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晴朗》 前言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在《二十七载》结束一年多后,我要开始创作新的小说《天气很晴朗》了。 这次看似又是一次任性的取名,实际上却和《二十七载》一样,一想到这个名字,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也依然是尝试挑战更有难度的创作,想要翻过面前的大山。 《二十七载》是希望带给大家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力量。 《天气很晴朗》则是希望能让大家如简介说的那样,在平凡的生活里与自己和解。 除了故事内核的不同,新的变化主要是会结合武侠元素。 其次是故事会集中在一个小地方发生,预计两百万字的篇幅都会控制在一县之地,乃至一座名为桃花镇的镇子里。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还和《二十七载》有一点联系。《二十七载》尾声,他们历经二十七年的艰苦斗争终于迎来了生机勃勃的乌托邦。考虑到再写斗争、反抗类的,目前的我已经写不出什么新鲜的点子,也写不出高于《二十七载》立意的了,所以干脆就来一个中式乌托邦——桃花源吧。 这就是两本书之间微弱的呼应,以及桃花镇名字的由来。 至于创作难点……好吧,其实感觉处处都难。 但写作已经属于我的舒适区,在尚且年轻的年纪,跑到舒适区里的舒适区待着,等于荒废生命,荒废创造力。 另外要提的是,虽然这本书要比《二十七载》晚将近三年的时间诞生,但其实有关这本书的筹备要远早于《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的灵感应该出现在19年年底,《天气很晴朗》的部分设定在17年左右就已经想好了。 甚至,下本书写什么,也大概在21年的时候确定了。目前可以透露的是,仍旧会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题材,书名可能会叫《我梦飞翔》之类老旧的名字…… 好了,跑题了,就说这些。更多的创作初衷与自身感受,我希望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再谈。最后,立一下未来的短、长期目标。 短期目标为《天气很晴朗》上架后均订超过五百。这样的收入应该可以保证我在小城市里能生存下去。只要能活着,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长期目标为在三十岁前写完四本接连不断保持进步的书,《二十七载》、《天气很晴朗》分别为第一、二本,但愿可以保持向上的劲头。 最后的最后,很高兴大家可以阅读《天气很晴朗》。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老样子,祝大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一章:桃花镇 青牛山半山腰仅有的一间民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门前,已入暮年的石万钧看着同样背好行囊的青年,轻叹了口气:“还没想好去哪?” 青年着装质朴,神情平静,眼里却隐隐带着迷茫。 见青年不说话,石万钧目光飘到山间:“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允州汝昌县,那里有个桃花镇,是适合好好活着的地方。” “那我就去那。”青年轻声说。 “嗯。”石万钧脸色并不好看,突兀地话锋一转,“你说你师弟怎么还真成了天下第一呢。这也才三四年的时间,真让我挂不住脸。” “撼儿有天赋,也对得起您的栽培。” 石万钧莫名觉得这话里有埋怨的意思,他忽地良心不安,好似身上有跳蚤,别扭地扭动了几下肩头,最终将背上的剑卸下交予青年:“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没学到什么本领,净去干伺候人的活儿了。剑你拿着,就当我的补偿。” 青年自嘲一笑,笑得收敛:“这剑给我,只会让它蒙尘。” 石万钧烦躁不已,直接将剑塞到青年手中:“让你拿着就拿着。” 青年只得接下。 “我年纪大了,这番云游,不知你我师徒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石万钧仿佛卸下了重担,心中总算感到少许轻松,“去了桃花镇,抓紧找个合适的姑娘成家,以后好好生活。” 一阵沉默。 石万钧习惯了青年的少言寡语,自顾自地摆了摆手率先向着山下走去。 不过走了四五步,他便顿住身子,惭愧地转过头。 青年好似早有预料,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师弟那个人太傲,没碰到过什么坎儿。别看他现在风头正盛好不威风,迟早会有比他更厉害的人把他拉下来。江湖就是这样,赢久了人们就全都盼着你输,没人比你师父更懂。”石万钧盯着青年双手捧着的那把剑,眼神开始躲闪,“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他就算知道我在哪也八成是没脸来见我了。到时候你……你就暂且把这剑借予他,助他捱过难关。” “天下第一当配天下第一剑。”青年对师父的反悔并不意外。 “是借。”石万钧心虚地强调,“这剑我给你了,它就是你的。只是我就你们这俩徒弟,还是希望以后你们能相互帮衬着。” 青年一如既往地平静:“我明白。” “走了。”石万钧交待完最后一件事,迫不及待地回身远去。 他心里觉着自己这把年纪还要走一遭并非是仍向往着什么。这更像是逃避,离这个让自己频频感到愧疚的徒弟远一点,总归能自在许多。 青年目送石万钧愈发轻快地消失在山路尽头,这才将剑背好,稍稍仰起头,目光掠过低矮的土墙,望了眼其中已然冷清的屋院,而后一瘸一拐地朝着另一条下山路走去。 青牛山坐落于临州浏康县的最南边。 青年活了二十七年都还没出过浏康县,便更不知这里距离允州汝昌县桃花镇有多远。 只是似乎因为有了方向,也就感觉不到路途漫长。 他不快却坚定地下了山。 挽起裤腿摇摇晃晃地蹚过了清凉的溪流。 听到密林里震耳的虎啸声不紧不慢地绕道而行。 在浏康县城热闹的坊市里迷了路。 日落时于崖边情不自禁地小憩。 村庄里的皮影戏扫去了困乏。 驻足山洞时还哼着戏里的曲调等雨停。 青年走了很久。 只觉得鸟儿的叽喳声开始像草木般茂密,外衣缠在腰间步伐才能轻盈。 山翻过了一座又一座,路时而平坦时而崎岖。 不知不觉,耳边渐渐不再有熟悉的乡音。 如今往后是一千里,往前也是一千里。 青年喜欢这种感觉。 独行并不孤单,有晚风长作伴。 他不会在路上追忆过往,也想象不出以后的生活,但心反而敞亮得很。 有时兴起,他还会在无人的地方舞上几剑,尽管剑法拙劣。 终于,沿途的瓜贩吆喝起允州的西瓜又大又甜。又是几次日升月落,湍急的浑河挡住了去路,众多船夫竞相揽客,青年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对岸便是汝昌县。 交齐了过河钱,轻舟载着几位过客向着对岸挣扎而去。 青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宽阔、深不见底的大河,渡河时面色少见的苍白。他僵硬的身子随着轻舟起伏不定,两只手一只紧紧抓着船沿不敢松开丝毫,一只故作轻松地扶在腿上。 “哪的人啊?”船夫是个精瘦的老汉,他撑着船橹,站在船尾巍然不动。 看着船夫咧开嘴冲自己笑,一脸的轻松自在,青年下意识回答道:“青牛山。” “青牛山在哪?”老汉祖祖辈辈都在浑河边当船夫,见多了天南海北的人,然而还是不曾听闻这么个地方。 “在……临州浏康县。”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连来处都没说明白。 “啊,我一猜你就不是我们允州人。”老汉好似是在自豪自己眼光的毒辣,笑得很灿烂,全然没把船只的颠簸放在心上,“不用怕,我在这当了四十多年船夫,还从没出过事。” “嗯。”青年扫了眼其他船客,其他人皆是镇定自若,显然常在这河上来往,自己的局促被注意到倒也正常。 没过多久,轻舟靠岸,青年踉跄着回到地面。 船夫爽朗地笑了几声,见没有来客,便又撑着船橹朝另一边驶去。 缓了片刻,青年重新踏上所剩不多的路途。不过半日,路的两侧便开始出现成片的桃花林。树上满枝的粉红花瓣随着轻风微微飘扬,淡雅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至于路延伸而去的尽头,则是升腾着炊烟,隐约能听到熙攘声的一座镇子。此刻正值晌午,太阳高悬,将不远处的镇子照得亮堂,富有生机。 应该就是这里了。 青年加快些许脚步,在镇口看到牌坊上‘桃花镇’三个大字,这才长舒口气。 长途跋涉到终点,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成功。而青年,已经很久没做过什么能产生成就感的事了。 “你好,我叫季玄。”青年在走入桃花镇之前,先饶有兴致地蹲下,朝在牌坊阴影下趴着乘凉的小黄狗打了声招呼。 小黄狗不怕生,也不热情,就那么趴着,一边吐舌头,一边用明亮的双眼同季玄对视。 季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与小黄多聊,起身径直向师父口中适合好好活着的桃花镇里走去。 这一天,漂泊小半生的青年重新有了归宿。 这一天,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天气很晴朗。 第二章:镇比武大会 桃花镇是周边有名的大镇,来的路上,季玄听人说镇子里有上千户人家。 如今亲至,果不其然。 走入其中便是望不到尽头的房屋、店铺,或近或远处林立着木塔、酒楼、客栈等显眼的建筑。 镇子大路基本由碎砖、石块混合铺就,估计是时间已经很久,路面大都踩踏得格外平整。 另外虽说到了饭点,但行人依然络绎不绝,商贩的吆喝声还正响亮。 若不是一路走来也见识了不少,只怕季玄十有八九会把这里误认为是一座小县城。 或许是走到了酒楼附近,街上开始弥漫令人食欲大开的饭菜香味。季玄所带的盘缠不多,一路节衣缩食。终于到了桃花镇,他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便就近买了个热乎的烧饼边啃边继续逛着。 桃花镇说大也并没有多大,只是季玄初来,怀着好奇,哪怕是见着巷口都要进去看看。 就这样一直走到下午。 他看到了桃花镇东边的潺潺河流。当地人说这条河是浑河的一条支流,名为小沙河。 他听到了义塾里的朗朗书声。年迈的蒙师讲述着幼童尚且懵懂,不知深意的为人道理。 他嗅到了桃花的阵阵清香。除却西边整片的桃林,镇子里也随处可见正在盛开的桃花树。 最后,季玄来到了那座最显眼的木塔下,仰头打量。 这座木塔有七层,将近八九丈高。单论高度,毋庸置疑是桃花镇最为宏伟的建筑。 最重要的是,这座牌匾上写着‘观天’的木塔允许任何人出入。哪怕身为外来人,季玄也能畅通无阻地登上顶层,将桃花镇的美景尽收眼底。 这一天,天气真是难得的好,好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季玄站在高处,感受微风拂面,炙热的阳光也好似显得温和。 他抿着嘴,耐心地反复看着周遭。 镇子的东西两面分别被小沙河、桃花林包围,北面是山,南边是一片片要么金灿灿要么绿油油的田地。 镇子里大道小巷错综复杂,不过可以看出气派的大宅靠拢中心,相对简朴的房屋则成排地朝外扩散。 在这个大框架之下,点缀着各种店铺、作坊,其中最为醒目的自然是客栈、酒楼、茶园、义仓等地。 很快,季玄被西南边的集市吸引去了注意。 集市边上的开阔地带,正有一些人搭建简陋的比武擂台。 莫非这样一座看上去宁静祥和的镇子,也有一群习武之人? 季玄不敢自称为剑客,可毕竟跟在石万钧身边多年。对他而言,在一座陌生的镇子里,遇到练家子相对来说会多些亲切感。 最为重要的是,他觉得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自己的余生都将在这里度过。找个可以解决吃住的营生,远不如多了解桃花镇来得迫切。 又在木塔顶层驻足观望了一段时间,季玄借着开阔的视野,在心中规划好了前往集市的路线,便一路向下马不停蹄地前往。 等他抵达集市口时,擂台已经搭建了一半。并且不止是他,集市里的很多镇民也在议论围观。 “袁少,这是在做什么?” 季玄刚来没多久,就有一位镇民朝正指挥着其他人搭建擂台的年轻男子发问。 被称作‘袁少’的男子颇为魁梧,穿着身青黑色的圆领袍,腰间还挎了把刀。 这人面孔硬朗,棱角分明,却不给人凌厉的感觉,反倒看着平易近人。见镇民询问,他当即乐呵着抱拳回道:“三年一届的县比武大会估摸着再有俩月就要开始了,这次我想给咱们桃花镇争口气,所以盘算先举办个镇比武大会选拔能人志士,为县比武大会做足准备。” “袁少出马,拿个头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啊。别说县比武大会了,就算是天下武林大会,对咱袁少来说那也不在话下。” 镇民们笑着吹捧袁少。 袁少笑得更加灿烂,脸上还隐隐带上些许不好意思,他摆摆手:“虽然鄙人自认为名声大噪,像李震撼那样年纪轻轻就威震武林并非不可能,但就目前而言,还需沉淀,还需沉淀!” 突然听到师弟的名字,季玄一个恍惚,不由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袁少。 这人看上去内力并不深厚,难不成是个低调的,真能与师弟比肩的绝世高手? 那头,袁少又开始讲话:“比武预计这两天就会开始,还望诸位多多转告,让镇子里的父老乡亲都知道这回事。参赛不收任何费用,取得名次备战县比武大会时,袁某也会承担届时的食宿。” “叫镇长通知一声不就好了吗?” 有人问。 袁少面向那位镇民,朗声道:“此事由我一手操办,不想让我爹干预进来。还望诸位多多帮忙,到时候取得荣誉,是属于咱们桃花镇全体的。” 镇民们纷纷应和,看上去都与这位镇长之子相处得不错。 “嗯?”袁少瞥见人群中背着剑的季玄,目光顿时挪不开了,“这位兄弟看着面生,不是我们桃花镇的人吧?” “在下临州浏康县人,初来此地。”被注意到后,季玄微微点头回应,同时自报了来处。 “兄弟是途径桃花镇,还是?” “打算在此定居。”季玄回道。 袁少眼前一亮:“若是计划长住在桃花镇,那便也算是我们桃花镇的人了。看兄弟应该是位剑客,要不要参加镇比武大会?” “我不是剑客,也不会什么武功。”季玄平静地拒绝。 他过来只是好奇桃花镇的大事小事,以便更快地适应,在这里好好生活。并非是想在擂台上大放异彩,人生起起伏伏。 袁少笑了笑:“兄弟背着把剑,却说自己不是剑客,好生奇怪。” “代为保管罢了。”季玄解释道。 “好吧。”袁少无从判断季玄所言真伪,只能不再强求。 “告辞。”了解得差不多,季玄不多逗留,准备接着边逛边寻个落脚之处。 “敢问兄弟大名。”袁少向来喜好结交朋友,于是连忙叫住季玄,“鄙人姓袁名震,是位刀客。” “季玄,无名小卒。” 说完,季玄转身离去,步履看上去有点艰难。 望着季玄的背影,袁震眼睛瞪大了少许。刚刚一番交谈,他全然没注意到季玄竟是一个瘸子。 第三章:怀疑 夜。 离镇口不远的小庙内,季玄打好了地铺,打算在这里过夜。 地铺他准备得颇为细致,因为他预感自己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太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落脚地。 下午离开集市后,季玄在途径各类店铺、客栈、酒楼时,都前去询问过是否缺人,并表示自己什么活儿都可以做。尽管店家、掌柜们纷纷表示不缺,但季玄还是能感觉到他们话中的委婉。 毕竟自己是个瘸子,来历也并不明朗,任谁都不会轻易地招过来做事。 好在季玄习惯了碰壁。 从他年幼时瘸腿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了不计其数。也只有被师父石万钧收留的多年里,隐居在青牛山上才算是脱离了总是奔波,总是被人审视的日子。 入睡之前,季玄先重新数了数自己所剩的盘缠。 其实剩多少钱,对一直节俭的季玄来说再清楚不过,他这么做无非是因为眼下无事可做,得解解闷儿。 还有五十多文。 顶多再买几个烧饼吃,到时候就真的是兜儿比脸干净了。 万幸住的问题解决了,吃的方面季玄也寻到了些办法。 比如今晚的晚饭,就是他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小沙河里抓到的数条马口鱼。这种鱼味道鲜美、肉质厚实,鱼刺小而软,烤着吃味道也是不错。 不知是不是地域缘故,季玄在青牛山的时候也在溪流里抓过马口鱼,但那边的马口鱼顶多一两重,小沙河的反倒随随便便就是半斤左右,甚至还有一条目测一斤往上的,只是碍于腿脚不便最终没有抓到。 另外在抓鱼时,季玄还碰到了几个孩童在河边嬉戏。 这些孩童见着季玄抓起马口鱼,纷纷称之为桃花鱼。再一细问,这才得知桃花镇本地人都称马口鱼为桃花鱼。 据孩童说,每当镇子边的桃花盛开时,小沙河里的这种鱼就会出奇的多。不止如此,这种鱼在河里成群活动时,常常会在水中摆出类似于桃花盛开的样子,故而得名。 听罢,季玄也兴致满满地告诉孩童们,在临州,因为这种鱼的嘴巴像马,所以普遍地被称为马口鱼。 孩童们相互附和,坚称叫桃花鱼才对。 季玄没有争执,笑着认同了这鱼名为桃花,将这视为融入桃花镇的第一步。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桃花正在盛开,小沙河里的桃花鱼随处可见。靠着抓鱼、小庙,季玄觉着自己暂时无须担心吃住的问题。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找到真正可以谋生的事情应当不算太难。 季玄自知自己没有什么特长,但二十七载的人生中,他吃过很多苦。 从结识师父石万钧之前的辗转流浪、食不果腹,到在青牛山上定居,端茶倒水劈柴做饭,无微不至地照顾师父、师弟的起居。 生活带给季玄的苦难,他都从容地接了下来。 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需要多些时日适应,又算得了什么呢? 躺下的季玄心情依旧平静,没有生出丝毫波澜。 在最后的入睡前,他扭头瞥了眼就放在身侧的那把剑。 这把剑曾跟随着师父石万钧登上武林之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放在靠谱些的剑客手上,都将是如虎添翼的利器。可偏偏落在季玄手中,只能算作烫手山芋。 因此,季玄平日里都是用布将剑身紧紧地裹住,至多露出剑身的轮廓,不至于招人觊觎。 若是将来师弟李震撼真的从高处跌落,那把这把剑交到其手中,季玄也就算是没有任何牵挂,可以安心在桃花镇度过余生了。 —— 次日起,季玄继续锲而不舍地谋求生计,也在频频被婉拒。 他并不气馁,饿了就去小沙河边抓鱼,困了就在庙里休息。 两日过去,虽说还没找到营生,但抓鱼的本领是显著见长,本来有些落灰的庙宇也被他捎带着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天下午,季玄兜兜转转又来到了集市口。 镇长之子袁震组织的镇比武大会正操办得有声有色,不时就有人前去报名。擂台边还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三日后报名结束,四日后镇比武大会便将举行。 牌子的最后特别注明,在决出前三名后,袁震将带领这些人进行为期两月的突击操练,以便在县比武大会开始时,众人都能以最佳状态应敌。 这两月期间的食宿,自然也由袁震负责。 可以看出,袁震非常看重此次的县比武大会,对取得名次寄予厚望。 “季兄?” 在季玄正准备走入集市时,坐在擂台边的袁震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袁兄。”季玄向袁震打了个招呼。 “要来报名吗?只要进入前三,接下来两个月的吃住我都包了。到时候若是能在县比武大会上取得不错的名次,还能得一笔不小的赏钱。”袁震的目光始终被季玄的瘸腿吸引,可仍热情地向这位初来乍到,背景神秘的剑客发出了邀约。 “不了。”季玄摇摇头。 他没兴趣,也没有这个实力。 “好吧。”袁震耸耸肩,目视季玄走入集市。 “老袁,你认识那个人?”负责登记报名者的干瘦男子扭头问道。 袁震目光还停留在季玄远去的背影上:“简单聊过几句。这人奇怪得很,从临州过来的,说自己不是剑客,却一直背着把剑。” “说不准只是普通人防身用的呢?”坐在另一边啃着西瓜的壮汉道。 “不会有人用剑防身的时候把剑裹起来。要是真遇到危险,还没等把布子拆开,怕不是已经人头落地了。”干瘦男子将笔放下,并不认为事情仅是壮汉说的那么简单。 “肖大,你分析得不错。”袁震颇为认同,“我还听说这人近几日一直在找活儿干,但因为不知底细,腿脚不便,还没有哪家愿意收留。现在他住在镇口边的山神庙里,每天就靠着抓鱼填饱肚子。” “那还真是有点怪。大老远从临州过来,身无分文,还裹着把剑低调示人,莫不是哪个亡命之徒来避风头的?”壮汉肖二大胆猜测。 “这再好不过。”袁震目光热切,手情不自禁地扶在了刀把上,“我苦练刀法,为的不就是除暴安良,成为一代大侠吗?” 心思深沉的肖大觉得不大对,可具体的也说不上来,最后只是嘴巴微张了几下。 “都准备准备,今晚我们过去一探究竟!” 第四章:桃花镇三杰 季玄并没有发觉袁震一行人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只是自行在集市里转了转,发现没什么可供自己干活儿的地方便跑到其他地方接着游走了。 晃悠到天色渐晚,他这才前往小沙河捕鱼。 小沙河最宽的地方六七米,窄的地方不过两三米,普遍深度只到季玄的腰间。 也是因此,镇上的人家才放心孩子们在这里嬉戏。 季玄照旧挽起裤腿,到较浅的河面前,攥着根尖锐的树枝,搜寻桃花鱼的踪影。 这次不过半个时辰,他就抓到了五条加起来得有两斤重的桃花鱼。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索性在河边架起了火堆悠哉悠哉地烤鱼。 时间缓慢流逝。 季玄的脸一侧是清凉的风,一侧是火堆的温热。 耳边围绕涓涓水声、蛐蛐儿的鸣叫,燃烧的树枝噼里啪啦亦在作响。 倒是惬意得很。 没多久,季玄拿下一条烤好的鱼,嗅了嗅鱼肉的香味,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将五条鱼全都吃了个干净后,夜已更深,他将火堆熄灭,返回庙中。 只是刚进到庙里,季玄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还没等他心中升腾起更多的想法,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便自前方传来。 “关门!” 紧接着,“砰”的一声,庙门关闭,庙内忽地亮起烛光。 借着烛光,季玄认出站在山神像前的男子,正是打过两个照面的刀客袁震。而后方,一壮一瘦两个容貌有些相似的男子将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袁兄?”季玄警惕地瞥了眼背后的两个男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季兄。”袁震挺直腰板抱拳道,“如实交代你来桃花镇的目的,以及你的来历。” “为何?”季玄不解前两次交谈都有说有笑的人,怎么突然就把自己给围了起来。 “你说便是,至于为何,稍后自然会告诉你。”袁震脸上笑容淡去,尽可能严肃地审问起季玄。 季玄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对袁震的这一出有了数,当即道:“在下先前所言不曾掺假,的的确确是从临州来,到桃花镇定居的。” 堵在门口的矮个子肖大质问道:“临州哪里?” “临州浏康县青牛山。” “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桃花镇定居?” “有人说桃花镇是个适合好好活着的地方。” 季玄有意瞒下了师父石万钧这一环。 毕竟石万钧曾在十余年前大闹江湖,得罪的门派大侠多到自己都记不住,现在记恨他的人仍然不少。 就连师弟李震撼不告而别横空出世,都始终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来历,只是那套力压群雄的剑法引来了江湖阵阵猜测。 季玄自然也不想袒露得太彻底。到时候万一传开招来报复,瘸了条腿的自己哪里还有资格去谈好好活着? “那你为什么背着把剑,又说自己不是剑客?”高大的肖二紧接着追问,“可千万别说是为了防身,哪有防身的剑用布裹起来的?” “我剑法拙劣,甚至可以说不会用剑,所以无颜自称剑客。至于背上的这把剑,是我代为保管,日后还需将之转交给真正的主人。用布包裹,诸位应当可以理解。”季玄解释道。 “太牵强了,可有证据证明?”袁震双臂环胸,没有轻易打消怀疑。 “并无证据。”季玄苦笑,“在下平平凡凡,着实没有考虑到会被人质疑来历,从而提前准备好证据。” “可敢与我比试一番?”袁震一手放在刀把上,“届时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季玄苦笑更盛:“在下剑法拙劣,定然不是袁兄的对手。” “这不重要。”袁震拔刀指向季玄,“拔剑吧。” “在下说了,背着的剑并非在下的。”季玄试着推脱。 “肖大。” “明白。”肖大心领神会,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了季玄。 “只是切磋,如若真的误会了季兄,袁某会赔礼道歉的。”袁震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说完这句,立即抽刀挥向季玄。 季玄暗叫不妙,提剑格挡。 “锵!” 一刀一剑迸出火花。 袁震的这一刀势大力沉,尽管季玄抵挡了下来,但还是被打得踉跄了几步。 “拿出真本事!”袁震没等季玄站稳脚步,就贴了过去,自上而下地蓄力一劈。 季玄只得连忙再次格挡。 “锵!” “锵!” “锵!” 一连数刀,打得季玄节节败退。 “季兄是看不起袁某吗?”袁震从季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威胁,他误以为是季玄轻视自己有意留手,不由大怒。 “在下已经全力以赴!”季玄咬牙道。 “胡说!”袁震又是反手一刀。 “锵!” 这次季玄的剑直接被震得脱手而出。 “当啷!” 佩剑掉落在地上。 同一时间,袁震的刀也架在了季玄的肩头。只需稍稍一动,便可砍断他的脖子。 庙内陡然一静。 几息过后,袁震将刀收回刀鞘:“应当是误会了。” “此话怎讲?”肖二看得热血澎湃,却不知袁震最后为何有了如此结论,“若是他有意示弱呢?” “刚刚的切磋,全然看不出季兄是个练家子。而如果他真的是个剑法出众的亡命之徒,则根本没有必要用命博取我们的信任。杀了我们,再逃去别的地方不就好了?桃花镇又没什么特别之处,让人非留不可。”袁震胸有成竹地判断道。 “……误会解开就好。”季玄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俯身捡起剑,交还给了肖大。 “季兄,多有得罪!”袁震再次抱拳,“镇子里突然来了个来历不明、举止可疑的人,身为本镇第一刀客,日后叱咤武林的巨侠,我理应前来排查一下。” 季玄不敢计较:“理解。桃花镇有袁兄这样的侠客在,难怪安宁祥和。” “季兄说笑了。”袁震恢复笑脸,又是那般和蔼可亲,“对了,给季兄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肖大、肖二,我们并称为桃花镇三杰。这次镇比武大会就是我们三个商量着操办的。” “在下季玄。”季玄回身同肖家两兄弟抱拳。 “肖大。刚刚的试探,还请季兄莫要介意。”矮个子的那位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歉意。 “肖二。季兄,不打不相识!”高个子的那位龇牙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说来,听闻季兄在镇子里辗转数日都寻不到一份营生,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袁震虽然打消了怀疑,但还是对这位不卑不亢的外乡人大感兴趣,“既然你我兄弟投缘,那以后要不要跟着我干?” 第五章:畅聊 “在下全部的本事袁兄刚刚都已经看到了,比武真是有心无力。”季玄以为袁震是要再次拉拢他参加镇比武大会,赶忙推辞。 “季兄误会了,我们自筹备镇比武大会,到县比武大会开始的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正是用人之际。并非是要你上擂台比武。” “那?” “比如说登记名单、采购伙食、维持秩序等等等等,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季兄既然还没找到活儿干,不如帮兄弟救救急。”袁震道。 袁震知道季玄这几日找的也都是打杂的活儿,自己发出邀约应当不会被拒绝。 更多的考虑则是刚刚得罪了季玄,按照江湖人士的做派,理应赔礼道歉。 道歉好说。这礼,袁震觉着当下能让季玄在桃花镇正式落脚无疑是最重要的。 “我?”季玄稍显讶异。 他没想过会与袁震产生过多的交集,反倒是袁震态度转变迅速,热情得很。 “只是兄弟囊中羞涩,暂时只能承担季兄的吃住。不过季兄放心,等我们在县比武大会上拿下头名,一定会为你补齐工钱。”袁震说的时候,略微有些惭愧。 明明是心怀愧疚想帮季玄一把,最后却连工钱都发不起,反倒像是占人便宜。 好在季玄不在意这一点,于他而言,能融入桃花镇,有些正经事做就已经很不错了。 思忖一番后,季玄坦言:“若是袁兄不介意在下腿脚不便,那在下愿意为比武大会贡献绵薄之力。” “腿脚不便又何妨。日后兄弟为你寻一寻名医,定能痊愈!”袁震大手一挥道。 季玄笑而不语。 腿的事,在他甘于坦然面对之前,自然是做过很多努力的。 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根据先前十余年的挣扎,他已然明白,这条腿没有痊愈的可能。 “走,收拾收拾东西,去我那边住,然后咱们到酒肆好好喝一顿!”袁震没有觉察到季玄的细微变化,招呼着众人朝外走。 “……好。”季玄其实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无所适从,可他也向往着融入桃花镇,在这里平静地度过余生,因而没太表现出来。 行囊不多,迅速收拾好后,季玄跟着袁震一行离开住了几日的山神庙,一路来到了镇子东边的一间屋子前。 “略显简陋,还望季兄多多担待。”袁震招呼几人进去的同时,客气地说道。 “怎么会。”季玄自然不会挑剔这些。 “我猜季兄肯定会好奇,我作为镇长之子,怎么没有住大宅子,反倒和别人挤在这么个不大不小的老屋里。”袁震一边帮着季玄把行囊放好,一边笑道,“这件事等喝酒的时候再说。我这人最喜欢讲故事,也最喜欢听故事了。” 把东西安顿好,袁震轻车熟路地带着几人来到就近的酒肆,点了四坛桃花酒、四斤猪头肉、四条煎鱼,拍黄瓜、花生、凉拌藕片等小菜也各上了一碟。 看着满桌的菜肴,季玄刚想夸赞袁震出手豪气,就见袁震向着店小二咧嘴道:“老规矩,赊账!” “您都欠多少两银子了。”店小二并不惧怕袁震的身份,嘟囔着离开。 “等我们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这些都好说!”袁震笑呵呵地大声道。 “快快快开吃开吃,饿死了都。”肖二率先塞了一嘴猪头肉。 “季兄在呢,注意吃相。”袁震提醒了一句,随后亲自为季玄倒了一碗桃花酒,“这是我们镇的特色,季兄好好尝尝。当然,虽说叫桃花酒,但也不是只用桃花酿酒,主料里还有糯米……” “我酒量一般,而且晚上吃过烤鱼了,你们吃。”季玄有些放不开,但为了不驳袁震的面子,还是端起酒碗尝了一口。 桃花酒清冽甘醇,带着浓郁的清香。 饶是他不常碰酒,也能感受到这酒的清爽。 “怎么样,好喝吧?”袁震要豪爽得多,上来就干完了一碗。 “的确好喝,我可以再来一碗。”季玄由衷夸赞。 “这就对了!放开了喝,这酒不易醉,可以喝个痛快!”袁震又为季玄倒满。 “季兄,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你代为保管的剑?能让你如此看重,这剑肯定不一般吧?”肖大与季玄碰了碗后,顺势打探起来。 被季玄时刻携带,还始终用布包裹,尽管季玄的剑法不值一提,但这把剑的来历还是勾得人心痒痒。 话一放出,袁震、肖二的目光也不由地往季玄背部瞟去。 季玄听罢,动作一滞,而后放下酒碗道:“初来乍到,能认识诸位是在下的荣幸。在下也很愿意与诸位推心置腹,成为至交。只是这剑,及其来历,恕在下不能透露。唯一可以说的是,在下这一生并未害过任何人,诸位大可放心。来桃花镇也只是因为漂泊太久,想寻一处地方安稳地度过余生。有人说桃花镇是适合好好活着的地方,在下便来了。” 他依然能感受到袁震一行的试探,这倒是让心里松了点。 若是几人真这么轻易地就对自己放下警惕,无话不谈相见恨晚,那反而显得怪异。 “是肖某唐突了,不提了不提了。”肖大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连忙摆手作罢,把目光从剑上移开,“来,季兄,尝尝这猪头肉,喝酒怎么能不吃肉呢。” “多谢。”季玄痛快地吃了一口,让氛围不再尴尬。 “说来,季兄的腿是怎么瘸的?”袁震转移话题,一脸的惋惜,“要是腿没事儿的话,应该也是耍剑的一把好手。” 肖大长了心眼,怕袁震心直口快再次冒犯到季玄,于是抢先道:“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再说,瘸腿断臂的大侠也不少。只要季兄愿意,以后跟着咱们好好练,迟早练出名堂。” 袁震回过神来,恍然附和:“对对对。季兄要是想练剑,可以跟肖大请教。他学剑多年,武艺不比我差多少。” 季玄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腿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十多年前上山采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摔断了。当时没钱看大夫,自己胡乱包扎休养了段时间,后来就瘸了。再之后去找大夫看,他们说骨头已经长歪,没办法再接,就只能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袁震短暂沉默,“季兄,切不可心灰意冷。那些大夫说没办法,只能算他们医术不精。等拿了县比武大会的头名,我们大可带你去州城好好看看。” 季玄脸上的笑意多了些许,他没有去接袁震的话,而是主动端起酒碗道:“喝。” 第六章:切不可心灰意冷 “季兄这是不信?我袁震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袁震见季玄没有多说,不由添了几分认真的神色,“我们几个为了这次县比武大会做了充足准备,你瞧好吧,到时候管他什么厉害人物,通通都得败在我的刀下。等拿了头名,咱们直接去州城找名医。” 季玄没有在这点上多说,学着袁震话锋一转,“说说你的事吧,看上去你和你父亲不太合得来?” “好眼力。”袁震叹了口气,“简单说就是我爹不喜欢我整天舞刀弄剑的,怕我真去闯荡江湖丢了性命。所以呢,我练武他不支持,我举办镇比武大会他也不支持。凡是我喜欢的,那就是他坚决反对的。” 肖大跟着道:“老袁是镇长的独子,怕他出事倒也可以理解。” “我好几次都想一走了之,去快意恩仇。但只要我一走,他就撒泼打滚用尽手段把我找回来。”袁震烦躁不已,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所以我很羡慕你们这些年纪轻轻就游历了很多地方的人,总是想象你们经历过什么,我如果出去闯荡又会经历什么……” “我其实也没经历过什么。”季玄微微摇头。 师从曾让江湖闻风丧胆的石万钧,师弟又是眼下天下第一剑客,自己手中还拿着天下第一剑。 看上去是很厉害。 但只有季玄自己心里清楚,他在青牛山上的多年里,一直都是负责伺候师父、师弟,活得像个仆人。 师父最后把剑交给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自己日后转交给李震撼,助师弟有大突破。 自己的一生,只担得起平平无奇四个字。 “那也比我们好多了。活这么大,最远也就去过县城。等到时候给你看腿的时候,我说什么也得顺便多出去转转。”袁震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得很。 肖大、肖二连声附和。 “你们以后都想做大侠是吗?”季玄问。 “这是自然。苦练刀法,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吗?只有亲手斩杀了那些为祸一方的歹人,才对得起自己十余年的坚持。”袁震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挺好的。”季玄目光垂下。 相比袁震等人有着热切的理想,他这个人就显得死气沉沉多了。 离开青牛山,都不知道去往何处。 师父随便一句话,便不远千里地来到了陌生的桃花镇定居,决定在这里活完后半辈子。 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呢? 季玄脑子空空。 应当就是安稳地活着吧。 他这么想着。 少时的漂泊,让他格外想有个温暖的归宿,有个不论在外发生了什么,都可以随时回去的家。 曾经他以为青牛山上的那间屋子就是自己的家,自己就这么伺候师父、师弟一辈子,有饭吃,有床睡,有人说话,天总是晴朗,没什么不好的。 等到师弟不辞而别,几年后师父也要一个人去云游,他这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将青牛山视为归宿。而只剩自己时,这个家就又算不上是个家了。 “季兄对未来没什么想法吗?”袁震憧憬完未来,反问季玄。 “就在桃花镇里安安稳稳地住下吧。”季玄道,“我挺喜欢这个地方,让我来的人说得没错,这里适合好好活着。” “听上去桃花镇还挺有名的啊。”袁震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流传我们桃花镇三杰的名号。” “呵呵。”季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真是造化弄人。季兄跋山涉水前来,我们拼了命想要出去。”肖大感慨。 肖二还在专心吃肉,没有参与到聊天中。 “反正我非常看重两个月后的县比武大会。能拿下头名,也算是证明了自己有实力去闯荡江湖。到时候我爹再怎么拦我,我都不会搭理了。”袁震摩拳擦掌,恨不得明天县比武大会就开始。 “那还挺可惜的,说不准两个月后我们就见不着面了。”季玄笑道。 “季兄放心。等我们走的时候,肯定会把你安顿好的。以后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但你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听闻我们威震武林的事迹,哈哈哈哈……”说了一半,袁震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当然,笑的不是自己的天真烂漫,而是彻彻底底地沉浸在了想象之中。 四人一直喝到了后半夜。 起先袁震更想多听听季玄的故事。他觉得季玄肯定经历过很多,不管是什么,总归能让他们这些没怎么离开过桃花镇的人长长见识。 可后来发现季玄实在说不出什么让人觉得新奇,亦或是心潮澎湃的事情,他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这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事都分享了出来。 季玄听得津津有味,也由此加深了对袁震的了解。 肖家两兄弟的背景倒是有所不同。 这两人来自淮州,是大概七八年前逃荒过来的。 当时袁震也像今天对待季玄一样,热情地招待了肖家两兄弟,缠着他们问东问西。后来三人关系愈发深厚,这才渐渐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桃花镇三杰’。 另外让季玄觉得颇为有趣的是,桃花镇三杰不是只会在嘴上说说要成为大侠,两个月之后的县比武大会也不是他们追寻梦想的起点。 他们一直都为此努力着。 帮镇民制服发疯的家猪。 调查良家妇女肚兜连环失窃案。 在县城表演胸口碎大石为葛家村募集修路钱…… 虽然,家猪没能制服,袁震还被家猪一头撞在腰上,休养了一个月才缓过来。 肚兜失窃案也没能破获,三人反被镇民误以为是采花大盗押到了镇长宅门跟前讨要说法。 轮着连续表演了三天胸口碎大石,只募集到了三百文,买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却反而花了七百文…… 但是,季玄看到了他们的坚持与赤诚。 ——季兄,切不可心灰意冷。那些大夫说没办法,只能算他们医术不精。等拿了县比武大会的头名,我们大可带你去州城好好看看。 袁震一碗酒下肚,打了个嗝儿,才信誓旦旦说出的话,仍萦绕在季玄耳边。 恍惚之后,看着袁震已经一头栽在酒桌上不省人事,肖大、肖二醉醺醺地追忆往昔,季玄将碗里所剩不多的桃花酒饮尽,双眼难得明亮,喃喃道:“……好。” 第七章:受宠若惊 这场酒一直喝到了临近寅时。 考虑到天一亮还要继续为镇比武大会做宣传、登记报名者,几人这才作罢。 回去的时候,肖大、肖二皆是半醉的状态,两人相互搀扶,勉勉强强地行走。 季玄酒量不好所以一直控制着没有多喝,反倒成了最清醒的那个,以一己之力背着袁震回到屋内。 这对他而言倒是没什么难的。 在青牛山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进林子里一口气背好几趟柴火。 “季兄,麻烦你了。”迷迷糊糊的肖大回到屋内,才发觉袁震竟是被腿瘸了的季玄背回来的。 “你、你咋不跟我说,我背就、就行……”肖二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没什么,都快休息吧。”季玄安顿着三人睡下,自己简单整理好行囊,躺在了靠墙的位置。 这屋里的炕够大,睡四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三人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季玄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还睁着眼,困意尚不浓烈。 他在来桃花镇之前,考虑过很多,却唯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地被接纳。