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当所有人正常起来》 第1章 疯魔 床上的皇贵妃魏氏睁眼时,就看到万寿无疆的瓷碗 是甜白釉还是白瓷? 魏嬿婉并不清楚,她现在五脏六腑都烧的疼,像是万蛆跗骨,渴求一碗上瘾的毒 “奴才给炩主儿请安” 皇贵妃张着嘴,发黄的牙齿里能看见一点猩红的舌头,这是她垂垂老矣的人生最后的色彩 是血的色彩 魏嬿婉抬头,那张染血的面孔正在自己床边——是死了的进忠 “啧啧” 恼人的嘲讽的气音从他嘴里一点点挤压出来,魏嬿婉不用看也知道 他这会儿正抱着手臂,歪着头,玩味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嘴唇形成个嘲讽的嘟态,像是对床上的女人如此狼狈表示幸灾乐祸 也表示一些为数不多的心疼 “奴才当然是给炩主儿请安,炩主儿这么快就忘了奴才,奴才可真是伤心” 时至今日,魏嬿婉也说不出“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死”这话 然而这话却从这个狗奴才嘴里又吐了一遍 “您比任何人都想让奴才死,可是炩主儿,奴才瞧您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一只手托着魏嬿婉的下巴,轻轻抬起来,欣赏她垂垂老矣的容貌 然而进忠眼里,她的容貌永远是凌霄花下那个明媚的嬿婉 人比花娇 “我很快就要死了吧” 皇贵妃稍稍侧着头,像是依靠在进忠的手上,男人稍稍皱着眉,终究没舍得松开手 拇指蹭过皇贵妃的脸,这张脸生了皱纹,被日复一日的蕈菇汤折磨的不成人样 真好啊,如果能一起下地狱,做一回凶恶无脸的鬼怪,也算是生生世世的爱 “当然,谁都有要死的时候,正如同您那天赐死奴才,是一个道理” 依靠在男人掌心的皇贵妃笑了笑,眼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凶光 “我昨夜梦见了,我过往这些年,是怎么一步一步,从小小宫女爬到皇贵妃” 进忠挑眉,他爱听自己参与嬿婉人生的故事 然而床上垂垂老矣的女人眼里凶光更狠,她拖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在房里走来走去 形如疯魔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有太多的为什么” 她时而哭,时而笑,时而抓住进忠的衣服,疯疯癫癫 她曾婉转唱出昆曲的喉咙嘶哑如老鸹 “我不明白啊!乌拉那拉,乌拉那拉,蠢钝如猪,为什么她还能……” “炩主儿,皇后乌拉那拉氏,已经死了,抹去宫中一切史料记载” 进忠的脸上勾勒出奇妙的颜色 “死的很彻底” 皇贵妃听的彻底,站在房间里癫狂大笑 “那当年,给皇帝下药做局,皇帝为何不处置她,是有什么老天在帮她吗!” “为什么!” 魏嬿婉无端想起曾经的孝贤皇后,曾经的纯惠皇贵妃 一个二个,但凡和乌拉那拉氏沾边,就会被海兰那条疯狗咬死 而对乌拉那拉好,就没有好下场 老天啊,她身上是有什么降头光环吗 然而进忠冷笑一声,手指捻着皇贵妃花白的头发 “即使老天帮她,也没看她活出什么登峰造极的模样” “啧啧,依奴才看,倒不如老天来帮咱们炩主儿” “您多聪慧啊” 魏嬿婉还想说什么,房门被打开,春蝉和王蟾端着一碗汤来 进忠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退到一边站着——那两人看不见他 “主儿,喝汤了” 魏嬿婉嗫嚅着嘴,听到“喝汤”如同巴儿狗听到饭铃,迫切的就端着喝 “慢点儿,慢点儿” 进忠仍站在一旁看着 他的嬿婉啊,一会儿就要和他一起下地狱了 皇贵妃喝完汤,万蛆跗骨的感觉堪堪消失,然而没过多久,钻心的疼从喉咙里慢慢迸发 “哟,这是一碗,鹤顶红” 那两人说完,一前一后,丢下了嬿婉推门而出 房里传来倒地的声音,魏嬿婉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不明白,春蝉最后的反水有必要吗 还有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能被愉妃带回来,愉妃难不成手眼通天盖过皇权,能把皇命流放之人带回紫禁城 还有自己…为什么要毒杀春蝉 那是自己的老友,是最信任的心腹 这一切的一切都毫无逻辑,但是为什么,自己都能做出来,为什么 魏嬿婉掐着自己的喉咙,鹤顶红见效很快,烧的五脏六腑都疼 泪眼模糊里,进忠再次出现在视线里,他的手轻轻盖住了皇贵妃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巧笑嫣然,神采飞扬,曾像猫儿一样,引诱的皇上神魂颠倒 但最终没能敌过乌拉那拉氏 为什么呢,明明一路走来费尽心思,即使计划有些漏洞,但皇后毫无招架之力 但最后却让那个只会缝经幡,像是给魏嬿婉回顾战斗记录一样的废物皇后逃出生天 “进忠,进忠” 弥留之际,魏嬿婉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这个名字 “奴才在” 进忠跪在她身边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 魏嬿婉浑浊老眼流下几滴泪,嘴巴开合几次,却被鹤顶红烧哑了喉咙 干巴巴的声音像是龟裂的果子 她的眼睛时而迸发凶恶的光,时而是饱受风霜的老人 死前的疯魔吗,也好——进忠这样想着,死前疯了,也不至于受太多苦 他终于对她心软,就像当年他知道炩主儿生了七公主,上赶着帮她给皇帝求情讨好 多可爱的七公主,当然值得皇帝好好疼爱,当然,嬿婉也值得 这一走神,手下的力道突然轻了 进忠低头一看,那个疯魔的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了无生息 进忠盯着她看了半晌,跪着退后几步,恭恭敬敬磕头行礼,只是这大礼却多了几分夫妻对拜的味道 “奴才,恭送炩主儿” 第2章 惊雷 “主儿,刚才打了好大一个雷呢,吓死奴婢了” 惢心端着一叠纸进来,忧愁地看着外头的雨,也不知道阿箬怎么样了,贵妃罚她在雨里跪着,可别冻坏人了 一想到阿箬在瓢泼大雨里跪着受罚,惢心就觉得手上的纸千斤重 “是打了雷,也不知道阿箬怎么样了” 如懿这会儿正在抄经,带着护甲的手一翘一翘的,偶尔会磨蹭在昂贵的纸料上,勾起一声轻轻的动静 “惢心,你去让人烧点水,一会儿等阿箬回来了,让她好好泡一泡” 抱着一叠纸的惢心本来想应一声是,但突然说不出口,有一股异样的感觉盘绕在心头 阿箬罚跪六个时辰呢,烧水似乎没多大用处,还不如伤寒的药 “主儿……” 惢心悄悄看了一眼如懿的脸色,小声开口 “主儿,这雨下的太大了,要不奴婢还是去看看阿箬姐姐吧” 坐在桌子前的如懿看了一眼惢心,嘟起来的嘴稍稍向下撇了撇,似乎有些不满 “阿箬犯了错,就应该受罚,她得自己受着” 惢心没敢再说什么,放下了纸,就准备出去给阿箬烧水 延禧宫的门帘薄薄的,有些水汽慢慢渗透了进来,潮湿的很 惢心被水汽扑了个正着,刚到廊下就被大雨打湿了裙角 这天气,可冻坏人了 “惢心姐姐,这雨下得太大了,主儿抄的经也送不去贵妃那里,可怎么办啊” 小宫女抱着如懿戴着护甲抄完的佛母经,一笔一笔的字端健有力 主儿戴着护甲也能写好字,真是令人钦佩 惢心看了一眼阴沉的天,正要说烧水的事情,结果又打了个惊雷,把小宫女们吓得不轻 “天啊,打雷下雨的,好可怕” 雨也越下越大了 惢心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把端出来的佛母经交给了几个小宫女 “你们准备烧水吧,我去看看阿箬姐姐” 几个小宫女有些害怕的拉着惢心的袖子 “那可是贵妃娘娘罚跪的,连咱们娴妃娘娘都不敢过问” 廊下一时有些寂静,惢心沉默着,叹了口气,少女恬静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强颜欢笑 “姐妹一场,我得去看看,这天气又冷又潮湿的”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灵芝赶紧去找了一把宽大的伞 “惢心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 螽斯门,阿箬已经跪了不知道多久,紫衣服的少女被几个惊雷吓得,跪在雨水里瑟瑟发抖 浑身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看守她的双喜也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阿箬浑身发抖,冻得嘴唇都在发抖,她只是个下人,不敢随意乱动 但是,自己好歹也是牙尖嘴利给娴妃出气,为什么自己的主子不能趁人不在,悄默声的让自己回去 大不了事后说一句,瞧着自己快要死了,放不下多年情分,烦请贵妃娘娘开恩 阿箬有些跪不住了,也不知道第几次摔在地上,浑身湿透的衣服简直雪上加霜 再被四面通风的地界一吹,冷的刺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箬感觉雨停了 睁眼一看,一身鲜嫩颜色的惢心和灵芝撑着伞,焦急的跪在地上把自己扶起来 “阿箬姐姐,阿箬姐姐,你没事吧,快醒醒” “阿箬姐姐,快醒醒,我们回去吧,六个时辰到了” 阿箬努力睁眼,看清了来人,原本想要冷笑着讽刺惢心两句,说她来看自己笑话 可偏偏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一柄宽大的伞纵使挡不住全部的风雨,也足够温暖了 灵芝扶着阿箬的后背起来,惢心打着伞,一手扶着阿箬的肩膀 三个姑娘在风雨里相互扶着,在紫禁城的红墙绿瓦下组成了坚固的人墙 “别犯浑…你们两个,六个时辰还早着呢” 阿箬吐出一口气,早就被风雨冻得疲软无力,却还要开口让她俩回去 “娴妃不会求情的,你们俩别典她的眼,快回去吧” 她虽然这么说着,灵芝和惢心还是紧紧搀扶住她 “就说你是叫宫人送回来的,没关系的,阿箬姐姐,你是主儿带进宫的” 灵芝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娴妃肯定会护着阿箬 可是这话在阿箬耳朵里听起来却换了个意思,惢心嗫嚅着嘴,还是没说出什么 她想到了另一层,要是阿箬真跪了六个时辰,岂不是得爬着回来 她是娴妃带进宫的,如果爬着回来,岂不是得丢尽了脸被折辱 而阿箬冷笑了一声,湿漉漉的头发上不停流下雨水,滑过她的眼角 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又一个惊雷炸响了紫禁城 * “主儿,今儿怎么没出去” 贞淑合上了门帘,厚重的门帘挡住了所有水汽,甚至启祥宫廊下也没沾染什么雨汽 榻上的美人看上去有些疲累,但却明眸皓齿,真真是教人移不开眼 “贵妃那莽撞性子,本来想去看看她又招惹什么了,突然累得慌,倒也懒得去了” 嘉嫔玉手掩面,打了个哈欠,贞淑坐在榻下,十分娴熟给她捏腿 “要奴婢说,贵妃成天急三火四的,主儿少和她走在一路也好,免得沾染上” 榻上的美人笑了笑,漫不经心拿着旁边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哎呀,偶尔看着她轻狂急三火四倒也有趣儿,这宫里没几个有活人气儿的,逗逗她也无妨” 贞淑跟着笑了起来,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嘉嫔也剥好了橘子,顺手递给了贞淑一半 两个人一上一下坐着,分享秋日里的橘子,甜滋滋的,味道甚是不错 “不过,奴婢听说,贵妃今儿是为了娴妃大动肝火” 嘉嫔秀眉一挑,放下的手腕光滑白皙,搭在抱枕上颇有侧耳细听的意思 “哟,这俩成日不对付的,怎么吵起来的” “听说,是娴妃身边的阿箬言语冒犯,在宫里公然讽刺莲心”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有些静默 莲心所谓的婚事,实在不是什么好婚事,确切的说,根本就不是婚事 “哎呀,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安的什么心,硬要干伤阴鸷的事儿” 嘉嫔把一瓣橘子送进口中,唇齿留甜,贞淑继续给她捏着腿 “谁说不是呢” 第3章 佛母经 “不过此事说来,到底还是主儿您进言的,奴婢担心…” 贞淑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端庄沉稳的眉眼看了一下嘉贵人 而那位美人啧了一声,不耐烦把橘子皮扔在桌上,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抱枕上 “我都快忘了这茬…罢了,明日去皇后那儿探探口风,但愿她顾着二阿哥,别拎着本宫说嘴这事儿” 贞淑勾唇笑了笑,继续给人按腿,力道刚刚好 “主儿且放宽心,话说今日贵妃罚了娴妃抄佛母经百遍,恐怕这会儿,娴妃还在…” “嗤,她俩还在斗气呢,也不知道贵妃为什么老看那个蠢蠢的娴妃不顺眼” 嘉贵人又打了个哈欠,光滑白皙的手搭在腿上,漫不经心拍拍 *延禧宫 如懿“宽慰训诫”完了阿箬,又戴着护甲慢慢在桌子边收拾她的纸笔 惢心站在一边,有些难以开口的尴尬,如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贵妃说什么了” “贵妃娘娘说,主儿抄的佛经字迹潦草,并非诚心认错,要您再抄录百遍” 娴妃没说什么,淡淡一笑,把桌上的纸笔淡淡翻开 “那我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分寸” 惢心不明所以,站在身边服侍着,然而如懿看了看外头的大雨 “今儿倒是没听见庑房的动静” 一夜挑灯夜战,惢心陪着娴妃抄完了佛母经第二个百遍,端着一叠厚厚的佛母经,拦下了明黄色的轿辇 上头的人明黄朝服,正要去上朝,眉眼端着帝王的矜贵傲气,却又是少年气的意气风发 而“拜读”完如懿那篇亲手所抄《浪淘沙》,如同如懿亲手所作一样,弘历勾起笑意,看着惢心手里的佛母经 “将娴妃所抄的佛母经供在神龛里” 一行人暗喜的暗喜,暗讽的暗讽,惢心笑的温和,恭送轿辇,等着贵妃的消停 然而请安后端坐在殿里的如懿并没有等来贵妃的“安分” “贵妃娘娘说了,既然皇上赞许娴妃佛母慈悲,那就请娴妃再抄录佛母经百遍,遍发宫中人,也算是娴妃积德积福” 如懿坐在殿里,嘟着的嘴微微撇下,她想不通,皇上都赞许了,这贵妃怎么这么不安分 居然还为难自己,难道她想惹皇上生气吗 星璇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呆愣着的娴妃,而养伤的阿箬也在外头听着,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刚才听的真切,如懿想给自己指婚,却不肯给自己指一个显赫点的侍卫 而是等那夫人进宫,给自己挑一个 且不说自己要不要嫁给什么家世显赫的人,光是娴妃那句等,就足够惹人生气了 她怎么总是等呢 等到花谢花开,等到物是人非,人生又有几个两年三年的,经得起她的等 这说话间,娴妃又去抄录“福泽六宫”的佛母经,这一抄又是一天,直到第二日晨昏定省才算完 宫道上秋风寂寂,倒是只有高贵妃与嘉贵人相遇 “给贵妃娘娘请安” 嘉贵人猫儿一样盈盈下拜,二人一前一后,只是贵妃看上去颇有些疲态 “起来吧,你这灰头土脸的怎么了,半夜在你的启祥宫翻墙头了?” 猫儿一样的美人撇了嘴噗嗤笑一声 “嫔妾去了螽斯门求子,倒是贵妃娘娘您,今儿晨昏定省也没来,可是身子不舒服?” 一身低调的富丽堂皇的人打了个哈欠 “前些日子不是下雨吗,冷的本宫难受得慌,教太医请了平安脉,歇了两天” “哎,也是,前些日子打雷下雨的,贵妃娘娘可要注意身子” 走在前头的贵妃点了点头,迎面过来一顶轿子,里头的人娇艳可人,滚圆着肚子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玫贵人” 里头的人虽然说着请安,却没有下来的意思,笑吟吟的,抚摸着肚子,像是抚摸珍宝 贵妃直接翻了个白眼,生怕再听到什么贵子之母 贵子柜子,听着就奇怪,以前是怎么说出口的 “贵子之母,不敢放肆” 高曦月差点晕过去,脸上带着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轿子前头走了小半圈 “那就但愿你肚子里是个贵子” 说完这话,贵妃直接越过轿子离开,花盆底在宫道上踏踏出寂寥的声音 嘉贵人瞥了一眼轿子里的人,快步追上去——奇了怪了,这急三火四的贵妃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还打算看她们斗嘴来着,可惜了 “哟,贵妃娘娘,您可别和玫贵人置气,您盛宠优渥,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 然而高曦月像是没听到,踩着花盆底踏踏往前走,直到嘉贵人说完这话,停下半步看着她 “难道肚子里没孩子,本宫就不是贵妃吗” “如果有孩子最好,便是没有,本宫也是贵妃” 猫儿一样的美人眼珠转了转,美颜的红唇笑着安抚 “万一玫贵人肚子里是个女儿,她也算是落空算盘了,贵妃娘娘不必置气” 然而曦月并未嘉贵人所想喜上眉梢,倒是下意识摸摸肚子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一股喜悦蔓延在眉梢眼角,竟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若是我有个女儿,我必定百般疼爱,管他男孩女孩,都是本宫的宝贝” “一口一个有孕无孕,若是无事,可以回宫静静心” 一声温柔严肃的声音,众人回头,竟是皇后不知何时出现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富察琅嬅皱着眉,简约朴素的明黄色衣裙彰显着中宫的威仪 而她身边跟着的素练和莲心,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贵妃和嘉贵人倒也是盛宠优渥,自然早日能有孩子,若是这话天天挂在嘴边,未免不成个样子” 琅嬅的眉眼轻轻皱着,扫视了一圈众人 “毕竟,你们到底都是皇上的妃子,若是再天天把有孕挂在嘴边,别怪本宫不顾姐妹情分” 贵妃和嘉贵人互相对视一眼,下拜认错,嘉贵人却忍着笑 毕竟皇后这话摆明了训斥贵妃,眼瞧着贵妃脸上忍着气鼓鼓的就有趣 第4章 凤凰怜心 “好了,都起来吧,贵妃,你随本宫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嘉贵人盈盈下拜恭送二人离开,和贞淑说着话慢慢走远 而贵妃跟着皇后身边,俏丽的脸蛋上撅着嘴,看上去格外可爱 “不是本宫非要训斥你,只是你身为嫔妃,私下里说说这档事儿就行了” 琅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被莲心紧紧握着手 “说到底,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嫔,位分高低也就罢了,总不能没孩子就什么也不是?” 