开,尖锐的声音令人生厌。 “干死那个矮个子!”“大家都赌你赢,魔山!”,围观的百姓有不少将金龙押注在魔山身上,立刻用言语向威玛施压。 威玛沉稳地接过长枪,面罩护好面庞,盾牌绑紧,长枪微扬,压低身子,马匹也逐渐止住声息。魔山胯下的马踉踉跄跄,过于庞大的体型未必对长枪比武的成败有影响,他不满地压住身下的马,歪歪扭扭走上前去。 “长枪比武!开始!”裁判旗子猛然一挥。 威玛稳住马匹,选择了自己最为熟悉的缓慢提速。 魔山显然没有这个习惯,他猛地把马一揪,马匹吃疼,顿时撒腿前进。 体型的巨大差异让阿提斯全神贯注,两枪相对时他眉头微蹙,见威玛仍在马上才微松一口气。 威玛侧身躲开了魔山势如破竹般气势的长枪,自己提枪一击也扑了个空,急忙易边转过马头,纵马再战。 魔山转身显然慢得多,他大手揪住鬓毛,马儿长鸣一声,勉强转身,此时威玛已然杀到,盾牌立于身前,长枪再次望魔山转身时盾牌移动时漏出的缝隙扎入。 魔山硬生生吃了一击,威玛的长枪瞬间破碎,可魔山似乎经验很足,在长枪扎入那一刻向后提前一仰,威玛的重击效果顿时减半。 魔山不屑地轻笑一声,盾牌一抡,威玛紧紧护住头部,使盾挡住这一击,急忙想转马让出空间,回身去拿长枪。 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长枪甩向威玛的头盔,瞬息之间,威玛侧身夹住马身,将自己挂在了战马的侧部,长枪只是微微扫到头盔,对于威玛而言并无大碍。 场面上顿时一阵惊呼,劳勃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比武,派席尔大学士难得来一趟,拿着湿毛巾擦起额前的汗珠。 威玛灵巧的身子顿时显现了优势,他晃过魔山,准确无误拿到侍从的长枪,转身定住,大口喘气,但他没有因劫后余生而犹豫片刻,再次纵马。他心里非常清楚,面对这种体型的敌人,只能借助马匹的冲击力拿到一定的赢面。 魔山并没有多想什么,战马迟钝地迈开马蹄,威玛再次与他仅有一枪之距。 全场并无惊呼,屏住呼吸望着这一刻,威玛盾牌脱手,整个人腾空摔下。魔山后仰地似乎有些过分,胯下战马继续提速,不断甩动身子,想把魔山甩下去,魔山半空失去了依仗,在威玛摔地之后也恰好落地。 威玛似乎以为自己已经输掉比武,躺在地上没有起身。 魔山怒骂着,侍从连忙递上巨剑,他抽出长剑,大步跨来。 “威玛!站起来!”,阿提斯起身直接大喊,威玛的两个哥哥罗拔与安达同样起身,紧张地看着场上。 “步战!”裁判似乎故意慢了半拍。 威玛这才反应过来,踉跄起身,而巨剑已然劈下。 他翻身躲过,侍从急忙把长剑丢向威玛,威玛稳稳接住,翻身跃起,长剑劈砍向巨剑,“砰!”,魔山的力量有如悍象压身,威玛根本抵不过一击,再加上是仓促应对,再次被击飞很远,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依然紧紧握着剑。 魔山大步抵来。 巨剑的黑影再次漫过威玛的身躯,威玛灵巧躲过,长剑横劈,却被魔山巨剑挡住,魔山凭借力量猛然前磕,威玛下盘再次踉跄,魔山巨剑由下而上猛地一砍。 威玛摔倒在地,手上长剑脱落。 巨剑接踵而至。 “嗖!~”箭声从看台响至。 巨大的箭矢精准击中了魔山的剑身,使他动作没稳住,威玛急忙脱身,“我认输!”,他大喊。 全场欢呼声淹没,多是赌徒的狂欢。 阿提斯手持巨弓,众人同样被这一幕吸引,这把巨弓相比于大多数弓箭显得过大,弓弦微震,声音微荡,射出的箭头更是硕大,想要拉开这把弓需要怎样的力量? 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破坏比武规则,难道阿提斯爵士不懂什么是规矩?” 瑟曦·兰尼斯特,首相面带愠色看着出声的王后,甚至怀疑魔山这条兰尼斯特的疯狗就是瑟曦派来针对谷地的骑士。 但这股不和谐的声音再次被百姓的声音淹没,“谷地雄鹰!谷地雄鹰!”“阿提斯·艾林!阿提斯·艾林!” 瑟曦的眼神再次变得阴沉,嘴里嘟囔着,“君临看来成了这群小鹰的了,首相是艾林,到处是谷地的蓝袍子,这个讨人嫌的阿提斯在君临出尽了风头。” 劳勃显然听到了王后的话,他顿时说道:“七层地狱啊!”,两手一摊,无奈地望向一旁的首相。 而藏在看台最后的小指头微笑地看着前面这位成长的雏鹰,若有所思。 蓝礼直接起身鼓掌,带头引领着群众喊着“谷地雄鹰”之大名。 史坦尼斯也赞赏地看着阿提斯,只是继续板着脸,维持着威仪。 魔山沉住声,他愤怒地望着台上张弓的阿提斯,一把推开接近的侍从,大步离去。 瑟曦看到愤怒的魔山,满意地微笑,她眼睛朝阿提斯那边瞥了瞥,不屑地站起身,带着乔佛里王子离开高台,经过首相时故意说:“希望您的长子在下一场遇到魔山也能如此威风。” 首相还没吱声,劳勃的手掌已经挥来,掌掴了瑟曦一脸,瑟曦的尖叫声响彻全场,百姓看笑话般望着看台,瑟曦愤恨地一把抓过乔佛里的手,快步离去,詹姆跟在她身后。 “兰尼斯特!”,劳勃厌恶地说道。 瑟曦很快回到看台,詹姆一脸无奈地跟在身后,她还恶狠狠地对劳勃说:“我真想看到你的小鹰少根翅膀的样子!” 这种政治白痴的发言显然首相已经习惯,他无所谓般耸耸肩。 但史坦尼斯显然不能容忍,“王后,请您注意言辞,艾林家族是王国的东境守护,不可施加威胁于忠诚的臣子。”,他依旧板着脸,对瑟曦说。 蓝礼难得与史坦尼斯一致,“百姓们都看咱们笑话咯,而且,那条吊大的疯狗也未必敌得过我们谷地的雄鹰呢。” “可不是吗,下场我押注阿提斯,以谷地的封臣之名。”,小指头的话也恰当的响起。 女眷的看台上,小玫瑰玛格丽·提利尔亲切地与6岁的小公主弥赛菈贴手交谈,“下一场阿提斯爵士要和那个怪物打吗?”,弥赛菈软软的声音响起。 “是的,我的公主。”小玫瑰脸上笑容不减,倾国的容貌也令弥赛菈不免得想要和她亲近。 “太可怕了,爵士会赢吗?”,弥赛菈惊惧地捂住嘴。 “当然,公主,阿提斯爵士可是雄鹰,雄鹰不惧怪物。”,小玫瑰第一次停止了微笑,略带担忧地望向看台。 阿提斯走近父亲,“小心应对,要是场上有什么情况,御林铁卫会立刻去解决。”,父亲对阿提斯说。 阿提斯点点头,他招呼着早已被其箭术折服的安盖,下了高台,穿衣戴甲,准备参赛。 走下场地时,威玛正坐在一座帐篷前,罗拔和安达坐在他身边。 “阿提斯!”,威玛见到阿提斯前来,担忧地喊道,“小心点!” 阿提斯甩了甩蓝色的披风,“放心,我可是谷地雄鹰。” “该死,又给他装到了。”,威玛嘴上嘟囔着,却依旧用着担忧的眼色。 罗拔轻声对威玛说,“大哥和我商量了,一旦场上有变,谷地骑士立刻上去增援。” 威玛会意地点头。 风扬起赛场上的旗帜,阿提斯骑着骏马迎风踏入场地,马蹄扬起灰尘,比武长枪上蓝缨抖动,英俊的脸庞配着帅气的盔甲,他单枪指地,立于一边。 魔山依旧紧紧抓着战马,长枪微微放低,嘴上叫骂着:“我今天要吃烤鹰。” “你需要火来烤,要把你那根巨吊砍掉给你降降火吗?”,阿提斯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笑着说。 魔山愤怒而狰狞的面孔张起,他腾起战马的前腿,飞奔而来。 阿提斯微微腾步,马儿微微提速,他调整着呼吸,保持着节奏。 场上众人噤声,紧张的氛围如同热炉般烘烤着所有人,太阳也睁开好奇的双眼,阳光怒洒大地。 十七、比武大会(末) “阿提斯!” “谷地雄鹰!” “干死这条秃鹰!” “加油,大块头!” 围观声在阿提斯与魔山长枪相碰时达到高潮,两边长枪顿时破碎,这一次试探阿提斯明显感受到魔山的力量,他不慌不忙迅速接过安盖递来的长枪,再次压低枪尖,纵马飞奔。 魔山依旧速度要慢上一拍,但他的意识并不迟钝,借助巨大的体型长枪下压的程度很深,宛若泰山压顶一般,在战马的冲击气势下显得格外令人感到压迫。 阿提斯微微张开两臂,魔山清晰地看到阿提斯盾牌没有完全护住前胸,缝隙刹那即现。他狰狞地发出冷笑,更加认准了目标,长枪猛地贯穿过去。 见此,阿提斯盾牌猛然回收,突然身子向内侧过去,盾牌被猛地敲击,破裂的碎片骤然飞出,盾牌也随之脱手。魔山瞪大眼睛,阿提斯此时身子离自己非常的近,近到阿提斯凌厉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的模样都一清二楚。 胸前一痛,魔山感到自己与战马正在分离,胸前的比武长枪破碎的声音穿刺入耳,他轰然倒下。 魔山摔倒的一瞬间,全场顿时沸腾,“阿提斯!”的呼喊弥漫整个赛场。 阿提斯没有欢呼,他紧接着下马,抽出安盖递来的长剑,转过身子,魔山的巨剑果然也攥紧在其手中,他恼羞成怒般怒吼着跑来,“我要亲手杀了你。”,威胁的语句从魔山嘴里吐出。 “双方同时开始步战!”裁判兴奋地说道。 魔山不讲究什么战术技巧,跟威玛那次如出一辙,巨剑猛然从上空劈下,寻常骑士恐怕在此便慌了神。 阿提斯侧身躲开这一剑,如鹰袭地捕食般将剑往魔山一送,轻轻在魔山的脸上一点,一道血口顿时出现,淋淋的血迹流出。 “啊!”魔山痛苦地大叫,他直接放弃了与阿提斯之间的距离,借助身体优势向阿提斯径直撞去。 阿提斯比他想象地要灵活许多,他微微侧身,从地上翻滚躲过,在经过魔山侧面的那一刻,长剑再次轻飘飘一划,魔山的脸上再次出现一道血痕。、 “啊!”魔山巨剑往侧身挥去,凛冽的剑锋刮来,阿提斯迅速低下身子,长剑前指,他发现魔山浑身板甲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最明显没有保护的是他的面部,魔山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戴上面罩。 魔山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上脚前踢,阿提斯没有躲避,剑背放在身下,借助魔山脚部的力量顺势上仰翻滚,以一个华丽的跃身再次隔开与魔山的距离。 看台上再次一阵欢呼,劳勃国王甚至手舞足蹈起来,“加油,小鹰仔!哈哈!” 魔山喘着粗气,刚刚这几个动作只在瞬息之间,他的节奏却完全被阿提斯把控。他愤怒地再次怒吼,拖剑上前,在阿提斯眼中笨重地挥舞着巨剑。 “啊!啊!啊!”,魔山十分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戴面罩,脸部的创口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血迹布满了脸,甚至浇进了他的眼眶里。 长剑指在魔山全非的面目上,高台上瑟曦的面目逐渐爬上恼怒与一丝的震惊,首相与劳勃国王相谈甚欢,他用茶水掩饰自己因紧张而微微抖动的手,劳勃毫不掩饰地嘲笑着魔山的狼狈。 小指头一直挂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看台,他对一旁的蓝礼说:“看来我们的谷地雄鹰已经彻底飞跃了这座‘魔山’了,简直不可思议。” “可不是吗?七国已经很少见到这样勇猛的骑士,更何况还是公爵之子。”,蓝礼欣赏地望着阿提斯。 “看来蓝礼大人已经十分喜欢我们的阿提斯爵士了。”小指头嬉笑地说。 蓝礼并不否认,他转头看着小指头,“七国的骑士英勇,这不是王室的幸运吗?” “哦,蓝礼大人,出了这位比武大会的勇士,我这个财政大臣的钱包都送给他咯。”小指头没有回避蓝礼的目光,说道。 蓝礼听到后笑得合不拢嘴,带着笑腔对小指头说:“怎么会?整个七国都没有您的钱包,都是国库的钱包,是我大哥劳勃的钱包,小指头。” 小指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您说这话可太吓人了,大人。” 说完两人纷纷捧腹大笑,指着对方取笑着。 史坦尼斯此时也对场上的形势没了兴趣,冷冷地看着前排嬉笑的蓝礼,“阿提斯爵士是个英勇的骑士,魔山这个无视王国法度却没遭惩罚的疯狗终于有人给了他应有的惩罚,” 蓝礼知道史坦尼斯在讽刺他这个法务大臣,“大家都知道阿提斯是个英勇的骑士,至于无视法度,得了吧,史坦尼斯,我的好二哥,魔山是哪家的疯狗我不想说出来。” “御前重臣,又是王室,竟然对封臣亵渎法度的行为视而不见。”,史坦尼斯嘲讽道。 蓝礼不耐烦地摆摆手,似乎想把身上的晦气全部散走。 小指头礼貌地喝着热茶,甚至还问蓝礼需不需要来点。 史坦尼斯也安静下来,看向场下的情况。 魔山狼狈地趴在地上,血迹混杂着赛场上的泥土,他的眼前已全是血污,胡乱着挥舞手中的巨剑,寻找着阿提斯的踪迹。 阿提斯冷漠地看着陷入癫狂的魔山,长剑握在手上,对准魔山的脸,准备一刺即中。 “够了!”,乔佛里旁的猎狗喊道,“你已经输了,该死的混蛋。” 魔山痛苦地嗷嗷大叫,阿提斯剑柄露在前,猛然往他面部一扣,魔山应声倒下,昏死过去。 他的侍从在看到他千疮百孔的面部直接吓得不敢靠近,最后在许多人的帮助下迫不得已才颤颤地搀扶魔山下场。 “胜利者是!”,裁判拖长了声音,“来自谷地的阿提斯·艾林爵士!” “谷地雄鹰!谷地雄鹰!”围观的群众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狂热,纷纷大喊起来。 贵族的女眷也欢腾起来,尤其当阿提斯摘下面罩,露出帅气的脸庞时更是沸腾,矜持的小玫瑰甚至半抱起小公主弥赛菈一同欢呼雀跃,阿提斯微笑地接过比武大会由鲜花制成的桂冠,骑马走到女眷的看台边上,看台上的女眷纷纷低着头,掩饰红通的脸蛋。 阿提斯走到玛格丽前面,他微笑地望着小玫瑰。 玛格丽却开口说,她的眼神格外动人,“弥赛菈公主是这次比武大会命名的爱与美的王后,阿提斯,爵士。” 阿提斯看到她的手紧紧攥着裙摆,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当然,我的小姐。”,他眼睛望着玛格丽,将桂冠亲手送给了弥赛菈,弥赛菈公主兴奋地接过桂冠。 比武大会也在鹰的翱翔中落下帷幕。 劳勃国王的宴会在铁王座的高台下召开,瑟曦冷眼地坐在高台上,直到国王宣布乔佛里命名日宴会开始,乔佛里盛装坐到她身旁才露出微笑。 阿提斯往返于河湾地的贵族中间,这些河湾地的古老贵族,像佛罗伦家、雷德温家等等,他们的长子继承人总是有意没意地上前与他攀谈,有的甚至在他面前高谈阔论鹰巢城的地理构造。无论有多荒谬,他都一一微笑回应,内心的火焰却在一次次攀谈中逐渐浇灭,逐渐丧失了参加宴会的热情。 他提着酒壶,独自来到二楼的窗户前,盯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这是座美丽的城市。” 阿提斯回过头,是提利尔家的加兰。 “加兰爵士。”,阿提斯颇为无奈地举起酒杯。 加兰举起空空的双手,“爵士,我可没带酒杯。” 阿提斯笑了,他回答加兰前面的话,“在远观这座城市的时候,君临总是美丽的。” “没有闻到臭味是吗?”,加兰攥着胡子,笑道。 阿提斯打量着加兰,英俊的面庞配上打理过的胡渣,使得加兰看起来既没有谷地骑士所鄙夷的娘娘腔味儿,也没有过分的不拘小节,不修边幅,整个人看起来英武许多。 “大概是。”阿提斯微笑地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 “爵士,还没恭喜你当上了比武大会的冠军。”加兰真诚的目光看向自己。 阿提斯听惯了这些话,本想敷衍,但内心却让他说:“也许是因为你没有上场。” 加兰接过侍酒递来的酒杯,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低头朝他举杯,“过于自谦了,爵士。” “我的妹妹很喜欢你,爵士。”,加兰抿了一口酒,说。 阿提斯不自觉地露出会心的笑容,加兰不动声色地继续喝酒。 “很高兴听到这个,加兰大人。”,阿提斯这回说了真心话。 加兰知道自己与阿提斯拉近了一步,他笑着说:“我蛮希望玛格丽就这样,和你......”,他欲言又止。 阿提斯注意到这一点,但他没有作声。 “我听说令尊和我的父亲商量过妹妹与你的婚事。”,加兰问。 阿提斯表示肯定。 “真是可惜,本来父亲满心欢喜的。”加兰遗憾地说。 阿提斯很难不被加兰的言语带入,但是更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他并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谈婚论嫁上。 “加兰爵士,您似乎挺多愁善感。”阿提斯平静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必可惜。” 加兰看到阿提斯的视线移动到了另一侧,他顺着往前看,财政大臣正与史坦尼斯悄悄交谈着什么,史坦尼斯硬如铁的脸皮有过一丝惊愕。 阿提斯望向父亲,父亲似乎与河间地贵族过于亲近了,而谷地的贵族被晒在一旁,河湾地的贵族在各个场所来回穿梭,似乎比出自其他地域的贵族都更游刃有余。 他向加兰告辞,走回谷地的圈子里。 加兰背靠着窗户,静静望着宴会里的一切,心里想,“这可不是多愁善感啊,谷地的鹰,只是哥哥对于妹妹前途的担忧罢了。” ? 十八、对策 冰冷的匕首贴在自己的勃颈上,死亡的逼近感总是会让人恐惧,这种滋味小指头曾经尝过,在年幼无知的年纪挑战北方的奔狼布兰登·史塔克时,那令人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的恐惧感他至今依然还在回味。 奔狼已死,这种感觉却在一头雏鹰上重新找回来。 小指头放下匕首,他自从亲爱的莱莎生下首相的幼子小罗宾时,计划便在自己脑海中酝酿,追逐权力的野心在首相的长子阿提斯第一次到达君临时到达了顶峰。 “那条雏鹰必须死!”,那时在首相塔下小指头心里这样想。 为此,他筹备了数年。 小指头出击惯会冒险,无论是与莱莎的接触,还是对谷地诸侯情况的调查,这些都会留下痕迹,但小指头总会给予这些痕迹适当的理由或者暗地里的擦除。 艾林家的长子被罗伊斯家族保护在传统死板的符石城里基本不出来,光是看到青铜约恩那蔑视的眼神小指头内心里隐藏很深的自卑就会被唤醒。更要命的是,这只雏鹰刚从君临回去时在谷地游历了数圈,小指头愣是不知道他飞到哪里。 谷地的领土往往被割裂成小块小块,像符石城与海鸥镇坐落的半岛是谷地为数不多的平坦陆地,其余的领土都被明月山脉包裹着,彼此之间沟通非常麻烦,甚至飞往鹰巢城的渡鸦都是经过学士特殊训练过的,这情报一般人还不知道。 他尝试在古老而又封闭的谷地寻找破绽,这个地势封闭、文化又相对封闭的地方很难去摸清基本的状况,每个诸侯的诉求,每个贵族的野心,他们之间的摩擦,高山氏族在谷地里的角色...... 小指头只能在一个地方入手,即是海关经由财政大臣管理的维斯特洛第三大城市,海鸥镇,这是为数不多谷地诸侯常常聚集交叉的地方,贸易繁盛,因为谷地对于海防的重视,几乎所有的军事贵族乃至骑士阶层,他们都会带着子女或家族成员来观摩这里的海防、港口以及舰队。 小指头就是在那里认识了杭特家的小儿子哈兰,也得知了他的野心。 “宠爱生恨,愚蠢的老杭特伯爵把爱留给了幼子哈兰,把真正有价值的权力留给了两个哥哥,怎么会不出乱子呢?”,小指头心里想。 长弓厅距离五指半岛十分近,作为五指半岛的原生贵族,被无知可笑的艾德慕·徒利称为“小指头”的他便是来自于五指半岛最小的那根拇指。 阶层的无望使他奋进,缜密的计划在他手里成型。 在自由贸易城邦的关系让他与一群古怪的刺客建立了联系,一群杀人前会说“我很遗憾”的杀手,魁尔斯的遗憾客。 常年经营海关贸易的他不可能不给狭海上那群贪婪成性的海盗丰厚的过路费,即便在史坦尼斯龙石岛舰队的长期监督之下小指头实际上仍给某些海盗头目留了生存的空间,这也方便小指头从中方便。 长弓厅哈兰·杭特的野心,海盗头目的关系,魁尔斯的遗憾客。小指头只怪哈兰多此一举,明明完全可以诱骗他的二哥尤斯塔斯以及阿提斯入城上桌时再动手,城内哈兰的亲信,城外蠢蠢欲动的海盗,里外交夹,杀死阿提斯带的数百骑兵绝对不在话下。 哈兰可以提前把马匹都扣下再动手,甚至安排阿提斯单独的房间再派出遗憾客这最后一环也可以,非要自作聪明,想在人进城那一刻动手,那可是全副武装的骑兵啊,城外海盗和城内亲兵就算再拼命也没法把这几百谷地骑兵全部拿下。 那时即便杀了尤斯塔斯和阿提斯也没用,哈兰不可能再继续行骗,接下来他迎接的就是数万谷地骑士的追杀。 得亏事先要求遗憾客在恰当时机给哈兰下了毒,否则自己也可能败露。 如果这事成了至少不会影响到自己,但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只雏鹰的眼睛是如此锐利,一眼便识破了忠奸善恶。 而在比武大会以及宴席上与他的对视,曾经布兰登·史塔克给自己带来的恐惧感竟然再次显现。 而这次,不是来自于勇猛,而是来自于智谋,这不免让小指头有些危机感。 “这条雏鹰必须死!”小指头心里再次想,这次不完全是因为计划,而是有一种自保的意味存在。 小指头放下手里的匕首,嘴角微微一勾,人的注意力总有前后之分,只要...... 新的计划正在悄然展开。 海政大臣史坦尼斯从宴会的无休止附和中脱身,他坐在床上,闭着双眼,耳边响起小指头的言语。 “您看我们的乔佛里王子,一头金发,越发像我们美丽的瑟曦王后了。”,小指头喝着红酒,醉醺醺地说。 史坦尼斯当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喝酒,眼睛始终游离在宴会之外,他在想龙石岛舰队对走私船的捉捕有没有结果,哪有心思听小指头胡扯。 “我们的托曼王子,还有可爱的弥赛菈公主,哈,都是狮子一样的金发,和他们亲爱的舅舅还越来越像......”,小指头低着头,醉眼迷离。“双胞胎姐弟嘛,嗝!”小指头靠在桌子上似乎像是睡着了般。 史坦尼斯本来还想立刻离开这个酒鬼,一丝丝线索此时却像滚雪球般在他脑中成型,刹那间他瞳孔睁大,震惊地望向远处的乔佛里和瑟曦,以及站在一旁微笑看着乔佛里的弑君者。 可怕的想法在心中成型,他想立刻和大哥说出这个疑惑,可转念就把这个想法掐灭,劳勃从不听信他的建议,任何建议! “我需要证据。”,史坦尼斯喃喃道。 琼恩·艾林,御前首相,他可以说服劳勃。 史坦尼斯确定了想法,才安心躺在床上,试着入眠,但始终睡不着,他清楚若是调查清楚将是怎样的后果,兰尼斯特与拜拉席恩甚至会发生战争,破坏来之不易的王国和平,但史坦尼斯对此并不感冒,和平不能建立在谎言与乱伦的基础之上。 而且若是真相真是那样,风暴地和王领的鹿家,北境的狼家,谷地的鹰家,包括河间地的鱼家,四家联盟还在,兰尼斯特再强也无法抵抗这股强大的力量。 到那时,便是凯岩城的雨季,而不是卡斯特梅的! 史坦尼斯甚至想到瑟曦被废之后劳勃该娶谁为妻的问题,联想到自身以及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北境的艾德·史塔克带兵中规中矩,鱼家的布林顿·徒利还在,劳勃肯定御驾亲征,谷地的青铜约恩,甚至那个比武大会冠军的鹰也可以拉出来长长见识,感受大军团的对抗与指挥,而不是一场小小的长弓厅之战那么简单。 史坦尼斯虽然被阿提斯的武艺所折服,但那神乎其神的长弓厅平叛在他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想必这个阿提斯也有些沽名钓誉的嫌疑。 而此时的阿提斯正将身子浸泡在木桶的热水中,享受着难得的欢愉。 他的心里正捋着从劳勃、父亲得来的信息,信息并不复杂,且都指向一个人,也就是培提尔·贝里席大人,谷地的小指头。 他若是有能力从魁尔斯把遗憾客带到谷地,起码海关、岸防有他的人,想到这,阿提斯微微皱眉,那如果是他更加熟悉,且经营很久的君临城呢? 小指头在莱莎的推荐下成了财政大臣,他年轻时与莱莎夫人的关系至今还被谷地诸侯用来背后奚落自己父亲,父亲也承认莱莎时常影响他的决策,如此亲近的人有这种嫌疑,阿提斯不禁为父亲在君临的安危感到担忧。 必须尽快拿到证据,一举捣毁小指头的势力。 小指头管理七国财政,与魁尔斯接触的人员,海鸥镇的海关人员...... 可瓦里斯不是早就汇报海关并无与魁尔斯的接触之嫌吗?阿提斯闭目思考,谎言有时是真相构成的,残缺的真相比纯粹的谎言危害还要大,也许瓦里斯少报了些许,也许瓦里斯与小指头是一伙的? 阿提斯不敢想,若是这样,自己恐怕活不过八爪蜘蛛的毒液。 艾林家族的蓝袍子亲兵即便在夜里也保持着警惕,巡逻、警戒、换班的流程被严格执行,这是父亲在君临的底牌。 金袍子卫队,阿提斯还没有见到那位君临城的军权统领,如果父亲也有这支队伍的支持威胁便会减少许多...... 但是......这依然不及亲近之人的亲密毒药。 想起莱莎曾经的癫狂,阿提斯心里那属于谷地古老传统的求稳心理再次激起一丝危机感,小指头一定留下了痕迹,他必须快速找到答案,而在君临如此调查肯定瞒不过党羽遍布的小指头和瓦里斯,最好的办法是解铃还到系铃处,小指头在谷地权势的落脚,海鸥镇。 想法也在阿提斯心里成型,熟悉君临情况的父亲肯定比自己更明白君临权力的游戏,自己不能贸然出手,而在谷地,则是鹰的天空。 十九、角逐 黎明的小雨带着氤氲的雾气弥漫在君临城的里里外外,狭海丰富的水汽在此时滋润着这座最为庞大的邻海城市。红堡的地下,潮湿昏暗的环境滋生着虫鼠,吱吱喳喳在通道内乱窜。 瓦里斯坐在白色的椅子上,肥胖的身躯藏在阴影的角落里,他两眼微闭,思索着什么。 压抑的沉静很快便被脚步声打破,入口处进来一个人,身材同样肥胖,用他那每根手指都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掀开斗篷,露出胡须满面的脸。 “君临城的雨挺粘人的。”,来者不耐烦地脱去雨衣,抖落着上面的水。 瓦里斯睁开双眼,微笑地回过头,“好久未见,我的老友。”,他张开双臂,似乎想去拥抱。 “行了,瓦里斯。”,来者仍然用着不耐烦的语气,“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瓦里斯体贴地帮他收起雨衣,放在桌子上。“伊利里欧,我们亲爱的王子和公主生活得还算如意吧。” “过得比我爸妈要好得多。”,伊利里欧吐槽道,“也比我们当年露宿街头要好得多。” 瓦里斯无奈地摊摊手,“你要招待的可是高贵的龙之传人,可不是我们这群随处可见的虫蚁可以比拟的,再说,亲爱的王子与公主一路受过不少磨难呢。” 伊利里欧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嘎嘎作响。“我到想知道格里芬去哪了,你的小小鸟不会跟丢了吧。” “我的小小鸟从不会跟丢任何人,只要我手中的糖果还在,小小鸟便会到处飞翔。”,瓦里斯说完还抓一把糖果放在口袋里。 伊利里欧长吁一口气,“韦赛里斯脾气不算好,我安排的侍女被他打伤了一个。” 瓦里斯听到后露出无辜的眼神,“真不幸。” “五十个小小鸟。”伊利里欧伸出五个手指,“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伟大的卡奥了,后面保证顺利,需要很多人。” 瓦里斯听到后睁大了眼,“您不会把我当成魔法师了,凭空变出五十个小小鸟?” “我一直以为瓦里斯大人的能力远胜魔法师。”伊利里欧终于笑了,一颗金牙镶在嘴里。 瓦里斯摇摇头,“我亲爱的首相大人似乎发现了什么踪迹,居然出现在妓院里,更要命的是,史坦尼斯大人也在。” “也许他们想玩点刺激的?”伊利里欧满不在乎。 “这活儿您来做我深信不疑,可是我们荣耀的艾林大人和史坦尼斯大人绝不会。”,瓦里斯笑着说。 他叠着双手,透过红堡坚硬石墙的缝隙向外望去,微弱的光亮映照在眼睛上。瓦里斯说:“他们察觉到了乱伦的事实,诸神还是过早地把消息透露给了世人。” 伊利里欧皱着眉头,“太早了,太早了,这口龙焰不该在这个时候吐出,我们还没准备好。” “王国的聪明人很多,恐怕我们无法控制事态。”瓦里斯无奈地说,“传言乔佛里王子命名日晚宴时,小指头与史坦尼斯攀谈了许久......” “你为什么不把小指头直接做掉,甚至还隐瞒了他在海鸥镇与哈兰·杭特见面的消息。”,伊利里欧不满地说。 瓦里斯笑着摇摇头,“等到大业初始,我们需要小指头这个惯会使乱的人物,我们需要他,在某些地方。” “但愿你能成功,瓦里斯,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伊利里欧嚼着面包,说。 瓦里斯睁大双眼,亲昵的笑容出现,“况且我们心爱的小鹰已经把他视作猎物,够他吃一壶咯。” “首相塔的密道你没少钻吧,哈哈哈!”,伊利里欧笑了。 “我怕脏了自己的手呢伊利里欧大人。”,瓦里斯搓着双手,二人的声音愈发遥远,逐步消失在红堡的阴影之中。 而在首相塔,琼恩·艾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室,莱莎正抱着小罗宾睡觉,他颇为心疼地看着熟睡的小罗宾,也很心疼自己的妻子,可怜的罗宾体弱多病,他的妻子用尽心力照顾着他,而自己却政务过于繁重,很少真正陪伴他们。 “以后要多陪陪他们。”琼恩·艾林内心暗暗发誓。 他来到首相的会客厅,独自望着没有燃烧的壁炉,发声召唤门外的侍从修夫,“修夫,去把阿提斯从城里找来。” “是,大人。”,修夫的脚步渐渐远去,首相的思绪也飘向远处。 自从史坦尼斯把他的怀疑告诉他之后,二人便同行去寻找劳勃四处留种的私生子,他还从大学士派席尔那里借走了梅利恩学士著作的《七国主要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尝试从历史上的兰尼斯特和拜拉席恩成员的体貌特征入手。 今天运气并不算好,一个私生子也没找到,不过首相做事很有耐心,一丝不苟地安排着日程,即便政务在繁忙这件事也被排在首位。 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告诉劳勃,如果自己调查是个乌龙,兰尼斯特与艾林的关系又会大打折扣。不过在查到最后证据前,他需要做一手的准备。 修夫扑了个空,阿提斯并不在君临城的院宅里,而是受到劳勃的邀请,进入了红堡的校场教乔佛里武艺。 艾林的蓝月鹰旗与兰尼斯特的绯红金狮旗相对,蓝袍子与红袍子警惕地望向对方,阿提斯没有看到拜拉席恩的任何影子。 王后坐在红场中间的奢华沙发上,为乔佛里的训练微笑鼓着掌。 阿提斯放缓了脚步,身后的安盖已经悄悄摸起背后的十字弩。 “阿提斯·艾林,王后想见你。”,詹姆兰尼斯特站在红袍子中间,对阿提斯说道。 阿提斯没有动作,只是指着周围的兰尼斯特兵说:“我需要卸下剑吗?” 詹姆露出迷人的笑,摆了摆手,“退下。”,红袍子卫队立刻退到一旁。阿提斯见状,走到瑟曦王后面前,单膝跪下,“向您问好,王后陛下。” 瑟曦礼貌地挤出微笑,“请起,爵士。” 阿提斯起身后便问:“请问劳勃国王在哪里?” “国王离开了,也许在某个妓院里,你的王子乔佛里在这里就行。”王后露出裙摆下白皙的小腿,眯着眼望着阿提斯。 阿提斯转身来到乔佛里身边,“王子殿下,我奉国王劳勃之命......” “我不需要一头秃鹰来教我做事。”,乔佛里不屑地直接回绝,继续同一直陪同在他身旁的猎狗练剑。 阿提斯不失礼节地微微鞠躬,面朝乔佛里缓缓退下,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地准备离去。 “阿提斯爵士。”瑟曦突然发话,“劳勃让小乔跟你去谷地是吗?” 阿提斯回答道:“是的,王后。” “我听说......”,瑟曦站起身,眼睛盯着地面,正眼也不给阿提斯,“天空上翱翔的雄鹰遇到体型大的猎物会把它叼在天空上,飞得很高,任凭猎物挣扎,再从高空往下一掷,把猎物摔得粉碎,是这样吗,爵士。” 阿提斯微微一笑,“我对此并无了解,王后。” “你是想做从我身边叼走小乔吗,艾林!”,瑟曦的声音变得尖锐,甚至带着阴险说道。 阿提斯完全不清楚王后的动机,劳勃国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把乔佛里送到谷地很明显是为了加强铁王座与谷地的联盟,谷地兵力雄厚,骑士之风盛行,但资源有限,因而领土纠纷边境摩擦众多,再加上与高山氏族的连年争斗,谷地的士兵可谓是七国中最善战的一批了,历代铁王座都不可能忽视与谷地的关系。 “鹰不会叼走雄鹿,只会为它看清前方的艰险,王后。”,阿提斯谨慎地说,这不是他惧怕瑟曦,也并非惧怕兰尼斯特,而是为了自己的国王劳勃,为了谷地。 然而王后接下来的话却让阿提斯十分震惊。 “小乔不是雄鹿,是狮子。”瑟曦咬牙切齿地说。 此话一出,詹姆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自然,他走近瑟曦,一手把住瑟曦的手臂,“阿提斯,拒绝国王的提议,这就是王后的意思。” 这可不是王后的意思,王后不会这么做。阿提斯默默地想。 “我发誓效忠劳勃国王,若国王有令,艾林必会遵从,恕我告退。”,阿提斯带着蓝袍子转身离去。 瑟曦在见到阿提斯坚决地离开愤怒地剁脚,“该死的秃鹰!”。 詹姆急忙接住瑟曦的双手,“瑟曦,你为什么那么说?”,他不解地盯着瑟曦。 瑟曦也自知理亏,赌气般坐回沙发。“我只是提醒他,别惹怒我,我可是兰尼斯特。” 詹姆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身看着练剑的乔佛里。尝试说:“实际上小乔前往谷地也并非不行......” “詹姆!”瑟曦尖叫。 “好吧,好吧,我的姐姐,小乔迟早会当上国王,虽说我不喜欢劳勃,但王子需要锻炼倒是真的。”,詹姆只好尝试解释。 “我可不管,整个君临都给了艾林,我的儿子绝不能给艾林!”,瑟曦再次露出恶狠狠的眼神。 詹姆心里并不觉得整个君临都给了艾林,兰尼斯特在君临的兵力未必比艾林少。但他此时没有顶嘴,“至少送到父亲那里,在西境培养培养小乔吧。” “乔佛里只能待在我身边,他是我的孩子,你知道的,詹姆。”瑟曦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詹姆并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不管这种伤害是何种形式。 “我知道,瑟曦,他是你的孩子。”,詹姆温柔地回应,也是我的孩子,他心里想。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许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我的好大姐,我的好大哥,你们两最近就像是烂泥和砖瓦一样,粘在一块。”,令瑟曦最为厌恶的声音出现。 詹姆欣喜地回过头,“提利昂?”,他迫不及待转身迎上去,给了他的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轻点,老哥,你的铠甲割到我的老二了。”,提利昂装作水里浮起的死鱼,被詹姆抱在半空,泛着眼白。 詹姆尴尬地把他放下,“谁是砖瓦,谁是烂泥,你得说清楚,提利昂。” “我美丽的好姐姐,西境之光,兰尼斯特的母狮子当然是稳定如磐的砖瓦,而你,我亲爱的哥哥,只是烂泥粘上了砖瓦咯。”,提利昂用他的拳头捶了一下詹姆的胯下,自觉地坐在沙发的一侧,倒起酒就往嘴里灌。 瑟曦厌恶地把脸别过去,“父亲怎么把你放过来,凯岩城的下水道这就修好了?” “我可不仅把凯岩城的下水道修好了,还把我父亲瞧不上他好儿子的那股劲给修好了,这不,放我来君临了。”,提利昂睁大眼睛,用古怪的嗓音说。 詹姆闻言轻笑,“看来要恭喜你。” “不需要了,我晚上还有姑娘等着呢,你随意,可怜的御林铁卫詹姆爵士。”,提利昂打趣道。 詹姆与提利昂一同大笑,瑟曦也跟着后面掩面轻笑。 “刚刚来的,是首相?”提利昂指着阿提斯离开的方向。 瑟曦听到这儿,不耐烦地说:“不是那头老秃鹰,是头小秃鹰。” “阿提斯·艾林爵士。”詹姆提醒。 提利昂看着瑟曦突然“喔喔喔”叫出来,“看来这条小秃鹰的毛要被我们母狮子的火气给烧没了哈哈!” 瑟曦无法忍受这样的笑话,不禁捧腹吞咽自己的笑声。 詹姆没有顾及什么,再次大笑。 乔佛里听到动静,他停下了动作,来到自己两个舅舅面前,看到提利昂,面露惊讶,“小恶魔?你为什么来君临,这里可没有杂耍的地方。” “哦吼吼,我亲爱的外甥,你作为王子,我得教你一课,这座虚伪的城市所有人都是杂耍的戏子,包括你。”提利昂酒杯举起,向王子微微敬酒。 乔佛里听到后却格外愤怒,他的嘴唇颤抖着,“你敢说王子是杂耍,你敢说王子是杂耍?” 詹姆无奈地看向瑟曦,瑟曦只好安抚乔佛里,“小乔,不必与侏儒计较。”,说完便领着愤怒的乔佛里离开了这里。 提利昂咽了一口酒,“作为母亲,她的安慰恰到好处,作为姐姐,这简直糟透了。” 詹姆也知道提利昂内心的苦涩,他转移话题,“劳勃国王想让乔佛里跟着阿提斯去谷地打高山氏族,瑟曦不放。” “好事,最好能让这位王国的青年才俊与乔佛里结成友谊。”提利昂简单地回答,“但我的姐姐太爱她的儿子了,这并不好。” 詹姆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并无办法,只是对提利昂说:“你待在这吧,我得跟着王后。”,说完笑着疾步跟上瑟曦,离开校场。 提利昂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谷地雄鹰的名号在来君临的一路上被吟游歌手到处传唱,谷地平叛、比武大会夺冠、击败魔山,老天,魔山那个块头是怎么被折磨成那样的,提利昂短暂逗留在旅馆时见到凄惨的魔山,若不是他特殊的体型提利昂是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丑八怪是魔山。 “比侏儒更丑的怪物出现咯。”提利昂咽下酒,像是咽下石头一样。 阿提斯回到首相塔时已是下午,急的满头大汗的修夫找到了他,告知了自己父亲来找他。 等登上首相塔时,父亲在阳台望着塔下的景致。 “父亲。”,阿提斯放下佩剑。 父亲转过身,“王后找你?” 得到阿提斯肯定的回复后父亲说:“王后是个蠢货,她的话你不必在意。” 阿提斯内心一笑,连忙称是。 “你动身回谷地。”父亲撂出简短的话。 阿提斯一愣,这的确是他已经成型的想法,本来向请示父亲,没想到却被抢先。 “带着罗宾。”,父亲接下来的话又令他吃惊。 “那莱莎夫人......”,阿提斯问。 父亲摆摆手,“莱莎也回谷地。” 阿提斯仔细想了想父亲的安排,问道:“君临出了什么事吗?” 父亲没有回答,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他,“到谷地,整顿军队,等我的消息。” “这么严重?”,这回阿提斯坐不住了,他直接惊了。 “但愿不会到那一步,如果真到了,也没有办法。”,父亲的话隐瞒了许多信息,显然不打算告诉阿提斯,至少现在是如此。 “好......”,阿提斯艰难地点点头,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七国的首相。但他想起了劳勃国王的请求。 ”那劳勃国王那边......” 父亲闻言却直接笑了,“你放心,这时候他们不能出君临。” 阿提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准备回到宅院通知谷地的人。 离开时,他却想起身在君临的父亲似乎将要独自一人,看到他花白的发色,忍不住出声道:“父亲,那你在君临......”,看到父亲回望自己的脸,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多保重,父亲。” 父亲闻言露出笑容,虽然很难看,但阿提斯看得出来是真心喜悦。 阿提斯离开了首相塔,他准备明天一早便带人前来接走莱莎夫人和小罗宾。 首相塔沉默的矗立在阿提斯的身后,似乎在做无声的挽留,一声声叹息从高墙内部传出,也许是风声,也许是数百年国王之手亡灵的呼唤。 阿提斯纵马离去,不再回头。 二十、乍变的形势 明明是下午,窗帘却严严实实地捂住首相的书房,燃灯透出微弱的光,厚厚的书页照得发黄,拜拉席恩家族历代成员的特征被收录在这部著作里,火光飘忽,首相的脸看起来摇摇晃晃。 重重的叹息声不断地在桌前传出,首相合上浑浊苍老的眼睛,用疲惫的手将书合拢上。 莱莎尖锐愤怒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琼恩!琼恩!”,莱莎闯进首相的书房,臃肿的脸恶狠狠地扭曲成一块,“琼恩·艾林!你要把我和小罗宾赶回谷地?” “是的,莱莎,此事我已决意要做,最迟明天下午,你就和阿提斯回谷地。”,首相没空和她掰扯,不耐烦地摆摆手。 莱莎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她憋红着脸,似乎有众多语句窝藏其中,最终她愤怒地挥挥手,跑出书房。 听脚步的声音,莱莎下了首相塔。 “大人,要派人跟着夫人吗?”,修夫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问道。 首相不想管自己的夫人,“让她去吧,随她去吧,天黑了就会回来了。”,他十分清楚自己即将做出的行动会给王国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这不仅是出于国王之手的责任,还是出自对劳勃,他的国王,同时又是他的养子,出于对劳勃的爱。 “高如荣耀。”,首相喃喃道。他掀开窗帘,日暮时分的光线十分温柔地洒进书房,首相放松自己的筋骨,坐在软椅上,享受着片刻的安逸。 修夫默默地离开房屋,给首相留下独处的时空。 谷地的一行人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安达·罗伊斯在一旁用上好的草料喂食着他心爱的战马,时不时用目光瞥视一边与威玛一同保养板甲的阿提斯。 在阿提斯收到艾林公爵命令,要求他们迅速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第二天迅速回归谷地时,安达就一肚子疑惑,只是被阿提斯要求不要泄露消息才闭上嘴。 威玛倒也没有管许多,他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龙晶匕首,对形势并不打算有自己的判断。 阿提斯一边沉思一边在板甲表面涂抹着油脂,做着最简单的除锈处理。安盖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前不久他已经答应做了阿提斯的侍从,但似乎阿提斯并不喜欢让别人碰他自己的盔甲与武器,正如一旁的威玛一样。 阿提斯本能地要求谷地骑士隐瞒回归谷地的消息,但即便是今晚,不少谷地骑士仍逗留在君临城的女支院里,恐怕很难在晚上从哪张床上搜到他们。 于是阿提斯留下了罗拔·罗伊斯断后,要求他继续在君临城打着艾林家族的旗帜,方便聚拢散落君临的谷地骑士,过一周再返回谷地。 而自己,则一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打着谷地其他大小贵族的旗帜准备动身返回谷地。父亲的指示让他至少明白不能大张旗鼓出行。 什么样的威胁需要谷地军队作为保险?阿提斯仿佛身处一团迷雾之中,翅膀无力地扑腾,但也始终无法突破空中的迷雾,让他无法飞上高空,俯瞰地面,辨明忠奸与敌我。 他望着艾林家的蓝月鹰旗,旗帜在风中摇摆,君临的风中藏着污垢与作呕的臭味,不像鹰巢城属于自然的寒风。 君临风里藏着刀剑,鹰巢城的风本就是刀剑。阿提斯心里评价,不同的主要在于,君临的风藏着太多诡计,不能正面与之光明交锋,鹰巢城的风无需告知所谓的敌人,它的威慑本就在那儿。 阿提斯静静等待明天,内心的不安愈加强烈。 而在君临的另一侧,小指头安抚着颤抖的莱莎,“冷静点莱莎,告诉我,告诉我一切,首相大人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莱莎抽泣的身子渐渐平息,她在小指头的亲吻下逐渐冷静下来,“他一直,一天天就一直看着一本书。” “哪本书?哪本书莱莎,这很重要,我需要你清醒的头脑。”,小指头双手捧着莱莎的脸,急切却不失柔情地说道。 莱莎脸上真诚地挤出微笑,“当然,培提尔,我知道,很厚一本,我不是很注意,大概是......哦我记得琼恩说着什么金发、黑发。” 小指头捧着莱莎脸的手突然捏紧了几分,“你确定吗,莱莎,以你对我的爱发誓。” “哦,培提尔,你快弄疼我了,当然,我发誓,我怎么会骗你呢?”,莱莎激动地说。 小指头放下了手,瘦削的脸露出微笑,“莱莎,你来的时候,按照我们平时的路线来的吗?” “当然,培提尔,我怎么会那么蠢呢,没有人跟着我,我都知道。”,莱莎激动地说。 你亲自找过来,八爪蜘蛛怎么会不知道。小指头心里想。 小指头吻了吻莱莎的额头,“亲爱的莱莎,事情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小指头在莱莎耳边轻声细语。莱莎惊恐地捂住嘴,不可思议地望向小指头,而她的心中至爱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莱莎。 送走惊恐的莱莎后,小指头撕下伪装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站立沉思,他无意间看到角落里洒落了灰尘,灰尘上连着一端蛛网,一只蜘蛛在上面静静蛰伏,静待它的猎物。 小指头不露声色,低下身子,他用自己右手的小拇指轻轻靠在蜘蛛一边,蜘蛛感受到了动静,慢慢爬过来,警惕地挪动细长的蛛腿,不一会儿爬上他的小拇指上。 小指头站了起来,轻声说:“可怕的蜘蛛啊,你这蛛网究竟为谁而织?”,他轻轻一掸,蜘蛛仍结着蛛丝纠缠在小拇指下方。 小指头左手轻轻一捏,蜘蛛被碾作粉末,他理了理衣服,大步离去。 ...... 瑟曦的不安被詹姆清楚地感知到,他看得出她在强撑着保持冷静,派席尔将首相最近的行踪一五一十地告诉王后,而他自己反倒是微闭着眼睛,仿佛在打瞌睡。 “琼恩艾林为什么要去找劳勃的私生子,大学士?”,瑟曦强压恐惧地说。 大学士仿佛睡醒了,揉着惺忪的双眼,“首相行事我可不知道,只是首相调查劳勃国王的私生子恐怕是针对王室的调查,我作为大学士,有义务和王室汇报。” 狡猾的派席尔!詹姆心里痛骂道。 “感谢你对王室的忠诚,大学士,兰尼斯特不会忘记。”,瑟曦看起来像是真正感激的模样说出这段话。 派席尔颤巍巍地起身,“看来我要告辞了,王后,詹姆爵士。”,他朝着瑟曦和詹姆鞠着躬,拄着拐杖离开。 “詹姆!”,瑟曦等到大学士离开后便叫道。詹姆听了甚至恨不得捂住瑟曦的嘴。 “冷静点,瑟曦。”,詹姆抱着瑟曦。 瑟曦脸上露出狠戾的表情,“老秃鹰的眼睛发现了什么,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詹姆!” “我知道,我知道......”,詹姆心里疯狂想着对策,但他并不清楚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如果琼恩艾林真的知道真相,恐怕詹姆只能继续殊死一搏,带着红袍子杀出君临。 “父亲,得让父亲知道情况的紧急。”詹姆说道。 “不可以!不可以!詹姆,绝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些,父亲最看重家族荣誉了,他会杀了我们的!”瑟曦拒绝詹姆的提议,她拿起红酒杯,尝试压压内心的惊恐。 二人不知所措了许久,“先下手为强,詹姆,我要你杀了老秃鹰。”,瑟曦的话语突然转向平静,语气没了波澜。 詹姆本能地否认了这一想法,“我没法,艾林的卫兵不算少......况且劳勃若是知道......” “那就一块杀了,杀了劳勃,杀了艾林。”,瑟曦转过头,决绝之意流露。 詹姆发现自己的姐姐竟这么蠢,“瑟曦,你要把全君临都杀了吗?劳勃还有两个弟弟,君临还有那么多重臣。” “我不管,詹姆,我害怕......”,瑟曦突然发出了哭腔,软弱无助地望向詹姆。 詹姆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抱住瑟曦,“我发誓,瑟曦,我会找到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君临的海岸边,史坦尼斯驻留在此,享受着微微的海风,明日琼恩艾林就要直接面见劳勃,把他该死王后通奸之事告知于他。史坦尼斯不用想便知道劳勃的怒火将会是怎样,兰尼斯特绝对无法承受这种怒火。 他已经写信通知龙石岛的舰队待命,随时开拔军队,直接前往兰尼斯特港,与劳勃一道海陆齐进,征服肮脏的雄狮。 天色渐渐明朗,一道道白光从海平面散出,格外亮丽。 首相感觉自己气色非常好,他迈着轻盈健朗的脚步,登上蓝色帘幕遮住的轿子,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骑上高头大马,直奔劳勃的住处。 得亏劳勃今天住在自己还算熟悉的一个妓院里,否则找到他又要浪费许多时间。首相的轿子两边,英武的谷地骑士全身板甲精盔,长枪盾牌佩剑都具备,前后足有数十骑兵,近百步兵。 首相非常清楚此时君临的凶险,倘若自己最近的行踪被别人知晓的话,所以他带了艾林家大部分的蓝袍子卫队保护自己的安全。 当阿提斯离开院宅时,艾林家族的卫队旗帜恰巧离开,蓝月的底色,白色的鹰,轿子缓缓远离,阿提斯远远地看着,接近两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在凌晨的君临街道上行走,父亲出行这几天,从未如此隆重,他猜想父亲大概是有动作了。 阿提斯转过身,招呼院宅里的骑士,准备前往首相塔,接莱莎与小罗宾。 艾林家族的蓝色旗帜渐行渐远,街道上少有人走动,即便有早起的居民看到这个阵势也吓得躲在自家的屋子里不敢出来,只是在窗户的一角抬头张望着,并不清楚君临城的大人们又要弄出什么新阵仗。 劳勃住的女支院越来越近,首相却感到自己的胸口逐渐变得沉重,喉间仿佛塞了海边的礁石,呼吸愈发困难。他挣扎着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用手捶打着轿子,心里想喊:“修夫!修夫!”,可他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的耳朵也仿佛被堵住一般,头脑阵阵眩晕,轿子总算停下,修夫惊恐的脸映入眼帘,首相见到后心里一松,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两眼也逐渐发黑,视线模糊,他栽到修夫身上,再也动弹不了,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心里喊出最后的名字,“阿提斯!” 君临城外,阿提斯的谷地骑士在国王大道前行,阿提斯明白自己需要尽快赶到谷地,主持鹰巢城秩序。 即便阿提斯想快速,这支队伍毕竟还带着一对母子,一个轿子,所以也无法像正常急行军一样前行。 莱莎惊恐着左右观望,当发现阿提斯远远地看她时,莱莎紧张地低下头,抱住不断哭泣的小罗宾,嘴里念念有词,“乖罗宾,不要怕,阿提斯是你的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她见阿提斯靠近,抱着罗宾的双手更加用力,罗宾哭着喊:“妈妈,你弄疼我了!”,莱莎急忙尝试安慰,强行给罗宾喂奶。 阿提斯靠近轿子,“不用害怕,夫人,我们要回谷地了,那里是我们真正的家。” “我现在只想回奔流城。”莱莎心里想,但她嘴上却说:“辛苦您了,阿提斯爵士,您是个好爵士。” “不必与我如此毕恭毕敬,您是我的主母,艾林夫人。”,阿提斯微微向她笑道,纵马向队伍前方离去。 莱莎见阿提斯远离,方才送一口气,庆幸之余甚至都没在意罗宾的咬合是多么有力,她吃疼地乱叫。 接近傍晚,黎明海平面的白光转变成了夕阳的红线,在天空中斩出一道道美丽的血迹,凌乱地洒在天空上,翱翔的鹰飞在其中,好似这些血线是斩断这一只只鹰留下的痕迹。 而在君临城,一头真正的鹰倒在病床上。 “阿提斯,莱莎,还有罗宾,他们都走了?”,劳勃此时无比的安静,令周围人赶到窒息与恐怖。 瓦里斯回答:“看样子是的,陛下。” “走得真巧。”小指头玩弄着拇指上的戒指,说道。 史坦尼斯面色铁青,不可思议地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琼恩艾林,没想到他如此迅速地病倒,真的是病倒?不可能,太过于巧合了。 劳勃紧握着手,臂膀肌肉暴起,“琼恩一大早见我,肯定有事,查!瓦里斯。” “遵命。”,瓦里斯肥胖的身影退下,小指头只觉得背后瓦里斯在紧紧盯着他。 桌子上,首相常用的杯子里液体已尽,小指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杯子,莱莎清理得很是干净,他也向劳勃告退。 “这是病,恕我直言,国王陛下。”,大学士派席尔说道。 而一旁首相的贴身学士柯蒙却露出疑惑的神情,他说道:“我可以先试试用治胃病的办法。” “必然是胃病。”大学士说道。 劳勃听够了学士的废话,声量增大,“都给我滚!” 学士们吓得连连告退。 劳勃看着床上的琼恩,两手握住他的手,“七神保佑,该死,琼恩,你昨天还生龙活虎,七神不会如此残酷,求求他们把你留在我身边,琼恩。” 他的眼眶里甚至掺着泪。 二十一、被动 月色如雪,清冷的光辉映衬着丛林的阴森,阿提斯蜷缩在篝火旁,全身心感受着跳腾的火焰给予他的温暖,驱逐着周围的寒意。 不远处树丛中呜咽的鸦声让阿提斯很难入睡,幸好有山猫亚当柔软的皮毛当靠枕,让他舒服了许多,篝火仿佛在跳舞,在他眼前扭动着舞姿,阿提斯再也无法忍受困意,沉沉睡去。 入睡时仿佛入了冰窟,死亡般的冷意侵袭他的全身,手指不能半分动弹,阿提斯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轿子上,天蓝色的帘幕提醒着他,这是父亲的轿子。果不其然,父亲坐在自己的对面,痛苦地颤抖,嘴巴大大的张开,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阿提斯想上前救父亲,可浑身仿佛注了铅一般,沉重无比,甚至连抬起手指都仿佛有千斤压着,无法动弹。阿提斯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挣扎痛苦的脸,却什么也做不了。 帘幕被猛地掀开,刺眼的光进入,父亲被拖拽出去,阿提斯终于看清父亲的口型,“阿提斯!” “阿提斯!”,威玛的声音突然闯入,现实的引力将阿提斯狠狠地拖拽出去,距离父亲越来越远。 阿提斯猛然惊醒,发现威玛惊恐地望向自己。而耳边尽是嘶哑的乌鸦声,清冷裹挟着自己,数只乌鸦扑腾着翅膀熄灭了最后一丝火星。 影子山猫亚当静静地看着自己,身上站着两三只乌鸦,阿提斯环顾四周,乌鸦尽遍地都是,猩红的一双双眼睛望着他,谷地骑士围观在远处,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你没事吧。”,威玛上前,招呼着谷地骑士驱赶乌鸦,朝阿提斯问道。 阿提斯惊魂未定,脑中还回想着那个似乎无比真实的梦境,吐出几个字,“希望没事。” 一行人已经踏入了谷地,距离血门也不算很远。 而远在黑水河的君临,首相塔内,柯蒙焦虑不安地望着首相紫黑色的脸庞,“我用了排毒的办法治疗,可没想到病情更加严重,莫非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大概率如此,恕我无礼,柯蒙学士,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些事应该由我这个老头子全权掌握。”,大学士派席尔慢慢悠悠地说。 柯蒙两手痛苦地抓着头发,“按道理不可能,才过了几天,病情不会这么严重的吧?” “见识太浅,柯蒙学士,我见过许多年老体衰的病人,年龄是他们病情加重的最大推力。”,派席尔随手收起首相留在书桌上的书籍,瞥了一眼在床边焦急不安的柯蒙学士,说道。 派席尔小心翼翼地将书放进袋子里,转身到了门边,“如果方便,我先一步离开,御前会议少了首相已经够糟了,我这个大学士不得不去了。” 柯蒙连忙向大学士行礼,“您随意,派席尔大人。” 派席尔颤颤巍巍走下首相塔,拿起湿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呼了一口气,径直朝红堡进发。 御前会议很显然少了许多人,大学士匆匆赶到,他发现除了首相之外,海务大臣史坦尼斯也没有出席。 “我亲爱的二哥去了哪里,瓦里斯大人。”,蓝礼问对面的光头。 瓦里斯保持着疑惑的神情,“王国的海务大臣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这应该问你自己呀,蓝礼大人,海务大臣可是您的二哥。” “真可惜,我还以为八爪蜘蛛无事不知呢。”,蓝礼咬了口甜点,含糊地说。 瓦里斯听状只是摆摆手,没有作答。 “我插一句话,各位大人,咳咳。”,大学士说。 派席尔依旧是低垂着眼,好似睡着的模样,“首相的病情如同三叉戟河暴涨的河水一般,正在迅速恶化,我很抱歉。” 叹息哀悼声在御前会议蔓延。大学士叹息地摇头,小指头低垂着头,扼腕叹息,八爪蜘蛛拿起手帕,擦拭眼中的热泪,一边还说着,“希望不会变成是王国的损失,王国的损失。” 蓝礼无动于衷,他紧紧皱着眉头,阿提斯出走,史坦尼斯出走,首相病重,一系列的事情似乎在传示着不妙的政治讯号。 他问道:“瓦里斯大人,首相为什么一大早去找国王。” “我很遗憾,没人知道,蓝礼大人。”,瓦里斯的眼泪似乎永远不会干,泪汪汪地看着蓝礼。 一阵恶寒在蓝礼胃中翻滚,他不安地从座位上站起,“抱歉各位大人,我出去一趟。”,说完急匆匆地离开。 似乎在蓝礼出门的那一刻,屋内的各种杂声骤然变得悄无声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默。 瓦里斯,派席尔,培提尔三人互相对视着,没人第一个开口说话。 “蹊跷的病,派席尔大人。”,小指头说。 大学士并不同意,摇摇头,“不算蹊跷,贝里席大人,你要知道许多病人......” “莱莎夫人跑得挺快,贝里席大人。”,瓦里斯打断大学士的话,望着小指头说道。 小指头耸耸肩,“她太害怕了,莱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我俩青梅竹马,我了解她,她不愿待在君临这座令人不安的城市的。” 瓦里斯笑了,他躺在椅背上,玩味地说:“我亲爱的贝里席大人啊,莱莎夫人真的害怕吗,您这番在解释什么呢,首相的侍从早已告诉我,首相长子和夫人都是在首相健康的时候下达命令才出走的,算上时间,感觉他们还不是特别清楚首相的病呢。” 大学士保持沉默。 “出于兄妹之间的爱,尽管我们不是真兄妹,但胜似真兄妹,爱让人没有思考的空间,就像一般的贸易船舱里也很难有塞下五十个孩子的空间,所以要有许多艘藏着,不是吗,瓦里斯大人。”,小指头微微一笑,似乎在说些无关的话语。“即便是走私的海盗船,船舱也太小咯。” 大学士依旧沉默。 瓦里斯与小指头对视着,二人的眼眸中都透露着些许狠厉。 “我想首相还是太不幸了,生病时家人竟无一人在身旁。”,小指头笑着说。 瓦里斯张大眼睛,似乎很是开心雀跃,但他遗憾地摇摇头,“这是我们之间的共识,亲爱的贝里席大人。” 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瓦里斯和小指头的目光似乎同步般转向了派席尔,惹得派席尔一阵哆嗦。 “您觉得呢,大学士?”,小指头瘦削的脸依旧藏着笑意。 派席尔擦拭额头的冷汗,“当然,当然......” 瓦里斯手舞足蹈,“看来派席尔大人也与我们是一个观点呢,贝里席大人。” 小指头和瓦里斯纷纷哈哈大笑,大学士不知所措地夹在二人中间,看样子很是狼狈。 而远离君临人声的熙攘,谷地的羊肠小道只有狂风和随时脱落的碎石。 阿提斯抬头望,血门就在眼前。 “阿提斯大人!”,“黑鱼”布林登·徒利的声音出现在远处,重甲骑士骑着快马赶来,重盔下黑鱼饱经风霜的脸令阿提斯感到亲近。 布林登骑在马上,他的神情显得十分严肃,“大人,君临有来信,您可能需要在血门看一看。” 不知为何,阿提斯瞬间联想到自己那古怪的梦。 “好。”,阿提斯的眼神显得很是犹豫,他长吁一口气,跟在布林登后面。 走进血门时,布林登问:“这回您还去符石城?” 阿提斯看了一旁的威玛以及安达一眼,说道:“不,我不去符石城。” 威玛与安达疑惑地跟在后面,听到了阿提斯剩下的话,“我该回鹰巢城了,这是父亲的指示。” 布林登似乎早已得到消息般释然地点点头,他引领阿提斯来到血门骑士的居所,从书桌下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阿提斯。 君临的信,阿提斯一眼便看出,他拿了起来,想要仔细阅读,但信的内容十分简短,来自父亲的贴身学士柯蒙的手笔。 “父亲病重了?”,阿提斯皱眉,梦中的内容再次浮现脑海。 布林登点点头,“公爵让你回到鹰巢城是因为他要在君临有什么动作吗?”,“黑鱼”的眼神不像是条扑腾的鱼,倒像是捕食鱼的鹰。 阿提斯摇摇头,“我的猜测与你一致,但父亲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内容,只是叫我来......”,阿提斯想起父亲对“黑鱼”的评价,他望了望一旁的威玛与安达,坦率地说:“鹰巢城公爵命令我来谷地,召集封臣,征召军队,准备应战。” 威玛吃惊地出声:“什么?” 布林登眯着眼,对阿提斯说:“应战?公爵一定在君临被人暗算了。” 梦的内容过于清晰,阿提斯甚至在布林登居所的炉火里看到梦的一幕,他揉了揉眼,炉火又恢复正常。 “黑鱼”的猜想固然听起来可靠,但父亲病重,柯蒙学士的信里反映的已经是一周以前的事,所以首相现在身体如何众人根本无从知晓,阿提斯只知道父亲让自己聆听君临的消息,因而除了担忧,并无其他有价值的消息。 小罗宾的哭声传过来,莱莎略显慌张地张望着,她扒拉开房间的门,近乎扑到布林登盔甲上,“叔叔!” “小莱莎?”布林登看着莱莎臃肿的身材,憔悴的脸,不可思议地说。 “求求你保护我,我想回奔流城,我想见父亲。”,莱莎恳求道。 安达不耐烦地说:“该死,我的夫人啊,我们说了多少次,您可以回奔流城,但小少爷罗宾必须和我们一起回谷地。” 阿提斯望了望莱莎这不正常的状态,回想起一路上莱莎畏手畏脚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他的时候就像是受惊的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我不离开妈咪!我不离开妈咪!你们都是坏人!”,小罗宾激动到浑身颤抖,莱莎眼角流出泪水,她哄着小罗宾,“我的乖罗宾......” 阿提斯知道小罗宾犯了癫痫的毛病,他伸出手,想要抚慰一下自己的弟弟,“罗宾......”,怎料被罗宾甩手打掉,“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尖叫声过于尖细,惹得众人没有一个想在屋里继续待着,威玛保持着骑士的威仪,皱着眉忍受,安达则暗骂几句七层地狱,离开了房屋。 布林登严肃地对莱莎说:“我与你的父亲关系并不好,我不会去奔流城,但如果阿提斯大人允许,我可以派人把你送过去。” “太好了,叔叔,我就知道,家人是最好的。”,莱莎露出比较难看的微笑,对布林登说。 阿提斯提醒,“莱莎夫人,你是艾林家的人,我也是你的家人。” 莱莎方才意识到,急忙补充,“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太想父亲,太想家了,求求你,亲爱的阿提斯,谷地太多山了,城堡都是高耸入云,我受不了这种环境,我想,只有奔流城适合我,真的。” 阿提斯看着眼前这位口中充满着低人一等的恳求语气的主母,微微叹息,“您的自由,谷地无人可以干涉,但罗宾是艾林家的人,必须留在谷地,这是底线。” 莱莎似乎过于绝望,她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伏在地上抽泣,此时此刻,她似乎只是个爱子心切又急于归乡的母亲与游女。 莱莎抽泣着,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好吧,我的阿提斯,我会和小罗宾一起住在鹰巢城,绝不给你惹麻烦。” 阿提斯看着她真诚的脸,内心五味杂陈,捏着柯蒙学士送来的信,心里盘算着信中的内容。 “胃病的可能性被我排除了,派席尔大学士坚持是正常的病症,但我不排除中毒的可能性,于是在预备方案里准备了排毒的方案......” 阿提斯看着莱莎的脸,他非常清楚父亲大多数的衣食起居都是夫人在负责,如果是中毒......阿提斯不愿意往下想,那触碰到了禁忌的禁忌。 “好。”,阿提斯淡淡的留下一个字,转身离开,他想起了小指头与莱莎的风流往事,走到血门开阔的石桥上,凛冽的寒风割脸,他微微叹息,决定写信给学城,请求派出医学博士去君临协助医治,他猜测父亲的身体经不起回归谷地治疗的劳顿,只能退而求其次。 布林登还在屋里与莱莎交谈着什么,但阿提斯已经不太在乎,他决定让罗拔继续留在君临,并以扫除高山氏族的名义召集封臣,征召军队。 他想起父亲后来常常与史坦尼斯混迹在一起,也许史坦尼斯知道些什么,总之,他需要留在君临的罗拔与史坦尼斯联系。 阿提斯闭上双眼,为父亲祈祷。 ? ? ? 二十二、“徒利夫人” 鹰巢城的主厅放在维斯特洛各个著名城堡中间比对并不算大,再加上路程遥远,路途崎岖,极少有封臣会长途跋涉抵达鹰巢城向谷地的主事人汇报情况,因而艾林家族把过去家族的主堡,也就是如今奈斯特·罗伊斯大人掌管的月门堡当作会见封臣的地方,为培养继承人处理政务的能力,通常也将这座城堡作为继承人的封地来处理。 这就类似于龙石岛之于坦格利安,月门堡的话事人往往被看作是谷地的二号人物。 而此时,这位月门堡的话事人却亲自登顶,抵达鹰巢城,在鹰巢城的主厅里拜见阿提斯。 成堆的信件,各种类型,举报邻居城堡抢占水源的有,和矛盾争端毫无关系的三线贵族打小报告的有,痛斥隔壁领主找小三生下一堆私生子的有,杂七杂八的事务堆在一块,占满了整个桌面。 阿提斯扶着额头,皱眉望着眼前这座小山和一旁此时似乎极为轻松的谷地大管家,奈斯特·罗伊斯大人。 “奈斯特大人,你平时......如何处理这些事务。”,阿提斯对此并无经验,只能开口请教。 奈斯特笨拙地搓搓手掌,略带白丝的胡子一上一下,他回答说:“挑出最值得关心的几件事,涉及到领地纠纷而大打出手的,还有和高山氏族相关的这些可能动刀子的事情,把它们优先处理。” 阿提斯边听着边把酒倒满,给奈斯特斟满一杯,静静地看着这位为谷地勤勤恳恳十几年的大总管,他并没有忘记召奈斯特过来的真实原因。 “奈斯特大人,这些年您真是辛苦。”阿提斯发自内心地说道。 奈斯特喝上一口酒,“不敢,不敢,这都是艾林公爵的赏识。” “我已让学士放出渡鸦,召集封臣,准备一举剿灭明月山脉中的高山氏族。”,阿提斯开门见山地说道。 奈斯特闻言心头一紧,他连忙劝阻:“阿提斯大人,我知道您很擅长与野人作战,但高山氏族已经被您的军队狠狠压了一头,他们现在早就畏手畏脚,艾林谷的道路都很少有劫掠的情况在,何必大动干戈,费钱费力呢?” 阿提斯没有急于解释,他悄悄在奈斯特耳边低语几句,奈斯特恍然大悟,他在主厅内踱着步子,在本该常人焦急的情况下奈斯特却格外的沉稳,他冷静地对阿提斯说:“少爷,我会尽全力配合。” 奈斯特请示离开后,阿提斯站立在大厅中的月门前,这扇狭窄的鱼梁木门,门上刻着一轮新月的形状,鹰巢城几乎所有的处决都是通过这扇门,让罪犯直接掉落到600英尺下方的山谷岩石上。 阿提斯放出了消息,以剿灭高山氏族的名义征召了谷地众多贵族,让他们带兵向月门堡靠拢,同时命令血门保持关闭,拒绝外人入谷。谷地贵族的人马大多数是要集结在月门堡以及周围的军事要塞之中,所需补给与药品数不胜数,他特地写信到海鸥镇,让格拉夫森家族囤积物资,加强管理,以便补充大军所需。 他来到鹰巢城的花园,这里原本是要做成神木林的,只可惜土壤太过稀疏,只好做成了花园。阿提斯坐在长椅上,修士修女在一旁默默做着祈祷,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阿提斯学着修士的模样,祈祷着能早日得到父亲君临康复的消息。 可率先等来的消息,却来自于龙石岛。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信,阿提斯大人。”,晚间,学士递来了信封。 阿提斯拆开信,里面的内容他闻所未闻,指甲深深的陷入在信件里。 “兰尼斯特。”,阿提斯喃喃道。 莱莎与罗宾的卧室里,侍女贴心地送上热牛奶,微笑着用手指逗着小罗宾,不经意间却与莱莎恶毒的眼睛对视。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哆嗦着低下头。 “喝下这杯牛奶。”,莱莎夫人的话让侍女摸不着头脑。 侍女疑惑地“啊?”了一声,却被莱莎尖细的嗓音再次吓到,“我说,喝!下!这杯!牛奶!” 侍女赶忙喝了口牛奶,幸好温度被调得刚刚合适,否则她势必会被烫到满嘴。 莱莎满意地看着侍女,“重新倒一杯,你这下贱的东西。” 侍女连忙称是,跌跌撞撞离开了房间,在外面收拾着衣裙,惊魂未定地大声喘气。 学士经过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只是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停下他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莱莎喝着牛奶,罗宾开心地在一旁玩着木匠制作的木制小马,嘴里嘟囔着“骑士、爵士”之类的词句。 她想起小指头的话。 “泪珠,把泪珠放进首相的酒杯里......这才会对我们以及罗宾的未来有好处,莱莎,你需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想想看谁会阻碍我们两个人的幸福,谁?” 当时莱莎心里想到两个名字,“琼恩·艾林”和“阿提斯·艾林”。 “对的,莱莎,另一颗泪珠藏在项链上,两个艾林走了之后,你和罗宾,包括我,就可以一起生活,永远不分开。”,小指头当时吻着莱莎的唇,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得和阿提斯说想回奔流城,在他面前做个坚强的母亲,这样可以让他对你放松警惕,让他主动接近你,让他尝试安慰你,那时候,你就可以......” 莱莎照做了,可阿提斯除了给母子俩安排了温暖的住处还有一堆侍女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动作,甚至一声慰问都没有。 莱莎曾经在主厅看到过阿提斯,他似乎在处理政务,莱莎想尝试进去,可主厅门外的蓝袍子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谷地主母的身份丝毫没有威严可言。 莱莎现在也不让学士进自己的房间,学士每次进来都郑重其事,劝说莱莎牢记公爵夫人的职责,把亲爱的小罗宾送到符石城给青铜约恩做侍从去。 她现在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自己作为公爵夫人的威严,还谈什么责任,莱莎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她徒劳地在学士面前抓着头发,才把好言相劝的学士吓跑。 侍女在背后窃窃私语,莱莎总是冷笑地经过,别以为谷地的公爵夫人会被幼稚天真的侍女骗过,她忍受着这些杂音,直到她听到侍女们在花园的话。 “阿提斯爵士太英俊了,我去给他送酒时看到爵士认真处理信件的样子,太帅了!” “不像瘦弱的罗宾小少爷,上次他癫痫发作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唉,服侍夫人太可怕了,我进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能是因为儿子太不如人了吧,唉,圣母保佑。” 莱莎气坏了,她的面孔扭曲着,冲出花园的角落,对着聚集一块的侍女大吼大叫,尖锐的嗓音很快吸引了许多人。 骑士,学士,侍从,该死的马夫,天呐,连修理花园的仆人都围过来了吗?周围疑惑和鄙夷的目光在莱莎眼里放大,让她禁不住尖叫。“培提尔!你在哪里!”,她大声尖叫,蹲倒在地。 渐渐的,人群散开,莱莎抬起头,是该死的阿提斯。 “夫人。”,阿提斯伸手扶起莱莎,莱莎感受到阿提斯温柔的语气。“您该回房间了,夫人。今晚可以到主厅来见一面。” 机会!机会来了!我和培提尔的生活要到了,就在今晚! 莱莎兴奋地点点头,神经质般的情绪在旁人看来极不稳定,刚刚还失声尖叫,痛哭流涕,现在却喜悦之情流露言表。 阿提斯露出微笑,周围人嘲讽地看着这一切。 莱莎待在房间里,开心地手舞足蹈,甚至小罗宾也对母亲的行为感到不解,疑惑地看着莱莎。 “小罗宾,我保证,我们马上就可以脱离阿提斯了,我保证!”莱莎紧紧抱着小罗宾,喜极而泣。 小罗宾没有莱莎想象的那样喜悦,而是嘴撇着,两个眉头紧紧锁着,“为什么要脱离阿提斯哥哥?” “哥哥?”,莱莎有些不解。 “这几天妈咪不在的时候,都是阿提斯哥哥陪我玩玩具的,还有真人的骑士游戏呢!”,说到阿提斯,小罗宾有些兴奋。 “什么时候!”,莱莎尖叫。 罗宾似乎已经习惯了妈咪这样的反应过度,自顾自地说:“就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找人玩的时候啊。” “不!你不可以,我不允许,没关系,乖罗宾,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莱莎眼中狠戾之色顿显,她的一只手紧紧贴着勃颈前的项链。 鹰巢城是最早见到太阳落下的城堡,莱莎想着,太阳扑入山峡的怀抱,无数湖泊映出夕阳的余光,神圣的光辉洒满巨人之枪,熠熠生辉。 莱莎端着酒瓶,酒杯在她手上,自信地踏入主厅,蓝袍子识趣地给她让出一条道。莱莎得意地昂起头,阿提斯正坐在主厅中间的山谷之王御座上,望着台下的莱莎。 “您要见我,阿提斯......大人。”,莱莎开口。 阿提斯站起身下台,向莱莎鞠躬,“不必这么多礼,徒利夫人。” “徒利夫人?”,莱莎短暂地疑惑,随即装作自然地倒上酒,项链上的泪珠早就藏在酒里,“我发现,自从君临以来,我们一家人还没好好喝过一杯,阿提斯。” 阿提斯看着她所做的一切行为,看到她端着酒杯,递到自己的手边。阿提斯拿起酒,举到半空,脸上的微笑不变。 “喝一杯?爵士。”,莱莎盯着他手里的酒杯,却没发现身后的蓝袍子渐渐接近。 “徒利夫人,你与小指头还联系吗?”,阿提斯笑着问。 莱莎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说话脑后却遭到重击,眩晕感弥漫,昏死过去。 “学士大人,这杯酒瓶拿下去检查一下吧。”,阿提斯朝主厅的一侧说。 学士小跑出来,没有管地上的莱莎夫人,捡起洒落在地的酒瓶,一路又跑出了主厅,头也没回。 “把她,安置在一个房间里吧,不许她出来,如果父亲醒来,汇报给父亲,如果没......”,阿提斯顿了顿,蓝袍子静静听着阿提斯的指示。 “到时候再说吧......”,阿提斯无力地回答,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 蓝袍子离开了主厅,夕阳的最后一道光透过主厅敞开的门,照在阿提斯的脸上,他的影子匍匐在王座脚下,像是个被禁锢的囚徒。 提利昂躺在君临城詹姆给自己安排房间的天鹅绒床上,身边的女支女给他递着剥好的葡萄,甜酸的果汁溢满口腔,提利昂享受地打了个饱嗝,躺在温柔乡之中。 门却被不礼貌地推开,提利昂不满地抬起头,是自己的哥哥,詹姆。 “提利昂,你躺床上躺了多久。”,詹姆不客气地拉开窗帘,夕阳的光洒进房间。 “那要......”提利昂张着嘴巴假装朝身边的女孩咬去,女孩娇声躲开,在詹姆不客气的目光下,离开了房间。 “怎么了,詹姆,你这样败我好事,得赔我十箱金龙!”,提利昂不满地嘟囔。 “国王决定北上,提利昂,我可不能把你留在君临。”,詹姆十分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清楚弟弟一直想去北境,尤其是去绝境长城看看。 “北上?”,提利昂穿上裤子,“去哪里,河间地?” “去临冬城。”,詹姆回答。 提利昂更是不解,“我们亲爱的劳勃国王为什么要离开君临这个温柔乡?” “首相死了,提利昂,国王临时下的命令,我没办法。”,詹姆平静地回答,提利昂从哥哥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庆幸。 “死了!?”,提利昂惊讶地提了提裤子,“那国王这个做法是,想要干什么?”,提利昂内心已经大致有了答案,但他没有明说,只是在惊愕中跟着詹姆离开了房间。 “劳勃看样子很生气,他派出渡鸦要求亲爱的谷地雄鹰在赫伦堡和他会面,质问他为什么离开琼恩艾林的身边。”詹姆自顾自地说。 提利昂堵了堵嘴,“不见得如此,首相身边的侍从、学士早就告诉了劳勃真相,难不成是继承人杀老子的老把戏?”,他勉强骑上骏马,活动下筋骨, 詹姆没有回答,他紧紧锁着眉头,其实内心也对老首相的死产生一丝怀疑,他甚至怀疑瑟曦瞒着他做了这种事。 提利昂见哥哥没有回答,只好沉默跟着,不再多言。 二十三、黑色的消息 鹰巢城城墙的狂风扑面,阿提斯任由自己的头发被狂风肆虐,威玛站在远处,蓝袍子卫队跟在他身后,无一人敢靠近阿提斯。 黑色翅膀的渡鸦带来了两封信,父亲死了,死在首相塔的病榻上,大学士的医术也没有对他的身体起到任何效果。 阿提斯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受父亲之名回归谷地,竟是父子二人的最后一面。 留在君临的罗拔·罗伊斯,威玛的二哥,带着谷地其他未归的骑士,以及跟着父亲的家臣,像父亲的侍从修夫,以及贴身学士柯蒙,动身离开了君临那片是非之地,如今已经在月门堡歇脚。 第二封信来自国王劳勃,他对自己的养父病重时身边没有任何亲人陪伴感到怒不可赦,要求在北上路途中与他在赫伦堡会面,当面对质。并轻描淡写地告知自己,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封地以及东境守护的名号。 鹰巢城公爵、艾林谷守护、七大王国的东境守护,阿提斯·艾林大人,学士收到信封后便当面这么称呼阿提斯,那时阿提斯还未知晓父亲的死讯。这个学士堂而皇之地将他看过的,来自君临,印有国王封蜡的重要信件,给提前拆开。 阿提斯当晚便将这个学士赶出了谷地,并告知他一生一世不得踏入谷地的土地。 他心乱如麻,面容却平静得可怕。 史坦尼斯的密信告诉自己,父亲正与他合作调查王后通奸乱伦一案,然后父亲便蹊跷死去,这个逃到龙石岛的御前会议海政大臣猜测,父亲是被毒害的。 柯蒙学士的信件也告诉自己,中毒而死的可能性远高于正常胃病。柯蒙稍微在月门堡歇息片刻,便被阿提斯唤至鹰巢城,并写信告知学城,柯蒙便是鹰巢城的负责学士。 而先前被他驱逐的学士检查出莱莎的酒瓶里藏着何种剧毒,该死的里斯之泪,这个学士不知道该如何检测毒素,一头雾水之际拿来鹰巢城“地牢”(实际上算天牢)一个死囚来做实验,验证出这是一种可以使肠胃紊乱的剧毒,不用多言,必是里斯之泪。 若不是功过相抵,这个学士应该已经从月门摔下了,接受七神的审判了。 阿提斯心乱如麻,却强行摆着平静的脸谱示人。小罗宾自从见不到妈咪,就不停的哭闹,令他很是烦躁。阿提斯还没有告诉他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在面对小罗宾时,心里总是很愧疚,他这些年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对于父亲,他也似乎没有扛起长子的重担。 阿提斯只是告知弟弟,他的母亲回到了奔流城,而他自己作为艾林家族的一员,需要留在鹰巢城。这个说法显然没有让弟弟感到满意,他继续打闹着,阿提斯尝试给他安排侍女照顾,像他妈妈莱莎一样照顾罗宾,但显然不奏效。 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阿提斯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靠在城墙上。 他非常清楚在君临,艾林家族对父亲的保护是怎样的,他自己就在无数次宴会,无数次就餐时感受到过,绝无可能是外人下毒,那能让父亲卸下防备,轻易中毒的人只有一个...... 莱莎......阿提斯痛苦地想。证据确凿无比,查出的里斯之泪便是证据。 莱莎绝无资源和能力,以及胆量谋杀自己的父亲,“小指头。”,阿提斯用他都听不清的声音说,他会报仇,用自己的方式,让小指头生不如死,他要听到培提尔求死的哀嚎。 阿提斯平静地想着,他甚至感受不到鹰巢城的狂风。 “公爵大人。”,陌生的称呼差点让阿提斯以为父亲在他旁边,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是在称呼自己。 阿提斯转过身,柯蒙学士。 “谷地的封臣都聚集在主厅了,他们要向你宣誓效忠。”,柯蒙的语气平淡而哀伤。 阿提斯远远看着飘来的白云,沉静许久,说道:“等我更衣。”,说完转身离去。 威玛看着远去的阿提斯,脸上担忧之色未改,但也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蓝袍子卫队也随之跟去。 鹰巢城的主厅简朴而威严,狭长的长厅能清晰地听见“阿莱莎之泪”瀑布的呼啸声。蓝色波纹配饰的大理石墙壁显得格外清冷。 符石城的约恩·罗伊斯,月门堡的奈斯特·罗伊斯二人并排站着,年事已高的安雅·韦伍德夫人正坐在中间,周围是她从铁橡城带来的十几个儿女和孙辈,与阿提斯并肩作战过的尤斯塔斯·杭特伯爵似乎不屑地看着一旁的老女人,心里正想着韦伍德夫人带这么多女儿和孙女,用意太过明显。 红垒的老伯爵霍顿·雷德佛靠在石柱上,周围是他四个儿子,长子贾斯皮和擅长剑术的小儿子米歇尔都曾与阿提斯在君临有过交情。 洪歌城的本内达·贝尔摩伯爵单独一人,他正与主厅内领头的蓝袍子互相对视着,这个蓝袍子便是伯爵的长子,也是艾林家族的侍卫队长,马文·贝尔摩爵士。 九星城骑士赛蒙·坦帕顿在队伍的最后,站在他身旁的是持有瓦雷利亚剑“空寂女士”的林恩·科布瑞,而与林恩向来不合的他的哥哥心宿城伯爵莱昂诺·柯布瑞正站在主厅的最右侧,身边站满了他的骑士。 柯蒙静静地看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家族袖章和旗帜,谷地所有的贵族,能沾边的有身份的基本都来了,甚至在鹰巢城的招待所,也就是城堡下的新月堂也挤满了谷地的有产骑士和三线小贵族。 “他们都在等新任的鹰巢城公爵。”,柯蒙心中暗想,他把目光移向门处。 马文队长抽出长剑竖在身前,他身后的蓝袍子卫队瞬间变换了队形,板甲的碰撞声和兵器的移动声先响起,整齐地让出一条路来。 众贵族纷纷转头望去。 银亮色的锁子甲率先进入众人眼帘,天蓝色的披风迎着大开的主厅大门飘荡着,手中持有的剑上纹理好似山间长空,剑柄是猎鹰的头,护手张开,宛若雄鹰的翅膀,胸前的蓝月猎鹰胸章是新绣的,来人的身份已经不用多说,谷地的众贵族纷纷单膝跪地,即便是年老的韦伍德夫人也在亲属的搀扶下缓缓低身。 阿提斯走上高台,在伊耿征服以前,安达尔人登陆之后,艾林家的山谷之王曾无数次走过这段路,接受封臣的宣誓效忠,伊耿征服之后,这也同样是历代东境守护所用的路线,而如今,父亲已逝,新的雄鹰已张开翅膀,准备翱翔。 他知道自己该收拾情绪,突破儿子和继承人的身份局限,学着像鹰巢城公爵一样思考,无论这黑色的消息有多么糟糕。 …… 河间地的国王大道上,王室的帐篷林立,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旗,兰尼斯特的雄狮旗插得到处都是,提利昂还特意数了数,兰尼斯特家旗帜还比拜拉席恩多了许多,观察到的红袍子兰尼斯特兵士真要细究也远在拜拉席恩卫队人数之上。 “亲爱的国王像在旅游,他到底为没为他兢兢业业的养父伤心难过?”,提利昂看着远处临时架起的高台上,国王看着底下团体比武的场面在哈哈大笑,至少目前没有,提利昂判定。 琼恩·艾林死了,御前首相位置空了,提利昂曾接到过父亲泰温公爵的信件,在老首相死之前就收到了信件,要求他与自己的好姐姐瑟曦以及詹姆好好商量首相的空缺,争取让自家上位。 提利昂老实承认,他很感激父亲把信件寄给他而不是瑟曦或者詹姆,可他甚至还没准备,国王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动身前往北境。 “迟了,老爹。抱歉,老爹。”,提利昂心里想。 瑟曦厌恶地用扇子驱散蚊虫,直到坐不住,便带着詹姆下了高台,劳勃国王丝毫不关系自己的王后,继续大笑着看着下面的团体比武。 劳勃要求阿提斯来赫伦堡对峙,这里提利昂也很疑惑,在他看来首相之死与所谓的谷地雄鹰并无太大关系,侍从和学士一再确认,包括瓦里斯自己也相信,阿提斯是接受了琼恩的命令离开。 提利昂猜测,劳勃对阿提斯下达这个命令,绝不只是质问这么简单。 可他心爱的老姐却对此嗤之以鼻,“老秃鹰已经死了,醉鬼劳勃接见小秃鹰,大概是因为这头小秃鹰不辞而别,相当于拒绝劳勃提议而不高兴吧,算那头小秃鹰识相,自己离开君临,否则,就是雄狮的怒吼让他吓着扑腾翅膀溜回那片山窝子!” 提利昂对他老姐嗤之以鼻,并对一旁不管不顾的詹姆表示同情。 “看来老姐你这条母狮的眼睛被小秃鹰抓瞎咯。”,提利昂当面讽刺,瑟曦听到后气得脸胀通红。 提利昂想着之前的对话,心里乐开了花,怼天怼地不如怼老姐令他开心。 他挺好奇这位新上任的鹰巢城公爵的性格和经历,作为泰温大人亲爱的三个子女中脑袋最聪明的那个,他希望自己能代兰尼斯特家与阿提斯·艾林弥合些友谊,结好关系,而不是哥哥詹姆能用剑解决绝对不用脑子解决,也不是姐姐瑟曦那股谁都得罪的劲儿。 广交朋友,才是立足之道,提利昂觉得泰温公爵想要当首相的心太急了,等到乔佛里当上了国王,还怕御前会议少了兰尼斯特的位置? 提利昂看着远边劳勃国王的精神劲,虽说已经很是肥胖,但劳勃国王总让人感觉有能再活一百年的活力。 “老爹是该急急。”,提利昂心里想。 ? ? ? ? ? 二十四、赫伦堡 赫伦堡宏伟的城墙和塔楼足以让维斯特洛大陆所有城堡黯然失色,黝黑深厚的城墙上有着无数裂纹,尽管伊耿征服已过去297年,龙焰也已消失于世间,靠近赫伦堡也忍不住想象到鼻子里嗅到了烧焦味。 劳勃住进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天花板过分的高,像是给巨人准备的,河安家坐拥如此大的城堡,却似乎穷的可怜,昨晚河安夫人准备的晚宴不像是给国王准备的,倒像是给乞丐留的剩饭。不过劳勃想到河安夫人那阴森憔悴的样子,决定不想与这个整日与鬼魂混迹在一起的女人斤斤计较。 他想起瑟曦一脸厌恶的模样,毫无王后威严,因而昨晚发了不少脾气。而此时待在床铺上,万千怒火只化作一声叹息,别说瑟曦的王后威严了,自己的国王威严又在哪里,该死! 每次怒骂瑟曦时总会看到她那该死的兰尼斯特弟弟詹姆在一旁紧紧盯着自己,想到这,劳勃不由得轻笑两声,弑君者又想从背后刺我一剑,算是不愧对他自个的名号。 在君临时,御前会议把所有需要决定的文件都扔到劳勃这里,惹得他最近一直在咆哮着说话,巨大的音量透露着他自身的无能为力。“琼恩啊,你这老东西为何离我而去......”,劳勃躺在枕头上,埋怨道。 琼恩病重时,首相塔的艾林都跑回了谷地,说是接受琼恩的命令,真是见鬼,不过劳勃并不想深究,瓦里斯告诉他琼恩一大早找自己是为了商议狭海日益猖狂的走私犯,希望能出兵保护商路。 这个消息也得到小指头的确认,“首相最近一直关注这些,您尊敬的弟弟史坦尼斯可能已经回去准备海军了。” 派席尔在御前会议上只知道点头,劳勃看到他迎合的模样就想抽他两个耳光。 该死!这个破事要和自己商量,琼恩在想什么? 奈德!亲爱的奈德,你可要帮我处理这些破事,我只管吃喝玩乐就好。 劳勃想起与奈德曾经一起在鹰巢城生活,一起并肩作战剿灭坦格利安,一起出海降服海怪的那些经历,脸上露出了微笑。琼恩死后,御前首相的候选名单有很多,但劳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艾德·史塔克,该死,这可能是世界上自己最后信任的人了! 琼恩的死让劳勃再次思考起王国的未来,自己的王后是兰尼斯特,红堡里许许多多都是兰尼斯特的亲兵,长子乔佛里有着兰尼斯特的血脉,自己与泰温公爵的联盟可谓坚不可摧。 第一代的王国基础是雄厚的,狼家的艾德,自家的国王,鹰家的琼恩,还有鱼家的联姻大计,再加上自己与兰尼斯特的大婚,这些老人都还在,王国自然和平。 但琼恩·艾林一死,这让劳勃不得不考虑下一代的王国基础,他决定学习奔流城的徒利家,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要像琼恩教自己那样处理,该死!琼恩你能不能从七层地狱里跳出来再手把手指导一下你可怜的国王!你操碎心的养子! 阿提斯,小鹰仔,快来吧。上一个想法算是被你爹的一纸命令弄废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提起,劳勃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的养父在替阿提斯拒绝自己让乔佛里跟随阿提斯的提议。不过自己还可以补救......一个更稳妥的补救。 劳勃透着窗户看向远方的月色,硕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床榻上不再是一个寻欢作乐,欢笑一直挂在脸上的酒鬼国王,而是一个被月色映衬,满面愁容的父亲。 乔佛里第一次来到这么宏伟的城堡,正带着他的狗到处乱逛,若不是国王从君临带了些吟游歌手,带了些卫兵,恐怕这座城堡会更加冷寂,相比于宏大的空间,人数是少得可怜。 传说赫伦堡存在诅咒,托曼和弥赛菈都吓得躲进妈妈的房间里,乔佛里心里很是不屑,当面嘲笑他们是胆小鬼后便扬长而去,他要逛逛这被诅咒的城堡。 “该死!”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乔佛里定睛望去,居然是自己的舅舅,小恶魔提利昂笨拙地迈开自己的步子,他被赫伦堡百炉厅光滑的地板搞得够呛,在乔佛里眼前摔倒在地,又踉跄爬起。 乔佛里本来已经足够无聊,看到小恶魔心里突然来了兴致,他大步走过去,“亲爱的舅舅。” 提利昂翻了白眼,嘟囔道:“我该死的外甥。”,他露出谁都能看出是虚伪的微笑,迎了上去。 怎料到乔佛里伸腿便朝提利昂一够,导致提利昂下盘再次不稳。 提利昂瞪大眼睛,两腿一蹬,侏儒的身子竟然腾空,两手迅速撑地,优雅地双腿着地。 乔佛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侏儒舅舅有这样的身手。 “好一个耍杂的侏儒!”,乔佛里身后的猎狗桑铎·克里冈继续着他那嘲弄的语气,为王子撑腰道。 乔佛里闻言大笑,他指着提利昂说:“我早该想到,我的外公就应该把你送到布拉佛斯,去当戏班子,我打包票,绝对场场爆满。”