虽然还远远谈不上融入桃花镇,但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未来是怎样的呢? 鼾声接连不断地灌入耳中,季玄并不觉得吵闹,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季玄一向觉轻。 天刚蒙蒙亮,就随着外面公鸡的打鸣声醒了过来。 扭头一看,袁震抱着肖大的大腿,肖大的胳膊则搭在了肖二的脖子上。三人纹丝不动,睡得正香。 见肖二呼吸都有点费劲,季玄轻轻地帮他挪开了肖大的胳膊,而后自行到院里洗漱了一番。 洗漱过后,三人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季玄只得又去外面绕了一圈,用自己仅剩的钱买来了四人份的烧饼。 “袁兄,该起床了。”季玄看时间不早,不得不试着叫醒几人,“吃完饭就得去集市那边了。” “嗯……”袁震皱着眉,眼睛不曾睁开,嘟囔道,“下午再说,下午再说。” 说罢,他转了身接着睡下。 “肖兄?”季玄无奈地看向肖大、肖二。 肖二睡得最死,而且姿势自始至终没有动过。 肖大勉强睁开眼睛,一侧脸上还有着深深的红印:“季兄起这么早啊……再睡会儿吧,反正我们每次都是下午才去擂台那……” “那上午……” “上午都用来补觉了。” “那晚上……” “吃吃喝喝聊聊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好吧。”季玄看着三人沉浸梦乡,不禁怀疑昨晚喝酒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对三人期望太高了。 反正他的作息一直很固定,哪怕昨天的确很晚睡,今天也还是本能地按时起床。 自顾自吃完了份烧饼,季玄没有忘记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勤快地把杂乱的屋子收拾干净,又带着几人的脏衣服跑到小沙河河边仔细清洗。 等把这些都忙活完,已经是正午。 袁震、肖二还呼呼大睡,肖大倒是睡不着了,他拍打起二人:“赶紧起来吧,好好看看。” “看什么啊……”袁震还是不愿意睁眼,蛄蛹着问。 肖二没反应,睡得依然安详。 “季兄早就起来了,你看看屋子,这都是人家打扫的,还给咱买的烧饼。”肖大一边穿衣服,一边不客气地踹了肖二几脚,“死猪,别睡了!” “嗯?咋了?”肖二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双眼茫然。 “少废话,赶紧起!”肖大穿好鞋先行搜寻季玄的身影,“季兄?” “嗯?”此时季玄正在院子里劈柴。 肖大看着院子里晾好的衣服,以及整洁干净的屋院、一边堆了一摞的柴火:“这都是你干的啊?” “啊,是。”季玄点了下头,“还有什么活儿吗?等劈完柴我去做。” “别别别。”肖大上前把季玄手里的斧头夺了过来,“这弄得好像我们把你当仆人使唤一样。你别跟我们客气,该吃吃该睡睡,没那么多事儿要干。” “吃你们的住你们的,在下要是不干点活儿,那还哪有脸待下去。再说,昨天和袁兄说好的,我来帮你们打下手、干杂活儿,总不能来了什么都不做。你要是还困,就回去再睡会儿,我劈完柴就去做饭,饭好了叫你们。”季玄真诚一笑。 “别别别,这真不行。干这么多活儿,放外面雇人怎么不得好一笔钱啊。我们只提供个吃住,真的,你不干活儿都行。大家聚一起热热闹闹的,这比什么都重要。”肖大死死攥着斧头没还给季玄。 “啊呀呀!啊呀呀!这这这……” 在季玄、肖大拉扯之际,袁震终于穿好衣服咋咋呼呼地出来了。 “老袁,快劝劝。”肖大向袁震求援。 “季兄,不许再干了。”袁震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握住季玄的手,语重心长道。 “真没什么,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都干习惯了,没什么累不累的。”季玄哭笑不得。 他在青牛山上住的那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师父没说过什么,师弟也觉得理应如此,他自己更是没有异议。 这一刻,‘受宠若惊’四个字同时反映在了院里几人身上。 “你别扯以前,现在是现在。”袁震才不管那些,“我们几个都是把你当朋友、兄弟看待的。要是让兄弟伺候起居,我们的脸往哪搁,桃花镇三杰的脸往哪搁。” “你们……”季玄语塞,不知该如何让袁震等人理解,自己做的真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跟我们登记报名的,然后保证镇比武大会完美举行,大家能顺顺利利地去参加县比武大会即可。”袁震重申了一遍季玄的工作内容,“其实没什么难的,可能大家有说有笑,一个眨眼,两个月就过去了。” “可你们连床都起不来。”季玄道。 “那你也跟着我们睡大觉。”袁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我睡不了那么久,可能习惯了,闲不住。” “没有习惯这一说。”袁震瞪着眼睛,“跟着我们待几天你就知道了。” 第八章:宁公子 下午,四人坐在集市口的擂台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来往的镇民。 “现在一共才有二十三个人报名?”季玄翻着登记簿问道。 “不少啦。”袁震搬了张躺椅,躺在上面扇扇子。 “咱们桃花镇人是挺多的,但对比武感兴趣的,可就寥寥无几了。毕竟比起打打杀杀,更多人还是喜欢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肖大道。 “包括我。”季玄合上登记簿。 “不止如此。”袁震悠哉悠哉晒着太阳,“这名单里大部分还是游手好闲的人。他们报名,是奔着我管吃管住这一点去的。镇子里实在是缺好苗子,不然我当时也不会一见到你就招呼着你过来参赛。” “那?” 袁震哼笑一声,得意道:“放心,我能让他们占了便宜?按照历来县比武大会的规矩,咱们镇最多能出四个名额。” “那你们桃花镇三杰就占了三个?”季玄问。 “我肯定是要占一个的,这点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袁震拍了拍他的刀,“但是肖大、肖二打算参与镇比武大会,通过角逐前三来争取名额。他们俩实力比我差不了多少,所以算是毫无悬念吧。那也就只剩下一个名额了。能在几十人中脱颖而出,我也算是心服口服,不会在乎吃住的花费。” “好。”见袁震等人考虑得还算周全,季玄也就没多说什么。 截至这天傍晚,来报名的只有四个人。 算是在他们预料之内。 毕竟桃花镇就这么大,举办镇比武大会的消息早就传遍。感兴趣的第一天、第二天就来报名了,能拖到现在的着实不多。 很快,便来到了报名的最后一天。 这天几人还是下午才出来等人报名。料想到今天人会更少,袁震甚至已经招呼几人一起就目前的名单制定赛程表了。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应该不会有人来了,现在算上肖大、肖二一共是三十一人,该怎么分?实在不行把我也算进去,这样三十二个人,先分十六组,然后决出前八,再决前四,倒是方便。咱们仨肯定是在四人里面,等第四名也选出来,就直接开始针对性训练,备战县比武大会。”袁震规划着。 肖大忙活着撤下告示板,偷懒的肖二赞同起袁震的想法。 “那季兄,到时候你来做裁判。至于谁跟谁比试,咱们明天公开抓阄决定。”袁震给季玄安排了个差事。 “我有一个问题。”季玄提出自己的想法,“万一你们三个撞在一起怎么办?比如十六进八的时候肖大和肖二分在了一组,八进四的时候,他们里面的其中一个又和你分在了一组,那这样一来,就算最后决出了前四名,你们三个也只能占一个名额。” “对啊。”袁震恍然大悟,“要真这么倒霉,那咱们桃花镇的参赛实力不就大打折扣了吗?” “要么咱们三个别参与了?还按最开始的规矩,让剩下的二十九个人决出一个头名。”肖大听到这边的交谈,提议道。 “或者先一步把参赛人员分成四个大组,你们三个各在一组内,到时候直接决出各组的头名,比武就算结束。”季玄也试着提供思路。 袁震最终采纳了肖大的想法:“我们仨还是别参与了,不然跟我们分到一组的十有八九会直接退赛。我们内定三个名额,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嗯,我们可是公认的桃花镇三杰。”肖二附和。 “好。”季玄轻轻点头。 “哟,还等着报名呢?” 四人确定好了杂七杂八的事情,正准备离开,突然一道声音将他们叫住。 “我以为谁呢。怎么说老宁?你也要报个名玩玩儿?”袁震一眼认出来者,满脸轻蔑。 季玄看去。 只见那是个衣着光鲜,细皮嫩肉,长得还算俊朗的年轻男子。其身边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看着颇有身份。 “咱们镇戏水酒楼宁掌柜的独子,人称宁公子。和老袁打小就认识,也打小就不对付。”肖大看见来人,低声跟季玄说明情况。 “可以啊。袁少心系桃花镇的荣誉,本公子作为桃花镇的一员,自然有义务也参与一下。”宁公子扬起嘴角,眼中带着挑衅。 “此话当真?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让你抓只鸡你都能被鸡给抡地上。到时候要是让人打哭了,还不得把你爹叫来找我算账?”袁震故意嘲笑道。 宁公子皮笑肉不笑:“你以为我放着小曲儿不听,小酒不喝,从酒楼跑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那谁能知道呢?”袁震耸耸肩。 “好了,别废话,给我报名。”宁公子催促道。 “你来真的?”袁震挑了下眉,“这可不行,你万一出了事,你爹肯定找我爹唠叨,我爹肯定又找我唠叨,我受不了。” “怎么?害怕本公子拿下镇比武大会的头名,再在县比武大会上压你一头?袁少,这点肚量就别出来嚷嚷着做什么大侠了。本公子可是做好了与各路豪杰交手的准备,也对两个月后的县比武大会头名势在必得。”宁公子双手担在背后,自信满满。 “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来来来,我今天还真就给你报了,你要是明天敢不来,以后就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袁震来了脾气,把登记簿翻开,写下‘宁小卿’三字,“赶紧的,按手印。” 宁小卿昂着头,迈着八字步走来,将手印按在名字上。 “记得多准备点膏药,比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袁震合上登记簿。 “本公子可用不着那个。走了,明儿见。”宁小卿按完手印便带着家丁大摇大摆地离去。 “他怕不是魔怔了吧。连剑都拿不动,还比武?”待宁小卿走远,肖二道。 肖大眯着眼睛,神色凝重:“宁公子再傻也不会自讨苦吃,到时候要是第一轮就败下阵来,那可就丢大人了。” “我也觉得。”季玄刚刚一直在默默观察宁小卿,“这位宁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在戏弄袁兄。” “管他呢,明天就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了。”袁震没有深想,自在地伸了个懒腰,“走,喝酒去。” 第九章:比武 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到了比武之日。 这次袁震几人不敢怠慢,早上早早地被季玄叫起来,来到了集市口的擂台前。 虽然愿意比武的人寥寥,但这种活动向来不缺围观凑热闹的。因此此时擂台边上已经聚集了几十号镇民,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多。 “观看的父老乡亲们先往后退一退,让参加比武的人往前面站一下,我看看人到齐没。”袁震拿着登记簿招呼道。 季玄和肖家两兄弟则维持起秩序。 “尹伍强,来没来?” “来了,这儿呢。” “傅平清,来没来?傅平清?” “我在。” “郎苗?毕严?” …… 袁震一个一个叫着名字,不多时就念到了最后一人:“宁小卿,来了吗?” “早来了,我不就在这站着呢吗?”宁小卿正站在袁震眼皮子底下,不满地道。 “哦,没注意。”袁震瞥了一眼,又看向登记簿,“马训、曹壮、钱承寿、梁嘎,过时不候,其余二十六人均已到齐,接下来将以抽签的方式分出十三组进行对决,胜者,将进入下一轮比试。” 抽签的纸条昨晚已经备好。 把今天没有如约到场的四人筛出后,袁震先行亮出前十三人名单,接着再由这十三人从剩余纸条中随机抽取对手。 十三组对决,片刻过后干净利落地分配完毕。 “第一组尹伍强对阵连立江。第二组傅平清对阵徐宋……第十组任杰对阵宁小卿……”袁震公开宣读对阵名单。 不知不觉中,擂台四周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 在听到宁小卿三字时,镇民们传来窃窃私语。 显然,在这场比武大会中,戏水酒楼的宁公子最为瞩目。大家也都好奇这位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在比武大会上有什么出乎预料的表现。 宁公子扇着扇子,一脸的轻松。 反倒是抽到他的任杰,有点不知所措。 袁震注意到了这点,当即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比武大会,点到为止,愿赌服输!切不可相互记恨,日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报复对方!如若发生,请受害者联系袁某!袁某定会为你撑腰到底!” “呵。”宁小卿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径直来到了任杰身边低语了几声,任杰愣了愣最终缓缓点了下头。 “比赛开始!有请尹伍强、连立江上擂台!”袁震向第一组的二人招手。 尹伍强、连立江在镇民们的掌声中登台,相互抱拳行礼。 “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我喊停之后,都必须立刻住手。”袁震站在擂台边强调道,“开始!” 一声令下,尹伍强、连立江同时冲向彼此。 这两人看着都没什么底子,上来就缠抱在一起,一致地想摔倒对方。 “好!” “老尹,绊他腿!” “立江哥,抱住他腰!别松手!” 镇民们的热情被点燃,其中不乏支招的声音。 袁震看着却不禁叹了口气。 这两人都是在打野架,毫无章法可言。 在镇比武大会上或许能让镇民们拍手叫好,可放到县比武大会,估计一个照面就得被那些高手打翻在地。 “这样的身手,在县比武大会上应该不够看吧。”季玄来到袁震身边。 “可不是吗,去了只会沦为笑话。”袁震眉头难以舒展。 “只能寄希望于最后决出个说得过去的人。”季玄道。 袁震无奈一笑:“就算决出来,也打不过我们桃花镇三杰,就更谈不上在县比武大会上能有什么亮眼的表现。我举办镇比武大会其实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把名额凑齐,一个是给咱们镇带来些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 “尚武之风。”袁震一字一顿道,“我觉得人人都该习武。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还这天下一个盛世。” “人人都习武,那不就等于人人都没习武吗?”季玄没有袁震这样的伟大志向,“我倒是认为,坏人交给大侠们去对付就好,其他人安居乐业,平平淡淡地度过此生足矣。” “季兄,这你可就想错了。”袁震扭头认真道,“大侠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可如果人人都身怀本领,你觉得那些歹人还敢嚣张跋扈吗?” “或许吧。”季玄没有争论。 他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觉得这些不是自己一个瘸子该考虑的。 “哎呦!” 袁震还想同季玄说些什么,擂台上却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等二人一齐看去时,尹伍强已经被连立江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连立江举起拳头,但迟迟没有砸下,反而用征求的眼神看向袁震。 “胜负已分!”袁震快步上台拉开二人,接着将尹伍强搀扶起来,“第一局,连立江胜!” “立江哥好样的!” “打得好!” 连立江高举双手享受欢呼。 “尹兄,身体怎样?”袁震关心起第一位败者。 “没事没事。”尹伍强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狼狈下台。 确认刚刚两人只是普通打闹,都没有大碍后,袁震接着邀请第二组的傅平清、徐宋登台。 傅平清看上去老实巴交,穿着身布衣,一言不发。 胡子拉碴的徐宋要年长他不少,一副老油条子的架势,边活动手腕,边冲着傅平清放狠话。 “开始!”袁震没有喝止徐宋的叫嚣。 在他看来,比武自然有着各种各样的情况,最后决出的胜者理应是个能抗住压力的人。 不求届时在县比武大会上取得名次,但起码别是个怂包,丢了桃花镇的脸。 “去你的吧!”徐宋上去就是一脚,直踹傅平清的腹部。 面孔稚嫩的傅平清一反刚刚的拘谨,侧身避过,紧跟着用肩头撞击徐宋。 徐宋一脚踹空本就下盘不稳,被这一撞更是直接踉跄着倒退而去。 傅平清趁胜追击,连着几拳砸向徐宋的面门。 徐宋招架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停停停!我认输!” 没等傅平清多来几拳,虚张声势的徐宋就现出原形,抱头求饶起来。 又一场比试迅速结束。 “我还以为是个硬骨头呢。”袁震自言自语完,重新上台,“胜负已分!第二局,傅平清胜!” 第十章:对策 “这个傅平清倒是不错,身子灵活敢想敢干。”招呼完第三组的两人比武后,袁震下台同季玄道。 “嗯。”季玄微微点头。 袁震双手叉腰:“只是刚刚跟他交手的是个老酒鬼,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着实看不出更多东西。究竟是不是个好苗子,得看下一轮了。” 比武继续进行。 可惜一连几场,都没什么惹眼的地方。 要么是两个毫无基础的人互抡王八拳,要么就是有点底子的人三个回合内轻松取得胜利。 截止到第九局,都没有哪一场比试叫人觉得痛快。 “有请任杰、宁小卿上擂台!” 终于,轮到了镇比武大会参赛者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宁公子上台。 一时间,围观的镇民又多了几分,放眼望去人头攒动,集市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这宁公子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他可不像正经练了武的人,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肖大、肖二小声交谈。 “待会儿别哭啊,这么多人看着呢。”袁震目视宁小卿拿把扇子就上来了,挑着眉道。 “袁少说笑了。”宁小卿不徐不疾地登上了擂台。 袁震不知先前宁小卿跟任杰说了什么,担心任杰受到威胁,又特意来到其身前叮嘱道:“不用惧怕宁小卿的身份。比武求的是公正,你放开了打便是。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为你撑腰的。” “……嗯。”任杰目光躲闪。 “好了,比武开始!”袁震退到了一边。 “你需要拿把武器吗?”宁小卿悠然自得地扇着扇子,向任杰扬了下下巴。 任杰看向一边的兵器架。 那里有袁震等人提前准备好的木质刀剑。需要兵器的,可以在比武开始前自行挑选,并蘸好猪血。 比武当中,只要兵器上的猪血沾在了对手的要害部位,即可判定为胜。 “……好。”任杰呆愣了几秒,最终上前挑了把木刀,在刀刃上蘸好了猪血。 “你呢?”袁震看向宁小卿。 “本公子用这个就行。”宁小卿展开扇子,自信道。 “好好好。”袁震等着看宁小卿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比武开始!” 声音落下。 宁小卿傲然立于原地,等着任杰出招。 任杰攥着木刀摆好了攻击姿势,脚步反复挪动,却不见前进半步。 “别怕,该怎么打怎么打!”袁震怕任杰还是畏惧宁小卿的身份,鼓励道。 “呼……”任杰深吸了口气,接着便提着刀冲向宁小卿。 宁小卿邪魅一笑,扇子一挥:“去!” “啊——” 任杰身子猛地停滞,随后丢掉木刀,在距离宁小卿还有两三米的地方一边浮夸地大喊,一边捂着肚子瘫倒在地。 面对这离奇的一幕,镇民大眼瞪小眼,陷入死寂。 “哎!刚刚一不小心出手重了些,这位兄弟估计受了不小的内伤。来人,赶紧送这位兄弟去看大夫!”宁小卿收好扇子,佯装关切的模样查看任杰的情况。 两个家丁适时地冒出,不等袁震多说,就先行把任杰抬了下去融入人群,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小卿!”袁震怒道。 宁小卿连任杰的身子都没碰到,这是堂而皇之的耍赖! “袁少,不用谢。这点医药费我负责就好。”宁小卿收起扇子,昂首挺胸着下了台,完全不在乎镇民们的异样目光。 “他果然是来找事的!就不该让他参加比武!”肖二恶狠狠地盯着宁小卿。 可以预见。 宁小卿能靠背景拿下第一场比赛,第二场、第三场……自然皆是不在话下。 毕竟真要说起来,镇里没人会愿意为了一场无足挂齿的比武去得罪这位顽劣的公子哥。 “先别急,现在任杰都不知道被带去了哪,光跟宁公子扯皮还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等第一轮比完,我们再想对策。”肖大没搭理肖二,第一时间试着安抚袁震。 “没错。现在就算是把任杰揪出来,他也八成不敢承认受到了宁公子的胁迫。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们只能试着及时补救。”季玄也建议袁震以大局为重。 “……好。”袁震冷着脸,长舒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比武继续!第十一局!有请薛海、张涛上擂台!” 第一轮的比拼仍在继续。 只是不论是台上还是台下的氛围,都较先前冷淡了很多。 袁震等人不是傻子,镇民不是傻子,其他参加比武的人自然也不是傻子。 他们都看出任杰是屈服于了宁公子的背景。 那就算他们努力赢得了第一轮,等后面撞上了宁公子又有什么意义? 鼻青脸肿地站到最后,做宁公子取得头名的垫脚石? 最后的三局比赛,六人打得很消极。 袁震甚至看出双方在故意露出破绽,巴不得对方赢得比赛,避免自己跟宁小卿对阵。 这样下去,苦心筹备的镇比武大会将被宁小卿以一己之力搞砸。 “我就说他为什么最后跑过来报名!他就是诚心和我过不去!想看我闹笑话!到时候他拿下第一再放弃机会,我这几个月不就像条狗一样被溜了吗!” 上午第一轮比完以后,袁震回到屋内破口大骂。 “先别生气,都好好想想对策。”肖大给袁震倒了杯清水。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参加下一轮比武!”肖二同样愤愤不平。 袁震来不及喝水,又急着道:“这是肯定的,没人敢和他打!他要是第二轮还参加,其他人说不准会直接退出比武!” “实在不行我先去揍他一顿,让他下午来不了,顺势退赛!” “肖二!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肖大瞪了眼肖二,“老袁,要么你找他单独聊聊?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呵。我告诉你,宁小卿现在肯定在酒楼里等着我去求饶,我要真这么做了,他怕不是得拿着这事笑话我一辈子!”袁震可以轻易想象出宁小卿的丑恶嘴脸。 肖二摊开手:“找又不能找,其他人又不敢得罪他,那到底怎么办?!”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几道沉重的呼吸。 “我有个法子。”季玄冷不丁说道,“或许行得通。” 第十一章:应对 “说说看!”袁震面向季玄,神情带着迫切。 “下一轮让宁公子接着参加。”季玄道,“但是把他的对手换一下。” 肖大询问道:“季兄的意思是,找一个敢对宁公子出手的?” “嗯。” “没用。”袁震摆了下手,脸上的欣喜之色顷刻消散,“宁小卿在镇子里是出了名的爱惹事,他爹又是镇里出了名的疼儿子。别看大部分人都去不起戏水酒楼,和宁家父子没什么联系,但你要真想拎出个愿意去对着干的人,几乎不可能。” 最为关键的一点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那便是镇比武大会最后决出的胜者,注定不会在县比武大会上有什么水花。 唯一吸引人的,也就是管一段时间的吃住。 就算有人有胆量,可仅靠这点儿好处,对方也着实没必要去得罪宁小卿。 肖二附和道:“放眼桃花镇,有胆量也愿意一战的,恐怕只有我们几个人。老袁是镇长的儿子,我们两个是外乡人,倒是都没什么好怕的。” “问题是我们都没参加比武。”肖大捏了捏鼻梁,看着颇为此事头疼,“中途参加说不过去,就算是硬参加了,依我们的实力也肯定是头名。到时候没选出最优者还是白弄,宁公子照样得逞。” “让第二名补填名额呢?”季玄问。 肖大思忖着道:“那相当于规矩也得改。我们既要中途参加比武,还得直接和宁公子对阵,还得让第二名也拿到名额。最后弄得乌烟瘴气,宁公子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我们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也就是说,需要找一个影响最小的法子把宁公子弄走。确保比武的公正,以及最后决出个可靠的头名。”季玄若有所思。 “没错。但凡闹大一点都是我们亏了。”肖大道。 袁震气不打一处来:“宁小卿现在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不如让我来。” 季玄说完,反复看着三人。 其余三人的目光则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来?”袁震眼前一亮。 三道目光的压力太过巨大,季玄“嗯”了一声,又有些不自信地看向地面:“如果下一轮和宁公子对阵的人不敢得罪他,那就换我来试试。你们说过,宁公子从小娇生惯养,我虽然腿脚不便,但赢下他应该问题不大。” “你怎么……这可不像你,季兄。”袁震惊奇不已。 尽管只是刚认识季玄几天,但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基本了解了季玄的性格、为人。 季玄不好争抢。 但凡有这样的苗头,他都会宁愿自己吃点亏,先行退让。 因此,想在桃花镇安稳定居和有胆量得罪宁小卿,放在他身上是两件很冲突的事情。 “我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季玄道,“桃花镇还没什么人认识我,把我换上去影响最小。再者我的本事也只够打赢宁公子,不会影响比武大会决出最优者。” “最重要的是,你跟我们待在一起,宁小卿没胆子来找事。”袁震觉得季玄说得在理,当即保证,“季兄尽管放心,不管以后我们几个是否去闯荡江湖,都会先确保你能在桃花镇安稳生活下去。” “没事。”季玄笑了笑,“如果宁公子非要找麻烦,我就离开这里。” 对季玄而言,桃花镇也不是非留不可。 在和他人没什么交集之前,他断然不会卷入这种争端。 可既然已经与袁震等人成为朋友,他愿意去做出一些牺牲。 “他敢?!”袁震横眉竖眼拍了下桌子,“别人怕他,我可不怕,小时候我没少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他要是敢动你,我就去把戏水酒楼给砸了!” “不必如此。”季玄可不想激化矛盾,最后把桃花镇弄得鸡犬不宁。 “那就这么试试。”肖大在心里反复考量了几遍,觉得这应当是目前的最好对策,“下午第二轮抽签的时候,在宁公子那做点手脚,让季兄对阵。” “季兄,放手去打!”袁震殷勤地给季玄倒水,“打伤了算我的!” —— 下午 集市口聚集的镇民数量翻了番。 其中大多是得知戏水酒楼的宁公子也参加了比武,特意来凑热闹的。 宁小卿上午用内力一扇子打得对手重伤不起,已经在桃花镇里广泛地流传开来。 见过的知道是有猫腻,想着再看宁小卿还能怎么演下去。 没见过的将信将疑,想知道镇子里是不是出了位武学天才。 在镇比武大会距离变为闹剧只剩一步之遥时,袁震登上擂台:“老规矩,请观看的父老乡亲们往后退一退,让进入到第二轮的诸位站到前面来。” 这次只有肖大、肖二控制着场面。 季玄不知去向。 “第一轮的胜出者连立江来了吗?”袁震确认比武的人员是否到齐,“连立江?来没来?” 无人应答。 下午的比武时间是一早就说好的,连立江第一轮胜出,也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如今迟迟未到,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看到宁小卿后自知没有拿下头名的希望,索性弃赛。 “第二轮的胜出者傅平清来了吗?”袁震又问。 “在!” 傅平清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擂台边上。 “好。”袁震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在另一边候着的宁小卿见状嗤笑一声,没把傅平清放在心上。 “第三轮的胜出者……”袁震接着点名。 点到最后,包括宁小卿在内,第一轮的胜出者只来了七人。 这意味着有将近一半的人放弃了继续参加比武。 肖大、肖二在台下稍稍松了口气。 幸亏季玄站了出来,让宁小卿没有机会走得更远。不然等宁小卿再拿下这轮对手,等到第三轮时恐怕剩下的人也会跑个干净。 “考虑到目前只剩七人,为了避免有人轮空,我们特别增加了一位参赛者,以保证比武能够正常进行下去。”袁震开始为季玄的出场作铺垫,“季玄。” 围观的镇民四处张望,好奇不已。 别的参赛者都是巴不得退出比武,避免得罪了宁公子。怎么这个节骨眼还有人主动凑上来? “季玄。”袁震又叫了一声。 “在。” 终于,人群中冒出一只高举的右手。 在众人的注视下,不起眼的季玄一瘸一拐地走至擂台前。 第十二章:对阵 看着季玄还是那般平静,袁震心安不少,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笑意:“连立江、鲁贞、牛胜、薛海、段瑞华、成晋,过时不候,其余八人均已到齐。接下来还是以抽签的方式分出四组进行对决。胜者,将进入第三轮比试。” 说罢,他将写有八人姓名的字条打混,接着一一宣读:“第一组,蔡守财对阵张六。第二组,宋元对阵傅平清。第三组卫余对阵王农道。第四组,季玄对阵宁小卿。” 听到是刚参加比武的季玄对阵宁家公子,四周传来惋惜声,仿佛已经预见他的惨败。 宁小卿打量起季玄。 这人背着把剑、面生、瘸腿。 虽说昨天晚上报名的时候瞥见了一眼,今天上午也发现此人帮着维持秩序。 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来历。 莫非是袁震有意安排的? “兄弟,住哪儿啊?”宁小卿趁袁震忙活着组织第一组比武,上前问道。 “东边,离小沙河不远。”季玄道。 “东边……”宁小卿放心了一些。 他所熟知的大户人家都住在靠南的位置,也没听说过有姓季的来过酒楼。 那肯定穷鬼一个,不足为虑。 “你和袁震认识?”宁小卿接着打探。 “是的。”季玄如实回答。 “听本公子一句劝,以后少跟袁震混在一起。你看他,天天带俩傻子满镇子晃悠,衣食住行全靠赊账,一点正经事都不做。跟着他,小心以后连媳妇儿都娶不着。”宁小卿佯装好心,“诶,待会儿跟我比武的时候机灵点儿,我一扇扇子你就假装被我的内力重伤。” “这……”季玄总算知晓了上午任杰听到的内容。 “别怕袁震找你算账。到时候我的人会把你抬下去,等袁震找到你,你就说你又被我治好了,保准什么事也没有。”宁小卿叮嘱道,“对了,上午你也看到了吧,那个任杰装得太假了,你不能学他,你得有进步,知道吗?” “我——” 宁小卿不给季玄说话的机会:“当然,本公子从来不欠人情。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五两银子作为补偿。要是你演得好,未必不可再加五两。” “我——” “本公子知道你为什么中途参加比武,也知道剩下的那些人为什么明知道本公子在,还不肯退出。不就是想多表现表现自己,等到了和本公子比武的时候,多讨要点钱吗?”宁小卿哼了一声,“本公子心知肚明,但也不在乎这个。我玩我的,你们赚你们的,谁都不亏。” “你——” “就这么说定了。自己好好想想吧,是跟那仨大傻子混在一起有用,还是十两银子有用。”宁小卿留给季玄一个问题,随后便自信满满地扇着扇子离开。 季玄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 宁小卿则躺在了家丁搬来的躺椅前闭目养神。 擂台上,第一组的比武已经结束。 蔡守财打掉了张六的两颗牙,比武总算是沾了点血,引得镇民们阵阵欢呼。 把张六扶下去后,袁震接着招呼第二组的两位参赛者登台:“第二局,宋元对阵傅平清!” 着着干练黑衣的中年男子宋元大步流星地上了台,冷眼目视傅平清在自己面前站定。 “开始!”袁震说完,便退到了擂台边缘聚精会神地观看起来。 宋元他有所耳闻,听人说是年轻时走南闯北,后来惹了事才被迫回到镇子里过安分日子。本事有多少尚不清楚,但第一轮的时候,此人一拳就打得对手倒地不起,足以证明不容小觑。 至于傅平清。 看着有些底子,出手也很干脆。只是第一轮碰到了个不堪一击的老酒鬼,没能展露更多的东西。 这两人都有什么看家本领,最后又会是谁技高一筹? 袁震被勾起了兴趣。 “小兄弟,出手吧。”宋元面露微笑,冲傅平清招了招手。 傅平清面色坚毅,知道这宋元不像那个酒鬼好对付,因而没有贸然出手:“您先。” “好。”宋元不多废话,快步上前就是一拳。 傅平清侧身避过,找准机会提膝顶向宋元的腰部。 不料宋元双腿站得扎实,这一顶没有动摇他分毫,反而令傅平清倒退了半步。 “看招!”宋元贴近傅平清,肘部重重撞向傅平清的胸口。 “呼!”傅平清连忙接着后退,堪堪避过。 宋元步步紧逼,拳肘结合,须臾之间便将傅平清困在了擂台一角,无法辗转腾挪。 失去了周旋的空间,傅平清只得咬牙与宋元贴身搏斗。 奈何宋元吃了几拳面不改色,砸来的拳头又势大力沉,他抵挡了几次,只觉手臂疼得发软。 “看来要输了。”袁震喃喃道。 傅平清身形矫健,但拳法并不凌厉。 反观宋元皮糙肉厚,出手更为果断,一直紧缠傅平清,不给对方施展的余地,靠着更耐打,拳头更有力,成功占据上风。 “呵呵!小兄弟感觉如何?”宋元不作任何格挡,任由傅平清攻击自己,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反攻上。 傅平清面露苦色。 他倒是也想像宋元那般专注于用拳头、掌法攻击对手,但迫于力量的悬殊,他只能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防范来击。 久而久之,此消彼长。 宋元来势汹汹以攻为守,打得傅平清招架不得,无暇还击。 看到傅平清难以逆转形势,再打下去恐要负伤,袁震略感惋惜,出面道:“停!胜负已分!宋元胜!” 宋元及时停手,夸赞道:“小子,能在我手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吧。” 傅平清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好在没有伤得多重。 二人下台以后,袁震接着招呼第三组的卫余、王农道比武。 这两人的交手也颇有看点。 虽然都没有章法,但胜在一个比一个能挺。 一时间,袁震看着两人皆伤痕累累却还有力再战,不知该如何叫停,区分胜负。 最终,足足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卫余先一步力竭认输,王农道艰难成为第三位进入下一轮的参赛者。 搀扶着二人都台下休息后,袁震看了眼季玄,又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宁小卿,缓步回到擂台中央,面向数量已有三五百之多的围观镇民道:“第四局,季玄对阵宁小卿!” 第十三章:胜 备受瞩目的对阵就要开始。 季玄与宁小卿分别从两处登上擂台。 镇民们为了看好戏,拼命地往前挤,肖大、肖二竭力阻拦了片刻便被人潮吞没。 “都别往前挤了,再挤你们上来打!”袁震嗓子都快喊哑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你们过去帮帮忙。”宁小卿看到这么多人也有点不自在,便吩咐跟随自己前来的几个家丁上去协助袁震。 终于,花了小半炷香的时间,镇民们稳定下来,没有再出现推搡叫嚷的情况。 季玄感觉耳边的嘈杂声淡去不少,他平复好心情,将背上的剑卸下轻轻放在一边,而后看向了宁小卿。 宁小卿早就盯着他了,照旧气定神闲:“如果觉得赤手空拳之下没有把握战胜我,那你可以挑把武器。” “嗯。”季玄不敢轻敌,于是径直来到武器架前拿了把木剑,仔仔细细地蘸好了猪血。 “两位都准备好了吧?”袁震确认。 “准备好了。”季玄微微点头。 “一样。”宁小卿一手担在背后,不住地扇扇子。 “比武开始!”袁震退到了台边。 “快看快看。” “宁公子又要用内力了。” “前面的弯点腰,我们后面的都快看不到了。” 镇民们一阵骚动,都想见识见识宁小卿如何再次一个回合击败对手。 台上的宁小卿也是不负所望,冲季玄使了个眼色,当即收起扇子,虚空向季玄来了一掌:“倒!” 季玄没有配合着痛呼倒下,反而握着木剑一步步靠近宁小卿。 宁小卿见状瞪了季玄一眼,稳住心神效仿上午,又朝着季玄挥了把扇子:“去!” 上午的情景仍然没有再现。 所谓的深厚内力,在这场对阵中失去了效果。 而二人的距离已经拉近至两米。 “你疯了?!”宁小卿咬着牙低声道,“还想不想要——” 没等他多说什么,蘸着猪血的木剑就快狠准地刺来。 “你!”宁小卿赶忙用扇子拍开木剑,往后撤了两步。 季玄没有说话,又拖着瘸腿挥动起木剑。 “你就不怕得罪我吗?!”宁小卿一边后退,一边忌惮道。 木剑本身倒不足为惧。 可那上面蘸着的猪血一旦沾到衣服上,便会宣告自己败下阵来。 “十五两,怎么样?” 宁小卿提高了价钱,想要打动季玄。 季玄不为所动,仍固执地在不算大的擂台中追击宁小卿。 “二十两!” “三十两!不能再多了!你就是一瘸子,三十两该知足了!” “四十两!再不识好歹我可就翻脸了!” “五十两!你再不同意,等比完了我就雇人打断你另一条腿!” 宁小卿不断抬高价钱,但季玄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脚步。 二人在擂台上一逃一追,看傻了围观的镇民。 说好的宁公子习得功法,内力惊人,上午随便一扇扇子就把别人打得重伤不起呢? 怎么吼吼哈嘿了好几声,那个叫季玄的年轻人非但毫发未损,还直追得宁公子满擂台跑? “老宁啊,跑什么跑,你不是很厉害吗,出手啊。”袁震幸灾乐祸地叫道。 “我是看他身体不便,不想欺负他。”宁小卿跑得满头大汗,还嘴硬得很。 “哟哟哟,我们宁大公子还有这么慈悲的一面。”袁震笑得合不拢嘴。 荒唐的比武还在进行。 宁小卿手里没个像样的武器,没办法和季玄过招。 季玄腿脚不便,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宁小卿。 比武的擂台不大,却愣是被两人弄得好似触不可及。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回事,袁震看了一会儿提醒道:“宁小卿,再这样避战,我就直接判定你输了!” “好你个袁震!”宁小卿顾不得形象,把扇子丢向季玄,争取到了一丝时间,接着立即跑到武器架那里拔了把木枪,“我还能让个瘸子欺负了?” 要是换做个正常人,宁小卿还未必有胆量撕破脸硬碰硬。 可季玄走路都费劲,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被这样的人打败。 “给脸不要脸!”看着季玄还敢靠近,宁小卿攥着木枪,很没分寸地用力刺向季玄的面门。 看到这一幕,袁震都不禁捏了把汗。 好在季玄多少有些底子,从容不迫地提剑别开了木枪,随后顺着木枪用木剑扫向宁小卿的手部。 没什么经验的宁小卿本能地松开双手,这反而让他暴露了更大的破绽。 季玄抓住机会,一剑掷出,刀尖如愿刺在宁小卿的胸口,留下了个殷红的点子。 “哎呦!”宁小卿感到一丝刺痛,双手捂住胸口跪倒在地,“疼死我了!” “一把木剑,装什么装。”袁震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翻入擂台内,宣布起第四局的结果,“第四局,季玄胜!” 镇民一时哗然,纷纷相互打探起季玄是哪家的小子,竟有胆量打伤戏水客栈的宁公子。 “好样的!” “不愧是季兄!” 肖大、肖二不吝夸赞。 季玄抱拳道谢。 “快叫大夫啊!”那头,宁小卿还在痛苦地嚷嚷着。 在下面候着的家丁们连忙登上台查看情况。 “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公子你哪受伤了,哪里疼?” “来来来,都让开。”袁震见宁小卿脸色苍白不像是装的,大步走来推开了几名家丁。 “喘不过气了……”宁小卿头冒虚汗,呼吸急促,甚至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该不会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袁震暗叫不妙,皱眉瞅了眼宁小卿衣服上的红点,又一把扯开其衣服细致查看:“呵……” 细皮嫩肉的,啥事儿没有。 而且木剑的剑尖本身很钝,季玄只是轻点了一下,更不可能造成实质性伤害。 “你们几个,赶紧把他抬回酒楼,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袁震起身,没好气地招呼道。 “我们家公子他……” “他那小胆儿,就是被吓了一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袁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愣着干嘛,抬啊。” “不可能,本公子疼痛难忍,肯定是受内伤了,赶紧叫大夫……”宁小卿变得有气无力。 “公子你坚持坚持,等把你抬回酒楼我们就去找大夫。”家丁们一齐将宁小卿抬起,在镇民们的注视下灰溜溜地朝着戏水酒楼的方向跑去。 季玄还是有些担忧:“他真没事?” “能有个屁事。”袁震压根没放在心上,“无非是平日里被他爹呵护得连个磕碰都没经受过,让你这么一刺受了惊罢了。” 第十四章:头名 第二轮比武结束以后,镇民们渐渐散去。 