坐在一旁的贵妃依旧撅着嘴,手上抱着的暖手套随着寒风晃着风毛,语气婉转,娇滴滴的可爱 “嫔妾就是着急嘛” 琅嬅一阵无奈,戴着护甲的手看上去柔滑修长,宛如凤凰金羽,指着贵妃轻轻晃动 “你啊…” 两个人走在宫道上,贵妃一向看重皇后,被这样哄小孩的语气一哄,顿时又笑眯眯的 “说起来,要不是那娴妃使了手段夺走了大阿哥,皇上一定会把大阿哥给臣妾抚养” 说到这一条,连带着皇后也叹气一阵走在宫道上的步伐放慢了些 “皇上的决定,有皇上自己的考量,本宫也不清楚,娴妃到底哪里能抚养大阿哥” 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合礼数,但对着天真率性的贵妃,琅嬅难免也沾了些真性情 贵妃撅着嘴,明媚的眉眼里带上遗憾,一旁的琅嬅看了她一眼突然站定 “怎么了,皇后娘娘” 琅嬅双手交叠放在腹口,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莲心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而皇后也看了她一眼,莲心会意,松开皇后的手,走上前对着贵妃行礼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进来看您手上的桌镯子勾了金线,想教拿去修修呢” 曦月听了有些意外,抬起手腕看了看镯子,愣怔怔看着皇后 “没有啊” 莲心笑的温婉得体 “这镯子是娘娘一片心意,自然工造精巧,有些问题也不是能轻易看出来的” “贵妃娘娘,您且宽心,待修好了,娘娘会把镯子再给您的” 曦月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隐隐约约的得意,像是被娇惯的孔雀 她小心摘下镯子递给莲心,莲心又把镯子给了皇后 “嗯,莲心说的没错,本宫让匠人修好后,会再给你的” 站在皇后身边的美人笑的明眸善睐,立刻灵巧的行礼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记下了,到时候一定来向皇后娘娘讨要” 琅嬅笑的无奈,中宫威仪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真心实意 “行了,你先下去吧,天儿冷,别冻坏了,你身上的寒症得仔细养着” 曦月笑的娇俏,几乎雀跃着给皇后行礼,琅嬅点点头,由莲心扶着往前走 “娘娘,为何……” 素练手上端着那个镯子,有些疑惑,然而琅嬅往前走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前些日子,天气冷的不正常,打雷下雨的,皇后娘娘和贵妃都小病了一场 但还好,病的都不重,只是皇后娘娘病了一场后,终日锁紧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连太医都说,皇后娘娘五内郁结好了不少,想必是病了一场后看开了 倒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这后宫时局诡谲,风云乍起,皇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了给贵妃的镯子 贵妃家事不错,人也受宠,若是诞下皇子…… “素练” 沉思中的素练被皇后唤了一声,抬头看过去就是琅嬅威仪端庄的面孔 “奴婢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心与身俱安,何事能相干,你在本宫身边当差,更是本宫的陪嫁侍女,可要记得,心安,才是立足之本” 素练愣了愣,看向皇后,中宫的面貌与圣上一样不怒自威,却又比皇帝多了一分柔婉,显得整个人端详慈爱 “是,奴婢记下了” 琅嬅点点头,看向身边搀扶自己的莲心 “最近王钦可有打探来什么消息” 琅嬅漫不经心问了这一句,素练回头,让后面跟着的宫人离远了些 莲心搀扶着皇后的手抖了抖,想要回话,突然被皇后握住了手 温热的掌心很柔软,莲心忍不住看了一眼皇后,后者的目光平静看着自己 似乎在鼓励她说些什么 “皇后娘娘,奴婢……” 屈辱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琅嬅却突然打断了她,拍拍她的手腕 “去告诉王钦,本宫有些事情,要同皇上商议” * 午后风和日丽,难得有了阳光,晒的人暖烘烘的 各宫各院都把被子褥子拿出去晒晒,因此紫禁城也染上了薄薄的雾尘 琅嬅踩着养心殿一地的碎金,由莲心扶着,端庄持重,踏入了养心殿 皇上这会儿午睡刚醒,还有些茫然,这会儿坐在窗下的阳光里,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 “臣妾给皇上请安” “是皇后啊,不必多礼,坐吧” 年轻的帝王面前摆着一盏茶,很快有人端来第二盏,放在皇后面前 “前儿一直在下雨,今年冬天还打了好几个响雷,臣妾听闻皇上教冷雨扑了,有些不舒服,特地来看看” 琅嬅笑的端庄,眉眼里却也带着女儿家的关切,温润笑着看着帝王 而弘历被发妻这样温润眉眼一看,心下也软软的,伸手过去握着琅嬅柔软的掌心,语气也温和 “朕没事,皇后不必太过挂心,你身子也不大好,前儿朕也听闻你病了一场,现下可好些了吗” 琅嬅也握着皇帝的手,温润笑着,握的紧了些 “臣妾没事,多谢皇上” 两个人就这样相望片刻,慢慢松开手,琅嬅等皇帝喝了一口雨前龙井,让莲心端来一品点心 “虽说病去如抽丝,臣妾想着,皇上还是要多补补才是” 琅嬅把一碟阿胶糕和一碟莲心酥放在皇帝桌前 她知道弘历的喜好,也知道他爱吃什么,点心做的清甜,又精致好看 皇帝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展露笑容,莲心穿着一身荷叶绿的宫装,递上去一双筷子 她今天衣服成色虽然老沉,但莲心生的端庄,竟是有别样的味道 弘历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动筷子吃了一口莲心酥 酥皮烤的相当好,外皮极甜,内里却是莲心,微苦中和了极甜的酥皮,唇齿留香 “嗯,不错,这点心倒是匠心独运,外表虽甜,内里苦涩,皇后啊,你是想告诉朕这个吗” 琅嬅的手搭在腿上,一举一动端庄持重,笑的平和 “心里苦涩,外表却要装的甜蜜,若是人生如此,当真是遗憾一生” 弘历点头,看了一眼成色老成的莲心,慢慢放下了筷子 “怎么,王钦待你不好吗,莲心” 莲心愣了愣,吓得跪在地上,眼神看向皇后,像无助的羔羊 然而琅嬅的眼神平和,像是鼓励,温柔慈爱 第5章 子母 莲心被皇后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突然有了厚厚的底气 她跪在地上,直挺挺的,梗着脖子,似是豁出去一样 “皇上,王钦自和奴婢成婚后,不少人表面恭维奴婢和王钦,但实则……” 莲心慢慢挽起袖子,手臂上可怖的伤口层层叠叠的,一看就是被长期凌虐所致 手段何其残忍 皇帝明显也吓了一跳,虽说皇家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但也是给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人所用 否则便是干脆利落一刀两断,给人个痛快,平白折磨人算什么 意气风发的心性帝王一拍桌子,目光冷冷看着莲心 “都是王钦干的?” 莲心哭的泣不成声,对着皇帝叩首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若是奴婢有半句虚言,奴婢愿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愣了愣,这会儿皇后却下座,款款在莲心身旁行礼,抬头殷切看着皇帝 “皇上,臣妾先前一时糊涂,求您给莲心赐婚” “如今莲心被王钦凌虐苛待,臣妾于心不忍,但臣妾知晓,君无戏言,不可轻易收回成命” 琅嬅漆黑的眼瞳注视着皇帝,眼里带着殷切的期盼,像是点点星子 “臣妾愿担恶名,还请皇上,解了他二人婚事吧” 弘历眯着眼睛看着二人,这会儿刚醒,来不及想什么君无戏言 只是莲心哭的实在伤心,身上血淋淋的,皇后又恳求,自己也确实于心不忍 他也下座,牵着皇后的手把人扶起来,又目光平和看着地上跪着的莲心 “罢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往后你就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至于王钦……” “皇上,王钦伺候您多年,却不曾想,私下如此心思歹毒龌龊,若是此人存了什么心思……” 琅嬅迅速反握住皇上的手,宽厚的掌心被握的紧,迅速接了皇帝的话 弘历思量片刻点点头,不过是个太监,他并不在乎什么死活 何况的确是个心思歹毒龌龊之人,是该罚该打 “李玉” 皇帝握着琅嬅的手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门帘过了片刻被掀起 进来的是进忠 皇帝觉得有些眼生,进忠却机灵跪下 “回皇上,李公公这会儿去延禧宫送东西了,您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办” 皇帝眯了眯眼 “罢了,你去传朕的旨意,叫王钦领五十板子,逐出宫去” 进忠愣了愣,也不敢多问,脸上压着喜色,恭恭敬敬退出去 “好了,皇后啊,虽说此事是你提的,但朕也有过失,别难过了” 弘历看向琅嬅的眼神带着温和,扫了一眼地上的莲心叹气 “你也起来吧,把你的伤养好,好好伺候皇后” 年轻的皇帝想了想,继续道 “朕再让内务府给你额外发一年月例,准许你近日出宫,回家住一段时日” 莲心听罢,立刻叩首,谢恩的声音染着浓重的哭腔 “奴婢谢皇上,皇后娘娘开恩” * 帝后寒暄了会儿,琅嬅便先行告退了,莲心扶着皇后,眼睛还红红的 琅嬅扫了她一眼,叹气拍拍她的手 “好了,是本宫的不是,别难过了,这几日就让素练伺候” 想了想,琅嬅又温声道 “本宫会找妥帖的太医给你看看,不让人走漏你的伤情” 莲心点点头,鼻尖红红的,忍不住又要哭,琅嬅见势不好,赶紧岔开话题 “不过,王钦被逐出宫,可谓是白身” 莲心听出来什么,眉目里突然染上一股狠厉和恨意 “所以,你放心,本宫会让人悄悄处置了他” 笑话,敢苛待凌虐皇后的大宫女 莲心好歹是自己的心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和扇自己耳光有什么区别 处置了也好 主仆二人走在寂静的宫道上,琅嬅突然想起来什么 “玫贵人也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吧,还是一样爱吃鱼虾吗” 莲心想了想,仔细扶着琅嬅 “是,玫贵人还是爱吃鱼虾,听说一日三次进补鱼虾,下午还得用鱼羹” 琅嬅摇摇头 “怎么这么爱鱼虾,再吃的一嘴泡,又得闹得不安宁了” 莲心笑了笑 “奴婢去钟粹宫时听了一耳朵,那会儿嘉贵人和纯嫔,还有玫贵人聊天,纯嫔娘娘说,多吃鱼虾孩子聪明” 琅嬅的脸上浮现一种有些无语的神色 “这纯嫔是个实心眼的,就是什么都爱说一嘴扶一把” 二人慢慢走到了御花园,琅嬅看着满园肃杀气息,漫无目的在里头闲逛 莲心依旧扶着她,紧紧看护着 “皇后娘娘恩泽六宫,训诫妃嫔也是应当” 琅嬅点点头,走进一处亭子,莲心迅速上前擦了擦石凳垫好帕子,扶着她坐下 这会儿快傍晚,御花园秋日肃杀,被傍晚的日头一照,竟也是金碧辉煌的 然而这光影里穿梭一个小小身影,琅嬅定睛细看了,发现是永璜 小小的人儿也看见了嫡母,落落大方过来行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琅嬅点点头,笑的端庄,戴着护甲的手搭在石桌上 “起来吧,今儿学了什么,背给皇额娘听听” 小小人儿拱手,站在前头背四书五经,琅嬅满意听着,却听见一声惊喜惊呼 “大阿哥” 树影里一道身影闪过,满头低调珠翠的人走出来,风风火火的,不是贵妃还能是谁 “皇,皇后娘娘” 曦月愣了一下,赶紧行礼,琅嬅瞥了她一眼无奈 “起来吧” “给贵妃娘娘请安” 曦月看见孩子就走不动道,琅嬅让她坐下,她一双眼眸仍然盯着那小小人儿 永璜有些不自在,书也背的磕磕绊绊 “好了,就先到这儿吧,永璜,你在娴妃宫里,娴妃都教你些什么” 琅嬅搭着手,漫不经心拍拍衣服,永璜看了一眼嫡母 “母亲教儿臣,穷达皆由命,何须发叹声…” 永璜还打算继续背,却看见嫡母端庄的眉眼拧了起来,声音都严肃了不少 “胡闹,怎么教你这样的诗” 曦月愣了愣,不知道皇后怎么发火了,永璜更是摸不着头脑,小小人立刻跪下,茫然无措看着琅嬅 “你小小年纪,娴妃就教你这些不争不抢,不咸不淡的诗文吗?” “你的师父不教你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吗” 琅嬅这会儿的表情严肃到极点,皱着眉盯着永璜,小人儿经不住吓 他偶尔也觉得奇怪,二弟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听说皇额娘还会教他额外的诗文 唯独自己学了四书五经,母亲还要教自己天道在人心这种不争不抢,泯灭性子的诗 “皇额娘别生气,永璜一定改……” 琅嬅皱着眉,曦月见势不好,赶紧上来拢着永璜,宽慰皇后 “皇后娘娘别动怒,定是娴妃不好好教大阿哥,大阿哥还这么小,他也只能听大人的” 琅嬅的脸色柔和些许,招手让永璜过来 小人儿看了一眼曦月,贵妃笑的柔和,推了他一把让他别怕 永璜慢慢走到琅嬅面前,低着头格外可怜,被琅嬅拉着手 “本宫问你,欲治国,先齐何?” 永璜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琅嬅,后者目光虽然严肃却也鼓励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曦月听完,笑吟吟看了皇后一眼宽慰道 “大阿哥背的不错,皇后娘娘就别生气了” 琅嬅点点头,目光温和了不少 “那本宫再问你,娴妃所说的穷达皆由命,能不能做到你师父教你的——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永璜低着头,琅嬅耐心等他回答,过了片刻,小人摇摇头 虽说这话大逆不道,但要是想成为太子也好,皇帝也好,心里需要有坚定的念头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一股不争不抢的味道在里面 难道一个不争不抢的皇子,会比其他兄弟过得好吗 还是说一个不争不抢的皇帝,能制衡诡谲后宫和前朝?甚至压制四海别有异心部落? 别开玩笑了 第6章 中宫 琅嬅满意看了一眼永璜,好在这孩子在娴妃身边教养没多久,还没成为娴妃那种淡淡的性子 还有的改 何况,皇后为中宫嫡母,训诫妃嫔,教导皇子公主也是分内之事 琅嬅扶着额头,从前怎么忽略了这么多东西 她的眼神从永璜身上扫过去,注视着贵妃,俏丽可爱的美人愣了愣 干嘛,自己最近没惹事儿啊 “贵妃,本宫问你” 曦月款款下拜 “中庸之道,在于何处” “回皇后娘娘,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 琅嬅的目光又看向永璜,小人儿有些不明白,琅嬅朝他招手,把他拢在怀里 “你既身为皇子,皇额娘就得告诉你,你必须学制衡之道” “而中庸则为制衡之道其中一种,娴妃所说,穷达皆由命,不是中庸,也不是谦和” 琅嬅的表情严肃慈爱,摆手让贵妃起来,坐到一边一起听 “所以皇额娘希望永璜多和你师父学,师父让你读什么书,你就读什么书” 永璜点点头,看着琅嬅的表情,心中那股去了延禧宫逐渐空虚的感觉被慢慢填补 是啊,自己是皇子,穷达皆由命,简直是胡扯 自己已经是富贵至极了 “别人还要看你的命,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琅嬅拢着他,谆谆教导 “儿臣多谢皇额娘教导” 永璜这次是真心拜服了,行了大礼,五体投地 “好了,你回去吧,好好读书,皇额娘还要考教你的功课” 小人点点头,恭敬行礼,带着下人离开,而曦月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 “皇后娘娘一向和颜悦色,怎么今天训斥大阿哥了” 琅嬅摇摇头,白皙的手搭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目光有些冷 她凝视着前方,在秋日开败的牡丹,待到春来,又将是万花之首的繁荣 旁边的杂草群花,又怎能比拟 “没事,本宫不放心娴妃那种性子养孩子,所以多问了一句” 曦月有些咋舌,拿起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还好皇后娘娘问了,否则大阿哥的功课都要被败坏了” 琅嬅没回她,只是目光凝视着前方,看来自己这个中宫是有点失职了 她接过曦月递过来的橘子,撕了一瓣入口,甜得很,宫外看来是丰收年 “贵妃读过的书不少” 琅嬅带着笑意看了曦月一眼,贵妃顿时有些脸红,很快又神采飞扬起来 “臣妾读过的书,虽不能和皇后娘娘相较,但臣妾教孩子启蒙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琅嬅无奈摇头 “是啊,好好的才女,都会念两句论语,可偏偏娴妃不知道读了哪门子野书” 她就差把墙头马上遥相顾教给永璜了,还有她宫里那个海兰,和她也快一个性子了 而想到海兰,琅嬅就一阵头疼脑热,带着点责备看了贵妃一眼 “你现在没再找海贵人麻烦吧” 曦月嘟了嘟嘴,漫不经心剥桔子,只是自己不吃,剥一个扔给双喜一个,像是扔球玩 “臣妾找她麻烦干什么,八竿子闷不出一句话” 琅嬅点点头 “别找麻烦就好,空闲下来,本宫也要找她聊聊” * 第二日,众嫔妃前往长春宫晨昏定省 嫔妃们穿着朴素,却也各个娇俏可人,都坐在位置上等待中宫 唯独如懿穿着一身深蓝宫装,滚着深棕色的毛边,整个人活像个老太妃 但她翘起的护甲又衬得她格外娇俏,再加上下意识嘟着嘴,很难让人不注意 嘉贵人咬着唇,穿着一身砖红宫装,成色虽然老,在她身上却格外有风味 她这会儿欣赏着如懿的妆扮,咬着笑移开了目光 如懿依旧淡淡的靠在椅子上,像是打盹的老太妃 一阵衣服窸窣声响起,众嫔妃顿时起身,朝着上首盈盈下拜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赐座” “谢皇后娘娘” 如懿用一种淡淡的,像是不屑的目光看了琅嬅一眼,金贵的护甲和短短的手扶着扶手坐下 琅嬅扫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海贵人 “近几日天气凉了不少,诸位姐妹也要注意身子,尤其是养着皇子公主们的” 皇后脸上带着中宫敦肃慈蔼的神色,一一扫过了底下的嫔妃 纯嫔率先站起来,笑的真切下拜 “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琅嬅朝她点点头,一时间众人也看向了似乎在打盹的如懿 不知道她是觉得皇后这话是废话,还是觉得只是装样子 总之,如懿慢了半拍才起来 “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二人坐下,琅嬅抚摸着腿上的手炉,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虽说身体是第一要紧事,可是皇子们关乎大清基业千秋万代,更要识礼” 纯嫔听了这话有些坐立不安,自家孩子学习不好,被嫡母似有似无点出来,多少有点尴尬 然而琅嬅只是看了她一眼,笑的温和 “皇子们先开蒙,再读书,熟读四书五经,熟知天文地理,方能为大清基业添砖加瓦” “而不是读些连自己是谁,都不能清楚认知的杂文闲书” 这下头坐着的大多是没有生养的妃嫔,这会儿面面相觑,同时看向了娴妃和纯嫔 嘉贵人咬着唇,笑了一声 “皇后娘娘说的是,如今宫里孩子不多,除了皇后娘娘的二阿哥,就是娴妃娘娘和纯嫔姐姐有福,身边养着孩子” 嘉贵人笑起来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时刻打着坏主意的小猫 她瞥了娴妃一眼,笑着看向上面端坐的皇后 “纯嫔姐姐心思仁厚,教出来的孩子必定宽厚孝顺,只是…娴妃娘娘未曾生养,也不知怎么教导大阿哥的” 海兰战战兢兢看了嘉贵人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怕的低下头 这一幕当然映在琅嬅眼里,威仪的中宫微不可察蹙眉 但现在有另一件事亟待解决 “嘉贵人,你言辞也该和缓些” 琅嬅不轻不重训斥了一番猫儿一样的美人,眼神突然拐向娴妃 “只不过本宫贵为中宫,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自然有职责考教孩子们的功课” “娴妃” 椅子上的如懿愣了愣,听见这声,款款站起来,端庄优雅蹲下,翘起来的护甲十分体面 “皇后娘娘” “你是如何教导永璜课业的,给本宫说说” 如懿抿了抿嘟着的嘴,声音淡淡的 “回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教一些皇子该读的书” “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臣妾让孩子陶冶性情” 如懿有些委屈,关起门来教孩子,关别人什么事 何况大阿哥是自己想养的吗 “你的意思是,本宫无权过问,你是如何教导大阿哥的?” 