,他弯着腰,眼睛放着恶狠狠的目光,对提利昂说。 “喔喔喔!那我们亲爱的王子一定要割下他舅舅的好老二收藏起来。”,提利昂不慌不忙地答道。 乔佛里闻言以为听错了,“你什么意思?当侏儒还不够,还要当太监?” “那样我在戏班子演出到时候就可以曝光王国可爱的王子那个喜欢收藏别人家老二的美妙癖好咯!”,提利昂垫脚捶了捶乔佛里的胸口,摇晃着大脑子潇洒离去。 “什么?”,乔佛里愤怒地回头,“你敢侮辱你的王子?”,他急步跟上去,结果猝不及防脸上挨了提利昂转身的一个耳光。 “你敢嘲弄你的舅舅?”,提利昂没有停下,迅速又补了两个耳光,乔佛里脸上红色痕迹顿时显现,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侏儒。 “你要当个好王子之前,你亲爱的舅舅提醒你,当个好人。”,提利昂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乔佛里和熟视无睹的猎狗。 提利昂咒骂着赫伦堡地板的光滑,他想到赫伦堡著名的大澡堂里好好泡个澡,放松放松自己的身子。 而赫伦堡远处城楼的号角声呜咽响起,“呜呜”的声音好似长夜里的阴风。提利昂疑惑地望向远处的城楼,不知道这么晚有谁拜访赫伦堡。 好奇心驱使着他返回主厅,这时詹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神情似乎有些不适。 “怎么了詹姆?谁来了。”,提利昂疑惑地问。 詹姆说道:“艾林家的小秃鹰到了。” 提利昂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看你这架势,很紧张?” “瑟曦有些紧张,她害怕阿提斯·艾林带上了谷地的军队。”,詹姆没有隐瞒。 提利昂皱起眉头,“你们瞒了亲爱的弟弟许多事情啊,詹姆。” 詹姆摇摇头,他翻身上马,也指挥侍从给提利昂安排一匹马,赫伦堡太大,主厅到城楼竟然需要骑马前行。 “你只要知道,提利昂,我们没做亏心事,瑟曦向我保证过。”,詹姆沉声说道。 提利昂闻言无奈地撇撇嘴,“老姐的保证,她敢说,你还真信啊,可怜的老哥。”,他吃力地骑上马,纵马前去。 提利昂登上城楼,赫伦堡原先的守卫早已被兰尼斯特的红袍子接管,城墙上兰尼斯特旗帜与拜拉席恩旗帜并列树立。 詹姆指挥着士兵,撤下了许多拜拉席恩的旗帜,并把两百名兰尼斯特卫兵全部调到了城楼上并排站立。 “想威慑一下小鹰吗?”,提利昂打趣地看着詹姆的安排,“那你可忽略了这城楼有多大。”,全部的兰尼斯特卫兵并排站立也无法站满一面城墙,反而显得城墙更为空旷,城内更为空虚。 詹姆再次摇摇头,“让鹰巢城公爵知道这座城堡里兰尼斯特控制就行。” 提利昂内心佩服詹姆的举动,不过他眯眼望向远处的艾林家族旗帜,笑出了声:“那你算盘落空咯,我们的公爵大人只带了一丁点儿人,不管老姐在担忧什么,她尽可能放心咯,暂时不会被鹰爪挠破脸皮。” 阿提斯带着五十名蓝袍子骑兵,站在这宏伟的城楼下,他看到城墙上几乎全是兰尼斯特的旗帜,王室的拜拉席恩旗竟然少得可怜,城墙上红袍子移动着,好似防备敌人的举动。 阿提斯轻笑两声,他目前并不确定小指头是否效忠兰尼斯特,就目前他的举动很是可疑。 原本打算带着莱莎前来让国王亲自审判的想法在此时彻底被浇灭,国王的队伍里看来全是兰尼斯特的红袍子,面见国王本就不能带太多兵马,如果把史坦尼斯的信以及自己的猜疑告诉劳勃,先不说证据是否充足能让劳勃信服,而不是让劳勃怀疑自己心有异轨想弑父上位而囚禁至亲,就即便劳勃国王相信了自己,恐怕依这位国王的性格,当场就会和兰尼斯特翻脸,到时候恐怕自己和国王都要栽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自信地昂起头,带着骑兵缓缓靠近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声音嘶哑,像是恶魔的咆哮。 二十五、准备北上 阿提斯并不着急见劳勃国王,到达时已经入夜,他并不想打扰国王的睡眠。而一进入赫伦堡,国王的御林铁卫马林·特兰便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兰尼斯特红袍子严阵以待,像是准备迎接一场战争。 “好久不见,马林爵士。”,阿提斯冲他简单打了声招呼,也没等待对方的回应,便纵马向赫伦堡里面前进。他的队伍在两天前便放出信鸦送到赫伦堡,河安夫人应该早就收到。 “你应该在城外搭起帐篷,等待国王的命令。”,马林冷冷地说。 阿提斯没有理会马林爵士,与侍从安盖以及身边的蓝袍子骑兵径直朝着百炉厅(赫伦堡的主厅)前进,河安夫人的招待远远地引领着他们。 气氛变得凝滞,马林爵士紧紧盯着前进的蓝袍子骑兵,嘴唇紧闭,面容如铁,似乎僵化一般。 然而他只能目送阿提斯带人进入百炉厅。 赫伦堡太过巨大,在国王大道上像是个狰狞的怪物横在地面上,诅咒的谜团环绕在赫伦堡上空,独自一人住在地窖里的河安夫人没有养很多的侍女和仆人,空旷的城堡内时不时游荡的仆人也是安安静静的,似乎是仆随主便一般,河安夫人的性格也影响这座城堡里每一个人。 等到河安家把阿提斯和谷地骑士安置下来,夜幕已经深深压着城堡,漆黑一团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天色微微亮,安盖便叫醒了阿提斯,透过门隙,熟悉的白披风和金亮色盔甲在外,在七位御林铁卫里,只有弑君者是如此装扮。 詹姆开口说道:“国王要见你。”,他没有废话,转身充当了引路人。 阿提斯跟在他身后,谷地的蓝袍子卫队也同样跟上,保护阿提斯的身后。 国王的房间在赫伦堡最东侧的塔楼里,一路上阿提斯仔细观察周围的布防和环境,发现拜拉席恩的卫队只在通往国王所在塔楼的一段路程里布防,而其他有价值的地方却都是兰尼斯特的红袍子。 而前往国王所在塔楼的那一段路,詹姆似乎故意绕了远路,原本可以径直走到的地方却绕了几圈,就好像是故意让阿提斯见到这些布防一般。 到达塔楼时,看着詹姆那张嘴角上扬的脸,阿提斯没有做声,心里不由得觉得眼前的弑君者难免有些轻浮,好像在自作聪明一般,他平静地说声“辛苦”便不再管詹姆,走进了塔楼。 安盖不友善地看着詹姆,艾林的亲兵静静守在塔楼下面,在詹姆的视线里似乎也是在围观着他自己。 “没见过御林铁卫吗?乡巴佬。”,詹姆不客气地对这些蓝袍子说。可无人回应詹姆的侮辱,安盖也只是撇了撇嘴,把身子侧了过去,没有选择正对着詹姆。 詹姆不屑地笑笑,他把目光放在上方的塔楼,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阿提斯缓步靠近国王的卧室,他没有选择立刻进入,因为厚厚的房门已经盖不住里面的吵闹声了。 “你竟然现在才对我说,劳勃!你这该死的酒鬼!”,瑟曦的声音。 “我说了,女人!这只是通知,国王的通知,我不需要你的同意!”,劳勃的咆哮声震的似乎整座城堡都在颤抖。 紧接着是酒杯破碎洒地的声音。 “我是弥赛菈的母亲,但愿你记得,我还是你的王后!你无权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无权!”,瑟曦尖锐的声音一度盖过劳勃。这时阿提斯才真正体会到兰尼斯特的家族箴言“听我怒吼”的真正含义,大概就是母狮子歇斯底里的怒吼吧。 耳光声,吵闹声不断,守在门口的御林铁卫马林爵士甚至都听不下去,主动干涉国王的家事,他轻轻敲着卧室的门,“陛下,鹰巢城公爵阿提斯·艾林求见。” 房间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让他进来。”,劳勃雄厚的声音传出。 阿提斯走进了房间,侍女正收拾着酒杯掷地后的碎渣,劳勃坐在右侧的软椅上,瑟曦王后则别着脸,没有去直视前来的阿提斯。他猜测之前听到的耳光声在瑟曦的另一张脸上留了印记。 “阿提斯,琼恩为什么让你返回谷地?”,劳勃率先开口。 阿提斯表现得很犹豫,他低头盯着地面,心里却盘算着塔楼下的兰尼斯特卫兵以及詹姆·兰尼斯特,还有门外那该死的马林·特兰 劳勃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你说,随你说,琼恩跟你说了什么。” “呃......我向父亲说了关于陛下您的请求......”,阿提斯面不改色地说。 “该死!我就知道!”,劳勃似乎早就知道,脸色复杂,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 “他让你离开君临,然后他自己来拒绝我?”,劳勃又冲阿提斯问道。 阿提斯点了点头,瑟曦却在此时转过了身,红痕还在她的脸上,她眯眼看向阿提斯,脸上略带疑色。 劳勃愤然用手拍向沙发,“我就知道!”,这一举动惹得瑟曦一阵冷笑。 阿提斯静静地站立在劳勃面前,等待着国王接下来的发问,劳勃让自己赶到赫伦堡绝不可能仅仅是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 劳勃说话前先厌恶地望了一眼瑟曦,正欲开口:“阿提斯,我叫你来......” “醉鬼,你休想这么干,我绝不同意!”,瑟曦尖锐的嗓音再次响彻整个房间,盖过了国王的声音。 劳勃再也忍受不下去,他又一次咆哮道:“你这个臭婊子!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是国王!你如果不想两边脸都留下红印子就给我滚蛋,否则闭嘴!” 瑟曦用食指指向自己被打耳光的那张脸,“这会被我视作勋章。” “看来我每天都要给你颁一个。”,劳勃压低了声音,厌恶的眼神更加明显。 瑟曦站起了身,长长的裙摆晃了又晃,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临出时还留下一句“有我在,你绝无可能。” 瑟曦走后,阿提斯看了一眼软椅上因发怒而颤抖的劳勃国王,保持着沉默。 “七层地狱啊!如若诸神仁慈,怎会派这种女人做我的王后。”,劳勃低垂着头,嘴里尽是遗憾的语气,阿提斯不清楚国王内心在想着什么,所以并不打算打扰。 过了许久,劳勃才抬起头,清了清嗓子,抿了一口桌上的酒,对阿提斯说:“阿提斯,你见过弥赛菈吗?我的女儿。” 阿提斯回想了一下,弥赛菈似乎是宴会的常客,总会与托曼王子窜东窜西,和红堡里的小猫嬉闹玩耍。更何况,自己在比武大会时曾亲自把爱与美王后的花冠送给了弥赛菈公主。 “陛下,我见过。”,阿提斯简短地回答。 劳勃放松着身子,将后背陷入软椅的垫子里,说:“对她还满意吗?” 阿提斯大概猜出劳勃要说些什么,他心里回想起史坦尼斯的信。阿提斯咽了咽口水,回答道:“我很满意,陛下。” 他没法现在告诉国王关于对王后通奸乱伦的可怕指控,史坦尼斯都不敢向劳勃说出这些话,更何况是父亲刚死继承爵位的他呢?还有对莱莎下毒害自己的指控,即便鹰巢城人人皆知其证据,但现在像劳勃说明这个就只能算作一面之辞,甚至会真被怀疑是谋杀父亲,夺取爵位。 “如果王国的公主,我的女儿嫁给你怎么样?阿提斯。”,劳勃说出自己真正想传达的目的。 阿提斯沉默了,他在脑海里迅速地组织语言,寻找对策。 劳勃见他并不作声,有些不耐烦地说:“孩子,快做决定吧,你已经拒绝了我一次,第二次国王的威严就有可能被损害了。” 阿提斯终于开口:“陛下,父亲刚刚去世,我暂时并没有订婚的想法。” “唉!”,劳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琼恩艾林年轻时候的模样,但我猜跟你差不多,该死,你父亲和奈德最是投缘,两人在一些事情上都拗得可怕。” 我不是父亲,重视荣誉的父亲死在了阴谋算计之中,我将谨记这种教训。阿提斯心里想。 奈德?阿提斯心里起了波澜,他想起父亲对他的另一位养子的评价。 “奈德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史塔克总是七国里最坚毅的存在,其中重视荣誉者,奈德尤甚,他不擅长与南方人,我们这些人打政治的交道,眼里处理事务的规矩就是公正,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就比方说他对弑君者......”,父亲的话至今环绕耳畔。 “艾德公爵。”,阿提斯说。“我父亲有两个养子,国王,也许我的婚事由您二位决定会更好。” 劳勃闻言眼睛一亮,“好,这也算是给琼恩一个交代,那你与我一块北上,去见奈德!哈哈哈!”,他坚信奈德是站在他这边。说完还亲自给阿提斯倒了一杯红酒,直言要与他一块痛饮。 阿提斯闻言一笑,肩部终于放松地卸下担子,接过国王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目的达到了。 自己父亲一去世,劳勃就着急北上去见艾德·史塔克,其中的政治寓意再明显不过了。而阿提斯面临的尴尬局面,首相病重前一刻离开君临返回谷地的“巧妙”时机,明知莱莎下毒却无法将证据堂皇公于众人的无奈;史坦尼斯向自己坦白,却拒绝先告知国王自己父亲生前调查一案的奇怪动机;小指头与兰尼斯特阵营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阿提斯发现自己除了知道结果,其余信息均是自己明知但不敢透露的。无形的大网向天空洒去,似乎整个蓝天都是密布的网罗,自己无逃脱的机会。 而破局的关键,史坦尼斯坦白之事的直接证据,以及敢于向劳勃透露真相的人。 “艾德大人,这件事暂时只能靠你了。”,阿提斯心里想。 ?? 二十六、提利昂 提利昂梦见了令他陌生又熟悉的那条林荫道。 几个强盗绑架一个女孩,看到提利昂和哥哥詹姆骑马赶来面露畏惧之色。提利昂清楚强盗没有在惧怕自己这个侏儒,而是惧怕一旁全副武装的詹姆。 但他还是先于詹姆骑马上前,用他最擅长的口舌打头阵,“肮脏的几个东西,还不放下武器乖乖向凯岩城的兰尼斯特投降!” 领头的强盗舔了舔嘴唇,“我们不向半人投降。” “喔哦!那我身后这位英勇的骑士站出来,你该如何应对呢?强盗!”,提利昂挑衅地指了指身后的詹姆,詹姆配合地纵马上前。 强盗识趣地骑着一看就是劣种的马丢下女孩跑了,詹姆让他照顾好女孩,自己则骑马去追赶,“凯岩城万岁!”的狮吼渐渐远去。 “叫什么名字?”,提利昂小心地问,这女孩他仅一眼就看出是农家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不说,还透着一股羊粪的味道。 农家女孩害怕地望着眼前的侏儒,浑身还停留在强盗绑架时的发抖之状。 提利昂心里安慰自己,女孩一定是被强盗吓坏了。 “泰莎,大人,我叫泰莎。”,女孩天真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提利昂心里微微一颤,他看到女孩不再颤抖的身子,以及挂在脸上那温柔的微笑,除了詹姆,多久没看到别人冲自己不露嘲讽的笑了。 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转眼提利昂便身处兰尼斯特的军帐中。 银币掉落地上的声音哗啦啦,如同河间的溪流一般,泰莎躺在一堆银币里,兰尼斯特的兵士如同野兽,在泰莎身上肆意发泄。 “泰莎......”,提利昂无力地喊。 梦境如同涟漪,画面模糊,只留下父亲泰温的脸。 “一个妓女还想嫁给兰尼斯特,这是给她的惩罚,提利昂,算是照顾她的生意了。” 詹姆不自然的脸也出现。 “父亲让我......雇佣了她,一个妓女,不是农家的女孩,目的是让你体验男女之事的,提利昂......” 提利昂尖叫着,泰温的脸上流淌鲜血,詹姆的脸逐渐远离。 他醒了,提利昂摸摸床垫,自己还在赫伦堡,他大声地喘气,看看窗外的亮色,似乎接近正午。 “咚咚!”门声响起,侍从的声音响起,“提利昂大人,该出发了,国王不想待在这赫伦堡,命令我们赶紧动身。” “我也不想待,一分一秒都不想。”,提利昂回想起这让他无比痛苦的梦境,嘟囔道。 他穿戴好衣服,特制的加棉垫塞在裤子里,防止骑马的时候过于难受。提利昂放松地溜达到厕所方便,准备下楼。 昨晚夜间时分,自己被瑟曦和老哥詹姆的神经质搞得够呛,夜里都没怎么睡好。“被一头小鹰搅得这么不安,有必要么?”,提利昂心里这么想着,已经走下了塔楼,侍从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马匹。 拜拉席恩雄鹿旗早已远去,提利昂远远地看到河安夫人孤零零地站在塔楼上,遥望着远去的队伍,提利昂只觉得像是只孤独的幽灵一样,浑身略微打了哆嗦。 “这么大的城堡却连像样的守卫也没有几个。”,提利昂冲一旁一直板着脸的马林爵士吐槽道。 很显然,高冷的马林爵士不想理他这个侏儒。 “整座城堡就像是幽灵驻守一般,亲爱的国王行刑官,全维斯特洛惧怕的刽子手怕不怕?我想是不怕的,要是真有幽灵,啧啧,马林爵士,你想必是最不相信幽灵鬼魂的。”,提利昂骑着高头大马,毫不顾忌地说。 马林爵士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提利昂自诩无趣,加快了速度,尽量跟上前面的拜拉席恩旗帜。 詹姆骑马跟在国王车架后面,王后坐在里面,而劳勃国王却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身旁便是他未曾见过面的阿提斯·艾林公爵,小小年纪,啧啧,就继承了谷地,真是令人羡慕。 瑟曦颇为不满地看着眼前相谈甚欢的劳勃和阿提斯,怀着恶意说:“这头肥猪想把我的弥赛菈嫁给这条小秃鹰。” 詹姆皱着眉头,对瑟曦说:“瑟曦,我觉得......” 瑟曦迅速将其打断,“够了,詹姆,我希望你是我这边的。” 提利昂对詹姆掰了个鬼脸,惹得詹姆无奈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 “阿提斯·艾林公爵位高权重,又是比武大赛冠军,想不出有哪点配不上弥赛菈,我这个可爱的外甥女。”,提利昂对瑟曦说。 瑟曦皱着眉头,她似乎在认真考虑提利昂说的话,这令提利昂很是高兴,他继续说:“我可以代我美丽的姐姐去试探试探阿提斯·艾林,你知道的,我向来能说会道。” 瑟曦中伤他说:“你浑身上下只有嘴可以让人放点心了。” “你的夸赞让我分外欣喜啊,老姐。”,提利昂翻了翻白眼。 阿提斯又一次在听着劳勃讲着他的丰功伟绩,国王的讲述视角与自己父亲的讲述视角完全不同,父亲对于那场起义战争的印象除了哀伤就是处理后果的烦恼,而劳勃这里只剩下无数次英勇的冲锋,无数次独自的对决,还有便是红宝石摊亲手杀死雷加的畅快。 劳勃身边的吟游诗人和侍从不断地称赞着国王的英勇,阿提斯并不习惯这种众星捧月,只是敷衍地应和。 正当劳勃与一旁的侍从拼酒时,阿提斯悄悄放慢速度,从国王的人堆里脱身。 “劳勃国王很健谈,对吧?” 阿提斯转身一看,一个侏儒骑着高头大马走到他跟前,脸上挂着微笑,对他说。 “你是?兰尼斯特家的提利昂?”,阿提斯问。 提利昂古怪一笑,“终于没有陌生人当场就叫我半人和侏儒咯。” “抱歉,因为很容易看出来。”,阿提斯注意到他的自嘲,对他说。 “哇哦,看来我的恶名远扬七国。”,提利昂微微一笑,又摆起了鬼脸。 阿提斯露出微笑,他注意到这个兰尼斯特幽默的性格,可史坦尼斯的信让他不能对兰尼斯特放松警惕。 “在我侏儒的悲惨一生里,能让我有所慰藉和期待的不多。”,提利昂自顾自地说。“女支院算是一个,凯岩城的藏书楼也算一个,也许还要带上我亲爱的老哥詹姆。” 阿提斯静静地听,没有作声。 “得亏我活儿很好,再加上美丽的金龙,女支女们才不会把我赶下床哈哈哈!”,提利昂夸张地大笑。 阿提斯被他逗乐了,嘴唇不自然地抿着。 “我逛遍七国的女支院,西境不用说,河湾地,还有多恩的女子,老天!她们可真开放狂野,唯独谷地和北境的女支院没有逛过,实在可惜。”,提利昂眨巴着嘴,装成很遗憾的模样。 阿提斯摇摇头,“谷地连女支院都招待谷地人,除了海鸥镇。” 提利昂闻声耳朵一动,“你去过?唉,我想什么,谷地的继承人,哦不,现在是谷地的公爵了,应该有无数女人想爬上你的床吧,咳咳,抱歉,请允许我向你表达我的哀悼,琼恩大人是个好首相。” “也是个好父亲,至少对我而言。”,阿提斯对提利昂说。“很遗憾,我没去过女支院。” 提利昂看着阿提斯平淡而哀伤的双眼,从一开始这位谷地雄鹰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咳嗽两声,对阿提斯说:“人生已经够糟了,阿提斯,我能这么叫你吗?” 阿提斯点点头,这个提利昂给他的印象不同于其他两位。 “好的,阿提斯,诸神给我畸形的身体,让我作为一个饱受讥讽的侏儒跟你说几句,虽然我个儿小,但比你年长不少。”,提利昂语句如连珠般吐露,但意外的是,阿提斯居然很喜欢和他交流,他认真的听着。 “糟糕事再多,至少琼恩大人给你是好父亲的形象,给你的是美好的,呃,我是说,美好的回忆,抱歉,如果你遇上我的父亲你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几个父亲比泰温大人更糟了,尤其对我,你要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他还健在。”,提利昂嘴里嘟囔着,说着真心的话。 阿提斯终于明白这个兰尼斯特为什么不同于其他兰尼斯特,阿提斯扫视着提利昂,侏儒的身份......和米亚·石东姐姐一样,国王留在谷地的私生女。对阿提斯而言,二者的身份是一样的。 “开心过日子就成,我这个侏儒天天嬉皮笑脸,你这个公爵何必自作高冷呢?”,提利昂给阿提斯的印象格外的好,让他感受的出提利昂是真心尊重他的父亲,也是真心建议他的。 提利昂突然换了话题,“嘿!”,他差点捶了一下阿提斯。 “怎么?”,阿提斯问。 “你应该没有情人吧?”,提利昂此时像个查案的探子,严肃地盯着他。 阿提斯望了望其身后的瑟曦车架,王后远远地望着他们,总算意识到提利昂为何主动攀谈。 阿提斯笑了笑:“那可太多了,我的提利昂大人。”,说完策马离开提利昂。 “该死,说偏主题了。”,提利昂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眼睁睁地看着阿提斯扬长而去,谷地的蓝月猎鹰旗帜远远飘扬。 ? ? ? ? ? 二十七、北境 颈泽狭长的堤道极难穿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和看似粘稠实则细碎的流沙,巨大的红色花朵浸泡在腐沼之中,阿提斯从一进入开始整个人就处在异常警觉的状态,提利昂矮小的身子还挡在他前面,这让他不得不顾及提利昂行走时重心是否稳当。 四周沼泽冒泡不断,提利昂判断多是蜥狮和毒蛇出没,腐烂的气味到处弥漫,甚至远处隐隐有绿色的雾气出没,可渐渐又白烟掩盖。 “灰水望的黎德家族在哪里?七层地狱啊,这里也太难走了。”,劳勃用他标志性的怒吼声作为开路先锋,手里拿着一把长剑。 瑟曦坚持与托曼和弥赛菈坐在车驾上,两个孩子兴奋地望着周围密布的沼泽,数着一路上看到的奇异植物和没见过的怪虫和飞鸟。 “真是天真无邪呢。”,提利昂考虑自己是否要重新骑上马,而不是在马底下艰难行走,他已经看不到自己的侍从骑马跑到队伍的哪里了,抬头低头都是一片绿色的沼泽原野。谷地的阿提斯在他身后也迟缓地行走,但提利昂猜测多半是因为自己充当了拦路侏儒的角色。 “如果这不失礼的话......”提利昂边被马拖拽着边回过头,“艾林大人,咳咳,您能不能把我抱到马上?” 阿提斯被这滑稽的样子逗笑了,他没有回答,直接一手抓起提利昂后背的衣物,轻松将他送到马背上。 “啊哈!”,提利昂冲阿提斯一指,咧嘴大笑,扭动了一下腰部,“这下舒服多了,谢了,小鹰。” 乔佛里在国王的威胁下没有坐进车驾,而是一声不吭一脸嫌恶地跟在劳勃身后,一直跟着王子的猎狗此时也脱下碍事的盔甲,轻便地拉马前行。 远处的堤道总算是开阔许多,熟悉的石板路出现在面前,劳勃大喜,他知道这意味着快要到卡林湾了。 “蠢材们给我上马!”,劳勃大声下令,自己迅速翻身上马,肥胖的身躯骑马已是非常困难,但劳勃的臂力就好像用不完一般,胯下的战马甚至都踉跄了几下。 队伍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南方人通过了颈泽的堤道,来到了北境的门户,守卫着南北陆路的险要关隘,卡林湾。 ...... 临冬城外,青草的绿茵绵延不尽,丝毫看不出冬天的模样。但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知道,天气逐渐转冷,地鼠已经打洞,青草的坚强只是一时,而长夏已尽,凛冬将至。 艾德接过他的侍卫队长乔里递来的“寒冰”,巨大的瓦雷利亚钢剑,史塔克家族从冬境之王时期便传下来的家族族剑,剑刃暗如黑烟。 守夜人的逃兵跪在艾德脚底。 “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之名,我,临冬城公爵与北境守护,史塔克家族的艾德,在此宣判你死刑。” 艾德将巨剑“寒冰”举起,手起剑落,守夜人逃兵的脑袋顿时与身躯分离,掉落在绿草地上。 守夜人逃兵的脸庞正长大了嘴,似乎在呼救,似乎想要告诉艾德重要的讯息。 似乎就在行刑后的那一刻,天上飘起了小雪,艾德忧心仲仲地看着天空上的小雪,没人比他更清楚天气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晚夏快到了尽头,漫长的冬天就快侵袭这片土地上了。 乔里接过了艾德手里的巨剑,回到临冬城的路程很是漫长,更别提一路上小雪初降,冰冷伴身。 艾德看到自己的儿子们正安静地骑马沐浴雪中,最小的布兰板着小脸,似乎在尽量保持着大人的严肃,罗柏与琼恩·雪诺立在一旁,欣赏着空中飘扬的飞雪。 他满意地走到布兰身边,拍拍他挺立的胸膛,“表现不错。”,布兰闻言脸上顿时微笑,眼睫毛上沾着白色雪花。 “他说长城外有白鬼出没。”,布兰稚嫩的声音传至艾德耳中。 罗柏闻声大笑,葛雷乔伊家的席恩甚至在布兰面前弄起了鬼脸,琼恩也是微微一笑,布兰不解地望着他们。 艾德无奈地笑笑:“老奶妈的故事不算可信,布兰,我小时候听的故事到现在都没见着一个。” “要是见着了才叫神奇,史塔克大人。”,席恩从一开始就带着嘲弄般的微笑,他语气里带着玩笑。 罗柏和琼恩没有管布兰幼稚的话,像平时一样纵马比拼速度,艾德看着二人疾驰的背影,内心也是喜悦。 国王的队伍应该过了卡林湾,就快到临冬城了。艾德心里想,自从收到君临城养父琼恩·艾林之死以及劳勃北上的消息,他便计算着劳勃北上的时间,只是后来没想到劳勃在赫伦堡耽搁了些时日,所以路程又延后了一段时间。 劳勃在赫伦堡接见了新的东境守护阿提斯·艾林,也许北上也会带着养父的长子,到时自己一定要好好慰藉这位刚失去父亲的孩子。 艾德想起了那个错误的春天,他在鹰巢城听到自己哥哥和父亲死讯的时候是何等的悲伤,他并不想让阿提斯这个孩子也遭受这种旧神惩罚世人的情感。 希望北境的冬天可以让他暂时免却悲哀,当一个合格的领主,艾德心里想。 乔里的声音响起,“大人,您看您的儿子发现了什么!”,乔里马鞭往前一挥,艾德循着方向望去。 巨大的狼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软绵而无生息,巨狼的体型比布兰胯下的小马还要大。 “冰原狼!”,乔里失声道。 艾德皱眉望着这只死去的冰原狼,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滋长。 他下马走近狼的尸体,蹲下身子,伸手探向狼尸的头底,用力一拧,掏出一只碎裂的鹿角出来。 众人局促不安地看着这一幕,艾德观摩着手里的鹿角,不论他怎么避免,脑海总是联想到此次劳勃的北上。 布兰尖锐的孩童声响起,“父亲,你看!”。 顺着布兰手指的方向,一团团毛茸茸的幼狼微扬着嘤嘤声,在不远处的树根处匍匐。 随死而生?艾德不安地想。 孩子们没有惶恐不安,兴奋地贴近这些小家伙,乔里紧握着手中的剑柄,他对艾德警告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家伙,大人。” 布兰向自己哀求,“父亲,求你让我们养他们吧。”,说完罗柏和琼恩都望向了他。 艾德犹豫不决,但他的眼角看到一条白色的幼狼躺在不远处,孤零地缩在草丛里。 而琼恩,他忧郁孤独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这里有五只小狼,三只公的,两只母的。” 艾德知道他要说什么,闭上双眼。 “您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史塔克的家徽又是冰原狼,你们注定要收下这群小狼。”,琼恩走近艾德,这使他无比心酸。 艾德没有回答,罗柏自告奋勇说要亲自抚养小狼,布兰也催促着自己。 他望着雪诺,指了指远处的白色幼狼,“你也是我的儿子,这是天注定的,琼恩。”,说完转身上马离去,留下琼恩惊愕但喜悦地待在原地。 你永远是史塔克家的人,莱安娜的奔狼之血远胜那个畜生!艾德任由飞雪扑面,心里想道,他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恨那个死在劳勃锤下的雷加。 ...... 雪已遍布眼前的土地,提利昂不断地打起喷嚏,不断咒骂着北境的鬼天气。劳勃国王也失去了骑马寻欢的兴趣,被北方的严酷冷意逼进了车驾里,但他坚持让乔佛里在队伍的最前面,“你是王室的颜面!”,劳勃咆哮着对乔佛里说,乔佛里似乎非常受用这句话,居然真的学着之前劳勃带领队伍的样子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的鼻子冻得通红。 阿提斯与艾林家族的蓝袍子骑兵走在一起,雪不算大,但寒意凛冽,安盖提前准备好皮毛大衣给自己裹上,尽管如此,体感依然冰凉。 北境的居民甚至没有正眼观察他们这群南方人,但戒备和警惕似乎始终可以在这群沉默百姓的脸上看出,他们抓紧收割麦子,想在寒冬前的最后一刻收割完最后一根麦子。 刻着人脸的心树也变多了,乌鸦到处都是,阿提斯总感觉这群乌鸦在跟着自己,想起那次离开君临的梦境,他不愿继续骑马,而是躲进了车驾中。 “也许我也该进来。”,提利昂搓着手爬进车驾。 “你不该去王后那里吗?”,阿提斯用匕首削着水果,问。 提利昂不客气地灌下一杯酒,“我亲爱的老姐会一脚踢下我,我亲爱的国王大概率会放声嘲笑,不敢哦,艾林,只有小鹰才会收留畸形的小狮子,吓不倒你哈哈。” 阿提斯一路上习惯了提利昂的伶牙俐齿,只是微微一笑,欣赏着满天的飞雪,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雪,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漫长的雪。 “谷地的雪总是很急促。”,阿提斯对提利昂说,“有时还会下冰雹。” 提利昂嚼着水果,说道:“但愿长夏永远不会停止。”,他举起酒杯,对准自己。 阿提斯也配合地举起酒杯,“但愿如此。” 安盖自从踏进北境,话就少了许多,这些天他一直在向阿提斯请教箭术,手掌上道道红印令人瞩目。 “你收的侍从不像是贵族。”,提利昂当面说。 安盖闻言抬起头,“当然不是,侏儒大人,我出生在多恩边疆地,后来到了君临,无名无分。” “挺大的怨气嘛,小子,瞧瞧你那健壮的身子,再看看我这个侏儒的畸形身体,我猜你肯定想,喔喔喔,这个侏儒小恶魔怎么会出身大贵族?喔喔喔,我怎么是个卑微的平民,喔喔喔!”,提利昂的言语令安盖的脸瞬间通红,安盖愤怒地瞪了提利昂一眼,弓弦都被他拽紧了。 “你若不是兰尼斯特,恐怕终有一天会被嘴给害死。”,阿提斯笑着说。 提利昂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感谢诸神恩赐。” 车队被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掩盖,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阿提斯探头望去,巨大的花岗岩城墙巍峨地矗立在前,马蹄声则来自于前来护卫的北境骑兵。劳勃国王此时下了车驾,骑上了骏马,威严地走在队伍最前面。 “终于到了。”提利昂伸了懒腰,嘟囔道。 ? ? ? ? 二十八、临冬城 阿提斯终于见到了常常被父亲以及青铜约恩赞不绝口的艾德公爵,标准的史塔克长脸,灰色的眼瞳,以及黑褐色的鬓发。 劳勃与艾德拥抱在了一起,冷峻公正的史塔克公爵也如劳勃国王一样开怀大笑,这才是多年挚友的感觉。阿提斯微笑看着这一幕,他注意到艾德身边的凯特琳夫人,徒利家赤褐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瞳格外明亮,相比于被阿提斯严加看守在鹰巢城的莱莎,凯特琳夫人身材要苗条得多,虽说是姐姐,但格外美丽。 凯特琳夫人一旁的儿女也是形象鲜明,离艾德公爵最靠近的自然是临冬城公爵的继承人,罗柏·史塔克,可他并没有史塔克家标准的样貌,反而完美继承了徒利家红褐发色,蓝色眼眸的样貌。 阿提斯差点认为站在一家人最外侧的琼恩·雪诺是罗柏·史塔克,黑如暗夜的发色,史塔克家的长脸。艾德公爵从南方带来的私生子,阿提斯联想到了米亚·石东姐姐,只不过她没有被劳勃国王带到君临,不像艾德这样敢于负责,把他带回了北方。 史塔克家的儿女很多,阿提斯观察到,只有中间的小女儿艾莉亚有着史塔克家族的长相,其他人像布兰,以及虽然才11岁便生得亭亭玉立的珊莎,还有留着长头发,像个疯小孩的幼子瑞肯,他们都继承了母亲徒利家的红色头发。 艾德慈祥的面孔出现在阿提斯面前。 “艾德大人。”,阿提斯向自己的长辈(虽说严格上算是同辈)鞠了一躬。 “不必多礼,阿提斯,琼恩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艾德把手搭在阿提斯肩膀上,这让他在北境的飘雪里感受到一丝温暖,阿提斯露出真挚一笑。 阿提斯给一直微笑注目着他的凯特琳夫人行了吻手礼,罗柏在自己面前僵硬着脸庞,脸上的笑容看样子像极了初出茅庐的领主,他显然不习惯这种场面,但在尽力与父亲保持一致。 珊莎在他走近时两颊已经红了,她早就听了吟游歌手在临冬城主厅唱的关于“谷地雄鹰”的歌谣,单枪匹马杀入数以万计的野人堆里,救出美丽的领主小姐,还在君临城比武大会上战胜长得如同小山一样的怪物,夺得冠军。 而此时这样的传奇英雄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珊莎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 阿提斯优雅地对她行了吻手礼,没有注意到小女孩荡漾的内心,而是看到一旁互相推搡的布兰和艾莉亚,随即轻轻一笑。 “布兰!艾莉亚!”,凯特琳夫人严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又对阿提斯颔首表达了歉意。 阿提斯始终微笑着回应,“没关系,夫人,您的两个孩子很可爱。”,他用手指刮了刮艾莉亚的鼻子,惹得小女孩像猫一样抓狂。 “哈哈哈哈!”,劳勃大笑,他很喜欢狼家的几个小崽子。 城里的马夫过来照料了国王队伍里的马匹,瑟曦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走进城里。劳勃则是让艾德领路前往史塔克家的墓窖,说是要聊表敬意。 瑟曦不满地表达反对:“一清早便着急赶路,我们现在又冷又倦,难道不该先休息吗?看个死人不必这么着急。” 劳勃冷冷地看着瑟曦,场面一度陷入僵持,还是詹姆微微握住瑟曦的手才让王后退让。 随后艾德与劳勃便结伴消失在了远处。 罗柏·史塔克亲自陪同自己去临冬城早已安排妥当的住所,阿提斯感觉到罗柏总在主动地尝试和自己攀谈。 “阿提斯,我是说,阿提斯公爵。”,罗柏局促地说。 “不必这样,叫我阿提斯就行,罗柏。”,阿提斯清楚一个快14岁的领主继承人是怎样的心理。 罗柏拘谨的神情有了很大缓解,但还保持着僵硬的微笑,“阿提斯,我听说你亲自打过仗,还是和野人,是真的吗?” “你所听并非虚言,罗柏。”,阿提斯回答。 罗柏轻轻笑了,阿提斯看得出这回是真诚的,“布兰天天念叨这个,他想看你使剑。”,随后他用热忱地眼神望着自己。 小男孩的好胜心,阿提斯心里想,却自然忽视了自己也只有十七岁这一事实。 “没有问题,我们甚至都可以切磋呢,罗柏。”,阿提斯在罗柏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房间,转头冲罗柏微微一笑。 “一言为定!”,罗柏微微点点头,看着阿提斯关上房门。 琼恩·雪诺看着忙忙碌碌的临冬城,他们正准备着晚宴。雪诺从未见过有这么多人穿行在城堡里外,南方家族的旗帜和精致的盔甲令他眼花缭乱,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旗帜以及始终围在国王身边的鹿家亲卫。穿着金亮色铁甲,披着白色披风的御林铁卫詹姆兰尼斯特,父亲不喜欢提起的“弑君者”,还有跟在詹姆后面,很难让人忽视的小恶魔提利昂。 艾林家的骑士人数很少,但天蓝色的披风和全副武装的板甲显得格外正式与冷酷,他们总是沉默不语围在一团,似乎不想和北方人,也不想和王室里的其他南方人为伍。 而雪诺颇为佩服的阿提斯·艾林公爵则站在校场上,与教头罗德利克·凯索用钝剑比试。布兰一脸崇拜地站在自己身边望着阿提斯,而艾莉亚,就像猫一样待在楼上的长廊上,双手拄着栏杆兴奋地张望。 罗德里克在阿提斯面前显得有些矮胖,原本藏在他深色斗篷下的环甲已经全部露出,钝剑握在他的手里。 “好剑术,艾林公爵。”,他略略喘口气,对阿提斯说。 “过奖。”,阿提斯一个窜步过去,速度之快让临冬城教头甚至没有看清动作,自己就已经躺到在地面上。 “喔吼!”,布兰兴奋地喊着。 罗德里克狼狈地爬起,“武艺精湛,公爵大人。”,他笑着夸赞。 “得到您的赞赏是我的荣幸,罗德里克大人。”,阿提斯谦逊地回答。 罗德里克满意地看了看阿提斯,他用钝剑指了指布兰,“这小子一直念叨你,我教他练剑的时候都烦透了。”,布兰似乎有些害羞,箭步窜到琼恩·雪诺的后面,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阿提斯看着一旁站立的琼恩·雪诺,一头白狼环其左右。 “这头冰原狼......”,阿提斯指了指琼恩·雪诺身后的白狼。 琼恩回答道:“白灵,它的名字叫白灵。”,说话时琼恩张嘴便是白色的水雾。 “和你很亲近。”,阿提斯说。“我是说,你们俩,很相像。” 琼恩疑惑地皱眉,“什么意思?” “阿提斯在说你太不爱讲话了哥哥!”,艾莉亚从背后窜出来,狠狠撞了一下雪诺,琼恩·雪诺嬉笑地将她抱起。 阿提斯看着狼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内心很是羡慕。 “我来和你比,谷地的公爵。”,葛雷乔伊家的席恩走过来,身材纤细修长,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脸上。 阿提斯默不作声握紧钝剑,对准席恩。 席恩敏捷地用剑玩了个花活,剑好似海怪的几根触手,攻击的轨迹难以揣测。 阿提斯简单接了几招,伸脚将席恩绊倒,钝剑指于其勃颈处。 “再来!”,席恩越战越勇,手里的钝剑更加灵活。阿提斯不再啰嗦,一个重击打到席恩手腕,席恩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钝剑应声脱落。 “厉害!”,琼恩忍不住出声赞叹,他是知道席恩剑法的诡秘之处的,阿提斯不用几个回合便摸清其中套路将他击败的能力是他自己所不具备的。 校场的简单比试只是帮助阿提斯活跃活跃筋骨,很快他们便散开回各自的地方,因为晚宴很快便开始了,罗柏一直在艾德的安排下与劳勃带来的各式各样的贵族交流,所以一直抽不开身到校场与他们比试。 阿提斯总算单独见到了艾德·史塔克,甚至都不是自己主动找寻,而是这位史塔克公爵主动找到阿提斯的房间。 “阿提斯。”,艾德简单地问候,便坐在阿提斯旁边。 阿提斯想站起身行礼却被艾德按手示意坐下,“临冬城住的还习惯吧。”,艾德亲切地问,就像是早上他和布兰说话的模样。 “我住的很好,艾德大人。”,阿提斯微笑地回答,“这就像是符石城一样,大家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艾德似乎没有话继续接,沉默地坐在那边。 阿提斯见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主动说道:“艾德大人,其实,我这次和劳勃国王一起来是因为......” “弥赛菈?”,艾德摆摆手,阿提斯暗自想劳勃一定和艾德说了这件事。“我觉得不错,不瞒你说,劳勃准备三家一块联姻,把弥赛菈许配给你,把我的女儿珊莎嫁给乔佛里。”,艾德似乎十分无奈地说。 “我想这事还不必如此着急,艾德大人。”,阿提斯紧紧盯着艾德的脸,艾德也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疑惑出声询问。 阿提斯深吸一口气,将史坦尼斯信件的内容告诉了艾德,但把莱莎下毒一事隐瞒起来。 艾德震惊地看着阿提斯,随即严肃的神色蔓延在脸上,“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阿提斯,我怕你年轻......” 阿提斯从口袋里掏出史坦尼斯的信件,交给了艾德。 艾德仔细端详,脸色复杂地看着阿提斯,“为什么不告诉劳勃?” “没有证据,艾德大人,恐怕证据已经和我的父亲一道......离开世间了。“,阿提斯冷静得回答。 艾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我找到证据之前,谁都不可以透露。”,说完便转身离开。 阿提斯呼了一口气,他总算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值得信任也能够承担后果的人了,艾德深受国王信任,阿提斯甚至判断劳勃是无条件地信任艾德公爵,到时候只要艾德查出证据,便可名正言顺地逮捕瑟曦一众人,并趁机把小指头给揪出来,查清楚他和兰尼斯特的关系是什么。 阿提斯用手感受炉火的温度,心里忐忑不已,他害怕失败。 二十九、混乱是阶梯 晚宴照常在临冬城的大厅里举行,整个大厅热气蒸腾,临冬城的伙计们忙忙碌碌,穿行在大厅里外。琼恩与他的兄弟姐妹们同坐一个长桌,却几乎隔了整座大厅。 琼恩·雪诺审视着来往的诸位大人物,潜意识里把自己的兄弟姐妹也算在其中。国王劳勃最令他失望,他从父亲那里得知的劳勃是三叉戟河重创雷加王子的英雄,而不是现在大腹便便,一眼便觉得是个酒肉之徒的大胖子。 阿提斯·艾林则完全符合他的想象,比他大没几岁却已经有当初“少龙王”戴伦·坦格利安的风采,剑术超群,更是有带兵打仗的经历,令他羡慕不已。来时他携着公主弥赛菈的手进入主厅,劳勃国王见到此还夸赞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在琼恩看来却言过其实,弥塞菈公主不过是个小孩子,两个人年龄差距还是有点大。 阿提斯经过他时冲琼恩礼貌地问候,不像一向瞧不起自己的席恩·葛雷乔伊,经过时直接无视了他。 自己的叔叔,班扬·史塔克一袭黑衣,没有多停留在国王与父亲所在的高台上,而是找到了自己,坐在了大厅末尾。 父亲坐在高台上,看起来十分拘束,与国王劳勃形成鲜明的对比,国王总是喜欢捧腹大笑,下面的弄臣不断说着来自全国各地的笑话,琼恩十分好奇他是如何记住这么多笑话的。 阿提斯似乎与艾莉亚十分亲近,一旁的弥赛菈把下巴靠在长桌上静静听着阿提斯说话,不像艾莉亚时不时就插几句,让阿提斯不得不费力解释。 直到布兰抢走艾莉亚餐盘里一块鸡肉他亲爱的妹妹才结束了对阿提斯的盘问,钻进桌底就和布兰扭打起来。扭打时还差点掀起珊莎的裙子,惹得珊莎一阵尖叫,王子乔佛里从进入大厅时就一直保持着蔑视的眼神,只有与珊莎交谈时他才勉强保持着礼节。 私生子惯会观察,琼恩叹了一口气。 阿提斯发现了这一点,琼恩·雪诺的目光总放在高台上的众人,这点就与自己小时候在鹰巢城的私生女玩伴米亚·石东不同,米亚的眼眸总放在谷地美丽的风光上,很少放在周围的人与事上。 虽是私生女,还怀着环游世界梦想的阿提斯却很羡慕她,自由的气息在米亚·石东身上可以体现,只可惜自己早早去了符石城,后来又忙于各种贵族老爷的交际以及被迫加入的政治斡旋,甚至从鹰巢城到河间地的来回都没有与米亚见一面。 艾德公爵似乎很会保守秘密,他在宴会上的拘谨没有被任何人觉得不妥,包括凯特琳夫人也似乎觉得这就是她丈夫应有的表现。凯特琳熟能生巧地处理着宴会的一切事物,包括与王后交谈,适当的时候露出贵族女眷该有的浅浅轻笑。 王后瑟曦总是不自然地朝他这边扭头观察,她的眼神有着些许怨气,自始自终板着脸,甚至他人只要一看便可以知道她在假笑迎合。 阿提斯看着弥赛菈的脸,她几乎继承了母亲全部的美貌,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大厅末端徘徊的许多小狗,有时会被小狗滑稽的动作逗笑。 还是个小孩子,阿提斯叹息,他瞥了一眼就坐饮酒的詹姆爵士,心里暗道“你们俩真该死啊。”,便享用起长桌上的食物了。 私生子夺门而出,眼睛里似乎含着热泪,他的叔叔班扬无奈地饮酒。但这一插曲没有影响到宴会,大厅依旧是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断。 阿提斯没有去管琼恩·雪诺,私生子的身份在维斯特洛就是如此,强如黑火一脉也是庸王伊耿合法化之后才有的影响力,虽说龙血非常纯正。 