袁震、季玄、肖家两兄弟也收拾好东西回到了家中。 “那宁公子算是丢大人了,被木剑刺一下就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闹事。”肖二一想到宁小卿被家丁们抬走就觉得好笑。 “估计能消停好一阵子。”肖大点头道。 “季兄不用担心,宁小卿要是敢来找茬,我一脚就把他踹回酒楼。”袁震安抚季玄。 季玄倒是没怎么惊慌:“比武大会能照常举行就好。” “嗯。”袁震回忆起下午胜出的其余三人,“说来,你们觉得明天蔡守财、宋元、王农道谁会拿下头名?” “宋元吧。”肖大对此人印象深刻,“这三人中也只有宋元看上去经验丰富底子扎实。蔡守财出手够狠,但都是野招。至于王农道,和蔡守财差不多,更何况他伤得还不轻。”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可惜那个傅平清了,还欠缺火候。”袁震还记得被宋元击败的傅平清。 本来他没对镇比武大会报以什么期望。 如今比下来一看,还真有几个好苗子值得栽培。 “你要是对他感兴趣,以后可以叫上他跟咱们一起练武。”肖二不介意多一个一起习武的朋友。 “嗯,之后再说。”袁震还在考虑。 他不止是幻想着以后可以闯荡江湖成为名震天下的大侠,还憧憬过开宗立派,教出几个天赋卓绝的弟子。 当然,饶是他向来大大咧咧,也从没有对身边人说过自己的这个想法。 毕竟这对于一个连镇子都出不去的小刀客来说,太过遥远、异想天开。 不过宗门的名字他一早就想好了。 ‘震宗’。 一听就很正宗。 “明天两轮比完,你们是不是就要开始潜心练武,等着县比武大会开始了?”季玄问道。 “嗯,等头名决出来,我们四个一起练。当然,季兄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试试。”袁震点头道。 肖大身为剑客,主动邀请:“从今天和宁公子交手可以看出,季兄是适合学剑的。我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出身,但也略懂几招。只要季兄想学,我可以倾囊相授。” 这话让季玄颇为意动。 尽管他师从的曾是剑法举世无双的石万钧,可十多年下来都没有学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石万钧带他练过一个月的基本功。 只是石万钧后来看他着实没什么天赋,也就没了兴致再教,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栽培李震撼上。 这天,还是季玄第一次被夸赞适合练剑。 难得的认可,让他平淡的内心有所荡漾。 “……还是算了吧。”半晌,季玄终是没有答应下来。 “为何?”肖大不解。 “一个瘸子,没什么好练的。”季玄自顾自地笑了笑,习惯性地垂下目光。 “剑客是用手拿剑,又不是用脚,瘸腿又算得了什么呢?”袁震不觉得腿瘸了就得放弃,“季兄,切不可心灰意冷。再说了,我们说好的等赢了县比武大会,就带你去州城看最好的大夫,到时候你肯定能痊愈。” “以后再说吧。”季玄起身,“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 袁震同肖大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季玄自己没这个打算,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 很快,到了镇比武大会的第二天。 今天上午,第三轮、第四轮共计三场比武将一并举行,最终决出头名。 四人还是天刚亮就来到了集市口。 由于宁小卿在第二轮中败北,剩余的人里没哪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天前来围观的镇民少了不少。 “季兄,待会儿比武,你意思两个回合就行,不必太过认真,伤到了可就不划算了。”临近开始前,袁震叮嘱季玄。 季玄中途参加比武,目的是为了对阵宁小卿这个害群之马。 如今宁小卿已经不在,季玄也就没必要再打下去。 “嗯。”季玄应下。 他自知自己对上第三轮的任何一人都没什么胜算,到时候见好就收即可。 “老袁,不对。”这时,肖大绷着脸走了过来,“那三人好像都没来。” “什么?”袁震赶忙四处张望,果然不见蔡守财、宋元、王农道三人的身影,“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临门一脚退出比武了?” “我看还是宁公子在搞鬼。”肖大只分析出一种可能。 比武的时间都是千叮万嘱过的,就算误了时间,一个倒还情有可原,三人都没来未免太过古怪。 “再等等。”袁震强迫自己沉住气。 “……好。”肖大只得继续搜寻三人踪影。 四人足足又等了两刻钟,围观的镇民都散去了大半,蔡守财、宋元、王农道还是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宁小卿这狗皮膏药!我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袁震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戏水酒楼算账。 “别冲动,你现在找过去也拿不出证据。既然蔡守财他们退出了比武,就肯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你贸然找事,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肖大劝阻道。 “那怎么办?都比到最后了,人全跑了,这镇比武大会算怎么回事?”袁震胸口剧烈起伏,在擂台前来回踱步,“难不成我得把之前的人找回来再比一遍吗?就算我能拉得下脸,可要是宁小卿继续搞鬼,最后故技重施威逼利诱那些人退出,不还一样吗?” “你容我想想……”肖大也头疼不已。 袁震与宁小卿的矛盾由来已久,两人算是从小闹到大,想通过让他俩和好的方式来结束闹剧,是最不切实际的办法。 但真的放任不管,宁小卿还真有可能像袁震说的那样,没完没了地对镇比武大会搞破坏,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都冷静冷静。距离县比武大会还有两个月,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季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几句。 “季兄,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两个月的时间练武还不够呢,哪有功夫想出办法,再组织一场镇比武大会。”袁震摆摆手,还是觉得得去揍宁小卿一顿。 “等等!”肖大忽然拔高声音叫住了袁震。 “怎么?”袁震摆着张臭脸问。 “老袁你糊涂!谁说人全跑了。”肖大莫名流露笑意,对着季玄扬了下头:“季兄这不还在呢吗?” 第十五章:天意 “季——”袁震看向季玄,登时眼前一亮。 进入第三轮的四人里,还有季玄在。镇比武大会并没有完全被宁小卿搞砸。 季玄看到二人都盯着自己,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但还没等他说话,袁震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激动道:“季兄,这或许就是天意。你来当头名,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县比武大会!” “我?” 季玄猜到了袁震会这么说。 可真当袁震说出口时,他又感觉这很不真实。 自己一个瘸腿的普通人,帮着把宁小卿弄走已经算是圆满。可要跟着去参加县比武大会,似乎有点太过夸张。 “正好我教你学剑。” “正好拿了头名带你治腿,名正言顺。” 肖大、袁震一点没觉得不妥。 “你们也看到了,我连对付宁小卿都有些困难,县比武大会一定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季玄下意识地拒绝。 “就算是那个宋元拿下头名,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啊。”问题解决,袁震轻松一笑,“举办镇比武大会是为了把最后一个名额补齐,至于能不能在县比武大会拿下头名还得看我们几个的。” “季兄,你就当继续帮忙了。”肖大也劝道。 季玄几欲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兄要是怕和县里高手比武的时候受伤,可以意思一下就认输,我们不会怪你的。”袁震免去季玄的顾虑,“这两个月,咱们就一起练武,争取拿下头名。” “……我是觉得不论我全力以赴还是提早认输,都会惹人嘲笑。嘲笑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既然参加就是代表着桃花镇,你们……” 季玄还记得清楚。 袁震曾说希望通过镇比武大会选出一位说得过去,至少不会丢桃花镇脸的人来填补名额。 他审视自己,不认为自己配得上袁震的要求。 “你是担心这个啊。”袁震恍然大悟,“我本来的确是指望着从镇比武大会挑出个说得过去的人一起去,可结果你看到了,这帮人要么畏惧于宁小卿的背景,要么屈服于几十两银子,有的在台上装模作样,有的干脆直接退出……说来我还得谢谢宁小卿,让我看清了参赛的这些人都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季玄听着。 袁震有些感慨:“我这人从不会因为别人身体的残缺而产生轻视,但像这些人,就算他们武艺超群,我也一样觉得让他们代表桃花镇,是在丢桃花镇的脸。” “不错。连镇比武大会的风风雨雨都扛不住,能指望他们在县比武大会上有什么作用呢?”肖大深以为然。 “而你,季兄,你不一样。你不爱惹事,却愿意为了比武的公正得罪宁小卿。诚然,你的武艺不及宋元,甚至不如那些只会乱抡拳头的。但在我看来你比他们更为强大,更有资格代表着桃花镇去参加县比武大会。”袁震袒露肺腑之言。 “我……” “我刚刚之所以说你可以见好就收早早认输,是怕你受伤。毕竟你是我们请来帮忙的,我们没想让你出事。这并不代表你会丢桃花镇的脸,明白吗?”袁震强调季玄和其他人的不同,以及丢脸与否的界定。 季玄没再说话。 袁震与肖大则对围观镇民的问询声充耳不闻,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季玄问。 “没有了。”袁震很肯定地道。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季玄点头道,“只是我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袁震面露喜色:“季兄,放开了说!” “不管两个月后我的武艺有多少长进,我都会在比武上竭尽全力。”季玄的要求很简单。 袁震和肖大都愣了一下,没想过季玄仅有的要求竟是这个。 季玄解释道:“我是真心想在桃花镇住下去,所以不希望给桃花镇,给你们丢脸。虽然说我到时候一定会丢脸,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桃花镇的人连比试的胆量都没有。” 袁震、肖大对季玄升起深深的敬佩。 “季兄,我果然没看错人!”袁震愈发欣赏起季玄。 “季兄尽管放心,这两个月我会把能教的都教给你。就算敌不过县比武大会上的高手,也多少能让你有一战之力。”肖大更是下定决心倾力相教,让季玄的剑法有质的提升。 “好。”季玄应下。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袁震心中对宁小卿把镇比武大会搞砸的怨气一扫而空,而后走到擂台上面向所剩不多的围观镇民,“诸位父老乡亲,因蔡守财、宋元、王农道迟迟未能赴约比武,我宣布,于第二轮中胜出的季玄成为镇比武大会的头名,将在两个月后同我们桃花镇三杰一齐参加县比武大会!” “比武就这么结束啦?” “袁少,这季玄究竟是何方人也?” “宋元他们为什么没来啊?” 镇民们满怀疑问。 袁震一一解答:“比武大会问题频出,三位晋级者也未能赴约,我想诸位其实心里很清楚是谁在捣鬼。至于季玄的来历,诸位日后便会知晓。” 镇民们小声议论起来。 袁震隐约听到他们提及了‘宁公子’、‘宁小卿’。 显然,镇民们都知道宁小卿与袁震向来不对付,镇比武大会出现的种种突发情况,都与其脱不了干系。 “镇比武大会就此结束!最后要说的是,请诸位父老乡亲们放心,两月之后,我们一定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袁震对头名势在必得,没给自己留退路。 说完最后几句,四人没再在意镇民们的眼光,一齐将擂台拆掉收工,去了常去的那家酒馆喝酒。 “季兄真的要一起去了?”肖二没参与在擂台边的谈话,对季玄决定参与县比武大会一事还惊讶不已。 “不错。”肖大为几人倒酒,“这是最好的办法。要是重新组织比武大会,还不知道宁公子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我会刻苦练剑的。”季玄郑重表态。 虽说算是帮袁震他们的忙,但他自己待人接物向来认真,不喜敷衍。 既然要做,就要努力做到最好。 “季兄都这么说了,我们几个接下来也得打起精神。”袁震端起酒杯,凝视杯中酒水,“这是我们在县比武大会拿下头名之前,喝的最后一顿酒。喝完以后,就都拿出看家本事大干一场。” 第十六章:练剑 袁震都已放话,肖大、肖二自觉地收起了前几日的散漫。 酒没怎么喝,几人填饱肚子便回到了屋院。 “按照往年来看,县比武大会会在大暑前后开始。我最近没打探到什么新消息,比武或许会提早,也或许会推迟,但总归大差不差,就这么点时间。”自回来,袁震的精气神就大变模样,整个人看上去正经不少。 季玄、肖大、肖二一本正经地站成一排。 “我们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袁震道,“第一件,牢固基础,精进武艺。第二件,维护桃花镇及周边村庄的安定,积累经验。” “我有一点意见。时间很紧张,就算要积累经验,也要分事情去做。不能像以前那样被太多杂七杂八的事牵扯过多精力,反而得不偿失。”肖大提议。 “嗯。”袁震双手担在背后,想起了为镇民们解决的各种鸡毛蒜皮的琐碎,“帮着给牛接生这种事肯定没空再做了。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们桃花镇三杰,不,桃花镇四杰要干就干大事。” 听到自己被正式纳入,季玄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安排。从下午起,我们就积极练功,争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袁震说完,自顾自地重重点了下头。 接着,几人便有模有样的操练起来。 袁震持刀与善用双斧的肖二切磋。 肖大则是先教起季玄剑术的基本功。 “季兄,从你几次的出手可以看出,你有一点基础。可否方便告知,师从何人?”肖大先问起季玄的情况。 “……只是很多年以前在武场偷看过皮毛,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季玄躲闪着目光回答道。 袁震等人算是完全接纳了他。 然而季玄还是不能透露自己的底细。 起先他是怕给自己招致灾祸,现在更多的是为了避免给袁震等人惹来麻烦。 石万钧、李震撼的名头总归是太大了。 一个被江湖视为祸害,一个是公认的天纵之才。 与他们有关联的人,一旦被江湖人士盯上,往后势必不会安宁。 “那季兄为何对剑感兴趣?”肖大没觉察到异常,接着问道,“俗话说得好,刀如猛虎,剑似飞风。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武林中长短武器多不胜数,用它,便有用它的道理。” 这倒是问到了季玄。 他并没有很向往成为一名剑客,亦可以说,他并没有很向往习武。 结识石万钧是个巧合。 被其收为大弟子也很是随便。 季玄这么多年来的人生,都是在被各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推着走的。他回顾种种,竟发现很多事情做下去,其中似乎从未带有自己的想法。 为何对剑感兴趣? 为何要习武? 时至今日,他练剑也是因为要帮袁震他们个忙,不希望给桃花镇丢脸。 自己真的喜欢剑,真的喜欢习武吗? 季玄心中茫然,不知是喜是恶。 “不想说便不说。”肖大以为季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深究,“回到正题,季兄是否介意抛掉以前所学,从头再来?” “不介意。”季玄回过神来道。 若是有人得知季玄的师父是当年被称为剑魔的石万钧,师弟又是如今力压武林,稳坐天下第一剑客之位的李震撼,那么一定会被他抛弃石万钧所授,跟着个不入流剑客从头再来的做法惊个不轻。 可只有季玄自己清楚。 他被石万钧唤作徒儿,被李震撼称为师兄,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学到过什么。 只是被教着学会了握剑,连挽个剑花都磕磕绊绊。 自己并没有拥有过什么,也就谈不上抛弃。 “好。”肖大悉心指教,“首先是握剑。来,你先用我的剑。” 知道季玄背着的剑不能示人,肖大大方地先把自己的剑交予季玄使用。 “多谢。”季玄接过长剑,洗耳恭听。 “握剑看着简单,却也有门道。季兄需谨记八字,牢而不紧,活而不死。”肖大调整季玄的手部握姿,“一牢,二活,手心空。手心空,剑则活。手不可随意离开剑柄,虎口与护手之间亦需相隔一指的距离,确保运剑的灵活……” 练剑之前季玄脑中尽是杂念。 可在教导开始后,他不由自主地集中起精神,思绪跟着肖大游走。 “剑指要平,不可塌腕。以指领剑,指剑相随,与剑同开同合。如此一来,便可增强剑势,增加剑韵……” “步法要与剑法的走势紧密配合,全身协调,这是人剑如一的关键……” “剑术派别繁多,各有长处。你可牢记以下口诀,日后慢慢领悟。劈、刺、点、崩、击、提、挑……” 越跟着肖大学,季玄的心反而越静。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季玄屈腕上翘,手中剑骤然朝前崩出。 肖大在旁拍手叫好:“很利落,就是这样。日后提升了速度与力量,这一剑的威力可不容小视。” “多谢指教。”季玄心中颇有成就感,当即向肖大作揖拜谢。 “季兄,不必客气。你是在帮我们忙,我教你剑法这不理所应当吗?”肖大笑着扶起季玄,“好了,一个下午你也没少练,先放松放松胳膊手腕,等吃完饭我再教你别的。” “这些需要多久才能有所成效?”季玄倒不是心急,只不过想心里有个数。 “这些只是最基础的东西,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有大长进,因人而异。季兄放心,等你的基本功相对扎实了,你我二人可以好好切磋一番,到时候你自然会在交手中慢慢真正领悟这些要点,做到明悟善用。”肖大拍了拍季玄的肩膀。 一边和肖二斗得大汗淋漓的袁震看了过来:“是时候给季兄也配把剑了。” 知道袁震几人拮据,季玄推辞道:“剑的事不急。” “别跟我们客气,这几天就帮你物色一把。”袁震不管季玄的想法,大手一挥,算是把这事定了下来。 不善言辞的季玄只得再次长揖,以表谢意。 第十七章:为钱愁 袁震没有计较宁小卿的所作所为,宁小卿也没有再想着法的找事。 四人整日在屋院里练武,日子算是趋于平静回归正轨。 一连三日下来,季玄的水平有了显著的进步。这既得益于肖大面面俱到的指教,也少不了季玄自身废寝忘食的努力。 “四月十六了,如果比武还是在大暑开始,我们便还有整整六十天的时间。”袁震盘算着日子。 “六十天够了。时间再多,我们的武艺也没办法说上一个台阶就上一个台阶。”肖大看着季玄练剑,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的,满脸欣慰。 “嗯,主要还是看季兄的,我们继续练武吧。”袁震活动了番筋骨,看向肖二,“愣着干嘛,过来切磋啊。” 肖二坐在一边,萎靡不振:“你还有力气?” “怎么,你又饿了?”袁震盯着肖二滚圆的肚子。 “每天就吃两条鱼,换谁谁不饿啊。”肖二一声哀叹。 “饿了就多喝点水。”袁震支招。 “我实在是喝不下了。”肖二拍了拍肚子,“我现在看见水就想吐。” “再坚持坚持,中午我的那条鱼归你。”肖大知道自己弟弟饭量大,每天从清晨练到傍晚,还只吃两条鱼,肯定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袁震没有说话。 因为他自己的肚子其实也在咕咕叫,只不过动静不大没有被别人察觉。 为了摆脱管束,他已经很久没有低下头去找父亲要钱,赊账也由于迟迟未还不再行得通。 如今为了筹办镇比武大会把最后一点钱挥霍一空,他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只能像季玄初来桃花镇的时候一样,靠捕鱼充饥。 可问题是天天吃几条鱼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消耗。 季玄的剑也还没有着落,只能与肖大共用一把。 而想把目前面临的这些问题通通解决,至少需要四十两银子。 “不行。”袁震坐了下来,“我们得想办法弄些钱。” “你有什么头绪吗?”肖大对袁震突然的提议不感意外。 他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强撑,只是缺一个人说出来罢了。 现在肖二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大家就得去面对。 “不知道,但必须得弄些应急,怎么也得……四五十两。”袁震闭目沉思对策。 季玄看到三人似乎被什么问题所困扰,走上前来询问情况。 肖大简单说明。 季玄听完,抿嘴沉默了几秒,随后道:“要么比武大会我还是随便凑个数吧。这样能省去给我买剑的钱,我也能出去找找活儿干,起码让大家不饿肚子。” “说什么呢。”袁震没睁开眼,却皱着眉头,“这事我来解决就成。” “你怎么解决?找你爹?”肖大问。 “不行就找他呗,又不是什么仇人,没什么不好低头的。”袁震耸耸肩,起了身,“行了,都饿成什么样了,好好休息吧,等我待会儿回来给你们带点鸡鸭肉。” 说罢,袁震在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屋院,奔着自家宅子而去。 季玄一阵惭愧:“是我麻烦了诸位。” “别这么想。”肖大轻笑着宽慰,“老袁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罢了。再说,等我们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就是。季兄,休息会儿吧,等着老袁回来好好吃一顿。”肖二有了盼头,精神头恢复了些许。 “我再去练会儿。”季玄不敢松懈,回到空阔处接着练起基础。 看着季玄在反反复复的一招一式中逐渐进步,肖大莫名也又有了力气,当即招呼着肖二一同练功。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 这下肖二着实是没了劲头挥舞两把几十斤重的斧头,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大门口,眼巴巴地盯着街口喃喃道:“老袁怎么还没回来……” “袁兄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季玄有点担忧。 “能出什么事。他是回自家,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肖大并不心急,“估计是他爹好一阵子没见着他,正聊着呢。” “如果镇长不愿意给袁兄钱呢?”季玄总是习惯去往坏处想。 “不愿意给那就另想办法。”肖大道,“之前还有过他爹把他关起来,不让他跟我们混在一起的时候。这也难不倒老袁,头天晚上就翻墙又溜出来了。” “那就好。”季玄心安了点。 三人接着等待。 等到下午的时候,肖二扛不住了:“我看老袁是又被他爹给关起来了,咱们还是先去小沙河抓点鱼垫巴垫巴肚子吧。” “再等等。”肖大很沉得住气。 “等什么啊哥。老袁被关起来,他爹也饿不着他。咱们在这坐着,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肖二只觉得肚子空得难受,多说几句话都忍不住想干呕。 “要么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捕鱼,一路去袁宅打探打探情况。”季玄也认为干坐着不是回事。 见季玄都这么说了,肖大沉吟一声,终是答应下来:“那这样,你们两个去小沙河,我去找老袁。不管什么情况,都在天黑之前回来。” “好。” “好。” 三人朝着镇两头奔去。 黄昏时分,饥肠辘辘的季玄、肖二提着七八条半斤往上的桃花鱼赶了回来,却见肖大不知何时已然坐在了院内,面色凝重。 “老袁呢?”肖二左右张望,不见袁震。 “……没找到。”肖大回道。 “没找到?啥意思,他真让他爹关起来了?”肖二脚步不停,张罗着生火,“那只能指望着他溜出来的时候,给咱们带点吃的了。” 肖大看了眼迫不及待想要烤鱼填饱肚子的肖二,又同季玄对视道:“老袁他就没去找他爹。” “啊?”肖二将刚拾起的柴火扔了回去,“他没去?那他跑哪了?” “不清楚。”起先最为放心的肖大也不禁升起担忧,“我去问了好几处地方,都说没见着他。” 季玄一边把鱼放在盆里,一边提出可能:“会不会真是被他爹关了起来,但他爹骗你说他没回去过?” “我问完他们家家丁之后也是这样想的,就悄悄翻墙进去找了找,可里面真的没有……” 几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没想到袁震会欺骗自己,更想象不到袁震究竟去了哪里弄钱。 “这样下去不是回事。”良久,肖大道,“咱们再分头出去找找。” “好。”肖二也没了心情吃鱼。 就在几人快步走到门口时,却恰好和准备进门的袁震撞了个正着。 “老袁!”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几人看到袁震长舒口气,同时忍不住问起情况。 袁震两手空空,脸上反倒带着笑意:“有活儿了!” 第十八章:牛儿庄闹鬼 “什么?”肖大对袁震这句话摸不着头脑。 袁震神采奕奕,推搡着众人往院里去:“进去说进去说。” “别磨蹭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肖二跟着袁震走来走去。 待几人回到院内后,袁震先是舀了瓢水喝,接着瞥了眼捕回来的鱼:“这鱼怎么不烤,肖二,赶紧生火,我都快饿死了。” “你别卖关子了,先说事!”肖大也看不下去,催促道。 袁震大笑一声,坐在了台阶上,终于交代起情况:“钱的事儿不用愁了,我找到个活儿干,事成之后能拿五十两银子。” “什么活儿?还有你一整天没回来,我去你家宅子找你,家丁也说你没回去过,你究竟跑哪去了?”肖大问。 “我的确没回去。本来是想回的,我都快走到门跟前了,但忽然听到有人说牛儿庄出事了,就没忍住跑过去问了问。”袁震娓娓道来,“问完这才知道,牛儿庄这阵子闹鬼,搞得人心惶惶的。” “闹鬼?”肖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袁震点头道:“可不是吗?说是还请了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曹半仙过去驱鬼,最后鬼没驱成,曹半仙反倒得了高烧一病不起。” “这世间竟真的有鬼?!”肖二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袁震哼了一声,没觉得事情有镇民说得那么玄乎,“我看啊,就是以讹传讹,人吓人罢了。” “那你说的有活儿干了,意思是?”肖大追问。 袁震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去驱鬼啊。” “驱鬼?咱们?”肖二一个激灵,“咱们只会舞刀弄剑,又不懂画符请神,怎么驱啊?” “这世间哪有鬼?要有也都藏在人心里。”袁震胆大得很,“咱们用不着搞道士那些花里胡哨的,拎着刀提着剑,见着那些古怪的玩意儿直接就砍。你信我的,砍完就啥事儿都没有了,五十两银子轻松到手。到时候不止能给季兄买把说得过去的剑,咱们还可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牛儿庄果真悬赏了五十两银子驱鬼?”肖大对这笔钱也颇为意动。 只要有了这五十两,他们撑到县比武大会开始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若能提高点名气更是再好不过。 “不错。自从曹半仙一病不起,方圆百里就没哪个江湖道士敢来瞧上一瞧了。牛儿庄没办法,只能凑钱悬赏。还好,悬赏的事儿今天才传到镇子里,咱们算是掌握了一手消息。要是县城也听到动静,那可就麻烦了。”袁震生怕被人捷足先登。 “老袁,你先等等。”肖二有些没底,“那曹半仙都降不住鬼怪,咱们去了万一也出事了咋办?” 袁震嘲笑道:“瞧你那胆儿。真有鬼又何妨,四个大男人还能让鬼撕了?” “那真说不准啊……”肖二蹲在三人旁边,缩着脖子。 论比武斗狠他一点儿都不怵。 可他打小就敬畏鬼神,脖子上还挂着个快包浆的平安符。平日都得是攥着平安符,嘴里神神叨叨的才敢走夜路。 袁震瞧不起肖二的怂样,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他脑袋:“你看你那样。平时扣扣搜搜的一有钱就知道买肉吃,碰到寺庙反倒想起找我借钱去烧香拜佛。你那佛都白拜了?怕啥?” “季兄,你怎么看?”肖大沉思过后看向季玄。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鬼。”季玄经历的事不多,既做不到如袁震那样毫不在意,也不至于像肖二一样战战兢兢。 “还有什么好想的。肖二,去,把鱼烤了,吃完咱们连夜去牛儿庄把那鬼给劈成八瓣儿。”袁震已经蓄势待发。 “啊?不能白天去吗?”肖二扭捏起来。 袁震专戳肖二软肋:“你少磨叽,两刻钟之内我要是吃不到鱼,驱鬼的时候就你打头阵。” “我这就去!”肖二头冒虚汗,赶忙到旁边堆柴生火。 “你这一天没回来,应该打探到不少消息吧,仔细说说看。”肖大还不急着下定论。 “听人说是牛儿庄北面那块儿坟地出了事,好几处坟都冷不丁地被挖了。起先牛儿庄的人怀疑是有人盗墓,就专门派人盯着。后来不对劲了,那些个派去盯着的人待了不到半个晚上就跑回了庄里,说是见了鬼,怎么都不愿意再过去了……”袁震把今天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肖大与季玄耐心听完,对牛儿庄闹鬼一事有了完整的了解。 坟地闹鬼还仅仅是个开始。 不过一日,牛儿庄里面竟也频频有人说大晚上见到了鬼,搞得天一黑谁都不敢出门。一到晚上,庄里静得跟没人住似的。 这样耗了两天,牛儿庄的人觉得总躲着也不是回事,便请来了小有名气的曹半仙去驱鬼。没成想曹半仙去了坟地一夜未归,天一亮几个小伙儿壮着胆子顺着坟地那头去找,最后在半路上发现其瘫在一棵树旁,已然不省人事。 抬回来喂了点草药,曹半仙这才悠悠醒来,可醒来也是神志不清,说不出自己那晚究竟看到了什么。最后实在没办法,牛儿庄父老乡亲们只得凑了五十两银子,另请高明。 肖大听着也感觉有点瘆得慌:“听上去不少人都见到了鬼?那鬼什么模样?” “说是披头散发一身白衣飘来飘去的,还有人说那鬼青面獠牙,胳膊能伸两丈长,叫声跟狐狸有点像。”袁震回忆着镇民们煞有介事的描述,“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我看都是胡扯。” “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牛儿庄那么多人被吓成这样,说明肯定不好对付,这五十两不好拿。”肖大一向谨慎。 “小时候我爹老喜欢讲鬼怪吓我,我那会儿都是当笑话听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再看看你,这胆子比肖二也大不了多少。”袁震笑道,“好好想想咱们是谁?咱们是桃花镇四杰。只有魑魅魍魉怕咱们的份,哪能咱们心里打颤?” “嗯。现在传得是挺玄乎的,但到底怎么回事还需要过去看看才知道,不行就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肖大终究没有萌生退意。 袁震满意地点点头,嗅了嗅渐渐弥漫的烤鱼香味:“这就对了。我去磨磨刀,等吃完鱼咱们立马出发,争取明天天一亮就揣着五十两银子回来。” 第十九章:调查 那头,肖二赶在了袁震要求的时限内将鱼烤好。 众人围坐在一起,啃起了鱼肉。 “诸位,我把话放这,这一定是咱们最后一次吃鱼。当然,大家以后要是想念这口,我也不会拦着。”袁震被鱼烫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夸下海口。 “要真能成的话,我想一顿吃两只烧鸡。”肖二利索地把两条鱼吃个精光,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接着狼吞虎咽。 袁震不屑一笑:“瞧你那点志气。我到时候给你摆满一桌,你只管放开了吃!” “好,好。”肖二乐得合不拢嘴,即将要去驱鬼的恐惧也被抛在脑后。 “来。”季玄注意到了肖二还没吃饱,将自己的一条鱼分了过去。 “这,使不得使不得,季兄你吃你的。”肖二抬手推辞。 季玄直接将串着鱼的树枝塞到肖二手中:“我吃不下,你帮我分担分担。” “当真?”肖二吞咽起口水。 “你说呢?”肖大无奈道,“都一天没吃饭,两条鱼还能吃不下?赶紧还给季兄。” 肖二盯着烤鱼,恋恋不舍地递回给季玄:“季兄,你吃。” “你吃吧,我真不饿。”季玄看着肖二那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季兄……仗义!”肖二实在难以忍住,便不再推辞,大口吃了起来。 肖大无奈地看了眼弟弟,将自己剩下的半条鱼拿给季玄:“季兄,你吃的我的。” “不用。我一条鱼就够了。”季玄婉拒。 袁震看着几人:“你们在这客气来客气去的干啥,饿就忍一忍,过了今晚一切都好说!” “嗯。” 季玄同肖大相视一笑。 鱼很快吃完,天色渐晚。 把柴火熄灭后,四人带好家伙出了门,直奔着牛儿庄而去。 牛儿庄在桃花镇的北面。 出了桃花镇,顺着小沙河的上游走三十里路,差不多就能看到牛儿庄。 这点路程对四人不算什么,只是碍于季玄腿脚不便,等他们抵达牛儿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清牛儿庄大路上一片冷清。 “还真是一盏灯都没亮啊。”袁震朝死寂的牛儿庄深处张望。 若不是还能隐约听到饲养的牲畜在叫,牛儿庄看上去还真像是荒废已久。 忽然。 天空传来粗劣嘶哑的声音。 几人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几只乌鸦盘旋飞过。 “咱们非得晚上来吗……”肖二止不住地哆嗦。 “你见过鬼白天出来害人?”袁震反问一句,将手放在刀把上,“莫慌,咱们进去瞧瞧。” 四人走入牛儿庄内,脚步声在静谧中显得刺耳。 “有人在吗?!我们是桃花镇四杰!接了悬赏特来驱鬼的!”袁震四下看了看,决定叫出个管事的人来协助他们驱鬼,“速速出来,同我们说明详细情况!” 无人应答。 他的声音仿佛坠入了深谷之中,难有回响。 “诸位不必惧怕!我们桃花镇四杰出马,定会将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铲除干净!”袁震又道,“还请出来告知更多细节,省得我们没有头绪,白白浪费时间!” 依然没有回应。 不过这次四面八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微弱响声。 “估计正从门缝、窗户缝偷偷打量我们,怕我们是鬼扮的。”肖大能够理解庄民们的紧绷。 连有名的道士都被鬼怪给伤得卧床不起,谁能晓得眼前在庄里嚷嚷的究竟是人是鬼? 就算是人,万一他们也挡不住鬼怪,出去还不是会有危险? “不出来是吧。”袁震可不想就这么干喊下去,他盯准了一户人家,大步走去,“那别怪袁某直接登门拜访了!” “砰砰砰!” 他毫不客气地走到屋门前,大力地拍打起来。 催命般的沉重响声登时响彻庄内。 “好汉,别拍了,我们是真不敢出去啊!”拍了不过七八下,那户人家里便传来老头的祈求声。 “我们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袁震隔着门问道。 门里的老头叫苦不迭:“前些时日曹半仙还来了呢,不一样被治得服服帖帖吗……” “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五十两银子不作数了?!”袁震拔高声音质问道。 “作数!作数!等几位好汉真的把鬼赶走了,五十两银子一定奉上!只是我们现在真的不敢出去啊,还望好汉多多体谅……”老头道。 袁震觉得可笑:“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前来驱鬼,连个人都见不着,你们到底还想不想驱鬼了?” 季玄站出来体谅道:“他们不敢出来也没办法,不如我们先自己查查看。” “哼。”袁震回身来到大路中间,左瞪一眼右瞪一眼,“那装神弄鬼的!袁某不管你是真鬼假鬼!有胆量就现身!没胆量就趁早滚得远远的!休要再来骚扰牛儿庄!” 季玄、肖大警惕地看着两侧。 肖二则攥着双斧挤在中间。 半晌,牛儿庄里都没传来什么动静。 “看来你是怕了!知道怕就好!不然袁某的刀可不会留情!”袁震心中大定,料定了那还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缠,不然早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了。 “这也不是回事。”肖大却道,“谁也不清楚那东西是真怕了我们还是另有隐情。若是我们走了,那东西又冒出来怎么办?” “有道理。”袁震也觉得光喊这么几声不太可能让牛儿庄信服,轻松拿走五十两银子,于是打算趁胜追击,“听说最开始是坟地闹的鬼。如果牛儿庄里没动静,那鬼十有八九窝在坟地那边,咱们过去找找。” 肖二一声哀呼:“还要去坟地啊?” “怕什么?你看我叫鬼它敢答应吗?”袁震重返那户人家门前,问清了出事坟地的确切位置,便打着头阵,带季玄、肖家两兄弟朝着坟地赶去。 坟地距离牛儿庄还有两三里地。 四人继续一路向北,穿过了片昏暗的林子,临近幽山山脚下时,终于见到了一片坟头。 不知是夜深了温度骤降还是怎的回事,四人刚一过来,就感到阴风恻恻,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直戳后脖子,令人忍不住耸起肩头。 第二十章:撒丫子跑 “估计都到子时了吧。”肖二看着天色,腿肚子发软。 “月黑风高夜,正是鬼怪出没的时候。”袁震毫无惧色地向着坟地走去,“都做好准备,见着东西就砍。” “嗯。”肖大持着剑紧跟其后。 肖二递给季玄一把斧子,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季兄,待会儿真要有什么事,咱俩相互照应着。” “好,肖兄放心。”季玄接过沉重的斧子平静应下。 他目前心里倒是还好。 如若是一个人午夜跑到传闻闹鬼的坟地,估计难免会犯嘀咕。 但好在几人同在,可以彼此壮胆,真要是碰到鬼了也大可一齐上前制服,还不至于慌了神。 “季兄、肖兄,你们看。”走在最前头的袁震停下,招呼几人上前。 待几人过来后,便见着有几处深几米的大坑。 肖大打量着:“莫非这就是一早说的被挖的坟?” “我看着像,问题是牛儿庄的人后来没填回去?而且棺材呢?”袁震觉得疑点重重。 “是啊,这要是被挖的坟,那棺材哪去了?”肖二忍不住多想,一多想浑身就发颤。 袁震叉着腰:“我就说得叫个庄民过来吧?不然咱们几个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怎么去判断?” 肖大蹲下细细观察:“庄民们一个都不敢出面,叫又有什么用?” “起码可以肯定的确不是盗墓。如果这几个坑原本真是坟,那规格看上去并不高,又能有什么值钱的陪葬品呢?”季玄在旁分析道。 “有道理。”袁震微微点头,“要这么说还真有点离奇,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挖了?” 四人对此都没什么头绪。 这时一片乌云飘过,刚好遮住了月亮,让本就幽暗的坟地愈发阴沉。 “呵呵呵呵……” 突然,几人同时听到了若隐若现的阴笑声。 “妈呀!”本就精神紧绷的肖二原地窜了起来。 “谁?!”袁震厉声叫道,紧跟着将刀拔出,环顾起四周。 笑声迅速平息。 “都有听清楚声音的来源吗?”肖大严肃地问道。 “没有。” “没有。” 几人皆是摇头。 那笑声着实有点小,能听到已属不易。 袁震瞪着眼睛,指望对方敢于现身:“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是条汉子就站出来!” “赶紧走吧老袁!再不走咱们都得交代在这!”肖二抓着肖大的一条胳膊,说话开始哆嗦。 “走什么走!有什么好怕的!它要真那么厉害,怎么不敢现身?!”袁震驳斥道,“今天我非得把它劈了!” “我不行了,我想回家……”肖二扯了扯肖大的胳膊,“哥,你快劝劝老袁。” 肖大对眼下的状况也升起了畏忌:“我们要么先回牛儿庄,等问清楚了状况,明晚再来?” “怎么?你也怕了?”袁震看着肖家两兄弟一个接着一个打起退堂鼓,心中跟着有点没底,但他强撑着道,“只是一点小动静,说不准是我们听错了而已。” 肖二委屈着反驳:“哪有同时听错的。我看这就是有鬼……牛儿庄的人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家报复了……咱们都老实本分踏踏实实的,不该趟这浑水……” “季兄,你怎么想?”袁震看向还没表态的季玄。 季玄也被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惊了一下,但还不至于乱了方寸:“我都行。” 看着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袁震深吸一口气,没有妥协:“肖大,你先带肖二回牛儿庄,带个了解情况的庄民过来。我和季兄留在这继续查查,等你们。” “要走一起走。”肖大觉得集体行动更为稳妥。 “少废话!赶紧把肖二带走,不然还没等抓到鬼,我得先被他一惊一乍吓个半死!”袁震推了一把肖二。 “那我们先走了啊,你们注意安全。”肖二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看肖二这副模样,肖大只得先带他回牛儿庄叫人。 目视两人消失在林子里,袁震换了只手握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就不该带肖二过来。本来都没什么,被他这么一弄我心里也有点发毛。” “或许真是我们听错了。”季玄还拎着肖二留给他的一把斧头。 “应该是。这世间哪有鬼?要真有,我也不至于长这么大都还没亲眼见过。”袁震安慰着自己。 季玄又低头看了看大坑:“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再在附近找找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袁震道。 “好。”季玄没有意见。 二人一齐又在坟地晃荡,搜寻鬼怪的踪迹。 奈何来得匆忙,连个火把都没准备,靠着微弱的月光找了一会儿,终是一无所获。 “算了,还是等肖大带人过来吧。”袁震收起刀,坐在了块石头上。 “这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季玄没坐下,只是站在了袁震旁边,“要是想赶在其他人之前拿到五十两银子,我们得尽快有些进展。” “所以今晚不管怎么说,我们都——” “呵呵呵呵……” 阴森的笑声再度毫无征兆地出现。 “谁?!”袁震猛地起身,重新拔出刀来回盯着四面八方。 季玄吃力地举起斧头,同样努力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这次笑声没有长久地沉寂。 “呵呵呵呵……” 它忽远忽近,时隐时现,撩拨着二人最敏感的神经。 “别给我装神弄鬼的!”袁震大喊道,“有本事就出来!你看我劈不劈你!” “呵呵呵呵……” 笑声在坟地间萦绕,从微弱似耳语,到尖锐得让人感到聒噪。 霎时间,阴风都跟着吹得地面的落叶翻滚,树木摇摆。 种种只会在志怪小说中出现的诡异情景接连上演。 “他娘的,碰到硬茬了!”袁震提刀面向季玄,“季兄,你盯我背后,我盯你背后!万万不能被那东西找到破绽!” “好!”季玄将斧头抬起,做好了随时挥击的准备。 两人相对而站,一边看着彼此,一边力求不遗漏任何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笑声仍在,诡异景象却不再有更多的变幻。 渐渐的,季玄的双臂都开始发酸。 正当他想放下斧头稍微缓缓时,却见到袁震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 “真他娘的有鬼啊!!” 袁震头皮发麻,吼完一声,撒丫子就往来时的那条路跑去。 季玄本能地扭头一看,只见后方林子里正有道白影飞掠而来。白影速度极快,远超常人! 鬼! 亲眼目睹这可怖的一幕,他只感觉心脏都骤然间停止了跳动,一时难以迈动双腿。 “唉呀!”另一边,跑出去四五米远的袁震猛然想起季玄是个瘸子,连忙掉头回来一把扛起了季玄,接着没命地朝牛儿庄狂奔而去,“季兄,千万不要回头看啊!小时候我爹说过,只要不回头,鬼就追不上来!” 第二十一章:重新出发 袁震健步如飞,边跑边叮嘱季玄。 季玄听话得很,紧闭着双眼,还不忘攥紧肖二分给他的一把斧头,等着见面归还。 马不停蹄地跑了一阵子,二人竟追上了先一步回去的肖家两兄弟。 “老袁、季兄!” 肖大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早就拔剑严阵以待了。 但当看到来人是袁震、季玄之后,他连忙收剑,快步上前相迎。 “呼……可算是汇合了……”袁震累个半死,将季玄放下,直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哥!别过去!”肖二一把拉住了肖大。 “嗯?”肖大扭头看向惊恐的肖二。 “老袁他们不是留守坟地了吗?怎么会突然追上来?!”肖二升起不好的预感。 肖大再次定睛看向躺在地上的袁震和一路颠得七荤八素的季玄,也觉得肖二说得在理,不由顿住脚步问道:“你们是谁?!” “嗯?”季玄有点懵。 “说什么呢,连我俩都不认得了?”袁震坐起来道。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袁震,你又怎么证明自己是季玄?!”肖二躲在肖大背后问道。 “什么?”袁震难以置信道,“你俩什么意思?!” 肖大拔出了剑,一脸警惕:“你们不是在坟地吗?为什么会追上来?” “我们见到鬼了啊!真他娘的有鬼!”袁震提起来都感到后怕,若不是自己跑得快,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然后我赶紧扛着季兄往牛儿庄逃,这不就碰到你俩了吗?” “不对!”肖二朝后退了一步,“老袁胆子很大的,怎么可能一碰到鬼就跑!这俩肯定是鬼假扮的!老袁和季兄说不准已经……”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被肖二这么一说,袁震的脸有些发烫,“谁能想到真有鬼啊,那可不得赶紧跑吗?” 肖大没有松懈:“那怎么证明你们不是假冒的?” “这怎么证明?!”袁震急得站起了身朝俩人走去,“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连我是不是我都分不出来?!你俩眼睛长屁股上了啊?!” “别往前走了!”肖大跟着退了两步,始终与袁震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 “肖兄,这斧子是你给我的。”季玄亮出肖二先前交予他的斧头。 “扔过来看看!”肖二道。 季玄只得将斧头扔了过去。 肖二俯身拾起,查看了一番,没看出异样:“好像还真是我的斧子……” “还有什么证据吗?”肖大已经被肖二勾起了疑心,仅靠一把斧子难以散去怀疑。 毕竟如果鬼真的能假冒袁震、季玄,那变出把让肖二看不出问题的斧子自然也是小菜一碟。 袁震被气个不轻:“好好好,要证据是吧?肖大,你刚来桃花镇的时候衣衫褴褛,是我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你穿的。肖二,你有一次去戏水酒楼吃俏食,要不是我过去拿钱赎你,你早就让宁小卿他们打断腿了。怎么着,碰到个鬼连我都不敢认了?是不是得我再揭你们几个短才行?” “还真是老袁!”肖二听到陈年旧事,这才面露喜色,兴冲冲地迎了上去,“误会误会!着实是因为刚刚看着太有端倪了!” 肖大再次收起剑:“老袁、季玄,刚刚对不住了。” “没事。”季玄没有放在心上。 袁震倒还在气头上:“别过来!我怎么确认你们不是鬼怪的假冒的?” “这……” 肖大、肖二面面相觑。 出了口气后,袁震没再追究:“行了行了,少废话,赶紧一起回牛儿庄叫人!” “老袁,你们刚刚真见着鬼了?”肖大最关心这一点。 一开始在坟地听到若有若无的笑声还能勉强用听错了来解释。 可袁震他们要真是亲眼目睹了鬼怪的存在,这事就绝非他们四个能搞得定的了。 至于五十两银子。 想都不要想。 能安全回到桃花镇已算是命大。 “那还有假?不信你问季兄,季兄也看到了。”袁震指了指季玄。 季玄点头认同道:“确实是见到了一道白影,从半空飘了过来。” “那然后呢?”肖二追问。 “然后袁兄就扛着我跑了。” “没过过招?” “没有。” 肖二重新看向袁震:“老袁,你一开始不是说就算是真有鬼,也要把它劈成八瓣儿吗?怎么一个照面就跑了?还跑得这么快,把我俩都给追上了。” “这、这……”袁震没想到肖二问得这么直接,语塞了片刻辩解道,“事发突然,自然要小心行事!你等我准备充分了,我肯定要回去找它算账!” “我们真的要回牛儿庄?”肖大听完事情经过,问出关键的问题,“本来就没庄民愿意出来协助我们,现在要是得知了坟地真有鬼,我猜更不会有人出面。” “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回桃花镇吧,吃鱼也挺好的。”肖二再次提议。 “不行。”袁震拒绝得很果断,“我白天的时候和好多人都说了,我肯定把这鬼收拾得服服帖帖。要是就这么回去,面子往哪搁?” 肖二苦着脸直言道:“咱们还哪有面子可言,再这么硬撑下去怕不是小命都要丢了。” “……要走你们走,我说什么都得把这五十两银子挣了。”袁震沉默良久,还是决定继续驱鬼。 “老袁!”肖二苦口婆心地劝着,“只要命还在,钱怎么都能搞到。可命没了,还谈什么参加县比武大会,谈什么闯荡江湖成为大侠?” “要是连个只敢在晚上出没的鬼魂都没胆子杀,等以后到了江湖上,还能成什么大事!”袁震越说越激动,恐惧感渐渐消退,又有了底气重返坟地。 “你……”肖二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爱回回,我反正得再过去一趟。”袁震下定决心,转身朝着坟地方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去,“我就不信练了这么多年刀法,最后败在这鬼怪身上!” “老袁!老袁!”肖二叫道。 袁震没有回头,越走越快。 “唉,跟着吧。”肖大叹了口气,咬牙追去。 “好。”季玄没有异议。 “哥,你怎么也跟老袁一样赌气啊!”肖二还指望着肖大把袁震给劝回来。 肖大反过来劝起肖二:“老袁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还真眼睁睁看他一个人陷入危险?不管怎么样,大家在一起多少有个照应,走吧!” 第二十二章:识破 看到季玄、肖家两兄弟跟了上来,袁震心安不少。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步伐从狼狈变得坚定。 待四人再一次来到坟地跟前,已是丑时。 “当时你们走了没多久,这四面八方就又传出那种诡异的笑声。然后那边的林子,飘过来一个白衣鬼怪。”袁震指着坟地旁的树林,为肖家两兄弟还原事情经过,“当时我确实是慌了神,本能地扛着季兄就跑,那鬼魂倒是没有追上来。” “为何没追呢?是不想伤人吗?”肖大揣测着鬼怪的想法。 “若是不想伤人,又何必流窜于坟地、牛儿庄之间,吓得庄民们天一黑就不敢出门?”袁震眯着眼睛,早早地将刀拔出,寒光乍现。 季玄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如果真的有鬼,那它迟迟没有伤人性命,一定是有着其他的诉求。如果我们能解决它的诉求,或许用不着苦战,便能消除牛儿庄的麻烦。” “这样再好不过。我袁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袁震微微点头,旋即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鬼怪!既然都露了一次面了,这次也别磨蹭!若是要大战一场,我们桃花镇四杰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你有什么冤屈,我们亦愿闻其详,为你做主!” “呵呵呵呵……” 袁震话音刚落,周边就又冒出了诡异的笑声。 “妈呀,来了!”肖二来的路上一直在为自己鼓气壮胆,可刚一听到笑声,还是回到了一惊一乍的娇弱模样。 其余三人因为已然见识过,且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次没有慌乱,默契地各自面朝一方,防范鬼怪的偷袭。 袁震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打要谈,来句痛快话!” “呵呵呵呵……” 怪异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尖锐,仿佛预示着鬼怪即将出现。 不过这次没有刮起阴风,除却笑声周遭再无异常。 “声音在那边!”笑声持续了几息,季玄终于分辨出了来源,直指自己的正前方。 “那就休怪袁某不客气了!”见鬼怪迟迟没有表态,袁震这次鼓足勇气,提刀扑向林子。 “一起!”肖大担心袁震难以招架,一同冲了过去。 “好!”季玄提着把斧子也要跟上。 奈何他的速度实在缓慢,努力加快了步伐,也还是被袁震、肖大远远甩在了身后。 “季兄,我保护你!”肖二拱卫在季玄身侧,顺势留在了后方。 前头,袁震、肖大已经冲至林子前。 就在即将进入林子时,忽然几只乌鸦从中受惊飞出,紧接着,半个时辰前吓得袁震不战而逃的白衣鬼怪再度从中掠出。 肖大亲眼目睹,不禁骇然。 “就是这玩意儿!”袁震打定了主意要同这鬼怪大战三百回合,因而脚步不停,大刀抡起。 肖大心里惶恐,脑子却还算清醒。 他判断出白衣鬼怪速度极快,此时掉头跑路非但来不及,还会把后背留给对方,于是当即咬牙道:“我们一起劈了他!” 须臾之间,白衣鬼怪飘到了两人面前。 袁震、肖大齐齐挥起刀剑劈了过去。 “刺啦!” 一刀一剑劈过,白衣瞬间一分为二,下半部分无力地飘落在了地上。 而上半身,在被劈之后迅速地朝后撤去,似乎是要重新隐匿在林中。 先前嚣张的诡异笑声,也在白衣后撤的同时戛然而止。 袁震面色大喜:“这鬼怪不过如此!追!” “走!”肖大也发觉这鬼怪并没什么威胁,不由心中大定,跟着袁震深入林子趁胜追击。 “季兄,你看!”肖二见状同样深受振奋。 原来鬼怪并非不可战胜! 不过是袁震、肖大各露了一手,就仓皇败退! 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桃花镇四杰出马,定要将这鬼怪生擒示众! “季兄,你自己保护好自己!”肖二也窜入了林子中。 看着肖二一扫之前的怂样,季玄轻笑了一声,奋力追赶。 但待他到林子跟前时,几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时,地上被砍落的半截白衣引起了季玄的注意。他俯身捡起细细打量,发现这白衣平平无奇,不过是寻常的布料而已。 “季兄!” 林子里传来袁震的呼喊。 “我在!”季玄抓着残缺的白衣进入林子,循着声音找到了袁震等人。 袁震、肖家两兄弟正围着一棵树朝上查看。 季玄顺着目光也看向树冠。 只见树冠上另外半截白衣高高悬挂,有根绳子一头从上面顺了下来,一头延伸向了林子边缘。 因为天色昏暗,再加上绳子被挂得很高,起先几人都没有察觉。 肖大抓着绳子试探性地拉扯了一下,树冠上的半截白衣便向着林子外滑去。再一松,白衣就又滑了回来。 看着这一幕,四人明了。 所谓的鬼魂,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小装置伪造出来的。 通过在林子里拉起一根绳子,把白衣挂在上面,造成了有鬼魂漂浮的假象。 “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袁震怒道,“挂了个白衣,胡乱怪叫几声就想让人误以为坟地出了事!还好本少侠向来不信这些玩意儿!不然还真要被这歹人得逞!” “搞鬼的人呢?!哪去了?!”见鬼魂并不存在,肖二昂首挺胸,说话又变得有力。 “肯定是看这白衣吓不到我们,逃走了。”肖大看了眼林子另一头。 “拿着。”袁震把刀交给了肖大,利索地爬上树头,将白衣、绳子一一拆了下来,“把这些东西拿回牛儿庄给他们看,这事儿就算是完了。我就说,五十两银子不赚白不赚,没什么能难倒我们。” 季玄低头看着手里的白衣:“只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扮鬼吓唬牛儿庄的人呢?” 肖大将剑收入剑鞘:“等我们回到牛儿庄,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也对,这事还没完。”袁震从树上跳下,拍了拍双手,“走,我们回牛儿庄好好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又抱有什么目的!” “走!我打头!”肖二来了劲。 识破了有心之人的伎俩,四人扫去困乏,连夜向牛儿庄赶去。 第二十三章:深入 虽然期间经历了些许磕磕绊绊,但驱鬼一事还算顺利。 一想到五十两银子近在咫尺,四人一个比一个精神,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牛儿庄。 此时牛儿庄要更为安静,显然庄民们都已经睡下。 袁震不管这个,站在空旷地带,一手高举白衣,一手高举绳子:“诸位庄民!请醒一醒!所谓的白衣鬼怪已经被我们桃花镇四杰破除!现在请诸位出门,我将为大家还原事情经过!”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加上牛儿庄静得出奇,这道声音更是显得响亮。 一连喊了三遍。 牛儿庄里陆续有人被吵醒,透过窗户、门缝悄悄打量起四人。 “诸位!难不成到现在都还不敢出来吗?你们想永远躲在屋子里吗?”袁震看迟迟没人敢于出门,有些恼怒,“所谓的鬼怪是被人假扮的!已经被我们识破!这白衣!绳子!就是证据!” 距离四人不远的一户人家里,一位青年努力睁大眼睛,从门缝看着情况:“爹,那白衣真有点像我之前在庄里见到的鬼魂。” “别被骗了。”屋内的老汉要为谨慎,“小心是专门引诱我们出去的鬼魂。” “好……”青年见庄里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也不敢充当出头鸟。 不止是他们,庄里其他人家也大都抱有这样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鬼魂如果真的已被驱除,那他们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出去看热闹。相反,若是外面四个人只是鬼魂布下的诱饵,现在贸然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出来啊!”袁震喊了好一会儿,加上一整夜的奔波,愈发感到疲惫。 “别喊了。”肖大制止道,“他们要是肯出来,不会磨蹭这么久。” “该不会是见到白衣并非是真的鬼魂,就想赖账吧?”肖二道。 季玄是最不急切的那个:“不如等到天亮。天亮以后,大家自然而然会出来,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要是好酒好菜招待着我们,等也就罢了。可托人办事,如今连个面都不敢露,这算什么?”袁震打起精神,“我以前跟我爹去过牛儿庄庄主家,走,咱们直接找他去!” 辛苦一整夜没有等来庄民们的叫好声,袁震心里有些不痛快,直接领着其他三人找到了庄主的宅子前。 “砰砰砰!” 又是毫不客气的大力拍门。 “谁啊?”宅子里传来家丁小心翼翼的问询声。 “去和你们庄主说,桃花镇镇长的儿子把鬼给捉回来了,让他速速开门来见!”袁震知道这个时候亮出自己老爹的身份才更管用些。 家丁得令而去,没一会儿,宅门打开。 里面年迈的庄主披着衣服,身边拱卫着四五个持着火把的家丁前来迎客。 “原来是震儿啊。”庄主没敢上前,隔着家丁同门口的袁震寒暄,“这鬼真让你给捉来了?” “那还有假?”袁震大步迈过门槛,走进宅院,将白衣、绳子扔在了地上,“这便是吓得牛儿庄庄民夜不能寐的鬼怪。” 东西一扔出,庄主、家丁们纷纷惊得散开。 确认地上的东西并非真的鬼怪,家丁们又才斗胆将火把靠近,打量起来。 “这……”庄主不解地看着地上的衣物。 袁震解释道:“根本没有鬼怪存在。在牛儿庄、坟地出没的,仅仅是这件白衣罢了……” 花了少许时间,袁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庄主。 庄主听罢,上前捡起衣服,面露愠色:“是谁在装神弄鬼?!”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那个人见衣服吓不到我们,直接躲进了林子里。”袁震微微摇头,“老庄主,还请您详细讲一讲坟地的情况。那几处坟被挖空以后,为何没有填回去?棺材又身在何处?” “嗯……”老庄主将白衣扔回地上,“是这样的,那几处坟都是老毕家的人。以前不知道是谁传的,有鼻子有眼地说老毕家在山上挖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所以这次坟被挖,大家一开始都觉得是有人想从坟里找到这些东西。” 这一点和袁震先前听说的起因相差无几,只不过是更为详细了些。 老庄主接着道:“老毕家的人被气个半死,但苦于找不到掘墓的人,只能把坟重新填了回去,又派了家里几个年轻人过去盯着,免得其余的坟也被掘了……然后就出事了。” 众人都仔细听着。 “头天夜里,这几个年轻人就跑了回来,吓得魂飞魄散,说是在坟地见到了鬼。起初我们也不信,但第二天过去看的时候,发现老毕家刚填好的坟又被挖了,而且这次连棺材都不翼而飞!”饶是看到了鬼怪是假冒的,老庄主在提起事情的经过时也还是心有余悸,“紧跟着,第二天晚上,庄里有人也见到了鬼!于是庄里马上就传开,说是老毕家被掘坟的鬼魂出来报复庄子了……” 再往后的事情,袁震他们都了解。 无非是请来了曹半仙来驱鬼,最后曹半仙被吓得一病不起,牛儿庄无可奈何之下凑了五十两银子另寻高人。 “也就是说,就连庄里的人都不清楚棺材去了哪?”袁震问。 他还以为这几处坟是被迁走了。 看来事情还有隐情。 “不错。”老庄主道,“正是因此,你们发现鬼魂是假扮的,老夫反而更想不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掘坟,然后有人扮鬼。 众人陷入沉思,思索其中的联系。 “老庄主。”沉默良久,季玄朝前一步,“得知有鬼,老毕家的人什么反应?” “自然是拍手叫好,说是要让祖宗严惩掘墓者。”老庄主回道。 肖大大胆猜测:“这鬼该不会是老毕家假扮的吧?除了他们,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必要闹这一出。” “可如果老毕家只是为了震慑掘墓者,也不至于把棺材都搬走,闹得牛儿庄人心惶惶,还把曹半仙吓得差点丢了命吧?”袁震觉得事情闹得过大。 吓唬掘墓者情有可原。 但把自家几处祖坟的棺材都藏了起来,分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可说不准。谁家被掘墓不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人揪出来好好揍一顿?”肖二能理解老毕家的做法。 季玄若有所思:“又或者,老毕家真的在坟里藏了宝物?想通过扮鬼的方式,恐吓掘墓者把东西还回来?” 第二十四章:来龙去脉 “嘶……这么想好像能说得通了。”袁震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坟里若真是藏有价值连城的宝贝,老毕家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辛辛苦苦演了出大戏,倒也是值得。 不然可真就是吃了哑巴亏了。 “不如把老毕家的人叫来当面问问看。”老庄主也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立刻叮嘱两个家丁不可声张,抓紧叫老毕家的人过来一趟。 “如此再好不过。”袁震没有意见。 “震儿,辛苦你们了,进来坐。”事情不再棘手,大半夜被叫醒的老庄主一脸慈祥的笑容,邀请着四人到屋里坐。 在屋中坐下,喝了口刚沏的热茶,袁震这才想起向老庄主介绍随行的三人:“差点忘了,老庄主,这位是肖大,这位是肖二,这位是季玄,我们是桃花镇四杰。这次捉鬼全靠我们四人齐心协力,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识破这障眼法。” “都是豪杰。”老庄主不吝吹捧。 肖家两兄弟大笑着摆手。 季玄拘谨地回以微笑。 “老庄主,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谈。”袁震拉回正题,“这鬼虽然是假扮的,可我们也是豁出了性命去捉拿。五十两银子……” “好说。”老庄主大手一挥,“不管真假,这几天庄里都难熬得很。你小子帮了大忙,老夫是不会食言的。” “那我就放心了。”袁震咧开嘴,顺势蹬鼻子上脸,“还有就是我们几个得知牛儿庄出了事,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一直奔波到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您……” “呵呵,这都是小事。”老庄主叫来家丁,吩咐着给四人准备酒食。 “多谢老庄主!”袁震抱拳谢道。 过了一刻钟,不等酒食呈上来,老毕家的人先到了。 来人一位老者一位青年,进门先向老庄主行了个礼,随后目光复杂地看向了袁震一行。 “都坐下吧。”老庄主安排着二人落座,又命家丁出去把门关好,“我先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桃花镇四杰,这两位分别是毕家的家主毕时年、毕家的嫡孙毕春。” 袁震一行与毕家爷孙点头示意。 “这四位好汉得知庄里闹鬼,连夜赶过来一路追查至坟地,最终发现所谓的白衣鬼怪不过是有人暗中假扮。”老庄主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白衣、绳子,“老毕,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假扮的?”毕时年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看来您对此并不知情?”袁震眯起眼睛。 “确实不知。”毕时年拍了一下扶手,看着情绪激动,“我们毕家到底是得罪了谁,又是被掘坟,又是被人扮鬼捉弄!老庄主,你得为我们毕家做主!” “这是自然。”老庄主将目光落在袁震身上。 他们先前对扮鬼者的身份有了猜测。 只是这一点并不适合由老庄主点明。 袁震心领神会,他向来不怕得罪人:“毕家主,您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把您叫来吗?” “什么意思?” “有人装神弄鬼,自是有他的理由。可截止我们前来,闹鬼一事仍然没有消停,可以说明其目的还没有达成。”袁震反问,“您觉得,我们现在是装不知情好,还是把扮鬼的真相公之于众好?” 毕时年听懂了袁震的意思。 袁震又道:“我们桃花镇四杰素来行侠仗义,今日前来,不止是要帮牛儿庄,更是想帮您一把。” 大堂内安静下来。 毕时年似乎是在纠结。 看着稚嫩的毕春面无表情,深吸了口气道:“鬼是我扮的,主意也是我出的。我这么做只是想把掘墓的人找出来,没想过吓唬乡亲们。” 果然是毕家所为! 距离真相完全水落石出只差一步之遥了! 袁震追问道:“坟里真的藏了东西?”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毕家爷孙充满敌意的目光。 季玄见状帮着辩解:“我们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绝没有打你们家宝物主意的意思。” “……是藏了。”毕时年心里清楚桃花镇四杰已经猜出了真相,索性没再隐瞒,“足足二百两黄金。” “二百两?”袁震惊讶了一下。 对于牛儿庄普通的老百姓,二百两黄金确实是一大笔钱。他们为此不惜自行挖空坟墓,假扮老祖宗吓唬人,也是符合情理。 “这真是你们在山上挖出来的?”老庄主也不禁打探道。 毕时年坦荡道:“此乃家父当年上山采草药时意外所获。原本有三百多两,后来盖了新屋,又给我们家几个晚辈们娶老婆陆续花去了一百多两。” “既然有这么多钱,为何不直接搬进县城住?”袁震好奇。 “本来是有这个想法的。”毕时年叹了口气,渐渐放下防备,“奈何不知怎的,钱刚拿回来不久,外面就传开家父在山上挖到宝贝的流言。家父怕我们搬走,让流言坐实,到时候在山上藏宝的人听到风声,或是其他有心之人恐来谋财害命,便让我们把钱藏起来,当做无事发生,等个几十年再说。” 袁震听得津津有味。 “但毕竟是几百两黄金,放在哪都不觉得安全,最后家父西去,我们就想到了把黄金藏入坟中。”毕时年越说越感悲愤,“谁知过去了这么久,还有人惦记着这事,竟真掘了家父的坟,把二百两黄金通通卷走!我毕家有苦说不出,这才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老庄主微微点头,也不由地惋惜起这二百两黄金。 季玄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曹半仙是怎么回事?既然鬼怪是你们假扮的,他怎么变成了那副模样?” 毕春道:“我当时只是想在坟地吓唬吓唬他,让这道士知难而退。谁承想他那么不经吓,我刚躲在草丛里怪叫了两声,他就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树上晕了过去……我们也不想闹出人命,便把他抬到了时常有人经过的大路上……” “这老道士招摇撞骗惯了,让他吃点苦头也没什么不好。”袁震对曹半仙的底细早有耳闻。 肖大双臂环胸沉吟一声:“既然事情都已明了,眼下就只剩一个问题,究竟是谁盗走了坟里的黄金?白衣鬼怪为人所扮一事,刚刚已经让袁兄喊得人尽皆知,如今再想靠这个法子逼着盗贼现身,恐怕行不通了。” 第二十五章:日子总有盼头 “无论如何,鬼都是不能再扮下去了。”袁震首先表明态度,“归根结底,钱财被盗只是你一家之事,盗贼就算来自牛儿庄,也不可能全庄人人有份。我们要找就找盗贼,没必要让全庄的人跟着受罪。” “的确。”老庄主对袁震颇为欣赏,“错在盗贼,不在他人,老夫既然知晓了真相,便不能坐视你们继续这么做下去。” 毕时年心有不甘:“那二百两黄金怎么办?” 老庄主拎得清楚:“这黄金本就是不义之财,毕家能安然花去小半,这些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应当知足。” “几位少侠可愿相助?届时必有厚报。”毕时年没有听进去,将希望寄托在了桃花镇四杰身上。 “念在你们扮鬼没有伤人性命酿成大祸,这事我们可以替你们瞒下来,免得你们日后在庄里遭人排挤。至于黄金失窃一事,我们也愿意倾力相助,不图回报。可您要切记,如若不成,需就此认命见好就收,万不可再做错事。如若被我等听闻,就休怪我等翻脸不认人了。”袁震客客气气地提醒道。 “……好。”毕时年答应下来。 袁震隐隐的警告倒是其次,主要闹鬼收效甚微,桃花镇四杰若是也帮不上忙,他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这事不认也得认。 “至于如何调查……”袁震看向肖大、季玄。 肖二,自然是被无视了。 “看看庄里谁最近花钱大手大脚的,说不准会有收获。”肖大硬着头皮给出一条思路。 没等袁震说话,毕时年那边先行否定了可行性:“我们早就盯着了,但没发现庄里有人突然出手阔绰。再说,那人既然有心思、胆量掘墓,势必也不会在拿到黄金以后露出这等拙劣的破绽。” “那能不能反着来想。”季玄在肖大的基础上做出更深的思考,“不去看黄金被盗后谁出手阔绰,而是看谁在黄金被盗前万分拮据?” 这句话引得众人陷入思考。 毕家在山上挖到了黄金不敢声张,如今从坟里挖出黄金的那人自然也会低调行事。 可毕家挖到黄金少说都有二十年了,期间坟地一直安然无恙,偏偏这个时候被盗,可以说明掘墓者先前也没太相信过毕家真的藏有黄金。 大概率是最近遇到了难事,走投无路,才不得不翻出这件事,继而抱着试试的想法冒险去掘墓。 毕春眼前一亮:“爷爷,您还记得在庄子北面住着的那个赌鬼徐叔吗?” “什么意思?”毕时年等着孙子细说。 “前段日子他不是去县城赌博输了一大笔钱吗,后来还不上,县城赌场的人还来庄子里打了他一顿,说他要是再不还钱就把他手筋腿筋全抽了。”毕春对庄子里的事如数家珍,“但我看这几天好像一直没动静。” “你觉得有可能是那个小徐把黄金偷走抵债了?” 毕春“嗯”了一声:“起先我还以为是最近庄里闹鬼,赌场的人才没来。但经人家这么一说,我觉得徐叔挺有嫌疑的。” “唉……”毕时年一声哀叹,整个人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要真是他拿去抵债了,咱们就算把他卖了,也挽回不了多少损失啊……” 小徐本就为了赌钱落得个倾家荡产,有钱也都第一时间还债和接着赌了。 指望这样的人重新踏踏实实地挣钱,简直是异想天开。 更不用说二百多两黄金,就算是辛苦挣钱也挣不出来。 “我看就这样吧。”老庄主宽慰道,“闹鬼都没找出人,其他手段也注定行不通。要真是小徐偷的,那钱肯定都落在赌场口袋里了。” 毕时年心里还是苦闷。 见爷爷都有点要喘不过气,毕春赶紧帮着抚背:“爷爷,您千万别着急,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再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说不准黄金是被别人偷的,而且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呢?” “我对不起你太爷爷……他老人家为了不被人惦记,到死都没舍得动过这笔钱,就指着风头过去,我们靠黄金离开庄子到县城享福。最后,最后……”毕时年已然听不进孙子的安慰,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爷爷,是我的错,当初我爹提议把黄金埋进坟里,我就该拦着的。”毕春跟着红了眼眶。 季玄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毕家从未挖到过这几百两黄金,又或者先前给孩子们盖房娶妻的钱已是全部,那现在生活肯定其乐融融。 可如今黄金只花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不翼而飞。 巨大的落差注定让他们没有心情为花掉的三分之一感到庆幸、知足,他们将在余生里翻来覆去地自责,乃至死不瞑目。 季玄仿佛看到了爷孙回去之后,毕家所有知情者的悲泣、相互埋怨怀疑。 三分之一的黄金让毕家团结、兴盛。 三分之二的黄金也足以让毕家分崩离析。 “唉。”袁震看毕家爷孙一齐痛哭流涕,也打消了再折腾下去的念头。 “老毕。”老庄主语重心长道,“你甚至要年长我几岁,更应该懂得人不能活在患得患失里。黄金已经无法追回,你得接受这件事,更得忘掉这件事。就当二十年前本来便只挖到了一百两黄金,如今刚好足够后辈们成家立业,你该颐养天年了。” 毕时年伤心欲绝,听完老庄主的话只是断断续续地点了几下头。 “尤其您是一家之主,要是连您都接受不了,毕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以后还怎么活?”袁震也好心道。 毕春擦了擦泪,搀扶着毕时年:“爷爷,他们说得在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咱们家现在蒸蒸日上,我爹置办了铺子,二叔在县城考取功名,三叔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以后都会更好的。” “嗯……”毕时年想到孩子们都还过得不错,心中的憋闷总算淡去一些,“日子有盼头,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缓过劲来,毕家爷孙决定不再追查黄金下落,向老庄主、袁震一行作揖后告辞。 “毕家老爷子能想开是最好的。”袁震舒展起身子,没跟着惋惜,反倒是关心起干瘪的肚子,“老庄主,饭大概什么时候好?” 第二十六章:剑客 老庄主准备的酒食颇为丰盛。忙活了一整晚,四人早已饥肠辘辘,面对佳肴也只有季玄、肖大还能顾及些礼节,另外二人则吃得满嘴流油,甚至差点为了一个鸡腿的归属大打出手。 折腾半天,连天都亮了,老庄主索性直接带着正好酒足饭饱的四人来到牛儿庄的大槐树下。 “父老乡亲们,闹鬼一事已经水落石出……”老庄主当着汇集而来的数百名庄民说明事情的经过,期间不忘吹捧桃花镇四杰的勇猛,也有意略去了毕家的所作所为。 但在得知白衣鬼魂是假扮的后,庄民们顾不得对桃花镇四杰感恩戴德,纷纷愤慨地追问起是何人所为。 其中更是不乏嚷嚷着要痛揍对方、上报官府者。 见一旦公之于众,毕家恐怕当天就要被逐出牛儿庄,说不准还会面临牢狱之灾,老庄主顶住压力没有松口,当着众人的面将五十两银子亲手交到袁震手上,便解散了庄民。 “毕家应该没事儿吧?”临走前,袁震有些不放心地同老庄主问道。 老庄主伛偻着身子,眯眼笑道:“尽管放心。虽说闹鬼一事明面上也与毕家息息相关,但毕家无论如何都是受害者,不会有多少人怀疑到他们头上。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袁震点了点头:“也是。” 知道内情的除了他们和毕家,也就只剩下还不明确身份的盗金者。 他们和毕家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把事情说出来,盗金者更不可能主动冒头招来毕家报复。 告别了老庄主,四人有说有笑地顺着小沙河往桃花镇走去。 “你们说毕家真的能轻易翻篇吗?我看昨晚他们爷孙走的时候还有些不甘心。”路上,肖二还惦记着这件事。 袁震打了个哈欠:“这就不关咱的事儿了。” “毕竟是二百两黄金,换谁都会心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何况那个赌鬼也只是可疑罢了,说不准是他们自家人监守自盗呢?”肖大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总而言之,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放下了。” “有些事情嘴上说着容易,但有可能一辈子也难以释怀。”季玄喃喃道。 他莫名地想起了师父石万钧。 石万钧退隐山间后,总是念叨着如果当年自己不那么桀骜不驯,现在肯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青牛山上居住的十余年里,他频频惋惜哀叹,也频频羡慕季玄。 在他看来,季玄好像没有什么追求的、看重的东西,因而好像就永远不会承受失去的痛苦。 可实际上,季玄虽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却也能深刻地理解那种憋闷、难以言说的情绪。 只不过,他不喜欢说,总是沉默。 沉默久了,便看上去麻木。 “老庄主昨晚有句话说得很对,人总是喜欢患得患失,在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上反复折磨自己。”袁震挺着胸膛,走起路来双手荡得很高,“万幸我不是这样的人。” “要是你以后成为不了大侠,你不会为此难过吗?”季玄从回忆中抽离,问道。 他觉得袁震整天把闯荡江湖、成为大侠放在嘴边,那肯定是对此事极为看重。 如果未来有一天,这些向往的事物通通没有实现,袁震真的会洒脱地放下吗? 袁震大笑了两声:“你还真觉得我能成为大侠,胜过李震撼那等天之骄子?” 季玄没有说话,目光透着不解。 袁震笑容没有淡去,步伐还是那么轻快:“就我这点本事,在镇子里折腾倒是没什么,可放在江湖上绝对不够看。我又不傻,我爹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心里还能没数?” “那……” “可我还是想去见识见识。”袁震道,“再说不管能不能成为大侠,都不妨碍我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吧?江湖上既然有高手,自然也得有我们这种普通人。至于行侠仗义,我们不是一直在做吗?当然,这次不算,收了钱就没那么纯粹了。” 走在一旁的肖大也笑道:“还不是你每天都一本正经地说日后会成为像李震撼那样的人,季兄才产生了误解吗?” “我也没说错啊。谁不想变得很厉害呢?做不到归做不到,想想总可以吧。”袁震耸了耸肩,没把这当回事。 “就是。我昨天还梦到我当上武林盟主了,顿顿都有肉吃。”肖二掺和进话题。 “瞧你那点志气,当上武林盟主还只顾吃喝。幸亏只是个梦,不然得惹多少世人耻笑。” “怎么?江湖上又没立下过规矩,说武林盟主不能只顾吃喝。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就吃就喝,谁能把我怎么着?” “行行行,你吃吧,我不拦着你。” “用你拦吗?梦里你还对我点头哈腰,求我封你做武林副盟主呢。” “我求你?呵,你接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还真别小瞧人,等以后到了江湖上,你的名气未必比我大。” 几人越聊越起劲,一时间忘了季玄是个瘸子。 被甩在后面的季玄看着三人的背影,扬起了嘴角。 何必患得患失。 脚踏实地,珍视当下便可。 “等等季兄。”细心的肖大察觉到季玄落在了后面,赶忙叫住二人。 “哦对了。”袁震没再和肖二拌嘴,站定身子扭头看向季玄,“季兄,如今钱算是不用愁了,赶明儿咱们就去县城为你挑上把好剑。” “剑的事不急。”季兄努力跟上了三人。 “怎么不急,你现在可是桃花镇四杰之一,未来响当当的桃花剑客,总不能整天用别人的剑。”袁震对此事格外上心。 季玄哭笑不得:“怎么连诨号都有了。” “先起一个玩玩。”袁震理所应当道,“反正也传不到外人耳中,招不来笑声。” “剑的事你们帮着看吧,我也不懂。反正不用多贵,能用就行。”季玄对剑没太多的要求,要是袁震真给他买了把上好的剑,他反而会觉得配不上。 “就按四十两的价格挑,剩下十两咱们用来吃喝。”袁震大方地把此次所获的大头都用在了季玄身上。 “不用不用——” “少废话。”袁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作为剑客,配剑怎么能马虎?” 剑客。 这是季玄曾经觉得遥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名号。 但看到了袁震等人自知平凡,却仍然怀揣远大理想。 他的内心终于出现松动,不再觉得有些东西难以脱口:“……好。” 第二十七章:进城 回到桃花镇后,袁震逢人便讲牛儿庄闹鬼一事已由他们解决,肖二还在旁煞有介事地描述自己曾与白发鬼怪大战了两百回合,听得镇民连连称赞四人的骁勇。 等分享完昨夜的凶险搏斗,磨磨蹭蹭地回到老屋内时,都快临近晌午。 “睡吧都。”袁震边往屋里走边脱着外衣。 肖大、肖二同样眼皮子打架,哈欠不断。 几人为了挣这五十两银子,从天黑奔波到天明,来来回回少说得跑了上百里路,如今着实困倦。 只有季玄看着还算精神,赶在肖大进屋前叫道:“肖兄,可否借用你的佩剑?” “怎么了?季兄。”肖大强撑着困意问道。 “我打算再练一下午。” 肖大一脸诧异:“你不困吗?” “困,可要是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之后作息颠倒很麻烦。”季玄解释缘由,“不如再坚持坚持,把时间利用起来。” “真是刻苦。”肖大将佩剑交予季玄,“但也别太勉强自己,累了就好好休息,练剑毕竟并非一日之功。” “明白。”季玄应下,而后独自在屋院内持剑练起一招一式。 前几日肖大教的二十八字口诀,他如今已经对前几个略有心得。 袁震几人对此大为满意,一直说他的进展颇快,路子走得也扎实,分明是有天赋的。 这让季玄建立起了少许的信心。 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众人的鼓励意味更多,而非自己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要真的产生了自命不凡的心理,迟早会吃大亏。 季玄向来不敢奢望,因而深知,身为一个瘸子,自己的起点生来就与别人不同,想要抵达同样的终点,就必须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 不止如此,他自认为还需要保持一颗强大的内心,做到就算最终碍于身体原因未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也不能自暴自弃。 