琅嬅白皙修长的手端起茶杯,长长的金色的护甲镌刻着腾飞的凤凰纹 十分显赫尊贵 如懿又抿了抿嘴,稍稍抬头看着皇后,表情有些倔强 “皇后娘娘,如何教导,怎么教导,每个母亲心里都有一把尺,自然各人都清楚” 琅嬅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放下了茶杯,整个人以一种打开肩膀的姿态,虚虚靠在椅子上 她的眼神睥睨着下头的如懿,看上去竟是和圣上有两三分像 “本宫竟不知,娴妃抚养了大阿哥后,竟越来越放肆了” 如懿深深地低下头,在她心里,琅嬅从没这么凌厉过 她不应该是每次看到自己,就想到那把玉如意,然后把自己气个仰倒那种吗 然而还没等如懿琢磨出什么,琅嬅的掌心轻轻扣在桌上 “娴妃,本宫念在你是头次顶撞中宫,罚你禁足半月,另罚俸一月” “但……” 琅嬅的目光扫了一眼海兰,突然笑的慈和 “海贵人,你得从延禧宫暂居别宫,自然,大阿哥也是” 第7章 端倪 “皇后娘娘,臣妾并未顶撞中宫” “臣妾不过是说些如何养育孩子的话,何来顶撞中宫一说” 如懿眼神突然没了些淡淡的味道,只是看着琅嬅,弥散着探究和不可置信的意思 然而琅嬅并不吃这套,甚至不想和她纠缠,只是端着敦肃的表情睥睨 “哦?” “娴妃娘娘,注意您的分寸” 莲心盈盈下拜,端庄的表情与皇后快要如出一辙 然而人群里那个一身素净的海贵人突然站出来,战战兢兢下下拜 “皇后娘娘,姐姐并非有意顶撞中宫,娴妃姐姐只是…” “海贵人,本宫训诫妃嫔,何来你说话的地方” 嘉贵人听完,嘴角勾了个笑,意味深长看着海兰道 “是啊,海贵人当长春宫是菜市口,谁来都可以说两句?” 海兰顿时战战兢兢的,目光下意识看着前面的娴妃,希望姐姐可以帮她辩白几句 然而并没有,反而是琅嬅瞥了嘉贵人一眼,而嘉贵人依旧猫儿一样,看了皇后一眼 “你先起来吧,海贵人,本宫作为后宫之主,自然赏罚分明” 纯嫔扶着海兰起来,坐在位置上,如懿仍然一动不动 琅嬅注视着如懿,抚摸着腿上的手炉,突然由衷的讨厌这个人 “起来吧,娴妃” “是” 如懿不卑不亢,优雅的站起来,回到了位置上坐好 罚局已定 * 众嫔妃向皇后告退,三三两两准备出去 海兰仍有些胆怯瑟缩,想要和娴妃一起,娴妃却不咸不淡的 “海贵人,你留下” 琅嬅端起那杯雨前龙井,优雅喝了一口,目光平淡注视着一身素净的海兰 海兰有些害怕,看向如懿时,希望如懿可以像她阻挠皇后别罚她一样,出言阻挠皇后 然而如懿没有 她淡淡看了一眼海兰,淡淡一笑,淡淡的走了,当真是风姿绰约 倒是纯嫔,走之前担忧看了一眼海兰 海兰一个人站在中间,害怕的绞着手指,琅嬅因此有些无奈 “你坐吧,本宫只是和你聊聊” “是……” 海兰像小兔子一样,慢慢坐下,甚至只敢浅浅做了个椅子边,方便立刻起来谢恩告罪 “素练,去拿几匹上好的绸缎云锦,送给海贵人” 椅子上的人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谢恩,琅嬅等着她谢恩完,又让她坐回去 “你我都是同处后宫的姐妹,前些日子,本宫忙于照顾二阿哥,疏漏了你们” 上好的云锦呈上来,质地光滑,便是嫔位都少见的东西 海兰受宠若惊,又因为第一次受了这种好意而战战兢兢 “皇后娘娘言重了,二阿哥是嫡子,额娘多关照孩子,也是情理之中,嫔妾等不敢多言” 印象里,皇后对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 然而此刻,琅嬅笑的端庄慈和,让人给海兰单独上了一杯碧螺春 “你对皇上……” 琅嬅把这话故意只问了一半,她知晓海兰是什么个情况,因此不忍心把话问全 果然,海兰听完,全身都有些发抖,恨不得缩在椅子上 一旁的叶心赶紧给她顺顺背 “罢了,是本宫不该多问,海贵人,你和娴妃同住,自然情分不一般” 琅嬅故意咬重了“情分不一般”,海兰抬头看了琅嬅一眼,点点头小声说 “是,臣妾和娴妃姐姐,情分的确不一般” 琅嬅的笑意顿时有些意味深长了,她搭着手,似是漫不经心,引导着海兰回忆 “怎么情分不一般的” * “主儿这回有孕可辛苦了” 俗云搀扶着肚子滚圆的玫贵人,一旁的小宫女端着新鲜的鱼羹,上头漂浮着嫩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可不知怎的,近几日突然没了胃口;玫贵人颇嫌弃看了一眼鱼羹 “拿走吧,给我换些鲜嫩菜芯来,最近就别上鱼虾了” 俗云笑着应了,让人端走,去做些鲜爽小菜,给玫贵人捏捏浮肿的腿 “主儿不是说,要多吃些鱼虾,好让孩子聪明吗” 说到这句,玫贵人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很快被有些气恼的神情取代 “我就不信,纯嫔还能从怀吃到生,再说了” 她的声音小了些许 “就算她能吃到生,也没看她生的孩子多聪明” 俗云知道这话不能笑,忍着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给玫贵人捏捏腿 “主儿且宽心吧,到底……” 然而这话没说完,被门口一声风风火火的“哟”打断 嘉贵人一身艳丽的红,在肃杀之秋染上了几分鲜活的味道 “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点菜种子,瞧着膳房赶紧给你送菜的,姐姐我可得给妹妹搭把手” 美人笑吟吟的进来,立刻有人请她入座,玫贵人脸色娇俏,因为怀孕有些疲态 “不劳姐姐费心,等你给的菜种子长成了,我这孩子开蒙都过了” 这话虽然说的调侃,但玫贵人身子重,少走动,嘉贵人过来活跃两句,她倒是高兴了些 对面的猫美人眼波流转,在她肚子上扫了一圈,贞淑则看了一眼嘉贵人的脸色 “说来妹妹也六个多月了,可得小心养着” 玫贵人往后坐了坐,身子重的说话都叹气,原本就娇小的身躯更是显得娇小 “我这一日日小心养着,也当真是愁坏人了” 嘉贵人眼睛一眯,抿着嘴笑了起来,帕子挡在唇瓣上 “妹妹若是觉得闷,姐姐可以腆着脸约贵妃娘娘来看您” 玫贵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嘉贵人 “贵妃?呵” “若是贵妃娘娘来了,妹妹也用不着怀着这孩子了,彻底和贵妃厮打一场罢了” 这话是玩笑话,但孕妇孕期喜怒无常的,嘉贵人倒是觉得有趣儿,乐的和她多说笑两句 毕竟自己终究是要怀上贵子,才不算辜负那个人对自己的期待 “哎呀,妹妹这话说笑了,贵妃娘娘病了一场后,脾气倒是好多了” “什么好多了” 门口又是一阵窸窣,接着是奴才们向贵妃问安的声音 曦月依旧是低调奢华的妆扮,既悄悄踩着皇后的底线小心试探,又不辜负自己的美貌 只是她看见玫贵人,下意识就想翻白眼祈祷她别再说什么贵子之母 两个人起身,嘉贵人身姿绰约问安,曦月倒是摆手让玫贵人免礼 “身子那么重就别行礼了,别再摔地上说是本宫干的” 曦月自然的坐在主位上,玫贵人看了她一眼,娇嫩的红唇微微鼓起 “不知道贵妃娘娘有何贵干” 曦月看了她一眼,一旁的星璇过来,唤了一声,外面的人抬进来几大筐蔬菜 “冬日新鲜蔬菜难得,你不是不爱吃什么鱼虾了吗,给你弄点蔬菜来,省的你后面又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宁” 嘉贵人以一种看戏的表情看了二人一眼,玫贵人倒是有些惊诧 “嫔妾可不敢受贵妃娘娘的礼,贵妃娘娘不妨有话直说” 曦月顿时拍了一巴掌桌子 “让你收着就收着,话那么多做什么” “哎呀,还是贵妃娘娘想得周到,不比嫔妾,真的只带来了菜种子” 嘉贵人笑了一声,贞淑打开几个口袋,到还真是菜种子 玫贵人突然笑了出来,让人好好收了这些菜种子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多谢姐姐好意,嫔妾让人种上就是” “几个菜种子,给你高兴成这样” 曦月哼了一声,靠在主位上,嘉贵人眯着眼笑着,轻轻拍了拍桌角 “妹妹还不知道吧,今儿娴妃顶撞中宫,已经罚禁足了” 第8章 青梅竹马 如懿坐在延禧宫主位上,这是她被禁足的第一个时辰 阿箬站在一旁,没有像往常一样“娇纵轻狂”说琅嬅的不是 惢心也没有说“皇后娘娘真是太过分了”这种话 如懿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坐着,淡淡的尘雾萦绕在她身上 她就像出尘的仙子,纯白无辜 “阿箬,我不明白,我这样教大阿哥,有错吗” 如懿睁着大眼睛,下面的眼袋有些脂粉掩盖不住的味道,给她平添了几分年龄 而她瞪大的眼睛看起来相当无辜 阿箬垂了垂眼睛,语气平淡,不复往日那种拔高的活泼的声音 “主儿,皇后娘娘要罚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懿听完叹气,款款站起身,翘着护甲拎着裙摆,坐在门口 她长长的护甲几乎戳进眼睛里,盖在脸上,有几分优雅端庄 “如懿” 少年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如懿愣了愣,瞪大的眼睛里有些淡淡的震惊 而弘历就这样走了进来,看见她坐在门槛上,心疼的握着她的手 “朕听说,皇后罚你禁足了,你怎么顶撞中宫了” 如懿摇摇头,被少年郎牵着的手下意识握紧他 “皇后娘娘非要说我顶撞中宫,臣妾百口莫辩” 弘历皱眉,他想听过程,怎么就百口莫辩了——因此他看了阿箬一眼 而阿箬立刻上前,没有避重就轻,也没有拉偏架,而是老老实实说了一遍经过 弘历看如懿的眼神顿时就沾染了些不满,慢慢放开了她的手 “如懿,皇后好歹是中宫,你得尊敬尊重她,不能贸贸然顶撞” 如懿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弘历,有些责怪的意思 而弘历也没有多批评她,掌心盖在如懿的手上,对着她弯眸 “好了,这次禁足,就当长个教训,朕会偶尔派人来,不会让你委屈的” 如懿点点头,顶了一句 “臣妾不委屈” 二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了片刻,弘历撇了个笑意,岔开话题 “永璜呢” 如懿似乎不是很在意,淡淡说了一声,永璜让皇后娘娘迁出去了 站在门口的帝王愣了愣,拍了拍如懿的肩膀 “也罢,你禁足后,永璜读书也不方便,但是如懿啊,你放心” 弘历温柔看着她 “朕会偶尔送东西来,等禁足过了永璜还会回来,不会让你委屈的” 说完,弘历从进忠手上拿了一个盒子,打开给如懿看看 里面是白玉簪子一枚,雕刻着梅花的样式,触手生温,低调却不菲 “这是朕千挑万选来送你的,以宽慰你禁足沉闷的心情” 如懿淡淡看了一眼,笑着回应 “皇后娘娘勤俭持家,克己复礼,这簪子太过华贵,臣妾不敢收,皇上还是拿回去吧” 如懿顿了顿 “还请皇上也多顾及皇后娘娘” 二人的气氛再次微妙的冷场,弘历拿着盒子的手甚至愣在半空 收回去也不是,送给她也不是,为什么娴妃总能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帝王的手尴尬的保持着打开盒子的状态,如懿的眼神却欢喜地看着簪子 她想拿 但是弘历却收回了盒子,没了笑容,几乎是挂着一点点微笑看着如懿 “朕知道了,你也放宽心吧,朕先走了” * 永璜这会儿趴在桌上看书一身玫红色宫装的美人正看着他,眼睛里都是笑吟吟的欢喜 小小人儿不自在的动了动,曦月立刻出声 “双喜,大阿哥想必是饿了,快端来点心,要甜的,快去” 双喜喳了一声,立刻颠颠跑出去拿,永璜哎了一声没拦住 只是他面前桌子上,已经全是极其少见的顶级点心了,书都没地方放 小小人儿鼻子里都是糕点的清甜,香的连书墨气息都被盖住了大半 眼看着双喜又端进来一盘子糕点,永璜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行礼 “贵妃娘娘,永璜尽够了,师父说,苦心志劳筋骨,永璜读书时,不喜吃东西…” 曦月听了,漂亮娇媚的眉眼一弯,直接把这小小人儿拢怀里 “你师父说的对,但人也要吃饭,不能饿着肚子读书,你从延禧宫出来后还没吃饭吧” 永璜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曦月立刻拿了一块酥茶糕塞进永璜手里 “快吃吧,吃完了再读书也是一样的,这些日子你就住我这儿” 永璜咬了一口酥茶糕,入口就是杭州西湖的风味,带着远山青雾的冷冽 勾玩的味觉欲罢不能——他到底还是小孩子,再怎么矜持,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延禧宫的日子过得清贫,永璜原先也被娴妃带着学什么穷达皆由命 因此娴妃宫里清贫,又时刻受罚被连累的日子,永璜也快习惯了 骤然来到千宠万爱的贵妃宫里,小小人儿的确还有些不习惯 曦月看他吃的多,嘱咐双喜再去端两杯兑了牛乳的甜茶 然而双喜这刚一出去就遇到了皇上 明黄的衣角踏进门槛,带来冬日里一股肃杀,被贵妃殿里的香气一熏,凝重的威仪温馨了几分 年轻的帝王一进来,就看见美人贵妃拢着孩子,哄他多吃些糕点 这场面实在温馨,连带着他刚才在延禧宫里被尬出来的肃穆也少了许多 帝王眉宇带了笑意,看着美人笑吟吟下拜行礼 而自己最年长,最像朋友的儿子也向自己行礼 他心情大好,挥挥手让人起来,坐在软榻主位上,让永璜过去 而曦月坐在另一边,眼里的欢喜让她明眸善睐的眼睛更是添了流光溢彩的快活 她如此鲜活 弘历弯着眉眼看了贵妃一眼,拢着永璜柔声问他 “在你贵妃娘娘这儿还好吗” 永璜乖觉行礼 “回皇阿玛,儿臣一切都好,贵妃娘娘照顾二儿臣很仔细” 弘历顿时赞许看了曦月一眼,他注意到一边桌上全是糕点,顿时有些无奈微笑 “你当孩子都吃的下吗,曦月” 曦月顿时嘟了嘟嘴,她的撒娇又漂亮又明媚 “臣妾第一次养孩子,当然要把最好的给孩子,结果皇上还怪臣妾” 弘历顿时哑然失笑,他牵着永璜站起来坐在桌边,指着糕点想逗逗孩子 “来,永璜,告诉皇阿玛,哪种糕点最好吃” 小人儿站在皇帝身边,仔细看了一圈,指着刚才吃的酥茶糕笃定 “这个最好吃” 弘历心情愉悦爽朗笑了几声,伸手拿了一块酥茶糕 他也不管那是永璜咬过一口的,直接吃了起来,连声赞叹 “是不错,曦月啊,你宫里手艺越来越不错了” 曦月顿时笑的娇媚,让人上茶 弘历吃了两块,看着曦月娇媚明艳的脸,心情也好的很 他摆摆手,进忠乖觉退下,过了一会儿取来一个玫红色的盒子 “来,曦月,看看朕给你的礼物” 贵妃立刻来了精神,直接一把拿走进忠手里的盒子,欣喜打开 里面是相当水灵澄澈的玉镯子,隐隐约约刻着云纹,做工精湛,质料上乘 帝王探究看着她的表情,而贵妃的神色从好奇到惊喜,脸上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这可真是好东西,臣妾谢皇上赏赐,果然好东西都要落在臣妾手里” 弘历听了这话也不恼,甚至心情大好,刚才在延禧宫里的吃瘪心情尽数消散 被人接受好意,且不被顶嘴,原来是这种感受 永璜看了一眼镯子,看看贵妃的脸色,也被这位庶母的笑容感染 他立刻笑吟吟弯腰低头 “儿臣恭喜贵妃娘娘” 曦月转头,点了一下永璜的脑门,弘历顿时笑了起来 他抱着永璜拍拍他的背,无奈指着他的鼻子 “你啊你,小机灵” 第9章 精神支柱 曦月顺势坐在皇帝身边,皇帝拢着永璜看着她,知道这美人又要得寸进尺要东西 但他却也不生气,反而是笑吟吟等着她开口求求自己 果然,曦月眼波流转,巧笑嫣然 “皇上,如今娴妃被禁足,又是顶撞中宫,皇后娘娘宽和,没有罚太重,但想来,娴妃也不适合抚育大阿哥了” 弘历听了没什么表情,他想起来刚才在延禧宫吃瘪的事情 因此他的眼神扫了永璜一眼,揣测这孩子在延禧宫里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吃瘪了几次,不由得有些眼神复杂 “永璜,朕问你,你在延禧宫的时候,娴妃都教了你什么” 小小人儿看了贵妃一眼,曦月却也好奇看着他 弘历看出来永璜的窘迫,倒也没继续逼问 然而曦月接过话茬 “皇上,娴妃上次顶撞皇后娘娘,似乎就是为了这件事,臣妾一会儿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如,皇上和臣妾一同去?也好问问皇后娘娘” 弘历皱着眉思索半晌,他现在年轻,多少有些少年心性,永璜又是他第一个孩子,难免重视些 “好,朕就和你一起去长春宫” * “海贵人,自从你迁出延禧宫,可还住的习惯?” 琅嬅笑的温和,脸上端着中宫的慈爱——当然,只有对着海贵人的时候,她才是这种表情 海兰低着头,身上穿着有些花纹的衣服,没那么素净后,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 “回皇后娘娘,您把嫔妾安排在永和宫,嫔妾很知足了,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 琅嬅知道她又要给娴妃求情,轻轻咳嗽了一声,漫不经心端起茶杯 海兰因此又缄口,不敢多说什么 “本宫知道,你和娴妃情分深,但上次你和本宫说了,你和娴妃如何姐妹情深的” 琅嬅脸上浮现一种玩味的笑意,深邃的眼神扫了海兰一眼,在心里叹气这丫头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难道是和娴妃相处久了,人就会变得呆呆笨笨的?估计是的 海兰还想说些什么,弘历却突然进来,身边跟着高贵妃 “臣妾给皇上请安”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几拨人纷纷起身,永璜一个小孩子请安的声音被淹没在大人的声音里,这会儿也得令站起来,跟在曦月身边,被曦月牵着手 弘历则上前几步坐在主位上,琅嬅和素练耳语了两句 素练则站在海兰身边,稍稍遮住有些害怕的人 帝王坐定,手上漫不经心玩着扳指,瞥了下头坐着的嫔妃们问了一句 “朕刚才听到海贵人迁出延禧宫了,这是怎么回事” 海兰偷碳那事儿还没过去太久,弘历还记得,那天娴妃是怎么闯进贵妃殿里救人的,因此弘历的心肠又软了些 娴妃的确是个良善之人 琅嬅看了帝王一眼,眼神转到贵妃身上,那边的美人正拢着永璜,冷不防被看了一眼 她正要在心里疑惑,自己又干什么了,突然想起海兰偷碳一事 美人脸上顿时有些红晕,略带心虚看了琅嬅一眼 后者则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看着她,甚至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永璜 “臣妾…臣妾那回糊涂,没查明白就冤了海贵人,是臣妾的不是” 贵妃抬了抬眼角,看了弘历一眼,察觉出他脸上稍稍的愠怒,赶紧看向皇后求救 然而皇后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就像姐姐盯着妹妹认错一样 贵妃心里难免有些不忿,但也心虚得很,到底是自己把人家伤成那样 因此,曦月在皇帝彻底公开训斥前,赶紧朝海贵人福了福,声音柔和 “当时是姐姐的不是,妹妹看在多年情分上,原谅我吧” * 阖宫寂静了片刻,唯独海兰吓得坐在椅子上,恨不得起来给贵妃磕回去一个一样 曦月抬眼看看她,似乎在催她赶紧原谅自己 “嫔妾,嫔妾,没事的…” 海兰仍旧战战兢兢的,曦月倒是噌的一下站起来,又噌的一下把海兰拉起来,握着她的手 “那妹妹是原谅姐姐了?你放心,姐姐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海兰吓得不敢说话,只顾着点头 帝王和皇后相视对望,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无奈,皇后更是有些尴尬 然而弘历倒是挂着一抹笑,指了指曦月 “行了,看你那表情,海贵人别再被你吓得不敢说话了” 曦月嘟着嘴,有些不忿,弘历却朝着海兰招招手;后者有些犹豫,看了皇后一眼 而琅嬅眼神温柔,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上前来 因此,海兰蜷着手,端庄走上来,站在弘历面前 而帝王则拉过她的手,轻轻摩挲 “伤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海兰小心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声音温婉,却强压着一股害怕 “回皇上,臣妾无事,都是姐姐悉心照料” “哦?