这是雪诺迟早要面对的事情,相比于其他私生子女,他能有艾德这样的父亲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心怀祝福。 艾德公爵眼神却一直放在大厅末端,他紧紧锁眉。 ...... 艾德站在窄窗边上,全身赤裸,任由寒风钻进房间。 凯特琳裹紧被窝,默默看着丈夫,开口说:“劳勃千里迢迢来到北境......” “他想让我当他的国王之手。”,艾德回答道,“还有你知道的,珊莎的婚姻,阿提斯的婚姻......” 凯特琳察觉出艾德在犹豫,“奈德,你得去。” 艾德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她原以为艾德会犹豫一阵,“我必须去。”,但随后艾德与凯特琳便陷入一阵沉默,月光星辰把光线聚拢在房间里,但在凯特琳看来,此时更显房间幽暗。 “但是,珊莎的婚姻,先不着急,她才11岁。”,艾德说道。 凯特琳并不同意丈夫的看法,“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奈德。”,她的女儿将成为王后,珊莎的子女将统治七国,凯特琳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利之处。 “凯特琳,这其中很复杂,事关很多。”,艾德回过头,他的脸色并不好。 正当凯特琳想要继续追问时,门外鲁温学士的声音响起,“老爷,恕我无礼,我必须要见你一面。” 艾德换了一身厚重的长袍,答应了学士的请求。 鲁温安安静静地关紧房门,这才开口:“有人给我留了一封信,老爷。” 学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有个精美的透镜,也许暗藏玄机。” 凯特琳颤抖着,不知道是冷意还是恐惧,“透镜的用途只有一个。” “看清真相,夫人您真博学。”,鲁温夸奖道。 “父亲常常这么对我们说,我和莱莎都知道。”,凯特琳预示到了不妙。 鲁温微笑着点点头,“我发现了一封信躺在里面,上面只写着让凯特琳夫人拆开。” 艾德皱眉地看着鲁温将信递到凯特琳手里,打开房门,方便鲁温学士出去。 信封上印有艾林家族的新月猎鹰家徽,“莱莎?”,凯特琳疑惑道。 她拆开信封,颤抖地读上面的内容,她紧张到发抖。 “写着什么?”,艾德面色转阴。 凯特琳不敢置信地望着艾德,“这里面的内容太多可怕,牵扯的人太多......” “说。”,艾德双眉紧锁。 “莱莎说,她已被阿提斯·艾林在鹰巢城囚禁......”,凯特琳整个人都在颤抖,“该死,能不能把窗户关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爆出了粗口。 “什么?!”,艾德又惊又笑,“你的妹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看了一眼莱莎的信,“里面是什么文字,我为什么都看不懂?” “莱莎总是很谨慎,她用的是我们年少时发明的秘密语言,只有我们俩知道。”,凯特琳关起窗户,说道。 “她说,阿提斯逼迫她将一种泪珠放在首相的酒杯里,说是调酒用的,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剧毒。”,凯特琳近乎绝望地说出这些话。 艾德疯狂地摇头,“莱莎疯了,你的妹妹疯了,阿提斯是琼恩的儿子,是他的长子!”,这超出艾德的想象,他不相信阿提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时,莱莎还说,那时候首相在调查王后的案子......”,凯特琳皱了眉头。 艾德突然沉默了,整个人陷入可怕的沉默。 “莱莎现在觉得阿提斯......正想通过这件事好摆脱罪状,嫁祸给兰尼斯特......奈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凯特琳捧着信,双目恐惧地望着沉默的艾德。 “既然莱莎已被阿提斯囚禁,又有什么办法寄出信来。”,艾德问。 凯特琳摇摇头,“别傻了,奈德,莱莎好歹是公爵夫人,谷地怎么会没有忠于她的人。” 艾德再次陷入沉默。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着漫天黑夜,“不管是谁的说辞,我会南下,查清真相。”,艾德攥紧拳头,沉声说道。 ...... 小指头望着远处的月色,脸上尽是玩味之色。莱莎在全是艾林亲信的鹰巢城,暗杀是必然失败的,他给莱莎的毒药里有明显的瑕疵,外表呈晶状,里面深蓝色的瑕疵每一个学士都可以认得出,更何况服务鹰巢城的学士呢。 可爱的莱莎习惯于在自己耳边倾诉着一切,包括与凯特幼时的一切秘密,自然也包含那可爱的密语,小指头专门安排人跟着国王的队伍,把一封他精心设计的密信交给临冬城的学士,想必此时他们正一脸震惊吧,希望凯特不要被吓到。 他在窗边伸着懒腰,想起了风头正盛的阿提斯·艾林,“小雏鹰,接下来,你该怎么面对史塔克一家呢。”,小指头再次想起他最失败的一次对决,与布兰登·史塔克的对决,当时临死的恐惧感自己永远不会忘,而此时,他亲爱的小鹰将独自面对这一切。 狼鹰起了嫌隙,狮子的罪业摆在那里,这个王国早晚要乱。 “混乱不总是坏事。”,小指头收起了笑容,他盯着夜空,眼神再无玩味,全是深邃与野望,“混乱是阶梯......”,他的身影消失在影子深处,月色无法穿透厚实的窗,无力探索其中的黑暗。 临冬城的某一塔楼上,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阿提斯身上,他躺床思索,思索着在鹰巢城发生的一切。 三十、乌鸦与危楼 鲁温学士正襟危坐,他总是穿着一身灰的衣服,袖子里总是藏着孩童们喜欢的玩具和甜点,以及学士常常带的书籍、信笺。让人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活动双手的。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书桌上摆满了各地领主贵族的信件以及藏书楼的书籍。 而他服务的临冬城公爵艾德,正坐在他的床上,眉头紧锁,陷入深深的忧虑与怀疑之中。 “恕我直言,老爷。”,鲁温见艾德久久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道。 艾德抬起了头,求助般望着他。 鲁温咽了咽口水,“这封信,来自莱莎夫人的信,很难让人信服。” 艾德舒展了眉头,问道:“说说看,学士。” “动机,老爷,我作为学士,熟读历史是我的本分,在我看来,长子继承人是最不可能杀害自己的父亲的,尤其是......”,鲁温有些犹豫,他看着艾德的眼睛。 “直言吧,鲁温学士,自从南方人来之后,我已经对谎言以及阿谀奉承深深厌烦了,直说吧,我们还在北境。”,艾德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 鲁温坐正身子,直言道:“尤其是像前首相这样,这样年老体弱的老公爵,长子继承人是更不可能动手了,何况首相与阿提斯少爷的父子关系七国皆知。” 艾德皱起眉头,北方的奔狼不喜欢这种不计荣誉的算计,但他很同意鲁温后面一句话,琼恩老年得子,对阿提斯那是付诸了很多心血与感情。 “而莱莎夫人这封信......”,鲁温学士深吸一口气,“我有个很不好的猜测,老爷。” 艾德再迟钝此时也大致猜到鲁温想说什么,“说,学士。”,他脸色始终保持着阴沉。 “我怀疑是莱莎夫人,她......想要栽赃阿提斯少爷,毕竟她有个小儿子劳勃·艾林,这种动机在历史上我们是见多了,次子嘛......”,鲁温看着艾德,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说:“抱歉,老爷,我指的是历史上有许多......” “不必紧张,鲁温,我很感激你的直言不讳。”,艾德自己便是次子,他知道鲁温学士在忌惮些什么。 “我能说的也仅限于此,倘若老爷还是犹豫,不如与阿提斯直接对峙,到时候看他的反应就行。”,鲁温说完便告辞离开,前往了藏书楼。 “当面对峙......”,艾德皱着眉头,他想起了艾林家族的家族箴言,“高如荣耀。”,艾德轻声说。 “我不相信艾林家的人会做出如此违背荣誉的事情。”,艾德下定决心,转身离开了学士的房间,奔狼从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不想与养父的长子之间有了这层的嫌隙。 ...... 临冬城的倾颓古城错综复杂,如同一片广袤的迷宫,在许多比较老旧的地方,进入厅堂仿佛是走进一个颠倒的世界,墙壁倾斜龟裂,古老的壁画刻在墙上,尤为神秘。 国王的打猎队伍早在黎明时分便已出发,可能要到傍晚才能回来,劳勃国王嚷嚷着要给今天的晚饭添上一份野猪大餐,摩拳擦掌便骑马离去了。而布兰,他无聊地待在家里,目视着打猎队伍的离开。 所幸阿提斯爵士也没有离开,他一周以前在校场上用钝剑击败了大哥罗柏,因此最近罗柏总是和阿提斯在一起,即便国王去打猎了他也与阿提斯在一块练剑。 布兰很喜欢看着他们挥舞长剑的样子,他幻想着未来去往南方,去往君临,自己做国王身边的御林铁卫,身披白衣白甲,守卫国王左右,杀死来犯之敌。幻想总是令人神采奕奕,不过不久他就变得无聊,悄悄溜出了校场,躲过了艾莉亚的两眼关,只身自由地跑向那片属于自己的城堡。 校场上的篝火燃烧着,临冬城的守卫在上面烤着逮来的兔肉,香味弥漫在整个校场。安盖嘴馋地望着兔肉,甚至于都忘记给阿提斯递擦汗的毛巾。 罗柏长剑挥舞着,试图找到阿提斯持剑的缝隙与空当,但是每当他自认为找寻到他的破绽时,却总是阿提斯抛出的诱饵,而自己一遍遍的上当,一遍遍的摔倒在地。 “该死!”,罗柏狼狈地爬起来,朝着地上狠狠砍了一剑。 奔狼都这么急躁吗?阿提斯心里想,他见到的狼孩子,除了珊莎有着贵族女孩彬彬有礼的气质,其他的,像是布兰,瑞肯以及天天与男孩子混迹在一起的艾莉亚,体内的奔狼之血始终沸腾着,阿提斯感觉他们像是有无穷的活力。 即便是一直以来都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沉默的琼恩·雪诺,自从宴会夺门而出之后就掩饰不住他自己的怒气与怨恨,脾气爆得很。 再者就是眼前愤怒冲动的罗柏·史塔克。 “别急,罗柏,你的剑法需要细腻一点,不要总是急如星火地尝试进攻。”,阿提斯对罗柏说道。 罗柏有些沮丧地走到一边,“让我歇息吧,阿提斯。”,他一屁股坐在火堆边,拿起临冬城守卫递来的兔肉,大口地嚼,守卫与史塔克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几个人挨在一块一起享用。 这种情景他只在临冬城见过,听罗柏他们说,艾德公爵每天晚上吃饭都会叫上临冬城的某个仆人,或是铁匠以及士兵一起用餐,这在南方,在谷地简直闻所未闻。 阿提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被篝火中跳跃舞蹈的火焰所吸引,尤其是在父亲命令自己离开君临,前往谷地备战之后,火焰总在不经意间占据自己的视线。 篝火“滋啦”的声音忽大忽小,燃烧的木炭释放着零丁的灰烟,升腾的火焰中隐约出现了高楼,出现了爬墙的男孩,画面逐渐接近男孩的脸。 “布兰?”,男孩的脸变得清晰,阿提斯认出那是布兰·史塔克,狼家的次子。 布兰的身影在高墙上爬行,却渐渐变小,他在坠落!阿提斯瞳孔骤然变大,“该死!”,阿提斯咒骂两句,他想起在篝火旁做的梦,父亲中毒发作时的梦。 阿提斯迅速朝远处临冬城的废墟高楼跑去,火焰的画面里,似乎就是那最高的一座。 “阿提斯!”,身后的罗柏不解地问。 群飞的乌鸦涌入一旁拴马的棚子,马夫震惊地愣在原地,马匹互相踩踏蹄踢,骤然挣脱了拴绳,受惊般四处奔去。 阿提斯看到了乌鸦,内心对于神秘的恐惧不由得升起,他飞扑过去,跳在一匹马上,使劲控制住胯下受惊的马匹,纵马疾驰。 临冬城守卫慌乱地追赶自己的马匹,罗柏看着眼前凌乱的一面,有点不知所措,见阿提斯远去,急忙在他身后呼喊,想追赶上一匹马跟在阿提斯身后,可是无济于事,阿提斯已经远离。 临冬城的废弃城楼数不胜数,疾驰其中好似在迷宫中穿行,风在耳边呼啸地吹过,掩盖他内心的心跳。他此时已经有些冷静,有些难以置信地回顾之前冲动的行径。 正想着,他来到了火焰中的高塔。 布兰的身子摇摇欲坠。 “布兰!”,阿提斯大声呼叫。 布兰安心地往上爬,似乎听到了楼下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正欲低头望去时,一只乌鸦挡在自己前行的路上,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布兰,惹得他内心一阵惊悚。 “滚开,黑乌鸦!”,布兰挥手拍开挡在路上的乌鸦,继续朝上爬去。 阿提斯见状,心里暗骂一声该死,只身徒手爬上了高楼,时不时抬头高声呼喊布兰的名字,试图让他听见。 乌鸦,又是乌鸦。 黑团团的翅膀挡住了视线,如同蜂拥的乌鸦向阿提斯冲来,啄伤了阿提斯的手腕,逼得他只能停下手脚的动作。 猩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阿提斯,阿提斯抽出了长剑,一剑刺中了乌鸦的眼睛,骤然间一只乌鸦便扑腾倒地,留下献血溅在阿提斯轻便的布甲上。 再抬头时乌鸦天空已不在有黑团团的一片,布兰的身影被他清晰地看到,越来越大...... 布兰倒在了他的脚边。 阿提斯愣在原地,乌鸦栖于塔上,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好似在嘲弄。 “布兰!”,又一声尖叫惊呼,不过这不是阿提斯发出的。 阿提斯转身望去,凯特琳夫人正用恐惧与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快步跑来。 “七层地狱啊......”,阿提斯心里想。 ...... 凯特琳呆立在昏迷的布兰前,眼神里全是疲惫与失神。 “凯特琳,你该休息了。”,艾德无奈地说。 凯特琳如同死尸一样呆坐着,嘴里机械地问:“那个艾林,他想谋害布兰......” 艾德沉默地望着此时失去理智的凯特琳,“你别开玩笑了,凯特琳,布兰是从楼上跌下来的。” “那为什么布兰和他那时候在一起?”,凯特琳提高了声调,问道。 “罗柏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凯特琳。”,艾德无奈地摇头,“阿提斯一直在和罗柏练剑,应该是看到什么才跑到高塔那里,阿提斯那孩子想去救布兰,他怎么会害布兰呢?” “莱莎的信,莱莎不可能说谎,阿提斯这个人天生邪恶,弑父的事情都能做,谋害小男孩这件邪恶的事情也肯定会做!”,凯特琳高声尖叫。 艾德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凯特琳,我命令你,不许胡说。” 凯特琳疲惫的脸低垂下来,久久没有作声。 “国王要见我,坚强点,凯特琳,你是临冬城公爵夫人,北境需要你。”,艾德走出了房间,徒留下凯特琳一个人。 ? 三十一、坦白 艾德很少在凯特琳面前撒谎,几乎一有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艾德总会习惯和夫人商量,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凯特琳都会听从他自己的决定,尽管有时意见不一。 他离开凯特琳的房间,他撒了谎,国王并没有呼唤艾德过去,艾德行走的方向是阿提斯房间所在的方向,艾德要亲自与阿提斯对峙,这里是临冬城,是北境,他并不惧怕任何敌人。 乔里带着临冬城守卫护在艾德左右,他敲响了阿提斯的房门。 “请进。”,阿提斯的声音略微有些疲倦。 艾德走进了房门,看见伏案读书的阿提斯,后者的脸色有些苍白。 “艾德大人,我很抱歉,布兰他......”,阿提斯站起身,对艾德说道。 艾德摆了摆手,面露哀色,“这不怪你,阿提斯。”,他坐在阿提斯的床铺上,“坐下吧,我有事要问你。” 艾德的眼神逐渐变得肃穆,尽管目光里依然带着哀伤,“阿提斯,关于莱莎夫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她是不是被你囚禁在鹰巢城?” 见阿提斯神色并没有慌乱而失阵脚,艾德心里稍稍放下石头。 “是的,艾德大人,莱莎夫人在鹰巢城的一间屋里,我派人严加看守。”,阿提斯平静地说。 艾德紧紧锁住了眉头,他惊骇于阿提斯的坦诚,又怒又悲,他的言语里带着斥责,“这么说,你认罪了?” 看着艾德压抑愤怒的神色,充满着威严,阿提斯虽不知道艾德如何得知这些消息,但他并不慌张,只是迎着艾德铁面无私的责问,回答道:“我没有罪,艾德大人。” 艾德微眯眼睛,略带不解。 “莱莎意图毒杀我,艾德大人,此事整个鹰巢城都知道。”,阿提斯说。 艾德摇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这几天他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以至于不知道任何信息的真假。 “你为何隐瞒,不仅向我隐瞒,甚至劳勃都不知道。”,艾德的语气变得激动,门外的乔里蠢蠢欲动。 “我必须隐瞒,艾德大人。”,阿提斯深吸一口气,表现得非常无奈。 艾德再次感觉被蒙在鼓里,他皱着眉,听阿提斯继续解释。 “我前脚刚带着谷地的人离开君临城,后脚父亲就病重去世,太巧合了,时机过于巧合了......”,阿提斯似乎失去了气力,艰难地说出来。 阿提斯合上书本,继续说:“不瞒您说,在得知父亲病重之时,我就怀疑君临出事了。” “整日都在怀疑,这又是为什么?”,艾德似乎很难听下去阿提斯的解释,出声问道。 “父亲的命令,艾德大人。”,阿提斯盯着艾德的双眼,“我离开君临是接受父亲的命令。” 艾德皱眉插嘴说:“劳勃和我说过,你父亲想借此拒绝劳勃的提议。” “不,并非如此,这是劳勃国王自己推测的。”,阿提斯没有管艾德疑惑的眼神,继续说:“父亲让我回归谷地......整军备战。” 艾德沉默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是因为,王后一案吗?” “收到史坦尼斯的信后,我才觉得恐怕是这个原因。”,阿提斯说。 阿提斯看见艾德嘴唇微张,脸上全然是困惑不解的神情。 “国王身边都是我不信任的人,如果我告诉他,父亲这个命令,那我无法解释这个命令的缘由,而且国王身边的兰尼斯特......太多了,国王恐怕在君临,自己便深陷险境。我如果把史坦尼斯的信告知他,结果可能怎样还不知道,国王或许完全不相信,愤怒于我的奸诈狡猾和栽赃陷害,又或许是当场暴跳如雷,想要当场追查兰尼斯特......”,阿提斯见艾德严肃的神情逐渐舒缓,继续说道。 艾德继续沉默。 “莱莎意图毒害我的证据在鹰巢城,但鹰巢城太过于封闭,以至于所有发生在里面的事情,都可以造假......我怕我说出实话,也无人相信,反而会遭到怀疑。”,阿提斯手微微颤抖着,他最近一直在承受这种压力,这种明知真相却畏手畏脚的压力。 “这是我隐瞒这件事的理由,艾德大人。”,阿提斯逐步恢复了双目的明亮,他盯着艾德。 “我父亲让我无条件的信任你,艾德大人。”,阿提斯说,“我可以信任你吗?艾德大人。” 艾德紧紧皱着眉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松过双眉。 “当然,孩子,只要你所言非虚。”,艾德松了口。 阿提斯审视着艾德肃穆的面孔,轻声说:“我不相信莱莎能单独完成这件事,她为什么想杀我?毒药从哪里找来的?为什么在父亲追查兰尼斯特的时候动手?父亲是被毒害的,他是被谁害的?这个时机太过于巧合了,艾德大人。” 艾德快被绕晕了,他尽量抓住其中关键的信息,问:“你怀疑另有其人吗?” “如果莱莎想要毒害我,那我想,恐怕父亲也是莱莎所害。”,阿提斯提出了自己的指控。 艾德的声音低压着,“你没有证据,阿提斯。” “艾德大人,你并不清楚父亲在君临城的护卫有多谨慎,即便是每日的吃喝都受到严密的监视。”阿提斯说道,“除非是亲近之人动手。” “而莱莎没有胆量如此行事,背后一定另有其人,甚至想借此机会,将我们的矛头转向兰尼斯特。”,阿提斯说出自己的想法。 艾德彻底没有话能说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冷静到可怕的阿提斯,不过十七岁的青年相貌却异常的熟谙谋略之道。 “你说的并非全无道理,阿提斯。”,艾德想起了莱莎的信,说道,“鹰巢城恐怕早有人泄漏莱莎被你控制的消息了。”,艾德将密信一事全盘托出。 离开房间时艾德只留下一句话,“待我前往君临,两件事一并调查,我会给你一个答案,阿提斯,但只希望你没有骗我。” 阿提斯疲倦地将身体舒展在床榻上,他非常清楚告诉艾德这件事是极度的冒险,他必须与艾德同去君临,带着艾林家的蓝袍子卫队,并劝艾德多带点史塔克家的亲兵一道前往君临,只要军队在君临扎根,至少能与兰尼斯特兵相抗衡,局面就处在艾德和阿提斯的掌控之中,到时候只要艾德查出真相与证据,便可以一锤定音。 至于莱莎寄给凯特琳夫人的密信一事,阿提斯并不相信是自己从谷地带来的蓝袍子亲兵带来临冬城的,只有可能是从君临来的这群人中的某人带过来。既然是君临,那恐怕只有一个人选。 小指头如何得知莱莎被自己囚禁?阿提斯简单地联想到学士秘密告诉自己莱莎勃颈上挂着的镶毒项链便大致猜出,莱莎看来被当作了牺牲品,从一开始小指头就并无隐藏莱莎的目的,恐怕是故意让他囚禁莱莎的。 阿提斯嘴角微微一勾,他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言语:“威玛,罗拔,希望你们能给我好消息,网该收了,再小的指头也要给我挖出来。” 他把思绪放空,放到了天空,放逐到了谷地,看到了拥抱大海的海鸥镇,他最信任的骑士正在那里,执行着阿提斯的命令。 ...... 海鸥镇的酒馆里,威玛穿着布甲,一个人独自坐在酒馆里,静静倾听着这群食客桌上的言谈。 “谷地雄鹰!”,“老公爵病死”之类的词句在威玛耳边犹如蜜蜂一样不停地“嗡嗡”,威玛无聊地喝着麦酒,苦涩的味道与自己的心情倒颇为类似。 从阿提斯与他分别,并让他和哥哥罗拔来到海鸥镇开始,自己就一直带着人在海鸥镇数不胜数的酒馆,饭堂,码头小贩的聚集处,甚至包括女支院到处转悠,只负责一件事,就是听风声,听言语。 威玛这几天并没有听到阿提斯告知自己的一些言论,不过倒是有许多意外的乐趣,酒馆的小女儿家清白被城南的铁匠家大儿子给糟蹋了,海鸥镇有名有姓的贵族领主的胃容量排行,来自对岸的交际花今日又进了哪家贵族的房...... 他喝得有些醉醺醺了,招呼着坐在酒馆深处的侍从,准备离开酒馆。 “听说首相大人是被毒死的......”,“莱莎夫人被囚禁在鹰巢城......” 久违的字眼词句终于在耳边出现,威玛深吸一口气,奋力抽出腰间的长剑,“吗的,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侍从同样抽出钢剑,指向那一桌食客。 “以鹰巢城公爵,艾林谷守护,七大王国的东境守护阿提斯·艾林之名,我受命逮捕你们!”,威玛耍酷般甩了甩头发,尽管他是短发。 桌上的食客急忙朝酒馆外跑去,被威玛一拳击倒在地,威玛长剑贴住食客的脸,“兰斯大人,您从海关位置上下来心情肯定不好吧,怎么干起宣传谣言的活儿了?” “爵士,爵士,饶命!我是受人指使,受人指使啊!”,兰斯的脸瞬间吓得苍白,连忙求饶。 “不急,不急。”,威玛轻笑着说。他微笑的脸庞在兰斯看来却无比的可怕瘆人。 海鸥镇的许多地方,“以阿提斯·艾林之名!”的言语在各处结果开花。 许多人被早已准备好的罗伊斯亲兵以及鹰巢城蓝袍子抓获。 言语止于权力。 三十二、南下 临冬城从未像此时这么寂寥,黎明微亮的一抹白逐步晕染整个天空,放在平时,凯特琳早已驻足卧室的窄窗前,欣赏这新生的光亮。而此时,她面容憔悴,头发凌乱无序,大口喘息地坐在布兰的床边。 布兰的冰原狼正安心卧在布兰身旁,嘴上猩红的血迹格外明显,凯特琳眼含热泪地望着这头小狼,刺客的匕首落在地上,尸体早已被临冬城为数不多的守卫拖走。 鲁温学士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到眼前的夫人擦拭了自己的热泪,并且面色逐渐变得沉静而有神,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去,对凯特琳说:“您的伤势很深,夫人,需要包扎。” 凯特琳这才想起自己手掌上那狰狞的伤口,深而见骨,剧烈的疼痛把她拉回了现实,凯特琳一直在努力回忆布兰的冰原狼叫什么名字。 “有劳了,鲁温学士。”,凯特琳轻声说,她站起了身,目光炯炯有神。 学士点点头,凯特琳看他像是个可爱而敬业的灰鼠,矮小但手法娴熟地迅速用绷带为她包扎,老奶妈为她褪去衣物,用软布擦去她身上的血污,待她回过神时,全身已经浸泡在舒服的热水里。 鲁温喂她喝下罂粟花奶,直到这时,凯特琳才沉沉睡去。 醒来时,罗柏、席恩,鲁温学士,罗德利克爵士都在场,罗柏披革裹甲,长剑戴于腰间,凯特琳第一次发现他没有佩戴钝剑。 “我的儿子拿起了真钢。”,这是凯特琳醒来的第一句话。 罗德利克爵士微微一笑,“是时候了,夫人。” 罗柏有些脸红,和凯特琳说:“席恩在布兰坠下的高楼上搜到了这个。” 凯特琳顺着罗柏的目光,看到了席恩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里面是什么?”,凯特琳联想到妹妹的信,只不过这些东西再也无法让她恐惧。 “一撮金发,夫人。”,席恩依然挂着笑,凯特琳感觉好像自己的弟弟艾德慕发现妹妹莱莎藏起的秘密时那种得意的微笑。 凯特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挣扎着起身,罗柏忙上前搀扶自己的母亲。 “暗杀一个手无寸铁的男孩,他甚至在昏迷。”,罗德利克爵士愤恨地说。 罗柏盯着母亲的脸,“阿提斯爵士,他那时在高楼下面,布兰是坠楼......”,凯特琳没有作声,她双眼放在这撮金发上,此时变得格外冷静。 “阿提斯爵士与我们相处许久,绝不会做出伤害孩童的事情,更何况布兰这么崇拜他。”,罗德利克爵士说。 你们并不知道我亲爱的妹妹被这位人人敬重的阿提斯公爵给囚禁了......凯特琳心里暗想。 鲁温学士知道凯特琳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说:“老爷采纳了阿提斯公爵的建议,抽调了临冬城以及狼林守卫的兵力,三百名北境士兵跟随老爷南下。” 凯特琳疑惑地看着鲁温,“奈德,他为什么信任那个艾林?” 鲁温望了望罗柏和席恩,以及罗德利克爵士,他用请示的眼神望着凯特琳。 凯特琳发声说:“马上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不允许外传,一旦泄漏消息,可能会要奈德和我的女儿们的命。” 众人瞬间噤声,看着凯特琳。 ...... 国王大道上,三百北境士兵摆出了阵列,史塔克家的奔狼旗帜数量上超越了兰尼斯特雄狮,望着眼前一片银白以及北境人凶悍的身型,阿提斯顿时感觉心中安心不少。 他看着珊莎与乔佛里在一起交谈,艾德在一旁颇为忌惮地看着这一幕,劳勃国王则是大笑着让歌手称赞珊莎与乔佛里的互动。 瑟曦默不作声地看着珊莎,听提利昂说,他的老姐似乎对珊莎颇为满意,无论是宫廷礼仪,还是性格等方面,瑟曦难得给出称赞。 艾德本不想带着珊莎与艾莉亚南下君临,尽管艾德自己觉得君临有效忠王室的金袍子,有自己带来的三百北境士兵,保护女儿安危应该不成问题。尽管如此,若是史坦尼斯的信件内容属实,君临毕竟危险。 劳勃坚持要让珊莎前往君临,甚至命令艾德把艾莉亚带到南方,学学贵族小姐的礼仪。 这点艾德很是赞同,他决定到了南方,为艾莉亚挑选合适的贵族女眷,让她至少远离君临,等大人的事情处理结束,便让人带她回北境。 至于珊莎,等到真相大白时,婚约取消,自己的女儿也就没有继续待在君临的理由,那时便可吩咐手下把珊莎也和艾莉亚一道,回到北境。 他甚至还询问阿提斯谷地有无合适的贵族女眷可以选择,阿提斯向艾德推荐了铁橡城的韦伍德夫人,但当阿提斯提到韦伍德夫人有一群没有婚嫁的儿孙时皱了皱眉头,他怕自己女儿的心会被里面的某个小伙子偷走。 弥赛菈摸了摸营帐里养犬的皮毛,亲昵地将脸贴到小狗的舌头上,惹得小女孩不停“咯咯”的笑,阿提斯在劳勃的命令下无奈陪在公主旁边,他看着天真无邪的弥赛菈公主的脸,继承了瑟曦王后全部的美貌,却似乎皮囊下隐藏着一颗天真善良的心。 这位小公主可以为了自己的小狗不被欺负而与哥哥乔佛里作对,不像托曼只会低声哭泣,用不理会乔佛里的话语来作简单无力的回击。 当乔佛里嘲笑他们孩子气时,弥赛菈公主理直气壮地告知乔佛里,“我们本来就是小孩子,就应该孩子气。” 那时阿提斯便知道弥赛菈在瑟曦三个子女中是多么特殊的一个,他看着弥赛菈公主小孩子的淘气模样,心里已经把瑟曦和詹姆骂了千百遍。 提利昂的声音此时响起,“看看我可爱的外甥女在干什么?”,他夸张地瞪大眼睛,丑陋的脸庞没有把弥赛菈公主吓到,反而逗得她直发笑。 提利昂用手搓了搓弥赛菈公主的金发,吻了小女孩的额头,拍了拍小狗的后背,“去陪小狗玩吧,弥赛菈。” 小狗窜出了帐篷,弥赛菈急忙跟了上去。 “劳勃国王亲爱的老兄弟艾德大人带了不少人啊。”,提利昂坐到阿提斯身旁,感叹了一句。 阿提斯轻叹一口气,“提利昂,是王后让你过来探口风的吧。” “不止是老姐,劳勃国王身边的,御林铁卫,还有许多随行的人,都对首相此举表示质疑。”,提利昂凑近阿提斯的耳边,“他们都偷偷跑到国王那里告状,不敢当着首相的面说,真是好笑。” 他们在怕三百个如狼似虎的北境士兵,阿提斯心里想。 提利昂分析说:“我大概可以在你这边和你谈谈心,令尊一死,君临就乱了套。”,他遗憾地摇摇头,那不合比例的大头晃来晃去。 “当然。”,阿提斯说,他非常清楚君临那乌烟瘴气的形势,国王对兰尼斯特的放任致使他的两个弟弟同王后势力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即便现在史坦尼斯出走,以蓝礼在君临的经营,势力总归不小,金袍子卫队如同墙头草一般在王后与蓝礼两边乱窜,很难去信任。 而此时狼家入君临,艾德带来的三百北境士兵如同一根锋利的长矛插入一片剑丛之中,不一定一锤定音,但足以威慑众人。 但这也再次搅乱了君临的形势,狼家带这么多人进入君临恐怕会惊动许多人,御前会议如果看到这一幕,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不知又要作何反应。 “别卖关子了,阿提斯。”,提利昂笑了,脸上似乎露出苦涩,“我都猜到新首相来者不善,不论是针对谁,君临城恐怕未来会不得安宁咯。” 阿提斯没有移动他的眼睛,继续看着提利昂那张苦笑的脸。你都猜到了,那泰温呢? 自从国王的队伍进了河间地,阿提斯便料到艾德的部署已经进入到南方诸侯的视线之中,这三百北境士兵是不可能被人所忽略,兰尼斯特的红袍子在君临的部署也不会超过两百人,和平时期从未有大贵族在君临城的兵力超过这个数字。 即便是艾林家的蓝袍子亲卫,也只是与兰尼斯特的人数相匹敌,有接近两百人之众。 阿提斯甚至都可以想到王领的贵族对艾德这个陌生北方人铺天盖地的不满与投诉了。“你想知道什么,兰尼斯特。”,阿提斯没有呼唤提利昂的名字,而是呼唤他的家族姓氏。 提利昂明显愣了一下,他在阿提斯面前眨巴下眼睛,“哦,阿提斯,我从未想过我的姓氏会给我像今天一样的冲击,更要命的是,这种冲击并不好受。” 阿提斯站起了身,对提利昂说:“如果你想知道些东西,不如直接询问首相,我保证,他能告诉你的绝对比我多得多。”,阿提斯离开了营帐,没有再理提利昂。 历史上北方人强势进入君临的次数并不多,最著名的便是那个惊动七国的“狼时”,在此之后北方人进入南方就颇被南方贵族忌惮,尤其对于王领贵族而言,北方人给他们的恐惧感比其他敌人更甚。三百北境士兵?王领贵族恐怕只有五十个北境士兵进入君临才敢喘息。 阿提斯的想法却与王领贵族正好相反,他反而觉得艾德带的人太少了,随身养育的渡鸦早已飞往鹰巢城,一千名谷地骑兵已经盘踞在血门外的国王大道上,自从阿提斯下达“封谷令”后,那片国王大道已经鲜有人迹,以劳勃国王之名,扫荡高山氏族的旗号是屡试不爽。 如果君临有变,一千谷地骑兵会直插君临,援助首相。 三十三、赫伦堡的约定 赫伦堡上的塔楼,河安夫人独自站在塔楼的窗口,整齐梳理过的白发在午后的刺眼阳光下很是鲜亮,岁月在这位孤独老人脸上刻下狠心的痕迹 在赫伦堡少有的仆人看来,河安夫人总是这么沉静地坐在门前或城楼上,盯着神眼湖上方氤氲的白雾,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也许是在寻找时不时显露的湖心岛,也就是传说中森林之子与先民签订盟誓的千面屿。 “诸神夺取了她的笑容,诅咒夺取了她的家人。”,赫伦堡治下的河间地居民如此传言,尽管河安夫人从不亲自治理领地,总是让城堡内的学士与总管商议决定,有产骑士也很少搭理这位河安夫人,不过倒是有不少小贵族或者骑士曾有上门提亲的想法,但赫伦堡诅咒的传说总让他们望而却步。 而此时河安夫人没有在城堡的南侧驻足远望有着碧绿色荡漾水波的神眼湖,而是心里回想着当初君临首相病重消息传来之前独自造访的流浪骑士。 河安夫人客气地招待这位年轻的流浪骑士,她不愿拒绝每一个造访赫伦堡的骑士,据说婚礼时拒绝造访的骑士会带来厄运,而河安夫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愿遭受更多的厄运,即便不是婚礼,她也对每一个访客施加以宾客礼节。 待到这位流浪骑士吃饱喝足,却要求河安夫人屏退所有的仆人。 这个无礼的要求河安夫人自然不会答应,直到流浪骑士悄悄露出布甲内侧的家族徽章。 新月猎鹰,艾林家族。河安夫人望着这位流浪骑士的脸庞,估算着年龄,屏退了所有仆人。向骑士施加礼节,“我没想到是首相的继承人到访,实在是招待不周。” 但这位年轻强势的继承人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对自己的家族提出签订一个协议,一如千面屿先民与森林之子的和平盟誓一般。 “实不相瞒,局势并不好,河安夫人,我猜测战争快到了。”,首相继承人的声音平静但隐含的信息庞大。 河安夫人见惯了厄运,尝遍了悲伤,她也平静地问:“与谁的战争......”,作为贵族女子,她所接受的贵族女眷教育仅仅是帮助丈夫笼络辖内其他贵族以及他们的夫人、女眷,至于更宏大的七国局势她就并不理解,曾逢几时,她可以向丈夫河安伯爵寻求帮助,但现在,家族仅有她一人。 首相继承人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自己与谁作战,只是告知自己,一旦战端开启,河间地首当其冲,赫伦堡更是重中之重。 他说的对,即便不通政治军事,河安夫人自己也清楚赫伦堡的地位所在,占领了赫伦堡,就几乎可以把控了三叉戟河至黑水河通往王领以及君临的道路,更何况赫伦堡城墙坚固庞大,在没有龙的时代,几乎没有军队能正面突破赫伦堡的城墙。 前提是,河安夫人悲哀地想,前提是有足够的守军。 河安夫人环顾四周,效忠家族的有产骑士绝不会掺合战争,也少有响应自己一个老女人的征召,即便全部征召过来,也不会超过五十个骑士,这些年自己的经营太过差劲,许多有产骑士都效忠了周边的领主,不再向河安家族宣誓效忠。 河安夫人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孤独的老女人,孤独的家族,孤独的城堡...... 继承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要求河安夫人在谷地军队到达赫伦堡时允许他们进城驻扎,安放补给,并承诺一定保护河安家族,并尊重河安夫人对于赫伦堡继承人的选择,绝不侵犯河安家族的权利。 河安夫人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透露着野望,她清楚如果不答应对方的请求,谷地军队一定会采取武力的方式进城。 她与首相继承人在主厅发誓,并签订了协议,按下了手印。 誓言,深受赫伦堡所谓诅咒之害的河安夫人最会遵守誓言,她无奈地想,这位谷地继承人恐怕掌握了她的情报。 离别时,河安夫人被要求保守契约的隐秘,不要泄漏。河安夫人点头答应,她根本无法拒绝谷地继承人的要求。不过她也很奇怪,奔流城与鹰巢城是姻亲关系,河安家族是奔流城的封臣,没有理由拒绝开启城门。 赫伦堡不久就收到了首相病重身死的消息,河安夫人一开始甚至怀疑是继承人阿提斯·艾林谋害了首相,不过仔细想想就推翻了这一想法,首相年事已高,不久可能就传位于阿提斯,而且与阿提斯·艾林的关系一直很好,老来得子的首相对他的教育格外重视,从军事到礼仪,从政治到外交,可谓用心良苦。阿提斯根本没有理由加害首相,这是维斯特洛大陆所有接受贵族教育的人的一种常识。 河安夫人不相信阿提斯会这么做,并自嘲刚刚这种不通政治的幼稚想法,再结合他对于战争的推测,恐怕首相之死存在蹊跷。 想着想着,仆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夫人。” 河安夫人凝神望去,国王的旗帜就在国王大道上招展,随后而至的是许许多多飘荡的冰原狼旗。 “好多北境人。”,河安夫人微微愣神,轻声说。 与史塔克的旗帜相比,之前国王造访时到处飘扬的兰尼斯特旗就不算什么了。 阿提斯望着眼前曾造访数次的赫伦堡,心里想到了艾林谷集结的谷地军队以及在血门外盘踞“打野人”的一千骑兵,若是占据这座城堡,并且扼守三叉戟河干流南北要口,谷地军队便可进可攻,退可守,君临就如同在鹰的怀抱下,成了随时扑地猎捕的对象。 如果泰温公爵反应足够快,他一定一路派遣劲旅从河间地与西境的门户金牙城居高临下猛攻,牵制奔流城鱼家主力,一路派遣主力直插赫伦堡,控制君临以北的交通要道,同时在三叉戟河拉开战线,防备谷地军队过河。 但阿提斯毕竟掌握着信息差,提前与河安夫人作了约定,倘若证据被艾德掌握,便可快速掌控君临城,到时如若真的开战,自己这里起码掌握先机。 至于为什么提前这么早与河安夫人商议,实际上是阿提斯根本不信任身处远水的奔流城在西境的强攻下能腾出空扑救近火的赫伦堡。 徒利家对河间地的掌控是远远不够的,阿提斯并不清楚到时候赫伦堡会选择站在哪一边,不过就赫伦堡与艾林谷的距离,即便符合贵族礼节习惯的契约不成,军队也会让赫伦堡臣服。 与先前国王北上一样,队伍在赫伦堡外搭起了帐篷,劳勃则与队伍里地位最高的几个人,北境守护艾德·史塔克,东境守护阿提斯·艾林以及王后瑟曦和王子公主们先进入赫伦堡,按照礼节再次拜访了河安夫人。 河安夫人话依旧很少,艾德向她表示慰问时只是微微点头,挥挥手便让少得可怜的仆人上菜摆宴,劳勃身边的吟游歌手和几个竖琴手便开始奏乐唱歌,珊莎兴奋地听着这般演奏,两只小手会在桌上打着节拍,艾莉亚则盯着弄臣假扮狗熊所用的服装,央求父亲为她定制这种戏服,艾德挤出无奈的微笑,他略感歉意地望着河安夫人,不过后者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只是神色黯淡地望着艾德的两个女儿。 宴席很是简单,很快国王劳勃便返回了队伍,一路上对艾德诉苦道:“你看看这座大城堡将来竟然没有继承人,唉,我到这里才想到亲爱的琼恩曾经好像给过我建议,唉!我那时候盯着一个少女,老天,都怪那个女孩惊人的容貌,我完全记不得琼恩说了什么话了!唉,回到君临看来我还是要找到那个女孩,好好问问她记不记得。” 艾德幽怨地望着劳勃,眼中的责备之色尽显,“我看来已经可以想象到当你的国王之手是什么模样了。” “哈哈哈哈哈!艾德,你居然在开玩笑,哈哈哈哈哈!活久见,真是活久见!”,劳勃很是惊喜,他的胸膛抖动着,胡渣随着大笑而上下晃动。 艾德无奈地摇摇头,他感受着南方的阳光,温暖而令人惬意,但艾德却从中感受到一丝慵懒的威胁,这对于北方的狼可不是好事,寒冷使北方人坚强,冬天则让他们悲壮地死去,这是先民,尤其是北境子民的精神,南方人永远不会懂。 阿提斯看着远处的国王与首相,他们好友间谈话时自己总会悄悄离开,,严格来说他们之间算是兄弟的关系,但毕竟经历与年纪摆在那,隔阂还是有的。 詹姆身披白衣白甲,这个形象阿提斯第一次见到,此前他都是穿着更有兰尼斯特象征意义的金色盔甲。 至于什么时候转变,貌似是艾德公爵加入队伍之后吧。 “弑君者”的称号是艾德公爵给的,詹姆爵士恐怕仍然记着。 弥赛菈与托曼无忧无虑地在营地里穿行,乔佛里愤恨地捂着受伤的手臂,这是冰原狼给他留下的痕迹。 途径红宝石滩时,艾莉亚的冰原狼“娜梅莉亚”扑向手持钢剑的乔佛里,并狠狠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一直陪在旁边的阿提斯忍住笑意用剑鞘抵住冰原狼的牙齿,乔佛里这才没有承受冰原狼接下来的攻击。 之后在营帐里有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审判,阿提斯站在了艾莉亚这边,指出是乔佛里先动手伤人。劳勃显然更相信公爵的说法,而且看在王国两个公爵都在,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被折腾太久,把乔佛里骂了一通,此事便简单结束,乔佛里见到冰原狼便撒腿逃跑,甚至不敢走出营帐,还是因为艾德公爵把冰原狼都拴起来,乔佛里才敢走出营帐,一脸怨恨地看着阿提斯。 赫伦堡注定不会逗留太久,阿提斯远望东方,等待着海鸥镇的消息。 三十四、角逐 海风吹拂着市镇,熙攘的人群依旧如往常一般在港口边,在街巷内做着小生意,干点劳力活,大多数海鸥镇的居民都是如此,少部分的农民在领主们的要求下种植农田,并在海鸥镇外颇为广阔的平原上养马。 与港口市镇热闹的氛围不同,海鸥镇的地牢里,海边的潮湿到这里时便成了囚犯煎熬度日的缘由,臭虫飞扑,与市镇臭烘烘的味道不同,这里充斥着腐烂的尸臭味。 地牢建立在臭水沟的上方,躺在地上休憩的牢犯常常能听到臭水沟水流的声音,往往听到声音后的几分钟,恶臭味便席卷上涌,熟谙此道的老囚犯总在这时捂住口鼻,看着新来的囚犯差点因此呕吐。 当然,这并不是格拉夫森家族的手笔,地牢并非是海鸥镇领主所掌管的牢狱,而是谢特家族在海鸥镇设置的私牢,专门用来关押走私魁尔斯商品的罪犯,这也得到了格拉夫森家族的默许,自从他们的封君在长弓厅遭到魁尔斯刺客袭击之后,格拉夫森家族就不再充当谢特家与魁尔斯商会之间矛盾的调和人。 阿提斯·艾林遭到袭击后鹰巢城并没有过多的措施去反应,但是海鸥镇这个鱼龙混杂,各地商人云集的地方却自觉地做出反应。 不久前这里迎来了新的囚徒。 兰斯咬着衣领,屏住呼吸,他曾经隶属于谢特家,当过谢特家族的记账人,他非常清楚这个地牢是如何折磨犯人的,里面关押的也大多是为谋取财物而敢于和谢特家族作对,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尽管做了努力,恶臭味仍然找到了自己的鼻息,呕吐感瞬间从胃间涌到喉咙,“呕~”,兰斯弯下腰子,胃液从嘴里涌出。 谢特家的骑士提前佩戴好了面罩,穿着全副武装的板甲看押着他们一行人,但是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别过身子。牢狱的看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早已习惯这里的味道,或者说,早已与这里融为一体。 “今晚你们待在这里。”,谢特家的骑士吩咐道,头也不回地离去。 兰斯心里咒骂着,他看到与自己曾经一同在海鸥镇海关共事的人被关押在不同的牢狱里,有人甚至半残着身子被关押在海鸥镇的水牢里,任由伤口感染腐烂至死。心里反而微微庆幸被关押在谢特家的牢狱里。 毕竟,这边的看守自己认识,还非常熟悉。 “蛤蟆虫?”,兰斯试探地喊了一句,谢特家牢狱的看守是不是叫这个名字?该死,他记得不太清楚了。 看守蛤蟆一样丑陋的脸庞转过来,圆鼓鼓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兰斯,我是兰斯,你应该认识我,我们都效忠谢特老爷......”,兰斯话音未落,看守的鞭子已经甩到他脸上,一道血痕出现。 “啊!”,兰斯惨叫着,刚想叫骂,但在看到看守那张恐怖的脸,叫骂的话语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我有钱,我藏在港口的宅子里,蛤蟆虫......”,兰斯想要安抚看守,尽量轻声说。 鞭打的声音再次响起,牢狱内有人不禁笑出了声,兰斯的脸再次出现血痕,他狼狈地倒在地上,仰头便瞧到看守那蛤蟆般丑陋的脸。 “谢特老爷喊我蛤蟆虫,你们这些下面的人都这么喊。”,仿佛吐气泡般的声音从看守嘴里传出。 不叫你蛤蟆虫叫什么?兰斯心里吐槽道,惊恐的脸迟滞,蛤蟆虫的鞭子再次扑来。 “啊!啊!啊!”,兰斯的惨叫声响彻地牢。 “打不了谢特老爷,还打不了你吗?”,蛤蟆虫怒骂着,鞭子如同连珠的暴雨般不断扫来。 等声音消去,兰斯血淋淋的身体躺在地牢有着缝隙的石板上,臭水沟排水的声音在石板下方出现,恶臭的味道直面兰斯的口鼻。 “呕!~”胃液直接堵在兰斯脸上,他痛苦地打滚呻吟,酸液灼烧着他的眼睛,无法睁开。 