毕家的教训,他牢记于心。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季玄感觉自己又有所精进,出剑要比先前干脆不少。 先前每一次出剑,他会把更多的念头放在姿势的正确与否、招式的要点上,担心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对这些都滚瓜烂熟后,他终于能更心无旁骛地运用剑诀。把木桩当成敌人,劈、刺、提、挑、挽、扫、抽、绞……剑诀变幻莫测层出不穷。 “好。”日暮时分,出来解手的肖大目睹季玄仍在坚持练剑,叫好道。 季玄刚一剑刺中木桩,见肖大在看,他将剑抽回抱拳道:“让肖兄见笑了。” “怎么会,你练的可比我当初好多了。”肖大走下台阶,来到季玄跟前,“我刚学剑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些招式太过花哨,不如简单的几下劈砍来得痛快。实际上也确实,刚学这些招式难免会因为不熟练,还不能融会贯通而显得漏洞百出。但只要度过了前面的这几月几年,往后剑术自然会有质的飞跃。” “明白。”季玄点头道。 肖大哑然失笑:“我不是在说你,你很有耐心,并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我只是在感慨我当初的毛躁。” “我以前也毛躁过。”季玄回想起曾经,“在我学剑的那短暂时光里,我总希望自己有出色的表现,能够一鸣惊人。好像越出色,就越能遮掩瘸腿的短板,让我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理解……”肖大笑容收敛几分。 “一开始处处不顺,我还自我安慰,说是因为腿瘸的缘故,不然我不见得比别人差。”季玄接着说道,“后来发现,就算我腿没瘸,我也着实不是这块料,差劲得很。” 肖大原本想保持沉默,但见到季玄妄自菲薄,他忍不住道:“话不能这么说。天赋这种东西是最捉摸不定的。有人年纪轻轻崭露锋芒,然而不过几年便泯然众人。有人平庸半生碌碌无为,却终能大器晚成一步登天。” “嗯……” “不要被天赋二字所框住,更不要因为身体的残缺而心灰意冷。”肖大道,“如果人生刚刚启程,就被这些说辞所打败,那才是真的注定不能成事。” “受教了。”季玄若有所思。 他在和师父、师弟一同生活的日子里,总是会被比较。 倒不是师父、师弟一直贬低他,而是他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就无可避免地会感受到区别。 师弟天资卓绝,所以理应得到师父的悉心指教,理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自己平平无奇,所以理应负责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理应成为不起眼的仆人。 有天赋的,才配享用最好的,才配憧憬美好的未来。 没有天赋的,只能踏踏实实地平凡生活,一生都要与‘知足’二字做搏斗。 仿佛世间的一切一早就有了形状,任谁都无法撼动分毫。 肖大却说,天赋的存在与否,只显现在决定是否认命的那一瞬间。 “有的人运气好,天赋让他事半功倍。有的人运气差,便需要付出超出常人数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擦去灰尘,露出自己的闪光之处。”肖大费尽心思激励着季玄前行,“这都再正常不过。” “嗯。” “我们几个平时也都是这么相互打气的。”肖大看出季玄并不是那么好说服的,爽朗一笑,“我们坚信每个人都有天赋,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作用。” “我也试着去相信。”季玄道。 “那就好。多给自己打气总没坏处。”肖大放心许多。 时间渐晚,袁震、肖二仍睡得死沉。 季玄、肖大没去搭理,结伴去外面的客栈吃了碗面,回来后也都接连睡下。 次日,四月十八。 众人恢复精神,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进县城给季玄挑剑了。 考虑到一起去也意义不大,而且县比武大会眨眼间就要开始,袁震便让肖家两兄弟留在了家中练武,由自己带着季玄去县城买剑。 肖二对此意见不小,怀疑起袁震是想去县城吃独食。 这话气得袁震把十两银子拍在了桌上,表示自己除了买剑需要用四十两,其余的钱一分不留。 肖二连忙打着哈哈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袁震吹胡子瞪眼没再多说,带着季玄出了门。可刚一出去,他就龇出难看的笑脸道:“季兄,剑咱们还是按四十两的标准去买,但我要是能把价格砍下来,余出的钱咱们拿去看戏怎样?” 第二十八章:清昌剑铺 “看戏?”季玄一愣。 见季玄不知,袁震手舞足蹈地描述起来:“差点忘了你是外地人。就是我们县城有个戏班子很有名,经常被达官显贵们请去唱戏。要是没有人叫,他们得了空也会在戏楼里面唱。反正精彩得很,我每次去县城都要捧个场。” 想到肖大、肖二在家里刻苦练功,袁震前脚还义正辞严地说自己绝不会乱花钱,季玄有点难为情:“这……” “求你了季兄,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袁震拿得起放得下,立马可怜巴巴道,“而且剑咱们还是按四十两的要求买,看戏的钱全凭自己的本事省,绝不影响正事。”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钱,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季玄不喜欢把决定权放在自己手上。 辛辛苦苦一个晚上才挣来这五十两。 钱刚到手,大家就毫无异议地把五分之四都用在给自己买剑上。 季玄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好意思端起架子颐指气使。 “瞧你这话说的。”袁震脸垮了点,“都是自己人了,不分你我。” “但是看戏为什么不能叫上肖大、肖二呢?”季玄比较在意这一点。 毕竟口口声声说都是自己人,那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背着他们花钱享乐总感觉别扭,好似没有把这段情谊真正当回事。 袁震或许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去做,可季玄自己会觉得心虚,难以面对肖家两兄弟。 袁震长吁一声:“我和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就叫过好几次,奈何他俩实在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那会儿有钱,他们不去我自己去也没什么。现在这不钱都花光了嘛,我再自己去看确实有点不自在。” 季玄目光闪烁了几下,最终用坚定的口吻道:“那就去看吧。” “嗯?”看季玄忽然变得痛快,反而轮到袁震有点不解了。 “他们当年流浪到桃花镇,是你大方地接纳了他们。听肖兄说,这些年的吃住花费也基本是由你来掏。若不是你,他们还不知道会流浪去哪里,也十有八九会为了生计辛苦劳作,无暇习武。”季玄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必太拘束。” “那你可说。”袁震挺起胸膛,“看个戏过过瘾还是说得过去的。” “至于剑。我一直说的都是真心话,随便一把便可。这样余下的钱不止够你看戏,应当还能多改善改善大家的伙食。”季玄再次提议削减买剑的预算。 袁震没有被季玄绕进圈子里:“剑就要尽量买好的!就按四十两的买!” “那如果实在砍不下来价钱,看戏怎么办?”季玄笑道。 “砍不下来那是我没本事,这戏不看也罢!”袁震倒是很有原则。 —— 屋院内 肖大、肖二正切磋得热火朝天。 “锵锵锵!” 剑斧相触,迸溅火星。 “老袁八成又跑去看戏了。”肖二挥舞着双斧,还能谈笑风生。 肖大从容格挡:“也好,带着季兄多放松放松。季兄这些日子太绷着了,应该是心里也憋着股劲,不想拖咱们后腿。” 肖二嘿嘿一笑:“的确。哥,你说老袁这人也是,帮了咱们这么多,连看个戏都得偷偷摸摸的。咱还能真介意不成?” “老袁就这样,用不着点破。”肖大攻势凌厉起来,“所以咱俩一定得争口气,到时候在县比武大会上拿个名次。” “没错!”肖二精神头十足,“等到时候有了钱,直接把戏班子请到桃花镇,让老袁看他个三天三夜!” —— 晌午,季玄、袁震抵达了汝昌县城。 县城街衢宽阔、坊里齐整,其中自然比桃花镇繁华得多。 “怎么样,县城挺有意思的吧。”袁震领着路,向季玄介绍路边的种种。 “还不错。”季玄微微点头。 他先前刚到汝昌县时,其实有途径县城,只不过因为这里并非他的目的地,他便没有深入其中,而是找了捷径直奔桃花镇。 “怎么说,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直接去剑铺挑剑?”袁震边问,边驻足在县城告示栏前,查阅其中的新鲜事。 “我都行。” “那就随便在路上买点吃的然后去剑铺吧,早点弄完应该能赶得上今天的戏,看完一回桃花镇,又是美满充实的一天。”袁震扫了几眼,没发现告示里有什么惹眼的消息,便带着季玄继续前行。 “好。” 二人目的明确,在沿途买了几个肉包子,等肉包子吃完,剑铺也刚好近在眼前了。 这剑铺位于县城闹市区,坐北朝南,占地不小,门跟前还有三阶石板铺就的台阶,看着颇为气派。 大门的正上方挂着块牌匾,写着威武有力的四个银色大字‘清昌剑铺’。 “我没来过,但以前听人说这是咱们县最有名的剑铺了,里面的东西应该差不了。”袁震跨过门槛,率先走入其中,“待会儿你看中哪把记得先悄悄和我说,我来砍价。” “交给你了。”季玄并不擅长讨价还价,将这一重任放心地交给了袁震负责。 “瞧好吧季兄!” 剑铺里面很宽阔。 二人穿过装饰典雅的门厅,左右前方便是前台与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剑架。 剑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长剑短剑,因为铺子采光很不错,一把把刻有复杂纹饰的剑身显得明亮锋锐。 “两位客官是来铸剑,还是来买剑的?”前台的一位白发老者笑眯眯地问道。 “买剑。”袁震瞥了眼前台台面,又看向老者。 前台台面像是檀木所制,老者的衣着也看着华贵。 这清昌剑铺底子深厚,应是不好糊弄。 “二位可是来对了地方。放眼整个汝昌县,真正称得上剑铺的只我们一家。”老者绕出前台,引着二人走向剑架那边,“请随我来。” 袁震、季玄跟着走了过去。 “这些剑从长到短,由宽至细,或温润,或凌厉……”老者介绍起来,“不知二位可有具体的要求?我也好详细介绍。” “季兄,你且看看。”袁震双手担在背后,等着季玄过目。 “嗯。”季玄朝前一步,稍稍仰头,逐一查看起来。 第二十九章:砍价 剑架上的剑种类繁多,各有不同。季玄虽有耐心,却也不想白白浪费时间,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先生,这些剑分别作价几何?”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客官可有看中的?” “先听听价格罢。”季玄道。 他没有贸然透露此行的预算为四十两,想为袁震接下来的谈价创造斡旋余地。 袁震听到季玄这话,面露赞许之色。 “好。每个架子上的剑价格都有所不同。”老者指着几个剑架一一说道,“这边的价格在十两到三十两之间,这边是三十两到五十两,这边是五十两到一百两。至于更高价格的,通常都是需要客官亲自定制了。” “最便宜的都得十两?”袁震惊讶了一下。 难怪清昌剑铺撑得起这么大的店面。 看来今天不论怎么说,都能给季玄淘到一把好剑了。 “这是自然。我们剑铺的每一把剑都经过短则十数日,长则数十日的折叠锻打。两位可以看看,不论是十两银子的还是五十两银子的,都剑体坚韧锋利无比,难以挑出瑕疵。”老者说着,随便从最便宜的剑架上取下了一把剑呈给季玄。 季玄双手接过,感受着这柄剑的份量。 袁震那边又问道:“既然都很好,那为何价格差得如此之大?” “一方面是钢材的不同,一方面是铸剑师耗费的心血多少。”老者细心讲解,“铸剑的工序多达几十道,包括了炼、锻、嵌铜、冷锻、淬火、磨光等等,也需要花费心思在硬度、锋利之间寻求最好的平衡。其中讲究得很,老夫说这些,也不如你们实际感受一下。” “不错。”剑铺里够宽阔,季玄得以持剑施展了几招肖大教的剑诀。 这剑虽然在清昌剑铺里属于末等,可使用起来格外的顺手。 “好剑法。”老者夸赞道。 “献丑了。”季玄将剑呈回给老者,“能否再试试别的剑?” “当然。”老者将第一把剑放回原处,接着侧了点身子,让季玄得以纵览所有剑架,“这里的每一把剑,两位都可以试手。” 季玄面向最贵的那一剑架。 老者从其眼中看出了向往与踌躇:“尽管去试。在老夫看来,剑的一生,最值得的瞬间便是被人赏识的那一刻。买下它是赏识,不买也未必便是否认。” “多谢。”季玄虔诚地上前取下一把价格将近百两的四面长剑。 这剑的份量要比那把十两银子的明显重上不少,却也不显得坠手。 “真好……”季玄喃喃自语。 不论是剑的形状、花纹,还是硬度、韧性,都无可挑剔。 季玄并不懂剑,却也知道可以拿师父交予自己的天下第一剑对比一番。 应当配得上百两银子。 “想要锻造一把好剑,既需要极高的手艺,也需要对剑有足够的理解。”老者在旁道,“剑的硬度太高便易脆,硬度太低便发软,硬度越高越锋利,也就越容易崩口,硬度不够则又容易卷刃……” “嗯……”季玄将剑小心地放了回去,又去试了试其他价位的。 “看得如何?”过了一阵子,老者询问起结论。 “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季玄道。 “那边是会客区,请随我来。”老者一点也不急躁,温和地带着二人在会客区坐下,而后亲自为他们沏好了茶,“二位慢慢商议,老夫会在前台候着。” “劳烦您了。”季玄道。 老者微微一笑,退离了会客区。 “有眼力见。”袁震看着老者离去,小声道,“季兄,你看中了哪一把?” “袁兄,不瞒你说,每一把我都觉得不错。除非价格差得很大,不然难以分辨细致的优劣。”季玄坦诚道,“看戏需要多少钱?” “一人只需五百文。”袁震答道。 “好,那你把看戏的钱预留好,余下的用来买一把合适的就行。” “看戏得咱俩一起看,那就按最多三十九两的价格去买一把最合适你的剑。”袁震心里有了数,将老者沏好的茶饮尽,便重新走向剑架,“老先生,我们有数了。” 老者迎来:“两位看中了哪一把?” “季兄,你先挑上觉得最趁手的三把,然后咱们做最后的定夺。”袁震招呼道。 “好。”季玄这次直接走到了三十两至五十两的剑架前仔细筛选。 诚然,季玄觉得这些剑的差异微乎其微,以他的水平难以区分出确切的好坏。 但这毕竟是他人生的第一把剑,他不想马虎。 因而一丝不苟地反复观摩、试手,最终挑出了三把觉得与自己贴合的长剑。 “老先生,这几把剑分别什么价?”袁震问。 “从左到右,分别三十四两、三十八两、四十一两。”老者答道。 “嗯……”袁震沉吟一声,将最贵的那一把拿到手上打量起来,“这把看着确实要更好些。” 其实一惯耍刀的袁震没看出这三把剑的好坏,他只不过是坚信最贵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而非要装作懂行的样子去点评一句,则是为了接下来能更好的砍价。 “是的。”老者应着。 “只是价格……在下认为稍微有那么一点贵。如果能便宜些,我们就直接买了。”袁震佯装纠结的模样。 “客官认为应是什么价?” 袁震伸出手掌,做好了打拉锯战的准备:“便宜五两再好不过。” 老者笑了笑,还是让人感觉舒服:“这差得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二位囊中羞涩,可以看一看其它更为合适的。” “奈何我兄弟就是看中了这一把。”袁震道,“要么我们各退一步,一口价,三十七两。” “客官说笑了。”老者不为所动,“我们剑铺每一把剑的价格都与材料、做工息息相关,利润低得很。若是您想便宜四两,那就意味着我们剑铺得做赔本买卖了。” “瞧您这话说的。”袁震可不信。 要是每把剑的锻造时间这么久,利润还这么低,清昌剑铺怎么可能把店面置办得这么大? “呵呵。”老者只是微笑,没与袁震多纠缠。 袁震感到一阵棘手,晓得面对这种老头,想省下几两的钱难如登天,索性直言:“我就跟您实话交代了,我们现在全身上下一共就三十九两银子。您要是觉得可以,我们就买。您要是觉得不行,我们也可以退而求次买更便宜的。” 老者笑而不语。 袁震接着一脸诚恳道:“只不过您前脚说过,剑的一生,最值得的瞬间就是被人所赏识的那一刻。我们很欣赏这把剑,而且能拥有它,更多的是我们的荣幸。所以,看在可以彼此成就的份上,我很希望您能接受这笔买卖。” 第三十章:很疼很疼 老者同袁震对视,没太能从他眼中看出多少诚意,便又扭头看向季玄。 季玄目光平和。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老者一早就注意到了季玄是个瘸子。 “年轻的时候摔断了。”季玄道。 “剑是刚学的?”同样的,老者也一眼就分辨出了季玄剑法的稚嫩。 “是的。”季玄点头。 老者斟酌了片刻说辞:“你是因为什么决定学剑?” “想帮朋友一个忙。” “什么忙?”老者刨根问底。 季玄看了眼袁震,袁震心领神会主动道:“我们来自桃花镇,想参加两个月后的县比武大会,并拿下头名。” “县比武大会可不是过家家。”老者的目光停留在季玄的腿上,意思很明显。 像季玄这样又瘸,又刚刚才踏上习武之路的人,参加县比武大会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 袁震解释道:“能不能拿名次得看我们其他几个人,季兄主要是来帮我们充人头的。” “难道桃花镇连几个人都凑不齐吗?”老者说罢,又特意面向季玄说明,“老夫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没关系。”季玄没有在意。 “这事说来话长……”袁震倒不是个怕麻烦的人,便将举办镇比武大会的经过讲给了老者。 老者耐心听完,心底涌起更多好奇。 他不知季玄被迫答应下来后,为何会拒绝敷衍比武,反倒决定在两个月内尽可能提升自己的武艺,竭力一搏。 季玄看着不算年轻,应该已经和天真烂漫渐行渐远,不然也不会一开始的时候拒绝了袁震的多次邀约。 所以他不会不知道,依自己的情况,就算是练上一年、两年,县比武大会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更改。 与其白费精力最后落得身心两方面的重创,那还不如干脆地放弃,选择去做更值得的事情。 让凑人头真的仅仅是凑人头。 “请随我来。”老者邀请二人重返会客区,为他们新沏了壶上好的茶。 “您这是?”季玄有些不解。 不是在讨价还价吗,怎么又坐下来了? 老者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买剑,只是为了两个月后在县比武大会上不给桃花镇丢脸吗?” 季玄“嗯”了一声。 他学剑的确仅是为了这一点。 更长远的事情他没想过,也不敢想。 “可你一定会在第一轮里就败下阵来,而且败得很狼狈。”老者直言道,“这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季玄没有说话。 袁震刚想喝口茶,茶杯也悬滞在了嘴边。 老者接着道:“换做是我,我不会去参加比武。就算要参加,在明知道自己毫无希望取胜,只是凑个人头的情况下,我也不会去刻苦地准备两个月,更不会花一大笔钱去买一把自己无法真正发挥出威力的剑。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震觉得这话太伤人了,起身维护道:“很多事情的关键从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做与不做。就算季兄到时候大败而归,可只要他为此努力过,那就是值得的。季兄,我们走。买把剑还要对客人指指点点,这清昌剑铺着实傲慢。” 老者直勾勾地看着季玄。 他不在意袁震的反应,只想知道季玄心中所想。 季玄也没有起身,而是露出带有惊喜的微笑:“因为他们一直鼓励我,肯定我。” “鼓励?” “他们说我是练剑的好料子。”季玄对袁震、肖家两兄弟的话印象深刻。 老者目光复杂:“你自己也这样认为?” “我不这么认为,但他们是这么和我说的。”季玄神色认真。 “什么……意思?”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连去找劈柴生火的营生,别人都会质疑一个瘸子能不能做好。”季玄觉得可笑,“他们看到我,目光总会带着可怜和同情。但我一点都不感动。因为我能从可怜与同情里,看到他们对我的不信任。” 季玄清楚地记得这十余年来每一道投向自己的目光。 ——瘸了腿,他这辈子完了。 那实际上是一道道否定。 “所以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终于有人信任你的那种感觉。” 老者有所动容:“可他们说的未必是真心话。一句鼓励,很廉价的。” “可就是这么廉价的一句话,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季玄的眼睛泛着光,不知是泪水在打转,还是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于我而言,好像没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 在青牛山上居住的十多年,几乎占据了季玄过往的全部记忆。 因而他又回想起了当初的一幕幕。 石万钧放弃教他,全力栽培师弟李震撼的时候,他有过不甘。 强烈的自尊心令他白天伺候完师父、师弟,深夜里仍顽强地,不知疲倦地独自练剑。 他期望着以后师父会看到自己的闪光之处,准许自己与师弟一同练下去。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了师父起夜的动静,知道自己发出的响动势必会被觉察到。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因而,他努力地挥出每一剑,想向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的师父证明,自己或许有希望成为一名剑客。 不必多么优秀,只要对得起这个名头就好。 可最终,灌入耳中的是清晰可闻,比雷霆还要震耳的沉默。 那天季玄一直练到了天亮。 尽管他知道师父只是看了几眼便默不作声地又回去睡下了。 但他不甘。 他难以接受。 他盼着那句认可盼到快要疯掉。 …… 直到天亮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力气才耗个干净,他的不甘亦烟消云散。 接着,师父、师弟起床的时候,用于洗漱的热水已经烧好,香喷喷的早饭也摆在了桌上。 等师父、师弟吃过饭去练武,一道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默默地上山下山,背回成堆的柴火。 如此,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一日又一日。 一年又一年。 季玄的心静了下来,他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能迅速炒出数盘让师父、师弟食欲大开的好菜。 他能一次性背着上百斤的柴火轻轻松松踏过险峻的山路。 师弟在苦练。 季玄每天也很忙碌。 得了空,他唯一会做的事情便是望着天空。 天气晴朗是再好不过的。 因为下雨腿会疼。 很疼很疼。 第三十一章:花月戏楼 老者不知季玄经历了什么。 但听完季玄的肺腑之言,他明白,季玄的每一个决定都包含着自身对生活的感悟,并非完全随波逐流。 “那就三十九两成交。”老者接受了季玄、袁震的报价。 “嗯?”正准备气势汹汹带季玄离开的袁震愣住,“此话当真?” “当真。”老者不像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季玄很讶异。 袁震先前说得嘴皮子都快冒烟了,也没能让老者有丝毫的妥协。 怎么现在冷不丁就接受了这一价格? 老者的解释很简短:“习武需要毅力,一个瘸子习武则还需要有莫大的勇气。” 一言蔽之,老者欣赏季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在他看来是当下江湖里最稀缺的品质。 尽管他觉得季玄这辈子都不可能在江湖中掀起一丁点浪花,但他还是乐于退让二两银子,让清昌剑陪着这个青年走一走,试试看。 “我就说,清昌剑铺生意这么红火不是没道理的。”袁震换上笑脸,连忙掏出银子交予老者。 老者将季玄看中的那把剑递了过去:“出自清昌剑铺的剑,在还没被买走之前都会被称作清昌剑。现在它是你的了,你可以为它另取一个名字。” 季玄格外郑重地双手接过。 这六面剑剑身薄厚有度纹理自然,不轻也不重份量刚刚好。 先前逐一试剑的时候,他就对这把爱不释手。 没成想最后它竟真成了自己的佩剑,自己还有了为其取名的资格。 “就叫它……去云吧。”思虑再三,季玄为真正属于自己的佩剑取了名。 他喜欢晴天,不喜欢有云。 剑便叫作去云。 “好。”老者没有异议。 “和季兄搭得很。”袁震倒是觉得剑名应当威风凛凛,不过见季玄打心眼里开心,他还是选择了赞成。 剑已买好,二人不在剑铺多留,同老者告别。 走在大路上,不等季玄好好欣赏佩剑,袁震倒是先把玩起来:“你看,我就说价格肯定能砍下来。这下既省出了看戏的钱,还买了把正适合你的剑。” “嗯。”季玄目光停留在剑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赠予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也是他真正拥有的第一件,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他甚至有些惭愧。 袁震第一次说要帮自己治腿,给自己买一把剑的时候,他其实都没有相信过。 哪怕是了解到袁震、肖家两兄弟常在桃花镇里行侠仗义,几年前袁震也是像对待他一样接纳了流浪而来的肖家两兄弟,他也还是没敢相信。 怎么会有人只打过几个照面就推心置腹,愿意同甘共苦? 怎么会有人辛辛苦苦赚得五十两,转头就大方地把其中的四十两拿来给相识不过十日的人买剑? 季玄不曾真正相信。 又或者说,他不敢真的去憧憬。 他想,只要不抱以希望,自然就不会有失望存在。 现在,那不敢憧憬的事物真的实现了。一把价值四十余两银子的佩剑,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面前。 “怎么感觉你闷闷不乐的?”袁震将剑还给季玄。 “没有。”季玄小心翼翼地将剑背好,“我只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表达。” “表达什么?感谢?”袁震笑道,“别客气,季兄。” 季玄坦言自己的疑惑:“袁兄,你为何如此大方?” “怎么?觉得我不该大方吗?” “就是感觉你和别人不一样。”季玄也很难说清楚,“我只能想到,如果来桃花镇的这段日子里没有遇见你们,我十有八九还住在山神庙里,只能靠抓鱼果腹。” 袁震迈着八字步,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苦闷:“哈哈,我和肖兄他们都很爱交朋友。” “但我有什么值得你们结交的呢?”季玄问。 不求回报地帮助自己。 这难道就是师父说桃花镇适合好好活着的缘由? “季兄,你老想那么多干什么。”袁震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起先是我误会了你的来历,差点伤到你。后来又是你愿意帮助我们把镇比武大会举行下去,不惜得罪宁小卿……这些就够了啊。” “……好。”季玄微微点头。 看来自己有时候真是喜欢胡思乱想。 别人对自己哪怕只有一丁点好,自己都会惴惴不安。 “季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肖兄他们也大差不差。或许你以前经历过不好的事情,导致现在总会对这些东西望而生畏……”袁震能看出季玄有着一段并不愉快的过往,不过他很有眼力见,从未问起,“但既然我们成为了桃花镇四杰,你就要试着去适应了。” “嗯。”季玄抿着嘴应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袁震、肖家两兄弟对自己敞开心扉,毫无排斥感地接纳自己。 自己却迟迟因为古怪的性格没能真正融入进去。 “慢慢来吧,季兄。”袁震一把揽住季玄的肩膀,“毕竟咱们确实认识没多久,让你完全放开有点太难为人了。” “我的问题……”季玄道歉。 他能感觉到自己是个慢热的人。 “你看你,又见外了不是。”袁震没好气地道,“行了,两个月后你肯定就不这样了,我现在也懒得废话。”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看戏?” “不错。”一提到看戏,袁震的步伐都显著加快,“没人请的时候,戏班子通常每天下午会在戏楼里唱,我们正好赶得上。不过说不准,他们有时候也会冷不丁地歇着……像咱这种不常来县城的,看戏还得看缘分。” “但愿今日不虚此行。” 袁震其实已经心满意足:“能为你挑到合适的剑就已经不虚此行了。对了,季兄你以前有没有看过戏?” “皮影戏算吗?” 季玄以前没怎么看过。 皮影戏也还是他离开青牛山,途经一座村庄偶然看见的。 “也挺有意思的,只不过照真正的戏班子来说差远了。”袁震道,“今天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带你好好见识一下。” “好。”季玄努力紧跟袁震。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汝昌县城的花月戏楼跟前。 第三十二章:幽山群侠传 花月戏楼分为上下两层,砖木结构,重檐歇山顶,整体以明艳大气的红色为主。 “两个人。”袁震昂首阔步走上前去,掏出仅剩的一两银子丢给小二。 “好嘞!二位请进!”小二熟练地接过银子,接着热情地接待起袁震、季玄。 “今天什么时候唱,唱什么啊?”袁震问道。 “今天老样子,申时之初便会开唱。唱的是幽山群侠传、忠肝义胆护稽城、大渠六杰。”小二流畅应答。 “不错不错。我最喜欢的便是忠肝义胆护稽城,幽山群侠传、大渠六杰倒还都没有看过。”袁震对今天的戏目大为喜欢,不禁扭头冲季玄道,“季兄,今天可以大饱眼福了。” “好。”季玄对这几个戏目都闻所未闻,却也期待得很。 他随着袁震走入花月戏楼。 只见戏楼内部格外开阔,第一层摆着足可容纳上百人的长条板凳。 密密麻麻的板凳正前方,则是尚且拉着幕布的戏台。 正当季玄准备落座时,袁震跟着小二竟朝二楼走去。 “季兄,过来。”袁震叫了季玄一声,季玄赶忙跟上。 等登上二楼,他这才发现二楼还有三面将戏台半包围起来的看台。 看台上摆放着十余张方桌,方桌两侧皆有扶椅。 “今日正中间的两桌都已经被提前预定了,两位客官坐这里吧,也是相当好的位置。”小二将袁震、季玄安排在了不偏不正的地方。 袁震没有挑剔:“嗯,不错,就这里了。” “离开场还有些时间,您二位先坐着,我去沏茶。”小二道。 “瓜子花生,还有杂七杂八的水果都来点。”袁震吩咐道。 “好嘞,马上就端过来。”小二蹬蹬蹬地下了楼。 季玄坐在方桌的右侧,不住地张望:“我还以为我们会坐在第一层,来得早能抢到第一排。” “我虽然来得不多,但每次可都坐的是第二层。”袁震说起来还有些得意,“这里有吃有喝,视野也好,看起戏来才叫舒坦。” “确实。”季玄认同这一点。 尽管他没有来过戏楼,却也知晓坐在这里要比坐在长条板凳上好得多。 袁震翘着腿:“今天运气不错,有两场戏都没看过,看过的那一场也是百看不厌的佳作。” “嗯。”季玄端正坐着。 很快,小二接连端来了上好的茶水,瓜子甜点水果也各来了一盘。 袁震吸溜了口烫嘴的热茶,又摘了半串葡萄悠哉地吃着:“季兄,吃啊,别浪费了钱。” “好。”季玄吃了颗葡萄,缓慢咀嚼。 待距离申时还有两刻钟时,冷清的戏楼里忽然涌入一群看客。 看客们争先恐后地抢占着第一层的前排。 戏楼里一时显得嘈杂混乱。 袁震解释道:“第一层的价钱都是一样的,所以好位置都是先到先得。但为了避免有人太早过来抢占位置,戏楼通常会在开场前两刻钟才准许第一层的看客进来。” “那第二层的呢?” “自然随时都可以过来。当然,也最好不要太早。不然让戏楼以为是想多蹭两壶茶,显得多没面子。”袁震道。 第一层看客的价钱只有一百文。 因此在距离开场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就已经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接着,第二层也陆续来人。 能出得起五百文的,大都不是寻常人等。要么气质不凡,要么穿着锦衣。 这些人也和善,同袁震、季玄微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就要开场时,第二层也只坐满了一半。 袁震又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说道:“戏楼一般每天都开两场。一场下午,一场晚上。晚上那场价钱要贵上五成,但第二层的位置如果不事先预订,也是难抢得很。” “明白了。”季玄微微点头,将目光汇集在戏台的幕布上。 他已经隐约听到了幕布后面的动静。 应当是角儿们都在为今天的戏目做最后的准备。 终于,申时到了。 幕布后面响起一声清音。 紧接着,锣鼓齐鸣。 在一众看客的拍手叫好下,幕布不紧不慢地拉开。 袁震嗑着瓜子,季玄顾不得这些,聚精会神地紧盯着戏台上的武角。 “朦胧月色照幽山,侠影独行觅匪患。江湖路远情义重,今日相逢共此间。”一名白净俊美的武角朝左两步,又朝右两步,高亢地唱道。 同一时间,大锣小锣铙钹由强渐弱地响起。 第二位武角翻身入场,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稳声道:“剑指苍穹定除恶,心向苍生保平安。英雄何惧山贼悍,携手并肩斩凶顽!” 话音刚落,其余武角齐齐追上二人,先是相互对视,而后面向看客同声道:“同仇敌忾志气昂,幽山匪患岂能狂?誓要还这青山绿,百姓欢歌舞未央!” “这戏讲的是我们允州几十年前的一众侠客相逢,齐心协力击溃幽山山匪的故事。”袁震目光热切,为季玄讲解由来,“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但我听我爹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事儿还担任过镇里夜间巡逻队的队长。可惜哪怕是官府出兵,也久久未能打击到山匪的气焰。直到群侠拔刀相助,幽山一带才有了宁日。” “嗯。”季玄听完,接着看向戏台。 戏台上锣鼓的声音变得紧促。 旁白带着悲怆道:“匪人猖獗尽涂炭,百姓受苦夜难安。今有侠士齐出手,不获安宁誓不还。” 戏台一侧,登时涌上数名山匪扮相的武净。 双方展开激烈的搏斗。 武器相触的锵锵声、单皮鼓的咚咚声此起彼伏。 “好!”袁震激动地鼓掌。 季玄看着台上的一幕,想象出袁震刚刚描述的真实背景,也不由热血沸腾。 经过一番激战,侠客们终于战胜山匪。 一名老旦在娃娃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登台,声泪俱下道:“侠士英勇破贼寇,拨云见日天终明。大恩大德难言表,欢歌笑语庆升平!” 侠客百姓饮酒共舞。 渐渐的,锣鼓声淡去,众角退场,幕布拉回。 旁白再起:“侠义之举情义长,英雄威名传四方。除暴安良护百姓,千秋万代永不忘。” 台下掌声四起,久久未绝。 第三十三章:回镇子 戏台后,经过短暂的准备,《忠肝义胆护稽城》、《大渠六杰》接连上演。 这两场戏的精彩程度还要在《幽山群侠传》之上。 前者讲述渠国立国十七年时,彭国大举入侵,接连吞并应州、迟州,最终兵临稽城之下。 稽城是渠国大京最后的门户,一旦城破,十数万精锐重甲便可长驱直入,横扫无险可守的大京。 危在旦夕之际,朝臣或建议依附彭国,或商榷迁都的事宜。唯有开国老将楚成忠力排众议,立下军令状,亲自带兵死守稽城。 面对兵力相差几十倍的彭军,楚成忠鼓舞士气积极迎战。 最终坚守三十九日,等来了寒冬,彭军只得撤退。 次年开春,楚成忠领兵主动出击奇袭,以少胜多,接连收复应州、迟州,一路势如破竹攻入彭国庆州,逼得彭国主动议和,换来两国长久的安宁。 后来渠帝亦没有惧怕楚成忠功高盖主,史无前例地将其册封为允州世袭刺史。 这段君臣相得的故事传为佳话,成了渠国的经典戏目。 而在楚家治理的允州,更是每一家戏楼、戏班子都将这场戏烂熟于心,常常献演。 后者《大渠六杰》,则讲的是渠国六位名士从彼此相轻,到惺惺相惜,最后共同辅佐渠帝,开辟大渠盛世的故事。 这六位名士在渠国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被并称为‘大渠六杰’。 后来很多有志之士在历史长河中也曾绽放独属于自己的光芒,成为当代的‘数杰’。 “……只不过其他‘数杰’可以有很多,但‘大渠六杰’只此六人。”最后一场戏落幕,袁震讲解道。 “你今天第一次看,就这么清楚吗?”季玄还颇为惊讶一向喜好江湖的袁震竟对名士们的事迹如此熟悉。 袁震露出更吃惊的表情:“别的可以不知道,但作为渠人,应当都听说过大渠六杰吧?” “这倒也是。”季玄自然也知晓这六人的大名。 “季兄,你该不会以为我袁震纯粹是个大老粗吧?”袁震神色认真,“我念书的时候,在我们镇的义塾一直都名列前茅,我还为这事后悔过呢。” 季玄笑了笑:“书读得好,有什么好后悔的?” “就是因为那会儿书读得还算不错,我爹才觉得我是考功名的料,怎么都不让我当个刀客闯荡江湖。你说我当时要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天天和教书先生对着干,他不得巴不得让我跑外面折腾去?”袁震说的有理有据。 “也是。”季玄点了下头。 三场戏都已结束,看客开始散场。 袁震抓了两把没吃完的瓜子塞进兜里,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吧季兄,等有钱了再来看。” “好。”季玄多少也领略到了戏剧的魅力。 要是真的不再拮据,他自然不介意再与袁震过来看几场新鲜的。 只不过他对待遇没那么多要求,还是觉得第一层的座位更值得去买。 出了花月戏楼,二人神清气爽,各自都觉得收获满满,开始奔着北城门走去。 到了城门口,袁震还是先反复看了看张贴的告示,又不死心地问了几个在县城住着的百姓,最后不得不接受了汝昌县一帆风顺平静如水的事实。 其实这是好事。 侠客所追求的,本就是歌舞升平。 但对于怀有抱负,迫切想做些大事来扬名的袁震而言,就很难去说了,他只评价道:“这是百姓的盛世,也是侠客衰落的开始。” 季玄另有看法:“盛世本就少不了侠客们出力,二者息息相关,绝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嗯,有道理。”袁震没有愁眉苦脸太久。 没一会儿,他就又沉浸在帮助牛儿庄破除闹鬼传闻的喜悦中。 这算是桃花镇四杰众多英勇事迹中一等一的那个。 可以预见,生活在祥和又显得枯燥的汝昌县,这事袁震还能念叨很久。 深夜,二人总算回到了桃花镇。 老屋屋院里还亮着灯,肖大正闭目养神,肖二则光着膀子磨斧刃。 见袁震、季玄回来了,肖二笑道:“我俩一直饿着肚子呢,没从县城带点好吃的回来吗?” 知道肖二是在开玩笑话,袁震嬉皮笑脸着回道:“我俩晚上还没吃饭呢,你们没给留点儿?” 听到声音,肖大睁开眼睛迎了上去:“剑买回来了?” “嗯。”季玄从背上卸下崭新的清昌剑,“这剑是从清昌剑铺买的,我取名叫去云。” “很不错。”肖大试了试,比季玄还要满意,“这剑用起来温润,像你的性子。” “看着确实好。”肖二不懂剑,倒是没有兴致勃勃地拿过来瞧瞧。 没等肖家兄弟问价,袁震先一步说道:“这剑卖四十一两,我和季兄费尽口舌才砍到四十两拿下的。” “只要季兄觉得这剑适合自己就好。”肖大将剑交还给季玄,“剑客一定要喜欢自己的剑,这样练起来才事半功倍。不然心中对剑有多厌恶,又怎能用心去感受剑意从而精进剑法呢?” “受教了。”季玄在路上一直按耐着冲动,现在回到院子里,迫不及待地想拿出佩剑好好施展一番。 不过那头肖二又开口了:“知道你俩晚上会回来,所以我和我哥提前买了几斤猪肉,就等你们回来一起吃了。” “好啊。”袁震确实累得前胸贴后背了,听到晚上有猪肉吃口水止不住地分泌。 季玄将佩剑放在一旁:“我去洗个手,然后做饭。” 几人相处得已经很是融洽。 肖大也没有再阻挠季玄干活,只是挽起袖子道:“都说季兄手艺好,我来帮季兄打下手,顺便偷学两招。” “哪里的话。”季玄顿感不好意思。 “互相学习,互为师徒。”肖大拎出猪肉,跟季玄往厨房走去。 “那我去生火,顺便劈点柴。”既是吃饭,最积极的莫过于肖二。 看着三人各司其职准备起晚饭,袁震倒是没想着搭把手,反而自顾自地坐在了一边,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这一幕:“各位努力干,袁某负责敞开肚皮等着吃。” 第三十四章:袁家来人 四月十九、多云。 微凉。 大清早四人便在屋院里操练起来。 袁震依旧是和肖二斗得你来我往酣畅淋漓。 季玄也因为有了佩剑,得以和肖大简单切磋。 “锵!” “锵!” 季玄连续冲着肖大刺了几剑,肖大皆是从容别开。 “季兄,你的剑还不够快。”肖大一边格挡,一边说道,“县比武大会的时候,对手一定会注意到你行动不便的劣势,以极快的速度在你身边发动攻袭。你想破局就必须做到接招的同时,有余力迅猛反击。” “嗯。”季玄一脸坚毅。 腿瘸是事实。 在县比武大会这种高手对决中,季玄不可能一瘸一拐地先发制人。 这样非但追不上步伐灵活的对手,还有可能因为下盘不稳露出破绽。 因此最好的方式便是原地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而能够站在原地挡住对手的出招,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关键前提。 “来,换我攻你,你要试着反过来寻找我的破绽。”肖大话音刚落,便转攻为守,一剑直指季玄瘸掉的右腿。 季玄立马手腕下沉,出剑挡下。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反击的空档,肖大又一剑扫向了面门。 这次等他匆忙将剑提起时,肖大已经把剑收回剑鞘。 “太快了。”季玄轻呼一口气道。 肖大眉头稍微皱起:“其实并没有多快,我只用了三成力。之所以觉得快,一方面是你刚学剑不过几日,底子太薄。一方面是你心急,迫切地想防住,反而手忙脚乱耽误时间。” 季玄点了下头:“的确。” “季兄,我是奔着帮你打赢对手去教的。这点从我毫不留情地攻击你的短板,帮你设想最糟糕的形势就能看出来。”