娴妃怎么照料安慰你的” 海兰四下看了一眼,曦月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倒是让人先把永璜带出去走走,自己直接坐在椅子上等着听 帝后也没有让她出去,或者让自己先不必说的意思 海兰思索片刻,只能低着头,似乎又回忆起那天的细节 “姐姐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让我,微笑咬牙……忍着,过一天明白一天” “一派胡言” 琅嬅没忍住出声,当然也略带责备看了贵妃一眼 曦月这会儿知道怕了,不停看着皇上,而弘历也眼里带了些寒气看着她 琅嬅看见氛围不妙,轻轻叹气,拦了一把弘历的愠怒 “皇上,贵妃罚也罚了,这事儿说到底也是臣妾管理后宫不力造成的,之后绝不会再有了” 皇帝点点头,瞥见了海兰盈盈落泪的表情 他有些于心不忍,眉眼柔和了许多,握着海兰的手紧了些 他伸手,常年握笔的指腹温柔抹去海兰的眼泪,生怕吓着她一样,声音都带着缱绻温柔 “以后有事情,就和皇后说,或者和朕说,你是朕的妃嫔,平白忍着算怎么回事” 海兰的背脊顿时有些愣住,这一抹反而让她哭的更加泪如泉涌,红着眼睛,忍不住握住了皇帝的手 “是……臣妾明白……” 她有能为她做主的人了 * 然而,帝王的眼神还是停在贵妃身上,琅嬅轻轻咳嗽一声,笑得端庄看着帝王 “皇上前朝想必还有事,臣妾等就不叨扰皇上了” 弘历愣了愣,知道皇后有话要讲,点点头,站起来拍拍皇后的肩,夫妻默契,彼此知晓想要做什么 “臣妾恭送皇上” 众人行礼送皇帝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一干人等才站起来,曦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门口,抚着心口 “吓死我了,臣妾真的以为皇上要罚臣妾了,上次三个月不能伴驾,可把臣妾闷坏了” 海兰有些脸红,琅嬅瞪了曦月一眼 “青天白日混说什么” 曦月笑的调皮,坐回了椅子上,琅嬅看了海兰一眼,目光温柔 “海贵人,你先回去吧,得空多来和姐妹们说说话” 海兰立刻起身下拜,已然是十分感激,恭敬退了出去 殿中一时间就剩下皇后和贵妃二人,琅嬅有些无奈,端着杯子喝茶 “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希望这海贵人往后可以承宠吧” 曦月手上玩着杯子,嘟了嘟嘴 “臣妾可是冒着被罚的危险,带着皇上来这儿的” “罚你也是应该的” 琅嬅的目光又严厉起来,曦月缩了缩脖子,想要岔开话题,莲心却撩开门帘进来行礼 “皇后娘娘,仪贵人有喜了,但……玫贵人有些不好” 第10章 一心和二心 外头虽说是冬日,但屋里烧着暖暖的炭盆,驱散了肃杀的冬日寒凉 如懿静静在屋里刺绣,手上戴着华贵的烧蓝嵌玉石护甲,偶尔会勾一下昂贵的绣品 她身边只有灵芝站着伺候,惢心和阿箬这会儿正在清点东西,两个人不可避免碰在一起 阿箬收拾着手上的东西,惢心在一边清点,两个人配合倒是默契 “阿箬姐姐,咱们的茶还有冬衣都已经不够了” 阿箬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扭头看了一眼惢心清点出来的东西,顺带问了一嘴 “那炭还有多少,我们可不能冻死在这儿” 然而惢心摇了摇头,抱着一丝期许看着阿箬 “不如,我去和主儿说说?” 阿箬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语气都尖锐了不少 “我劝你还是别去,咱们主儿不会管的,她只需要自己有炭就好,咱们还是多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惢心有些犹豫,但她迈出去的脚步却收了回来——她是认可阿箬一部分说法的 比如上次,延禧宫禁足还没多久,吃食就被克扣了不少,但是主儿还是淡淡的,说将就吧 但是每个宫的膳食都是有限的,主儿将就吃完了,下人却得饿肚子 或者自掏腰包吃饱 想到这一点,惢心抬头,笑的温和又苦涩 “说起来,一会儿膳房该送饭了,阿箬姐姐,我还有点体己银子,我去膳房看看,能拿回来些什么吃” 惢心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阿箬一把拽回来;她撇着脸,把手上的活计扔给惢心 “就你这娇娇软软小身板,能带回来两根青菜就不错了,还是我去吧,免得你丢人” 惢心愣了愣,想要站起来反驳,但是被阿箬抢先了一步;她借着几分交情成功溜出去,走在宫道上向膳房过去 * 然而今天的膳房却没有往日宁静,阿箬进去时,皇后身边的大太监赵一泰正在里面,而负责各宫膳食的厨子们跪了一地 阿箬有些好奇,偷偷拉了一个小太监,塞了碎银几两问问怎么回事 小太监往里头看了几眼,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玫贵人近来胎动不适,皇后娘娘正让人查怎么回事呢,喏,太医都在里面,正在查玫贵人吃的膳食” “玫贵人胎动不适?她不是一向爱吃鱼虾吗,保不齐是鱼虾的问题” 那小太监摇摇头 “我是专门喂鱼虾的,玫贵人最爱吃鱼虾那会儿,我敢保证,瑶池里头的鱼都没我照顾的好,这鱼虾绝对没问题” 这二人正说着话,太医突然从里面出来,赵一泰斗着拂尘上去,微微躬身倒是尊敬,问了一句可有问题 太医摇摇头 “膳食倒是都没问题,刚才也给玫贵人请过脉了,唉,确实是玫贵人营养补得太多,胎儿太大的缘故” 赵一泰点点头,皇后自从病了一场后,越来越关心后宫的事情,连带着他们也上心起来,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这倒是…可还有补救之法?” 太医不肯把话说死,只是岔开话题摇摇头 “玫贵人大鱼大肉吃得多,本就上火,现下孩子喂的大,只能少食多动一动了,还得吃的清淡,别让皇子再长了” 赵一泰点点头,阿箬也把这话记下了,她想起来玫贵人本就娇小的身子骨,突然有些感慨 那么大的孩子,母体又天生娇小,这要是临盆,岂不是得活活疼死 真是造孽 * 带着一肚子感慨,阿箬简单拿了些小食,快速回了延禧宫,把自己和惢心她们小宫女吃的留出来后,阿箬端着一碟点心去了正殿 “原来你出去就是为了这点心” 如懿正坐着看书,神色淡然悠远,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阿箬稍稍低头,把点心放在桌上,如懿顺势拿起一块,翘着华贵的护甲吃了一口,眉梢眼角都舒展开一些 “奴婢担心主儿禁足吃的不好,特意去膳房拿了一些” “阿箬,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凡事要小心,不能让人拿了把柄,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皇后娘娘罚我禁足,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教养孩子有失偏颇,咱们可万不能被她带歪了心思,下次这种事就别做了” 如懿一边说,一边又吃了几口新鲜的点心,入口绵软甜香,味道很是不错 而阿箬没什么表情,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如懿看了她一眼,慢悠悠擦着手,她似乎没想起来,和自己一宫同处的姐妹海兰,好像也被迁出去了 “今儿出去听到了什么” 阿箬在心里腹诽两句,低着头回答 “听说玫贵人胎动不适,皇后娘娘派人查了,倒是没什么事,可怜了玫贵人,孩子长得壮实,怕是不好临盆” 如懿点点头,仍然淡淡的,她拿起桌上那本《墙头马上》,仿佛阿箬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女人生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本宫…但愿玫贵人可以挺过去吧” 如懿翻了两页书就合上,书页之间溅起的旧尘被阳光打散,仿佛添上几缕旧日往事的味道 * 而玫贵人正坐在窗下,肚子上落了些浮尘 “主儿,咱们出去走走吧,太医也嘱咐了,您必须得多走走” 俗云到底有些心疼,玫贵人一身骨头架子都娇小的很,如今这么大个孕肚挺着,平白有些骇人 而玫贵人素日娇艳的容貌有些疲惫,说话都有些喘不过气,她被俗云拉着起来,扶着腰慢慢在宫里行走 日复一日 “出去走走吧,在这儿我实在闷得慌” 俗云担忧看着,但还是紧紧搀扶着玫贵人纤细柔软的手,生怕有一点差池,紧紧护在她身边 而玫贵人慢悠悠走着,虽说走两步就要一喘气,但比起之前好了不少;两人慢慢散步到了御花园,这会儿正是冬日,腊梅开了一园子 沁人心脾的花香顺着鼻子慢慢沁入,花下的美人大着肚子,容颜有些疲惫的老态,却仍然与花朵不相上下 只因她比花朵多了母亲的味道,便是万花娇艳也比不上 玫贵人伸手,想要折了一枝梅花,俗云还没拦下,却看见娴妃慢慢走了过来 “玫贵人,花开不易,怎能轻易攀折” 玫贵人听了声音,带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回头,娴妃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斗篷,和御花园的花朵一比,竟是十足的老态 本来冬天就少鲜活的颜色,玫贵人只觉得娴妃这一身像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一样 看了就晦气 “嫔妾给娴妃娘娘请安” 玫贵人紧紧握着俗云的手,笨重的身子缓缓蹲下行礼,如懿淡淡微笑着,看着她行礼,然后淡淡出声,声音沙沙的婉转 “起来吧,本宫不在意这些礼数,你身子重,可别累着了” 第11章 嬿婉如春 “谢娴妃娘娘体恤” 玫贵人不咸不淡跟了一句,俗云赶紧搀扶着她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立,站在梅花树下,形成一高一矮两片影子 “玫贵人不会也喜欢梅花吧” 如懿笑吟吟的,脸颊上堆起来两圈肉,看上去肉嘟嘟的 然而玫贵人脸上清减了些,笑起来有些疲惫,带着母亲的温婉 “怎会” 如懿看了看她的肚子,确实是比正常的孕妇大了些,不由得好心提醒 “玫贵人可要少吃些,多出来走动走动” 她好心提醒着,然而玫贵人却看了如懿一眼,握着俗云的手就要行礼告退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带着傲气的声音 “哪壶不开提哪壶,娴妃,你解了禁足后,话也不会说了?” 曦月一手牵着永璜,一身华贵的大氅过来,宛如春日里艳丽的芍药,但又低调的恰到好处,向着牡丹低头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曦月一手拦住了行礼的玫贵人,看着如懿款款下拜行礼,也没让人起来 永璜则眼神复杂看了如懿一眼 “娴娘娘安,玫娘娘安” 玫贵人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肚子,一手去抚摸永璜的脑袋,仿佛能透过永璜看见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大阿哥不必多礼” 永璜看了分别看了三个女人一眼,朝着贵妃恭敬行礼 俨然把曦月当成了往后照拂起居的母亲,当然这一幕也淡淡的刺痛了如懿 “儿臣自己去御花园走走” 曦月带着笑点点头,摸了一把永璜的小脸,声音温柔 “去吧” 永璜点点头,小小人儿的身影消失在三个人眼里 如懿踮了踮脚,看着永璜走远,转头看着曦月,笑的淡淡的 “贵妃娘娘把永璜教养的很好,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如懿稍稍低头,带着情真意切的笑容看着曦月 然而曦月并不吃这套,勾了勾唇角笑的冷冽 玫贵人看着这一幕,倒也懒得掺和 虽然主子让自己扰乱后宫,但这会儿孩子为上,她可不想沾染,因此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一段时间不见,娴妃清减了不少,怎么,禁足还没让你学会不要以下犯上吗” “贵妃娘娘,臣妾当日百口莫辩,更何况,谁下谁上,自在人心” 如懿梗着脖子,仿佛说出很不得了的道理一样,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曦月,嘟着嘴很是无辜 “好好,本宫竟不知,你还有这般不得了的心思” 曦月伸手,折断了一枝梅花,眉目带着冷意看着如懿 她不想和这人纠缠,然而如懿这人,总是觉得她自己执掌全局 她高傲的样子谁看了都觉得扎眼——毕竟她的高傲的淡然,从来没让她成为盛宠,反倒是屡屡出来典眼 她姑母不就是被她这个叛徒害死的吗,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曦月一阵头痛,想不明白之前和这种人争风吃醋什么 “行了,你也别在本宫这儿碍眼,往后永璜就是本宫抚养了” 如懿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曦月的手腕,上面戴着成色极好的玉镯子,倒是不再戴着在浅邸的时候,皇后赏的镯子了 唉,果然,即使贵妃和皇后再怎么姐妹情深,也只是表面罢了 如懿这么想着,抿了抿嘟着的嘴款款下拜 “恭送贵妃娘娘” * 御花园梅花依旧盛开,曦月慢慢走远,离了那人之后,只感觉慢慢神清气爽起来 然而没走几步,就看见永璜面前躬身站着一个清丽宫装的小宫女 只是这小宫女穿的单薄了点,面相倒是和善俏丽 听见脚步声,那两人回头,永璜问安后站在曦月身边,小宫女恭恭敬敬跪着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起来吧” 曦月站在阳光里,一身娇纵的倨傲贵气,小宫女慢慢站起来,礼数周到 “回贵妃娘娘,奴婢刚才在叮嘱大阿哥,不要往御花园深处去了,雪还没化,小心摔着” 小宫女微微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 永璜晃了晃曦月的手 “她说的是真的,儿臣刚才想去御花园深处,是她劝阻了儿臣” 曦月哦了一声,茉心会意,对着那小宫女温声 “你是四执库的宫女?抬起头来” 站着的小宫女微微抬头,曦月这次看清了她的脸,相当年轻漂亮 “啧啧,好个清丽佳人,待在四执库可惜了” 小宫女愣了一下,立刻跪着 “回贵妃娘娘,奴婢平庸之姿,入不了贵妃娘娘的眼,贵妃娘娘折煞奴婢了” 曦月轻轻哼了一声 “你倒是乖觉,起来吧,会读书写字吗” 小宫女小心翼翼看了贵妃一眼,脸上有些羞红 “奴婢…奴婢读书不多,会写几个字” “哦,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嬿婉” 曦月和茉心对视了一眼,贵妃俏丽的脸上有些好奇的探究,毕竟宫女没几个名字高雅的 “哪个嬿婉” 小宫女有些结巴,脸上都有些窘迫,永璜看了看她的表情问道 “是‘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的嬿婉吗” 永璜一边说,一边牵着曦月的手,小手在空中比划 嬿婉看着小小人的手比划的熟悉,感激的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曦月倒是对她这种有点呆笨,但也会看眼色的行为颇喜欢,帕子捂着嘴笑了一下 “还行,不算太笨,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大阿哥吧” 地上跪着的小宫女愣了愣,欣喜地叩首 “奴婢多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难忘” 娇傲的人儿捂着嘴笑了笑,茉心上前把嬿婉扶起来 一行人又在御花园闲逛 “这娴妃娘娘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俗云扶着玫贵人叹气 “原先看着她性子淡淡的,上次听说她被皇后娘娘禁足,奴婢还以为有什么冤情” “如今看来,怕不是有点活该” 玫贵人扶着腰,一手搀扶着俗云,懒得评论些什么,走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海兰 “玫贵人” 海兰稍稍下拜,玫贵人跟着还礼,两个人没什么话讲 玫贵人看着海兰战战兢兢的模样,突然勾唇想逗逗她 “海贵人在御花园干嘛呢,难不成也喜欢梅花” 海兰摇摇头 “梅花是姐姐喜欢的” 这宫里人尽皆知海兰最黏着如懿,玫贵人也知道她说的是如懿 因此脸上经常沾着疲惫的玫贵人来了兴致 她像逗弄可怜的小狗,握着俗云的手围着海兰转了转,上下打量她 “是吗,那姐姐喜欢什么,该不会没有什么喜欢的吧” 海兰稍稍后退两步,虽然谨小慎微,但今儿她穿着一身薄绿宫装,相当清雅 因此,她今儿比之前一身素白素蓝好看的多,哪怕战战兢兢,也有些别样风味 “我…我喜欢,喜欢……” 海兰在脑海中思索自己喜欢什么,一时间只能想起来如懿喜欢什么 仿佛她是第二个如懿,或者她是完全的如懿化身 而玫贵人看着她这副表情就厌烦,一个人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难道你就喜欢依附你姐姐过日子?啧啧,依妹妹看,你和死人倒是没什么区别” 玫贵人这话说完,肚子里的小东西不轻不重踢了她一脚 而海兰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被人说了两句就愣的在原地红眼睛 “说啊,你喜欢什么,嗯?” 怀孕以来头一次这么有兴趣的女人慢慢靠近海兰,像是准备捕猎的豹子 她指着御花园在冬日肃杀的花干 “那是牡丹,那是芍药,那是百合,三春盛景的时候百花齐放” “我就不信,你只爱围着梅花转” 第12章 姐姐和妹妹 “我喜欢……” 玫贵人依旧好整以暇,一手扶着腰,另一手扶着肚子,俗云在旁边小心翼翼扶着 “我挺喜欢莲花的” “哦?很佛性的花,看来姐姐的确喜欢与世无争” 玫贵人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一身鲜亮颜色的海兰,漂亮的眉眼上下扫了她几眼 “走吧,姐姐如今住在永和宫,和我打交道多些,一起回去吧” 两个人一起走在宫道上,玫贵人虽然怀着身子,脸上疲惫,但精神仍然是傲傲的,打眼看上去竟是和曦月不相上下 倒是一边的海兰,虽说也是个贵人,但除了妃嫔应有的端庄淑和,还是能看出畏手畏脚的姿态 玫贵人只觉得看她一眼就晦气,怀着身孕心情又不是太好,直接冲着海兰就怼 “我说姐姐,你一没受罚,二没害病,怎么成日里如丧考妣的,被下降头了?” 海兰稍稍低着头抿嘴,冬日里的暖阳照在身上,还有些冷,但已经有了些温暖 “不,我只是担心姐姐” “啧,你怎么天天姐姐姐姐的,娴妃救过你的命还是什么” 海兰听了这话,脚步顿了一下,白蕊姬看见她这个样子,怀孕的苦闷一扫而空 她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大恩大德能把一个人变成别人的一条狗 “我…那天贵妃冤我偷炭,是姐姐救了我” “娴妃?” 白蕊姬脸上有些玩味,那事儿她听说了,最终是皇上解了围 “不见得吧,最后不是皇上救了你吗,你要谢也得谢皇上” 这会儿海兰倒是赶上来了,和白蕊姬并肩而行,白蕊姬身子重,走两步就要停一停 “妹妹,要不传轿子吧” 海兰有些于心不忍,白蕊姬却摇摇头叹气 “孩子太大了,我得多走走,老是窝着,我的腿和肚子就没力气” 她一左一右被搀扶着,站在阳光里,一身嫩粉色格外显眼 “要是腿和肚子没力气,生的时候就该要我命了” 海兰点点头,莫名对这个娇小的贵人妹妹由衷的敬佩——生孩子,多么伟大恐怖的事情 但她还能坦然面对 白蕊姬被两个人搀扶着,倒是好受了许多,她穿着平底鞋,也不用受花盆底的罪 海兰和俗云扶着她,暂且坐在小亭子里歇歇,叶心使唤人去倒茶 “说回来吧,那天的确是皇上救了你,海贵人” 海兰低着头,半晌她不置可否点点头 “不过,是谁去请的皇上呢” 白蕊姬的表情有些好奇,海兰偷炭那事儿,属于是听一句就觉得好笑的地步 一笑海兰居然能毫无反抗之力,二笑贵妃蠢到这个地步,没事找事 海兰表情凝着,扫了一眼旁边的盆景,绿油油的常青松,似乎不为冬日所动 “那天阿箬也在,大概是姐姐宫里的小宫女去请的皇上吧” “哦?