不知呻吟了多久,兰斯睁开了双眼,他挣扎着看着前方,蛤蟆虫早已不见,只是地牢封闭的牢门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地牢里除了其他犯人的呕吐声就只剩下兰斯的喘息声,极度的恶臭还是令兰斯难以忍受,但脸上的疼痛犹如钻心一般,兰斯折腾了许久,直到牢中的囚犯发声威胁,“你要是再嚷嚷就撕掉你的嘴。” 兰斯认真地睁眼看清楚囚犯的脸,想要记住这个面容,乖乖地把嘴闭上。 等财政大臣知道这里的消息,看他如何治你!兰斯恶狠狠地在心里诅咒。 黑暗仿佛吞噬了时间,兰斯并不清楚外面过了多久,直到牢狱看守,该死的蛤蟆虫打开了牢门,外面点点星光照了进来,兰斯这才知道是进入了夜晚。 又是一个全副武装佩戴面罩的骑士,兰斯心想,他们知道这里全是恶臭,所以一直戴上面罩,该死,他是早上看押自己的谢特家骑士吗? 骑士打开了牢门,身后的狱卒指了指兰斯。骑士走上前去,一把拖起了兰斯,往外拽去。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兰斯惊恐地哀嚎。 骑士沉声回答道:“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去君临吗?你是贝里席大人派过来的吗,终于啊,大人果然没有忘记我!”,兰斯惊喜地叫嚷,歇斯底里的狂笑。 骑士没有作声,“贝里席?”,他的语气似乎在渴求着确认。 “对,对!贝里席大人,你是他派来的吗?”,兰斯问。 骑士面罩下发出几声轻笑,“当然,我是贝里席大人派来的。” 兰斯惊喜地用手扒住骑士的板甲,“太好了,那太好了,大人终于派人来了。”,他恶狠狠对着后面的囚犯嘶吼:“你等着,这位爵士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哈哈哈哈!”。 脑后一阵刺痛,兰斯两眼翻黑,昏倒在地。 骑士扛起昏倒的兰斯,走出了地牢。 ...... 海浪扑打着船只,摇晃的甲板又一次把兰斯惊醒,海洋上依然是深夜,他全身被绑了起来,身边都是自己一同在海关工作的同事。 即便是深夜,君临城的港口仍被兰斯一眼认出,“到君临了?”,兰斯喘着粗气,他回想起最近几天的遭遇,越发觉得就如同一场大梦,他跟着曾经风流一时的海关官员,在他的要求下在海鸥镇利用积攒的人脉照着本子念出那骇人的谣言,无数的银鹿金龙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即便谣言再骇人听闻,但他依旧照做。 结果便被打入了地牢,被带到了船上。 他不知道命运如何,自己会被带到哪里,但至少先踩上踏实厚重的大地。 很快他便如愿以偿,骑士领着众人,兰斯数了数,有不少骑士,但一个个都没有家族勋章,他想起自己被捕时听到的话,“以阿提斯·艾林之名!” 该死,莫非自己被谷地的骑士带到了君临?他凝望着远处,恐惧起自己的未知命途。 小指头把弄着信件,他已经知道自己曾经隶属的海关官员在海鸥镇出事的消息,他生平少有地感受到威胁。他根本没有下达传谣的命令,这么愚蠢的命令怎么可能出自自己手笔,而偏偏这种谣言真的在海鸥镇出现,造谣者还偏偏是自己的旧部。 一丝恐惧在心中蔓延,这是你的手笔吗?小指头想到了阿提斯·艾林的脸。 如若此番命令被指控是自己下达,并且看起来的确证据充足,这群造谣者统统是自己人,那么铁王座的审判恐怕紧接着就会到来,自己的海关旧部臣服了别人,一定有人背叛了自己,小指头习惯背叛别人,从他一步步从海鸥镇到君临,从一个小官员到财政大臣,他背叛了无数信任过他的人,欺骗了无数人,但被人欺骗,并且真的被骗到了很不常见。 并且如果造谣者指示幕后者是自己,那阿提斯必然顺势推出莱莎的下毒,并曝出自己与莱莎的特殊关系,并有可能指出自己是莱莎的背后指使者。该死,虽然小指头并不知道阿提斯是否清楚自己与莱莎的关系,但小指头已经将最坏的局面给想开了,他必须好好应对这个谷地公爵带来的威胁。 公爵?小指头梦寐以求的称号,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贵族少爷怎么与他这个一步步走上巅峰的小贵族来斗?他必须做好应对。 小指头罕见地露出狰狞的面孔,他握紧拳头,大的战略还没施展,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 自从提利昂北上之后,阿提斯很少与人说话,顶多是在国王与艾德聊天时插上两句,并在劳勃国王开怀大笑时陪着笑脸,但北境的艾德却仿佛什么玩笑都无法使他动容,他板着脸看着大笑的劳勃。 劳勃这时便会拉着自己的臂膀,指着艾德,“瞧瞧我们这位首相大人,什么笑话都不能逗他一乐哈哈哈哈哈!” 阿提斯倒也觉得艾德的反应十分有趣,露出真实且配合的笑容。 君临城就在不远处,阿提斯想,威玛和罗拔他们也应该快到了。 ? ? 三十五、凯特琳的猜忌 凯特琳站在桅栏处,身体前倾,手搭着桅栏,白港的快船的确迅速,但这么快速的后果便是鲜有尝试坐穿的人会头晕目眩,凯特琳自己还算良好,可与他同行的罗德利克爵士则不一样,船只在咬人湾上急行时,汹涌的猛浪与峡湾的劲风几乎快夺去这位临冬城教头半条性命,凯特琳只见他不停的呕吐,如今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还有一个小时到达君临。”,船长的声音传过来,凯特琳看他的模样,似乎在传达一个好消息。 凯特琳强颜欢笑,说:“船长先生,你的水手非常称职,我想给他们每个人一枚银鹿,聊表谢意。” 船长微微鞠躬,“史塔克夫人,您真是太慷慨,我真替他们高兴。”,他贪婪地看了看凯特琳一直留在身边的布袋。恐怕这些银鹿多半被船长私吞,凯特琳心里想,不过,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被匕首割伤的手掌仍然在隐隐作痛,凯特琳不会忘记她为何而来,做工如此精致的匕首,刺杀布兰的外乡人,这一切的答案,只有可能在君临出现。 抵达繁荣的君临港后,罗德利克爵士和凯特琳匆匆下了船,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比国王的队伍更快,国王也许经常在路上组织一些打猎,没准速度会很缓慢。 “夫人,也许一上岸我们的身份就会暴露,所以我得赶紧找到红堡的教头。”,罗德利克声音有点虚弱,但语气坚定地说。 凯特琳听到这番说辞,皱了皱眉头,“诸神保佑,希望这位国王的教头能值得信赖。” 罗德利克笑了笑,惨白的脸此时看起来更是勉强,凯特琳看得出爵士在强行撑着,“艾伦·桑塔加爵士虽说虚荣了点,但却非常正直,我想是值得信赖的。”,他说完还摸了把胡须。 “但愿如此。”,凯特琳祈祷说。 罗德利克吩咐侍从将凯特琳的行李收拾好,对她说:“夫人,您的相貌一直保持着年轻的模样,不像我现在脏兮兮的样子,恐怕辨识匕首的事情要交给我来做了,您最好住在旅馆,城堡人多眼杂,而且不少人应该还记得你。” 凯特琳知道他指的是谁,“小指头。”,凯特琳心里想,她对罗德利克说:“培提尔是我父亲的养子,我一直视他为兄弟。” “当然。”,罗德利克爵士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只是帮忙搬着行李,在船长的指示下前往旅馆的方向。 在旅馆安置下后,凯特琳见到罗德利克穿上了环甲,佩戴了匕首和长剑,头上还套着黑斗篷。“天黑之前,我把艾伦爵士带过来,他是教头,也许此时还在红堡。” 凯特琳将全部的信任交给了罗德利克爵士,她疲惫地点点头,尽管旅馆并没有船长宣传的那么舒适出色,但凯特琳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倒向枕头,几乎沾了枕头便已经入睡。 “咚咚咚!”,凯特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夕阳的残光透过窗户照进凯特琳的房间,乍醒来如隔天日,恍如身处另一个世界。 凯特琳拿起匕首,用斗篷裹身,打开沉重的木门。 都城守备队。凯特琳看到了来人,均是黑甲金披风。 “不要害怕,夫人,我们专程来此接您。”,为首的人笑着看向凯特琳手中的匕首。 凯特琳狐疑地望着他,“谁的命令?” 为首的人拿出一条盖有仿声鸟的缎带,眼睛望着她。 “培提尔。”,凯特琳没想到小指头这么快便招上她,她点了点头,“待我换身衣服。” 都城守备队把她送到一座高塔上,培提尔在最高处的一间屋子里。 凯特琳首先看见他的背面,黑发的几抹银丝是培提尔的招牌,他小时候总为自己的少年白而感到骄傲,他的身高甚至不及凯特琳,一如更年轻时的那样矮小。 “培提尔。”,凯特琳尽量保持平静。 他转过头,灰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凯特......”,他随即把注意力放在凯特琳受伤的手掌上,他指着凯特琳缠绕的绷带,“你的手。” “你为何找我,又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凯特琳没有理睬他的关心,一如她曾经在布兰登死后将培提尔亲笔写下的信没有拆掉观看便烧得干净,她明白自己的责任和家族的荣誉。 培提尔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他感受到我的冷淡,凯特琳心想。 “瓦里斯知道这座城市的一切,他告诉了我,何况新任首相还未到达君临。”,培提尔简单说出了理由,“我想我才能保护你,包括你想知道的事情。”,培提尔机灵的笑容再次显现在凯特琳眼前。 “你一向机灵。”,凯特琳说道,“但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只是前来探望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儿。” “得了吧,凯特,你这个借口想得太草率。”,培提尔保持着他那机灵的笑容,若不是事关紧急,你不会前来,让你最要好的童年玩伴帮助你吧。“,他在说出童年玩伴时语气里多了份沮丧。 他还爱着我,凯特琳心里想。 她吞咽了口口水,刚想回答,门上却传来轻响。 “请进。”,培提尔轻声说。 进门的男子体态丰腴,脸上似乎涂满了胭脂粉,头顶光滑,没有一根头发,宽松的紫色丝绸长袍倒是很适合他的体型,让人一见到他便知道他大富大贵。 “史塔克夫人。”他握起凯特琳的手,“阔别多年,天呐,您的手怎么遭此劫难?纤纤玉手如何变成这样......” 凯特琳刚想开口,他便如同想到什么一样,“噢!派席尔大学士调制的药膏是七国一绝,我那精心收藏了几瓶,若是夫人不嫌弃,我可赠送您一瓶,不过只能一瓶,实在太珍贵了。” “实在太感谢您了,瓦里斯大人,但我的手被照料得很好,就不麻烦您了。”,凯特琳从他掌心抽回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还有令公子布兰的事情,我真是深感遗憾,诸神如此残酷对待男孩,实在令人唏嘘。”,瓦里斯悲伤地折叠双手,摇摇头,“我发誓,夫人,一定为公子找到精通医术之人。” 凯特琳不想再纠缠在这些不重要的交谈之中,“实在感激,瓦里斯大人,鲁温学士已经做到最好,想必我们只能向七神祈祷。” 瓦里斯遗憾地摇摇头,“既然如此,夫人前来真的只是为了一把匕首吗?” 凯特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瓦里斯,传闻里的八爪蜘蛛。 “瓦里斯,你吓到凯特了。”,培提尔说,目光里带着点严厉。 瓦里斯缩头向上摊手,“恕我失礼,培提尔大人,史塔克夫人。”,他半鞠了个躬。 “你是如何知道?”,凯特琳失声道。 “只是您的罗德利克爵士与艾伦爵士一直在谈论一把匕首的归属,实在太过可疑,小小鸟不会放过这些信息的。”,瓦里斯无奈地说,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凯特琳抽出匕首,递给瓦里斯。 “瓦雷利亚钢的匕首。”,瓦里斯轻轻划了下手指,鲜血顿时出现。 小指头接过匕首,“恕我直言,凯特,这把匕首是我的。” 凯特琳惊异地看向小指头,“不可能,你压根没有去过临冬城。” “的确如此,直到乔佛里王子命名日当天被当作筹码输给了别人。”,小指头摸着胡须,笑着说。 “输给谁?”,凯特琳急忙问。 瓦里斯也颇带好奇地看向小指头。 “小恶魔。”,小指头轻轻一笑,“提利昂·兰尼斯特。” “兰尼斯特。”,凯特琳嘴上轻轻念叨着。 瓦里斯微微皱眉,却默不作声。 小指头继续说,“我很遗憾,原以为小恶魔会对此珍惜无比,直到他把匕首交给一个默默无闻的侍从。” “什么侍从?谁的侍从?”,凯特琳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瓦里斯后背靠在墙上,面露微笑看着仔细回想的小指头,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就在凯特琳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小指头突然说道:“很难说,我不太记得侍从是何人,这需要我仔细回想。” 凯特琳上前一步,“培提尔,你一定要想起来,这对我,这对我的家庭,太重要了。” 小指头听到“我的家庭”时明显露出苦涩的笑容,“你的家庭,艾德·史塔克的家庭。”,他微微叹息,“没有问题,夫人,谁叫你是我的,凯特呢。” 凯特琳看着小指头真挚的笑容,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巨石,安心地露出微笑。 ...... 艾德面露疲惫地走出御前会议的大厅,御前会议给自己报告的国家现状让他十分抓狂,劳勃居然花掉了疯王伊里斯搜刮来的堆积如山的珍珠财宝,富庶丰盈的国库居然被劳勃短短十年一扫而光,不仅如此,还倒欠三百万金龙,三百万金龙! 国家财政到了如此境地,劳勃居然还想以他之名举办比武大会?艾德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劳勃,如此荒唐的比武大会,御前会议居然以荣誉之名劝谏他,开玩笑!这哪里荣誉,这是耻辱! 马车和骑士源源不断在城堡大门出入,红堡的庭院可谓一阵混乱,泥土,马臊味,叫骂声,犬吠声,甚至到处乱窜的冰原狼艾德都认得出来,他不知道是哪个女儿的狼,但他猜测是艾莉亚的“娜梅莉亚”,这只狼一路上没少给自己惹麻烦。他决定回到首相塔一定好好教训艾莉亚,让她管教自己的小狼,否则就一直拴在红堡的地下。 他穿越外庭,在闸门后看到了他并不愿意见到的人,小指头,他似乎等候已久。 “史塔克,你走错路了,跟我来。”,小指头说。 艾德犹豫不决地跟在身后,渐渐的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他越来越接近红堡外的岩壁,上面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凹洞。 “你耍我,小指头,我们已经到了城堡外面。”,艾德冷冷地看着小指头,这狡猾的御前重臣。 小指头夸张地笑:“真聪明,艾德·史塔克,你的夫人在一处等你。” “简直荒唐,凯特琳在临冬城。”,艾德满怀戒心地答复。 两匹马出现在面前,“信不信由你。”,小指头翻身上马,没有理睬艾德,纵马前去。 艾德愤懑地骑马上前,紧紧跟在身后,以便出事能瞬间抽剑砍翻小指头。 他们来到了一栋摇摇预坠的木制建筑,音乐声和刺耳的笑闹声传出。 “妓院?”,艾德无比愤怒,他视作这个是对他的羞辱。 “你老婆在里面。”,小指头似乎并不惯着他,冷冷地回答。 艾德正欲抽出长剑,熟悉的声音出现,“奈德。” 艾德转头一看,凯特琳竟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夫人?你怎么会在这。” 凯特琳却靠近他的胸膛,将头靠在他身上,“是因为布兰的事情,但不是你心里所想,”,她抬头看着艾德的双眼,“女儿还好吗?” “什么布兰的事?你在说什么,凯特琳?”,艾德抱紧凯特琳,心里却全是疑问。 凯特琳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艾德这才注意到她受伤的手,“你的手......” “保护布兰的证明,这是母亲的勋章,奈德。”,凯特琳微笑地举起匕首,“有人带着这把匕首想要取布兰性命。” 艾德猛然抬头,“谁?谁会这么做?” 凯特琳将事情全盘托出,包括塔上发现的金发,并告知了艾德这是小恶魔的刀,小恶魔将这把匕首递给了一个不知名的侍从 “我问过培提尔了,他暂时还不记得是哪个侍从。”,凯特琳用着温柔的语气说道。 “但我看他与艾林走得很近......”,凯特琳说。 艾德厌烦地摇头,“不要事事都扯上阿提斯,他是养父的长子,更是他的继承人,我相信他的人格。” “但莱莎被他囚禁在鹰巢城,这是不是事实。”,凯特琳追问。 艾德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起阿提斯在赫伦堡的话,“艾德大人,相信我,到君临城我会给你揪出莱莎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并且,艾德大人,红堡处处都是眼线,千万不可相信任何人。” 小指头皱眉问:“莱莎?她被囚禁了?凯特,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多少?” 凯特琳看到小指头焦急愤怒的神情,无奈说道:“对不起,培提尔,这事我有所隐瞒,非常抱歉。” 小指头踱着步,脸上愁容满面。 “够了,凯特琳,不要把话题引到阿提斯身上,这把匕首,塔上的金发到底是怎么回事?”,艾德有些嗔怪地看着凯特琳。 小指头却替凯特琳回答,“匕首是我输给小恶魔的,我只记得小恶魔在递给侍从这把匕首之后,他们俩一同踏上了国王北上的路途,至于金发,天呐,恕我直言,临冬城那段时间有金发的人能有谁?” “兰尼斯特。”,艾德轻声念道。 凯特琳抱住艾德,“不管怎样,艾德,你一定要小心,这里的敌人可不算少。” 艾德如同担负重担一般点点头,“允许我们独处一下吧,贝里席大人。” “喊我大人了,史塔克?”,小指头微微一笑,离开了夫妇俩。 艾德在小指头走后,严肃地对凯特琳说:“你必须回临冬城,告诉我的儿子们,以我名义向陶哈家和葛洛佛家写信,命令他们各自调集一百弓箭手前往卡林湾,并指示曼德勒伯爵加紧维修白港的防御工事,我原以为情况并非有想象中那么紧急,可布兰都被......看好席恩·葛雷乔伊,若是战争爆发,我们需要他父亲的舰队。” “战争?”,凯特琳面含恐惧地说出这个词,“让我见见女儿吧,奈德。” “红堡处处都是眼线。”,艾德重复阿提斯给他说的话,“不要去红堡了,直接回临冬城。” 凯特琳看着艾德坚定的眼神,只能叹息地点点头。 艾德深深拥抱凯特琳,过了许久才放开,离开了此地。 凯特琳望着艾德快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能回神。直到小指头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我想必记起那个侍从是谁了。” “是谁?”凯特琳猛地回头。 “刚刚你提到阿提斯·艾林时我想了起来,那个侍从的家族勋章就印着艾林家族的新月猎鹰。”,小指头耐人寻味地说出这句话。 “果然......”,凯特琳轻轻叹气,“培提尔,请你务必转告奈德,他,太傻了,太信任那个艾林了,他不仅囚禁了莱莎,他还......” 小指头皱着眉头,“他还做了什么?” 凯特琳紧紧盯着小指头的脸,他是自己童年的玩伴,他还曾经疯狂地爱着她,追求着她,他帮助自己找寻匕首的源头,他值得信任...... “我的妹妹莱莎跟我说,他杀了自己的亲父。”,凯特琳轻声说,似乎唯恐隔墙有耳。 小指头停滞了笑容,愣了许久,“我一定告诉艾德公爵,在君临给予他最大帮助。” 三十六、君临风波(1) 艾德焦头烂额地坐在御前会议的长桌前,听着都城守备队的司令官杰诺斯·史林特抱怨,“首相的比武大会吸引来了无数的骑士、侍从,还有一群平头小民,哼!凭他们也想在此取得荣誉,休想!是的,休想!” 截至到今日,君临城的偷窃案飙升到了数百起,当街斗殴、持械决斗也是数不胜数,更有甚者,一群外来人在城内就敢动手抢劫酒馆,糟蹋了酒馆老板的女儿,杀人越货,据说这群强盗还在王领一带出没。 “杰诺斯,这里首相和御前会议只是听到你在抱怨,没听到任何整治的措施啊,如若这样下去,都城守备队司令官的人选我这里有推荐。”,蓝礼不怀好意地说道,并没有给杰诺斯留有太多颜面。 杰诺斯涨红了脸,“蓝礼大人,恕我直言,就君临现在这种情况,再来五百个金袍子也不够维持治安,我需要人手。”,他看向艾德,“听说首相手底下的北方人来了不少。” 艾德皱起了眉头,“我前几天还听到你想要从国库再拿些金龙,想要扩充金袍子的队伍。”,他看向小指头,似乎在寻求确认。 “狮子才会大开口,没想到杰诺斯有狮子的风范。”,小指头似笑非笑地说。 杰诺斯转过头,“培提尔,你可别胡说,现在金袍子规模达到六千人,我得管吃管喝。” 小指头耸耸肩,表示丝毫不在意。 “行了!”,艾德真是服了这群南方人,这点事情吵了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那群窜走的强盗,金袍子的威信在哪里,真有人敢无法无天?” 派席尔一哆嗦,他嘴里嘟囔着,“真是令人害怕,首相,君临城的百姓,王领的百姓需要安全,我看应该派兵去教训这群强盗。” 瓦里斯沉默不语,他静静低头看着桌面。 “瓦里斯大人,”,艾德不情愿地呼喊这个太监,“你的小小鸟是否知道这群强盗的踪迹。” 瓦里斯这才抬头,不过他摇摇头,似乎很是遗憾地说:“非常抱歉,首相,我的小小鸟生性温和善良,恐怕不及这群强盗凶悍,甚至还有丢掉性命的......”,他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睛,似乎极为悲痛。 该死!艾德心里呼喊。 “都城守备队是否能派出人手?”,艾德询问。 杰诺斯摇摇头,“要怪只怪坦格利安把这座城市修的太大了,六千金袍子起码还要涨上一番才算足够,我恐怕抽调不出人手,而且我的金袍子大多都是刁民出身,少有骑士,恐怕不敌这群强盗。” “你可真无能。”,蓝礼不屑地说一句。 杰诺斯虽然恼怒,但他显然不敢和蓝礼顶嘴,只能无声地看着首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首相的三百狼军镇压这群强盗绰绰有余。”,派席尔倒是镇定自若,他指责杰诺斯说:“司令官,你该反思反思自己了。” 杰诺斯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御前会议没有给他准备椅子,剩下的椅子应该是为巴利斯坦爵士以及未到来的史坦尼斯准备的。 艾德看着大学士低垂着的脸,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从临冬城带来的北境士兵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他张嘴准备开口。 “我从谷地带来的骑士可以帮助金袍子维护治安,至于王领的强盗,杰诺斯大人,这事应该看您的能力如何了。”,干脆洪亮的声音从会议厅门外传来,阿提斯·艾林走进了御前会议。 阿提斯没有客气,径直坐在了御前会议的椅子上。 杰诺斯直皱眉,“恕我直言,阿提斯公爵,你的谷地骑士人数有多少?” “我想不到一百人。”,阿提斯对杰诺斯大人施以微笑。 杰诺斯松了一口气,“一百人不到?阿提斯公爵,就算谷地骑士七国闻名,但这人手太少,根本没办法帮助我治安。” “再加上首相的三百北境士兵,我想这四百人足够帮助您维护治安。”,阿提斯回答。 杰诺斯再次摇头,“公爵,君临城的情况您不了解......” “的确,我自然没有杰诺斯司令官更了解君临城,但如若我来管理治安,不会让一伙强盗公然在城内胡作非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逃走了,这是谁的责任?首相的责任?”,阿提斯环顾御前重臣,问。 艾德紧锁眉头,他觉得的确是自己的责任,作为首相,自己是第一责任人,不过他察觉到阿提斯似乎要有动作,所以保持沉默。 杰诺斯此时的脸比先前更红,结结巴巴,“我......我,君临城......这是首相的比武大会。” “你的责任,杰诺斯,别扯上首相的比武大会,比武大会是劳勃国王下的命令,难道责任在国王吗?”,阿提斯逼问道。 杰诺斯紧紧握住拳头,身上金袍子的制服盔甲都在抖动。 “既然是你的责任,我想,该由你来负责抓捕。”,阿提斯说出自己的想法,蓝礼惊讶地看着阿提斯,手指敲着桌面,发出阵阵声响。 “我同意。”,蓝礼微笑地看着阿提斯。 此时派席尔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额,阿提斯公爵,我想请问,这里是御前会议,您怎么可以,咳咳,抱歉,老人看重规矩的毛病又来了,您为什么能闯入御前会议,我看您没这权利吧,尽管,咳咳,我知道您是尊贵的公爵,可越是这样恐怕就越要遵守王国规矩......我的话有点多了,抱歉。” 阿提斯笑着看向大学士,“感谢提醒,派席尔学士。”,阿提斯亮出手中的手令,“劳勃国王还是很看重我的,准许我进入御前会议协助首相议事。” “这兄弟情令人叹服。”,蓝礼笑着鼓掌。 众人本想附和,但看到说话的是国王的弟弟,纷纷闭上嘴巴,只是陪着笑容。 阿提斯面向艾德,“艾德大人,我看既然杰诺斯大人已经深刻了解自己的责任,就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首相,我!”,杰诺斯急忙开口。 艾德点点头,“史林特·杰诺斯听令。” 杰诺斯无奈,单膝跪地。 “着你挑选三百金袍子,出城搜捕强盗,务必给我结果。”,艾德威严的声音在议事厅回响。 等杰诺斯走出议事厅,成堆的君临事务还有许多没有解决。 “城内的金袍子,首相,还有五千多金袍子要有人管。”,蓝礼提醒道。 艾德深吸一口气,他揉着眉头,“蓝礼大人,你看谁比较合适。” 蓝礼略微昂首,微笑地看着艾德,“金袍子在杰诺斯大人的管理下,可谓腐败异常,恐怕很难管哪。” “这事你们都知道?”,艾德疑惑地问。 瓦里斯略微扬眉,“国王也知道,首相。” “该死,劳勃也知道,那为什么不整治?”,艾德怒骂一句,问道。 “矮个子里面挑高个子,换上谁都未必更好咯,太多人想拉拢这个职位的人了。”,小指头终于开口说道。 阿提斯看着小指头,他试图从中发现什么,但很可惜,小指头依然是标志性的似笑非笑。 蓝礼转向阿提斯,“金袍子大多平民出身,尤其崇拜英勇的骑士。” 艾德诧异地看着蓝礼,“不妨直说,蓝礼大人。”,最初见到蓝礼时他还不到十岁,现在却已经长大成人,让艾德很不适应,他可太像年轻时候的劳勃了。 “阿提斯·艾林公爵足以胜任。”,蓝礼说道。 阿提斯瞥了一眼蓝礼,他隐隐觉得在这座君临城,潜在的盟友未必在少数。 “我必须提醒各位,历史上少有公爵负责君临防备。”,小指头看着派席尔,似乎在寻求确认,可对方并未理睬,依旧低着头,眯着眼。 “今天就有了,不是吗?”,蓝礼笑着看向小指头,“还是说,我们出自谷地贵族的贝里席大人,不相信自己的封君?” 阿提斯看向小指头,没有作声,他觉得今天他已经说够了话,鹰巢城从未如此喧嚣,阿提斯心中想。 小指头微笑地低头,“自是不敢。” 艾德不明所云,只是觉得御前会议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铁板一块,为王国服务。他挥挥手,说道:“既然如此,阿提斯·艾林,你是否能担此重任?” 阿提斯没有像杰诺斯那样单膝跪地,只是坐在桌前笑着对艾德点点头:“我很荣幸,艾德大人。” “那就这么定了,先退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议。”,艾德厌烦地甩了甩手,握笔握了一上午的手隐隐有些僵硬。 艾德的五十临冬城侍卫队在红堡的外庭等候着,等到艾德出现,纷纷护其左右,列队离开。 冰原狼旗在红堡上空飘扬,三百北境士兵守在红堡各处,在阿提斯的建议下,红堡仅仅只留下了劳勃从风息堡带来的五十拜拉席恩亲兵,以及不到百人守卫在王后左右的兰尼斯特红袍子,其余的两百名金袍子则全部被赶去到君临街道巡逻。 蓝礼走到阿提斯身后,“阿提斯,公爵。”,他怀着笑意走到阿提斯身旁,“首相从北方带了不少勇猛的士兵。” 阿提斯向蓝礼微微颔首,“为了确保首相及其家人的安危,这是国王默许的。” “我大哥除了吃喝嫖赌,恐怕不会在意他亲爱的艾德从北方带来多少人,他只是觉得终于有人能帮他处理这些麻烦事了。”,蓝礼笑道。 阿提斯轻笑两声,表示同意,随即他对蓝礼谢道:“御前会议的事情,多谢你了。” “应该的,前首相是劳勃的养父,你就算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怎么能不互相帮助呢。”,蓝礼继续保持着微笑。 蓝礼顿了顿,低头看向地面,“君临城交给值得信任的人是好事,可我观察到,首相从北方带来这么多兵到君临城,似乎并不只是负责安全一事吧。” 阿提斯知道这才是蓝礼的目的,之前的举荐不过是为此次利益的交换埋下伏笔。 “君临城内的势力很复杂,也很简单,看看红堡上的旗帜,蓝礼大人,您大概就明白首相想干什么了。”,阿提斯没有直接回答,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清洗金袍子,裁剪冗员,并安插谷地的人,其次,阿提斯眯了眯眼睛,威玛和罗拔已经带着几十个海鸥镇前海关人员到了君临,阿提斯知道这瞒不住瓦里斯,他也没打算隐瞒。 蓝礼听到这话,看了看红堡城楼的旗帜,大多数是象征性的拜拉席恩宝冠雄鹿旗帜,其次便是冰原狼旗,再然后便是兰尼斯特的红底金狮旗帜。 兰尼斯特?蓝礼心中想,他疑惑地看向阿提斯。 “我想我说的已经足够多了,蓝礼大人。”,阿提斯说道。 蓝礼若有所思,随即露出微笑,“那我不打扰了,阿提斯,金袍子司令官。”,他微微扬手鞠躬,离开了阿提斯身边。 阿提斯默默站在原地许久,在君临的布局,从阿提斯接到父亲命令,离开君临时便已经开始,这地方就像牢笼,不允许鹰在这里骄傲地扬起翅膀,不允许鹰在这里的上空搜寻自己的猎物,原以为家人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后背,直到最后阿提斯才发现唯一的依靠便是父亲,现在,他却成为别人的依靠。 红堡巍峨的建筑矗立在君临的其中一座山丘上,蔚蓝的天空一尘不染,似乎天气总是晴朗的,不像谷地崎岖的明月山脉上多变的气候。温和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君临这座拥挤的城市上,几乎和北境有着相同人口的君临无处不是喧嚣和吵闹,不像鹰巢城可以安静地倾听阿莱莎之泪瀑布悦耳的水声,他喜欢安静,鹰巢城如此,等级森严规矩严格的符石城亦是如此,可他却来到一个嘈杂的城市里,承担本是这个年纪无需承担的责任。 这个时候,他无比羡慕着小罗宾,无比羡慕着同为公爵长子的罗柏。 阿提斯深吸一口气,眼神再次变得锐利,红堡满是贵族女眷的香水味,风吹拂着钻进他的鼻息,与红堡外熙熙攘攘人群里不堪入鼻的臭味成了鲜明的对比。阿提斯挥手屏息,不再被一些幼稚的想法所困扰,他大步走去,象征艾林家族的蓝色披风似乎蒙上金尘,熠熠生辉。 ? 三十七、君临风波(2) 艾林在君临安置的旧宅院里,威玛半身躺在庭院的那棵常青树下,他闭着眼睛,周围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清晰,即便是远处飞虫的嗡嗡声,麻雀扑腾脚踩屋顶的声音,屋内俘虏的呻吟声......在海鸥镇与罗拔一同度过的日子很是难熬,任务简单但也枯燥,威玛在酒馆时常充当侠义骑士,赶跑骚扰酒馆女孩的酒鬼,也没少给罗拔惹上麻烦。 宅院由外向内的脚步声传来,威玛睁开眼睛,“阿提斯。”,他的牙齿显露在外,脸上挂满笑意,依然是那个熟悉的蠢笑。 阿提斯依然身着银色的盔甲和标志性的蓝色披风,他快步走上前,和威玛来了个熊抱。 “我在海鸥镇可想死你了。”,威玛用力拍着阿提斯的后背,随后便松开,“我们的谷地公爵,人都给你带到了。”,威玛指了指身后的屋子,阿提斯走了进去。 原本被各种杂物堆满的房屋早已被清理一空,十几个海鸥镇前海关官员被关押在此,阿提斯只是在缝隙处往里面略微瞧了几眼,并没有进去。 “干得不错,威玛。”,阿提斯说,“把他们送到一个地方去,我留着有用。” ...... 君临城角的最北面,靠近雷妮丝丘陵的城墙处,巨龙门巍峨地站立,国王大道由此进入君临城。原本人声鼎沸的城门交通处此时逐渐平息了声音,两队谷地骑士缓步骑马而来。 行人好奇地看向他们,城门处不少准备进城参与首相比武大会的骑士也驻足观赏这两队谷地骑士,他们身后的一些侍从艳羡地看向这群身披蓝袍银甲的谷地骑士。 守卫巨龙门的金袍子赶忙离开正在登记参赛骑士名册的文书,佩戴好头盔,拿起铁棍列起队伍,这里的金袍子习惯了作威作福,压根没有临时面见大贵族的经验,手忙脚乱拖了有半分多钟,甚至在最后一位金袍子赶来想要进入队列时踩到城门处的一块烂泥,摔了个顶朝天,头盔显然没有扎紧,飞出了数米远。 “该死!”,巨龙门的守备队长亨佛利·维水狠狠记住手下那张出洋相的脸,紧张地看向全副武装的谷地骑士。 这是亨佛利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奢华板甲,耀眼的银光像是传说中银龙的鳞片,阳光直射,现出万千光辉。带面甲的弧顶巨盔这二三十名骑士人人佩戴,蓝色且印有不同家族徽章的盾牌立于他们后背,队伍领头的两个骑士一人手持艾林家族的猎鹰旗帜,一人拿着拜拉席恩王族的宝冠雄鹿旗。 亨佛利一大早便接到司令官杰诺斯率三百金袍子出城搜寻匪患的消息,心里正想怪不得自己在巨龙门最得力的手下“犀牛皮”一上岗便被杰诺斯使唤走,怕是我们贪生怕死的杰诺斯司令官操碎心思挑选了三百个好手才敢出城吧。 亨佛利忐忑地走过去,试探地问:“爵士?”,他眼前的骑士们没有人应声,只是那个手持艾林家族旗帜的为首骑士护手上握着一封卷轴,他拆开来念道。 “致都城守备队,现都城守备队司令官杰诺斯·史林特受御前首相艾德·史塔克之命,带兵出城捕拿罪犯,君临城都城守备队暂由鹰巢城公爵,阿提斯·艾林担任。御前首相,国王之手,艾德史塔克。” 骑士收起卷轴,亨佛利透过面甲缝隙看到了他冷漠的双眼。 “哦,大人,爵士,我知道了,一定遵从艾林公爵,咳咳,艾林司令官的命令。”,亨佛利谄媚地弯腰。 “你们有多少人马,薪水多少,武器装备如何。”,骑士声音透过面甲,有空气穿刺的感觉。 亨佛利连忙回想,答道:“巨龙门有不到两百......” “确切数字。”,骑士冷漠的声音。 “哦哦!犀牛皮跟司令官走了,那三个聚在一块的臭卵蛋今天不知道窜在哪家妓院......”,亨佛利越说越没有底气,他看到面罩下骑士的眼睛没有丝毫眨下。 “164名人手,对!薪酬您是知道的,不都该给史林特大人孝敬些......”,谷地骑士的长剑轻轻在亨佛利的头颅上一搭,亨佛利瞬间不敢讲话。 “继续说,怎么给史林特大人孝敬的?”,骑士的声音里多了一点戏弄,他鼓励亨佛利说。 亨佛利顿时明白这些谷地骑士同史林特大人并非站在一块,紧张地喉咙都不断发颤,话更是不愿意多说一句。 “没关系,巨龙门附近便是金袍子的军营,七座城门的守备队长都在那里,你是最后一个,一一审问,恐怕那里已经出了结果,那包庇者是何下场亨佛利队长想不想知道。”,骑士的声线磁性而低沉,仿佛毫不在意。 “我说!我说!”,亨佛利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杰诺斯贪污的过程一五一十吐露,甚至还包括杰诺斯强抢民女,私藏国王珍宝等不为人知的隐秘事。 “好,”,骑士静静等待一旁人将证词写好,低身贴近亨佛利说“旧城门守备队长说史林特大人的一切赃款都是交由您打点,你是他的帮凶吗?” 亨佛利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谷地骑士,“约旦?该死,亏我对他百般照顾,他竟然!”,亨佛利在骑士面前疯狂地摇头,“爵士,骑士大人,您不要相信他的所言,都是假话!他接受的贿赂可不比任何人少......” 看着侃侃而谈的亨佛利,骑士满意地点点头,朝着旧城门处缓步前进。 ...... 巨龙门旁的都城守备队军营,阿提斯坐在营帐内,眼前是混乱记录的账本,小指头在他前面坐着。 阿提斯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小指头,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艾德突然对培提尔变得如此信任,最近不仅常常在红堡见到二人散步谈话,现在居然在自己准备前去金袍子军营清点账目时派他陪同,说是派遣一个聪明也同样值得信任的人来协助自己。 “七千金龙。”,阿提斯重复小指头的话。 小指头笑着说:“谷地公爵刚到君临,自然需要钱财上下打点,您刚接管了都城守备队,正是用钱的时候。” “我觉得你该把这笔钱用在比武大会上。”,阿提斯说。 小指头微笑地摇摇头,“在御前会议上,我是王国的财政大臣,在您面前,我则是您封地下的一个小贵族,两者分得清,钱也分得清。” “从海鸥镇到君临,培提尔,你是如何做到的。”,阿提斯想最后确认一个问题。 小指头显然没有料到阿提斯问出这个问题,他在阿提斯面前装作疑惑,“全是令尊,前首相大人的提携。” “你的能力,财政的能力,打理人事的能力,从哪里学来,小指头。”,阿提斯没有理睬他那虚伪可恨的恭维,问道。 小指头见到谷地公爵如此认真,低垂了眼,“维斯特洛的历史,自由贸易城邦的精算,海盗的闲言碎语,海鸥镇领主的精打细算,大人,从他们这里学来。” “这些使得你一路爬上财政大臣的位置?”,阿提斯不敢相信他居然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询问小指头。 小指头笑了笑,他似乎在此方面很是得意,“这些是知识,阿提斯大人,知识就是权力。” 阿提斯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位两鬓藏有白丝,实际年纪不到三十的矮个子,一位叱咤风云的谷地贵族,一个出身五指半岛的寒酸贵族,却似乎有着当年传奇人物“机灵的”兰恩的风采,善于笼络人心,善于施以诡计。 “我想您错了。”,阿提斯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语气,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目前最大的仇人,胜过艾德此刻调查的兰尼斯特,兰尼斯特最多与自己有着王国立场上的对立,可并无仇恨在其中,而偏偏自己,王国最有权势的公爵之一,最大的仇人却是一个为人忽视的低贱贵族,一个长于阴谋算计毫无荣誉可言的小人物......如今的大人物。 小指头狐疑地看向阿提斯,心里觉得阿提斯可能要做些什么。 总不会在君临杀掉御前重臣吧,不可能,据我的观察,绝对不会......,小指头坚信阿提斯作为艾林家族的一员,并不会轻易做出有损家族荣誉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没有掌握证据,劳勃还在,艾德还在,他不可能......很快小指头便怀疑起自己的眼光,威玛穿着环甲从营帐外进来,“都带来了,阿提斯。” 两名谷地骑士迅速走进营帐,一人一手将小指头抬起。 “你们?阿提斯!你是谷地公爵,我是财政大臣!王国不会允许!不会......允许!”,小指头慌张的声音十分悦耳,他惊慌失措地扭头看着阿提斯。 “稍安勿躁,贝里席大人。”,威玛戏弄的声音传来,在小指头耳中仿佛恶魔般的咆哮。 营帐外没有金袍子的身影,包括自己一直用金钱笼络的,都不在!该死,阿提斯真想在这里杀我?不可能,这里是君临! 小指头慌乱的身子瞬间被威玛镇住,“我说了,稍安勿躁,贝里席大人。”,威玛移步,小指头的视线不再被威玛挡住,映入眼帘的是苦苦哀求,无比熟悉的脸。 兰斯?小指头心里想,他往前一看,不止是兰斯,自己在海鸥镇提携的海关官员,除了......除了那该死的海关副官,其他人都在这里,被绑在营地的柱子上。 “贝里席大人救我们!”,兰斯仿佛看到了救星,他嘶吼着喉咙。 小指头强行镇静,“阿提斯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阿提斯从营帐中走出来,他看着眼前这一幕,低下身子,对小指头说:“贝里席大人,您看该怎么处理他们?” 小指头勉强挤出微笑,他算是了解阿提斯与他父亲作风的不一样之处了,“什么处理?阿提斯大人,恕我愚笨......” “愚笨可不行,”,阿提斯脸色依然出奇的平静,“您刚刚说了,知识是权力,愚笨之人掌握不了您所了解的知识。” 小指头脸部颤抖着,他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也没陷入过这么被动的局面。 “这群人假借你的名义,假借御前重臣,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大人的名义,在海鸥镇传播谣言,说谷地公爵囚禁鹰巢城夫人,杀死前首相......”,阿提斯平静地说。 该死!小指头大口喘息,莫非他想现在把这事捅给艾德·史塔克?幸好,小指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对此早有准备,这群海关官员都出自谷地海鸥镇附近与自己出身类似的小贵族,分别属于格拉夫森家和海鸥镇的艾林家族远亲分支,以及名声不算好的谢特家族,那边自己早已打理好,替罪的可怜虫早已被精心设计出来...... “全部处以死刑。”阿提斯平静地发令。 一个个人头“扑腾”落地,还在思考的小指头愣愣地看到眼前一幕,即便是他,也没有迅速反应过来。 死了?那阿提斯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力自导自演了吗?小指头试图理清其中的合理之处,发现全是荒谬,没有正常的部分。 “这......”,小指头望向阿提斯,此时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陌生的光亮。 恐惧,阿提斯看到了这一闪而过的目光,他轻轻闭上眼,“污蔑公爵,这是头等罪,栽赃财政大臣,这是其二,两罪并罚,处以死刑,您看这样蓝礼大人那边可以理解吗?” 小指头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好,”阿提斯睁开双眼,他吩咐手下蓝袍子将尸体全部清理,并在一声号角下,原本没有踪迹的金袍子纷纷从各自的营帐中走出来,比过去杰诺斯掌管金袍子时似乎多了几分纪律与秩序,这才短短几天便整顿成这样,小指头心里慌乱再次翻涌,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结队的都城守备队。 阿提斯似乎想起什么,他转身面向小指头,长剑一抽。 抽剑时与剑鞘的摩擦声再次惊到小指头,他依旧跪倒在地,没人搀扶他,没人理睬他。 阿提斯把玩着长剑,剑之锋利,小指头一眼便可见。 “知识不是权力,您错了。”,阿提斯说。 小指头抬起头,他没意识到阿提斯想要说什么,此时的脑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 阿提斯挥舞着长剑,小指头短袖顿时缺了一角,后者一动不动,冷汗早已流遍全身。 “权力,就是权力。”,阿提斯收起长剑,转身离去。 三十八、君临风波(3) 山猫亚当舔弄着阿提斯的手指,此时的他已经卸下浑身的甲胄,长剑也挂在了一边。紧绷着的护手一松,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即便他真的看到小指头那张畏惧强权的面容,即便他真的把小指头逼到绝路观察到了真实的反应,他却没有感到任何喜悦。 阿提斯闭上双眼,他感受到的不是折磨仇人的喜悦,不是惩处背叛满足正义的安心,而是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无不契合权力游戏漩涡的无能为力,即便在面对小指头时,纯粹报复的意识似乎并没有在自己的考虑内占到很高的地位,这只是权力在高位处的碾压。 “高如荣耀。”阿提斯轻轻说出家族的箴言,父亲的影子似乎就在身边,看着自己长子的一举一动,他轻轻在阿提斯耳边高呼着荣耀,荣誉,责任...... 阿提斯睁开双眼,父亲的影子消失不见,他看见的是鬼斧神工的明月山脉,巨人之枪,看见的是人声鼎沸的君临城,是三河汇流的河间地,看见的是峭岩干枯的风暴地,看见的是富饶的高庭,是金沙席卷的多恩,是盛产黄金的西境...... 他站起身,亚当蜷缩一块,山猫的体型较之以前长了不少,但利爪同样锋利。 阿提斯没有接受小指头七千金龙的资助,他本就不想让金袍子队伍变得庞大,很快就以薪水不足的理由遣散了许多的金袍子,接近六千的规模实在过于夸张,阿提斯只给其中两千人分发了长矛和剑盾,其余人只是捎带着铁棍负责在君临城巡逻,而佩戴装备的两千金袍子则大多数留在各处的城门处和金袍子军营里。 御前会议召开总在下午,艾德大人并不擅长处理越来越多城内发生的杂事,以及王领时不时前来控诉的平民百姓。所以一直拖到很晚才能抽身前往议事厅与御前重臣商讨需要处理的王国事务。 阿提斯收拾衣物,在二十名蓝袍子的护送下前往红堡。 ...... 