肖大深吸一口气,努力试着舒展眉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严肃,“所以可能有时候会让你产生挫败感,你需要对此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季玄道。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轻易放弃、生性散漫的人。 以前是生活在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环境中,才甘于伺候别人,并渐渐习惯、喜欢上这种无忧无虑得过且过的日子。 如今袁震、肖大、肖二一直鼓励自己,还凑钱为自己买了把上好的剑,若是随便言弃,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对得起这么多年来唯一投入自己生命里的那束光。 “很好。另外要说句实话,你的进步很明显,在我看来很多事情并非没有希望。”肖大不忘鼓励季玄,只不过他鼓励得很谨慎,生怕让季玄对自己产生过高的预估。 无穷无尽的赞扬是能让一个人迅速获得信心,继而转化为蓬勃的动力。 但弊端也很显著。 那就是信心被击穿的瞬间,他会感受到比以前更漫长、更遮天蔽日的绝望。 在肖大看来,季玄若要有所成就,也至少是几十载之后的事。 这么一段悠长的岁月,只有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才有可能避免半途而废。 —— 临近晌午,季玄前去做饭。 肖大、肖二这次倒是没有主动上前帮忙,而是和袁震鬼鬼祟祟地窝在了屋子里。 “季兄没发现吧?”袁震小声问道。 肖二侧着身子观察外面:“他正生火着呢。” 袁震松了口气:“那就好。” “赶紧的,镇里的徐大夫怎么说?”肖大催促问道。 “我跟徐老头子大致描述了一下季兄的情况,徐老头子说他这腿痊愈的可能非常渺茫。”袁震满面愁容,“还说他这是腿摔断之后骨头长歪了。想能正常走路,还得先弄断重新接好。但是风险非常大,轻则依然是瘸的,重则以后只能拄拐杖了。” “这……你昨儿个和季兄进县城没找个医馆问问?”肖二道。 袁震摊开手,压低声音道:“昨天我和季兄一直在一起,根本没空找医馆打听情况。” 肖大附和道:“问情况的时候季兄绝不能在旁边,要是大夫说不可能治好被他听到了,对他来说打击会很大。” “季兄应该没这么脆弱,他都差不多接受自己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瘸子了。”肖二有不同看法。 袁震嗤之以鼻:“说的能和心里想的一样?我说我这辈子不可能成为绝世大侠,心里还真能断了这个念想?” “也是……” “行了,咱们也别急着打听了。徐老头子半路出家,以前也只会给牲畜看病,他的话靠谱不到哪去。”袁震摆摆手,“等拿了县比武大会的头名,直接带着季兄去州府看,肯定能治好。” “嗯。” “没错。” 肖大、肖二打消了尽快给季玄治腿的心思。 今天上午袁震偷偷去找镇里的徐老头子打听情况,也是因为留意到季玄的瘸腿太过影响练武。 想着剑都买好了,若是能早日把腿的问题也解决,让季玄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迎战县比武大会再好不过。 只可惜季玄的情况的确棘手。 只能按照原先说的那样,等县比武大会结束再去州府寻找名医。 把这事商量出结果后,几人都自觉地出了屋子,为季玄打起下手。 今天中午的饭很简单。 土豆丝、炒鸡蛋。 至于昨晚炖的猪肉,自然当晚就被消灭干净,没能留到今天中午再吃。 中午的时候转暖一些,四人索性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咚咚咚。” 正当四人有说有笑啃着馒头时,敲门声忽地响起。 门倒是一直没关。 来人也只是象征性敲了敲,没等袁震他们说话,一位精壮的中年人便带着俩家丁模样的年轻人直接走了进来。 “少爷,正吃着呢?”中年男子走进来,露出狡黠的笑容。 “老郑?!”袁震看去,腾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吃了没?” “这是老袁他们家的管家,算是看着老袁长大的,老袁的刀法也是这位郑叔所教。”肖大眯起眼睛为季玄解释道,“他来应当没什么好事。” 不出肖大所料。 郑叔只是寒暄了一句,还没等走到袁震几人跟前,就说起了此行的目的:“老爷要你今天必须回家,不回他就死给你看。” 第三十五章:被抓走了 “啊?”袁震放下筷子,顿时心生烦躁,“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距离袁父上次闹事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袁震还以为接下来的两个月能安稳点,等到县比武大会拿下头名彻底堵住父亲的嘴。 见郑叔走来,肖大很有眼力见地让出了位置:“您坐。” “嗯。”郑叔坐下,娓娓道来,“老爷听说你去牛儿庄驱鬼的事了。听完早饭一口没吃,让我赶紧把你抓回来。我可不是没帮你啊,劝了好半天,但老爷根本听不进去。” “不是,驱鬼这多好的事儿,他怎么还急眼了?”袁震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他像以前那样好心帮了倒忙,给父亲带来了麻烦,那还能理解。 可现在自己帮牛儿庄解决了大问题,还赚了五十两银子,收获的难道不该是鼓励吗? 郑叔看着袁震:“好好动动你那脑子。” “你就直说吧,我也好想法子对付我爹。”袁震已经开始思索对策。 “要么说老爷不放心你这么折腾下去。”郑叔看袁震想不出所以然来,叹了口气问,“老爷是不是一心想让你考取功名,不管你再怎么证明自己的本事,都坚决不同意你去闯荡江湖?” “是啊。” “那我问你,像那会儿查良家妇女肚兜被盗,你非但没查出真凶,还反被父老乡亲误认为是采花大盗押到老爷跟前的时候,老爷为什么只是嘴上责怪你几句,没像以前拿竹条抽你?”郑叔又问。 袁震理所当然道:“我溜得快啊。” “胡扯!”郑叔白了袁震一眼,“那天你跑了以后,老爷回到屋子还高兴得跟我喝了两盅。” “啥?我爹他是不是脑子不灵光了?” “你这孩子!那是因为你爹觉得你事事不顺,迟早会发现自己不适合当个侠客!等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就会乖乖回来读圣贤书了!”郑叔打了袁震一下。 这时肖大已经明白了郑叔的意思:“所以袁兄这次真的办成了一件事,镇长怕激励到他,才想着把他抓回去?” “你看人家小肖,一说就明白。”郑叔夸了一句。 “这……”袁震不知如何是好。 谁能想的一件大好事放到自己父亲那边,恰恰成了件坏事。 袁震现在只后悔驱完鬼,自己跑回来逢人便讲,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若是低调行事,说不准消停日子还能久点。 郑叔瞥了眼饭菜,嗅了嗅:“还挺香,闻得我都饿了,看来你们几个厨艺见长啊。” “是这位兄弟做的。他叫季玄,临州人,现在是我们的好兄弟,正一起备战县比武大会。”袁震相互介绍起二人,“这位是老郑,我们家的管家,也是我师父,同时还是我安插在我爹身边的卧底。” “郑叔。”季玄叫了一声。 “手艺挺好。以后要是发现跟我们少爷混没前途,可以到袁府当个厨子。”郑叔冲季玄扬了下下巴,笑道。 季玄语塞,只能保持微笑。 “你就别添乱了。”袁震张罗着,“老二,去添副碗筷。” “好嘞!”肖二起身进屋。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郑叔赶忙摆手。 “客气啥,拿我当外人了?”袁震道。 郑叔直接探身拿过了他的碗筷:“没客气,我用你的吃就行。你就别吃了,好好想想怎么办吧。” “哦……”袁震耷拉着胳膊,看着有点蔫儿。 “事先说明啊,老爷这次有点上心了,等你回去肯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你锁起来。”郑叔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你想像以前那样半夜翻墙跑出来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我要是不回去呢?” 郑叔看了袁震一眼,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老爷自然不会真的寻死。但你也知道,老爷现在身体不太好,你老是跟他对着干,万一气出病来就是大事了。” “唉,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不然早就不在镇子里待着了。”袁震愁眉苦脸,“老郑,赶紧给我支个招。” “没招。”郑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专心吃菜。 袁震看了眼肖家两兄弟和季玄。 肖大、肖二一个耸肩一个摊手。 他俩对袁父的性子也多少有点了解,知道这次没那么容易解决。 季玄则是初来乍到,更难说些有用的话。 “没招那你别吃了。”沉默了一会儿,袁震把两盘菜都端到了一边。 “我又没招你惹你,跟我过不去做什么。”郑叔咂巴着嘴。 袁震瞪着眼:“咱俩是一伙儿的,不帮忙就别想蹭吃蹭喝。” 郑叔挽起袖子,将手伸出来:“我跟你一伙你给我工钱?还有,之前找我借的那二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等我拿了县比武大会的头名,你那二十两银子还叫个事儿吗?”袁震债多不压身,反过来要挟起郑叔,“我要是被我爹关起来参加不了比武大会,那你把我抽筋扒皮我也还不起你钱,你看着办吧。” “混账小子!”郑叔呵斥一声,把两盘菜夺了回来,“老爷正在气头上,现在肯定不能对着干,明白吗?你就是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回家待几天。等老爷气顺了,再想法子。” “那要是几天之后还是不行呢?” “你着什么急?你越急老爷不就越关你吗?”郑叔又津津有味吃了起来,“你现在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没事干你就给老爷捏捏肩捶捶腿,等把老爷伺候好了再说别的。” 袁震朝后退了一步,抱住了屋檐下的柱子:“我不回,这趟回了就真出不来了。” “不回也得回。”郑叔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别逼我跟你来硬的。” “老郑,我也是要面子的。”袁震抱得更紧了。 “小陈、小丁。”郑叔吆喝道。 “在。” “在。” 一同前来的两名家丁抬着个担架走进院子。 看这架势,分明是做好了让袁震以半死不活的状态回去的准备。 “欺人太甚……”袁震看着担架,情不自禁地抠起柱子。 “我就数三个数。”郑叔气定神闲地吃着菜,“数完你要是——” “师父。” 袁震打断了郑叔的话。 郑叔朝柱子看去,袁震已经不见人影。 再一张望,才发现袁震早就麻利地站在了大门跟前,一脸谄媚,冲他飘逸地甩了下头:“走吧,别让我爹等急了。” “算你识相。”郑叔起身跟上,“小肖,你们慢慢吃。” “诶,郑叔您慢走。”肖大强颜欢笑,把郑叔一行送到了门口。 “这叫什么事儿啊……”肖二看了看被带走的袁震,又看了看只剩下菜汤的盘子:“季兄……咱们要不再炒两盘菜吧……” 第三十六章:营救老袁 “炒什么炒,就你还有心情吃饭。”肖大阴着脸走回来,“老袁这趟凶多吉少,明白吗?” “可光吃馒头有点干巴……”肖二委屈地啃了口馒头。 见弟弟还顾着吃,没把袁震被抓走一事放在心上,肖大气个半死,只得面向季玄道:“季兄,你说该怎么办?” 季玄自然没什么招。 他才来桃花镇几天,连人都没认全,又怎可能想出法子让袁父心甘情愿地把袁震放回来。 不过面对肖大,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袁兄不是说郑叔和他是一伙的吗?郑叔应该会帮他的吧?” “郑叔就别提了。”肖大摆摆手,“他要真和老袁是一伙的,刚刚还能强行把老袁带走?” “也是。” 季玄想起刚刚袁震格外配合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怂成这副德行。 显而易见,郑叔平时表面笑呵呵,实际上没少让袁震吃过苦头。 “郑叔肯定是跟镇长一条心的,只不过他和镇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肖大看得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断不会帮助老袁逃出来的。” “那?” “等老袁两日。如果两日之后老袁还没回来,咱们就想办法去救他。”肖大决定道。 季玄没有意见:“好。” 接着二人齐刷刷地看向肖二。 肖二正掰开馒头可怜巴巴地蘸着菜汤:“这都是小事,你们决定就行。主要是没菜,吃着干巴……” —— 时间一晃,两日过去。 四月廿一的这天晚上,季玄、肖家两兄弟围坐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怎么说?”肖二闲得无聊,自个儿拔自个儿腿毛。 “得去救老袁了。”肖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袁震那边整整两天杳无音信。 换作平时,他早就跑回来接着练武了。 这次一点动静没有,说明肯定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季玄也感觉没袁震在的两天,院子里无趣得很:“问题是怎么救?他自己都出不来,难不成我们硬闯进去吗?” “硬闯绝对不行。光是郑叔,就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肖大摇摇头,“再者,就算是硬把老袁带回来,他爹又寻死觅活,或者派郑叔出马,那他还是得乖乖回去。” “所以关键还是得让袁父松口。”季玄道。 “不错。只是这一点难于登天,要是能办成我们早就办成了。”肖大揉起鼻梁,看着为此事苦恼不已。 季玄沉吟一声:“要不还是先想办法和袁兄碰面吧,只有见到袁兄,才能知道他那边具体如何。” “嗯。”肖大点了下头,“我打算今晚就溜进袁府。” 溜进袁府其实对肖家两兄弟并不难。 先前袁震数次被关在家里,他们都曾溜进去打探情况,已经对里面颇为熟悉。 “但季兄不太好进。”肖二总算是参与进谈话,“要么季兄待会儿负责把风吧。” “可以。”季玄欣然接受,没有逞能。 要是自己拖着条瘸腿非要一起进袁府,说不准会拖累了肖家两兄弟。 肖大却一反常态:“不行,季兄必须一起去。” “为何?”肖二不解。 “多个人就多个脑袋想法子。反倒是你,不如留在外面把风。”肖大认可季玄的重要性,也确定了肖二的存在可有可无。 “哦……”肖二又拔起了腿毛。 季玄略显不安:“要是溜进去被袁府的人发现了呢?” 肖大“嗯”了一声,迟迟没有说话。 他还真没怎么深入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他和肖二的身手都不错,通常可以悄无声息地摸进去。就算进去以后被发现,黑布隆冬的也看不清脸,翻墙跑了就好,袁府想追究也无从下手。 可季玄腿脚不便是个麻烦。 真要是被发现了,肖大自己有把握脱身,但着实没能力带着季玄一起走。 见肖大沉默不语,季玄提议:“我还是在外面待着吧。等你们和袁兄聊完,出来跟我说明情况,我再帮着想办法也不迟。” “唉,只能这样了。”肖大想不出稳妥的法子,只得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待天色更晚些后,三人出了门,一路来到袁府的背面。 袁府是个四进院的大宅子,论规模与气派程度,毋庸置疑是桃花镇里数一数二的。也正是因此,肖家两兄弟才经常溜进去没被发现过。 “季兄,你就在这里待着,等我们出来。”肖大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什么人,小声叮嘱道。 “要是有情况我怎么告知你们?”季玄很当回事地问道。 肖大轻笑一声:“其实用不着把风。遇到情况你自己躲起来就成,我们两个怎么都能脱身。” “好。” “那行,我俩先进去了。要是一个时辰后没见着我俩出来,就说明遇到别的情况了,咱们直接老屋汇合。”肖大说完,带着肖二偷偷摸摸来到墙根下面。 确认安全以后,肖二先托着肖大爬上了墙,接着肖大又把肖二拉了上去。 最后,肖大坐在墙头冲季玄挥了下手,便翻入其中消失不见。 季玄看着两人轻松溜进袁府,眼里闪过些许羡慕。而后默默坐在了黑暗角落中,等待着二人重新现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时便有行人途径。 只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察到季玄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起眼的地方。 到了午夜时分,墙头上终于冒出个人头。 季玄见状,赶忙费力地起身走去。 等他走到墙角下时,肖大、肖二已经顺利翻了出来。 “如何?”季玄问。 “我们边走边说。”肖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老屋走去,“老袁他爹这次真是认真了,老袁住的那间屋一直上着锁,门口还有家丁轮班看守,他根本没出来的机会。” 季玄努力跟着二人的步伐:“那你们也没见到袁兄吗?” “见倒是见到了。”肖大道,“我们碰到了郑叔,他帮着我们把家丁支开,我们和老袁隔着门聊了一小会儿。” “郑叔不是……” “估计是怕老袁一个人待太久闷得慌,也料定我们没法子把老袁带出来,这才让我们和他聊的。”肖大猜测道。 “那袁兄怎么说?”季玄又问。 肖大发出一声重重的鼻息:“他说和他爹争取了好几次,跟他爹保证会在县比武大会上拿下头名,但他爹压根不在乎什么比武,还打算给他请个秀才好好读书。” 肖二补充道:“老袁还绝食表明心志,但饿了一天就偷偷央求郑叔给他准备烧饼。这事郑叔肯定告诉他爹了,所以他爹一点都不担心老袁会真的饿坏身子,也就没有松口的意思。” 第三十七章:无果 肖大没好气地道:“老袁和我弟一个德行,靠绝食是行不通的。” 季玄听完沉默不语。 他对此也毫无办法。 不说服袁父,袁震就没有出来练武的机会。而袁父作为一镇之长,也不可能因为他们三个看上去不着调的年轻人改变念头。 三人回到老屋,点了支蜡烛,坐在炕上思索对策。 “要么就让袁兄自己在宅子里练吧。”半晌,季玄打破安静,“等县比武大会开始的时候再强行跑出来。到时候比武大会应该举办不了太久,等袁兄拿下头名问题应该可以迎刃而解。” 肖大否定了可行性:“老袁他爹看得很严,除了拉撒,老袁连屋子都出不了。而且他的刀还被他爹没收了,只准他每天握笔写文章。” “唉,太难为老袁了。”肖二不知从哪搞来了把豆子,吃得正香。 “那的确没什么办法了。”季玄很想出力,奈何他想出的法子都没办法付诸实践。 肖二把豆子吃完,打了个哈欠:“我看咱们还是先睡觉吧,明天再想法子。” “就你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肖大还没有困意,“能不能腾出点心思想想正经事?” “实在没办法啊。”肖二无奈道,“不行就让老袁先读两个月书呗。他底子扎实,两个月不练武艺也不会落下多少,到时候溜出来参加比武大会还是有希望拿下头名的。” 肖大盘膝坐着,不住地叹气:“武艺不进则退,两个月的时间足以决定成败了。” 又是一阵沉默。 整根的蜡烛在不知不觉中快要燃尽。 肖二昏昏欲睡,甚至好几次坐着打起了呼噜,又被肖大一脚踹醒。 “我们先静下心好好捋一捋情况吧。”季玄再次主动道,“首先排除找袁父去谈的可能,其次排除袁兄强行跑出来的法子。” 肖二萎靡不振,有气无力道:“排除了这俩,就什么都没了……” 肖大这次没驳斥肖二,沉声附和:“不错。袁父不是我们三个能说动的,我们硬让老袁跑出来,就算可以躲到镇子外面避免被郑叔抓回去,老袁也还是会担心把他爹气出病来。” 说到底,袁震不怕和父亲对着干,却始终担心着父亲的身体。 若不是在意这点,他可能早在一两年前就和肖家两兄弟一起去遨游江湖了。 也正是因此,他更希望证明自己,先取得父亲的认可,再了无牵挂地离开桃花镇。 季玄绞尽脑汁继续道:“那就只能想个既不让袁父生气,又能让袁兄出来练武的法子了。” “想不让他爹生气,就得保证老袁出来练武的时候,他爹并不知情。”肖大有想过这一点,“那必须让郑叔配合我们,才有机会实现这一点。问题是郑叔不可能跟我们一起冒险。毕竟这事被发现了,我们没什么大不了,郑叔可是会被老袁他爹怪罪的。” “嗯。”季玄理解。 郑叔终究是为袁父做事的。 在这个基础之上,才会在能力范围内帮袁震一些忙。 要是本末倒置了,郑叔绝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行挖个地道。”肖二不知是不是困得意识模糊,提议变得大胆,“咱们从外面挖,老袁从自个儿屋子里挖,等挖通了就白天偷偷出来练武,晚上再回去睡觉。” “挖地道哪有那么容易。哪怕是从离袁府最近的墙边挖,也得十好几米。等挖通了,怕不是都可以收拾收拾等着参加三年后的下一届县比武大会了。”肖大道。 挖地道不是不可行。 而是可行的方案,仅靠他们三个人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搞定。 但他们恰恰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哪怕在县比武大会之前可以挖通,也同样会消耗掉他们绝大部分精力。 到时候袁震没怎么练武,他们也没怎么练武,在县比武大会上取得名次的把握自然会少好几分,地道营救行动将毫无意义。 “你们和袁兄聊的时候,袁兄就没什么想法吗?”季玄把关键抛回到袁震自身上。 “他还在想新的法子。”肖大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应是没对袁震想出对策抱以期望。 “如果袁兄真的想参加县比武大会,真的想证明自己,绝食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的。”季玄对袁震有信心,“他担心父亲的身体,袁父也不可能无视他的状况。” “但愿吧。”肖大见肖二再次打起呼噜,毫不留情地又是一脚。 季玄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佩剑:“我们也不必太过被此事所困扰。就算袁兄真的没有办法出来,最后也没能参加县比武大会……我想,他也希望我们可以赴约并取得名次。” “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参加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努力。”肖大很是认同。 他们几人蜗居在桃花镇这样的小地方,生活平淡如水。 是成为大侠这一理想,让他们坚持着练武,保持着充沛的力量。继而感受到每一天都是充实的,活着是有意义的。 县比武大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或许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在他们眼里,这是这么多年来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证明他们过往的数载,付出的汗水没有白流。 证明他们未来的人生,可以借此迸发更大的价值。 因此就算是天塌了,他们也一定会去参加。 “所以先休息吧。”季玄注意到肖二困得都快神志不清,“办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出来的,武艺却需要一朝一夕慢慢积累才能看到成效。” “是啊,总不能在这硬挺着,最后办法没想出来,还影响了咱们第二天练武。”肖二深以为然,赶忙劝起肖大,“反正老袁现在窝在屋子里没事干,正好让他多想想。那再怎么着是他亲爹,他是说服他爹最好的人选。” “嗯……”肖大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执着于这件事了,执着得太深,恰恰放大了问题的负面影响,“休息吧,天亮再说。” “好嘞。”肖二吹灭蜡烛,伸了个懒腰迅速躺下睡去。 季玄在黑暗中看向肖大,宽慰道:“肖兄,别太担心,袁兄只会比我们更着急。像他这样的人,总会排除万难走自己想走的路。” 第三十八章:不计前嫌 四月廿二。 天阴。 三人早早起床后,并没有再提及袁震被困在宅子里的事情,默契地吃过早饭开始练武。 应是天气的影响,季玄的瘸腿隐隐作痛,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忍着痛耐心地夯实自己的基本功。 除却袁震不在,一切都好似归于平静。 几人的眼中,只有两月之后的县比武大会。 然而,正当他们以为日子将这么持续下去时,晌午一位客人不请自来。 “哟,还正练着呢?” 扇着扇子的宁小卿独自登门拜访,看上去有点幸灾乐祸。 “你来做什么?”肖二将斧头凿进木桩子里,面色不善地问道。 “怎么,要砍本公子?”宁小卿一点儿不怕,大大方方地来到院子中央,躺在了袁震御用的摇椅上。 肖大与正切磋的季玄对视了一眼,将剑收入剑鞘:“有事说事,要是找老袁,你可以直接去府上找。” “我知道老袁被他爹给抓回去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宁小卿晃着摇椅,一脸安详。 听到这话,三人都围了上去。 “什么意思?”季玄问。 “长话短说,本公子是来帮你们的。”宁小卿道。 肖二嗤笑一声:“你能安什么好心?” “不信就算咯。”宁小卿故作无所谓的模样,起身朝外走去。 三人对此只是看着,没有拦下。 宁小卿自顾自地走到了门口,扭头看了眼几人:“不是,真没人拦着本公子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饶是肖大平时脾气好得很,面对宁小卿也没什么好脸色。 “本公子真是来帮忙的。”宁小卿灰溜溜地返身,“老袁不能在家待着,他必须得回来练武。” “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口的。”肖二还是冷眼相待。 这镇子里,任何人都可以帮袁震支招。 可唯独宁小卿,向来跟袁震不对付,他只会变着法地找茬。 要说他真心想帮袁震,还不如去信猪能上树。 见三人皆是不为所动,宁小卿知道不交代点实情难以服众:“哎呀,我也是没办法,不然你们以为我想掺和老袁的破事?” “坐下说。”季玄没抱着太大的敌意,他宁愿相信宁小卿真的是来帮忙的。 毕竟眼下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死马当作活马医未尝不可。 要是宁小卿真是来戏弄他们的,到时候把他请出去也不迟。 “还是这位兄弟懂事。”宁小卿没记住季玄的名字,不过也没把季玄当初刺他一剑的事放在心上。 “喝茶。”季玄给宁小卿倒了杯菊花茶。 宁小卿瞥了眼,嫌弃着没喝。 肖二看不惯宁小卿端着臭架子,催促道:“赶紧说!” “咳咳,一言蔽之,本公子不希望老袁在家读书,到时候真的考取了功名。本公子希望他一直这么不务正业下去,每天逗逗鸡遛遛狗就够了。”宁小卿直言。 说完这话,他还微耸了点肩膀,担心招来几人的唾骂。 没成想三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这样就说得通了。”肖大双臂环胸,戒备心淡去不少。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肖二坐在了宁小卿对面,“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目前还没有。”宁小卿愣了愣,回道。 季玄隐秘地揉了揉发痛的瘸腿:“袁兄本就对读书不感兴趣,既然宁公子怕他真的通过了院试,日后又成了举人,我们大可摒弃前嫌共同想办法把袁兄救出来。” 之前季玄已经听肖家两兄弟说过。 袁震很早以前就通过了童试,成了童生。现在再考院试,便是奔着秀才去的。 不过袁父对秀才并不满足,他相信以袁震的能力成为举人不成问题,因此才坚决反对袁震整日舞刀弄剑荒废人生。 而不学无术的宁小卿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死对头光宗耀祖。 在他眼里,袁震每天风风火火耍大刀,厚着脸皮四处赊账,才能凸显出自己的优秀。 “我倒没觉得老袁能成举人。”宁小卿否认自己如此看好袁震,“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相信我是诚心诚意来帮忙的就行。” “你能帮忙的就行。”肖大不在乎宁小卿心里具体怎么想,他只看重宁小卿能在这件事里出多少力。 宁小卿扇了扇扇子:“你们现在有什么法子?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提。” “没有。”肖二耷拉个脸,“老袁他爹这次是说什么都不让他出来,把他关在了屋子里,不准离开半步。现在别说他出来了,我们想进去看他一眼都难如登天。” “袁叔确实是铁了心想让家里出个举人。”宁小卿若有所思,“他又只有老袁这么一个孩子,寻常的法子是肯定说不动他的。” “你平时不是鬼点子最多吗?你想想。”肖大冲宁小卿扬了下下巴。 他们几个已经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个遍,如今脑子一个比一个僵,哪怕是宁小卿参与进来也没能迸发出什么好思路。 反观宁小卿,正事样样不行,折腾起别人倒是很有一套,向来不缺这种心思。 “本公子还真有个办法。”宁小卿收起扇子,洋洋得意道。 “快说。”肖二受不了宁小卿慢吞吞的性子。 “袁叔不是一心想让老袁读书吗?那咱们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偏让老袁好好读书。” 肖大皱起眉头,猜测道:“你是想让老袁参加院试,故意考不过?” “我倒是想让他考不过,狠狠丢一把脸。”宁小卿没有掩饰自己,“问题是今年院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总不能直接去找知县打听。我是想着,以备考院试的名义,把老袁从镇子里带出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老袁在外面随便折腾,袁叔也不知情。” 众人眼前一亮。 这还真有点意思。 现在跟袁父对着干只会愈发使其厌恶,若是顺着来,则很有可能会有意外之喜。 “只是袁父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吧,听说他是想直接请个秀才在家里伴读的。”季玄还记得肖大昨晚透露的情况。 袁父肯定不放心把袁震再放出去,所有的事情都力求在家里解决。 估计若不是院试必须在县城由知县主持,袁父都想直接把自己宅子设成考场了。 “这个就交给我来解决。”宁小卿说的有点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我请人演一出戏,不说能一直瞒住袁叔,但起码能给老袁争取到更多的练武时间。” 第三十九章:再次潜入 经过一番商议,具体的办法逐渐成型。 季玄、肖家两兄弟将与宁小卿兵分两路。 一路今夜再次潜入袁府把计划告知给袁震,若是能说服郑叔配合那更是再好不过。 一路明日登门拜访袁父,佯装自己也在备考院试,准备去县城聘请更好的先生指点迷津,引诱袁父安排袁震一同前往。 “说来,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以后,老袁他爹怪罪你?”商议完,肖二问道。 “本公子就说是老袁强迫我这么做的,我不配合他就打我。到时候袁叔非但不会责备我,还会狠狠抽老袁一顿,这多喜闻乐见。”宁小卿早就想好,“这茶挺好喝的,再给本公子续一杯。” “嗯。”季玄探身又为宁小卿倒了一杯。 肖二感叹道:“不论好坏,你都是赚的。” “废话,不然本公子费劲掺和进来干嘛?难不成还真救老袁于水火?”宁小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惬意得很,“老袁会配合的吧,不配合我就不帮了。” “他肯定不会戳穿的,这你放心。”肖大还在反复在心中捋着这法子,避免中途出现差错。 季玄见状,提了个问题:“如果能成,之后我们就不能待在镇子里练武了吧。那是真去县城里待着,还是?” 宁小卿坐起来了点,强调道:“本公子帮归帮,但别指望承担你们四个在县城的吃住啊。你们一个比一个能吃,本公子可不养不起。”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宁公子,好人有好报,好人寿比南山……”肖二能屈能伸,说着就要给宁小卿捏肩捶腿。 “起开。”宁小卿在摇椅上扑腾了两下,“你们四个在县城两个月的吃住少说要一百两,拿我当冤大头?” 宁小卿心里精着。 他帮忙只是为了袁震接着当镇里的混子,要他拿钱供养几人备战县比武大会,断不可能。 肖二模仿起袁震的说辞:“你就当是借给我们,等我们拿了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再还你。” 宁小卿哼哼两声:“就你们还拿头名?牛皮吹多了自己也信了是吧?就算你们能拿头名,又能得多少银子?好好算算你们这些时日在镇子里赊了多少账。” 肖二被噎了回去。 他们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已经欠下不少钱。光靠比武赢的银子,十有八九是不够还的。 肖大懂得权衡利弊,劝说道:“可我们不真的去县城的话,这事很容易就被老袁他爹识破。到头来,老袁还是得老老实实备考院试。” “嗯……”宁小卿沉思起来,“你们有多少两银子?” “八九两。”肖大如实道。 “这点儿钱连租个房子都不够。”宁小卿摇摇头,“我看你们还不如去附近的牛儿庄、葛家村待着。” “那——” “县城的事我会替你们瞒着的,不敢说能瞒到县比武大会开始,但十天半个月的不成问题。”宁小卿道。 看宁小卿态度坚决,几人没再强求下去。 肖大退而求次:“想瞒住老袁他爹,最好把郑叔也拉到我们这边。这肯定也是需要些银两的,你总该帮帮忙吧。” “你们自己想招。”宁小卿一个子儿也不愿意吐。 肖二急了,站起来指着宁小卿骂骂咧咧道:“你还来劲了是吧?在镇比武大会上闹幺蛾子那事还没找你算账呢!要论起来,你也该赔我们点!” “不是,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我不帮。”宁小卿吃硬不吃软,当即哆嗦了一下。 主要是他这趟不想惊动太多人,也就没带几个家丁,还真怕一言不合被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几人痛揍一顿。 真要被揍,都没人能把他抬回去。 肖大见肖二这套管用,也厉声道:“那你说!帮还是不帮!” “帮啊,肯定帮。”宁小卿没了那股得意劲儿,“你们先去找老郑谈呗,只要要价不是太离谱,这钱我出了。” “这还差不多!”肖二瞪着宁小卿重新坐下。 “喝茶。”季玄平静地给宁小卿又倒了杯茶。 “不喝了不喝了。”宁小卿没了兴致,“那你们今天晚上去找老袁,我明儿个跟袁叔谈,谈完再来这里同你们汇合。” “慢走不送。”肖大目视宁小卿一溜烟窜了出去。 肖二笑了一声:“这小子,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当咱们是善茬了。诶,你们说这法子到底行不行?” “不管行不行都得试试。”肖大道。 有办法总好过没办法。 哪怕最后真的只能让袁震重获自由半个月,那折腾这么一通也是值得的。 再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半个月后老袁又被抓回来,那也是那时候的事了。 “县城没钱去,镇子里不能待,我们究竟搬去哪避风头?”季玄没忘了还有一个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他对汝昌县还并不熟悉,这件事只能交由肖家两兄弟定夺。 “牛儿庄肯定不成。老庄主和老袁他爹是老相识,待在牛儿庄连两天都瞒不过去。”肖大双手叉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要去只能去葛家村。葛家村离得不远,就在小沙河对面。而且葛家村主要靠上山打猎为生,跟镇子来往并不多。” 肖二跟着道:“我们在葛家村还有朋友,寻个落脚的地方不难。” 去处定下,计划便算得上天衣无缝了。 三人有了干劲,接着练起武来。 下午天总算明媚了些,季玄的腿痛得到缓解,学剑得以更能集中精神。 热火朝天地完成一日的操练,天也黑了下来。三人吃过晚饭,悄默默地又一次来到袁府的背面。 “这次季兄也进来吧。”墙角下,肖大道。 “我担心会被发现。”季玄不喜欢当拖油瓶,因而每每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就会自行地让开。 肖大笑了笑:“又不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没那么森严。昨儿个我俩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老袁的屋前有家丁看守,其他地方也见不着什么人。” “真的?”季玄还有些顾虑。 “放心吧,待会儿找郑叔谈话少不了你。”肖大先招呼着肖二把自己托上去,接着二人一托一拉,把季玄也扶到了墙上。 季玄坐在墙头,看着静谧的宅院,不禁手心渗出汗水。 “头一次干这事儿吧。”肖二看出季玄有些紧张,故意咧开嘴放松道,“以后多跟我们翻几次就习惯了。” “……好。”季玄深吸一口气应下。 随后,肖大先跳进院内,又同肖二配合着把季玄搀了下来。 期间谁也没有嫌弃过季玄的笨拙,只有相互提醒小心着些。 待三人都翻入袁府,肖大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低声道:“跟我来。” 第四十章:谈判 在来的路上,季玄顺便向肖家两兄弟打听了一下郑叔的底细。 他觉得这人行事矛盾,很不简单。 第一,郑叔是袁震的师父,袁震的刀法全是郑叔所授。 第二,郑叔虽然替袁父做事,毫不留情地把袁震抓回了袁府,却也给袁震借过不少银子,助他独自在外站稳脚跟。 在季玄看来,只有摸清郑叔的真实态度,才有可能说服他配合演这出戏。 奈何肖家两兄弟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清楚郑叔和袁父年轻时便是肝胆相照生死相依的兄弟。二人曾一同游历渠国的大江南北,甚至涉足过申国、纪国的土地。 回来后不久,袁父便成为了桃花镇的镇长,郑叔做起了袁府的管家。 正是因为郑叔教会了刀法,有了武艺傍身,袁震才萌生了像父亲年轻时那般闯荡一番的想法。 只是他这些年来一直不解父亲为什么总是阻挠他离开桃花镇。 小时候袁震总觉得父亲是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人。 但长大后父亲频频撒泼打滚,要他留在镇子里安心考取功名的样子,打破了他心中引以为傲的高大形象。 “又来了?” 袁府中,三人正抹黑前行。 突然,一道冷不丁从侧方传来的声音,差点没把他们吓个半死。 “郑叔?!”肖大第一时间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不至于乱了阵脚。 “就知道你们今天还得过来。”郑叔双臂环胸,从一边更黑的角落里走出,“你们是不是真以为袁府是个很随便的地方?想翻进来就翻进来,想翻出去就翻出去?” 肖大听得出郑叔语气带着不满,也知晓他们的行为并不妥当,赶忙谦卑地道:“郑叔,我们也不想这样,但今天实在是有要紧事得去见老袁。” “什么事?” “这……”肖大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们需要郑叔的帮助,同时也担心道出实情会被郑叔揭发给袁父。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唯一的办法也将破灭。 季玄站了出来:“我们想到了帮助袁兄离开这里的办法。” “哦?说说看。”郑叔挑了下眉。 这样的反应算是不错的信号。 郑叔没有直接呵斥他们放弃带袁震离开,就说明他起码没有非常抵触这一行为。 但季玄还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他又道:“如果您能配合我们,这个办法将极具可行性。” “是吗?我可不白帮忙。”郑叔主动透露了自己的倾向。 这让几人皆是大喜过望。 见形势一片大好,肖大趁胜追击,将他们今日与宁小卿共同商议出的对策和盘托出:“……只是哪怕宁小卿出马,镇长也未必会完全放下警惕。如果您能出面,假装陪同袁兄一同去往县城,那这事一定能成。” 听完来龙去脉,郑叔笑了一声,态度忽然不再明朗:“这事就算能瞒到县比武大会开始,可等到少爷参加了比武,真相依然会败露。到时候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怎么办?” 肖大很想说,郑叔和镇长交情这么深,就算被发现是在替袁震打掩护,也应当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他不傻,完全可以预见这么说的后果。 “我们肯定不会让您白帮忙,您需要什么,尽管和我们说。”季玄道。 “有宁家公子在背后撑腰,口气就是大。”郑叔似笑非笑,“这么大的忙,怎么不得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 这一报价惊得三人面面相觑。 宁小卿的确是答应了帮忙,可他怎么会为袁震慷慨解囊。 三十两都不容易,就更不用说三百两了。 “怎么?这点钱都拿不出来?”郑叔看三人没有接话,问道。 “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宁小卿帮忙,也绝不会出的。”肖大感到难堪,“郑叔,您看能不能降点?” “降多少?” “比方说,三十两?” “你是说降三十两,还是只给三十两?” “如果说只给三十两……您看行吗……” 郑叔立马吹胡子瞪眼:“只给三十两这叫降点儿?” 三人噤声,不敢说话。 肖大、肖二面如死灰,心沉谷底。 三百两拿不出来,就说服不了郑叔,那郑叔肯定转头就得把这事告知给袁父。 唯有季玄觉得这事有戏。 他总感觉郑叔看着认钱不认人,实际上却也想帮袁震一把。 果不其然,郑叔来回盯了他们几息,率先朝着袁震所住的屋子走去:“过来。” “诶!”肖大赶忙跟上。 待离袁震的屋子近了些后,郑叔抬手示意三人停下,而后先行上前让负责看守屋门的两名家丁回去休息。 目视家丁离开,季玄、肖家两兄弟这才走上前来。 “小心点。”郑叔左右环顾,掏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三人走入屋内。 屋内一片漆黑,鼾声震天。 本来还兴冲冲的肖二顿时一脸悲愤:“好你个袁震!