那娴妃明知道她和贵妃不对付,居然没有料到先去请皇上吗” “也许是姐姐在延禧宫的时候,就打发宫女去请皇上了” 白蕊姬突然笑出声,怀着孕发笑让她的肚子都有些难受,但她就是忍不住 怎么这么笨啊,这女人 “妹妹笑什么” 海兰皱眉,虽然胆怯,但也染上了些怒气,她的面容突然鲜活了起来 “我在笑你蠢笨,姐姐” 海兰被她这样直爽的骂人弄得懵了懵,端庄淑和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想想,要是娴妃先派人请皇上,那她前脚刚进贵妃宫,后脚皇上就到了” 她扬着眉毛,头一次笑的这么开心,夹杂一丝轻蔑的揶揄 “何必还要让你继续受罚,差点被扒了衣服,这证明她根本没想过先去请皇上” “要不是她的小宫女聪明,你们俩被贵妃折磨一夜都有可能” 海兰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就有些发抖,叶心这会儿正好回来,赶紧上去拍拍 白蕊姬则好整以暇旁观 “现在明白了吧,姐姐,你能活下来不是娴妃维护你,是皇上来才阻止贵妃胡闹的” 海兰的身形微微颤抖,就像是有什么在慢慢碎掉一样 “可是,若是皇上不来,那姐姐也会陪我受苦,这不就是同甘共苦吗” 白蕊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红唇微启,迸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若是皇上不能来,那就是她无能,下定决心救人,想不出周全的法子,还把自己搭进去” “这算哪门子同甘共苦,好歹共苦的时候还有甘的机会” “她倒好,打算和你一起折在咸福宫吗,连回甘的机会也没有” 海兰听得有些发懵,她竟不知道,眼前这个怼遍全后宫的女人活得这么尖锐 然而刚才的话,对于自己来讲,的确难听到极点,但身后的叶心捏了捏她的肩 海兰回头看了看叶心,她的脸色有些复杂,手上还带着冻疮的痕迹 然而白蕊姬像打发乞丐一样,直接拔了一根要价不菲的簪子,让俗云递给叶心 叶心当然不敢收,海兰也看着白蕊姬,脸上的表情再一次鲜活起来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咸福宫和延禧宫都没过上好日子,我就想着,你的宫女估计也没过上安生日子” 白蕊姬把那根簪子扔在石桌上,表情有些轻蔑的玩味 “你这个主子护不住下人,我替你周全一点” “毕竟,主子受辱,奴才只会被辱上加辱,往后可就要靠你自己了,姐姐” 海兰看着白蕊姬轻蔑玩味的表情,联想到叶心手上的冻疮,突然醍醐灌顶 是了,她在咸福宫住的地方,吃的食物,比下人还不如 那叶心和其他小宫女过的又是什么被折辱的日子 后来到了延禧宫,娴妃姐姐与世无争,人也是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受罚 一来二去,在延禧宫清苦的日子,和咸福宫不相上下 服侍在一边的叶心有些微微发抖,海兰突然鼻子一酸,握着叶心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蕊姬看了会儿,脸上轻蔑的表情慢慢收敛,显得有些淡淡的悲悯 “这根簪子,姐姐就收了吧,我也不是打发你,算是今日姐姐陪我聊天的谢礼” 簪子被俗云拿起来,上面镶嵌着成色质料上佳的玉石,要价不菲 海兰不怎么得宠,守着月例银子过日子,没什么钱 再加上在延禧宫的时候,娴妃三天两头受罚停月例,有时候还得海兰的月例贴补 一来二去,海兰也是月光族,省不了一笔钱,而这根簪子能解了清贫困局 “收了吧,妹妹刚刚话重了些,但这是谢礼,姐姐不必多疑” 白蕊姬重新绽开笑意,脸上带着母亲的柔和,自打怀孕以来,她倒是越来越慈和好说话了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海兰看了叶心一眼,叶心会意,收了簪子 “这还差不多,别把自己当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圣女,这儿是皇宫,首先得活下去” 白蕊姬喝了一口牛乳,稍稍皱着眉看向海兰,对方点点头,稍稍下拜 “今日多谢妹妹提点” “哟,两位妹妹都攒在这儿干嘛呢” 第13章 少年郎 嘉贵人拦住了要起身的玫贵人,一轮眼波流转,阻了要行礼的海贵人。 “咱们姐妹都这么熟了,做虚礼干什么,都坐。” 她像一只骄傲美丽的猫儿,用毛绒绒的大尾巴扫扫每一位客人。 三位贵人同时落座,萧瑟的冬日一时间花团锦簇起来。 嘉贵人今日穿了一身低调的紫裙,冬日里衣袍难免臃肿,却在她身上显现出不少雍容。 玫贵人稍稍挑眉,话语里压着一些落寞。 “嘉贵人风采如旧” 被夸赞的美人抿着唇眯眼微微一笑,更像一只猫儿,她伸手拍了拍玫贵人的手背,护甲更显得她指若水葱。 “妹妹这话差了,姐姐比你年长,所谓风采如旧不过是静待花谢,妹妹容色正盛,又有贵子傍身,比姐姐我尊贵多了” 她长得美,嘴巴又甜,连番哄哄下来,玫贵人运气易怒也被她哄得顺了毛。 海兰呆在一边怔怔的,眼里不免有些钦佩。 多么能说会道的嘴,脑子转得快,又会察言观色,比自己强多了。 海兰有些自卑低头,嘉贵人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几日没见海贵人,妹妹倒是容光焕发了。” 嘉贵人一边说着一边起来,玫贵人也懒得坐了,海贵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几个人倒是以嘉贵人为首一样,继续在宫道上晃悠。 “离了延禧宫那晦气地儿,海贵人气色能不好吗。” 玫贵人帕子捂着嘴笑了声,探究的目光瞥了海贵人一眼,海兰这次低着头,没再说什么姐姐姐姐。 以至于嘉贵人秀眉微挑,有些意外看着她,然而说着话,三个人就到了景阳宫。 玫贵人借口有事先行离开,嘉贵人倒是拉着海兰非要进去看看,像是爱串门的邻居。 海兰拗不过,被她拽着去了景阳宫,然而这会儿纯嫔也在里头,和气的坐在主位上看着仪贵人。 二人通报后进去,款款下拜,仪贵人穿着一身嫩紫色衣裙。 端庄和气的脸上洋溢着为人母的喜悦和慈爱,白皙的手稍稍捂着小腹,像是在感知孩子的心跳。 嘉贵人稍稍垂了眼眸,自来熟坐在纯嫔下首,海兰则坐在仪贵人下首。 * “两位妹妹怎么来了,倒是巧了。” 嘉贵人绽出一个热烈的微笑,亲昵地拉着纯嫔的手。 “和海贵人有缘,在路上碰到了,我呢,又挂念仪妹妹的身子,干脆带着海贵人过来了,仪妹妹可别见怪。” 仪贵人原先就在皇后身边当差,听了这话垂眸看了海兰一眼。 乖乖巧巧的人儿,话也不多,很是端庄温和,不由得亲近几分。 她拉着海兰的手柔声 “多谢两位姐姐,今儿纯嫔姐姐一道来,倒是和我说了好些养胎经验,妹妹可要多谢姐姐了。” 几个人一道笑起来,宫女给玉研和海兰分别上茶,闻着就知道是皇后宫里的,玉研护甲轻轻翘着,漾开娇俏的笑容。 “仪妹妹果然的皇后娘娘疼爱” 坐着的美人稍稍低头,笑的娇羞,然而玉研突然话锋一转,手里的茶杯搁在一旁。 “只不过啊,最好是挪一个采光好的地方,这样皇子也长得好些。” 仪贵人听罢,微微有些蹙眉,看向生养过的纯嫔,对方点点头不置可否。 毕竟她所居住的钟粹宫地气好,又是一宫主位,在采光这方面自然是没的说。 然而景阳宫用了很多年了,也没怎么翻修过,到底有些冷僻陈旧。 仪贵人本身并没有争东西的打算,能被琅嬅宽和对待,又怀上皇子,她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了。 然而一朝为人母,自然为孩子考虑的多些,她脸上浮现一些犹豫,看着纯嫔;她也不置可否,亲切地拉着仪贵人的手。 “嘉贵人这话说的不错,不只是采光,你还得多晒晒太阳,饮食也要格外注意” 仪贵人感激听着,海兰看着她们三个人聊天,突然有些想加入,因此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小补充着。 “还要,多喝点骨头汤,听说对孩子生长好” 说话的三个人静了静,仪贵人勾唇,伸手也拉着海兰的手弯眸。 “海贵人说的是,我记下了,以后隔三差五就喝骨头汤。” 海兰被仪贵人牵着手,温暖温软的感觉慢慢抚平她敏感不安的心。 她似乎感觉自己在慢慢融入这个群体,不再是海角天涯的一座孤岛。 “那本宫明日就和皇后娘娘说一声,皇后娘娘向来宽和,想必会同意的。” 纯嫔笑的和善温润,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而她也是言出必行,第二天,皇后在思量后同意了纯嫔的意见。 并把仪贵人迁入了纯嫔的钟粹宫。 * 而与此同时,冷寂了许久的延禧宫也终于暖了起来——皇帝再次驾临。 如懿这会儿正在宫里翻书,她看的是一些不打紧的话本子和词曲。 听见李玉唱念声,赶紧从主位上下来,护甲勾着衣服,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像是绽开的菊花。 “臣妾见过皇上。” 她穿着一身鹅黄衣服,难得看起来清丽不少,被弘历牵着手站起来,盈盈的相视一望。 “如懿啊,这些日子朕没来,你可委屈了?” 少年郎牵着青梅竹马的手,和她一起落座,如懿的眼睛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少年郎,带着护甲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臣妾不委屈,即使外头再多流言蜚语,臣妾也相信,清者自清,皇上是不会相信的。” 弘历点点头,若说流言蜚语,倒也没那么严重。 左不过是说,如懿并没有想象中人淡如菊,反而是屡次顶撞中宫,不知好歹。 然而弘历尽是不信的,他的如懿为他吃了许多苦,甚至连自己的姑母死了,也要极力的忍耐;她总是这样宽以待人。 弘历忍不住揉了揉如懿有些冷的发干的手,笑的情深意切。 “你放心,无论外头怎么说,朕都信你;等过些时候,朕会吩咐皇后,处置了那些嚼舌根的奴才。” 如懿淡淡笑着,虽然点点头,但她还是拍拍弘历的手,语重心长。 “皇上啊,臣妾说了,臣妾不委屈,皇上也不要为了臣妾大动干戈。” 弘历皱眉,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疑惑看着她,如懿嘴唇微嘟,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从见到皇上那一刻起,臣妾就认定,您是臣妾的少年郎。” 她牵着弘历的手,忍不住靠在他怀里,什么名位尊荣,她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自己的少年郎,只要心里有自己,把自己当成唯一的知心人就好。 彼此交心,彼此无话不谈,彼此不分名位,这才是真正的夫妻。 用一身荣辱换来的正妻地位,哪里比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之情。 如懿这样想着,和弘历靠的更近,依偎在他怀里,满足幸福地微笑。 而弘历看见心上人如此淡然,不在乎名位,也心疼的抱紧她。 入夜的延禧宫,在冬日里格外冷,正殿烧着内务府送来的最后一篓红萝炭,格外温暖。 也许明天内务府就会送来几十斤红萝炭,让站在廊下的惢心和阿箬也能受惠。 第14章 报应 延禧宫情浓如水,似乎能化开窗外浓重寒冰和夜色。 如懿和弘历正坐在榻上你侬我侬,皇后身边的赵一泰却急匆匆和李玉进来,二人不敢多看,赵一泰匆匆跪下道明事情缘由。 “皇上,玫贵人要生了,只是情况实在不好,皇后娘娘差奴才来,想请您过去看看玫贵人” “玫贵人要生了?” 弘历立刻站起来,如懿还呆愣坐着,李玉递过去外衣,伺候皇帝穿衣服;如懿看出来皇帝眉宇间的着急,嘴角稍稍往下撇了撇。 “皇上……” 她还没说什么,皇帝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去,阿箬和惢心互相看了一眼。 “我去看看玫贵人。” 如懿坐在妆镜前,也立刻开始梳妆,惢心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了一句 “主儿,您没有生养过,那边交给皇后娘娘就是了,娘娘是中宫,肯定能应对过来的。” 惢心在如懿的发髻上插上简单的绒花,阿箬只是默默给她穿戴整齐,如懿听了没说什么,站起来在镜子前稍稍转了半圈,淡淡道 “纵使皇后娘娘生养过,我也得去看看玫贵人,尽一尽本宫的责任。” 惢心还想说什么,被阿箬悄悄扯了扯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一行人出了延禧宫,紧跟着皇帝来到了永和宫,这会儿琅嬅已经在里头了,暂时先出来透透气。 皇帝一眼就看见了着急的皇后,紧走几步过去,自然地握住了皇后的手。 “玫贵人如何了?” 皇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被弘历扶着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厚重披风下的女人掩饰不住疲惫和担心,看上去慈和悲悯。 “孩子太大了,玫贵人身子骨又小,生的艰难,臣妾实在是于心不忍” 弘历听完,担忧地看了一眼里面,玫贵人声音相当凄惨,像是痛到了极点;琅嬅忍不住皱眉,放开了弘历的手。 “臣妾进去看着,你们好好伺候皇上。” 奴才们应了一声是,随侍在皇上身边,正在此时,娴妃也后来赶到,她步伐急匆匆的,看见皇帝的一瞬间就慢了下来。 她看见皇帝脸上焦急的神色,似乎很需要安慰,立刻提步过去。 “皇上。” 弘历没什么反应,听着玫贵人的惨叫,眉宇愈发沉重,如懿看了一眼厚厚的门帘,低着头,雪光在她无感的眼睛里折射出点点银光。 “玫贵人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皇上别太担心了。” 然而皇帝依然不为所动,紧紧捏着拳放在腿上,直到如懿急了,喊了几句皇上他才回过神,挂着勉强的笑看了如懿一眼 “朕没事” 如懿歪着头,穗子在她的脸庞晃来晃去。 “皇上放心吧,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懿刚绽开个笑容,琅嬅便走了出来,脸上沾着隐隐的怒气,碍于皇帝在场不好发作。 “娴妃,玫贵人产子尚不明朗,你未曾生养,却轻而易举说出这话。” “倒是会慨他人之慷。” 如懿嘟着嘴下拜,眼睛一直看着弘历,然而他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责怪扫了如懿一眼。 好在琅嬅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又转身进去照看玫贵人。 凄厉的惨叫持续了很久,这一胎实在生的艰难,直到深夜,太医才沾着满手的血出来,后面跟着稳婆。 “回皇上,玫贵人母子平安,恭喜皇上,又添了位小皇子。” 弘历眼睛都亮了,赶紧问了一句 “玫贵人现下如何?” 然而齐太医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有些支吾,老态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好半晌才肯回答 “玫贵人胎大难产,且产子时间太长,伤了根本,怕是以后也难有孕了。” 齐太医说完这句,立刻又补充了下半句 “不过,多亏皇后娘娘方才悉心照拂,告知了微臣不少玫贵人平日的情况,微臣才得以保住玫贵人母子的性命。” 皇帝听罢点点头,站起来握住琅嬅的手,心疼看着她眼下一圈乌青,拇指仔仔细细扫过她的虎口。 “辛苦你了,皇后。” 帝后相视一笑,倒是忘了还在冷风口里站着的娴妃,她撇撇嘴过来。 “皇上,皇后娘娘,咱们还是快去看看玫贵人吧。” * 玫贵人虚弱得很,往日里俏丽的脸几乎一片惨白,此刻却强打起精神,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襁褓里的婴儿洗去了血污,这会儿还泛着红,皱巴巴的,眉眼却看得出,和皇帝极其相似,就是脸小了些,遗传了母亲。 弘历抱着婴儿,脸上忍不住笑意,把孩子仔仔细细看个遍,琅嬅也站在他身边,仿佛二人回到了永琏刚出生的时候。 殿里唯一没有生养过的娴妃也凑在旁边,仔细看着这孩子,戴着护甲的手正准备摸上去,皇后便抱过了孩子,离她远点。 “玫贵人,你辛苦了,孩子很健康,长得很像你呢。” 一身低调朴素常服的皇后坐在床边,手上抱着孩子,真心实意笑着看着白蕊姬。 “多谢皇后娘娘照拂,嫔妾……” 白蕊姬自己明白,刚才的情况有多凶险,太医不能近身,是皇后根据自己生产的经验,看着稳婆帮自己接生。 那种撕裂的痛,当真是不想再来一次了——何况自己以后也难以有孕,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玫贵人,你好生养着,待你出了月子,朕就封你为嫔。” 弘历也坐在床边,握着白蕊姬纤弱的手,皱了皱眉;她是嫔妃里最纤弱的一个,孩子胎大难产,真是难为她了。 皇帝心里一时生出许多不忍,看着皇后怀里的孩子半晌,突然面带喜色和期待,看着玫贵人。 “朕想好了,四阿哥就叫永绎。” 白蕊姬不怎么通诗书,有些迷茫,皇后抱着孩子轻轻哄着,面露微笑看着她。 “是喜悦的意思,皇上希望永绎可以平安喜乐。” 床上的人点点头,看向帝王的眼里带了喜色,三个人和一个孩子看上去其乐融融的,倒是冷落了一旁的娴妃。 床上是坐不下第四个人了,没有皇帝的指示,她也不能随便坐下,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然而这时候,外头有奴才通报,海贵人想来看看四阿哥。 如懿挑眉,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还没等琅嬅说话,她端着手看着皇上。 “皇上,快让海兰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的。” 皇帝点点头,这会儿正是贵子诞生,他也在兴头上,赶紧让海兰进来。 门口的宫人掀开门帘,海兰一身浅色衣裙进来,手上拿着几个香包,如懿打眼看了一下,有点像之前海兰给她做的。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幼时,有妇人生产伤了身子,就用这些药草调养,果然减轻了不少疼痛,伤口也愈合的快,臣妾特意带来,给玫贵人用。” 海兰说这话时有些紧张,时不时看一眼皇上和皇后。 琅嬅把孩子递给乳母,眼神示意齐太医上去看看那些药草,而太医看过后点点头,确定无虞。 弘历脸上笑意更浓,他让海兰起来,让她坐下,目光温柔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倒是朕小瞧你了。” 海兰略略低头,脸上笑的有些绯红,琅嬅则拿着那些药草,眉眼笑的慈和。 “是啊,别看海贵人平日里话不多,倒是个有些见识的。” 然而如懿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她愣愣看着琅嬅手里的药草香包,也被愣愣的晾着。 第15章 越俎代庖 紫禁城冬日的夜冷的彻骨,然而弘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和皇后一起在永和宫留着。 琅嬅好心,让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如懿先回去,而海兰看了如懿一眼,下意识又跟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 “海兰。” 如懿出了永和宫,突然转身看着海兰,微嘟的嘴有些向下撇着,摆明了心情不太好一样。 “姐姐。” 海兰比如懿高一些,很多时候都是她低着头听如懿说话,仿佛生来就比她低一等一样,但今天海兰只是稍稍低头。 反倒是如懿有些不习惯。 “你和玫贵人走得很近。” 如懿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她目光探究看着海兰。 “……是,玫贵人品性不错,我和她最近走得近了些。” 这话说完,如懿细细的眉毛皱起来,在脸上拉出一些褶皱的痕迹,显得她又疑惑又不开心,过了小半会儿,她嘟着嘴叹气。 “海兰,玫贵人性子风风火火,口无遮拦,你向来沉静如水,这是你的好处,别被玫贵人带坏了。” “可是,姐姐,我觉得玫贵人的确很不错,上次多亏她开解我,我才能真正放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如懿并没有拿正眼看海兰,她一心一意看着前方,目光没什么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就当真了?你忘了她晨昏定省的时候怎么顶撞皇后了吗。” 海兰被噎了一下,但实际上,她每次看到玫贵人风风火火,肆无忌惮的样子,其实内心是有些羡慕的。 谁愿意一直压抑着情绪,压抑着所有。 二人越走越远,海兰直到送如懿回了延禧宫,又站在门口定定看了看延禧宫,才和叶心一起离开。 * 如懿回了正殿,阿箬和惢心正在给她铺床,延禧宫有些简朴,连带着床铺也有些陈旧的腐朽。 虽说不至于腐坏,但和其他同位分的妃子比起来,已经很差了。 如懿回来后坐在主位上,一只手搭着桌子的边角,脸上有些疲惫。 烛火下也能看出她心里一阵茫然和无措,以至于她又嘟着嘴,静静坐着。 阿箬没有过来问问的意思,依旧是铺着床,只有惢心犹豫了一会儿,拢着手过来。 “主儿有心事?” 如懿愣愣的,嘟着嘴,不是很大的眼睛像是故意一样睁大,显得单纯无辜看着惢心。 “海兰和玫贵人走得近了,难道,她忘了,玫贵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阿箬撇了撇嘴,拎着床上换下来的褥子道 “玫贵人心直口快些也难免,毕竟皇上疼玫贵人。” 