小指头骑马飞奔到自己所开的妓院,气喘吁吁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跌倒在地,没有管周围人疑惑不解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谨慎,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嘴里灌酒。 他两手搭在床铺上,嘴唇不自觉地翻动,门外歌舞依旧,轻柔舒顺的音乐没有让小指头心里镇定更多,房内充斥着自己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小指头终于回过神来,他的面部逐渐恢复平静,眼神也比往常更加坚定,手用力扶了扶身上的衫衬,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挂在脸上,他重新开始思考。 阿提斯在海鸥镇自导自演搞出的戏份在小指头面前无意义地耍着把戏,似乎在用强权警告自己,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小指头只会给阿提斯轻蔑的目光,大贵族又如何,公爵又如何,小指头自己从五指半岛,到海鸥镇,到君临,多少地位比自己尊贵,权威比自己深重者都败在自己这根小拇指下,即便对手换成了聪明的公爵,他相信凭借智慧也能作出正确的应对。 海鸥镇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鹰啸在那里过于嘈杂,翅膀的羽毛凌乱地飞舞,阿提斯一定在海鸥镇隐藏了什么,那恐怕才是对自己的杀招,小指头已经放下所有的轻视,全身心揣摩阿提斯可能的布局。 钟声响起,小指头知道自己要去参加首相的御前会议了,他必须时刻保持完全的警惕,双目看向守在房屋门口的佣兵,小指头微眯双眼,他发现无人可以信任...... ...... 御前会议在派席尔汇报多恩边疆地学士任职报告的沉闷声里开始,小指头狡黠一笑,“大学士我想一定修完了瓦雷利亚链条吧。” 派席尔翻页的手指并不太灵活,僵硬的夹住书页,他抬起头,“咳咳,魔法学我并不精通,那想必不是尘世之人该学会的......” “那为何您一开口我就感受到了魔法的气息,昏昏欲睡啊。”小指头夸张地闭目,好像真的睡着一般。 御前会议顿时一阵轻笑声,蓝礼手掌拍着大腿,笑得最欢。 艾德的声音威严地响起,“行了,派席尔学士,恐怕您的事务要稍微延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在御前会议商议。” 派席尔会意地点头,缓慢地坐下。 阿提斯轻敲桌面,“首相大人。” 艾德示意阿提斯说话。 “我在整顿都城守备队时,军官们纷纷给出了杰诺斯这些年任职司令官贪赃枉法和压榨百姓的证词,在这里。”阿提斯拿出一卷卷轴,递给了艾德。 艾德皱眉翻开这些证词,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他原本在看到御前会议说出杰诺斯贪污成性时面容都显得理所当然时就异常意外,莫非在南边,一个金袍子司令官犯众人皆知的法律,居然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该死!这个杰诺斯该死!”艾德气愤地把证词摔在地上,看到其中的内容,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金袍子司令官敢如此胡作非为,“蓝礼大人,你是法务大臣,我需要你督办这件事,查清事实,待杰诺斯回城,立刻逮捕!之后在酌情判罚。” 蓝礼无所谓地摆手,“乐意至极,首相大人。”蓝礼显然不把杰诺斯的死活放在心上。 “恕我直言,首相大人。”瓦里斯开口道,“杰诺斯干了很多年都城守备队司令官,君临城许多军官与其都关系不错,我怕......” “这个理由您看充分吗,瓦里斯?”艾德厌恶地看向这个太监。 瓦里斯耸了耸肩,“王国的稳定,君临城的稳定,艾德大人,我想并无不妥。” 艾德扭过头,望向阿提斯。 “瓦里斯大人放心,我相信凭借谷地公爵的身份,可以维护君临城的治安与稳定,首相的眼光绝不会错。”阿提斯会意,向瓦里斯说。 瓦里斯开心地鼓掌,“这就太棒了,谷地雄鹰展翅君临,君临城还愁什么治安呢?” 恭维话再次充斥着整个议事厅,但是艾德此时却露出微笑,他翻开了海政大臣史坦尼斯寄来的信件,总算看到了些好消息。 “首相有什么高兴的事?莫非是临冬城凯特寄来了信件?”小指头没有看到艾德所翻信件中的家族印章模样,试探地问。 艾德没有管小指头语气里对于凯特琳的暧昧不清,将信件展示给御前重臣。 “史坦尼斯大人率领他的龙石岛舰队捣毁了一直困扰海关贸易的海盗群,海盗无一逃窜,全部沉入海底。”艾德语气里颇为喜悦,他欢快地说。 “哇!不愧是王国的海政大臣。”瓦里斯接过艾德手里的信件,沉声读着,“这支海盗船队熟络狭海王家舰队巡逻路线,常常绕海劫掠,盘踞狭海数年......啧啧,没想到海盗也有如此表现,史坦尼斯大人真是神勇!” 说完还将视线移向了小指头,后者没有变化表情,接过信封仔细观摩。 “培提尔大人,王国的海政大臣给你解决了好多麻烦,海关财税今年会不会翻上一番呢?”瓦里斯油脂粉都快喷到小指头脸上,而小指头只是保持着微笑。 他看到了是哪一家的海盗被团团剿灭,不是其他,是与自己一直有着联络,帮助他们熟悉时时变化的王家舰队巡逻路线,在抢掠上密切合作的那一帮团伙。 小指头的笑容此时似乎有些僵硬,“自然是要感谢史坦尼斯大人的......”小指头轻声附和该死的瓦里斯。 “同样要感谢海鸥镇格拉夫森家族的情报支持。”艾德又拿出一封信,“史坦尼斯对格拉夫森家的致谢信也一并送了过来。” 小指头缓缓抬头,正对上对他微笑的阿提斯,四目相对,无言胜过有言。 “都是王国的英雄,我想,这次比武大会上一定要公开给格拉夫森家和史坦尼斯大人嘉奖,您觉得呢,艾德大人?”瓦里斯令人生厌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指头内心只想把他的嘴给撕烂。 艾德满意地微笑,点点头,“我会请示劳勃国王,在比武大会上专门给他们施以嘉奖。” 御前会议在史坦尼斯的大功下多了几分轻松,除了阿提斯大概猜到小指头的苦涩心情,怀着鬼胎的各位重臣无论是否知情,都流露出开心放松的神情,诸位即便无关也算是在任期间有苦劳一件了。 只可惜没有抓到一个海盗俘虏,否则非得逼问出小指头这几年买通海盗为己谋利的证据。阿提斯虽说心里想到这一点,但他并不在乎,杀死小指头不止是杀死他的肉体,更要杀死他的野心,杀死他前行的斗志,杀死他想要跃升的梦,让他的十指仅剩下小拇指才是自己的追求。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这句话真是应景,真应该把兰尼斯特换成艾林,阿提斯心里想。 小指头的秘密在海鸥镇,在君临,在鹰巢城的莱莎身上,似乎逐渐一览无余,雄鹰叼起了猎物,先是会让它感受到身处高空的恐惧,其次才是跌落谷底的粉身。 三十九、君临风波(4) 君临港的黎明在罗拔·罗伊斯眼里并不美丽,这与他在海鸥镇不同,蔚蓝的海面与自由的天空往往接连成罗拔眼中天蓝色的田野,清新的空气扑鼻,船员的汗臊味还未浮现,至多听到无数桅杆中沉入深深梦乡中的打鼾声。 罗拔张嘴呼出热气,搓搓双手,从海鸥镇到君临,海面由蔚蓝变得深黑,如今靠近君临,又四处可以看到令人作呕的脏污在海水里游荡。 格拉夫森家很会治理港口,相比之下,君临城臭气轰天也就不足为怪了。罗拔心里想。 在海鸥镇的日子并不轻松,但也没像威玛整日抱怨那样夸张。罗拔身上披的黑斗篷已经落满了雨水,距君临还有四个小时的路程时遭遇了暴雨,天上雨滴如豆粒般硕大,倾泻在船上好似学城的亿万颗玻璃珠砸在船体上,就连声响都很是相似。罗拔并没有亲眼目睹学城的产物,不过并不妨碍他倾心想象。 海鸥镇的船长摇摇晃晃走到他跟前,大声对他吼着:“蠢货!蠢货!” 罗拔那时候没有听清,他贴近去听。 “蠢货!”船长高呼,这回罗拔听清了,“回船舱里去!蠢货!” 谢特家族的私生子船长脾气很暴躁,罗拔听从了他的话,回到了潮湿的船舱。 现在他又站在了甲板上,整座君临城映入眼底。 在鹰巢城时,早上还是雷雨交加,下午却已是艳阳高照,雨后夕阳,水滴在罗拔眼里也被赋予了神话般的诗意,自己发誓效忠的封君却并无心情欣赏这只有在谷地,在明月山脉才能看到的美景,前首相的病逝,来自国王的催促,阿提斯那时沉默地站在鹰巢城巍峨的城墙上。 “我信任罗伊斯家族,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事。”阿提斯说。 罗拔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威玛和你,去海鸥镇,帮我分别做件事。”阿提斯的声音平静如寂静的山岭。 罗拔带着印有艾林家族家族勋章的密信就到了海鸥镇,格拉夫森家族,谢特家族,魁尔斯某个所谓商会的大使坐在海鸥镇的会客厅等待着他。 魁尔斯大使身材很高,高出罗拔半个头,皮肤出奇的苍白,怪不得多斯拉克人叫他们“奶人”,罗拔一进入会客厅,见到这位在众人里颇为显眼的大使,心中不由得想。 “我的公爵使者~”大使眼含热泪,情绪激动地说,“谷地公爵,西大陆的东境守护终于派遣您这位集勇武与智慧于一身的将军,哦不,应是伟大的骑士,派遣您来与无辜受到残酷指控的魁尔斯人共赴友谊啦!” 丝绸饰珠裙袍在这位高个大使的步姿下翩翩起舞,罗拔显然无法忍受这种热情,他不适地皱眉,先向格拉夫森伯爵和谢特家的人行礼,然后才回应魁尔斯使者,“鹰巢城公爵不会容忍任何罪恶,也不会让无辜者凭白受难。” 大使赶忙擦拭眼泪,“魁尔斯定是后者。” “希望如此。”罗拔说。 杰洛·格拉夫森伯爵粗壮的手臂招呼几人一并坐下,丰盛的小食被端上桌。 “魁尔斯人曾经抢粮抛售的恶行至今还没有受到惩罚。”谢特家族的使者皱眉说道。 大使面部夸张地拧成一团,“此事从来没有定论,谁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听您唯一的家族栽赃嫁祸!” 谢特家的人瞬间就坐不住了,还没开始的会谈瞬间就有失控的风险。 桌面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猎鹰翱翔形状的别针落在桌面上,众人望着罗拔。 “这件事纠缠了十几年,早该歇息了。”罗拔好言相劝,“这并非我的意思,是阿提斯公爵的意思,他为自己不能亲自前来调和感到抱歉。” “啊,公爵未免太过客气,我们听从封君的指令聚在一起是应该的。”杰洛伯爵说,声音略微沙哑。 谢特家的人连连称是,魁尔斯使者连呼几声“神灵保佑”也息了声。 “海鸥镇的财税在没有培提尔的打理后变得奇差,公爵想要知道为什么,也给出了补救的措施。”罗拔说着,将手指向了魁尔斯使者。 魁尔斯使者激动地抖动身体,“魁尔斯愿意成为补救的一环!魁尔斯的港口举世无双,我们会与自由贸易城邦联系,加大对西大陆商品的输送,当然,优先是在海鸥镇,谷地的城市。” “魁尔斯?”谢特家的人直皱眉,“阿提斯大人没有搞错吧,别忘了魁尔斯的遗憾客才差点刺杀了阿提斯大人,若不是那只猫......” 罗拔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杰洛伯爵。 伯爵微微张口,他看着罗拔,似乎明白了什么。 “培提尔的确给了我们很多帮助,他留在这里的海关官员经验丰富,而且与狭海的海盗也很熟络......”伯爵无奈地说。 谢特家的人也很清楚这点,他低头不语。实际上海鸥镇的商路在一定范围内反而遭到了海盗的帮助,但自从长弓厅海鸥镇舰队围杀一伙海盗,这种情况就不复存在了,况且与海盗有联系的海关官员也被谷地遣散了,贸易自然很受影响。 “那麻烦伯爵帮我联系贝里席大人留在这里的海关官员。”罗拔说。 杰洛伯爵连忙说:“那是自然,海关的负责人我很熟悉,他也清楚海盗的情况,罗拔爵士想了解什么可以尽情了解。” 罗拔满意地半躺在软椅上,他看向魁尔斯使者。 “阿提斯公爵希望魁尔斯和谢特家族和谈,共同合作经营贸易。” 谢特家的人皱着眉头,魁尔斯使者耸耸肩,“万分感激。” “如果这是阿提斯大人的命令......”谢特家的人嘟囔。 罗拔掏出阿提斯的手信,新月猎鹰的标志在上面,递给谢特家。 “谢特家族没有意见,阿提斯大人连刺杀都可以原谅,我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呢......”谢特家的人无奈地说。 罗拔轻笑一声,“账还是要明算。”他对魁尔斯使者说:“我们可以给魁尔斯任何的商会敞开大门,只是不知道王族是否可以告诉阿提斯公爵,谁雇佣了遗憾客。” 使者一愣,惊恐色在眼中闪烁,“这......遗憾客是一伙宗教疯子,与王族没什么瓜葛。” “这点我们清楚,谷地绝对不会怀疑魁尔斯任何人,更何况是尊贵的王族,甚至会原谅接受这种雇佣的刺杀组织,刺客已死,不需追究,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名字,仅此而已。”罗拔照着阿提斯教他说的话,说道。 魁尔斯使者停顿许久,他用东大陆的某个语言和一旁的顾问说了什么,才用着有奇怪口音的维斯特洛通用语对罗拔说:“我想王族并不会轻易向遗憾客发出这种诉求,毕竟公爵已逝的父亲作为御前首相向王族发出这等诉求也没有得到回应。” “前首相没有给你什么,但是阿提斯公爵,如今的公爵可以保证魁尔斯的商队在海鸥镇乃至谷地的畅通无阻,以及,与谢特家族的和解,谢特家族的地牢里还关着不少魁尔斯的商人。”罗拔冷静地回复。 谢特家的人尴尬地挠了挠头。 魁尔斯使者与他的顾问听到后两眼对视,沉默许久。 “王族会尽快给你答复,不过名字不会从遗憾客那边泄漏,也许只是拥有那个名字的人身边的知情者泄漏出来的。”魁尔斯使者颇为犹豫地说。 “我想维斯特洛这里一定有人配合。”罗拔回答道。 ...... 海关官员莫斯跟在罗拔身后,红堡就在前面。 “小指头信任你吗?”罗拔问。 莫斯摇摇头,“小指头不信任任何人,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一点,小指头才把我的位置交给了别人来做。” 罗拔轻声笑了。 “他做了这些事,也令我难以置信。”莫斯遗憾地摇摇头。 “由你充当这个告密者,我想首相会相信的,魁尔斯给的信息已经足够了。”罗拔说。 “也许吧......”莫斯依旧摇着头。 这种人习惯了怀疑别人,罗拔心里想。 ...... 君临城南边的御林,杰诺斯狼狈地甩了甩裤腿上粘稠的泥巴,愤恨地看了看周围随自己出城剿匪的金袍子,自己最信任的三百个好手。 眼前的小眼胖子坐在一根木桩上,借助树皮擦拭着手中的钢剑,把上面的血污用溪水冲洗干净,“我以为会是史塔克家的三百北方人。”小眼胖子说。 “我按照王后的吩咐在御前会议那么做了。”杰诺斯颇为委屈地说。 “你效忠的是王后,我效忠的是泰温大人。”小眼胖子嚼着肉干,望着杰诺斯。 杰诺斯怒了,“别拿泰温大人来压我,亚摩利·洛奇!” “无所谓。”亚摩利·洛奇下了树桩,钢剑插进泥土里,“泰温大人收到王后的信之后就安排我演一出戏,你表演底子差,办砸才是稀松平常。” 杰诺斯脸涨得通红,“都怪那个闯进御前会议的艾林,该死,老子死了小子一样麻烦!” “你带着这三百金袍子出城,城内的金袍子又归了阿提斯·艾林来管,这么说,整座君临城都被狼和鹰控制了?”洛奇“吃吃”的笑,瘆人地说。 杰诺斯愤恨地低头,“看来是这样,该死,真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洛奇疯狗般嘶吼地笑,杰诺斯厌恶地避开身子,眼神里略带恐惧。 “泰温大人对我说,史塔克家的三百士兵控制了红堡,兰尼斯特那点人根本不够北方人塞牙缝的,可怜的王后判断这三百人针对的是兰尼斯特家,害我来到这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东躲XZ,原以为会把史塔克家的北境士兵绕的远远的,走近才发现是你这王八蛋。”洛奇苍白的猪脸恶狠狠地扭曲着,对杰诺斯发疯般地怒吼。 杰诺斯紧紧握着长剑,金色袍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弄丢了,他愤恨地望着洛奇,身后的金袍子很是忌惮地看着洛奇,虽然对方人数不到一百人,但内心的威慑和惧怕却丝毫不少。 “那怎么办?”杰诺斯问。 洛奇摊手,“反正泰温大人已经知道,这些事就是老爷们想的了。” ? 四十、君临风波(5) “阿提斯公爵带来的谷地骑士没有谁,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参加首相的比武大会,唉,可惜了!” “如果阿提斯公爵参加这次比武大会,那恐怕大家就不用下赌注了哈哈哈!” “那不一定,高庭的百花骑士听说纵横整个南境,孰强孰弱还有待商榷。” “唉!花架子,我看是花架子......” “人家家族徽章本来就是朵玫瑰嘛!” 妓院的声音嘈杂而喧闹,但诸多言语顺着的主线恐怕都很难绕开此次规模宏大的首相比武大会,这次比武大会的奖金以及参与人数之多,场地规模之大,都远超过去劳勃国王所催办的比武大会,包括乔佛里王子命名日的比武大会。 小指头手里握着酒杯,隔着帘幕静静倾听客人们的讨论,比武大会的赌盘之大恐怕他一生都难以再见到,他自然不会放弃这种商机,当即就在自己开办的各家妓院里开张了赌盘。 君临城涌入了无数渴望荣誉和金钱的骑士,也同样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赌徒,有着同样特质和欲望的骑士和赌徒混迹在了一块,聪明的人已经循迹而去,用些许契合他们特质的话术、买卖将他们牢牢困住这座城市,榨干他们可以无私奉献出的价值,比武大会一结束,所有的尊重和承诺都会一消而散,留下的只有失败者和穷鬼,聪明人早已卷走自己想要的金龙,远离这群充满戾气的两类人。 劳勃国王,比武大会,历届如此,这次换个名头,首相的比武大会,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街巷间五颜六色的涂漆卖得很好,丑陋的城市在浮夸的颜色下多了几点虚伪的繁华,砖瓦组合如同五彩的飘带,远看就像是观望到一条条彩虹叠垒起的山峦。 大贵族出身的爵士们选择在最宏伟壮观的城门下纵马进入君临城,那里也是百姓聚集最多的地方,小商小贩早已在城门口大声吆喝,渴望高兴的爵士能突然心思一动,赏赐点银鹿金龙,然后说声“不用找了”潇洒自如地离去,欢呼与赞扬在身后如层层浪花般拥簇着得意洋洋的骑士,然后变成彻头彻尾的蠢货。 小指头手里把玩着酒杯,红色的液体在里面宛若红衣丝绸裹身的舞女,令人神往。他一饮而尽,他无比清楚自己身处的处境,海鸥镇的旧部背叛自己,帮助自己多次的狭海海盗被史坦尼斯消灭的一干二净,永远信任自己的莱莎被困在了鹰巢城...... 不仅如此,自己在君临的人脉在阿提斯组织几次金袍子查处君临官员贪污的行动后便纷纷与自己远离,在君临,阿提斯如同翱翔的鹰,把自己的一切底牌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公爵的权威,金袍子武力的威慑,谷地骑兵在君临城的耀武扬威......小指头被摆上了台面,君临近乎所有的权贵,王领近乎所有的贵族都知道谷地的公爵,东境守护在针对自己。 原因无他。 金袍子查处砍头都是他在君临留在明面的人。 妓院也是如此,除了少数几个劳勃国王喜欢住的,其他小指头麾下的产业近乎都被金袍子掀翻,无处可去的女支女被金袍子无情地遣散,涌入小指头剩下的妓院里。 他在君临已经深陷重围,鹰在找合适的理由,一旦查清,便会如同迅雷般扑向自己,叼出心肝和血肉。 他的时间并不多,他需要有人与他合作,一个不惧怕公爵的人...... 妓院里突然一阵嘈杂,女支女的尖叫,客人的叫骂,以及......长剑抽身的摩擦。 小指头猛然站起身,金袍子出现在他面前,黑甲金袍,长剑亮相。 “贝里席大人,跟我们走一趟?”金袍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其他金袍子封住小指头的左右,锋利的长矛无情地指向他。 小指头的笑容再也不见,脸上只剩下惊愕。 ...... 瓦里斯沉默地看着眼前清洗长剑的阿提斯·艾林,他的小小鸟时刻把这个王国有威胁的人物的行踪汇报给他,整个君临知晓他的厉害的人都深藏自身的行踪,唯有谷地新的公爵,似乎从未想隐藏自己的行踪。 他知道罗伊斯家族的威玛和罗拔先后抵达君临,砍了一批小指头的海鸥镇旧部,带来了一个看似降服于阿提斯的海关官员,似乎动作很大,小指头也低调许多,整日待在自己为数不多没有被金袍子查处的妓院里很少出门,似乎在做谋划。 “据说您知晓君临的一切,瓦里斯大人。”阿提斯开口问。 瓦里斯谦卑地弯腰行礼,“世人的夸张之语,情报大臣如若不了解君临的情报,那就该自刎谢罪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阿提斯公爵。” “我需要一段证词,瓦里斯大人。”阿提斯说。 瓦里斯谄媚地笑容再次贴脸,“能帮助王国的公爵是我的荣幸。” “莱莎夫人与小指头。”阿提斯说。 瓦里斯沉默了,他光滑的头颅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小鹰终于想要这条信息了。“您想要的是?” “世人有传言,莱莎夫人和小指头之间有诸神不允许的关系。”阿提斯说。 “您希望我......” 阿提斯打断了瓦里斯,“我希望你......” 坐实这段关系,彻底摧毁小指头和妨碍你在谷地的莱莎?瓦里斯心里有了答案。 “我希望你亲手拿出证据,否认这段谣言。”阿提斯的话让瓦里斯有些措手不及。 “何必如此,如果希望消息不被世人所知,保持沉默即可呀阿提斯公爵。”瓦里斯摆摆手,他疑惑地问。 “莱莎夫人从未有此行径,她是清白的鹰巢城夫人,至少,在结婚以后。”阿提斯平静地回答。 瓦里斯叠着双手,他看着阿提斯,眼里闪过几分了然,鞠躬说道:“为公爵服务,何况是为了一个古老家族的荣耀,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要什么,我当这个是个交换,瓦里斯。”阿提斯臂膀微微紧绷,说道。 “阿提斯大人此举何等荣耀,何等正当,我早想与心怀荣誉者交上朋友,今天就当是送给朋友一个礼物吧。”瓦里斯笑着说。 瓦里斯走后,阿提斯站在原地,远处鹰声长啸,“高如荣耀”父亲的敦敦教诲似乎就藏在这一声声远去的鹰啸里,莱莎徒利必须受到惩罚,这是出于她的行径,但是隐瞒此事,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不被脏水里扑腾的鱼与长指玷污。 父亲的死,谋害他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小指头谋划的,与莱莎无关。世人只会知道这些,而罪恶自然会被惩处,但隐于世人指摘之外。 ? ? 四十一、五指半岛的小拇指 “他只是个傻孩子,但我把他亲弟弟一样疼爱。他若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凯特哀求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恍若昨日发生。 那双冷静的灰色眸子盯上了他,让他内心一阵发颤。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束,只穿戴了护胸和锁甲,大半护具被自己脱下。 “笨蛋!穿上这些护具,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他的视线朝向发声的人,是有着脸上细纹的自己。 他摇摇头,绑好最后一根绳子,长剑紧张的握于手中,史塔克家冷静的灰眸一动不动,他使出浑身力气,长剑挥砍向史塔克。 剑如雨下,攻势猛烈,只是承受此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史塔克。 他连连后退,地面上的灰泥黏在鞋和裤腿上,他忘记是在哪里战斗,树林还是荒地? 哦不,原来是城堡庭院,他不断后退。 “快投降!”史塔克家不止一次呼喊。 但是他执拗地摇头,奋力挥砍长剑。 他从城堡庭院一路退到临水阶梯,水渍粘脚,及至踝部。史塔克的耐心显然已经快要消磨干净,剑如同狼牙般撕碎了自己的身体血肉,到处是伤,但未及要害。 “不!”这是他自己的声音,还是那个脸上长着细纹的自己呼喊着。 快闭嘴,他真想冲到年长的自己旁边,一剑了解他。 可是他没有,史塔克反手一记猛烈的挥砍,自己的护胸环甲和皮革被无情地穿透,肋骨下方的柔软血肉出现一道极深的伤口,他倒在血泊中,眼睛凝望着远处焦急观望的凯特琳,“凯特”他嘴上喃喃道。 明艳的献血从他铁手套间汩汩涌出,脸上长着细纹的自己挡在了自己看向凯特的视线。 “傻小子。”年长的自己似笑非笑地说。 “我真傻。”他泪流满面,意识模糊,史塔克的灰眸无情地凝视着他,像是注视着死亡一样虔诚。 培提尔惊醒在红堡深处的地牢里,梦境破碎,带回了现实。 他大声喘息,摸索着黑暗,“咳咳!”蟑螂从指间穿梭,培提尔伸手捏死,但是远处细虫的声音一直存在,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喉咙沙哑,像被刀剑刺穿一般。 培提尔强行使自己镇定,他放弃了睁眼,入眼黑暗的地方没必要睁眼,他仔细想着目前的处境,自己在君临藏有金龙,给红堡地牢守卫或许可以...... 该死!怎么可能,你当这些想法曾经的牢犯没有想过吗?培提尔掐住自己细软的部位,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布兰登·史塔克,自己再次梦见他了,明明这些年这头奔狼愈发在自己的记忆里消散,可如今他却仿佛真实出现在昨天,他每每在黑暗里入睡,布兰登·史塔克就像梦靥一般纠缠他不去,史塔克家冷静到极致的眼神,宽剑气势沉重的挥砍,梦中自己的血液化作雾气缠绕己身...... 在红堡的地牢,他发现自己无法思考。培提尔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勉强回过神,但是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史塔克。 艾德·史塔克沉声站在他面前,同样是冷静的眼神,布兰登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解与尊重,艾德的眼中却全是威严与该死的公正。 “我以国王之手之名下令,将培提尔·贝里席押进地牢。”艾德·史塔克的话似乎是自己的终局,让他深陷在红堡的地牢里。 “我寄给凯特的信,她真没收到吗?”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挥散不去,是年轻的小指头的声音。 “别犯傻了。”培提尔在黑暗的地牢里发声,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高墙。 时间在地牢里是凝固的,饥饿感,口渴感,失魂落魄与无尽的疲惫一同侵袭着培提尔。长帆已经抵达君临,他原以为比武大会期间不会出事,一丝侥幸存留在培提尔心里,真正的泪珠还在培提尔这里,里斯之泪依然可以贡献出它最后的价值...... 他算出了前首相死后阿提斯即刻携莱莎罗宾母子回归谷地时阿提斯本身的尴尬局面,莱莎的失手安排让阿提斯不得不囚禁自己的养母,原以为黑鱼会有所表示,布林登·徒利毕竟是莱莎的叔叔......可身为血门骑士的布林登完全没有表示什么,甚至配合阿提斯作了隐瞒,培提尔不相信凭黑鱼十几年血门骑士的经历他在鹰巢城没有任何人脉,黑鱼一定知道消息,但他配合了阿提斯,没有作出声张。 不过没关系,培提尔留了后手,凭借莱莎对自己的无限信任,小时候她与凯特姐妹间的秘密语言也被培提尔获悉,他借着劳勃北上时机,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将密信以莱莎之名寄给了凯特琳,他相信凯特琳一定会公开此事,即便不在临冬城直接指控,也可以在向叔叔黑鱼确定之后再公告七国。 到那时,阿提斯囚禁莱莎的动机一定会为铁王座怀疑,再联系阿提斯离开君临,前首相身死的时机,到那时恐怕即便是劳勃国王也会对阿提斯发出指控,谷地诸侯也会因为此事无法心齐,即便阿提斯拿出了所谓莱莎下毒毒害他的证据,但鹰巢城的情况谁都清楚完全可以造假。到那时,阿提斯的继承权也许会被铁王座剥夺,莱莎也会被释放,自己便可在借狮狼冲突在王国浑水摸鱼,最后迎娶莱莎,管理谷地...... 培提尔的嘴角上勾,在这极端到令人窒息的黑暗环境,或许唯有复盘自己完美的计划,幻想美好的未来才能微微提振自己的精神吧。 阿提斯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金袍子和艾林家族的骑兵在他身后,他们都开怀大笑,手指着自己,嘲弄着他的计划,蔑笑着他的想象。 鹰仿佛将其置于长空,失重带来的恐惧感弥漫到四肢,四肢绵软无力,培提尔恐惧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大地越来越近,培提尔四分五裂,血肉腾飞。 布兰登·史塔克和阿提斯·艾林的面孔此时融在了一体。奔狼的宽剑,猎鹰的迅捷。 培提尔失算了,阿提斯的动作太快,太快接管了都城守备队,太快控制了红堡,太快清洗了财政大臣议事厅,太快清理了海鸥镇海关,太快终结了狭海海盗......他甚至还联系了魁尔斯?魁尔斯怎么会和谷地达成协议,远隔半个世界的魁尔斯需要在谷地得到什么?与自由贸易城邦有关?他调动着财政大臣的头脑,却发现昏沉至极,无法思索。 培提尔的不解达到了极致,他的困惑,他的疑虑征服了他自身的不甘,沉重的黑暗里,徒留小指头的叹息,阶梯还未搭成,底盘已经失守......这就是谷地公爵轻易做到的事情。 “我真傻。”培提尔握着自己的小拇指,在黑暗中嘟囔着。 可他没想到有人回应。 “你是有点傻,贝里席大人。” “谁?谁在讲话?”培提尔睁开双眼。 火星在此时燃起,熟悉的光滑的头颅,是瓦里斯,是八爪蜘蛛。 “瓦里斯,你是来提走我人头的吗?”培提尔露出一丝惨笑,他的脸在瓦里斯眼里无比惨白。 瓦里斯无辜地皱眉,“世人总喜欢用最极端的险恶来揣测太监的心思。” “哈哈!”培提尔无力地抬起手,“真是好笑,你不是蜘蛛吗?没有吊的蜘蛛......” “这时候对蜘蛛不礼貌可不算是一件好事。”瓦里斯耸耸肩,说道。 培提尔神智在火光的温暖里终于有几丝恢复,“那你来做什么?” “看看老友,”瓦里斯递来一个酒袋,里面似乎盛满了培提尔现在唯一的渴求。 培提尔接过酒袋,咕咚咕咚灌了数口,“啊~”他感到许久未尝的舒爽。 “夏日红,哈哈!真是美味的佳酿。”培提尔笑道,两手抓着酒袋,不放过任何一滴酒液。 瓦里斯怜悯地看着培提尔,昨日的财政大臣已经不见,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出身五指半岛的乞丐,不过乞丐倒也尝不出夏日红的味道。 “瓦里斯,说吧,说出你的条件。”培提尔彻底恢复了神智,问道。 瓦里斯把背后的斗篷裹在他那光滑的头上,“什么条件,贝里席大人?” “所以你就来这里,给我点酒,让我好去见陌客?”培提尔轻笑道,他显然不会相信。 瓦里斯耸耸肩,“世人总是以多虑作为聪明的表现,贝里席大人看来受此言语困扰很深啊,言语就像风,别因为这些变了心呐,贝里席大人。” 培提尔在这一瞬听到了年轻时自己的怒吼,“放马过来,布兰登·史塔克!” 但长大的培提尔却只是说:“言语如剑,我只能做自己的盾牌。” 瓦里斯不解地看着他,“这时候倒是警句频出了?小指头。” 培提尔昂头看着瓦里斯,忽视了瓦里斯从来不以“小指头”称呼他,“我在君临留的金龙还很多,给我个明信,瓦里斯,我知道你不会白来。” 瓦里斯怜悯的眼神没有改变,他轻轻摇头,“你真傻。” 培提尔不甘地看着他,凭他的经验瓦里斯绝不会白白来一趟。 “阿提斯公爵不会放过你的,培提尔,你清楚这一点。”瓦里斯说。 “我知道......我知道,瓦里斯,但你可以帮我出去,我有筹码。”培提尔背靠着墙,艰难地说。 瓦里斯静静地看着他,“你有什么筹码,小指头。”瓦里斯没有等他回答,便接着说“我为什么要冒着触怒谷地公爵的风险帮你出去,动动你的脑子吧,你在地牢外面不是这样的,我想你一直自诩为权利场上的玩家。” 培提尔嘴唇颤抖着,可能是因为潮冷,也可能是因为言语触痛了他的内心,他大声喘息,不断咳嗽。 “您的身体未免太差了,小指头,在我见过的无数囚犯里,你才撑了多久?”瓦里斯挖苦道,嫌弃般地用长袖捂住他的口鼻。 培提尔剧烈地咳嗽着,他扶着墙壁,止住声息,抬头望着瓦里斯。 “你只是来消遣消遣我。”他平静地说。 瓦里斯再次摇摇头,“我想让你否认与莱莎夫人的关系,在审判时,好好想,动动脑子说话。” “审判?”培提尔咽了咽口水,“如果我答应了......” “阿提斯公爵会同意你披上黑衣,那时想必劳勃国王也会妥协。”瓦里斯说。 “披上黑衣......”培提尔喃喃道,他想起凯特琳,若是到了长城,凯特琳说不定已经公布了阿提斯囚禁莱莎的罪恶,到那时也许会为我说情,指出这是阿提斯险恶计划里的一环,陷害前首相最为信任的御前重臣,说不定那时自己还未到长城宣誓,就可以无罪归来。 “好......”培提尔笑了,他同意了提议。 瓦里斯也笑了,他留下酒袋,渐渐远离,“祝你好运,贝里席大人。”他知道培提尔已经脑袋不清楚了,夏日红是真的有用。 黑暗再次侵袭,培提尔吮吸着酒袋里的夏日红,享受着酒液的甜美...... 似乎是在等自己喝完夏日红,在他饮下最后一滴时,地牢的门又重重摩擦着地面,缓缓打开。 光亮敞开,狱卒闯了进来,培提尔被拉了出去。 正值正午,日照培提尔虚弱的身子上,汗如雨下,但他还是感到极冷,冷得哆嗦。 贝勒大圣堂的讲坛,乳白色的墙面,虚伪的大主教...... 他被拖拽了过去,国王劳勃肥胖的身躯占据了远处的沙发,艾德坐在他旁边,还有愚蠢的王后瑟曦,残暴的乔佛里王子,狡猾的派席尔大学士,虚荣的蓝礼·拜拉席恩,还有最后,该死的小鹰,该死的阿提斯·艾林! 小指头被拖拽到高台。 百姓,黑压压的百姓站在广场上,里面有被他强买强卖地产而家离子散的商人,有被他使用手段挤下高位的官员,有被他放贷卷钱受害的愚蠢市民,有被自己嘲笑的骑士失败者,有与自己年轻时一样眼神清明的孩童,有自己养着的妓女,有受过自己贿赂的金袍子,还有许多...... “七神见证,无人可以隐瞒。”大主教高声说。 “我是谷地五指半岛的贵族,王国的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培提尔用尽力气说,声音在广场回荡。“我来到这里,当着诸神与凡人的面,承认我意图谋害谷地公爵,我的封君阿提斯·艾林的叛国背誓罪行。” 嘲弄与脏话在广场回荡。 “不仅如此,”培提尔看了一眼阿提斯,“我还想逼迫莱莎夫人委身于我!” 笑声在广场回荡,国王诧异地昂起头。 “君临传言莱莎与我有诸神不允许的婚外情,哈哈!一派胡言,莱莎夫人严守清白,她知晓婚姻之神圣,鹰巢城夫人之职责,拒绝了我的求爱!” “哈哈哈哈哈!”笑声在广场回荡。 蓝礼站起身,“这一消息被情报大臣瓦里斯证实,培提尔·贝里席曾经多次骚扰莱莎夫人,都被莱莎夫人拒绝,这被他的下属亲眼目睹。” 君临城看笑话的女眷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曾见过培提尔的粗鲁举止。 谷地的小鹰收买了太多人......培提尔保持着微笑。 “因为我们有罪,所以我们受苦。”总主教肥胖的身躯上挂满了“朴素的”项链与首饰,他高声说,“此人在诸神面前承认其罪行,国王陛下,请问该如何处置?” 阿提斯向劳勃国王低语几句,劳勃了然地站起身。 披上黑衣......长城离史塔克太近......培提尔想。 “判处他死刑。”劳勃说。 伊林爵士站出来,培提尔被按在大理石板上。 怎么了?瓦里斯?瓦里斯在哪里?培提尔嘴上挂着笑,他还未反应过来。 若真有诸神,他们会听到小指头最后的心思,竟是瓦里斯。 阿提斯看着落地的人头,站立许久,谷地骑士站在他身后,蓝色的沉默的场景与欢呼的群众形成鲜明的对比。 君临再无小指头。 四十二、南归的提利昂 由此向南,国王大道与三叉戟河的支流绿叉河平行,穿过繁荣市镇、坚实农庄以及河间贵族的城堡,还会经过肥沃旷谷和青葱林荫,到国王大道与三叉戟河的交叉处有一个旅馆,位于三河汇流处以北。提利昂决定在那稍作歇息。 从长城到河间地,从能把命根子冻掉的世界尽头到现在花香春暖极易引起情欲的河间一带,真仿若是两个世界。提利昂骑着高头大马,虽说自己身材矮小畸形,可马儿与自己颇有默契,他不禁感叹哥哥詹姆不仅是个武艺高强的骑士,还是个相马好手。 身披守夜人黑衣的“浪鸦”尤伦将脸埋在斗篷里,一言不发地走在提利昂前面。提利昂清楚地感受到,在颈泽以北的北境时,这位负责南下招揽杀人犯、窃贼和亡命徒加入长城的守夜人浪鸦尤伦还可以佝偻着背,到粮食紧张的北境居民那里讨些酒肉,北境人会欢迎他进屋用餐,尤伦当然没有白吃,把从长城带来以及史塔克家赠予的一些铜板交给款待他们的居民。 而一旦踏上了南方的土地,除了少数留在河间地拥有北方先民血脉的家庭肯用宾客礼仪招待他们,其他在河间地的村庄市镇都视他们一伙人是罪犯人渣,唯恐避之不及。 提利昂每每看到这一幕,都会昂起胸,试图将衣服上兰尼斯特的金狮纹章更凸显出来,可惜即便是西境高贵的兰尼斯特家,也没有矮矮的侏儒身形更引人注目,尽管他以“小恶魔”之名名满天下,也没人认出他,倒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随从会高声提醒是“兰尼斯特大人”。 “看那个矮子!”而随从上前报告身份前,提利昂听到的更多是这句话,大多是孩童戏昵的言语,可无知的大人也跟在后面笑,想抵上门拒绝为他们服务。当然这也是少数,多数河间地人虽然不情愿,但似乎畏惧守夜人的黑衣,大抵是许多亡命之徒加入守夜人这种形象留给这些百姓印象太深,所以他们不敢惹祸上身。 难道兰尼斯特的怒吼不值得畏惧吗?提利昂很想冲着他们大喊,只可惜侏儒的身体太过显眼,掩盖了雄狮魁梧的身影。 “长城上的黑弟兄得多羡慕你,尤伦。”提利昂搭上话。 尤伦用手掀开斗篷,“羡慕我什么?”象树丛般的胡子又黑又油,虱蚤丛生。提利昂在长城呆上了好几日,早已习惯这些守夜人的......不拘小节。 至少莫尔蒙大人还算衣冠整洁,可惜秃头的颅顶未必美观,但是他那毛茸茸的灰白胡须虽说直垂到胸口,但是被照料得很好,显得干净光滑。相比之下,尤伦那团胡子就像是在污泥浊水里泡上一宿才上马赶路一样。 “你可怜的守夜人兄弟在长城与冰雪和古灵精怪为伴,而你,尤伦,却和兰尼斯特大人畅游南方,说不定还可以在妓院里住上几晚,放心,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至少不会让可爱的她们把你骗得光溜溜出门。”提利昂吹了声口哨,笑着说。 尤伦大笑,提利昂一路上很少见他笑,尤其到了南方。 “他们死活也不会来南方的。”尤伦却这样说,“他们发了誓言,一辈子都是守夜人,至死方休。”尤伦胯下的老马有些躁动,他紧紧拽着缰绳才险险控制。 提利昂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那是无人帮他们领路,北境的巡逻士兵只会把他们当成逃兵抓起来。”北境的巡逻士兵只认一个守夜人南下,就是眼前的浪鸦尤伦,显然他们之间混得很熟,关系不错,甚至还会主动帮忙供应补给。 “南方有甜蜜的花香,有甜酸口味的酒,有美丽的夕阳落日,还有瓜果蔬菜,如果可以,还能吃上肉,况且一路上有肯为金钱张开大腿的姑娘。”提利昂嘟囔着,显然对尤伦所说的誓言并不在乎,若只是破誓这一理由阻挡守夜人弟兄想要南下,他宁愿相信史塔克家的长矛和追捕审判。 尤伦摇摇头,“这恐怕你就有所不知了,兰尼斯特大人。” “叫我提利昂就好,尤伦。”提利昂提议。 “行吧,提利昂,既然你坚持。”尤伦嚼了口肉干,“守夜人的弟兄身穿黑衣穿过北境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他们来到南方无法落脚,曾经审判他们的领主若是知道他们回来,肯定会将他们砍头,他们只能落草为寇,而劳勃国王的统治下,少有匪徒流窜。” 提利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旁沉默不语的随从指着前面冒着的黑烟。“岔路口的旅馆,提利昂大人。” 一行四人加快了脚步,尤伦的老马速度不快,提利昂尽量照顾这位老守夜人,也特意放慢了速度,随从不解风情,纵马窜在前面。 夜色已经逐渐把夕阳余晖赶到更远的角落,黑暗与潮湿找上提利昂,让他浑身难受。 “这地方听说出现过影子山猫,凶悍地叫人害怕。”年龄较小的随从畏惧地望向周围,胯下骏马不歇。 “影子山猫多半在谷地出没,这里来来往往骑士那么多,山猫会自觉远离的。”稍大点的随从不屑地解释到。 尤伦没有说话,提利昂看着他的脸,怀疑这个黑城堡的浪鸦是否在年轻时巡逻位于长城以北的鬼影森林,也许还见过森林之子和巨人。 两个随从使劲解数互相辩驳着影子山猫如何栖息,如何捕食,如何恐怖,嚷嚷个不停。 “老天!你们要是讲讲影子山猫如何交配我还会有点兴趣听听。”提利昂不耐烦地说,这两人的叫声早晚会引来深藏在河间地森林里的野兽,也许还有孤魂野鬼。 随从立刻闭嘴,不知道是自己不耐烦的言语起了作用,还是旅馆温柔的灯光天然对疲惫的旅人有止住嘈杂和嘟囔的神圣作用。 跑堂小弟窜了出来,用孩童尖细的嗓音说,“旅馆已满,请离开吧,各位......老爷。”他看了一眼身穿黑衣的尤伦,犹豫了一下,仍然说了声“老爷”。 “要是寻常人,”提利昂身手一直很灵活,他翻身下马,“可能会叫骂着扭头回家,毕竟旅馆里住着这么多佣兵和骑士老爷。”他瞥了一眼马棚处停留食草的马,马鞍上有着代表城堡家族的纹章,孪河城的佛雷家,看来老瓦德的某个子孙在这逗留,还有赫伦堡的黑蝙蝠图案,啧啧,不少人在这里,果然生意兴隆。 “真想参加首相的比武大会!”年龄较小的随从激动地说,“这里坐满了骑士!” 等提利昂一行人走进旅馆,稍长些的随从大声吆喝,“老板,找个人帮我们喂马,我们家兰尼斯特大人要房间和洗热水澡。” 老板是个胖女人,她露出提利昂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可怖的腥红微笑。她打躬作揖地说道:“真对不住了,大人,客满了,您看。”她手指大厅。 提利昂望去,老板并没有说谎,大厅里坐满了骑士、扈从以及看起来抿着鲜血过活的壮硕佣兵。 “我手下睡马廊就好,至于我?哈哈,你看出来了吧,我不需要太大的房间。”提利昂解嘲般嘻嘻一笑,“火够温暖,稻草里没太多跳蚤,我就很满意啦。” 胖女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这比武大会害的,全是人啊,大人,人太多了,这太不像话......” 提利昂有自己的处理方法,不同于哥哥詹姆的刀剑,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钱币,上抛过头,接住,又弹了一遍,他相信就算是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是金灿灿的黄金。 一名穿着褪色蓝斗篷的自由骑手站起身。“大人,您若不嫌弃,那就将就一下我的房间吧。” “真聪明。”提利昂冲身后的尤伦眨眼一笑,后者只是拉了拉自己的黑衣,没有作声。 金币扔给了那名自由骑手,提利昂瞄了一眼餐桌,对胖女人说:“我想,吃的方面,没啥问题吧?” 胖女人连连点头,“没有问题,包你满意,大人,想吃什么都行。” “烤只鸟,有肉就行,鸡鸭鸽子都行,照顾好我的黑衣弟兄,最好上一壶这里最好的葡萄酒,尤伦,想必长城给喝酒吧,哈哈哈!”提利昂吩咐完,对尤伦打趣道。 “没问题,跟你一块吃吧。”尤伦坐在餐桌前,总算收起了黑斗篷。 提利昂哼着小曲儿,准备坐下。 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大人,我可否荣幸地在您用餐时为您娱乐助兴呢?让我唱首歌颂您父亲泰温大人君临大捷的歌吧!” “那这份鸽子肉还是塞你嘴里吧,我怕反胃......”提利昂刻薄地说,他向歌手那里一瞧,打量了一眼,却看到正准备别过脸的......凯特琳夫人? 提利昂站起身,露出微笑,“史塔克夫人?真是意外。” 歌手诧异地张张嘴,他望向一边听到自己嘲讽临冬城的女人,她是史塔克夫人? 罗德利克爵士痛骂几声,提利昂也注意到了他,“罗德利克爵士,哈哈,尤伦,你的封君夫人和教头都南下了。” “守夜人没有封君,只有总司令。”尤伦嘟囔着,但他依然向史塔克夫人问好。 凯特琳微微颔首,她望向提利昂,眼中并无善意。 ? 四十三、奔流城 凯特琳夫人指向了提利昂,“此人以客人的身份来到我家,意图谋害我六岁的儿子!” “以劳勃国王及霍斯特公爵之名,我请求你们将他绳之以法,并协助我们将他送至临冬城,听候国王律法发落!”罗德利克爵士拔剑指向提利昂,高声说道。 十数只长剑齐声出鞘的声音在凯特琳耳中格外悦耳,但是相比之下,提利昂·兰尼斯特此时惊惧的表情则更使她感到痛快。 提利昂的两名侍从吓得乖乖交上他们手中的武器,尤伦则静静放下手中的餐具,默默退到墙边,守夜人发誓不参与王国内政。只剩下独自傻眼的提利昂愣在原地,前一秒还要安心坐下吃晚餐的他,一眨眼整个屋子的刀剑都拔向了他。 在凯特琳眼中,侏儒勉强挤出的一丝微笑是在令人过瘾。 “史塔克夫人,我想您一定是搞错了,我跟布兰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提利昂望着混乱且明显利于对方的场面,尽量保持微笑地说。 “不许你直呼公子的姓名。”罗德利克爵士沉声说,眼神看起来实在危险。 提利昂连忙称是,“好,好,我跟贵公子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我以我的荣誉发誓。” “兰尼斯特的荣誉。”凯特琳冷笑道,举起手给全屋的人看,“这伤疤便是他的匕首所伤,他派人用那把匕首想来割我儿子的喉咙。” 旅馆顿时又陷入一阵喧哗,提利昂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怒气在上升,该死的女人,煽动人心的能力怎么不用在凯岩城金矿上的灰烟,煽得一定比这儿快。 他打量着四周,赫伦堡的骑士,两个吐口唾沫就能干死他的该死佣兵,以及一群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荒唐事的庄稼汉响应该死的史塔克女人的号召站了起来,提利昂身后是两个吓得连武器都上缴的侍从,还有便是不参与王国内务的“浪鸦”尤伦,自己拿什么跟这个凯特琳斗? 不远处,佛雷家的二三十人静静坐着,他们无疑是能扭转局势的决定性力量,不过佛雷家的人静静坐着,有两三个甚至激动地站起来与众人一起拔剑,但很快被领头的给拉坐下来了。 提利昂心情逐渐平复,他知道这个旅馆看似都是徒利家的封臣,但实际上畏惧兰尼斯特,怀着鬼胎的家族不在少数。但他还没有傻到当面和凯特琳手底下一伙人耍嘴皮,只是不甘地攥起拳头,“那没办法了,史塔克夫人。” “我会把你带到临冬城去。”凯特琳说,“等待国王的审判。” 临冬城?提利昂心里微微松一口气,他看向之前接受自己金币的自由骑手,“如果有谁能将今天这事告知我老爸?你知道的,泰温大人一定会担心我不辞而别。”见鬼,他会担心自己把家族颜面毁了。他眼睛环绕着没有站起响应的人,“谁把消息告诉他,兰尼斯特重重有赏。” 罗德利克爵士忧心忡忡地说,“希望大家不要把此事伸张。” 提利昂差点笑出声,北方人正是呆子,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自由骑手,心里暗笑。 “我们需要马上动身,你们几位,史塔克家族会永远感激你们,若是能愿意协助我们押送犯人到临冬城,将重重有赏。”凯特琳没有废话,对众人说。 好一个重重有赏,提利昂打量着所有支持凯特琳的人的脸,你们肯定会得到重赏,绝不是这个女人承诺的那种,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他们迅速走出屋子,夜空的星斗把光捎给凯特琳一行人,佣兵整理好着装,牵着一看就知道是饱经沙场的战马,隐隐有着长矛刺伤的伤疤,跟着凯特琳夫人离开。 罗德利克爵士对佣兵吩咐了一下,后者便挂着微笑看着自己,提利昂意识到情况不妙,嘴里念叨着,“别,别,哦~”兜帽蒙在他的脸上,眼睛被掩实实地遮住。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提利昂心里呐喊。 雨恰好在此时下起,细雨绵绵,提利昂甚至可以感受到马蹄粘泥后带来的行速缓慢,心中微微窃喜,也许河间地贵族为了讨好父亲会杀过来,救回提利昂。 临冬城?太远了,不需要多少时间,泰温大人的佣兵就会广派斥候,前往北境无非沿着国王大道北上,凯特琳他们根本走不远就会遇到讨好兰尼斯特的佣兵。 提利昂想着想着,疲惫感还是慢慢从如同灌铅的双脚蔓延至全身,在马鞍上沉沉睡去,入睡前他甚至还发现佣兵在扶着自己。啧啧,有谁家的重赏比兰尼斯特的金龙更沉? ...... 凯特琳忧心忡忡地看着远方,侏儒被自己提到了队伍中间,十数骑连夜赶路,凯特琳望谁都是一脸的疲惫。罗德利克爵士更是如此,脸上的疲惫感尤甚,毕竟是效忠史塔克几十年的教头,最近实在是辛苦他了。 如果冒雨北上,莫说临冬城,就连颈泽都远在世界尽头,通往北境的国王大道尽是稀泥和坑洼,如果兰尼斯特家的疯狗摸到这里该怎么办? 更何况,沿着国王大道北上,必然会越来越接近佛雷家的孪河城,“迟到的佛雷”,父亲如此称呼那位年到九十,还能纳新房的老佛雷侯爵,总是在政治立场上摇摆不定,如若狮子真的开战,父亲定会召集封臣,但这位佛雷侯爵会响应吗?凯特琳极其怀疑。 往哪走,她在旅馆特意强调了北上临冬城,兰尼斯特的疯狗和心怀二心的河间地封臣一定会在国王大道设伏,北上的道路危险重重。 去哪里?凯特琳看着国王大道的十字路口。 谷地?绝对不行,虽说自己的叔叔“黑鱼”布林登·徒利在血门当血门骑士,但那里是阿提斯·艾林的封地,自己的妹妹莱莎还被囚禁在鹰巢城,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阿提斯一定是瞒着叔叔囚禁了莱莎,否则叔叔不可能没有反应。 就这种说法而言,叔叔也深陷险境。 去哪里?凯特琳看向了西方,她的家,离她现在最接近的家。 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弟弟,都在那里。虽说如果战争爆发,河间地必然受灾,奔流城可能首当其冲面对敌人的侵袭,但那里毕竟两河汇流,城防坚固,父亲征召封臣,军队也不容小嘘,与狮子对抗孰强孰弱还有未可知。 罗德利克爵士看着凯特琳夫人,轻声问道:“夫人......” “奔流城,罗德利克爵士。”凯特琳坚定地说,向十字路口另一个方向,河间大道纵马跑去。 ...... 腾石河与红叉河相交之处,一座三角形的威严城堡坐落其间,几千年前的徒利家族似乎觉得两面临河对城防未必最为有利,于是在城堡唯一不临水的西面修建了一条大型人造壕沟,每逢作战时期总会开闸放水,填满整个壕沟,使得城堡三面环水,犹如湖心城堡,几乎坚不可摧。 对于奔流城而言,多于200人的守卫都属于是多余。 河间地的居民喜爱这座城堡,城堡外的市镇一直很繁荣,河间地总是十分珍惜这一和平时期的长夏,勤恳地种植粮食,开荒种田。 霍斯特公爵把河间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尽管底下封臣有长期不屑于徒利家族统治的同样古老贵族,也有近一千年崛起,实力强劲的新兴贵族,他们在霍斯特·徒利面前总是显得较为服从,这位公爵用高超的政治智慧调和了许多河间地贵族间的矛盾,还通过联姻完全确立了徒利家族在龙家王朝终结后新王朝的极高地位,他的威望甚至不仅存在于河间地。 但如今,老公爵已然力不从心,一直病重卧床,很难坐起以及站立。 提利昂昂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城堡,早已无视河间地人对自己异样的目光。 “你们徒利家还真是鱼,城堡都修在水里。”提利昂调侃道,一直期望的西境佣兵和河间贰臣一个都没有出现,这个女人耍了自己,恐怕提利昂之前期盼的两类人还在通往北境的国王大道像蠢猪一样到处乱窜呢! “我想这里作为你的坟场应该最为合适,兰尼斯特的侏儒。”凯特琳对他冷冷地说。 提利昂不屑地仰头,三角形的砂岩城堡仿佛坚不可摧,但这完全无法阻挡哥哥詹姆的一剑之威。 四十四、徒利家 尽管身处两河之间,湿气缠绕,但奔流城的城堡内部似乎并不潮湿,干燥的异常。提利昂走在城堡的长廊里,望着不远处种植着花草的城堡庭院,自己痛恨的凯特琳夫人正站在那里,在她旁边的看年纪和相貌应该是徒利家族的继承人,艾德慕·徒利。 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弟弟,凯特琳不禁伸手轻轻想摸他那红棕色的头发。艾德慕却不自然地退却一步,“这不是小时候了,姐姐。”他朝提利昂被押送的方向瞥一眼,对凯特琳说。 凯特琳闻言微笑,弟弟艾德慕在父亲病重之后一直主持着奔流城的大小事务,河间地贵族上访奔流城时也都是由艾德慕亲自接见,施行宾客礼仪。这些年艾德慕虽然无法震慑底下的一些老牌贵族,但至少奔流城及其周围领地倒是被管理的井井有条。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虽说身材不算高大,只能算作是中等,但他特意蓄起了胡子,看起来倒是颇有奔流城公爵和三叉戟河总督的样子。 “把这侏儒带过来,不怕泰温找麻烦吗?”艾德慕忧心忡忡地问,他看到姐姐逮捕这个“小恶魔”来到奔流城的时候都惊呆了。 凯特琳却坚定地摇摇头,“谁找麻烦都不行,艾德慕。”她换上了长姐的面孔,这个面孔里蕴含了许多特质,有着徒利家族的责任,有着史塔克家族的执念,她在临冬城待了太久。“我们的家族箴言是什么,弟弟,我想不用提醒你吧。” 艾德慕听到长姐以这种严肃的态度询问自己,脸上露出了颇为幼稚的尴尬之色。他在庭院中踱步,身上长剑晃来晃去,但他最后还是止住步,对凯特琳说:“家族,责任,荣耀。” “是的,”凯特琳沉静地说,“提利昂想要谋害我的儿子,你的外甥,布兰·史塔克。” 艾德慕惊讶的神情写满脸上。 凯特琳将她在临冬城所探寻的信息,以及到达君临后的一系列见闻告诉了艾德慕,艾德慕脸色开始十分复杂,后来只剩下满脸的怒色,脸涨通红。 艾德慕最后和凯特琳确认,“提利昂谋害我的外甥就算了,为何艾林家的也要参与?”他通红的脸没有一丝缓解,像是在做决定前的最后一个咨询。 凯特琳没有作隐瞒,她轻轻在艾德慕耳边说了什么。 “莱莎?莱莎被囚禁了?”艾德慕震惊地望着凯特琳,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外甥都遭到了鹰巢城的毒手。他没有进一步想二者之间到底有何种联系,但艾林家似乎与兰尼斯特家已经有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盟关系。 凯特琳按住艾德慕的手,“记住徒利家族的箴言,艾德慕,你是个大人了,父亲卧病在床,只有你能撑起河间地的一片天,”凯特琳微笑地看着他,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安抚着年轻的弟弟,“放心,史塔克家,临冬城,北境,我的丈夫奈德会与你同在,他可是国王最好的朋友。” 艾德慕这才舒缓了呼吸,他向凯特琳点点头,向她保证,“如若事态失控,我不会放弃营救自己的姐姐,况且......”他似乎有些犹豫,看向凯特琳的眼神有些波动。 “什么?”凯特琳追问。 艾德慕深吸一口气,“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他皱着眉头,凯特琳知道,自己的弟弟开始用奔流城公爵的身份来思考了。“盐场镇的消息,血门外盘踞了数不胜数的谷地骑兵,虽说国王特许他们扫荡明月山脉的高山氏族,可这么长时间都在血门外清剿,我怕......”艾德慕忧心忡忡,他握着长剑的手不禁用力。 凯特琳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他的脸上忙碌无光,红棕色的胡须像是丛杂的烦恼困扰着艾德慕。父亲病重,自己的弟弟挑起重担,上次见到他时还是个孩童,时光总是不等人啊,还没等世人准备好,也许战争就要开始了。 姐弟俩聊起了日常,不再说那些令人烦恼的国家大事,艾德慕露出孩童般幼稚的笑容,给凯特琳讲自己曾经戏弄吟游歌手所闹出的笑话,凯特琳听闻不由得哈哈大笑,自己的弟弟虽说成熟了不少,但还像从前一样,稚气依旧不改。 姐弟俩的嬉戏很快被人打断,奔流城一个学士助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咳咳!”他微微轻咳,徒利姐弟俩顿时止住声息。 “我本不想打断少爷与夫人叙旧,可是霍斯特老爷坚持要见您一面,他有话要对您说,夫人。”学士助理表达了歉意,对凯特琳作揖说道。 凯特琳叹了一口气,她没有直接去见父亲,是害怕记忆里那英明机智的父亲形象可能在见面时瞬间崩塌,她害怕看到自己的父亲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病入膏霜的老人,仿佛昨天还在父亲的怀抱里,下一刻父亲也许就需要你的怀抱。 “我现在就去。”凯特琳说。艾德慕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 奔流城的流水阶梯独具特色,当年布兰登与培提尔决斗就在此地结束,那时候培提尔满身鲜血,布兰登长剑在握,脸色极具复杂地看着培提尔。往事如云烟,转眼消散,凯特琳以为篡夺者战争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碰到的七国动乱,但没想到转瞬间战争似乎又要到来。 学士助理一言不发,凯特琳问了许多关于父亲的问题,对方却爱搭不理,凯特琳只好作罢,心里暗暗奇怪,这么多年之后父亲身边的人都少了最基本的礼貌吗? 父亲的卧室非常暖和,侍女照料着壁炉,小心翼翼地挑着柴火,似乎没有发现凯特琳进了房门。 父亲的床边坐着一位头发棕灰,身着华丽衣服的人,那人转头看向到来的凯特琳。 “泰陀斯·布莱伍德伯爵?”凯特琳惊讶地说。在她的记忆里,泰陀斯伯爵来到奔流城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时候听闻到这位伯爵的消息都是他在布莱伍德谷里组织狩猎,还邀请了父亲好多次,只是每当那时,与布莱伍德是死敌的河间地贵族布雷肯家族会在同样的时间举办宴会,也会给徒利发出邀请,父亲每次都怒不可遏,一个邀请都不回应,反而在奔流城里举办晚宴,向两家发出同样的邀请。 此时泰陀斯伯爵亲自来了奔流城,坐在父亲床边,床头还摆放着父亲喜欢喝的茶水。 “你的女儿来了,霍斯特。”泰陀斯伯爵似乎不想搭理霍斯特公爵的大女儿,只是站了起来,望向凯特琳的眼神里似乎充斥着怒气。 凯特琳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到勉强伸出手的父亲,便坐在他身边,双手紧紧握住。 艾德慕站在门前,泰陀斯伯爵向他行了礼,便大步离去。 “凯特琳......”霍斯特的声音绵软无力,如同抽丝般细腻。 凯特琳挂着微笑靠近父亲,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父亲虚弱苍白的脸以及微弱到似乎毫无活力的呼吸都让她无比心痛。 “凯特琳......”霍斯特喃喃道,似乎只会这个词语,他的嘴唇干裂,白色裂纹印在唇上,口水隐隐还能看到慢慢向嘴角两边流出。 凯特琳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招呼侍女拿来手帕,擦拭父亲的嘴角。“父亲需要喝水。”她自言自语,端起茶水,轻轻喂到父亲嘴边。 父亲突然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为。“放了那个侏儒......”他说道。 “什么?”凯特琳贴近父亲,想确认父亲的话。 “放走兰尼斯......特”这回凯特琳听清了父亲的话,她遗憾地摇摇头,“父亲,你并不知道那个侏儒对我们的家族,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霍斯特突然剧烈地咳嗽,咳嗽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凯特琳惊恐间看见血丝在父亲嘴角。 “学士!”艾德慕急忙跑出去,大声喊道。 奔流城的老学士走了进来,他紧紧锁着眉头,急忙挪开凯特琳扶住霍斯特公爵的手,认真处理起来。 凯特琳只能在旁边无助地看着,艾德慕走到姐姐旁边,握住她紧张到发抖的手。 老学士喂给父亲药水,黑色如同聚集凝固的血污。父亲很快安静下来,咳嗽逐渐被止住。 老学士转过头,“抱歉夫人,刚刚情形有些......没弄疼你吧?” 凯特琳摇摇头。 “一定是见到女儿情绪太激动了,”老学士轻声说,“公爵现在需要休息,今天他已经见了太多人了,他需要立马休息。” 凯特琳轻轻叹息,父亲的身体成了这样想必也是河间地贵族逐渐不服管教的一大原因,艾德慕曾写信朝他抱怨过。 姐弟俩来到了奔流城的主厅,晚宴已经准备好,但是只是简单的招待,所以并没有太多餐点。艾德慕先走入主厅,却一脸愣住,随后他握紧手中的长剑,似乎蓄势待发。凯特琳疑惑地望着弟弟,但进入时才明白缘由,此前在父亲床边的泰陀斯伯爵正坐在被她抓到奔流城要审判的提利昂的旁边,与他有说有笑,就差给这个侏儒喂饭了。 “我需要个解释,布莱伍德伯爵。”艾德慕显然气坏了,他并不想要这个家族仇人坐在自己的厅堂做客。 提利昂瞪大眼睛,向艾德慕举起酒杯,“显然令尊不想让我被当作囚犯来到奔流城咯。” ? 四十五、争吵 泰陀斯伯爵冷静地回答:“艾德慕少爷,这是霍斯特公爵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他看了一眼一同前来的凯特琳夫人。 艾德慕看着提利昂大口嚼着面包的样子,面色阴沉地坐下,他没有对泰陀斯伯爵有什么斥责的言语,他还是相信泰陀斯伯爵的信誉,伯爵不会擅自作主。 “所以.......”提利昂捧杯咽了一口蜜酒,“我这个矮个子能作为徒利家的宾客吗?”他望向年轻的艾德慕·徒利,心里觉得此人还算是徒利家明事理的人。 艾德慕的脸色并不好,他冷冷地说:“当然,我们坚守诸神的教义。” “哇喔~!”提利昂张大嘴巴夸张地说,“看来我们终于有了共同点,您同意吗,史塔克夫人?”他一黑一碧的眼珠子打转,挪动大得不合比例的头,看向凯特琳。 凯特琳抿嘴,没有作声,只是冷淡地坐下,眼前这个兰尼斯特,昨日还是自己的俘虏,现在却成了奔流城的宾客,看见他神气的模样,凯特琳心中便有无名烈火燃起。 “看来,”提利昂摊起双手,“我成为尊贵的徒利家族的宾客啦,虽然刚刚还在地牢里打瞌睡,”他擦擦嘴上的污渍,“噢!你们家的热水澡真不错,奔流城真是个好地方。”他看着如今奔流城的代理城主艾德慕·徒利,向他致以谢意。 他还洗了澡?凯特琳心中想,泰陀斯伯爵未免太偏向兰尼斯特! “尊敬的凯特琳夫人,请允许我向您的丈夫艾德·史塔克大人致以敬意。”泰陀斯似乎有意缓和在霍斯特公爵卧室时无视凯特琳造成的嫌隙,对凯特琳说。 “我也一样,艾德大人对我还不错。”提利昂说。 “谢谢,泰陀斯伯爵,”凯特琳平淡地说,“但恐怕我的丈夫不会礼貌回应你的敬意,”,她怒视提利昂这个蹦蹦跳跳的侏儒小丑,“更不会回应你的,兰尼斯特!” 泰陀斯神情不善地看着凯特琳,艾德慕出声说道:“我相信父亲不会给泰陀斯伯爵错误的指令。”凯特琳耐心地听弟弟在一旁打圆场,她知道艾德慕不能任性,他要顾及泰陀斯伯爵的颜面,这是个合格的三叉戟河总督的样子,但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徒利该做的事。 泰陀斯感谢地向艾德慕点头,他看向凯特琳,“我很敬佩艾德公爵,他能在君临出任首相我认为,是王国的幸运,这个国家缺少公正。” 提利昂稍微动了动脑子就知道这个对他不错的泰陀斯伯爵在暗示布莱伍德家族在其与布雷肯家族之间的矛盾纠纷中没有得到公正待遇,河间地贵族间的破事凯岩城的小丑弄臣都一清二楚。 但可惜前面的姐弟俩没有一人会意,他看到艾德慕艰难地咽下一块肉片,不想吃让我吃,提利昂大口喝了一口酒,毕竟人在屋檐下,还是少说点话吧。 凯特琳和艾德慕没有给泰陀斯回应,后者摇摇头,低下头享用晚餐。 “奔流城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吟游歌手在晚宴时助兴。”提利昂嘟囔一句。 艾德慕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父亲不喜吵闹,他需要安静。” 凯特琳看向艾德慕,她知道自己的弟弟特别讨厌吟游歌手,只因为他在更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子,结果这个女孩被一个自称七弦汤姆的歌手给睡了,还不止这样,这个歌手甚至还写了首下流的小曲儿嘲笑艾德慕,从那以后,艾德慕就十分痛恨这种行业。 在这一点上,艾德慕与罗德利克爵士很像。 来到奔流城时,凯特琳就让罗德利克爵士混入通往北境的商队中,让他代替自己前往临冬城告知罗柏他父亲奈德的命令,在卡林湾加强防守。 等到晚宴结束,提利昂在侍卫的看护下离开了主厅,一路还唱着小曲,惹得艾德慕很是不快。 泰陀斯伯爵转身看着凯特琳,凯特琳这才意识到,泰陀斯伯爵这时才要说出一些重要的话语。 “恕我直言,虽然您是临冬城夫人,是我尊敬的艾德公爵的妻子,但我还是要对您说,你还是徒利的女儿!”泰陀斯突然声量增大,对凯特琳怒斥。 艾德慕急忙上前制止,“泰陀斯伯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凯特琳皱着眉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泰陀斯伯爵。 “你差点害了徒利,不仅如此,你还差点害了整个河间地!”泰陀斯伯爵说道。 凯特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对泰陀斯伯爵冷静地说道:“您是指......提利昂·兰尼斯特?” 泰陀斯伯爵摇了摇头,“什么提利昂·兰尼斯特,他叫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是泰温的儿子,重点是兰尼斯特,若是西境起兵来犯,河间地怎么阻挡?奔流城首当其冲!然后就是我的鸦树城,整个三叉戟河都会在西境的铁蹄下!” 艾德慕皱着眉头,“泰陀斯伯爵,我知道这件事的风险,但是提利昂·兰尼斯特涉嫌重要的指控,凯特琳是我的姐姐,我必须帮她,这事关家族荣耀。” “什么指控?”泰陀斯伯爵压根不想在这方面纠缠,“即便要做这件事,也不应该光明正大地把泰温的儿子绑到奔流城,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吗?这件事已经传遍七国的酒馆了,若不是我到鸦树城外的旅馆略作歇息,我还蒙在鼓里!我想,西境的军队很快就能集结,我必须先带领军队赶来奔流城。” 凯特琳在泰陀斯一通斥责后身体颤抖,她也想到自己这么做的风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被布兰这件事冲昏了头脑,毫无理智了。 艾德慕还想说什么,但他微微张口,发现并无什么道理,只能咽下言语,别过脸去。 “假如你们的指控有什么证据,就应该直接告诉国王劳勃,让他,让身处君临的艾德公爵来调停,甚至是直接的审判,总之,带到奔流城就是个巨大的错误。”泰陀斯气愤地甩了甩手,他高出艾德慕一个头,在艾德慕面前吼叫显得艾德慕很是弱小。 凯特琳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那你看,泰陀斯伯爵,有什么能够处理的办法。” 泰陀斯沉声说:“提利昂已经是我们的宾客,必须好好招待,将他送到凯岩城,并向泰温大人认错,凯特琳夫人,恕我直言,您最好亲自去解释。” 凯特琳坚定地摇头,“提利昂涉嫌谋害我的儿子布兰一事,抓捕他才符合诸神的正义。” “那你想怎样,挑起战争,然后河间地燃起战火?”泰陀斯伯爵显然十分恼怒,他说道。 艾德慕抵住上前一步的泰陀斯伯爵,“伯爵大人,请你注意,我是奔流城的继承人,你是我父亲的封臣,提利昂是我们的罪犯,即便现在受限于宾客礼仪,但我也要把他押送到君临,在国王和大主教的见证下进行公开审判。” 泰陀斯屏着嘴,他后退一步,没有说话。 凯特琳说:“按您看,我们有什么办法?” “还能怎么办,联系谷地的莱莎夫人,联系北境,随时准备起兵迎接西境的大军。”泰陀斯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对艾德公爵有这么一个愚蠢的夫人感到不值,更为她生在徒利感到悲哀。 “莱莎......她不能帮我们。”凯特琳犹豫地说。 “为什么?”泰陀斯伯爵有些不解,他看向凯特琳,眼神很是无助。 艾德慕站了出来,“君临有传言,阿提斯公爵可能会和国王的女儿弥赛菈·拜拉席恩订婚,谷地可能不会完全支持我们。”他隐瞒了凯特琳的说辞,眼睛盯着凯特琳,无奈地说。 凯特琳有些紧张地看向艾德慕,自己的弟弟向来不会撒谎,她看着泰陀斯,多疑的心思再次出现,自己的父亲尚未召集封臣这个泰陀斯就火急火燎赶来,还带了不少兵士,再加上他对提利昂·兰尼斯特那般尊敬,凯特琳不禁怀疑起这位鸦树城伯爵是否与兰尼斯特交好。 她心里隐隐对泰陀斯保持着不信任,因为一直以来,自己的父亲似乎见布雷肯家族更频繁,交代的事情也更多,是效忠于父亲时间最长也是最忠心耿耿的封臣之一,而一直与布雷肯有世仇的布莱伍德...... “我需要的是让提利昂认罪。”凯特琳说。 泰陀斯深深看了凯特琳一眼,“而认罪的后果是河间地四面皆敌,真是有你的,夫人!”他加重最后两字的语气,怒不可遏地冲出主厅。 四十六、街巷冲突 “百花骑士!” 长枪碰撞碎裂,战马蹄声轰隆,比武场上的土地被踩踏成一片破败不堪的荒原,这些天无数骑士坠马,无数骑士胜出,欢呼者在胜利者身后涌起阵阵声浪,心里多出骑士魁梧威风的身影,也多出金龙铜鹿划过指尖,进入口袋的舒爽。 洛拉斯·提利尔单手握成拳,向人群摇晃着手臂,无数贵族女眷为这位新兴的年轻骑士欢呼鼓舞。 蓝礼微笑着看着场上的百花骑士,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落在地上是坚持要参加比武大会的谷地骑士,一个被符石城教头山姆威尔·石东称之为“谷地最好的年轻剑客”,曾与阿提斯在君临会过面的米歇尔·雷德佛,只是那时他还是个侍从,是瓦雷利亚钢剑“空寂女士”拥有者林恩·科布瑞爵士的侍从,而如今他却以爵士自称,阿提斯不知道是谁册封他为骑士。 米歇尔狼狈地站起,他没有选择认输,而是抽出长剑,靠近被众人追捧的洛拉斯·提利尔,年轻气盛的他鼓起嘴,脸颊微红,但气势不减。 “步战!” 米歇尔没有选择偷袭,而是等洛拉斯翻身下马才举起长剑。 阿提斯坐在高台上,米歇尔向上面瞥了一眼,他相信谷地公爵一定在观赏这次比武,他下定决心要表现得更好,眼前这个花枝招展的所谓“百花骑士”不过只是个任人采摘的红玫瑰。 洛拉斯纤瘦的身材微微一曲,朝米歇尔优雅地鞠躬。 米歇尔不屑地撇撇嘴,剑锋对准洛拉斯的头盔。 “怦!”长剑相击,米歇尔和洛拉斯都选择更为谨慎的试探。 二人对转着长剑所向,米歇尔率先发难,长剑挥鞭,远观很像是一条银色短鞭甩向洛拉斯。提利尔家的幼子没有慌张,只是轻轻用剑背略挡下米歇尔的进攻,随后便灵活地扭动腰部,与米歇尔的身位空出一格,长剑向侧面挥去。 米歇尔手腕一转,长剑护到脸颊,空气中全是钢剑碰撞的声音,场外的民众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一精彩的骑士对决。 阿提斯注意到,首相的女儿珊莎双手紧紧握着裙摆,紧张地看向场上的洛拉斯。这倒不令阿提斯感到意外,但身旁蓝礼的反应看似平静,实际上手握拳紧紧贴着嘴唇,双眼眯起,阿提斯从未见到蓝礼大人这么紧张地看一场比武。大抵是洛拉斯·提利尔爵士与蓝礼大人之间的关系紧密,情感深厚的缘故。 洛拉斯渐渐放缓了节奏,动作显然比米歇尔的步伐慢了几拍。米歇尔抓住机会,长剑猛攻,试图找出洛拉斯防守的空隙。 阿提斯微微一皱,他感觉到米歇尔的重心愈发前倾,而场地的宽大可以让洛拉斯尽情的后撤,米歇尔像是遁入深洞陷阱的毒蛇,慢慢落入捕蛇人的囚牢。 约恩·罗伊斯从不会把身体重心交给对手,他身上青铜盔甲的优势用在了防守上,沉稳的剑术和步法是罗伊斯家族培养骑士的特色,像他的儿子安达和罗拔都在剑术对决中善打呆仗,强调稳扎稳打,阿提斯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用在军事战争上。 青铜约恩向来喜欢参加比武大会,但是由于阿提斯的提议暂时留在了谷地,包括一直跟随阿提斯的安达·罗伊斯此时也不在阿提斯身边,他跟随父亲呆在艾林谷的谷地军队中,参与名义上的剿除高山氏族命令。 青铜盔甲落在了罗拔身上,只不过谷地骑士并没有多少参与此次比武大会,而罗拔在长枪比武上早早就被淘汰,自己的侍从安盖则兴致勃勃地报名参加了箭术比武,只不过箭术比武要在比武大会的最后进行,所以他只能在艾林家的君临院宅里做比武前的准备。 米歇尔纵步向前,长剑径直刺向洛拉斯·提利尔的胸膛,却被洛拉斯看准时机,长剑向上划出个勺子模样,击打到米歇尔握剑的铁手套。 顿时,长剑向上一送,横在米歇尔勃颈处,而他自己的长剑却丢在了脚边,他不甘地认输投降,涨红一脸走下场。 场面瞬间喧哗,“百花骑士!”“洛拉斯!”的呼喊声层出不穷,声音响彻长空。 蓝礼松了一口气,却看到阿提斯微笑玩味的眼神,只得陪笑着说:“高庭家的玫瑰身上肯定长了刺,真是谁也不怕。” “剑术娴熟,看似花哨,但其实有些门道在里面,的确不可多得。”阿提斯转向场上接受众人欢呼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夸赞道。 符石城的教头山姆虽说在剑术上未必能比过阿提斯,但他所教授的剑术和擒拿理论倒总是让人眼睛一亮,据说他那不知名的父亲那辈儿往上的一个人曾经受过“高个”邓肯爵士的亲传,来自跳蚤窝的街头擒拿。山姆每每提到这,脸上闪现一抹骄傲的色彩,与其他城堡的教头一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要教授的贵族孩童以及玩伴。 蓝礼听后很是高兴,他拍手叫好,“能得到谷地雄鹰的认可,洛拉斯肯定会很高兴,不得不说,公爵您在七国的骑士里威名赫赫,我的洛拉斯早就想与你切磋武艺,我今日代他问你,能否指教指教这位来自高庭的带刺儿玫瑰呢?” 我的洛拉斯?来自高庭的带刺儿玫瑰。阿提斯听到后心里只发哆嗦,只能点头答应,“一定。” “太好了。”蓝礼高兴地支起下巴,再次看向场下的洛拉斯。 今日的长枪比武全然在“百花骑士!”的惊声花潮里落下帷幕,让阿提斯意外的是,詹姆·兰尼斯特和兰尼斯特家的封臣魔山明明都报名参加了此次比武大会,却在要到场时纷纷不见,警惕的阿提斯立刻让身边的威玛带着谷地骑士往比武大会场地这边赶来,保护自己以及首相和国王的安全,虽说他觉得兰尼斯特并不敢动手。 艾林家的新月猎鹰旗帜在不远处飘荡,阿提斯的心才微微松动,他并不惧怕兰尼斯特,但他已经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继承人,而是实打实的谷地公爵,国王劳勃和艾德都算是自己的兄长,谨慎些终归是好的。 ...... 艾德没有注意到艾林家的谷地骑士突然变多,他心里一直在想着等大会过后要去劳勃曾经留种的妓院,他原本一头雾水地扎进调查王后乱伦证据的案件中,苦于谷地前首相手下的人大多在琼恩去世后都前往谷地参与了新任鹰巢城公爵的上任仪式,包括前首相的侍从修夫,此人在鹰巢城被阿提斯亲自册封为骑士,没有给自己取任何姓氏,在外都以修夫爵士自称。 在不久前,小指头犯下重罪被判处死刑,可自己的调查进度也因此受阻,该死的劳勃,他去过的妓院太多了! 幸好跟随前首相在君临的随从被阿提斯一纸调令从鹰巢城唤来君临,修夫爵士还参加了比武大会,只可惜在第一回合就被挑翻马下。 修夫总是沉默寡言,艾德发现阿提斯身边的谷地骑士大多静默如山谷,大概艾林家族培养自己的亲信里加上了保持沉默这个要求吧。 他没有上首相的车架,而是让乔里以及侍卫跟上自己,纵马就跟着修夫的前进方向,朝琼恩大人曾经造访过的妓院赶去。 等到看到因侍奉劳勃上床怀孕生子的女孩时,艾德甚至不敢像往常与人交谈时那样询问女孩年龄。这个女孩很显然是个黄花闺女,据曾经劳勃告诉他的内容,在稍高级一点的妓院里,只要钱包够肥,就一定能找到这样的货色。 天杀的劳勃!艾德心里骂道。 女孩长着一头淡红色的头发,鼻梁两边各有一点雀斑。在艾德要求见她时,她正解开衣服,哺喂着婴儿。 “首相大人,您看,她和他真像,她有他的鼻子,有他的头发......”女孩轻声说道。 艾德轻抚婴儿柔软的深色头发,劳勃的第一个孩子,远在谷地的米亚·石东也有这一头细软黑发。 “如果您能见到他,大人,请你一定要告诉他,孩子非常漂亮。”女孩恳求道。 艾德艰难地点点头,“我发誓。”心里却在喊,该死的劳勃! “哦对,她叫芭拉,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孩子的名字,如果不喜欢,他可以来起。”女孩摇了摇婴儿,对艾德说。 艾德摇摇头,“孩子,”他一时不知道叫唤的是女孩还是女孩怀里的婴儿,“咳咳,她的名字就叫芭拉,只能母亲来取,相信我,他会同意这个名字,很美丽的名字。” 劳勃根本不配给孩子起名,他怎么会处理这些事后的麻烦!艾德心里想。 “我保证,芭拉会一生不愁衣食。”艾德对女孩说,后者听到后,高兴地抱着婴儿在天上绕了一圈。 艾德离开妓院,骑着马缓慢地走在街头,此时他心如刀割。 街巷拥挤,行人并没有像此前一样把警惕或是好奇的目光放在骑马的艾德以及乔里他们身上,这几天在君临城中骑马行进的各地骑士、贵族可太多了,君临的百姓早已习惯。 艾德并不高兴,芭拉让他想起了琼恩·雪诺,私生子的脸浮现在自己眼前,而真实的他却在千里之遥的长城上作为守夜人服役,自己还答应他下次见面便把雪诺母亲的身份告诉他,可君临的事情复杂又满是阴谋算计,自己是北方的奔狼,习惯看见单调的白色飘雪和空寂的广阔森林,北方的规矩简单易行,全部按照王国律法和先民传统行事,而不是像在南方一样充斥着各种势力角逐的考量。 下次见面,又到了什么时候?艾德微微叹了一口气,纵马加速。 君临又下起了小雨,雨滴细碎打在艾德的斗篷上,滑到地面,在马蹄处默不作声融入地上细流。乔里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老爷,我们得快些,雨越下越大。”乔里扭头对艾德说道。 艾德点点头,用手套擦拭眉梢的雨水,挥扬马鞭。 雨势越发变大,地上细流变成了黑水,倒是符合君临城肮脏的街道地面,天上惊雷轰然坠下,“轰隆隆”的声音接踵而至。乔里突然警觉地喊道,“老爷!” 艾德猛然抬头,雨滴打入眼眶,惹得眼珠一阵刺痛。但他仍然看清街巷上密密麻麻的兰尼斯特士兵,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骑马立于前。 “后面还有!”侍卫大喊,艾德回头,发现身后兰尼斯特的红袍子也聚成一块,两边团团把艾德围住。 “兰尼斯特!你疯了吗?”艾德抽出钢剑,寒冰由于剑身过于宽大,此时并不在身边。乔里以及艾德随身几个护卫纷纷抽出长剑。“都不许靠近!”乔里警告,“在你们面前的是御前首相!” 弑君者走上前去,“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首相,艾德·史塔克。”他缓缓抽出长剑,身后数十兰尼斯特红袍子也抽出武器,指向艾德。 “不知道高贵的首相大人记不记得我的弟弟,长得不高,眼睛还一大一小。”詹姆笑道,眼神里尽是狠戾。 “我记得非常清楚。”艾德冷冷答道。 “他在半路遇上麻烦,家父泰温对此很是焦虑,您又不会正巧知道谁想对我弟弟不利,是吧?”詹姆用着挑衅的语气,问着艾德。 修夫抽出长剑,“阿提斯公爵的谷地骑兵就在附近,詹姆爵士,请你慎重行事。”修夫谨慎地看着詹姆,高声说道。 “我问你,你以自己荣誉担保,艾德·史塔克!”詹姆没有理会修夫的说辞,举剑指向艾德。 艾德冷笑一声,“令弟是在我的命令下遭到逮捕,以为其罪行负责。”他大概猜到提利昂在半路可能被妻子逮捕,沉声说道。 詹姆摇摇头,“没得谈了。”他说,“我恨不得像砍了伊里斯那样砍了你,史塔克。” “弑君者,”艾德眼睛微微眯起,手里长剑紧紧握住,“杀我,恐怕提利昂也会性命不保,劳勃更不会放了你们这些兰尼斯特。” 詹姆轻蔑地看了艾德一眼,“柔弱的凯特琳夫人谋杀无罪的提利昂?得了吧,我想夫人做不到这点,你们史塔克家都是这么愚蠢,”他看见艾德的眼神依旧冷峻,不屑地冷哼一声,“但我不会把弟弟的性命押在一个女人的荣誉感上。”他又重新收回长剑,转过身。 “只好放过您,好让你去劳勃那里告状我是怎么欺负你了。”詹姆背身冷笑道,“砍了他所有的手下。” 兰尼斯特的红袍子领头笑了笑,“遵命,大人。” 修夫摇了摇头,“七层地狱......” “不!”艾德叫道,兰尼斯特的卫兵全部围了过来,乔里胯下马匹的腿被狠狠砍断,他被兰尼斯特红袍子拖拽下来。 “保护首相!”街巷一边声音传来,詹姆转头看去,艾林家族的新月猎鹰旗帜招展,蓝色披风,银甲重盔的谷地骑士马踏街巷上雨水积起的细流,溅得四处皆水。 兰尼斯特的红袍子步兵瞬间被挑翻,艾德趁机箭步上前,长剑挥舞,抵住兰尼斯特的进攻,乔里这才脱身,挥舞长剑加入战局。 修夫怒骂地挥砍向红袍子卫兵,“都说了谷地骑兵在附近,你们为什么非要捅出篓子?” 为首的谷地骑士长剑扫向红袍子,马踏前蹄,撞翻了数名卫兵,剑下又多了几道溅出的鲜血。“杀了所有红袍子,不要伤害詹姆爵士。”谷地骑士弧形巨盔戴在头上,他沉声下令。 詹姆叫骂着甩甩马鞭,由于轻甲着装,纵马飞奔的速度比谷地的重装骑士肯定要快上许多,他往城门处逃窜。 艾德割掉一个红袍子的喉咙,鲜血顿时溅满雨水,街巷血污染遍角落,顺着水流向低势处流去。 修夫着急地说,“快,我们得让金袍子封住城门,”他捂住脑袋,“天哪!金袍子如今由阿提斯老爷负责,要是当街首相被围的消息传到国王那里,岂不是阿提斯老爷的罪过?叫他们不要动手,谷地骑兵就在附近,还动手,该死!” “大可不必,修夫爵士。”为首的重甲骑士卸下自己的弧形巨盔,诚然就是阿提斯·艾林。 “老爷?”修夫傻眼道。 “纵使是金袍子司令官的命令,城门的金袍子也不敢拦泰温大人的儿子。”阿提斯看了一眼艾德,而艾德兄长的夫人却敢。 艾德走上前去,“阿提斯,感激你的帮助,若不是你赶来救助,乔里和我的侍卫们可能命丧弑君者的剑下。”他语气冷静地可怕,但阿提斯知道艾德的怒火已经到了顶峰。 阿提斯赶紧翻身下马,“首相大人,恐怕事情远比詹姆爵士围攻你要复杂许多,您的夫人......” 艾德摆摆手,“弑君者说的时候我便猜到了,凯特琳.......她算是奉我的命令去逮捕了提利昂。” “您的命令?”阿提斯皱了眉头,有些不解,“史塔克与兰尼斯特暂时无冤无仇,那是什么缘故?”他特意强调了暂时一词,艾德听后略带深意地望向他。 “泰温大人有何反应?”艾德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就目前而言最为重要的问题。 阿提斯摇摇头,“没有消息,不过我看泰温大人一定在召集封臣,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河间地......您夫人把提利昂擒到了奔流城,想必霍斯特公爵一定有所处理。” 雨渐渐消停,乌云密布的天空依旧没有什么改变,血水钻进了君临城糟糕设计的下水道里,雨水冲刷着地面,接近三十个红袍子尸体躺在街巷上,乔里厌恶地朝一具尸体上踹了一脚。 “霍斯特公爵身患重病,我怕......”艾德沉声说道,但很快摆摆手,“劳勃在哪里,我们需要商量这件事。”随后他快步上马,凯特琳给他惹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必须快点解决。 四十七、反应 “天杀的,奈德,你知道你的妻子干了什么事吗?”劳勃大步流星地在房里踱来踱去,整个卧室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艾德沉默不语,他低头看着劳勃那雕刻有宝冠雄鹿的精致酒杯,上面镶着三颗宝石,金、银、蓝三色辉映,他记得这是莱安娜在南方安排木匠给劳勃制作的礼物。 劳勃皱眉看着艾德,指着桌上的酒杯,“老兄,你发什么呆,要是喜欢这个,我回头让工匠给你做上几百个!还可以雕刻成冰原狼的狼头。”他摇着头重重地坐在床上,惹得床板猛地一颤。“咯吱”的声音乱响。 “旁边最好雕刻上玫瑰,冰雪玫瑰。”艾德记得莱安娜喜欢在临冬城的长桌上画叼着玫瑰枝的冰原巨狼,跟家人们说这便是自己,冬雪中的玫瑰,花丛中的奔狼。 劳勃愣住了,微张着嘴,千言万语都咽入咽喉,他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国王这才想起这个酒杯意义非凡。 劳勃和艾德二人对坐着,突然变得沉默不语。 艾德终于出声,“我知道凯特琳干了什么,她是.......是奉我的命令逮捕提利昂。”艾德对劳勃说,劳勃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没有理睬他。 “说起来,我还没给莱安娜准备过礼物。”劳勃沮丧地说,艾德知道自己唤起了伤心的雄鹿。 艾德长吁一口气,他不想打扰劳勃,只是在一旁静坐,有点后悔自己和劳勃提起莱安娜曾经赠送给劳勃当礼物的酒杯。 劳勃肥硕的大脸晃着,他的神情伤心透了,“该死,奈德,你就不该在我身边,史塔克就不该在我身边,总让我联想到莱安娜,该死,你该下七层地狱,奈德!” 艾德有些抱歉唤起劳勃的伤心往事,只能尝试打趣道:“劳勃,你是国王,浩浩荡荡找我南下帮忙,再难受也得吞下这个苦果。” 劳勃一愣,“哼哼”的笑声逐渐从劳勃口中发出,他敞开嘴大笑,“哈哈哈哈!奈德,我带你来南方是对的,北方太冷了,冷到你都不怎么开玩笑,哈哈哈哈!” 劳勃的笑声极具感染力,艾德对此可是感触很深,从鹰巢城一起生活,再到战场上一起作战,劳勃总比他更受欢迎,他昨日还可以拿起战锤与敌人浴血奋战,今日就可以和敌人把酒言欢,除去血统,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对劳勃登上铁王座都算服气的一个原因,太多敌人变成朋友,而朋友却愈发紧密地联系在劳勃身边。 门却在此时打开,瑟曦王后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史塔克,你赶走了我弟弟!”她的身后御林铁卫面带无奈地跟进来。 “陛下,我很抱歉,和王后说了国王不见别人......” “不见别人,劳勃,那你就和这个驱赶我弟弟的叛国贼坐在一块?”瑟曦怒不可遏,尖细的嗓音响彻国王的卧室。 劳勃抿着嘴,眼睛瞅着艾德,“瞧瞧,这可是我的妻子。” 艾德沉声道:“弑君者当街围住我,想要杀御前首相的手下,这难道不是叛国?” “别以为你暗地里做了什么好事,你先抓了兰尼斯特,我要警告你,兰尼斯特有债必偿!”瑟曦用手指着艾德,怒斥道。 “小恶魔有犯重罪的嫌疑,凯特琳是在我的命令下逮捕他,他需要接受王国的审判。”艾德冷静地回应。 “劳勃!”瑟曦尖叫道。 劳勃挥挥手,“好吧,好吧,我的老天,你两个人都让异鬼抓走算了,七层地狱啊!”他转向艾德,“听着奈德,你得让你的好妻子把提利昂放了,你们的那些指控,得了吧,简直开玩笑,无冤无仇怎么会杀布兰?” “劳勃......”艾德还想再说。 劳勃急不可耐地跺地,“够了,奈德,这是你的国王的命令,我已经派人去奔流城主持调和,该死,这些事原先应该是首相帮我做的,你得学着点琼恩,听明白没?” 艾德无奈地站起身,“你是国王,我当然听你的,不过弑君者不能放过......” “得了吧,奈德,这件事凯特琳有错在先,老天,要是弑君者绑了你,我才会和他没完,国王都会这么做,何况一个不知荣誉的弑君者?”劳勃摇摇头,对艾德说。 瑟曦冷声说:“我的弟弟才不是不知道荣誉,他只是厌恶蠢货......” 劳勃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说:“滚,蠢女人!你也配说蠢?” 瑟曦半边脸再次变红,她恶毒地瞥了艾德一眼,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劳勃才压下心中烈火,他转身和艾德说:“你看看,我有个多么好的妻子。” 艾德刚想说话,劳勃补了一句,“我们不愧是兄弟,你的凯特琳.......” “该死!”艾德骂道,“她是奉我之命......” “喔喔喔!奈德,可别说什么奉你之命了,我可不想和蠢货当兄弟,哈哈哈哈哈!”劳勃大步离去,留下独自郁闷的艾德。 ...... 派席尔起身看着床上一片狼藉,女孩裸着上身轻轻躺在软枕上。 大学士活动活动筋骨,此时的他无比精神,卧室里充斥着香水味,闻起来有点像里斯人的特产。 “孩子,你该走了。”派席尔对女孩亲呢地说。 女孩轻轻甩了甩慵懒柔顺的长发,丝滑地从被窝里抽出身子,“报酬,大人。”她说。 “你第一次来,还不懂规矩,”派席尔温柔地对女孩说,“我通常是月付的,孩子。” 女孩抱怨地摇摇头,“没有这个规矩了,大人,”她穿上衣服,“就算是国王,也没有月付这个说法。” “怎么会没呢,贝里席大人......咳咳!我明白了,抱歉,孩子。”派席尔大学士很是遗憾地对女孩说。 派席尔磨磨蹭蹭地在卧室里转悠,翻箱倒柜,“咳咳!”大学士的咳嗽声愈发变大,以至于女孩都捂住自己的口鼻。 “抱歉,我需要找找。”派席尔给女孩一个歉意的微笑,但在女孩看来与大多数欠债者都没有区别。 “您今天能给我钱吗,大人?”女孩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当她问在妓院的前辈,红堡的大人钱怎么赚,结果全部被告知的都是慷慨的劳勃国王和谁碰谁倒霉的吝啬鬼派席尔大学士,她倒并不信邪,觉得既然是御前重臣,不至于拖欠逛妓院的钱,说出去多么不齿? 女孩今天才知道真的有这样的不齿之人。 “抱歉,明天你再来吧,我到时候一起给你。”派席尔笑着对女孩说。 女孩急忙收拾衣服,匆匆离开了卧室,心里发誓再也不踏进这个地方。 派席尔见女孩远离,舒展着筋骨,坐在书桌上。 