我们为你的事操碎了心,你倒在这里睡得正香!” “小声点!”肖大一边提醒,一边把门轻轻关上。 “死猪,起来!” 肖二声音降低,但不忘结结实实地朝袁震屁股上踹了一脚。 “嗯?!”袁震的鼾声戛然而止,猛地起身迷茫地看向几人。 “呵呵。”郑叔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我们来救你了,清醒清醒。”季玄拍了拍肖二,示意他别这么激动,接着向袁震说明情况。 “你们可算来了!”袁震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知道这几天我过得有多苦吗?” 郑叔在旁戳穿道:“鸡鸭鱼肉顿顿不重样,吃完了就睡,睡完了接着吃,这日子可太苦了。” 听到这话,肖二眼睛都快瞪出来,张牙舞爪着就要和袁震拼命:“狗东西!背着我们吃这么好!我踹死你!” “别闹了!”肖大拽住肖二,“先说正事!” “对,说正事!”袁震清醒得很快,“你们想出法子了?怎么才能把我弄出去?” “季兄,给他讲讲。”肖大还在控制着激动的肖二。 “是这样的……”季玄从宁小卿登门讲起,一直说到了刚刚与郑叔的谈判。 袁震细细听完,不住地点起头:“如此甚好!在葛家村待着倒也潇洒,咱们平时还能上山打打猎,精进武艺!” 第四十一章:双簧 “先别急着想以后,郑叔还在这呢。”肖大冲袁震使了个眼色,提醒他计划的关键一环还没有落实。 袁震心领神会,当即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紧紧抱住郑叔的大腿:“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好师父,帮帮徒儿吧。徒儿争取让老宁多出点血,要到多少都归您。” 郑叔双手担在背后,微微低头盯着袁震:“真这么想练武?” “这话您都问多少次了,徒儿当然是真想练。”袁震努力张大双眼,想让郑叔从中看到他的坚定。 只不过屋里太黑了。 郑叔只能感觉到有头猪在拱自己。 “我要是帮你瞒着,那这段时间也就不能住在府里了。”半晌,郑叔松了口,“辛苦费可以先按下不提,可这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你小子得负起责。” “没问题!”袁震也不管有没有这个能力,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老郑,你干脆和我们一起去葛家村待着,闲着没事还能再教教我们几个武艺。” “教你们?”郑叔伸出手,“拿钱来。” “都好说都好说。”袁震嬉皮笑脸不再接话。 说服郑叔配合演戏一事格外顺利,袁震这边也对计划没有任何异议。 除此之外,袁震仅是对宁小卿这个死对头出面帮忙略感膈应。 不过这事儿没宁小卿还真运作不起来,所以他也硬是夸了一句,说宁小卿这贼眉鼠眼的东西难得看着可爱。 把事情一一敲定好,季玄、肖家两兄弟翻墙出了袁府,回到老屋睡下。 次日。 四月廿三。 宁小卿那头去拜访了镇长。 起先镇长听到宁小卿要备考院试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喷出来,但考虑到要顾及小辈的面子,他还是勉励了几句。 直到宁小卿提到自己父亲在县城聘请了最好的先生,打算这几日便安排他进城求学,镇长这才有所意动。 —— 晌午。 老屋的院子里。 “怎么样?”肖家两兄弟围着宁小卿追问结果。 宁小卿昂着头,在摇椅上晃个没完:“先给本公子沏杯茶。就要昨天那个,还挺好喝的。” 季玄看宁小卿这模样,便知道事情肯定是成了,因此没有心急,给宁小卿端来了杯菊花茶。 “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到底怎么样了啊?”肖二就差把宁小卿的嘴掰开,自行把话都掏出来了。 “一个个的急什么?”宁小卿不紧不慢地吸溜了口茶,“本公子出马那还能有办不成的事儿?” “这么说老袁他爹答应了?”肖大问道。 “靠着本公子的两行伶俐齿,自然是手到擒来。”宁小卿吹了吹飘在茶水上面的菊花,“袁叔现在恨不得马上叫老袁跟我一起走,但本公子很沉得住气,说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出发。你们收拾收拾,等着明天在镇子外面和老袁碰面就行了。” 肖大坐在了宁小卿的对面,好奇道:“老袁他爹就没有怀疑你?” “怀疑什么?” “你整天只顾着吃喝玩乐,着实不像个能踏踏实实备考的人。”肖大直言。 宁小卿翻了个白眼:“本公子当初书读得也不赖好吗?只是对考取功名没什么兴趣罢了。这次把我爹搬出来,袁叔不信也得信。” “好好好。”事情成了,肖大也懒得深究宁小卿的追求,“咱们再谈谈贿赂郑叔的事?” 昨晚郑叔倒是没真的要他们拿钱。 只不过这场戏想尽可能地演下去,他们必须得负责起郑叔接下来两个月的衣食住行。 而这势必需要不少银两。 对于兜儿里仅剩八九两银子的四人来说,多一个人吃饭都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所以宁小卿这便宜,该占还是得占。 “说吧,他要多少钱?”宁小卿眯起眼睛,自顾自地扇扇子。 “三百两。”肖大把郑叔的报价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宁小卿。 “多少?!”宁小卿一脸的难以置信,“真当我是冤大头了啊?” “可不是吗!”肖二在旁愤愤不平道,“我们昨儿个就是这么和郑叔说的。我还替你打抱不平,说人家老宁好心帮忙,张口就要这么多也太不把你当个人看了。三百两谁出得起啊,这不明显狮子大开口吗?” 宁小卿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呢?他怎么说?” 肖大无缝接话:“郑叔说他也是没办法,事情败露他有可能得卷铺盖走人,三百两就当他的安家费了。” “这不胡扯吗?镇子里谁不知道他老郑跟镇长亲如手足?袁叔就算是让老袁滚蛋,也不能让他走啊。”宁小卿摆摆手,“不行不行,三百两我是不可能出的。” “我们也是这么说的。”肖二说得有鼻子有眼,“我这人心直口快,没管他郑叔什么身份,直截了当地给拒绝了。我说别看老宁以前猪狗不如,现在那可真叫个患难见真情,我们桃花镇四杰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干以怨报德的事!” “不是,你——” “没成想郑叔比我还硬,咬死了三百两不松口!”肖二打断了宁小卿的话,讲得吐沫横飞,“你说我能忍吗?我直接就放话了,说撑死一百两!多了没有!还想要就拿我肖老二项上人头来抵!” “得亏我弟豁得出去,最后跟郑叔谈好了,就一百两。”肖大附和。 季玄看着二人唱双簧,默默地又给宁小卿蓄满了茶。 别看肖二平时嘴笨,要他想个法子半天蹦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但张口就来的本事跟袁震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先前也正是这俩人从牛儿庄回来,对着镇民把驱鬼的经过说得天花乱坠,才惊动了镇长,决定把袁震关起来。 “不是,你们这……”宁小卿听完肖家两兄弟的你一言我一语,明明挺受用,又莫名觉着别扭,“反正你们也算是明事理的人,要真让我出三百两,那我只能让老袁好自为之了。” “可不是吗?三百两够买老袁十条狗命了。”肖二道。 “本公子现在没带这么多钱,等明天在镇子外碰面的时候再给你们。”宁小卿有点苦闷,没了兴致喝茶,“行了,走了。” “老宁,慢走。”肖大、肖二热情地把宁小卿送到了门口。 第四十二章:葛家村 四月廿四。 多云。 季玄、肖家两兄弟收拾好了东西,在桃花镇去往县城的大路上等待与袁震碰面。 “来了来了。”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尖的肖二忽然指向桃花镇那头。 季玄、肖大跟着看去。 只见袁震、郑叔各骑了匹骏马赶来,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走近后,肖大抬头道:“怎么还骑马来了。” “算是我爹对我备考的一点投入吧。”袁震拍了拍马,“马是好马,正好卖了赚点银子。” 话音刚落,他胯下的那匹青骢马猛地抖动了一下,好似不愿意再驮这位变着法想把它卖掉的主人。 差点被闪下去的袁震连忙双腿夹紧,攥好缰绳:“你还不乐意了?” 青骢马没再折腾。 袁震倒还喋喋不休:“你要是跟老郑那匹黄骠马跑得一样快,我肯定天天给你喂上好的草料,把你当祖宗供着。” “呵呵。”郑叔轻抚着胯下黄骠马的鬃毛,眼里透着爱惜。 肖大眼前一亮:“卖什么卖,让季兄骑呗。” “也是啊。”袁震觉得很有道理,当即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向季玄,“季兄,那这青骢马以后就交给你了。” “啊?”季玄再一次感到受宠若惊。 先是收留自己,又是许诺带自己去州府看病,然后毫不犹豫地花几十两给自己买剑,现在更是直接把一匹马交到自己手上。 他仍然没有习惯袁震一行看似举手之劳般的善意。 “啊什么啊?我爹给我的,不骑白不骑。”袁震理所应当道,“有了这马,你赶路什么的也就利索多了——我不是说你腿瘸的意思啊,怎么说呢……” 袁震生怕自己的好意被误解。 季玄如今也算是了解他的为人,因而无需过多的解释:“我理解。只是我已经承蒙你们太多的帮助,这马实在是担不起了。” “那我总不能真卖了吧,我爹到时候知道了还不得打断我的腿?”袁震表示刚刚说的卖马只是玩笑话,随后便硬把季玄架了上去。 还没等季玄骑在马上感叹几句,宁小卿从马车的窗户探出了头:“聊完没,聊完赶紧把路让开。” 肖二笑道:“老宁这是要去哪?” “本公子不得配合你们演戏吗?去县城住段日子。”宁小卿回道。 肖二其实不在乎这个,问起要事:“那银子呢?” “整天就知道惦记本公子这点钱。”宁公子为一百两略感肉疼,“已经交给老袁了。” “这儿呢。”袁震笑嘻嘻地拍了拍腰间沉甸甸的口袋,“老宁要给我银票,我说只认现银。” “行了,懒得看你们小人乍富。”宁小卿不满地催促起马夫,“走,去县城。” “好嘞,少爷。”马夫驱马绕过袁震等人,慢慢悠悠朝着县城赶去。 “老宁慢走。”袁震挥手相送,看着跟宁小卿冰释前嫌了。 郑叔率先调转方向:“确定去葛家村待着了吗?” 袁震怕季玄不会骑马,主动帮着牵住缰绳:“对,就去葛家村。” 季玄小心地稳住着身子,随袁震牵着。 他还真没怎么骑过马,好在这青骢马颇为温顺,一点也不认生,稳稳当当地载着他行进。 “这小子使的双剑?”郑叔瞥见了季玄背上背着把剑,腰间还挎了一把,升起点兴趣。 “他背着的那把是替人保管的。”袁震解释道。 “嗯。”季玄跟着点了点头,同样打量起郑叔背着的刀。 这刀刀身藏匿在通体黑色的刀鞘之中,刀把看着陈旧,应是跟随郑叔有些年月了。 既然袁震的刀法全是跟着郑叔练的,那这位的刀法肯定更为凌厉悍勇。 季玄已经期待起去了葛家村,找机会看郑叔露一手了。 “看来不简单啊。”郑叔意味深长道。 听到这话季玄莫名心虚。 在确认师父交予的剑始终用布包裹未露真容后,这才心安少许。 谈话间,一行五人向着葛家村走去。 葛家村位于小沙河另一边的幽山山脚下,想过去只有一条稍显崎岖的小路可走。 为了避免被桃花镇的人看见,五人特意绕了个大弯子,寻了处僻静的地方这才渡了河。 “老郑,去了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跟我们切磋切磋呗。你徒儿可是想着拿县比武大会的头名,给您狠狠长脸的。”路上,袁震一顿软磨硬泡,指望着许久没教他刀法的郑叔能再抖落点真东西。 “老爷可是三令五申,让我不能再教你刀法。”郑叔淡淡笑着。 “您悄悄教,我爹又不知道。” “不教。” “教嘛。” “不教。” …… 袁震死皮赖脸地求着,郑叔也不厌其烦地拒绝着。 跟在后面的季玄、肖家两兄弟笑而不语。 路上聊得多了,季玄也总算知道了郑叔本名叫郑开合,大开大合的开合。 几人还从郑叔那边得知了些陈年旧事。 比如袁父一直盼着自家能出个攥笔杆子的书生,因而袁震刚出生的时候,他打算让袁震叫袁才谦。 这时郑叔站出来,表示好男儿一定要有个响当当的名字,甚至为此和坚决不同意的袁父搏斗了三天三夜…… 袁震才叫了袁震。 这名字的由来让季玄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师弟李震撼。 师弟原先没名,是师父石万钧收留后对他寄予厚望,认定他日后必定震撼江湖,才得了这么个同样响当当的名字。 在有说有笑中,五人穿过了不算密的林子,终于见到了三五成群的木屋、草屋。 “到了,这就是葛家村。”袁震伸了个懒腰。 现在时候尚早,连晌午都没到。 这主要得益于腿脚不便的季玄骑上了青骢马,令一行的速度大幅提升。 季玄坐在马上打量着葛家村。 葛家村基本顺着山坡而建,碍于地势,屋子分布零散,看着不过百余户。 “这路该修还是得修啊。”肖二哼哼着。 来的路上他脚还差点崴了一下。 “等咱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就给葛家村修条大路!”袁震还是那句话。 靠着这套说辞,袁震已经不知道夸下了多少海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县比武大会的头名能拿到千两黄金。 “别废话了,先落脚。”郑叔扯了扯缰绳,黄骠马轻快地先行走入村内。 第四十三章:巨石之上 葛家村村民以打猎为生,吃山傍山,整个村庄地形都称得上坎坷,仅有的平坦地则都建起了屋子。 在这种情况下,村子里也就没什么好讲究的,不止是对外没条像样的路,村子里的小径也随便得很。 比如其中一间草屋,想上去必须得爬三块半米高的石头才行。 又比如西面的一排屋子,和整个村庄隔着条沟壑,好似被孤立了一般。 这对土生土长的葛家村村民没什么,乐观点想还能练练脚法,更加娴熟地上山下山。但苦了骑马过来的五人,歪三扭四好不容易才进了村子。 “我还是下马吧。”平坦路骑马方便,可进了村子季玄实在被颠得受不了。 “别下别下,骑马还好点。”袁震劝道。 在他看来,以季玄的腿脚,没走几步怕不是就得摔个狗啃泥。 但季玄还是慢慢地下了马:“我以前经常爬山,这种路难不倒我。” “真的?”袁震不放心地看着季玄。 “真的。”季玄走了两步,步伐意外的轻巧。 “那就好。”看到季玄果真适应走路,袁震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的肖二苦不堪言:“葛家村为啥非得建在这儿,出去不方便出去,待着也别扭。” 肖大专注脚下的路:“这块地应当已经是幽山山脚下最合适建村的地方了。” “不错。”郑叔对这些颇为熟络,讲解道,“幽山险峻,只有这一片方便上山,所以他们干脆就砍去这里的林子,长居于此。” “听说葛家村比咱们镇子建得还要早?”袁震问道。 “嗯,先有的葛家村,后有的桃花镇。”郑叔点头,“至于他们为什么蜗居在这,不愿搬迁到镇子那边,或许是因为世代打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吧。” 考虑到马匹行进困难,几人将马拴在了就近的地方,继续朝村子里行进。 而村子里,早就有一群妇人、孩童注意到了他们。 妇人们坐在挂满腊肉的屋檐下一边织衣,一边议论着什么。 孩童们活跃得很,熟练地爬到高处对几人发出灿烂的稚嫩笑声。 “大元哥他们估计正在山上打猎呢。”领头的袁震四处张望,不见熟人身影。 葛家村的青壮年,乃至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平日里都在山上捕猎,白天通常只留下老弱妇孺。 袁震以前来过三四次,都是去找村里一位名叫葛大元的青年一起打猎。葛大元教他们怎么射杀野鹿、山猪,他则把自己买的连环画送给对方。 这次前来,他也没忘从家里又带了十几本装进行囊。 “直接去大元哥家里等着吧。”肖大提议。 “嗯。”袁震正是这样打算的。 五人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来到了更靠近幽山的地方。 这里的房屋要比先前密集一点。 葛大元的家就在其中。 准确来说,是在一块巨石之上。 巨石一半埋于土中,一半突兀地向外裸露着。屋子建在这里,唯一的好处便是在天气不好时,可以免去被雨水倒灌。 而葛大元的家不知在这块巨石上伫立了多久。 几人只能通过巨石上凿出的石阶,以及房屋的支柱深深插入巨石缝隙之中判断,葛大元一家为了征服这块巨石,为了能在最靠近幽山的地方立足,付出了巨大的汗水。 “大元哥、嫂子,在吗?”来到巨石下,袁震仰头打着招呼。 屋里半晌才有了响动,衣服由兽皮所制的一男一女两个幼童推开窗户,呆呆地看了过来。 “是你们两个啊,还认得我吗?”见到孩子,袁震笑着迈上台阶,“你们爹爹、娘亲不在吗?” “这是大元哥的孩子。上次见,男娃才刚学会走路,女娃还没断奶。”肖大向季玄、郑叔解释道。 “嗯。”季玄兴致满满地环顾着周遭。 这里虽说有些艰苦,但莫名的有趣。 “厉害吧,全村也就大元哥一家。”肖二看季玄一直盯着巨石,自豪地说道。 “厉害。”季玄深深认同这点。 任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人会在石头上建起房子。 “你们是镇上来的?”相邻的那户人家听到动静,走出个皮肤略显黝黑,简单束着长发的年轻姑娘。 冲两个怯生生的孩子问不出什么来,袁震亲切地抱着他们看向那姑娘:“对。我们跟大元哥上过好几次山,你知道大元哥和嫂子去哪里了吗?” “他们和我爹爹一起上山了,估计就快回来了。”村子里鲜有外人前来,姑娘热情地走上前,“你们是来打猎的?” “我们是想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离得最近的肖大答道。 “全都住下吗?”姑娘扫了一眼五人。 “不错。”肖大点头。 “那大元哥他们家估计住不下。实在不行等我爹爹回来,看能不能让你们在我家挤挤。”姑娘一点都不怕生,却也不敢擅自做主。 袁震捏了捏男娃的脸,又摸了摸女娃的头:“那再好不过。姑娘也请放心,我们不会白住的,你们缺什么尽管提。” “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姑娘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你们快坐,别客气。” 五人坐在了石头上。 那姑娘匆忙地进出屋子,给他们倒了杯清甜的山泉水。 “在下袁震,这几位分别是季玄、肖大、肖二,以及我的师父老郑。”袁震与姑娘聊了起来,“敢问姑娘大名?” “我叫葛月。”葛月回道,“跟大元哥是表亲戚。” “原来是葛小妹。”袁震恍然,将背着的包裹翻至身前,掏出了两本连环画,“多谢小妹款待,送你些东西。” “连环画?”葛月接过问道。 “小妹认得?” “大元哥家里有不少,我时常翻阅。”葛月惊奇地翻着手里的几本,“这些倒是还没看过。” 袁震又是一笑:“大元哥家里的那些也是我送的,这次我又带来不少,你们慢慢看。等看完了,我再去拿些。” “原来你就是送画的那个呀。”葛月忽地对袁震有了些印象,“大元哥经常提起你,前阵子还说不知你何时过来,想跟你好好切磋切磋呢。” “是吗?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袁震也颇为怀念。 “袁震?!” 正当袁震和葛月闲聊时,山上突然传来了声有力的吆喝。 声音甚至在山间传荡起回音。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几道依稀的人影在半山腰处朝他们招手,紧接着灵巧地下山赶来。 第四十四章:习惯 “是我爹爹和大元哥他们。”葛月站了起来,一脸高兴,朝着山间招手回应。 郑叔眯着眼睛也瞧不清那几人的模样,不禁叹道:“好目力!” 袁震跟着张望,奈何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打猎的眼神自然好。想起那会儿跟大元哥打猎,我连猎物的影儿都没见着,大元哥就已经一箭把那猎物钉在树上了。” “嗯。”郑叔若有所思。 等了一会儿,山上跑下来三人。 为首的那人浓眉方脸,看着要比季玄、袁震等人年长一些,肩上还扛着头死鹿。跟在后面的中年男子则估摸和郑叔年纪相仿。 “大元哥!嫂子!”袁震迎了上去。 “看着又结实不少啊!”最前面的葛大元笑着冲袁震胸口来了一拳。 袁震大笑回道:“你弟弟我这段时间可没有荒废武艺!” “又手痒痒了,来打猎?这次带了不少人来啊。”葛大元身旁的女子挽着袖子爽朗大方,和葛月一样束着长发。 “我们这次是想来暂住些时日,不知是否方便……”袁震不好意思地大致讲了下缘由。 他与葛大元的交情毕竟也并没有多么深刻。 没打招呼就带来这么些人要住一段时间,必然会麻烦到人家。 果然,葛大元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带连环画了没?” “带了,十几本呢,刚刚还送了葛小妹两本。”袁震当即把行囊里装着的连环画全部拿出,交予葛大元。 葛家村里没有学堂,硬找也拎不出几个识字的。 故而没什么阅读门槛的连环画大受追捧。 葛大元接过连环画,顿时恢复了笑脸:“有连环画都好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神情转变之快,可以看出葛大元本身便不介意几人来住,刚刚只是逗了逗袁震。 “应该不会太久,而且弟弟不会白住的。这段日子咱家缺啥都跟我说,我来负责置办齐全。”袁震道。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有一事想找你聊聊。”葛大元为人直率,有什么说什么,“等我这两个娃娃长大了,我想把他们送到镇上读书,你看行吗?” “行啊。”袁震爽快答应了下来,“镇子上有义塾,不说能把两个孩子培养成才,识文断字却是没什么问题。” 桃花镇设有义塾,只要够了年纪,每户人家的孩子都可以直接前往读书,无需交付任何学费。 葛大元虽然不是镇上的人,但总归和袁震相识。 就算不能靠着镇长的面子安排一下,他也不差这点钱把孩子们送进去。 “真的?” “你弟弟说过假话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办成。”葛大元又笑着给袁震胸口来了一拳,“我是想着上山打猎挺苦的,要是能让这俩娃娃以后读了书到外面待着,应是不错。” 尽管袁震崇尚武力,却也附和起来:“的确,上山打猎太危险了。你能给孩子们想个更好的出路,是好事。” “呵呵。”一桩心事落定,葛大元笑得更开心,“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五叔,弓法比我精湛得多,你这次长住可以多跟着学学。五叔,这位是桃花镇镇长之子袁震,跟我打过好几次猎,熟得很。” “幸会,我叫葛全,以后叫我老葛就行。”葛全同袁震握手。 “……以后会多向您请教的。”袁震咬牙道。 握手时,他感受到葛全满是老茧的手在向自己施加难以抗衡的力量。 幸亏对方只是借此试探一下袁震的斤两,没有要他难堪的意思,不然恐怕撑不了片刻袁震就得屈身求饶。 “我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父郑开合,这三位分别是季玄、肖大、肖二……”松手以后,袁震甩了甩手,把同行的几人一并介绍给葛家人认识。 郑叔与老葛对上目光,二人默契地抬手相握,僵持了十数息才一同松开。 “幸会!”葛全目光热切了一些。 “幸会。”郑叔不露山水,平淡回道。 相识以后,老葛也邀请起几人在家中入住。 最终葛嫂、小妹、两个孩子决定住在巨石上,其余人都在老葛家待着,住处的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 至于吃。 对于猎户来说,向来是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 他们五人也没吃白食的想法,因此皆做好了明日随葛家叔侄一起上山打猎的准备。 晚上,众人围坐在屋外,烤着鹿肉有说有笑。 “小妹也到了年纪,不如过段日子也带去镇子里念书?”盯着烤肉,袁震忽然想起葛小妹似乎没什么事情可做,与其在村子里闲坐着,不如多到外面见识一下。 “她不用。”没等葛月表态,老葛先一口回绝,“等月儿身子骨再结实点,我就带她上山打猎。” “打猎多危险?连我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毫发无伤地捕到猎物,就更不用说小妹了。”袁震看向葛大元,“大元哥,你说呢?” 葛大元不时用刀调整着鹿肉的位置,保证均匀炙烤:“五叔家的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也觉得走出村子会更好些,总不能一辈子都跟飞禽走兽打交道。” “跟飞禽走兽打交道有什么不好的?”老葛态度坚决,“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也没见哪个人说自己生存不下去。” “嗯。”葛大元很尊敬长辈,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老葛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别看月儿现在力气不大,但布置陷阱已经是一把好手。光靠着这个,她后半辈子就已经吃喝不愁了。可要是去了外面,靠什么生存?能有现在自由自在?” “也说不准。”袁震笑道,“我是看小妹很喜欢连环画,想着外面也很有趣,值得她去多看看。” “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老葛没有把自己女儿送出去的意思。 “说白了,葛叔不舍得闺女。”肖二闻着肉香味已经馋得不住地流口水,“要么一起出去看看呗。” “没什么好看的。”老葛对村子外的事物不感兴趣。 他活了四十余年,从未离开过葛家村、幽山半步,捕猎已经娴熟得像吃饭喝水般自如。 他彻底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只想将自己引以为傲的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女儿,让她实现独立、自给自足。 第四十五章:选择 夜深之时,鹿肉也烤得差不多了。 葛大元用刀切成数份分发给众人。 坐在边上没怎么说过话的季玄接过一份,因为尚且发烫,他不得不左右手来回倒着拿。 鹿肉味道香浓,肉质细嫩,再配上葛家村周遭常见的红梅一起食用,令人胃口大开。 很快便没什么人去张口聊天了,篝火的四周,每个人都在专注地享用美食。 葛大元从小就吃,自然没那么沉迷,他咽下一口,看袁震他们大快朵颐,笑道:“好吃吧?等明天给你们做鹿腱子肉。先腌制,然后炖煮,最后再蒸,配上我们的蜜汁酱汁,别管你们胃口大小,保准都能吃个两三斤!” “好啊。”肖二连连点头。 肖大提及正事:“那我们明天开始就跟着你们一起上山打猎。” 葛大元没有意见。 老葛倒是盯向了季玄的腿:“小季的腿能行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 季玄走平坦的路都费劲,接下来天天都要上山下山追捕猎物,如果他行进得太慢无疑会拖大家的后腿。 来借住已经很麻烦别人,若是再影响别人正常的生活,着实不妥。 因此季玄没让袁震他们为难,轻笑一声表态道:“的确,所以你们去就好了,我留下专心练剑。反正我的剑术基础差,理应把更多的时间用在这。” 袁震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怕季玄执意要和大家一起行动。 他自己当然不介意,但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向葛家叔侄多提要求。 “那季兄的那份猎物就由我们来打了。”肖大出面打圆场,“等季兄把剑术的基础稳固好,再一起上山。” “没错没错。”袁震附和。 过段日子,等他们几个有了经验,不必时刻跟随在葛家叔侄身边时,也就无需顾虑什么,大可带着季玄一起慢悠悠地捕猎。 吃过饭,明日的安排也已定妥,袁震几人在葛大元的撺掇下表演了番武艺,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折腾到了深夜,葛家叔侄招呼着疲惫的几人回屋休息。 老葛家有两间一大一小的屋子,大屋本是老葛住,小屋则是葛月住。 如今葛月搬到了葛大元家陪伴嫂子,小屋便空了下来。 为了让客人不觉着拘谨,葛家叔侄选择了住在小屋里,安顿袁震一行五人在大屋挤挤睡。 “想捕到猎物,我们就得起得比猎物还要早,甚至有些时候得习惯昼伏夜出。都早些睡吧,到了时候我来叫你们。”搬来了几套床褥,老葛在临出门前叮嘱道。 “好。” “明白。” 待老葛出去后,肖二脱去衣物展开手腿躺在床上:“咱是不是过上了打多少猎物就吃多少肉,想吃多少肉就打多少猎物的日子?” “嗯。”肖大坐在床边擦拭自己的佩剑。 “那我可得好好卖力了。”肖二盼着明日的腱子肉。 肖大一边擦,一边看向同样在整理剑的季玄:“季兄,要不要明天我陪着你练剑?” “不用。”季玄淡笑着,“等我把你教的那些东西都练熟了再说。” “好,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跟我说。” “嗯。” 袁震也不忘了安慰孤单的季玄:“季兄,等我们可以独立打猎了,就带着你一起上山。” 季玄顺着笑道:“好,那我等你们。” 第二天,天还未亮,老葛就进来叫醒了几人。 而等他们出去的时候,葛大元正逗两个孩子玩。 “大家别急哈,饭马上就弄好。”葛嫂冲几人道。 她和葛小妹正围在一口锅前煮着粥,看样子起码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张罗起来。 待几人都洗漱好,便再次围坐在了一起,喝起了热粥,吃起了肉干。 硬邦邦的肉干自然没有昨晚现烤的鹿肉好吃,肖二边费力啃着,边撑着眼睛看向昏暗天空:“现在是什么时候?” “应该刚到寅时吧。”郑叔判断道。 “才刚到寅时?这也太早了……”肖二哀呼。 老葛看了眼,没有说话。 葛大元则笑着回道:“不算早。每天有两个时候最适合捕猎,一个是清晨,一个是黄昏。现在看着早,但等我们吃过饭上了山,天也差不多要亮了。” “那不如黄昏去。”一向晚睡晚起的肖二露出狡黠的眼神。 “要是黄昏时候没捕到猎物呢?”老葛干净利落地将一碗粥喝完。 肖二噤了声。 老葛的意思非常明了。 清晨捕到了猎物,那黄昏想偷懒不是不行。而如果清晨没有捕到猎物,也大可在黄昏时集中精力继续谋求机会。 但清晨直接选择偷懒,黄昏又没有捕到猎物,那他们就只能饿肚子了。 “他就是懒。正好借这次机会狠狠操练他一顿。”袁震精神抖擞,不介意早起,幸灾乐祸用肩头撞了下相邻的肖二。 肖二讪讪一笑,老老实实吃起了肉干。 不怎么作声的郑叔难得也问了句话:“一般天天都有收获吗?” “我不敢保证,但我五叔几乎每上一次山都能扛回来头猎物。像昨天那头鹿,就是我五叔射死的。”葛大元道。 “基本都用弓?” “不错。弓的速度快,还能与猎物拉开距离,确保安全。” 郑叔看向袁震:“你以前来,是用弓还是用刀?” “那几次大元哥都借了我把弓,可惜我的弓法太差,来这么多次也只侥幸捕到过一只小狍子。”袁震一阵惭愧。 以他的本事,想在这里做到自给自足实在困难。 日后还是少不了葛大元接济。 听罢,郑叔要求道:“以后都不要用弓了,靠你们的刀剑去捕猎。” “啊?刀……”袁震和肖大、肖二面面相觑。 连用弓都一无所获,拿刀剑岂不是更要注定空手而归? 见几人似乎有异议,郑叔皱眉反问:“用弓能对你们的刀法剑法有什么帮助?还是说你们打算换条路子走,以后在县比武大会上以弓制敌?” “有道理……”袁震微微点头。 用弓或许能提高捕猎的成功率,却对他们备战县比武大会没什么益处。 而他们来这边避风头的目的就是为了专心练武,若是痴迷起弓法、狩猎,便是本末倒置了。 肖大深以为然:“靠刀剑捕猎无疑很难,可若是我们真能做成,应是足以证明武艺有了精进。”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不用弓了。”袁震向葛大元表态。 “呵呵,我还正准备去找别人家借几把弓呢。”葛大元没意见。 老葛将最后一块肉干塞入嘴中:“如果坚持不用弓,那就做好荒废数月的准备吧。” 第四十六章:平淡的一天 “等着看最后的结果。”郑叔和心直口快的老葛暗暗较劲。 老葛有他自己的骄傲,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等着这些人狼狈而归,再重新虚心向他请教。 吃过饭后,一行人便带好武器匆匆上山。 季玄持着剑,目视他们消失在一片雾气中。 “季哥哥,你的腿怎么回事?”同样留下的葛小妹问道。 “别乱问。”忙活着腌肉的葛嫂连忙提醒。 季玄轻轻摇头:“没关系。我的腿是以前上山不小心摔断的,后来骨头长歪了,就瘸了。” “很疼吧?”葛小妹看向季玄的右腿。 季玄没有特意撩起裤腿,展示自己的腿伤,他只是试着走了两步:“还好。” 葛嫂见季玄没那么敏感,又怕他孤单,便放下手中的活儿道:“小季,你想去打猎吗?要是想的话,等你大元哥回来我跟他说说,让他明天带上你。” “我没那么想打猎,专心练剑就好了。”季玄回以微笑。 他对山上没那么向往。 或者说,他早就倦了。 少时上山采野果野菜,青年时上山劈柴。 在季玄看来,那里并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 只不过是袁震他们去了,他也想结伴而行,期望着一同捕获猎物。 这应当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也是他未曾经历,渴望的事情。 但季玄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又或许他其实也会盼着很多。 只是现在已经拥有了不少,他很知足,对此格外珍惜。 “我也觉得打猎没什么意思,还是连环画好看。”葛小妹没再多说,得到葛嫂准许后,便兴冲冲地回到屋里看起袁震新带来的连环画。 季玄也不敢松懈,寻了处还算开阔的空地,接着练起肖大教给他的二十八字剑决。 今日是四月廿五。 距他来到桃花镇已经过去了二十五日,距他练剑则过去了十六日。 在这半月的时间内,他对剑决的前三字‘劈、刺、点’已经烂熟于心,开始专注地掌握起接下来的‘崩、击、提’。 季玄自己预估,等到县比武大会开始时,二十八字剑决自己能掌握一半。 只可惜,将二十八字剑决俱都掌握并融会贯通,才算得上入门,半只脚踏进了剑客的门槛。 可以预见,参加县比武大会时,连剑决都还一知半解的季玄注定没有取胜的希望。 好在他自己没有气馁,把态度看得很重,把胜负看得很轻。 天赋不够,身体残疾,那就用更多的时间来填补。 花十年、二十年成为一名剑客,也总好过漫无目的地活三十年、四十年。 不知不觉中。 葛嫂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小妹也趴在窗前看起季玄练剑。 他的剑法自然远远称不上凌厉,也与优美沾不上半点关系。 恰恰相反,剑法笨拙,脚法迟钝。 看上去,他甚至随时有摔倒的架势,和葛小妹在连环画上看到的飘逸剑客大相径庭。 可就是稍显滑稽的一招一式,与季玄脸上的坚毅矛盾地凑在了一起,令人移不开目光。 “小季,要不要休息会儿?”葛嫂关切道。 “呼……”季玄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了眼天空。 太阳正当头。 他已经连续练了将近四个时辰。 “就是,季哥哥,该吃午饭了。”葛小妹正拉着两个幼童走向屋外的木桌。 “好。”季玄收起剑坐过去,“嫂子,以后饭交给我来做吧。” 葛嫂笑了笑,把一份混杂着野菜、鹿肉的饭端到了季玄跟前:“怎么?嫌嫂子做饭不好吃?” 季玄回过神赶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袁兄他们能跟着大元哥、葛五叔上山打猎,我留在这也得做些什么。” “别这么客气,让你做饭那还能叫客人吗?以后传出去,外面不得说我们葛家村的人不讲规矩?”葛嫂叫季玄安心吃饭,别想那么多。 季玄还是觉得不自在:“要么我来砍柴。我以前就是砍柴的,砍得很快,不会耽误什么。” 葛嫂瞪起眼睛,故作嗔怒:“小季,我们拿你们当自家人看,你莫不是反倒把我们当外人了?” “我绝无此意。”季玄慌了神。 “没有这个意思就行,好好吃饭。”葛嫂恢复笑脸。 一旁的小妹看着这一幕咯咯直笑:“季哥哥,我嫂子逗你呢,不用紧张。” “……好。”被这么一弄,季玄也不再敢提帮忙的话。 “季哥哥,听袁哥哥说你们过段日子要参加咱们县的比武大会?”小妹边吃边好奇地问道。 季玄低头吃菜,“嗯”了一声。 “是不是就像连环画里的那样,一大帮武林高手一决高下?”小妹追问,“会不会有什么有名的高手过来?” “我也不清楚。”季玄放下筷子,“我是临州浏康县人,四月初一才刚到这里,也不知到时会有什么高手参赛。” “那你们有把握拿头名嘛?大元哥说袁哥哥身手了得,不比连环画里的那些侠客差。” 季玄不知如何作答:“……袁兄应该十拿九稳。” “那等比武的时候,我能过去看看嘛?我给你们助威!”小妹看了一上午连环画,对外面,对比武向往得很。 “先问问你爹吧。”葛嫂插了一嘴。 “我爹只是不让我去镇子里念书,看个比武应该没什么吧。实在不行嫂子和大元哥也去看,我跟着你们。”小妹嘟囔着,应是也担心父亲不会准许自己离开葛家村。 “再说,日子还长呢。”葛嫂没放在心上,将年纪最小的女娃抱在怀里,喂着饭菜。 季玄倒是不想扫了葛小妹的兴:“你想去的话,等袁兄回来我问问看,他这头应当不会拒绝。” “那就好,那我去求我爹就好了。”小妹的脸上又洋溢起笑容。 葛嫂看季玄一直认真回答问题,都没怎么动筷子:“好了,别耽误小季吃饭了。等吃完饭,你陪着小季一起去村口把他们的两匹马牵过来。” “哦。”小妹捧起碗安安分分地吃了起来。 饭毕,葛嫂去哄两个孩子睡觉。 季玄同小妹一起前往村口,将青骢马、黄骠马一并牵了过来。 第四十七章:明确目标 下午又是平静的。 葛嫂似乎有忙不完的活儿,小妹帮衬着照看两个娃娃,季玄则牵着两匹马吃过草,继续练剑。 黄昏时分,山上陆续开始回人。有的空手而归,有的先行在山上肢解好猎物,扛着兽皮、兽肉大摇大摆地走来。 葛家村处处都升起了炊烟,好似茫茫群山中对归家者的指引。 肉香味弥漫,两个娃娃活蹦乱跳,嚷嚷着要吃饭。 葛嫂耐心地安抚着他们,等待丈夫一行回来。 没等太久,葛月站在巨石上向着远处招起手:“他们回来啦!” 季玄看去,只见正有数道人影从崎岖山路上下来。 不多时,葛家叔侄、袁震、郑叔、肖家两兄弟六人扛着两只狍子走了过来。 “我帮你。”季玄上前。 “不用不用。”袁震、肖二各扛着一只狍子走到屋前扔下。 “今天收获不大,被胜子他们家抢了好几次。”葛大元苦笑道。 “小胜他们怎么总喜欢跟在你们屁股后面,下次必须甩开他们,别给他们捡便宜的机会。”葛嫂没好气地道。 葛大元没放在心上:“都是一个村子的,幽山也就这么大,总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让就让了。” “你老是这样,什么都让,自己家不管了?”葛嫂看向老葛,寻求支持,“五叔,你说呢?” “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几头狍子和本家人闹不愉快。小胜家里人多,他自己又好吃懒做的,就当是帮那些苦命的娃娃了。”五叔也没有深究这件事。 “行。”葛嫂势单力薄,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和葛大元闹别扭。 “大元哥,你惨咯。”袁震起哄道。 葛大元笑了笑没说话。 几人围坐在桌前吃起晚饭。 肖大冲着季玄问道:“季兄,今天练得如何?有什么困惑?” “没有困惑,还是在练基础的那些。” “那行,吃完饭我来看看。”肖大点头。 季玄看了眼放置在一边的狍子:“这些是你们打回来的吗?” “怎么会,狍子跑得飞快,我们提着刀剑追都追不上。”袁震耸耸肩,“那俩一只是大元哥射死的,一只是葛五叔射死的。” “如果刀剑有用,我们就用不着苦练弓法了。”老葛等着几人向自己低头请教。 郑叔还在坚持:“面对只会逃窜的野兽,弓箭无疑是利器。可对付那些敢于反扑的豺狼虎豹,刀剑的作用远比弓箭大。不然,你们也就不会腰间都别了把匕首。” 老葛眯眼盯着郑叔:“老兄,你是觉得我一个活了几十年的猎户不懂得什么更可靠?” “那倒不是。”郑叔可没有和老葛对着干的意思,“我只是希望震儿他们能更加精进自己的长处,在县比武大会拿下头名。如果不是为了更好的练武,他们也没有必要来到葛家村。” “可用刀剑注定捕不到什么猎物,除非奔着那些猛兽去。”老葛提醒。 “那就奔着猛兽去。”郑叔顺着道。 老葛哼哼着没说话。 葛大元无奈道:“郑叔。猛兽之所以叫猛兽,自然有它的道理。我们捕猎是为了生存,所以没必要老是和猛兽打交道。毕竟成功一次,也不能保证一辈子成功。更安全地捕到猎物,才是长久之道。” 郑叔不想争论,他露出笑容缓和了些许气氛:“我很认同。叫你们每天专挑那些猛兽搏斗,葛家村也不会繁衍到今天。只是震儿他们和你们的目的不同,他们需要更多的磨炼。让他们每天追狍子,不如痛痛快快地跟深山里的老虎斗上一斗。” “啊?老虎?” “老虎?” 肖二、葛小妹异口同声道。 “怎么,怕了?”袁震又用肩头撞了一下肖二。 “嘶……”肖二倒吸一口气,“会不会有点太危险啊。” “郑叔说得很有道理,我们来这不是玩儿的。”肖大虽然也觉得降服老虎是件棘手的事情,但仍然附和道,“各位今天也都看到了,用刀剑追不上狍子,用弓箭又没办法提升剑法、刀法,这样下去,等到县比武大会的时候我们根本不会有什么长进,时间也就等同于荒废了。” 一心想着在县比武大会上拿下头名的袁震收敛起嬉笑:“不错。要是待在这里没有进步,还总是麻烦人,那我不如在家里念两个月的书。” 几人在葛家村落住不过一日,就重新明确了目标。 葛家村偏僻,亦有它的好处。 这里,猛兽便是对手。 它们不懂得手下留情,它们拥有杀戮的本能,它们的速度、力量远超常人。 袁震等人彼此切磋已经不知多少年。 他们对对方的那些本事再清楚不过。 因此这段时间通过相互切磋,实际上收效甚微。 而如果同猛兽殊死搏斗,无疑能在绝境中激发潜能,深刻地记住那些危及性命的攻击,从而让武艺飞跃进步。 这对于基础已经打磨得相当扎实的他们而言,是变强的最佳途径。 “都没意见吧,没意见明天我们就这么来。”袁震看了看肖大、肖二,没等他们答复,就自作主张地拍板决定了。 葛大元为几人免去顾虑:“我们的存粮足够多,你们慢慢来就行,不用着急。” “反正小心着点。”老葛也意思到这几人的追求和自己没太大干系。 这些人来葛家村,真的只是借住,对他们捕猎的手艺没太大兴趣。 先前所有的争论,纯粹是两边人在自说自话。 “季兄,明天要不要一起?”袁震向季玄发出邀请。 这次他们要自行上山了,自然无人会介意季玄腿脚不便的问题。 肖大却罕见地阻挠道:“你疯了?狩猎猛兽,我们连自己的安全都没办法保障,让季兄过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季玄本打算说想去,但听完肖大的话,意识到自己依然会成为累赘,便选择了微微摇头。 郑叔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双臂环胸道:“想去就去,既然立志做一名剑客,那些杂七杂八的顾虑最好通通丢掉。” “我……” “如果永远在担心自己会拖后腿,那独当一面的那天将离你越来越远。”郑叔不由分说地决定道,“小季说他也去,就这么定了。” 