如懿又眨了眨眼,摆正了脑袋,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嘲讽。 “是啊,皇上宠爱她。” 惢心有些担心如懿会在这个话题上扯着不放,赶紧跟了一句 “主儿,皇上心里,您还是最特别的。皇上有什么都和您说,其他主儿哪儿有这个待遇啊。” 这话倒是说到了如懿的心坎上,她弯曲着指头端起茶杯,护甲自上而下靠在杯子上,只能听见她闷闷的声音。 “皇上和我,情分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我常和皇上去看墙头马上,如今想来似乎还在昨日。” 阿箬差点浑身刺挠的跳起来,立刻岔开话题,生怕如懿再来一句“遥相顾”。 “主儿,听说玫贵人诞下的是皇子?” 如懿点点头,脸上又是遗憾又是失望。 “皇上很疼惜呢,赐名永绎。只不过玫贵人胎大难产,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都不能有孕了。” 惢心点点头,但一想到那天看见玫贵人那么大的肚子,还有她那么娇小的骨头,突然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玫贵人胎大难产,也是想要给孩子补补,真是苦了她了。” 惢心垂着眼睛,然而如懿淡淡端起茶杯,用上位者过来人的语气,淡淡开口 “所以千万不要轻信人言,等到本宫日后生产,也要多注意饮食了。” 惢心点点头,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正要说什么,如懿却把杯子放在桌上,轻轻叹气。 “唉,只不过,我看着玫贵人生产伤了身子也是可怜,想给她送点医药过去,也算是尽一尽我协理六宫的责任。” 她说这话时笑眯眯的,目光却扫到了惢心手腕上简朴的,细细的银镯子。 “本宫最近看你手上多了个银镯子,是谁送的。” “是,是……奴婢的同乡,在太医院当差的江太医,江与彬。” 如懿双手盖在膝盖上,带着护甲的手指微微翘着,只不过护甲短了些,端庄被掩藏在朴素的设计里。 她点点头,目光温和看着惢心。 “那是极好的,太医院也算是个好差事。” * “微臣……怕是难当大任。” 跪在下面的江与彬为难地看了一眼如懿。 高贵的娴妃娘娘穿着朴素,延禧宫也透露着相当古朴的气息,远不如其他宫室的富丽堂皇。 “起来吧,江太医,本宫有事嘱托你,就知道你当得起。” 江与彬慢吞吞站起来,余光瞥了一眼惢心,只见对方也为难的站着,偶尔看一眼满脸大权在握的如懿。 她轻轻抚了抚手边的药包,里面有几味药和海兰昨天拿去的药草香包相同。 “玫贵人生产伤了身子,想必是愈合也艰难,仪贵人还不到五个月,这会儿正是进补的时候。” 如懿让人把两份药递给江与彬,笑的眉梢眼角都飞扬起来。 “本宫既然有协理六宫的大权,就应该为皇上分担,照料后宫。” “江太医,这一包补药,一包愈合伤口的药,你务必要替我时时送往永和宫和钟粹宫,给玫贵人和仪贵人用。” 站着的江与彬有些为难,看了如懿一眼,惶恐的低头。 “回娘娘,药,药不能乱用,微臣并不熟知仪贵人和玫贵人的脉案,若是乱用药……” “想必孕妇和产妇的体质相同,你送就是了,别的本宫来担着。” 如懿说这话时,笑的脸上的肉堆在了一起,她扫了一眼江与彬手上的药包,被一种满足填满。 第16章 情窦 “哎,江太医。” 江与彬拿着两包药,想回太医院先看看再送过去,还没出延禧宫几步路,就被后面的惢心喊住了脚步。 男人回头看见是惢心,刚才忧愁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不少欣喜,他站在原地下意识整理了衣服,朝着惢心的方向走了几步。 “惢心,你怎么跟来了,是娴妃娘娘又有什么吩咐吗。” 惢心穿着一身嫩黄色宫装,年轻俏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复杂。 “不,是阿箬姐姐找机会让我追出来的,我,我想说,你别去送。” 江与彬稍稍挑眉,他眼窝颇深,因此挑眉的时候倒是有些凌厉,唯独对着惢心,他有些凌厉的眉眼经常带着柔和。 “我本来就是给宫人们看病的小太医,能给主子们送药也是我的荣幸,但你说的我也清楚。” 他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把惢心有些乱的鬓发理了理,惢心一向温柔害羞,这会儿却只是低了低头。 二人之间互相沉默了片刻,惢心抬头看着他 “但是要是出什么问题,你会……” 然而江与彬摇摇头,笑的温柔。 “我知道,但是娴妃娘娘给了这个机会,我只能尽力自保着试一试,要是……我能有出头的好日子,就可以……” 他刻意隐藏了后半句,但是却悄悄看了一眼惢心,眼里带着笑。 “你快回去吧,阿箬是个好姑娘,你们最近相处还好吗,她有没有再欺负你。” 惢心笑着摇摇头,眼睛注视着江与彬衣服上的花纹,稍稍垂着眼睛,不敢和对方对视。 “阿箬姐姐对我很好,经常提点我,只是……我感觉她和娘娘生疏了些。” 江与彬知道这里面藏着些不方便说的私隐,但也不好在宫道上说,但看惢心表情有些伤怀,也知道这傻丫头要是不把心事说出来也不好。 “这样吧,我知道你也不好说,以后我每次来见娴妃娘娘,你就把心事和我说,好不好。” 江与彬年龄大些,脸上还长着胡子青青的痕迹,淡淡的,笑起来有些青涩,落在惢心眼里却最是安心不过。 小姑娘点点头,鹅黄色的宫装衬托的她清丽可人,江与彬又细细看了一眼她的衣服,没敢看的太失礼,两个人便互相点头道别。 * 江与彬回了太医院,院子里都是草药的味道,有些浓厚的苦味,偶尔有些甘草晾晒进去,空气中便夹杂了丝丝缕缕的甜。 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在太医院来来往往也不见得会有谁理他,也就是可怜低下的宫人,三灾六病过来求他看看。 医者仁心,能帮到的他都会帮到。 院判这会儿正在整理脉案,看了一眼刚回来的江与彬,低着头又去看脉案。 江与彬回到位置上,拆开了给仪贵人的药包,里头放着的草药倒是熟识的那几种,方子也是无功无过的寻常补药。 言简意赅,就是很适合送礼,且不会出错的药,这一点娴妃倒是打算的不错。 然而药物怎么用,用多少,并不是拎出一味方子就行,还要看病人的脉案和体质,才能决定用什么药。 那边的院判还在整理脉案,江与彬有些犹豫慢吞吞走过去。 “院判大人,我想,看一下仪贵人的脉案。” 年长的院判低着头没理他,听见“仪贵人”三个字抬头,锐利的目光上下剐了一遍江与彬,不耐烦摆摆手。 “你只是个给宫人看病的小太医,要贵人的脉案干什么,做好你的事,别干多余的事情。” 江与彬没办法,悻悻回来,坐在位置上看着药品发愁。 其实他大可以不接这种差事,但是惢心在娴妃宫里当差,如果自己能在娴妃面前得脸,惢心的日子也会好很多。 更何况,如果娴妃看重自己的能力,把自己收归为她的人,她总能给自己好处,比如立刻把惢心嫁给自己,或者,至少能让自己多见见惢心。 他看着桌上的药,明知道有些冒险,仍然是咬着牙,把药包好,出门朝着永和宫和钟粹宫去。 * “阿箬姐姐,你和主儿好像生疏了。” 入了夜,惢心和阿箬正在收拾自己的床铺,今晚不是她们上夜,因此能清闲些。 阿箬没停下手上的东西,继续整理床铺。 身边的衣服架子上挂着她阿玛捎给她的满绣衣服;银色的外裙,玫红的褂子,很是衬托她年轻的脸。 惢心只看过阿箬穿过一次,穿上之后,就被娴妃训斥了。 “哪里是我和主儿生疏,是她自己听不得皇上夸我阿玛,还想给我阿玛升官,所以处处见不得我。” “怎么会呢,主儿最是宽和淡然了。” 惢心听着有些心惊,但无论怎么怀疑,有些事情都是发生的,比如阿箬的阿玛桂铎,被皇上夸赞之后,主儿立刻说要把阿箬外嫁。 “不至于吧,主儿的母家也很显赫啊。” 惢心站在桌边,有些茫然看着阿箬,这些有官职有品衔的事情,她这样的平头百姓根本不了解,也根本没有什么嗅觉。 因此,阿箬略带嫌弃看了惢心一眼,声音柔和了些。 “她阿玛渐渐失势,又没有实权,我阿玛在贵妃的母家手下做事,当然比她的母家要好一些,乌拉那拉氏只不过占着个名头而已,如今也慢慢落寞了。” 惢心听得心惊,下意识就要朝外面看一眼,阿箬瞧见她这种“没出息”的样子笑了一下,眼波流转,透露着狡黠的味道。 “别看了,这宫里除了你和我,就是灵芝,云枝,还有三宝,此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朝外头看了看,有点嘲讽。 “哪里比得上其他妃位的派头。” 惢心这回没说话,延禧宫伺候的人的确不多,惢心又性子温吞,很多事情都是惢心帮把手,因此她娇嫩的手上也早早沾染着许多老茧。 “今晚是江太医值守,我给你留了门,你快点回来。” 惢心发愣的时候,阿箬已经换好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 “惢心?惢心。” 惢心出了阿箬留的角门,就看见江与彬在一边的阴影里找她。 “我在这儿。” 她压低声音回应了一句,江与彬即使在阴影里,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笑,他立刻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递给惢心。 “这是咱们家乡常做的小菜,我母亲让我带来,在宫里也能吃一些下饭,来。” 江与彬手里沁着家乡风味的牛皮纸包塞进了惢心怀里,惢心愣了一下,顿时声音有些哽咽。 有多久没有吃到家乡风味了?那种味道印在脑海里,似乎也随着童年远去了,如今这样的味道像是乘船而归的游子,触人心肠。 “哎,哎,你别哭啊,要是不够我那儿还有,你想吃我就送。” 江与彬突然笑的拘谨,他想伸手给惢心擦掉眼泪,又觉得这样不合体统,于是一只手伸出去又僵在半空,不上不下很是滑稽。 惢心被他这样的动作逗得笑了一下,手指擦去眼泪,朝着江与彬稍稍屈膝。 “这也太麻烦你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 江与彬点点头,他看着惢心的影子,慢慢靠过去,让自己的影子和惢心的影子靠着,自己却和她保持距离,保持礼数。 “好不好的,冷暖自知,我不能时时来延禧宫,只能帮衬着你,只希望,娴妃娘娘能看上我的才能,我也好时时来……来延禧宫。” 许多话只能换个花样说,惢心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脸上有些红晕。 “我知道,但你务必要保重自己,深宫艰险,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两人相视而笑,即使接下来静默无言,依旧胜过千言万语。 第17章 惊鸿一瞥 深冬的紫禁城肃杀萧索,嫔妃们除非是无聊极了,否则也不愿意往外多走两步。 “皇后娘娘上次把臣妾的镯子拿走了,如今也该还给臣妾了吧。” 曦月这会儿正在长春宫里,她身上穿着玫红色宫装,料子中规中矩,配上她俏丽的脸,稀少的花纹的确有些可惜。 琅嬅看了一眼她的衣服,无奈摇头 “素练,去把镯子拿来。” 站着的素练应了一声,打帘进了内室,去把那枚镯子取了出来,金色的镯子放在红色绸缎上,华贵无比,曦月只是看了一眼就欢喜得很。 她忙不迭把镯子拿来,戴在手上仔细看了一圈。 “皇后娘娘,臣妾怎么感觉镯子轻了些。” 琅嬅正端着茶杯喝茶,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回应 “本宫还能把镯子上的金线抠走两根不成?” 曦月被这话逗得顿时笑出来,满心欢喜看了看镯子,正在这时,永璜抱着永琏走进来,两个小人儿脸上红扑扑的。 乳母则跟在后面急匆匆的,跑的一头汗,一看就知道是追不上稚嫩活泼的永璜。 琅嬅有些着急,立刻让乳母抱走永琏,曦月也牵着永璜过来,问问怎么回事——毕竟永璜年纪也不大,抱着一个小儿,也有失手的可能。 跟在永璜身边的嬿婉福了福,她自从跟着大阿哥,就换上浅碧色或浅蓝色宫装,梳着小宫女的发髻,稚嫩又清丽。 “回贵妃娘娘,刚才二阿哥让乳母抱着,不知怎么哭了起来,唯有咱们大阿哥抱着才肯笑,奴婢看,这是二阿哥想兄长了。” 这话一说,满殿的人都挂着笑意,琅嬅无奈看了一眼乳母手里的永琏,招手让永璜过去,拉着他的手,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汗。 “瞧这一头的汗,一路抱着你弟弟也累了吧。” 琅嬅笑的慈和,永璜也没了对嫡母的畏惧,反倒是仰着小脸,又恭敬又带着些骄傲。 “儿臣不累,能为皇额娘分忧,是儿臣的福气——何况,弟弟这么小,儿臣抱得动,就算抱着弟弟在紫禁城再走三圈,儿臣也能坚持。” 小人儿脸上汗涔涔的,琅嬅忍着笑,给他擦擦汗,顺带看了贵妃一眼揶揄。 “这孩子倒是和你越来越像了。” 曦月顿时有些脸红,大阿哥其实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贵妃宫里成日看着曦月傲气的神情,不知不觉也学会了些。 不过好在他自己读书用功,疼爱弟弟妹妹,因此也不怕,不过总少不了皇上不轻不重的教导。 嬿婉看着曦月接不上来皇后的话,又笑着福了福回应。 “回皇后娘娘,我们主儿日日盯着大阿哥功课,闲来还会用博古通今,教导大阿哥品行。” 琅嬅哦了一声,挑着眉毛看了一眼曦月,永璜也抱拳行礼。 “是这样的,皇额娘,母亲教导儿子辛苦,儿子都看在眼里。” “想不到你如今也越发稳重了,这很好。” 琅嬅笑了笑,让人带着几个孩子下去休息,却又喊住了嬿婉,一身清丽宫装的小宫女立刻下拜。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是个观察仔细又上心的,人也机灵,贵妃身边能有你帮忙带着大阿哥,本宫也放心。” 皇后说这话时,顺带扫了贵妃一眼,曦月顿时稍稍仰着下巴,神情像是得意的孔雀;琅嬅知道她的性子,无奈看着嬿婉。 “今日有上好的八宝甜酪和龙井茶糕,本宫都赏了你,另外再赏你一个月月例作为褒奖。” 嬿婉听了,立刻跪下拜谢,虽说宫女月例不多,但能得了额外嘉赏,不仅是脸上有光,更能让主子高看自己一眼。 说不定以后还有发财的机会。 “谢皇后娘娘恩赏。” 琅嬅笑着让她起来,出去伺候大阿哥,等到殿里就剩她和曦月,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琅嬅慢悠悠抚弄衣服上的花纹。 “这丫头,长得和娴妃还有几分相似。” 曦月愣了愣,,回想了一下嬿婉的长相,点点头,似乎才发现一样。 “还真是,这也太不幸了。” 琅嬅摇摇头,白皙的指腹捻了一块清甜的糕点入口,抿了抿,感受糕点温柔的清香。 “可是皇上喜欢娴妃,所以,这丫头不好说,日后会不会承宠。” “皇后娘娘是说……她有可能勾引皇上?” 琅嬅顿时沉了脸色,瞪了曦月一眼,明丽的美人不知道哪里错了,有些无辜看着她。 “既然皇上喜欢,那也不存在什么勾引,就算是勾引——深宫寂寞,多少人为了家族前程和自身荣辱往上爬。” 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脸上有些许的落寞,手指慢慢拍着腿上的衣服纹样,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意有所指。 “因此,皇上对她们来说,不过是高升的楼梯和基石,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不许苛待魏嬿婉,包括现在。” 琅嬅说这话时,目光有些严厉,盯着曦月的脸;曦月被她看的有些发毛,赶紧下拜。 “臣妾知道了,绝不会吃醋的。” * 然而嬿婉对这一切还是无知无觉的,她正在给永璜倒茶,顺便准备几碟子点心,然而门口进来一个人,摆了摆手。 “大阿哥,奴婢准备了千层油糕,是扬州来的厨子做的,您尝尝。” 卫嬿婉一转身,却看见永璜站在皇帝身边,眼神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打眼色告诉她,是皇帝不让自己开口的。 然而嬿婉乖觉,放下盘子立刻下拜。 “奴婢见过皇上。” 弘历一手牵着永璜,看着清丽的魏嬿婉,带着点点笑意——长得确实有点像。 “起来吧,就是你一直在伺候曦月和永璜?” 嬿婉点点头,神色乖巧恭敬,没有半分不妥,连起来的动作也十分利落漂亮;弘历满意点点头,示意永璜先出去玩。 “倒是个有规矩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姓卫,名嬿婉。” “哦?哪个嬿婉。” 魏嬿婉看了皇帝一眼,学着永璜上次所说,有些结巴回应 “回皇上,‘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里的嬿婉,是奴婢的名字。” 弘历眼里有些惊喜,李玉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睛剜了一眼卫嬿婉——好个奇门心思的女子,怕不是早准备好了说辞,想要勾引皇上。 “你还读过书?” 嬿婉脸上有些绯红,看了眼前眉目星朗的帝王一眼轻轻摇头。 “是大阿哥读的书多,教给奴婢的,奴婢本身……读书并不多。” 弘历倒是更高兴了一些,点点头,看着眼前清丽的小宫女,长春宫的偏殿有些古朴,但是十分雅致。 这样清秀佳人站在当中,反而给雅致的宫室添了几分飞扬的色彩。 “你伺候的当心,朕很满意,往后永璜若是读书上进,骑射俱佳,也有你的功劳,你好好伺候吧。” 嬿婉含着笑下拜,得了皇帝的恩赏认可,这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也许要不了多久,皇帝就会给她赐婚,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嫁给那个人。 而且,皇上赐婚,额娘也不会嫌贫爱富说什么了。 弘历转身,绣着游龙的披风划出一丝弧度,带来帝王身上的深沉的檀香,他走到门口,听见卫嬿婉柔柔的恭送皇上,还是忍不住稍稍回头看了她一眼。 而卫嬿婉以为他走了,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两下里目光相接,嬿婉有些羞涩低头,弘历便只能看到她白皙的额头和飞扬的眉梢。 “亭亭似月,嬿婉如春,朕倒是觉得,这句更适合你。” 第18章 牵连 “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出了偏殿后就去了正殿,皇后和贵妃下拜,都笑吟吟看着他。 “好,起来吧,朕本来想来看看永琏,听说永璜带着他去玩了,朕就来看看皇后。” “那皇上就是不愿意来看臣妾喽。” 曦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眉目神采飞扬,神色俏丽狡黠,透露着惹人注意的,隐隐约约的委屈,以至于弘历瞪她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你啊,怎么朕说什么都要顶两句,这么没规矩,皇后啊,你可得让贵妃管好她的嘴。” 虽说这话是有些训斥的意味,但是皇帝架不住千娇百媚的贵妃撒娇的眼神,拍着皇后的手逗趣,皇后也知道皇帝的心思,稍稍瞥了一眼贵妃。 “臣妾可拢不住贵妃的嘴,贵妃今儿要看看您,明儿问臣妾能不能再养一只孔雀,臣妾可真是够头疼的。”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弘历无奈指了指一旁的曦月,正要说些什么,外头突然有奴才来报。 “皇上,皇后娘娘,仪贵人见红了。” * 钟粹宫,纯嫔正着急守在一旁,齐汝则在一旁把脉,面色凝重;殿里有些血腥气,似乎是刚刚收拾过。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起来起来,仪贵人怎么样了。” 齐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赶紧给皇帝跪下,神色紧张。 “皇上,仪贵人的孩子没有保住。” “什么?” 弘历震惊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身形都有些不稳,被旁边的李玉和皇后紧紧搀着,琅嬅眉眼凌厉,看着齐汝冷声。 “究竟怎么回事,仪贵人不是向来胎相平稳吗。” 齐汝嗫嚅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想了片刻,老迈的声音有些沙哑的吞吐。 “齐太医,你快说呀。” 纯嫔有些着急,仪贵人在自己的钟粹宫出了事儿,她清楚自己没干什么,可是皇上皇后可就不这么想了。 “仪贵人,似乎是中了毒,不过这是药性相克之毒,想必是仪贵人服用了其他无害的药物,导致和现在的补药相克,因此才……” “放肆!” 