艾德大人今早向自己索要了曾经琼恩·艾林首相翻阅的书籍《七国主要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派席尔只是说这本书籍早已不在自己身边,而是送返到了学城。 派席尔虽然身体看起来颤巍,脑子从不迟钝,他大概猜到新任首相在调查什么,再加上艾德大人最近在妓院门口被詹姆爵士拦住,与前首相的路线几乎一致。 他长吁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又要到王后那里向兰尼斯特表明此事,但他想到身边没有詹姆的瑟曦王后便觉得并不靠谱,决定将消息写成信件寄给西境的泰温大人。 派席尔非常清楚王后与詹姆爵士之间的不伦之事,他也非常清楚泰温大人恐怕也早早就知晓,毕竟泰温大人与其弟凯冯爵士如同形影,始终信息与情报都保持着共享,而恰巧的是,这位凯冯大人就知晓瑟曦与詹姆的事情。 想到这,派席尔停下笔,“写给凯冯爵士最稳妥。”他再次提笔。 ? 四十八、鳟鱼会付出代价 瑟曦的信...... 泰温·兰尼斯特颇为不耐烦地反复观看着自己女儿瑟曦寄过来的信。 大致意思是,史塔克奔狼南下,实际上对付的就是瑟曦自己以及兰尼斯特,派席尔大学士在前首相掌权的时候就秘密告诉王后前首相在调查詹姆和瑟曦她自己,而劳勃国王从临冬城接来的艾德·史塔克接手了这个调查,与谷地的阿提斯·艾林一道控制君临,控制红堡,而国王全然把信任交给狼和鹰......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处,手指冰冷,每次晨起时骨骼会不经意的痛,但他没有和任何外人提起这件事,只有凯冯和学士知道这件事,即便是自己的子女,也全然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 泰温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弱点,包括迟早暴露的弱点,甚至是他发觉自己开始脱发便毫不犹豫地将头发全部剃掉,只留下两鬓浓密的金黄络腮胡,稀疏的头发只能证明他已经衰老,他不会允许这种信号在任何见过他面的人心里产生。 他转头看向窗口,海浪裹挟着无用的噪音拍打在凯岩城底部的岩石上,“轰隆”的声音即便泰温身处自己的卧室,也能听到。 泰温当然知道艾德·史塔克在调查什么,凯冯早就将这个不幸且让他极为失望的消息隐秘地透露给自己,但他并不愿意相信并接受。他也十分清楚君临城狮子的力量已经很难染指,狼和鹰的联合坚不可摧,更何况劳勃国王对艾德·史塔克的信任远胜疯王伊里斯对自己...... 他提早做出了布局,派出自己的一条狗亚摩利·洛奇假装成匪徒在王领烧杀抢掠,目的就是引出艾德·史塔克的三百狼军,可结果并不理想,在新上任的谷地公爵阿提斯·艾林的一番搅局后,反而把王后所信任的杰诺斯·史林特逐出了君临城,让阿提斯·艾林掌握了君临军备。 泰温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黎明已经渲染了凯岩城一边的天际,他必须得尽凯岩城公爵的职责,倾听领民与贵族的声音。 黄金长廊环绕己身,这道长廊自有凯岩城以来便一直存在,无论是两边的墙壁,还是墙壁上的装潢,统统都镀了一层金,但其外表却未见多么奢华,装饰简单,饰品悠久,上面记载英雄时代兰尼斯特家族的辉煌事迹晦涩难辨,多得是历史的厚重,并非暴发户式充斥廉价的虚伪华丽。 泰温坐在了主厅之上,厅堂内并无百姓,只有詹姆和凯冯。 “父亲,”詹姆的声音,“让我带领在金牙城的军队,我一定把奔流城围个水泄不通,救出提利昂,维护家族荣誉。” 泰温自从知道君临的狼鹰主导局面后,看到从君临城回到凯岩城的詹姆,心里实际上非常喜悦,但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奔流城的霍斯特公爵寄来了一封信,要将提利昂原封不动地送过来。”泰温说。 詹姆有些诧异,“送过来?”他摊开双手,“事这么完了?” 泰温冷漠地看了一眼詹姆。 “我就知道。”詹姆了然般地笑了笑,“至少等提利昂回凯岩城我们再出手。”他对泰温提议道。 泰温没有回答,说道:“霍斯特公爵重病在床,这封信是鸦树城的泰陀斯·布莱伍德寄来的,只是以霍斯特之名,”他走下高台,“艾德慕召集了封臣,亲自率领军队在金牙城一带布防。” 詹姆点点头,“鳟鱼不愿意放出雄狮,下面就是他自找的。”他坚信泰温会让自己率军南下。 “劳勃还在,没有铁王座的表态,金牙城按兵不动。”泰温回绝了詹姆领兵的要求。 詹姆没有同意,“我的父亲可不会软弱,没人可以招惹兰尼斯特。” “你的父亲就站在这里,”泰温说,“这谁也变不了,你想带兵,我肯定会给你机会,但时候未到。”泰温很少给人做出解释,但詹姆是他的长子,于是他尝试着耐心。 詹姆还想说话,但一旁的凯冯叔叔插了话,只好噤声。 “我有个重要消息。”凯冯看着詹姆,没有行动。 “你,”泰温立刻知道是关于詹姆和瑟曦的,便对詹姆说,“先出去。” 詹姆不屑地看了一眼泰温,“当然,公爵大人。”随后便转身离去,很刻意地用剑鞘刮磨地板,一路离开弄出咯吱的声响。 泰温紧紧盯着詹姆离开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在厚实的门后。 “他这个样子,穿着白袍,”泰温说,“我想是浪费了他,也浪费了白袍。” 凯冯露出一丝微笑,“不必在意,詹姆迟早回心转意,会脱下白袍的。” 泰温收回自己对儿子的关心,问:“什么消息。” “派席尔大学士的消息,史塔克可能到了查案的最后关头......”凯冯小心地说,他看到泰温的眼神逐渐黯淡,“不过派席尔推辞说那本书在学城,没有递交给史塔克。” “君临城......”凯冯知道泰温不愿想到这件事,但还是提醒他,君临城是狼和鹰的天下。 “我知道,”泰温转过身子,望向堂皇亮丽的主厅墙壁,他噤声沉思。这本书虽说传世不多,但许多贵族的藏书塔里都藏有这本书,否则他早就会秘密把这些书籍给统统烧毁。 凯冯没有打扰,待在泰温身旁,保持安静。 主厅陷入了沉默,厚重的墙壁隔音很好,即便这里想比卧室更靠近汹涌的海浪,但是却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直到学士推动厚实的厅门。 凯冯看着前来的学士,学士蹑手蹑脚走近泰温,先向自己颔首致意,随后便走到正思考的泰温面前,“老爷,奔流城给君临寄出了一封指控。” “指控?”凯冯先开了口,“莫非是那子虚乌有的,针对提利昂的指控?” 泰温向学士点点头。 学士继续说:“并非如此,凯冯爵士,”他面向泰温,“针对鹰巢城的指控。” 泰温终于睁开了眼睛。 “快说。”泰温令道。 “艾德慕·徒利指控,”学士慢斯条理地说,“指控阿提斯·艾林涉嫌非法囚禁前首相夫人,莱莎·艾林,并向铁王座提交了请求,让阿提斯·艾林撤出血门外盘踞的骑兵队伍,以防止艾林从背后袭击河间地。” 泰温说:“从哪得来的消息。” “本是秘密的指控,但劳勃国王大为震怒,在红堡里狠狠斥责了河间地徒利家族,我们的人……”学士回答道。 凯冯不经意间发现泰温似乎嘴角隐隐勾起一丝微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感谢你,学士,”泰温向学士表达了感激。 凯冯看了一眼泰温,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泰温没有笑着回应,但凯冯非常清楚此时的泰温心里一定充满着笑意。 “鳟鱼会因此付出代价,只需要一点点简单的对策就行。”泰温说,他轻舒一口气,完整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里成型。 四十九、铁金库的施压 红堡的王座厅迎来了它的王者,劳勃·拜拉席恩罕见地端坐在高台上的铁王座上。御前重臣林立王座厅两列,与平常不同的是,王座厅此时少了许多本该来请愿的君临乃至王领的百姓,平常来做审判和决策见证的贵族女眷和自由贸易城邦官员也并不在此。 国王之手艾德·史塔克端坐在铁王座高台下面的专座上,法务大臣蓝礼·拜拉席恩背靠着王座厅高耸的柱子上,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严肃,斜眼观察着同样站立的诸位大臣。 自从财政大臣培提尔被判了死刑后,御前会议席位一直空缺,于是这些财务上的决定便暂时由国王之手艾德决定,但他从未处理过这类冗杂的财会账本,即便有大学士派席尔在一旁相助也无济于事,两人面对庞大的王室债务,尤其是欠西境兰尼斯特的债务高达数百万金龙,完全是无能为力,疯王伊里斯留下的丰盈国库早已被劳勃挥霍一空。 艾德与派席尔只能干瞪眼,财务上的决定往往是在艾德对劳勃国王的抱怨与派席尔不知所云的频频点头中匆匆决定。 而比武大会的奖金竟是阿提斯的金袍子掀翻小指头留在君临的产业里才搜刮出来得以发放,这种饮鸠止渴的方式终究赛不过时间。 御林铁卫队长巴利斯坦站立在铁王座高台之下,与艾德分居两侧。 瓦里斯还是穿着丝绸长袍,一脸忧国忧民地望着高台上的劳勃国王。 布拉佛斯的使节身着黑色长衫,手里握着厚厚的账本,铁金库一早就关注到维斯特洛财政方面的变化,先是海鸥镇海关的大清洗,紧接着便是御前重臣,铁金库与铁王座的联系人,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被判处斩首死刑。 面对可能影响债务偿还的政局变动,铁金库急不可耐地派出使者拜访劳勃国王,意图再明显不过。 “尊敬的陛下,尊敬的国王之手,我代表布拉佛斯的铁金库向您表示最诚挚的问候。”铁金库的黑衣使者礼貌地致意。 “起来,铁金库的使者,”劳勃庄严地回应,“恕我冒昧,可否询问来使姓名。” “纳霍·第米提斯。”使者一口流利的维斯特洛通用语,仔细倾听,甚至还有谷地的口音。 劳勃微微挑眉,“在哪学的通用语,我的印象里,东大陆的使者说通用语都带着一股古怪的口音。”劳勃指的是他小时候听到的坦格利安家族惯用的瓦雷利亚口音,而布拉佛斯的官方语言恰好便是瓦雷利亚语。 纳霍瞥了一眼另一侧胸甲前印有蓝色猎鹰铁纹的阿提斯·艾林,尊敬地答复:“说起来,这与陛下您麾下的谷地有点缘分。” 劳勃来了兴致,“说说看,你的通用语是在谷地学的?在哪里学的?” “海鸥镇,谷地一座美丽的港口。”纳霍谦逊有礼,看向阿提斯,“您治理下的海鸥镇秩序井然,布拉佛斯无人不赞叹。”纳霍夸张地说。 阿提斯微微点头,“这归功于我的父亲和海鸥镇诸封臣的共同治理,我属实是沾上点光。” “哈哈哈哈哈!”劳勃笑了,“你可以说出前来的目的了,赖.......霍。”劳勃结巴着,他并没有记住来使的姓名。 “纳霍·第米提斯。”纳霍紧接着提醒。 “好,”劳勃说,“纳霍,你可以说出铁金库来的目的。”他心里大概知道铁金库遣使者过来的缘故,但距铁王座还债的时间还有些年岁,他还有些时间准备。 纳霍轻轻清声嗓子,向前迈上一步,对铁王座高台前的御林铁卫示以微笑,然后对劳勃说:“近些天维斯特洛有些事情让铁金库有些不安,我们害怕曾帮助劳勃国王建设国家的资助不能得到应有的回馈。” “你们在担忧什么?”劳勃明知故问,他轻咳一声,尽量坐在铁王座的边缘之处,手悬放在铁王座的两侧。 纳霍说:“自然是财政大臣的缺位,国王陛下,这可是重要的职位,没有此职位,铁金库心是很难安定下来的。” “财政大臣是御前席位,能力与身份都是需要看重的,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选出来的,这位纳霍使者。”蓝礼答道,他看向纳霍。 纳霍摇摇头,“我相信劳勃国王最为看重的是能力,前任财政大臣与铁金库联系甚密,我听说他并非是什么大贵族出身,劳勃国王的事业令日月失色,所需花费甚多,希望铁王座能尽快展现自己继续事业的经济能力。”他看向劳勃国王。 “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铁王座会为他的信誉向你保证。”御前首相艾德·史塔克终于开口,他对纳霍说。 劳勃两手摊开,“你看到没,布拉佛斯人,你眼前的艾德大人是七大王国最重信誉的人,你大可放心,我们会消除铁金库的疑虑。” 纳霍满意地点头,“我相信铁王座的信誉,也相信您的首相的荣誉,铁王座与铁金库数百年的友好往来便可证明这一点。”他向劳勃国王鞠了一躬,继续说,“我想接下来就要谈一些具体的经济债务了,陛下。” “七层地狱啊,”劳勃轻声说道,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我还有王国事务要处理,你要商讨这些就和擅长这些数字的人聊吧。”劳勃站起身,走下高台,巴利斯坦立刻跟上。 艾德·史塔克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国王离开了王座厅,他看向布拉佛斯的使者,说:“劳勃他......咳咳,国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和我谈吧。” 首相指着瓦里斯和派席尔,“瓦里斯大人,派席尔大学士,烦请你们留下来和我与这位纳......使者聊一聊吧。” 派席尔如往常一样颤巍巍地点头,瓦里斯两手一百,微笑地走近使者,“完全没有问题呢,尊敬的首相大人。” 阿提斯默默地与蓝礼一道离开了王座厅,天空蔚蓝,与王座厅里的阴沉形成鲜明的对比。蓝礼轻轻长舒一口气,舒展着自己的四肢。 “西境的军队在金牙城聚集了超过一万,徒利家也是如此,在附近召集了过万军队,他们两家如果不调和恐怕王国即将面临战火。”蓝礼说,“而铁金库在这时候到君临给铁王座施压,债务是躲不过了。” “兰尼斯特?”阿提斯知道蓝礼在指这个。 “凯岩城与铁金库一直有着联系,甚至金矿的部分产出也存在了铁金库的地下,铁金库这时候来,我猜嘛,和兰尼斯特有关。”蓝礼露出一丝笑意,他看向阿提斯。 阿提斯清楚蓝礼在试探自己,原本艾林家与徒利家的联系紧密而不可二分,但奔流城的一纸指控将两家关系降至了冰点,借此知道艾林家对兰尼斯特的态度对蓝礼而言颇为必要。 “也许有关,”阿提斯说,他没有看着蓝礼,“但正如同‘铁金库不容拖欠’一样,铁王座不容胁迫。”阿提斯轻笑一声,告别了蓝礼。 蓝礼看着阿提斯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也离开了王座厅外的庭院。 ...... “出血门,杀徒利!把三叉戟河里的鳟鱼全部烤了来吃!” “这样的诬陷,谁能忍?我们的封君是艾林家族,七国最看重荣誉的家族,徒利家敢这样诬陷,真以为谷地骑兵只会缩在血门里面吗?” “烤鳟鱼!烤鳟鱼!” 谷地的骑士围聚在艾林家族在君临的院宅内,罗拔·罗伊斯和威玛·罗伊斯被围在中间,罗拔有些无奈地看向周围的人,威玛则是被气氛感染,加入了高声呼喊“烤鳟鱼!”的队伍。 骑士的侍从散成一团,阿提斯·艾林走进了院宅,他看向峡谷的骑士们。 “阿提斯老爷,”修夫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抱歉,谷地贵族的骑士们很......” “阿提斯公爵!” 阿提斯扭头看去,蛇木城林德利家族的一个颇为活跃的骑士,也是谷地此次为数不多参加首相比武大会的骑士之一。 “莱蒙爵士。”阿提斯说。 莱蒙·林德利向他行了个礼,“奔流城的指控在君临已经人人皆知了!”,他愤慨地抖动着臂铠,“我们都在符石城接受过您的检阅,在您平定长弓厅叛乱,剿灭深入艾林谷的高山氏族回来之后,这件事事关公爵你的荣誉和整个谷地的荣誉,必须让徒利家接受惩罚!” “烤鳟鱼!”莱蒙爵士身后愤慨的峡谷骑士纷纷喊道。 阿提斯平静地看向激动愤慨的骑士们,红堡果然没有秘密...... “泰温·兰尼斯特大人已经率领军队要替我们惩治奔流城,我们应该向铁王座劳勃国王申诉,加入这场战争,跨过三叉戟河,狠狠用谷地骑兵的铁蹄蹂躏河间地的田野!”米歇尔·雷德佛自从结束了比武大会,被“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击败后便常来艾林家族的宅院,向自己和罗伊斯家族示好,在听说自己的封君被侮辱后也赶来了这里,对阿提斯说。 “没错!他们徒利家是鳟鱼,阿提斯公爵您是猎鹰!谷地雄鹰叼走鳟鱼,七神如此安排,我们惩罚徒利家天经地义!”莱蒙爵士添油加醋地说,把七神搬了出来。 阿提斯看着围过来的谷地骑士,来自各个城堡的贵族骑士,甚至他们的侍从也同样出自谷地的大贵族,相信用不了多久,君临的这一指控恐怕七国皆知,谷地年轻气盛,想要建功立业成为模范骑士的贵族少爷不在少数,尚武的氛围在谷地十分浓厚,无论是常年与高山氏族的直接对抗,还是由于山谷的崎岖地形而模糊不清的领地边界划分引起的边界摩擦都不断历练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甚至包括谷地的一般居民,七神的坚定信仰在这里扎根,成为骑士几乎是每一个初有认知的男孩的梦想,甚至在历史神话里还出现过罕见的女骑士,但这只存在于神话之中,人们以女骑士称呼,但她们是否接受过正规流程的骑士册封实际上犹未可知。 因而,谷地持有这种以牙还牙看法的人恐怕并非少数,甚至是一种主流,阿提斯不得不慎重面对这种声音。 “徒利家必须要受到惩罚,”阿提斯说,这引来骑士的一阵欢呼,“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与我们谷地有着深厚友谊的霍斯特公爵此时卧病在床,这一指控恐怕是由他的继承人艾德慕·徒利一手造就。”莱蒙爵士以及他身后的骑士纷纷皱着眉头,他们只想着要教训徒利家,并没有细化到人的身上。 “这种子虚乌有的指控虽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我一定上表铁王座,无论是直接带兵严惩河间地,还是其他的措施,劳勃国王是我父亲的养子,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平的判决。”阿提斯对谷地骑士们说。 莱蒙爵士皱着眉头,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很好的对策,但出兵前通知铁王座倒也是合法的渠道。 “徒利家尚且知道污蔑要到铁王座这边,何况我们谷地,如若行为不合法,七神能够同意骑士们的做法吗?”阿提斯说,他拍了拍为首莱蒙爵士的胸甲。 “七神见证,”罗拔把手放在胸前,“王国律法是七神之律令,我们必须遵守。” “没错。”威玛看着阿提斯和罗拔这样表态,果断选择应和,“我们可不像是徒利家的无耻之徒。” 众骑士或遗憾地摇头,或沉静地默念“以战士之名”,或一言不发。 阿提斯知道这并不能说服麾下骄傲的峡谷骑士,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诉骑士们稍安勿躁,然后便让罗拔在宅院摆出宴席,好好招待这些忠于艾林家族,忠于谷地的骑士。 ...... “恐怕王国财政......”瓦里斯悲观地说,此时布拉佛斯铁金库的使者已经离开了王座厅,他接收到的任务是游历拜访七大王国所有的港口,记录并考察,铁金库的团队还兼带了布拉佛斯经济考察的任务,他们已经率众在君临港拜访。 “唉,原先这时候都是小指头......咳咳,恕我直言,我们必须承认罪人培提尔的经济才能,恐怕七大王国难出其右啊。”派席尔摇摇头,遗憾地说。 艾德揉着太阳穴,“任何人都不能触犯王国法律,即便是财政大臣,再有能力也不行,这等阴谋家不配在维斯特洛生活。”他皱着眉头,严肃地说。 派席尔摆正姿态,“我想,既然铁金库要求铁王座立刻任命一个称职的财政大臣......”他看了一眼艾德。 “但说无妨。”艾德表示。 “称职的财政大臣,七国最富有的城堡,我想是凯岩城。”派席尔又一次看了一眼艾德。 “泰温大人的确是个好人选,”瓦里斯附和道,“就财政大臣这个职位而言。” 艾德皱着眉头,问:“王国是不是还亏欠泰温,亏欠兰尼斯特几十万金龙?” “三百万。”派席尔无情地说。 艾德两手护着头颅,“七层地狱啊!” “但是我怕......”瓦里斯微笑地看着派席尔,“泰温大人七国没有比他更富有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财政大臣一职,”他转向艾德,“可如今西境与河间地可是大军对垒呢,这么做是不是意味着铁王座表态支持西境了呢?这事得和劳勃国王商议吧。” 派席尔摇摇头,“这是无需铁王座表态什么,泰温大人疼爱的幼子提利昂可还关在奔流城,这次大军对垒泰温大人完全占理,根本毋需多言。” “疼爱?”瓦里斯笑了笑,“那可是,父子情深嘛。” 派席尔眯着眼,正想要回答,可被艾德止住。 “不多说了,”艾德挥手说道,“财政大臣这事先放在这,调和西境与河间地矛盾是现在的重中之重,财政大臣的人选我和劳勃讨论决定,今天先到这里。” 派席尔和瓦里斯听后,纷纷起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艾德在王座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最近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无论是徒利家那个秘密指控,还是铁金库的施压,包括西境与河间地的对峙,都让他无比头疼,他一直在想,如若是琼恩·艾林来处理这些事情,他会怎么应对。 艾德再次想念临冬城的城堡,北境的无边旷野,以及即将入冬时的皑皑飞雪,还有冒出头的地底虫鼠他现在都觉得非常可爱。 他环望王座厅的四壁,这里没有鱼梁木,旧神不在这里...... 艾德站起身,他想在做出下一步行动时用清水擦拭史塔克家族的瓦雷利亚钢剑“寒冰”,在临冬城,溪流的汩汩游动发出的声响令自己沉浸于空灵的思考中,树林的环绕让他能够倾听旧神的声音,脚下千年的泥土让他能够受到沉睡地底的先祖的指引。 而在这里,这里只有不断冒出的麻烦事,和事事讲究势力所属的不纯粹,御前重臣里他原本寄予信任的小指头是个阴谋家,派席尔昏昏沉沉,似乎总在为兰尼斯特家说话,瓦里斯这个太监虽说自己完全不信任,可不得不承认他在做决定时一直需要情报大臣的指导。 这里,唯有回到首相塔,看见往常一样脏兮兮的艾莉亚能让他回忆起临冬城的片刻,而珊莎却仿佛黏在王后身边一样,老天! 他再次重重叹息,自己的妻子还在奔流城,没有听从自己的指令回到临冬城召集封臣,加强卡林湾的防守...... “该死!”艾德又想到自己的国王劳勃不知道又在那个妓院或者酒馆逍遥便更加苦恼气愤,麻烦事一个接着一个,可是这些都不是奔狼能够处理的。 艾德站起身,离开了王座厅。 ? ? ? 五十、黑鱼 黑云层层叠叠地堆垒在血门外的天空中,前几刻钟还是白昼,阳光明媚,即便是作为军事关隘存在的血门,守关的谷地士兵也能享受明艳日光带来的静好岁月。 可转眼间,黑云压城,如同如今的鹰巢城公爵阿提斯·艾林出生时的那样,天气多变的谷地又要迎来一场大的暴风雨。 仅愣神的一刹那,雨水仿佛是严装整肃的军队一般,整齐如一地“哗啦”一声轰然降至山穹,冲刷着经久岁月的血门城砖和桥垛,城墙上坑洼转眼便被雨水填满,磨砂粗糙的桥面顿时光滑似奶酪的表皮,仿佛融化在暴雨之中。 驻守血门的士兵经验丰富,熟练地披上雨衣或斗篷,快速且整齐地撤离桥面,前往血门关隘内部的出箭口和长廊出入口驻扎。 沉默的血门,动荡的士兵行进声,“黑鱼”布林登·徒利静静看着窗外的暴雨滂沱。 两封信件摆在桌面。 一封来自奔流城,是自己的侄子艾德慕·徒利亲笔所写,布林登猜出这封信飞往血门时已经被明月山脉外围清剿的巡逻骑士所勘查到,作为重要隘口谷地门户守护者的自己,被无数谷地的人盯防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外人出身,谷地保守的势力强大到不可撼动,若不是琼恩·艾林老公爵的威望,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投奔不了鹰巢城,并出任血门骑士这一关系谷地生死的职位。 若是谷地人知道这封信来自奔流城,恐怕...... 布林登拆开艾德慕的信,仔细阅读起来。 黑云翻滚着,暴雨被风裹挟着狠狠抽向地面,血门外很快积起了奔流,生人难进,生人难出。当初山谷之王选择此处建造军事隘口怕是综合了许许多多的要素,包括此时暴雨的天气,两侧的峭岩高耸如初,数千年来仅有四次坍塌被历代的血门骑士所记载,历史上的大暴雨多数比现在这场要大得多,横跨两侧峭岩的血门石桥也是异常地坚稳,无论是风吹日晒还是守关士兵在上面年年的踩踏,石桥稳而不动丝毫。 布林登闭上眼睛,他把艾德慕的信重新密闭好,对外喊道:“戴文!” 一个精瘦的小伙子闯了进来,身上穿着布甲。 “找我有事,爵士?”戴文扶了扶明显比他脑袋要大上一圈的头盔,问道。 布林登皱眉,“没正形!换个头盔戴,血门有那么多适合你戴的头盔。” “这是我的战利品,爵士。”戴文苦恼地说,“从高山氏族抢来的战利品。”他再次扶了扶那做工粗糙的头盔,上面编排的麻布和石头混杂做成的头盔若是被长剑削中,可谓是一击毙命。 “换一个,把它给我!”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一手抢过戴文头戴的野人头盔。“把这封信,带到鹰巢城的柯蒙学士那里,让他寄给君临的阿提斯公爵。” “血门没有渡鸦吗,爵士?”戴文多嘴道。 布林登一个手掌拍了过来,“别多嘴,你是河间地人,谷地人讨厌多嘴的侍从,更讨厌外人。” 血门不仅没有渡鸦,更无懂渡鸦的学士或仆从。 “知道了,爵士。”戴文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转身离开了布林登的房间。 布林登等戴文离去之后,深吸一口气,第二封信便来自君临,艾林家族的新月猎鹰标志正在上面。 布林登撕开封蜡,拆开信件。第一眼便看到那长长的头衔,鹰巢城公爵,艾林谷守护,七大王国的东境守护,艾林家族的阿提斯。 暴雨逐渐转小,天边乌云的边缘透出光的轮廓,原本轰轰烈烈似乎想凭借暴雨和雷霆摧毁一切的乌黑天幕,如今却如同胆小的绵羊,再无之前的伟力,阳光透进来,血门完好无损,骄傲地矗立在峡谷中央,是蔑视自然的伟大造物。 “金牙城战事一触即发,谷地骑士之心滚烫,战意日益滋长。而在谷地,鱼鹰两家矛盾系于血门一地,望爵士前去河间,纠正艾德慕·徒利错误之举,回归鱼鹰友好之往初,艾林家族始终牢记爵士数十年兢兢业业之忠诚,倘若奔流城待爵士并无尊重,谷地永远敞开怀抱,爵士若能解开金牙城困局,王国稳定一往如初,功劳荣誉君临皆晓......” 布林登合上信封,他清楚阿提斯作为谷地公爵,突然发生了奔流城指控这一档子事,内部冲突的化解成了必要,自己作为血门骑士,又是鳟鱼血脉,矛盾的核心便系在他自己身上。阿提斯不可能因为自己与老公爵的关系就漠视谷地内部的声音,此时自己选择出走便是个体面的退出,若是自己能设法纠正河间地的决策,谷地与河间地,也许真的能恢复友好...... 布林登自我否定地摇摇头,老公爵琼恩·艾林已死,鱼鹰之间的友谊在莱莎下毒迫害阿提斯那一刻便已经终结,那时自己可是陪同莱莎一起去了鹰巢城,全过程包括证据自己都一一知晓。 没有向外说只是因为...... “家族,责任,荣誉。”布林登默默地念。他不禁失声一笑,没想到霍斯特的子女里,真出了一个把家族、责任以及荣誉完全抛弃的人。 他双手搭在木桌上,屋子里的炉火烧得正旺,屋内暖洋洋的环境恰好与明媚阳光初现的天空遥相呼应。布林登长叹一口气,灰白的鬓发已经显现不少,皱纹藏于脸颊的收敛处,微微一皱苍老之态轻松显出。 黑鱼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老,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血门骑士的武艺向来必须要过谷地骑士的心关。几十年下来,前来挑战自己的骄傲的峡谷骑士不在少数,但均被自己一一打败,这也是血门数百精锐士兵能够顺从自己命令极为重要的原因。 他站起身,艾德慕的信件告诉自己,凯特琳要以老公爵夫人莱莎·艾林的长姐之名前来探望莱莎,但恐怕很难过血门外一千谷地骑兵的难关,请求黑鱼出谷相随。 “她应该回临冬城,”布林登整理了自己的着装,“而不是现在跑到谷地,在没有告知鹰巢城公爵阿提斯·艾林的情况下擅自先和血门骑士联系,真是把被乱枪戳死的结局写在脸上给谷地骑兵看,虽说骑士精神在谷地盛行,保护妇孺的所谓誓言被峡谷骑士践行得不错,但是他们不保护蠢货! 布林登无比地希望自己的侄子侄女能清醒地知道这一点,凯特琳这时候要来谷地,还要见莱莎......他要亲口告诉自己这个因为儿子和妹妹而昏头昏脑的侄女莱莎刺亲未果的消息,让她早些结束这对徒利家而言自取其辱的争端! “爵士。”并不是侍从戴文的声音,而是守门骑士的声音。 布林登打开了门。 “斥候来报,血门外的峡谷盘踞着数十名高山氏族,离血门已经很近了。”骑士说。 “在山上?”布林登问。 骑士点点头,“很显然他们在学山羊攀岩,峡谷底部的尸首有不少,斥候看到尸体才注意到上方的高山氏族,可是这群野人已经翻过了第一座山......” “召集弓箭手,针对野人,三十弓箭手就足够了。”布林登下令道,他决定在离开血门前为谷地尽最后的责任,扫荡一番血门附近的明月山脉,清理这些先民野人。 “明白。”骑士迅速离开。 谷地骑士的战斗素养冠绝七国,论作战勇猛,恐怕只有多恩人和过冬的北境人能与之媲美。 布林登提起长剑,离开房间。 ? 五十一、河间地的混乱 渔船在红叉河间穿梭,鱼叉“扑通”一声入水,血腥混杂着鱼腥,味道涌到霍尔·河文鼻息里,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味道,根本没有在意,只是一脸欣喜地看着鱼叉上扑腾挣扎的鳟鱼。圆滚的眼睛瞪得极大,每个生物不会或缺的求生欲望促使着它不断扭动着身躯,试图逃离鱼叉。 圆框模样的木篮是鳟鱼最后的归宿,霍尔满意地看了看木篮里只剩一点生息的鳟鱼,得意地吹吹口哨,今天看来又是一个大丰收。 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幸运地参加了自家领地贵族的宴会,他那时候被母亲挂在装鱼的木框里,露个头好奇地看向周围奢华的一切。 来来往往的人群并不如他在小镇看到的络绎不绝的人群那么多,但似乎要比小镇上的人更加匆忙,没有玩伴玩水,没有女孩静静看着她的父亲打渔,没有隔壁邻居家小孩在那秀自己石头水上漂的功夫。 但是有满身面粉的厨房师傅,顶着餐盘在宴会厅里到处穿行的厨娘,偷偷瞅着自己的贵族女儿,霍尔只觉得她好奇的眼眸显得蠢蠢的,没见过渔家的儿子吗? “私生子?河文?”贵族女儿的话无比刺耳。 霍尔当然明白这些词语的意思,自己没有父亲。不过母亲总对自己说,他就是领地贵族的儿子,只不过并非合法所生。 母亲常常晚上化妆出门,黎明才回来。白天还请镇上打渔的师傅教小时候的自己如何将鱼叉对准水面,如何一击即中河里狡猾游走的鱼儿。 “鱼儿很狡猾,你得比它更狡猾。”打渔的师傅说道。 霍尔·河文学得非常好,他很快就掌握了打渔的全部技巧,打渔的师傅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带霍尔在红叉河上划船逮鱼,而是花了一半的家当给霍尔置办了一个打渔的行头,一艘小船,鱼叉,渔网...... 打渔的师傅每每看到自己的母亲总会凝望很久,然后微笑地摸摸霍尔的头,“你母亲很不容易。” 霍尔总是懵懂地点点头,他大概猜出一直教自己打渔的师傅对母亲的情愫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霍尔收起洒入河水的渔网,活鱼蹦跳在渔网上,“大丰收咯!”霍尔对着水面大声吆喝,今天的天气比昨日冷得多,母亲并不打算去晚上她工作的地方,而是选择待在家里休息。“霍尔,”母亲在床上似乎有气无力,“去打打渔吧,今晚能吃点鱼肉挺好的。” 霍尔满口答应,他很高兴晚上夜幕降临时母亲可以陪自己一起,所以他尽可能把船划得够远,甚至都接近另一个村庄的打渔点,这对于渔庄而言算是违反禁忌的行径,红叉河沿岸的村庄市镇划分的打渔处都有着虽不算严格,但总归是规定好了的安排。 霍尔遵守着这些规定,他划船向了河流深处,那里窜出的大鱼不少,但似乎各个村庄心照不宣地没有去捕鱼,算是给各自留有一定的空间。 “呼~!”霍尔长吁一口气,他准备回去了。 蝴蝶在远处的树梢上飞舞,霍尔没见过长在那么高树上的一枝独秀的花儿,鲜红得就好像要滴透一般。小鹿突然从草丛里窜出,霍尔曾经远远地和小镇上的猎人看到过这种精灵般的生物,他没有继续跟着猎人,因为他十分清楚猎人会怎么处理那只小鹿,这令他不忍直视。 不知道为何,看见鱼儿被鱼叉刺中,一开始他内心都没有什么波澜,但是却不忍看到这些陆地上跳跃的生物落到那种境地。 霍尔入迷地看着,小船悄悄从河面往回划。 四五支箭残酷地夺去他的想象,小鹿顿时陷入一阵血泊。 霍尔吓得赶紧蹲下,远处传来了声音。 “这头小花鹿跑得够远。” “我沿着河追到这里,沿途还遇到几个碍事的猎人。” “等烧完这个村子,大概就可以回去吃鹿肉咯。” “那是必须的。” 三五个人谈话的杂语在岸边传来,待他们靠近小鹿时,霍尔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他们穿着统一的布甲,弓箭别在肩部,每个人胯间都挂着一把钢剑,五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戴着头盔,嘴里操着一口不属于本地的维斯特洛通用语口音,霍尔好奇地看向他们。 “瞧,那里有个打渔的小伙子。”其中一个人发现了他,冲他招手,“嘿!你家住在哪里,能告诉我们吗?” 霍尔指了指河流的方向,“沿着河走就行,”他好奇地大喊,“你们是骑士吗?” “哈哈!”另一个戴着头盔的异乡人笑了笑,“别跟他废话了,弄死他吧。” “七神保佑。”有人摇摇头。 “保佑个鬼,”那个异乡人举起长弓,对准霍尔,“看我的。” 霍尔瞪大眼睛,一支箭矢窜来,他就地仰倒,箭矢击穿了木篮,鳟鱼扑腾落在自己的脸上,收集的咸水也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这一箭惹得周围人大笑,“你该练练了。”“小孩子又不是活靶子,你真是没有准头啊。” “谁说不是活靶子,这个小孩还挺灵活,又没长开。”异乡人红着脸说。 “别浪费时间了,”中间的人说,“干掉他。” 五个人一同搭箭,齐齐指向霍尔的小船,目光里没有怜悯和同情。 霍尔纵身向河水里扑去,箭矢划过水面,在霍尔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献血汩汩从霍尔脸边流出,他知道这染红了河水。 “走吧,这小子活不成了。” “大人的队伍还在前面,先烧了那个镇子。” “村庄还是镇子?镇子里是不是有妓女?” “处女也有,别管那么多,先烧了再说。” 声音逐渐远离,霍尔猛地钻出水面,他大口喘气,预感到自家的小镇可能要出事,急忙爬上船只,也不管在船上活蹦乱跳的鳟鱼,拿起船桨奋力朝小镇划去。 原本应该喧闹的地方却寂静得异常,水面平静地不像话。泪水从霍尔眼眶里流出,他顾不上已经极为酸痛的手臂,拼命地划,水面波澜渐渐,一个人脸露出水面。 霍尔瞪大眼睛,是教自己打渔的师傅,脸色苍白得好像泛白的鱼,脸部僵硬,一动不动,好像一条浮在水面上的死鱼。 霍尔划到他旁边,试图用手臂拉住师傅,将其拉上岸。 小镇冒着灰烟,火焰扑腾的声音好像无数条挣扎的活鱼,霍尔飞奔在小镇里,路过了无数死尸,常常在河边打闹的玩伴,领居家水上漂打得很好的小孩,打渔的父亲和一直无聊看着父亲打渔的女孩,镇上的制绳匠,给领主老爷算账的老头儿...... 最后在自己的家里,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母亲,衣服凌乱,床榻的支撑都已经断掉,霍尔走近母亲,伸手摸去,母亲早已断了气。 霍尔的心头仿佛被木篮里供养鳟鱼的咸水蔓延,悲伤如同陷入河中包裹自己的红叉河水,无法呼吸,无法呼吸...... “呦,这小子还在这。”熟悉的声音,来自岸边射箭的人,他正提着裤子,长剑摆放在床榻边。 霍尔愣怔地看向出声的人。 “你妈?”那人说,“很不错,应该是妓女吧?” 霍尔猛地拿起那人留在床边的长剑,一剑刺中那人的胸膛。 哽咽声从刚刚说话的人喉咙处传出,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还没成年的霍尔,“你......”血污从他口中流出,好像鱼叉上垂死挣扎的待宰之鱼。 等他没了声息,霍尔才放开手,瘫倒在床边。 窗边的马蹄声传来,蓝色的旗帜摇摆,一头猎鹰映入霍尔的眼眸。 “私生子希山,快跟上队伍!”持着旗帜的人大声喊道,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赶紧跟上,这群匪徒浩浩荡荡地离开小镇,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首和蔓延的火焰。 ? 五十二、苏醒的老鳟鱼 帘幕缓缓拉开,没发出一丝声响。晨曦的阳光充满生机,洒在奔流城公爵霍斯特·徒利的卧室里,沉闷的暮气在此时被生机与活力驱散。侍女的动作熟练安静,她们环绕霍斯特公爵的卧室,整理床角,扶整床被,却弄不出一丝声响,生怕吵醒沉睡不醒的公爵老爷。 学士走进卧室,照例查看了霍斯特公爵的情况,干瘪的肌肤像是挂在人骨上没有血肉的生皮,暗灰的肤色,稀疏杂乱的白发提醒着所有人这是一个行将枯木的老人。 学士遗憾地摇摇头,公爵的身体还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之前有断断续续地醒来过,可都很简短便又重新昏睡过去。学士走出房门,冲侍女招招手。 侍女会意,走上前去,聆听学士的问询。 “老爷上次醒过来状态是怎样的?”学士问。 侍女答道:“老爷突然咳嗽起来,我们就去喂他您留下的渗药蜜水,还没喂完老爷就又昏过去了......” 灰色的长衣裹在学士身上,他重重叹息,朝内望了一眼霍斯特公爵所卧的床榻,公爵老爷迟迟未醒,奔流城大小事务只能由艾德慕少爷主持,可现如今金牙城西境大军压境,艾德慕少爷前去主持军队防务,奔流城一时无人主持,只能由凯特琳夫人,自己和城堡主管商量着一些决定,可这些决定仅限奔流城内,诺大的河间地都因为金牙城战事哆哆嗦嗦,前些天甚至在奔流城附近看见逃难的村民...... 形势愈发紧张,奔流城的一些决策却似乎并不得人心。 提利昂·兰尼斯特还在奔流城整日蹭吃蹭喝,泰陀斯伯爵的亲卫守护在他两边,天天伴其左右,若不是凯特琳夫人号召城内的奔流城守卫支持她,恐怕这座奔流城就不再姓徒利,而转姓兰尼斯特了。 学士担忧地看着床榻上沉睡的霍斯特老爷,对奔流城的未卜命运充满着担忧。 ...... 提利昂整个人站在凳子上,即便如此也不即凯特琳身高。 “哈~!”提利昂夸张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原来阿提斯·艾林和我也是一伙儿的,”提利昂看着尽可能保持平静的凯特琳,“那恐怕一头小狼不够咱们吃的咯,一只雄狮,哪怕矮一点,再加上一只住在明月山脉的老鹰?凯特琳夫人,你在怀疑我和雄鹰的胃口吗?” 凯特琳紧紧攥着手,身上穿着深紫色丝袍,在北境的那些年,她已然抛弃了少女时期喜爱的艳艳长裙,换上了更符合主母形象的深色衣衫。 “我毫不怀疑,”凯特琳说,“兰尼斯特,布兰爬楼时一定看到了什么你们并不敢透露的信息。” 提利昂毫不在意,“也许是森林之子,或者是巨人什么的,你们北境的古灵精怪不是一直很多么,况且临冬城的废墟里,只有异鬼才知道里面有着什么。” “夫人,”提利昂身边泰陀斯留下的卫兵说,“伯爵老爷和我说,您不该如此判断,这毫无证据。” “我该称你为......”凯特琳看向一直守护在提利昂身边的骑士。 “索默爵士,夫人,您可以这样称呼我。”索默爵士回答道。 “好,索默爵士,”凯特琳说,“我已经允许你家大人派出守卫守在这个谋害我儿子的兰尼斯特,难道泰陀斯伯爵还要得寸进尺,让一个小小的骑士悖逆他封君的女儿吗?” 索默爵士只好闭上嘴,他低下头。 “诸神保佑,没让你成为一个女人,这样你便永远无法体会一个母亲的悲痛。”凯特琳脸部颤抖着,对索默说。 提利昂看着激动的凯特琳,收敛了戏弄的神色,“这些推测,还有那个匕首,呃,不在你身边的匕首,”他语气沉缓,看着凯特琳,“我能问,是谁跟你说是我的匕首?还把他交给一个,呃,艾林家的侍从?” 凯特琳闻言神色一黯,“已经被诬陷致死的培提尔·贝里席,我会永远记住他的冤屈。” “哈?”提利昂不禁失笑,“那个谋害阿提斯·艾林未果而被劳勃国王下令斩首的可怜的小指头?” “是。”凯特琳说。 “七层地狱,”提利昂拍拍额头,“我得捋一捋,咳咳,我该走了,还有烤鸭和蜜酒在房间里等着我,”他跳下凳子,耸耸肩,“再见,失去老情人的凯特琳夫人。” 凯特琳深吸一口气,她在这些天已经被提利昂各种的言语侮辱惯了,她需要保持着临冬城夫人的仪态,绝不理会侏儒的挑衅。 “老天。”提利昂走在奔流城的长廊上,摇摇头说。 “赶紧回去,”索默爵士说,“兰尼斯特的矮子。” 提利昂撇嘴说:“我还以为咱们算是好朋友呢,算我多想了。”他遗憾地长嗟,在索默眼里仿佛受了委屈的丑陋猴子。 索默厌恶地摆摆手,“没有河间地人对你有好感,若不是泰陀斯伯爵......” “你亲爱的伯爵可以因此获得泰温大人的青睐,笨蛋,到时候你也能受益不少。”提利昂说,自顾自地走回他在奔流城被安排的卧室。 已经砍头的小指头给凯特琳寄的消息?还是针对自己和阿提斯·艾林的,啧啧,小指头死得不冤,一席话挑起西境、谷地、北境三个地方的矛盾,现在率先遭殃的却是河间地,这么倒打一耙小指头图什么? 不论他图什么,他的阴谋已经和他一块和陌客下了七层地狱,一定落空了。 提利昂注意到艾德慕·徒利匆匆带着接近两千徒利家的士兵出了奔流城,只可惜不知道去往何地。小指头的死讯是凯特琳此前亲口告知,而泰陀斯伯爵带来看护自己的守卫也是守口如瓶,丝毫不透露河间地的行动。 不过大差不差,应该是河间地的西面有自己的好父亲泰温大人的大军压阵,凯特琳那个女人在三叉戟河逮捕自己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那时候提利昂以为她要北上临冬城,可却被这个女人的一些小聪明瞒过,北方的影子没有见到,奔流城已经住了好多天。 之后提利昂便想,如果自己父亲泰温大人想要出兵教训凯特琳·徒利,必定会从金牙城东进,奔流城就暴露在西境的铁蹄下。可是凯特琳却偏偏来到一开始便注定凶险的奔流城,没有选择前去更为保险,更为险峻,易守难攻的鹰巢城,毕竟前首相夫人,凯特琳的亲妹妹莱莎·徒利在那里,若是自己被抓到那里,跟自己关系不错的阿提斯现在应该还在君临,到时候真的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而现在凯特琳的话却提点了他,哈!凯特琳这么做不是因为决策失误,而是把邪恶的,罪不可赦的,该下七层地狱千刀万剐的他和鹰巢城公爵当成一伙儿了,哈哈! 提利昂哼着小曲儿,他看着天光透过的窗,心里感觉离开这鬼地方的时候快到了。 ...... 学士拿着霍斯特老爷以前用来浇花的喷头,对着卧室外前厅的花草浇灌,在霍斯特老爷病倒这些天,自己总安排侍女尝试着把这里安置成有些生机的模样,放些花草,放些老爷喜欢看的书籍,还有老爷全副武装佩戴的铠甲长剑和盾牌统统挂在这里,方便霍斯特老爷能下床走走时还能看到自己的东西完好的摆放在他面前,也许那时候老爷的心情会好许多。 他叹息着,但似乎前线的消息还算美好,艾德慕少爷带兵击退了许多骚扰来犯的西境骑兵,河间地军队士气大振...... 若是如此,那前线倒可放心,自己替徒利家管好奔流城就可。 学士走进卧室,正待招呼侍女进来打扫卧室里不知怎么存在的污渍,却看到老爷的床榻上半躺睁眼的霍斯特老爷,后者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枝桠。 “老......爷?”学士结结巴巴,“蓓里,快来。” 霍斯特微微抬起手指,学士立刻会意噤声,走上前去,蹲在床边。 奔流城公爵贴近学士的耳朵,“通知所有人,”他稍微缓了缓,“前往主厅。” “老爷,你的身体......”学士说。 “油灯快枯了,就别担心它给屋子烧着了......”霍斯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学士只觉得心底悲恸翻涌,“遵命,老爷。” ...... 提利昂的卧室在奔流城的最里面,数十个布莱伍德士兵守在外面,这屋子足够大,只不过有些潮湿,凯特琳夫人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任何侍女进来帮提利昂收拾房间,即便床板快要发霉发臭,凯特琳也坚持这一点。若不是布莱伍德的士兵进来做了仆人的活儿,今天自己还真就睡在石地板上,铺些稻草倒也舒服。 奔流城一个吟游歌手都见不到,提利昂没见过任何城堡像是这样的无聊,即便是北方佬的临冬城,靡靡之音也是不缺,可在这里,真就没有,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卧室的门突然打开,熟悉的索默爵士探头进来,“小恶魔,霍斯特公爵找你。” 提利昂抬起头,“谁?” “奔流城公爵,别废话了。”索默爵士又把头缩回去,关上门。 老公爵病好了?提利昂整理整理着装,长吁一口气,他猜,也许离开奔流城的日子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