弘历由衷地怒吼了一声,是药三分毒,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究竟是为什么,仪贵人还喝了另一份补药——难道是有人逼着她喝吗。 殿里的莺莺燕燕和奴才们赶紧跪下,弘历冷眼扫过众人,露出一个寒津津的笑意。 “给朕查!” * 很快,纯嫔身边的可心,还有皇后身边的莲心带人回来,几个小太监支支吾吾说完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他们说,见过一个面生的太医,偶尔来给仪贵人送补药,好巧不巧,仪贵人今天的补药也是这个太医送的。 几个小太监描述了那位太医的长相,齐汝一听就知道是谁,然而并不敢明说,皇帝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李玉。 “李玉,去太医院拿人。” 李玉低头应声是,脸上是藏不住的神采飞扬,立刻转身去太医院拿人;齐汝看着他的背影,低着头悄悄叹气。 很快,李玉就去了太医院,不太客气的站在当中,稍稍低头看了一圈诸位太医。 “江太医现在何处。” 李玉的声音冷冷硬硬的,毫不客气,锐利的目光好像他是皇上一样,扫视了一圈各位太医,一扬拂尘,指了最角落的江太医。 “就是他,把他带走。” 几个小太监立刻过去,李玉的口气有多硬,他们拿江太医的手劲就有多硬;江太医挣扎不过,被带到李玉面前。 而其他太医小声议论怎么回事,都用调侃或者探究的目光打量江与彬。 “李公公,请问,为何要拿微臣。” 江与彬不卑不亢,然而李玉剜了他一眼,鼻孔朝上,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皇上口谕,谁敢违抗,带走。” 几个人不由分说,直接押着江与彬离开,背后的同僚小声议论,无外乎说他是不是得罪了皇上,或者是得罪了皇后,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然而漩涡中心的江与彬却对这些议论无感,反倒是李玉直接押着他,绕路路过了延禧宫,正好让惢心看见了。 惢心一愣,不顾还在当差,立刻跑过来。 “李公公,李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玉挺了挺腰,让自己站得笔直,目光温和看着惢心,颇有些骄傲,余光不停扫视江与彬。 “是惢心啊,没什么,就是皇上传召江太医。” “传召?怎么和押犯人一样,李公公,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玉看着惢心的脸,仪贵人这事儿暂时还不能外传,但是莫名的,他心中有一股慢慢滋生的想法,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理智。 他瞥了一眼江与彬,挺着腰肃穆着声音 “江太医害仪贵人滑胎,皇上传召问话,身为太医玩忽职守,唉……” 惢心的眼睛闪了闪,惊讶在她眼里划过去,很快就成了慌乱——她是知道为什么的,那药是娴妃让江太医送的。 是连累啊! 惢心一时没了主意,着急看着江与彬,急的就想给李玉跪下。江与彬突然出声,声音温柔厚实,拦下了惢心的膝盖。 “惢心,我没事的,别担心,你快回去吧。” 他眉目温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也和在太医院当值一样,看的惢心莫名安心,即使急躁如火,却也被他抚平不少。 二人相视而望,李玉却皱了皱眉,挡在江与彬前面,温柔看着惢心。 “是啊,这事儿和你无关,惢心,你快回去吧。” 惢心的目光越过李玉的肩膀,和江与彬的眼尾对望,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延禧宫,而李玉又挺了挺腰,刻意喊了一句“带走”,和一群小太监押着人离开。 站在延禧宫庭院里的惢心担心看着,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赶紧跑进正殿,也没通报一声,赶紧跪在如懿面前,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 “主儿,主儿您救救江太医。” 如懿这会儿正在发呆,她不怎么出门社交,这会儿被惢心突然闯进来,嘟着的嘴有些惊讶,也没让惢心先起来。 “江太医?他怎么了?” 惢心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尽量转述了李玉的话,只说是仪贵人滑胎,孩子没保住,但是皇上口谕,传召江与彬过去。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然而惢心仍然跪着,摇摇头。 “主儿,怕不是仪贵人喝的药出了问题,您,您救救江太医,奴婢求求主儿了。” 惢心说完赶紧磕头,如懿皱眉,让身边的阿箬先把她扶起来。 “李玉为人正直,必不会让江太医蒙冤,如果有歹人要害仪贵人,嫁祸江太医,本宫也会想法子救人的,你别急。” 然而惢心哭的鼻尖都红了,阿箬的目光从如懿的脸上移到惢心的脸上,朝着如懿福了福。 “主儿,奴婢先带惢心去洗把脸。” “去吧。” 如懿点点头,看着阿箬带着惢心下去,但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 而在钟粹宫,江与彬正跪在正中,接受帝后的审视,曦月坐在一旁,目光在两拨人中间悄悄轮转。 “你就是江与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仪贵人送补药的,又为什么明知道仪贵人在喝齐汝开的补药,又要去给她送药。” 江与彬被连环盘问问的有些吓到,跪在地上低着头,有些不敢回话,毕竟这件事里他存了私心。 他想要讨好娴妃得她青睐,这样就能时时去延禧宫照拂惢心一二,因此才不顾风险,给仪贵人送补药,然而没想到,就生了药性相克的事。 年轻心性,没考虑太多。 “回皇上,微臣……” 琅嬅看出了他的窘迫,语气稍微柔和一些,却也严肃冷寂。 “江太医,你只管说,若是有人威胁或者指使你,皇上和本宫必定不会放过那人。” 第19章 扶持 江与彬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这会儿齐汝也跪在他身边,偶尔看他一眼。 殿里一时静悄悄的,江与彬知道,如果说出来娴妃的事情,惢心也会受牵连;他这会儿真是自责到了极点。 然而皇帝可没耐心等他自责完,而是慢悠悠端起茶杯;琅嬅眼睛紧了紧,目光看向江与彬,和齐汝的视线一起撞在他身上。 这意思很明显,一盏茶,再不说,就是死无全尸。 “皇上,齐太医只是给宫人治病的小太医,名不见经传,甚至连各宫主子的脉案也无法接触。” 齐汝低着头,小心睨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弘历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能让这种江太医这种小太医去给仪贵人送补药的,是把江太医当棋子,用了,也便抛弃了,” 齐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江与彬,好歹是同僚,他也能看出来江与彬的某些才能。 刚才的话既能让太医院和他撇清关系,也能顺手捞他一把。 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悟性,能理解自己的言外之意了。 如果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别人——年轻啊。 皇帝的眼神注视着江与彬,后者垂着头,似是思索了半刻,才有些吞吐嗫嚅说着 “微臣奉娴妃娘娘之命,来给仪贵人……还有玫贵人送补药,其他的,微臣一概不知。” 琅嬅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和愠怒,纯嫔则呆愣在一旁,曦月倒是发出一声冷笑。 唯有弘历的脸上有些错愕,像是有些后悔没把刚才的问话咽回去一样。 “娴妃……娴妃娘娘怎么如此糊涂,是药三分毒,娘娘怎么……” 苏绿筠又气又急,如果不是如懿自作主张,她又怎么会被皇帝先斥责一番;哪怕证明自己冤屈,也免不了以后日日被皇帝敲打。 而曦月倒是不疾不徐拨弄碗盖,看了皇后一眼等着她的指示,琅嬅的手搭在桌边,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皇帝柔声道 “皇上,还是请娴妃来问问吧。” 皇帝一时没说话,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江与彬,半晌,他突然站起来,有些怒意。 “将江与彬关押起来,无诏不得出。” 说完,弘历直接出了钟粹宫,李玉立刻让人把江与彬押入大牢,跟着皇上离开;殿里只剩下了皇后,贵妃和纯嫔。 苏绿筠脸上都是紧张和着急,琅嬅看出来她的窘迫,宽慰了一句。 “纯嫔,本宫知道这事和你无关,你先去看着仪贵人吧。” 纯嫔应了一声,行礼离开,目送她出去后,琅嬅冷哼一声,端起杯子喝茶。 “皇上还真是偏心娴妃,一条皇子的命,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曦月把杯子放在一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思量片刻突然勾着笑意,看着琅嬅。 “皇后娘娘,您可知晓娴妃身边那个叫阿箬的宫女?她阿玛桂铎在臣妾阿玛手下做事,想必她也会听臣妾的,乖乖吐露实情。” 琅嬅若有所思,看了曦月一眼,稍稍有些皱眉。 “你要威胁她,那可就是你不占理了,贵妃,你行事要当心些,不要做这些一手腥的事。” 曦月撇撇嘴,似乎有些不忿,然而被琅嬅瞪了一眼,只能作罢。 “本宫会等皇上心情好一些,今晚再去和皇上说说这件事,皇嗣为重,想来皇上也愿意听本宫一言。” 她这话像是说给曦月听,但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毕竟,皇嗣的命如果比不上杀人凶手的命,那皇帝也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 这一折腾就入夜了,仪贵人下午醒了一回,哭闹了一番,这会儿又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睡去了。 而弘历正若有所思在启祥宫中,坐在卧榻上看着嘉贵人抚琴。 北琴声低沉促短,似乎能窥见高句丽的风情;正如抚琴的美人,美轮美奂,眉目妖艳,眼波流转勾人心魄,像猫儿一样注视着皇帝。 “皇上烦心,不如听听臣妾的琴声,臣妾资质比不上后宫诸位姐妹,但愿能为皇上分忧一二。” 她坐在弘历身边,吐息如兰,一番美好风情封印在启祥宫的窗里;而延禧宫里,惢心正在房中低低哭泣。 早些时候她就知道了江与彬被押入了大牢,也立刻去求了如懿。 然而当初让江与彬去送药,并且信誓旦旦说,一切责任由她担着的如懿是这么说的 “本宫让江与彬送药,他没有提前看看仪贵人的脉案,导致仪贵人滑胎,这是他自己的过错,自己的错就要自己担着,你别伤心了。” 阿箬看着哭了半天的惢心,过去给她擦了擦脸。 她看出来这两个人对彼此的一片痴心,就算惢心没说过,但她言行举止都是关心江与彬的。 如今惢心哭的难受,如懿又索性当缩头乌龟不管,阿箬盘算半晌,捏了捏惢心的肩膀。 “你想见他吗。” * 紫禁城的冬天干冷干冷的,然而大牢里却潮湿的很,入了夜就一股子阴冷的腐朽味道,多少年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冻死在这里。 阿箬身后跟着惢心,她拎着食盒,而阿箬走在前头,依旧是趾高气昂的倨傲,手上随便给了一小把碎银,也没说她俩什么来头,就进去看人了。 惢心跟在身后,亲眼看着阿箬给出了碎银几两,有些呆呆愣愣的。 “阿箬姐姐,我们月例不多,你……你刚刚用了多少,回去我补给你。” “就你那点月例银子,把你卖了还得倒贴进去,少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说完话就快出来。” 阿箬扭头瞪了惢心一眼,那些银子也都是她阿玛捎进来的,阿玛最近升了官,在高大人手底下做事,又颇得皇上看重,手头也宽裕了不少。 因此,他也能时刻给阿箬捎带进来东西,让女儿能过的好些。 但眼下,阿箬守在一边,惢心抓着栏杆看着江与彬,泪雨滂沱。 “你,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江与彬倒是笑得温和,他伸手擦去了惢心脸上的眼泪,笑着宽慰。 “我没事,倒是我一时私心,连累了你。” “这种时候,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没事就好……这是我做的一些小食,给。” 惢心把食盒递进去,江与彬打开看了看,的确是家乡各种小食做成的拼盘,精致又可口,足见女孩的用心。 “劳你费心了,惢心,若是胸中海纳百川,必然前途一片宽广。” 江与彬的眼神温和却坚定,看着盒子里的“海纳百川”,意味深长的看着惢心。 门外的姑娘愣了愣,不知道他这会儿说什么人生大道理, 然而阿箬拉了拉惢心的手,眼神清冷,带着锐利的探究看着江与彬。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会带着惢心去观海的。” 江与彬笑了笑,收了食盒,伸手擦了擦惢心的眼泪。 “快和阿箬姑娘走吧,你一个姑娘家,来大牢里不好,我没事的,你千万别挂念。” 他的声音温和坚定,目光如炬,带着炯炯的自信看着惢心,莫名给人坚定的安心;惢心则又回头看了看他,被阿箬牵着手带出去。 两个人走在宫道上,入夜的紫禁城静悄悄的,只有巡夜的侍卫走来走去,除此之外,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两个姑娘相依为命。 “阿箬姐姐,怎么办啊。” 惢心被阿箬紧紧牵着手,她有些六神无主,却坚定地跟着阿箬走,而阿箬没说话,抿着嘴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脚步一顿,突然带着惢心去永和宫的方向。 第20章 冷宫 永和宫静悄悄的,玫贵人这会儿正抱着孩子,她脸上都是身为人母的慈和,海兰坐在一边,既好奇看着诞生的生命,又小心翼翼想触摸。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日后你也会有孩子的。” 玫贵人把孩子稍稍递过去一些,海兰有些意外,摘了护甲,小心翼翼抚摸孩子的额头,力道轻如鸿毛。 孩子比起刚降生时变了很多,甚至长大了不少,这儿白胖地窝在母亲怀里,睡得安详。 “我……还不敢要孩子。” 海兰低着头,白胖的孩子她也喜欢,但是那天听到玫贵人那样凄厉的声音,到底还是心生胆怯。 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挨不过去就是死。 多么残忍。 玫贵人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海兰的侧脸,想到牙尖嘴利笑几句,终究缄口。 “你那天被吓到了吧。” 海兰点点头,再看向玫贵人时,眼里有了些晶莹的眼泪,脸庞娇小的人儿坐在榻上,静默半晌,抬手擦了擦海兰的眼睛。 “没出息的……我没事,别我这个坐月子的没哭,你先哭起来了。” “妹妹,你那天生的凶险,我实在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门外有奴才来报,说是延禧宫的阿箬和惢心来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大半夜的,两个婢女不借着主子的名分过来,必然是有私事。 “可说有什么事?大冷天的,先让她们进来。” 奴才应了一声,打帘出去,没多大一会儿,阿箬和惢心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没敢站太近,就在炭盆附近下拜,参见两位贵人。 “你们起来吧,这大晚上的,来我这儿做什么。” 玫贵人脸色红润,想来养的不错,海兰目光平和看着她俩,惢心正想开口,被阿箬拉了一把。 “玫贵人,请问近日可有太医为您送补药。” 阿箬神色如常,恭敬行礼,玫贵人思索片刻,答了一句是,又补充了一句,药吃的不错,月子快结了,伤口愈合的也好。 末了,她脸上有些笑意。 “难不成那太医是娴妃派来的?” 阿箬点点头,笑的恭敬又情真意切。 “回贵人,正是我们娴主儿差遣太医来给您送药,如今您也该换一换方子了,奴婢和惢心前来,一是问问您近况如何,二来是把药渣带回去给太医。” 玫贵人点点头,让俗云去把药渣打包了送来,海兰盈盈一笑,看着站在郑重的两人。 “娴妃姐姐真是有心了,多亏了娴妃姐姐的药,玫贵人才能伤口愈合快些。” 然而白蕊姬笑了笑,揶揄看着海兰“你这就把功劳推给别人了?太医没送药之前,我一直在用你香包里的药,功效也不错,可惜后来用了太医的药,伤口愈合慢了点。” 说话的功夫,药渣就送到了阿箬手上;然而她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海兰。 “既然如此,可否请海贵人也给我们主儿一个香包?我们主儿也好和太医一道,再斟酌斟酌药方。” 海兰愣了一下,但也立刻同意了,当即让叶心去拿药包,送到了惢心手上。 “姐姐还好吗,她最近怎么样。” 海兰顺口问了一句,而阿箬和惢心也都答得很好,诸如娴妃吃得好睡得香之类,海兰听了一耳朵官话,倒也不在意。 两个人问安后退出了永和宫,紫禁城依旧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 然而第二天的晨昏定省,皇帝也坐在上首,看着一众妃嫔们。 如懿坐在位置上,难得没有打盹,而是目光情深意切看着皇帝,仿佛长春宫是她二人世界的绝佳风水宝地。 “有件事,朕十分痛心,仪贵人的孩子没了。” 这话一出,下面的嫔妃们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出了这样的事;然而这种事也被皇后瞒的严严实实,直到刚才众人才知晓。 嘉贵人抬眼看了一眼皇帝,适时叹气了一声聊表遗憾,然而她漂亮的眼睛在其他妃嫔身上转了一圈,看向皇后恭敬道 “可惜了仪妹妹,可要保养好身子,但是臣妾听闻,仪妹妹这一胎十分康健,怎么突然就……莫不是有人下毒谋害?” “嘉贵人,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如懿突然出声,看了嘉贵人一眼,而玉研的眼神立刻含着委屈看着皇后,而皇后的眼神也锐利扫了一眼娴妃——这人还真是嫡庶不分,毫无规矩。 哦,怪不得在三阿哥选秀的时候出虚恭呢。 弘历看了一会儿几个女人的眼神戏,又看了一眼紧张的纯嫔,把玩着手上的佛珠。 “要说下毒也不尽然,是有个糊涂太医又送了补药,结果药性相克,仪贵人中了毒,孩子就这么没了。” 弘历说这话时,眼神注视着娴妃,然而如懿仍然一脸无辜,单纯水汪的眼睛不明所以看着弘历,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手上的佛珠又数过去五颗,弘历终于停了动作,不轻不重喊了一句如懿,目光深沉看着她。 “是你指使江与彬去送药的?” 如懿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像是怀疑有人要害她,愣了一会儿赶紧行礼。 “皇上,臣妾是让江太医送补药,可是,那是臣妾一片好心,是江太医没有翻看仪贵人脉案,致使仪贵人中毒。” 琅嬅皱眉,她还真说得出来这话——不过这话的确有几分歪理;因此,琅嬅喊了一声素练,素练立刻端上来一包药渣。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让江与彬给玫贵人送药——这是本宫昨日就查出来的,你不必觉得有人冤枉你,娴妃。” 如懿行礼更加端正了些,嗓门也大了不少,中气十足,似乎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 “玫贵人胎大难产,难以恢复,臣妾也是一片好心送药。” 琅嬅勾了勾嘴角,笑的冷淡且意味深长——如懿的心思,她可太明白了,这会儿又要装作无辜的模样,好让别人可怜她。 甚至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你为何不让齐太医送药,不让院判送药,非要让一个接触不到各宫嫔妃脉案的江与彬送药。” 果然,此话一出,如懿没能再回答上来。 她自认为自己冰清玉洁,高贵无二,然而这件事情上她存了私心,存了一种,让自己不再那么冰清玉洁,不再无辜无害的私心。 那就是夺权,给皇后脸色,或者说,在后宫树立自己的威信,和皇后某种程度上分庭抗礼。 弘历和琅嬅看了她半晌,然而好半会儿,她都没能再回答出什么,直到嘉贵人不轻不重笑了一声,如懿才定定看着皇上。 “臣妾的确一片好心,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臣妾百口莫辩。” “你觉得百口莫辩,朕何尝不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这会儿真有些恼了,琅嬅刚才的话点醒了他,就像驱赶走了他脑海中的什么病症。 既然是一片好心送药,为什么不找德高望重的太医,反而找一个小太医——小太医没什么权势,主子娘娘找上门,还有拒绝的胆量吗。 如懿头一次被弘历这么严肃训斥,眼睛里立刻水汪汪的,琅嬅不吃这套,又让莲心把海兰的香包带上来,笑的冷冽指了指。 “这是海贵人当时当着本宫和皇上的面,给玫贵人的香包,齐太医验过没问题,玫贵人才用,而且用着不错。” “娴妃,巧的是,你送给玫贵人的补药,和这份香包里的药一般无二,这是为何。” 琅嬅的目光扫了一眼玉研,玉研立刻会意,压着笑立刻回问了一句。 “是啊,这补药和海贵人送的香包材料一样就算了,怎么玫贵人用了补药没事,仪贵人就……” 金玉研说到这儿似乎是不好意思说下去,勾唇笑了一声,千娇百媚看了皇上一眼。 “娴妃娘娘,恕嫔妾放肆,您这……司马昭之心啊。” 如懿没说话,只是头上的穗子摇摇晃晃的,有些颤抖,琅嬅看了皇帝一眼道 “皇上,敢问娴妃如何处置——这事儿,恐怕也瞒不住太后那边。” 弘历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如懿身上,听了皇后这话才回过神;是啊,皇后,太后,还有如懿,三方都不对付,要是太后知道了…… “罢了,娴妃好心办坏事,朕也不愿罚得太重,就……” 他正想说禁足,却又看见如懿水汪汪的眼睛,还有满宫嫔妃探究的目光。 “皇上,莫要为一人,寒了全后宫的心,何况再过不久……” 琅嬅后面一句话压低了声音,在弘历耳边耳语了一句,弘历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目光打量着如懿。 “娴妃,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第21章 孤立无援 如懿呆呆愣愣坐在延禧宫正殿一架屏风后头,目光涣散,手里的茶杯因为脱力掉在地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然而殿里依然静悄悄的;她从长春宫回来已经半个时辰了,身边没什么人伺候。 而长春宫那边,皇帝借口有事,先行离开;琅嬅也让各宫妃嫔先回去,唯独留下了阿箬和惢心;两个人恭敬跪着,一言不发。 琅嬅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们一眼,掌心搭在腿上,温声让她俩起来。 “娴妃算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你们两个帮本宫这么快弄来药渣和香包,说不定还真让娴妃糊弄过去了。” 她嘴角带着笑,对这两个名义上的“叛徒”倒是十分温和,大厦倾颓,任谁都要找个好去处,何况是娴妃这种主子。 三天两头找事不说,还要连累阖宫所有奴才一起受罚,满足她心里的高洁无辜之姿——这种人,也只有进了冷宫才安分。 惢心想问的,却问不出口,阿箬倒是镇定自若,抬头定定看着皇后,然后叩首。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慧眼识珠,秉公执法,奴婢愿意效忠皇后娘娘。” 然而琅嬅却没有回答,掌心依旧搭在腿上,漫不经心起落,沉静温柔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箬,好半晌才开口。 “你阿玛就是索绰伦·桂铎吧,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得了机会就能往前进。” 阿箬不明白,为什么这会儿琅嬅会提起来这事儿,但也机灵顺嘴往下接上去。 “奴婢的阿玛得了皇上赏识,是奴婢一家的荣幸;但若说家世,皇后娘娘您的母家精忠报国,为国效忠,才是大清各官员所学之典范,奴婢和阿玛不敢领功。” “好了,这样的漂亮话就少说两句吧。” 琅嬅脸上浮现一些笑意,她确实喜欢这样机灵的丫头;素练奉上一杯茶给她润润,琅嬅把玩着盖碗,意味深长问了一句。 “以你现在的家室,做格格也是绰绰有余的,不如……” 阿箬心里狂喜,但她低着头,脸上不敢表现出来,抿了抿嘴,压着欣喜若狂回应。 “奴婢……不敢僭越……” 琅嬅眯了眯眼,一向慈和的眼里藏了点别的味道,要知道,家里有人做官的女子入宫为妃嫔,能助力官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 是让官员更能全心全意效忠皇帝,也能有掣肘官员的人质。 琅嬅想得明白这层,也愿意帮弘历,把治水有功的桂铎拉进朝堂的圈子里。 这是帝后的默契,帝后不讲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而是利益的捆绑和互相的扶持。 “你有这个本事,而且,本宫也看得出来,你的心不在任何主子身上。” 琅嬅稍微坐的松垮了一些,歇一歇有些酸的腰,而后目光温柔看着惢心;小宫女穿着一身浅碧色宫装,跪在一边。 甚至很识趣的没有说任何话,她也机灵,就是人太宽厚了些,和莲心一个性子。 “你是叫惢心吧。” 琅嬅声音温柔,稍稍抚平了惢心的紧张,她点点头说了一声“是”,而后不敢多言。 “你以后就跟在本宫身边伺候吧,本宫和你合眼缘,等江太医自己干出一番成绩,本宫会给你们赐婚,不让你们抱憾。” 惢心一下红了脸,刚想辩解什么,却被阿箬推了推手臂,让她谢恩;琅嬅也被她逗笑了,让她免礼,又让她二人起来。 “你们之前怎么伺候娴妃的,本宫都看在眼里,阿箬是娴妃的陪嫁,惢心又是从了心字辈的大宫女,本宫很放心你们两个。” 琅嬅喝了一口茶,举止优雅端庄,秀眉美目看了一眼阿箬。 “这些日子,阿箬就先顶了莲心的位置,跟在本宫身边伺候,惢心你就和莲心一起,适应适应长春宫的事情。” 然而惢心想说些什么,譬如如懿进了冷宫,也不能没人伺候,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那天如懿是怎么说江与彬有罪的。 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诚然江与彬的确有罪,但娴妃才是罪魁祸首;本宫会把这件事的始末遍及六宫,以儆效尤。” * 而话说那头,李玉这会儿正要去延禧宫宣旨,他脸色灰败,在延禧宫门口甚至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去。 延禧宫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三宝在庭院里扫地,看见李玉便放下扫把,稍微弯了弯腰。 “李公公。” 李玉点点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里面,问了一句娴主儿呢,三宝则摇摇头。 “娴主儿在里头,好半天也没出来,皇后娘娘据说留了阿箬和惢心,这会儿也没回来,里面也没个人伺候。” 李玉愣了愣,低着头叹气,说了一句我进去看看,便把拂尘搭在手臂上,一脸灰败地进入正殿。 如懿仍然坐在屏风后面,淡淡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李玉站在一旁,想去扶一下如懿,但又碍于规矩,只能焦急地站着,焦急地喊了一句娴主儿。 如懿像是才听到一样,她从冰冷的空气里回过神,愣愣看着李玉,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李玉,惢心不在。” 她淡淡笑了笑,按照以往,她的茶杯掉在地上,这么大的动静,惢心或者海兰都会来看看,第一时间关心她的情况。 就像精心呵护宝贝一样。 李玉顿了顿,低头没敢回话,好半晌,他才温声开口,虽然是宣读废入冷宫的话,却也温柔的很,生怕嗓门大了伤害到如懿一样。 “娴主儿,奴才来宣旨,您,被废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 如懿静静看着李玉,眼睛里尽是失望和不可思议,好半晌她才摇摇头,叹气一声,沙哑的嗓子说话都有些呕哑。 “看来皇上是被奸人蒙蔽了,但我相信,皇上肯定会还我一个清白。” 像是这话力度不够,如懿又淡淡看了一眼李玉,接着道 “我也自愿去冷宫,不让皇上烦心” 如懿想站起来,却发现坐得太久,腿上都有些没力气;李玉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立刻上去几步,稳稳搀扶住了如懿。 “奴才肯定会如实转告皇上,皇上知晓您的心意,定会宽慰,明察秋毫的。” 她点点头,顺口问了一句江太医如何,但说到江与彬,反倒是李玉的脸色难看了一点。 “皇后娘娘求情,江太医已经被放了出来,停职两个月,跟在齐太医身边做事,小惩大诫。” 如懿哦了一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既然是皇后娘娘求情,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先收拾细软吧。” 李玉目光复杂看着空荡荡的延禧宫,如果让三宝来收拾细软,多少有些不合适,而李玉就更不合适了,而如懿这时候也才发现,灵芝和云芝也不见了。 如懿问了一嘴,李玉身后有个小太监接话,说是灵芝和云芝两个姑娘,一个去了纯嫔娘娘宫里,一个去了海贵人宫里。 坐在主位上的人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也算是个好去处,然而李玉倒是急了。 “那您在冷宫里没人伺候怎么办。” 然而如懿摇摇头,笑的平淡,看了一眼手上的护甲,又戴的紧了些。 “将就吧。” “是……那您可得多带些金银细软,在冷宫那种地方,处处都要用钱。” 如懿依旧嘟着嘴,点点头,眼看宫里四下无人,只能自己下来开始收拾东西;她没怎么做过这些杂活,东西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甚至因为手上戴着护甲,也不方便拿东西,最终还是李玉临时拨来两个小宫女,帮着如懿收拾东西,几个人收拾了两个小包出来。 然而一个包里放着换洗的衣服,一个包裹里放着点心吃食,金银细软倒是没有几样,唯一值钱的也就是如懿手上的护甲。 李玉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宫女,问了一句愿不愿意跟着如懿去冷宫里伺候。 两个小宫女互相看了一眼,一个说自己在婉常在宫里当差,一个说四执库也有差事。 总之就是不愿意。 如懿自己拎着两个包,站在萧索的庭院里,带着淡淡的笑拦住了李玉。 她细细的眉毛和窄窄的眼睛里都是淡然悠远,仿佛去冷宫只是度假一样。 “算了,李玉,不要强人所难。一切的事情我自己能料理,走吧。” 李玉应了一声是,带着如懿出了延禧宫,几个人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冷风吹过如懿才换上的朴素的衣服,有些冷。 她身边没有一个人,而她现在站在冷宫门口,仿佛走进这里,就是她万劫不复,孤立无援的开始。 第22章 角落里的她 弘历这会儿坐在养心殿里,手上拿着一幅装裱好的画,上面画着的两个人却没有看着对方,一高一低,甚至有点不和谐。 李玉在一旁看着,这幅画是当年皇上和娴妃互诉衷肠,二人默契所绘。 既然皇上如此爱重,想必娴主儿日后从冷宫出来,或者复宠都是有希望的。 然而外头有奴才进来,说是贵妃娘娘来了,想要见皇上,身边还带着大阿哥。 “她来做什么。” 弘历把手里的画第一时间反扣在桌上,生怕曦月看到吃醋一样,又让人去放她进来。 没一会儿,一抹藕粉色绣花鸟纹的美人款款进来。 曦月本就生的明媚俏丽,一身藕粉嫩色的衣服反倒衬得她温柔了些,她手上牵着个孩子,款款进来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不知怎的,看着这一幅和谐的画面,弘历心里的烦闷慢慢被扫去,一股温暖慢慢萦绕心头,他走过去,一手牵着曦月,一手牵着永璜。 “好了好了,起来吧,怎么这会儿突然过来了。” 曦月的目光扫了一眼桌上扣着的画,并不在意一样挪开视线,笑的娇俏。 “永璜说想来和您背书,探讨师父教的功课,臣妾就带他来了。” 弘历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直接把永璜抱起来看着曦月。 “怎么,难道你就不想见朕吗,从前你可是三天两头来养心殿找朕,倒是养了永璜后不怎么来了。” 有人给皇上和贵妃上茶,给永璜上了清甜的饮品,永璜喝了一口,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赶紧放下杯子解释。 “不是的,皇阿玛,额娘是因为要经常教导儿子的功课,还教儿子音律,因此没能常来看皇阿玛。” “哦?额娘?” 弘历惊喜看着怀里的稚子,坐在对面的曦月则染着一抹骄傲的笑。 弘历顿时明白过来曦月的真实心思,忍不住无奈笑了一声,指着曦月。 “你啊你,小聪明还真是多,朕知道了,算你有功,好不好。” 然而曦月没说话,看了一眼身边的茉心,然而茉心一时没明白过来,跟在永璜身边的嬿婉见状,立刻灵巧接过话头。 “回皇上,贵妃娘娘照顾大阿哥精细,衣食住行都是顶好的,时常盯着奴才们不准出错,为此,贵妃娘娘还偶尔吃睡不好,甚是辛苦呢。” 听罢,曦月这才绽开笑意,弘历听了一耳朵下人无孔不入的贵妃夸夸乐,笑的无奈却也开心,假装沉思,这倒是把曦月惹急了。 她立刻嘟着嘴,小巧薄唇可爱得很,拉着皇帝的袖子,一副要说法的模样。 弘历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发笑,掌心扣在她手上轻轻拍拍。 “朕知道,你自打抚养永璜以来,费了不少心神,朕看在眼里,也知道你的心思,因此呢,朕打算嘉赏你。” 曦月眼神一亮,握着皇帝的手等他接下来的说法,弘历很喜欢她这样依赖期待的眼神,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继续道 “你这贵妃也有些日子了,但是一直没有封号,你阿玛在前朝得力,你又在后宫为朕和皇后分忧,朕打算赐你一个封号,为‘慧’,如何。” 对面的美人愣了愣,茉心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她立刻下来,下拜行礼,眼神都是藏不住的欣喜。 “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永璜看在眼里也高兴,立刻下来给慧贵妃行礼,曦月拢着他捏了捏脸,被弘历握着手牵起来。 “好啦,你炫耀也炫耀过了,谢恩也谢过了,该说说来意了吧。” 曦月笑的娇媚,眼神却看着永璜,弘历挑眉也看着他,永璜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 “皇额娘近来为了后宫忧虑,还为儿臣们起居烦心,因此二弟最近病了,皇额娘更是忧心,儿臣实在担心,想请皇阿玛去看看二弟和皇额娘。” 小人儿说这话时十分真诚,单纯的眼睛定定看着皇帝。 弘历皱眉,知道琅嬅一直在后宫里忙碌,多年来劳心劳力,一时也心疼不已。 何况永琏也是他最爱的孩子,这下病了,可要愁坏人了。 “永琏怎么样了。” 皇帝一只手牵着永璜,皱着眉看着曦月,曦月垂着眼睛,脸上也没了娇艳明媚的色彩,反而一样忧心忡忡。 “二阿哥读书的时候受了寒,哮症一直没好,皇后娘娘一直没让二阿哥再去撷芳殿,就在长春宫养着,但一直没见好转。” “皇后还在孩子们身上节俭吗。” 曦月立刻摇摇头“没有,皇后娘娘节俭也只对着咱们嫔妃了,对孩子们倒是十分大方,但二阿哥还是一直没好,马上就要开春了,皇后娘娘也越来越忧心。” 弘历点点头,看了一眼康健的永璜,帝王无奈叹气,他是打心眼里喜欢永琏,希望那孩子和永璜一样,健健康康的。 永璜看出来他的心思,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皇阿玛,您去看看二弟吧,有您在,皇额娘也会安心不少。” 皇帝笑了笑,摸了一把永璜的脑袋,目光看着慧贵妃,还有守在一旁的,年轻乖巧的嬿婉。 “慧贵妃,你把永璜教的很好,朕很放心;还有那个小宫女,她照顾永璜也很好,有你们在,朕就安心多了。” 他松开手,重新坐回去。 “朕一会儿就去看看皇后和永琏,你们先回吧。” 一群人下拜行礼,告退回去,永璜走在最后面,嬿婉小心跟着伺候,弘历的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李玉看见皇帝的眼神,朝着嬿婉消失的拐角剜了一眼。 * 嬿婉跟在永璜身后,前面的曦月正在和茉心说话,永璜见状先不跟上去,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嬿婉。 嬿婉正在和门口的进忠说话。 明明是奴才,是太监,但却身姿挺拔,身上穿着花纹繁复的衣服,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但他注意嬿婉很久了。 那张脸无论穿着四执库的衣服,还是小宫女的衣服,都那么美艳——是的,是美艳,而不是嬿婉这个年纪的清丽纯洁。 “进忠公公,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进忠的眼神瞥了一眼正在等待嬿婉的永璜,吩咐小太监先带着永璜去吃茶小坐。 “皇上的吩咐,兴许以后就会有。” 他声音婉转低沉,压抑着一门心思不肯让人所知,眼神有些贪婪的味道在嬿婉身上来回扫视——是皇上喜欢的味道,也是他喜欢的味道。 不知道穿上宫装,这小丫头又是怎样的精彩绝伦;可惜,她现在日子过得太好,大抵是不愿意的。 进忠黏腻的视线不肯从嬿婉身上下来,过了许久,嬿婉朝他行礼。 “若是皇上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嬿婉行礼极其周到,然而进忠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隔着袖子,没那么过分,却也放肆的挠了一下。 “大阿哥没了生母,虽然跟着慧贵妃,但也不是长久之相,高斌不得太后喜欢,前朝怕是官运难走了。” 进忠勾着嘴角压低声音,满口都是另做打算的蛊惑,嬿婉有些慌张,在养心殿廊下议论朝政,简直像是在祠堂敲锣打鼓。 “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嬿婉急切地想走,想回到大阿哥身边那个温暖的角落,虽说籍籍无名,却也有能向上爬的路,日子总有盼头。 然而旁边这个死太监像是难缠的毒蛇,抓着手腕就算了,挠了一下还不肯放开。 “无妨——” 他拉长了语调,像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嬿婉;皇上很是中意你,也许你以后就会用到这份中意。” “来日方长,嬿婉。” * “哦?满洲正黄旗包衣?” 弘历放下手里的书,饶有兴味看了李玉一眼,李玉点头称是,末了补充了一句。 “看记档,家里只剩一位老母亲,还有一个弟弟,父亲去得早,这兄弟也不成气候。” 皇帝点点头,出身其实并不重要,他自己就是天下顶尊贵的人,任何人任何家族在他眼里都是臣子奴婢,因此不分什么身份高低。 然而李玉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嬿婉是不是别有居心,不然这个长相的小宫女,为什么不知道避嫌,一定要往皇帝眼前凑。 “皇上,这女子虽说出身不是太低,但……” “李玉。” 皇帝的声音都冷了些,眼角余光淡淡看了李玉一眼,这会儿正好进忠从外头进来,勾个意味不明的笑,恭敬低头过来。 “皇上,奴才刚送大阿哥出去,瞧见卫姑娘伺候的确妥当,皇上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