第四十八章:掰手腕 四月廿六。 上午时而大雨时而小雨连绵不绝。 因为晚上的时候季玄的腿就在痛了,所以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踏踏实实睡了个自然醒,起床后啃着肉干闲聊。 连环画葛小妹昨天晚上就全都看完了,白天她意犹未尽地围绕在袁震等人身边,央求他们讲故事。 袁震自然又讲起了前段日子在牛儿庄驱鬼的经历,也毫不意外地同肖二把过程描述得惊心动魄,听得葛小妹一脸的崇拜。 葛大元本来也想去看连环画的,但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比试比试,一帮人便挤在了老葛家里掰起手腕。 队伍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葛家叔侄,一拨是袁震一行。 首先对阵的是葛大元和肖大。 肖大憋红了脸,也没有掰动葛大元丝毫。 葛大元笑了笑,确认肖大已经倾尽全力后,轻轻松松地掰了过去。 接着是袁震。 他煞有介事地活动了番身体,然后一个激动差点把桌子给掀翻。 结果也不意外,稍微挣扎了几下就败下阵来。 “我来!” 肖二挽起袖子,决心誓死捍卫桃花镇四杰的荣誉。 葛大元依然是笑呵呵的。 这两人的较量算是颇有看点,足足僵持了近十秒。 奈何还是葛大元的力气更胜一筹,最终取得三连胜。 “季兄,要不要试试?”袁震本想直接求援郑叔,但发觉忽略了季玄,便象征性地问道。 “我应该不行。”季玄习惯性的推辞。 “试试嘛。”葛小妹撺掇着。 “来。”葛大元也招呼道。 见众人起哄,季玄有点不好意思地坐在了葛大元对面,二人手臂屈起,两手握住。 “三,二,一,开始!”袁震宣布第四轮对决开始。 话音刚落。 季玄以压倒性的优势将葛大元掰了过去。 “这……” 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 “不是不是,我刚刚……”葛大元连忙辩解。 “再来一次吧。”季玄平静道。 他刚刚感受得到,葛大元几乎没怎么使力,应是觉得自己不足为虑,下意识轻敌了。 “来,再来一次。”葛大元增添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在袁震又一次主持下,二人这次都全力以赴用上了十分的力气。 “嗯……”葛大元咬紧牙关,头一次额头涌现青筋。 季玄抿着嘴,目光坚定。 先是葛大元将季玄掰过去了一点,但还没保持两秒,季玄就又硬生生掰了回去。 “真的假的?”肖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大元哥,你可别戏弄我们季兄啊。”袁震皱眉提醒道。 他怕葛大元是在故意放水。 如果真是如此,就太不尊重季玄了。 葛大元无暇回应,他怕自己松一口气还真被季玄给再一次掰倒。 “不像是开玩笑。”肖大紧盯着二人紧攥的双手。 渐渐,其余的人都看出了两人真的近乎势均力敌。 眼下没人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季玄的力气为何会如此之大,能和从小就打猎的葛大元旗鼓相当。落败的三人只盼着季玄能取得一次胜利,让他们这群习武之人找回点颜面。 “季兄加油啊!” “桃花镇四杰的荣誉!” “稳住!跟他耗!” 袁震、肖二、肖大不住地鼓励季玄。 原本季玄被掰得手背距离桌面只剩五指高,但他莫名地又有了力量,在葛大元吃惊的目光中重新掰回保持僵局。 “好!”袁震激动地拍了下季玄的肩膀,又立刻意识到不能干扰他比赛,于是找补似的给季玄轻轻揉了揉。 在僵持了十几息后,额头渗出汗珠的季玄顽强地将葛大元的手一点点掰向桌面。 “爹爹加油。” “爹爹加油。” 葛嫂抱着两个孩子,叫他们给父亲打气。 然而局势没有再度发生逆转。 终于,“砰”的一声,葛大元的手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季玄赢了。 “赢了!!”袁震兴奋地晃动起季玄,“老季,厉害啊!” “诶,为啥呢……”肖二看了看自己的肌肉,又看了看季玄的,想不通缘由。 肖大在旁轻笑起来。 “我……”季玄被袁震晃得说不出话。 “厉害。”葛大元甩了甩手,由衷佩服起季玄。 “没有。”季玄惭愧地摇头,“是袁兄他们消耗了你太多力气,不然我撑不了多久。” “不用这么谦虚。”葛大元起身,“五叔,你来。” “老季,一鼓作气,把老葛也拿下!”袁震招呼着肖二一起给季玄捏肩捶腿。 二人殷勤地折腾了一小会儿,那模样一看就是天生的狗腿子料。 季玄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二轮比试。 葛五叔轻扬着嘴角,同季玄握住了手。 感受到葛五叔满是老茧的手如钢铁般坚硬,季玄知道这一轮自己悬了。 “老季,这一轮你要是赢了,你就是我哥。”袁震没急着宣布比赛开始,而是冲季玄承诺道。 肖大苦笑道:“季兄本就比你年长。” “我不管,季哥,拿下。”袁震面不改色地对季玄换了称呼。 “我不行的。”季玄摇头。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胜过葛大元已是侥幸,要是连葛全都能拿下,太阳也就可以打西边出来了。 袁震又贴心地给季玄捏了捏胳膊:“要对自己有信心,季哥。” “好了,别磨蹭了。”郑叔在旁等着看这场比试。 “好嘞。”袁震站直身子,“都准备好了是吧,三,二,一,开始!” 老葛对自己格外有信心,只是保持着姿势不动,没有要前压的意思。 季玄不敢轻敌,绷着脸,竭尽全力试图把老葛掰倒。 可他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 老葛的手臂真的和钢铁无二。 和葛大元掰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手臂是能活动的,可前亦可往后。但老葛的纹丝不动,给人带来挫败感。 努力了几次,季玄笑着叹了口气。 老葛注视着他,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缓缓将他掰倒。 “唉!可惜可惜!”袁震捶胸顿足,瞧那模样还以为季玄只是惜败。 “您太厉害了。”季玄道。 “你也不错。”老葛看向郑叔。 “老郑,该你了,别给我丢脸啊,你要是输了我就说我没有师父。”袁震招呼郑叔过来。 “混账小子。”郑叔踹了袁震一脚,坐在了老葛的对面。 二人都没多说话,在袁震宣布开始后,一边对视一边比拼。 其余人这次都没有嚷嚷,皆是屏息凝神等着结果。 “不错。”老葛夸赞道。 “见笑了。”郑叔回道。 二人谈笑风生,脸上未见波澜。 袁震瞪着大眼,看二人的手都没有出现偏向,不知目前究竟谁强谁弱。 实际上,郑叔与老葛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 在维持了一会儿僵局后,老葛先急不可耐地进一步施加起力量。郑叔见状,立即给予回应。 二人的对决不断升级。 足足过了几十息,才迎来全力的对抗。 桌子随着二人面色铁青开始剧烈颤抖,围观的众人俱都傻了眼。 半晌过去。 郑叔、老葛忽然相视一笑,松开了手,没有决出胜负。 “这是啥情况?”袁震忍不住问道。 老葛看向屋外,似乎是有意地避开话题:“雨停了。” 郑叔也接茬道:“收拾东西,准备打老虎!” 第四十九章:熊 “不是,老郑你比一半儿不比了是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比不过老葛啊。”袁震跟着郑叔屁股后面追问。 “还打不打老虎了?”郑叔反问。 “打啊,但是你这……”袁震憋屈得很。 他最期待的就是郑叔和老葛对决,不论是谁胜,无疑都是精彩的。 唯独这样没有结果,最不痛快。 “打就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去。” “你就是比不过老葛吧,我就知道,净给我丢人。”袁震故意拿话激郑叔。 “又皮痒痒了?”郑叔瞪了袁震一眼。 袁震顿时安分不少:“我就说说……” “我知道山上哪有老虎出没,用不用带你们过去?”老葛破天荒地主动表示可以带路。 “别耽误了你们捕猎。”郑叔道。 “无妨,不然你们在山上迷了路会摊上麻烦的。”老葛很坚持。 肖二有点打怵:“不行就在这里各自操练吧,让郑叔指点指点。刚下完雨山路这么泥泞,走也不好走……” “你个怂包,怕鬼就算了,怎么连个畜牲都不敢打?”袁震瞧不惯肖二的怂样,“以后要是见到有老虎伤人,你说你上还是不上,不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侠客吗?” “主要是路不好走……”肖二小声辩驳。 “那你别去了,留这儿给我们生火做饭吧。” “真的假的?” “真你个头啊!”袁震说着就要踹肖二。 肖二胯部朝前一挺,躲开了这脚。 磨蹭了一会儿,一行人还是带好武器干粮上山了。 下了一上午的雨,山路正如肖二所说的那样泥泞坎坷。 众人不得不放缓脚步。 季玄因为腿瘸,行进得更慢。 看众人不时就要等等自己,季玄很想说不如自己回去待着,可这话终究没说出口,他只是努力加快了步伐。 因此,他也连摔了好几跤。 “老季,没事儿吧?”袁震上前扶起关心道。 “没事。”季玄起身抖了抖,但泥水还是弄脏了他的衣服。 “要么……”肖大有点纠结,不知该不该提议让季玄回去。 “继续。”郑叔催促道。 “好。”季玄在袁震的搀扶下追赶着走在最前头的葛家叔侄。 老葛边走边道:“老虎一般不靠近村落,没什么固定巢穴,常出没于山脊、矮林灌丛和岩石较多的山地。你们也算是来对了时候,这个季节它们不怎么繁殖,大都单独活动,用不着担心得同时面对好几头。” “嗯。”郑叔走在老葛身侧,“有什么对付老虎的心得吗?” “你应该用不着吧,这身手,硬碰硬也能拿下。”老葛笑道。 郑叔瞥了眼落在后面的年轻人:“得让他们知道,多做些防范。那毕竟是老虎,会吃人的。” “我还以为你真要不管不顾地把他们丢到老虎跟前。”老葛张望着四周,“以前也不时会有老虎下山伤人,所以村子里组织过猎虎。我们通常会先杀个猎物引诱老虎过来,然后会竖起火把,老虎怕火,把火把对准它,多少能让它忌惮。” “接着就是射箭?” “嗯。也出过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拿着刀就往上冲,然后被老虎扑了一下,就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死了。”老葛道,“自那以后,都是拿弓对付老虎。” “理解。”郑叔微微点头。 葛家村猎虎是为了生存,不是奔着打虎英雄的名头去的。 村子里拢共就百来户人,平时打猎就已经免不了受伤了,要是找老虎贴身搏斗,每死一个人对村子都是巨大的损失。 这很没有必要。 “我也理解你们。”老葛的固执少了几分,“只是听说小袁是桃花镇镇长的儿子,你就不怕他出了事被怪罪?” “他还是我徒弟。”郑叔强调,“不论是我还是他爹,都希望他能独当一面。你没发现他总像个小孩儿吗?” “嗯,孩子心不好,会吃亏的。”老葛认同。 郑叔却杀了个回马枪:“孩子心挺好,那份赤诚是弥足可贵的。我作为他的师父,要做的不是扼杀他的孩子心,而是想让他变得强大,能够守护好自己的这份赤诚。” “用心良苦啊,郑兄。”老葛钦佩起来。 他自认对自己的闺女都没这么细腻。 “也没什么,我都好久没管过他了,任他自己折腾。” “那另外几个呢?也是你徒弟?看你有时候也挺上心的。”老葛打听道。 郑叔一脸诧异:“我有对他们很上心?” “那个小季,一看就自卑惯了,你要是不鼓励他,他肯定没胆子来。”老葛有注意到郑叔特意关照季玄。 “他不是没胆子打老虎,只是担心会拖别人的后腿罢了。”郑叔看得透彻,“一句话的事,说不准能让这小子找回点信心。也不指望他能像震儿那样志存高远,但起码日子会好过些。” “佩服。”老葛没多说。 一行人连续不断地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 碍于季玄的腿和天气原因,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多么深入到幽山腹地。 “时间太紧了,还得预留回去的时间,就这吧。”领头的老葛顿住脚道。 袁震四处环顾:“老虎就在这附近?” “未必。”老葛可不敢保证,“它们喜欢在山间游荡觅食,没有固定会在哪里出没。而且就算到了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着的,不然哪还有葛家村存在。” “都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吧。”葛大元早就挽弓搭箭,保持高度警惕了,“我们至多等上两个时辰就必须得回去。” 两个时辰以后天就会慢慢黑下来。 而等他们回去以后,基本上就只剩下依稀的月光。 如果晚上还滞留在山林里,可见度下降的情况下,弓箭的作用将大打折扣,那些善于潜伏靠近再突然袭击的猛兽亦会主动寻来。 到时,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就说不准了。 “行吧。”袁震点头。 几人不敢浪费时间,接着搜寻起来,盘算着寻到老虎就立即展开战斗,寻到一般的猎物便就地射杀诱捕老虎。 好在这次运气不错。 没花太多,众人就撞到了头打盹的野猪。 老葛、葛大元使出看家本领,悄无声息地摸近到射程范围内,齐齐拉弓射箭。 只听“嗖嗖”两声,弓箭破空而出,精准地插入了野猪的身体。 野猪猛地惊醒,嚎叫了两声撒腿就跑。 “跟上!”老葛飞奔着追击,不住射箭。 跑了好一阵,身中数箭的野猪终是瘫倒在了一棵树旁。 “葛叔,厉害!”袁震一脸艳羡。 若是小时候先是受到弓箭的熏陶,他倒真有可能拜老葛为师。 “都散开戒备着吧。”老葛一边招呼,一边拔出匕首就地处理起野猪,“若是附近有老虎,闻到味儿自然会过来的。没等到的话,这头野猪也够我们吃几顿了。” “行。”袁震应下。 众人纷纷退散,寻找有利地形,等待老虎的现身。 “诶?那边怎么有人?也是葛家村的吗?”等了一会儿,猫在一棵树旁的肖二忽地指向一方。 老葛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在向他们招手,他瞳孔微缩脸色骤变,立即低吼道:“不好!是熊!” 第五十章:搏斗 “妈呀!”肖二本能地向上一窜,挺大的个儿,费力又无助地爬起了树。 “爬什么爬,你以为熊不会爬树吗?”就近的葛大元一把将肖二给拽了下来。 老葛搭好箭,招呼着众人后撤:“黑熊眼神不好,一般不会主动伤人,我们离远点就行,走。” 袁震拔出刀,没有急着挪动脚步:“真走吗?要不要试试?” 今天未必等得到老虎,可黑熊也是林子里数一数二的猛兽。 与之搏斗,同样可以积累宝贵的经验。 “还真打啊?算了吧老袁,回去我给你当陪练行不。”肖二央求道。 “老郑,你就说行还是不行,行我们几个就上了。”袁震没搭理肖二,跃跃欲试。 黑熊直立起来得有两米高,看着确实吓人。 但这种恐惧反而更激发了袁震的战意,他喜欢迎难而上。 再者,现在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其中要么是经验丰富的猎户,要么是自幼习武的武人,如果这都要怯战,那以后碰到别的危险还怎么生出胆量去面对。 “试试。”郑叔扬了下下巴。 “等等。”老葛看几人准备和黑熊搏斗,没有阻拦,只是收好弓箭蹲在地上点起火把,“凡是动物总归怕火,有火多少能保障安全。” “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葛大元担心会出意外。 “有咱俩跟老郑看着呢。”老葛倒是觉得问题不大。 就算袁震等人不敌黑熊,他们几个合力也足以将其降伏。 葛大元深吸口气:“行吧。” “都准备好了没?”袁震回头看了看季玄、肖家两兄弟。 “准备好了。”肖大亦是面无惧色。 “我……”肖二只恨自己的两柄斧头为什么不能再长点。 季玄做不到像袁震、肖大那样斗志昂扬,也不至于和肖二一般畏畏缩缩,他面色看着平静,沉声简短回道:“嗯。” “那就走,待会儿记得别太莽撞,找准机会相互配合着来。”面对黑熊,袁震也做不到风风火火上来就干,反复叮嘱几人一定要谨慎行事。 “明白。” “放心。” 几人皆是应下。 说罢,袁震接过老葛点燃的火把,同桃花镇其余三杰开始向着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黑熊缓步逼近。 郑叔也拔出了刀紧随其后,等着必要时刻出手相助。 葛家叔侄则分别占据了有利地形,早早地将弓拉开,随时提供支援。 然而等走在最前头的袁震与黑熊的距离拉近到三十米时,黑熊却冷不丁掉头要走。 “怎么和老二一样胆小。”袁震心安了些许,当即加快步伐提刀追击。 “别靠太近!慢慢来!”老葛见状提醒道。 “好!”袁震很听话地减慢速度,等待其余人跟上。 “嗷!”黑熊似乎是突然感觉到了危险,发出嘶哑的咆哮声,接着转身朝着袁震奔来。 “晃我!”袁震暗叫不妙。 双方此时的距离只剩二十米,对于黑熊来说不过是须臾之间就能拉近。 袁震刚刹住脚,朝左侧避开。 黑熊的爪子就贴着他的臂膀扑了个空。 “妈呀!”肖二看着这惊险的一幕,下意识躲到了棵树的后面。 但不知是他太壮实,那棵树遮不住他的身形,还是他刚刚的叫声吸引到了黑熊。 黑熊没有去攻击位于左右两侧的季玄、肖大,偏偏就奔着肖二而去。 “老二跑啊!愣着干嘛!”袁震急忙提醒。 “我去你的啊!”肖二探头一看,巨大的黑影正向着自己奔袭,便果断地掷出了右手的斧头。 斧头正中黑熊的脑袋。 只不过砸的恰巧是斧背,除了让黑熊恍惚了一下,变得更为恼怒,没能造成更多的伤害。 好在肖二已经借助这一点空挡朝着郑叔那头逃窜过去:“郑叔,救我!” “别慌!往震儿那边引!”郑叔气不打一处来。 黑熊的速度是快,可这仅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以袁震一行习武多年的本事,如果不考虑攻击,只是单纯想避开黑熊,其实并不困难。 “要追上来了!”肖二上气不接下气,在愈发接近郑叔时,才找回了刚刚一扫而空的安全感。 “怂样!”郑叔呵斥道。 看到黑熊过来就慌不择路,还谈什么降伏? 抱着这样的心理,又怎么可能在县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 “不是,郑叔你——” “自己想招!”郑叔认为肖二还没有生命垂危的地步,因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肖二保持距离,让他自己面对。 “郑叔我去你大爷的啊!”肖二心生绝望,忍不住破口大骂。 “混账小子!”郑叔恨不得先黑熊一步把肖二给劈了。 “老二别慌!”袁震、肖大一齐追来,想吸引黑熊的注意。 季玄倒是也想跟上,然而他的腿脚着实迟缓,片刻便被甩在了边缘。 于是场景开始变得滑稽。 季玄追袁震、肖大,袁震、肖大追黑熊,黑熊追肖二,肖二追郑叔。 葛家叔侄相互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帮忙。 “不成器的东西!”跑了一阵,见形势没有好转,郑叔不得不兜了个圈子,迎着袁震、肖大赶去。 “老袁!哥!救我!”肖二总算是跑对了方向,形成闭环。 “老肖,一起上!”袁震攥紧长刀。 “好!”肖大应下。 二人掠过跑来的肖二,默契地朝黑熊挥出刀剑。 黑熊选择朝袁震拍去了爪子。 袁震只得放弃攻击,屈刀格挡。 奈何他还是小看了黑熊的力量,哪怕熊掌只是拍在了刀身上,他还是被震得倒退了数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万幸他为肖大创造了机会。 肖大看准时机,冲着黑熊的腋下就是一剑。 “嗷!!” 黑熊吃痛,又惊又怒地回身扑向肖大。 肖大不傻,砍完一剑压根没做停留,马不停蹄地朝前逃去,让黑熊再度扑了个空。 “他娘的,来啊!”袁震稳住身形,将火把丢在了黑熊背上,尝试牵制黑熊。 黑熊果然又被激怒,放弃了追赶肖大,又奔着袁震扑来。 “还真来啊!”没人配合,袁震也不敢贸然和黑熊贴身交手,于是干脆地掉头后撤,“哎我!” 没成想,他刚掉头就被双腿发软瘫倒在地的肖二绊倒。 二人叠罗汉一样趴在了一起。 没等袁震爬起,黑熊就已经冲至了身前。 第五十一章:不虚此行 袁震很想痛骂肖二一声,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允许他这么做。 被激怒的黑熊正同时探来爪子、张开血口,似乎是想直接对他进行啃食。 若是这么结结实实地被拍一掌,亦或是被咬一口。 不说直接交代在这,也十有八九是没办法再去参加县比武大会了。 “大元!”老葛见状连忙叫道。 “知道了!”葛大元瞄向黑熊。 “嗖嗖!” 二人同一时间射出一箭。 葛大元还是太过紧张,在最紧要的关头箭矢擦着黑熊的头顶掠过。 唯有老葛的那一箭顺利地射中了黑熊的腰部。 “嗷!!”黑熊再次吃痛,动作不由地迟缓了一瞬。 袁震把握机会,先把肖二一把揪起推向更远处:“跑啊老二!” “我不行了!”肖二还是腿软,朝前冲了两步就又不争气地面朝地栽倒。 可总归袁震此刻离黑熊更近,他的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看到肖二没跑开,袁震也顾不得唉声叹气,赶忙利用最后一丝时间将长刀抵在胸前,希望能够借此尽可能减轻黑熊对自己的伤害。 “噌!” 贯穿肉体的声音骤起。 电光石火间,黑熊即将拍下的爪子忽地朝后扇去。 “嗯?”袁震讶异地定睛一瞧。 只见季玄及时赶到,几乎将自己的剑完全刺入了黑熊的背部。 这意想不到的袭击免去了袁震的危险,但也让季玄摊上了大麻烦。 他的剑一时间无法拔出。 他的速度也根本来不及和黑熊拉开距离。 “砰!” 黑熊只是一掌。 季玄就被拍得撞在了棵树上。 “老季!!” “嗖嗖!” 葛家叔侄的支援仍在继续。 这次两支箭矢皆是命中了黑熊,尤其是葛大元那箭,直指黑熊致命的脖颈位置。 “嗷!!”黑熊身负重伤不敢恋战,开始朝着无人防范的深林逃去。 “师父,老季他怎么样?!”袁震快速起身,朝已经赶到季玄身前的郑叔问道。 郑叔一手握刀,一边查看季玄的伤势。 还好,季玄的身子骨够结实,只是臂膀有一片大大的红印,为此忍不住发出轻微的痛哼。 确认骨头没事后,郑叔回道:“问题不大。” “老肖,走!”袁震看准黑熊逃窜的身影,眼里闪过决绝的杀意,“把老季的剑拿回来,再宰了它!” “走!”肖大看到季玄负伤,同样更有了战意。 二人对负伤的黑熊紧追不舍。 肖二双腿打颤,看季玄在不远处痛苦地坐躺着,心里涌起惭愧。 “老葛,震儿那边拜托你们了。”郑叔担心袁震、肖大会有危险,但又要照看季玄脱不开身,只得冲着老葛、葛大元道。 自然用不着郑叔提醒。 老葛、葛大元本身就正追赶着袁震、肖大。 “放心!肯定把人给你完完整整带回来!”老葛脚步不停,安抚了一句。 “小季,感觉怎么样?”郑叔关切道。 季玄撞在树干上的背部倒是算不上多痛,而且他能清晰感觉到那种疼痛在不断减轻,但被黑熊拍了一掌的左臂目前处于完全不能动弹的状态,令他心慌不已:“胳膊动不了。” “放心,我摸了摸,骨头没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郑叔道。 “好……”季玄声音稍显哽咽。 郑叔没有瞧不起季玄的反应,仅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当然知道,季玄的哽咽并不是因为太痛了,也并不是恐惧刚刚的惊险。 确切来说,季玄是害怕自己的一条手臂会就此废掉。 瘸了一条腿,已经让他的人生走得无比艰难。 他才刚刚开始练剑,重新对未来有了盼头。 作为左撇子,左臂如果真的也这么废了,那他以后还能做什么? 季玄不敢想。 “对不住,季兄……”肖二内疚着走来。 他恨不得自己踹自己两脚。 怎么碰到黑熊就腿软? 怎么没帮上忙,还害得袁震差点受伤? 要是自己不怂,就用不着袁震来救。用不着袁震来救,季玄就不会为了给袁震创造撤离的机会拖着残腿上前拼命。 “没事。”季玄看到肖二懊悔的模样,还是强挤出个笑容。 “多练练胆子吧。经刚刚这么一下,你应该也清楚自己哪里存在不足。”郑叔没了兴致着重训斥肖二,将更多精力用在反复检查季玄的手臂上。 “知道了……”肖二低着头不再言语。 郑叔瞥了一眼,看他呆站在那也不是回事:“去找根粗一点的短树枝过来。” “好!”能分担一些事情,这让肖二的心里好受许多。 片刻,他便拿来了根短树枝。 只是这短树枝在郑叔的眼里还有点长,用刀削去一截才让其满意:“小季,忍着点痛。” “嗯。”季玄格外配合郑叔。 只要能让自己的左臂恢复,哪怕是要经历千刀万剐的疼痛,他也愿意去承受。 一向比袁震还散漫的郑叔流露出认真,他轻轻地将季玄的手臂绷直,将树枝放在边上,再用布条捆绑在一起,确保了季玄的左臂不会再出现弯曲影响伤势的恢复。 “等回去看看老葛他们有没有草药。”简单包好后,郑叔沉默了几秒,“……刚刚我也对不住你,没有及时上前帮忙。” “您不用这么说。”季玄微微摇头。 郑叔已经来得很快了,几乎是他撞到树的同时,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段日子先好好休养吧。”郑叔只憋出这一句话。 “嗯。”季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左臂上。 两刻钟以后,袁震、肖大、老葛、葛大元四人拖着死去的黑熊赶了回来。 袁震身上沾染了不少血,上前归还季玄的剑:“老季,那黑熊已经被我和老肖杀了。” “嗯……”季玄点了下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袁震蹲在季玄跟前,查看他的左臂,“老郑,他胳膊真没事儿吗?” “应是没什么大碍,但需要静养了。”郑叔在旁回道。 “老肖说得对,就不该让你过来的。”袁震心中五味杂陈,“可要是你没来帮我捅那一剑,就是我被黑熊开膛破肚了。” “所以我还是有点用的。”季玄发自内心的喜悦。 起先他还以为就算硬把自己带来,自己也只能充当个拖油瓶。 凶险的搏斗,只属于袁震这些心有猛虎的人。 但自己竟然救了袁震一次。 不是肖大、肖二这些并肩作战多年默契十足的同伴,也不是武艺远胜于袁震的郑叔,更不是常年捕猎弓法精湛的葛家叔侄。 是自己这个瘸子。 这个常年不起眼,连砍柴都要被嫌弃不麻利的瘸子。 痛快。 在其他人神情哀伤时,季玄渐渐露出微笑,觉得不虚此行。 第五十二章:照顾周到 确认季玄没有大碍以后,袁震终于有空收拾肖二了。 不过还没等他张口,肖大先气势汹汹地上去骂道:“不敢打就算了,连跑都能给老袁绊倒!你说你什么时候能胆子大点?除了吃吃喝喝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 说着,肖大就要抬脚去踹。 这次肖二没有躲开,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由指责。 恰恰如此,气消了的袁震反而一把拉住肖大:“他就这样的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本来还想着借这个机会多磨练一下他的胆量,但看这样日子还长。” “下次我肯定第一个上。”肖二诚恳道。 肖大瞪了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是先别上山了,就在山下好好照顾季兄吧。” “……好。”肖二没有异议。 “我不需要照顾。”季玄也不想因为自己这点事,让众人闹不愉快,他自行贴着树干费力起身,“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老季,慢点。”袁震上前搀住。 “季兄,还是让我照顾着吧,不然我也过意不去。”肖二是真心希望做些什么,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 “……行吧,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好,到时候你再上山。”季玄没办法拒绝。 老葛看着几人聊完,这才开口:“今天的收获够多了,我和大元处理一下,弄好咱们就回去。” “我来帮忙。”袁震重新扶着季玄坐下,“老季你先休息着。” “嗯。”季玄重新坐下,看着其他人忙碌。 待把野猪、黑熊都处理好后,一行人往山下走去。 等他们回去时,又已经是临近日落。 葛嫂以为他们今天会回得晚一些,故而还未生火做饭。在见到一行人竟捕杀了头足有三百斤重的黑熊,季玄还为此负伤后,她一时间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葛则是准备了些冰冰凉凉的草药敷在了季玄的胳膊上,让季玄得以好受很多。 更晚些,饭做好后,众人围坐在了桌子前边吃边聊起来。 袁震恢复了那股得意劲儿,不住地讲述与黑熊搏斗的经历:“你们知道吗?那黑熊看到我的英武身姿,吓得撒腿就跑,我实在追不上,直接把刀掷了出去,正中黑熊心口,叫它一命呜呼……” 以前这个时候肖二都会高声附和,再讲讲自己是何等的骁勇。 但这次他没了脸说话,只是默默给季玄夹菜倒水。 “现在让你们和猛兽搏斗还是太勉强了,先一步一步来吧。”郑叔反思起今日的惊险。 还好是黑熊,速度称得上快却也没有太快。 若真等到的是老虎,结果只怕是会更糟糕。 “我倒觉得问题不大,几人配合起来是可以合力制服的。”袁震没有因为这次的突发状况就畏畏缩缩,“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直面恐惧。如果仍然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发挥不出人数的优势,只会成为彼此的拖累。” 众人都默默吃着饭。 袁震这话显然是奔着肖二去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肖二怯战陷入危险,那应当是用不着郑叔、葛家叔侄出手,黑熊就能被他们桃花镇四杰妥善解决的。 “下次我一定冲在最前头。”肖二再次表态,“如果我还是怂了,那我以后再也不练武了,直接退出江湖。” “说得好像你进江湖了一样。”袁震笑道。 他并没有太深究肖二的过错,只是希望对方能尽快变得勇敢。 看到肖二没像从前那样为自己的胆怯辩解、找理由,不管到时能不能真的做到,也多少种进步了。 “在季兄休养的这段时间里,我和老袁还是先跟着葛叔、大元哥老老实实捕猎,多了解猎物的习性,积累经验吧。等季兄痊愈了,我们再试试捕猎那些猛兽。”肖大提议。 “嗯,这样更稳妥些。”老葛没有意见。 “距离县比武大会还有一个半月吧。”郑叔问。 “应该是。”袁震打量起郑叔,“怎么,愿意再教我点真东西了?” “再说。”郑叔没透露问比武时间的意图。 袁震沉不住气追问:“老郑你这是何必呢,跟我藏着掖着,拿我当外人?你就不希望我真拿到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你也得看我欠你那几十两银子的份上帮一把啊。” “再说。”郑叔专心吃起了肉。 葛大元突然笑起来:“我忽然想起件事。那年袁震来找我打猎,回去的时候冷不丁说决定帮葛家村修条路,再后来就是听说他们几个跑去县城卖艺,非但没赚到钱还倒贴了几百文,哈哈……我真是又感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有这回事?”葛小妹眨着眼睛。 “咳咳。”袁震被饭呛了一下,“县城的人没眼光罢了。” “那叫吝啬!”肖二不忿道,“胸口碎大石的时候周围得围了有上百号人,等我们一说有钱的捧个钱场就全跑了。” 肖大苦笑道:“不止如此,我们带过去的行头还莫名其妙被顺走不少。” 袁震一拍大腿,叫停了尴尬的回忆:“等我们这次拿下了县比武大会的头名,肯定给葛家村修路!就修一条可以畅通无阻去我们镇子的大路,以后来往也就方便了。” “这得不少钱啊。”老葛感叹道。 桃花镇称得上富裕,也没说向着县城那头修条更像样的路。 就更不用说他们葛家村了。 “嗯……再不济也修条小路。”袁震难得觉察到自己牛皮吹得过大,重新斟酌了更务实一点的承诺。 “呵呵。”郑叔笑了笑没说话。 “真的吗?”其余人都没放在心上,唯有葛小妹当真了。 “你袁哥向来说到做到一诺千金。”袁震拍了拍胸脯,“到时候记得常来袁哥家串门儿,给你看我攒的连环画。” “好啊,我还想着去看你们到时候比武呢。” 袁震点头道:“这事儿老季跟我说过了,肯定没问题啊,等比武的时候叫你,顺便让你在县城好好转转,去戏楼看看戏什么的。” “好啊好啊。”小妹还从没去过县城。 县城于她而言,已经是无法想象到的繁华之地。 这次老葛没唱反调,只是看着葛小妹眼里闪烁着光,跟着露出慈祥笑容。 晚饭在有说有笑中结束。 收拾完,劳累了一天的几人分别返回屋子准备歇息。 更晚些,季玄出门方便,走了一半才发现肖二攥着手纸一直跟着自己。 “你……做什么?” “帮你擦屁股。”肖二的照顾很周到,一脸的毅然决然。 季玄第一次语气中除却坚定,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不用!” 第五十三章:余粮不多 四月廿七。 雨过天晴,又是个大好的天气。 袁震、肖大、郑叔天还未亮时就跟着葛家叔侄上了山,季玄、肖二则一个养伤,一个负责照顾对方起居。 不知是草药起了效果,还是本就伤得不重,季玄的左臂有了明显的好转,已经不会再无时无刻地传来疼痛。 他有点静不下心休养,所以拿出佩剑‘去云’仔细擦拭打发时间。 肖二无事可做,坐在一旁双手捧着脸,百无聊赖地盯着蔓延到视线尽头的幽山。 昨天算是难得的丰收,因而今日葛嫂、小妹正一同忙活着处理腌肉。 时间流逝的飞快,中午不见打猎的人回来,吃过饭后季玄决定在村子里随便逛逛解闷儿。 肖二自然双手双脚赞成。 跟葛嫂打了声招呼后,二人开始在村子里晃荡。 “季兄,这路真是难为你了。”肖二实在是受不了葛家村的坎坷,“老袁还说拿了比武头名就修路,你说这怎么修……” “到时候看他的吧。”季玄随口道。 “但你放心,有了钱肯定先紧着给你看腿,这事儿是最重要的。”肖二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让季玄心里没底,赶忙找补。 季玄轻笑一声:“拿下头名再说。” 袁震已经用这套说辞跟太多人夸下海口了。 先不说能不能夺下头名,就算是真的如愿以偿了,得到的钱翻个几番八成也是不够分的。 再者,腿瘸了太久太久,季玄一来习惯,二来已经不抱以期望。 因此,治腿的事最后能不能成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咱再去哪看看?” 逛了好一阵子,二人也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无非是孩子们嬉闹,长辈们忙碌家务,一切都显得平淡。 “去那边吧。”季玄眺望了一番,指向一处山坡。 “行。”肖二没觉得山坡有什么好去的,不过实在无聊得很,便依着季玄来了。 但真的等上去以后,他才发觉原来这里可以将整个葛家村一览无余。 葛家村被密集的林子、隆起的山脉两面包围。 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全貌,而上了幽山,透过云雾之中又仿佛葛家村很不真实。 “有点看头。”肖二改变了态度,坐下打量劳作的村民,以及零散的房屋。 “嗯。”季玄总喜欢身处在安静的地方,默默注视人事物。 “看着也算宁静祥和,可还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坚持留在这,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连识字的人都找不出来。”肖二随手抓起一根枯树枝掰着,“季兄,我跟你说实话,天天吃肉我都有点吃腻了。” “你不是天天盼着有肉吃吗?”季玄笑问。 肖二将掰断的树枝丢了出去:“想是这么想的,但顿顿都是肉,总感觉干巴。” “林子里说不准有什么果子。” “我早就问过小妹了,附近啥都没有。”肖二回道,“要么说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整日和山上的猛兽打交道还有危险。不如闯出去,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季玄倒不觉得葛家村的人留在这里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打猎为生,这是葛家村人最擅长的事情。 不识字,不知道外界的事物,其实并不会影响他们好好活着。 相反,要他们去外面生存,说得轻巧,细细一看却是重重的困难。 不过是肖二在外面自由自在惯了,打猎的兴致迅速消退,失去了感兴趣的东西,就觉得这一切枯燥。 他的难以忍受,自然要比葛家村人的更敏感。想改变,也更容易做到。 “走吧季兄,回去我得再好好练练斧子。”肖二甚至一时间连在桃花镇待下去的耐心都没有了,对拿下县比武大会头名,高调地闯荡江湖寄予厚望。 “好。” 回去以后,肖二风风火火地舞动起双斧。 季玄看着手痒,但碍于左臂负伤,只能用不太习惯的右手拎起剑,感受着身法。 晚上,袁震等人回来,这次只捕到了一只狍子。 老葛说是附近能捕的猎物越来越少,这些畜牲也精着,知道这片地带危险,全往深山里钻去了。 对此,葛家村大部分人的做法是紧追着猎物们往深山开拓,代价则是数天才能回一次家,也不时会有人在山中受伤,不得不在家中长期静养。 为了确保能在危机四伏的深山里安全更有保障,现如今通常都是好几户人家联合起来共同捕猎。 袁震想起自己几年前来的时候,葛大元还是独来独往,也就明白了现在为何其总是与老葛结伴而行,还盘算着让孩子们长大以后到镇子里,乃至更远的地方生活。 只不过似乎只有像他这样还算年轻的一辈会忧虑未来。 村子里更多的还是如老葛般,坚信靠着手中弓可以永远骄傲生存的老猎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季玄的左臂渐渐能自如活动了。 四月廿九,芒种。 这对于耕种的人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可猎户们不会过多在意,他们照常进山、下山。 五月初二。 在袁震一行来到葛家村落住约莫一周后,季玄自认为已经痊愈,为再度捕猎猛兽做好了准备。 然而葛家叔侄那边突然有点扭捏起来,支支吾吾一直建议继续照常捕猎。 经袁震的一再追问,葛大元才惭愧地表示家中余粮已经不多,他们需要集中精力捕到更多的猎物,而不是一整天都追寻猛兽的踪迹,结果还未必能捕获,亦或是再有人负伤。 的确。 家中忽然涌来五个能吃能喝的大汉,时间长了任谁都吃不消。 老葛和葛大元私下还合计过这事。 葛大元想着不如就按郑叔一开始的意思,兵分两路,他们叔侄捕猎,袁震他们则去找猛兽练手。 不料老葛直接回绝了这个提议。理由是没了他们照看,袁震一行贸然进入深山只会变得更加危险。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日子变得紧巴巴。 不过袁震听完根本没对这事头疼,他直接把装着百两银子的钱袋扔到桌上,钦点了季兄、肖大、肖二几位得力干将,决定今天出趟村,去外面买点粮食解决危机。 第五十四章:购置 虽说从宁小卿那诓来的一百两银子是给郑叔备着的,但郑叔也不吝啬,大大方方地将这笔钱交由袁震去安排。 这一豪气之举引得袁震、肖二各抱住郑叔左右大腿,你一言我一语地歌颂起功德。 郑叔自然是不吃这套,两个脑瓜崩儿结结实实地弹了上去,催促几人快去快回。 袁震带人出发前还特意看了看葛大元、老葛家里的兽皮,盘算着顺便卖些兽皮帮葛家叔侄换点零钱以备不时之需。 奈何如今的行情不好,不止普通的兽皮无人问津,哪怕是虎皮豹皮也卖不上价钱。 为了那几两银子去专程冒险捕虎,对于葛家村的人来说得不偿失。 “大元哥和老葛太客气了,粮食吃没了都不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刨根问底,怕不是他们都得背着咱们去借粮度日。”离开葛家村的路上,袁震感叹道。 “咱们也确实不地道。”肖大微微点头,“说好的跟着一起打猎,这都多少天了,一次忙也没帮上。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再不意思一下真说不过去。” “要我说这一百两该花花,千万别省,多给他们买点东西。”肖二附和着。 袁震拽着不愿动弹的黄骠马:“老郑发话了,我是不会肉疼的。” 为了方便往回带更多的东西,郑叔把黄骠马也交给了袁震。只不过这马认主,说什么都不让袁震骑,他只能好声好气地牵着走。 季玄则还骑在青骢马上。 青骢马温顺得多,似乎是和季玄很投缘,知道季玄腿脚不便,还会主动屈腿让他上来。 袁震看着季玄,再看看老跟自己较劲的黄骠马,心里五味杂陈。 “说来咱们去哪买?县城有点远,回镇子里又怕被发现。”肖二问道。 “县城是肯定不去了,东西又贵又远。”袁震想象不到自己怎么把郑叔的黄骠马牵去县城,“我不方便回镇子,你们又不是不行,我在外面等你们就行了。” 季玄认同道:“我们在镇子里露个脸其实也是好事。” “怎么说?”肖二抬头问。 “袁兄名义上去了县城求学,我们跟着消失,那镇长或多或少会怀疑、担心些什么。”季玄解释缘由,“相反,我们还在镇子里出没,看上去已经和袁兄没了交集,镇长会放心许多。” “有道理。” “有道理。” “有道理。” 三人皆是深以为然。 葛家村离桃花镇没多远,一行清晨出发,正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这还是因为黄骠马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 小沙河岸边,袁震将黄骠马、青骢马都拴在了树上:“那行,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我可真买了啊。”肖二接过了沉甸甸的钱袋子。 “买买买,花光了算我的。”袁震向来有多少钱花多少钱,身上不沾半点铜臭味,如今花别人的更是不会抠抠搜搜。 “走了。” 三人徒步趟过小沙河,直奔桃花镇集市而去。 这个时辰集市还正热闹,三人揣着重金,底气十足。 倒是摊贩们看到这几人像见了瘟神一样恨不得赶紧收拾东西开溜。 这主要是因为袁震先前带他们赊账了太多次,摊贩们怕这帮人又厚着脸白吃白拿。 “王哥,今儿菜还没卖完呢?行了,这些你正好都给我装起来,下午不用摆摊了。”肖大率先走到菜铺前,见新鲜的蔬菜剩的也不算多了,索性让老板一并装好带走。 “小肖,王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也没少帮我们忙,之前赊的那些就当哥白送了。”菜铺王哥一脸苦笑,想过这几人来赊账,可没想到对方胃口竟这么大,“但你这张口就全拿走,真是不管哥的死活了啊。” 肖二朝前一步,提起钱袋子拍了拍:“王哥,说什么呢,我们能白拿你东西?” 肖大跟着笑道:“新账旧账您一块儿算算,这次一并付齐。” “真的?”王哥不可置信地盯着钱袋子。 “那还有假?”肖二见王哥不信,拆开钱袋先拍出了五两银子,“够了吧?” “够够够!咱这就装,这就装!”王哥生怕几人反悔,把银子收好,热情地把蔬菜装了两大包交给肖二。 肖二轻松地单手拎起挎在了背上:“走了王哥。” “诶,慢走。” 随后,三人接连扫荡了水果铺、米面铺,直到再也拿不下这才作罢。 而这,加上补齐旧账也才花费了不到二十两银子。 “咋还剩这么多。”肖二瞅了瞅钱袋子,感觉还是沉甸甸。 “先把这些东西运到老袁那,不够再回来买些。”肖大提议。 几人利利索索地搜刮了一通,返回到了小沙河边。 “嚯,这么多。”袁震接过大包小包的粮食,驮在了马背上。 “问题是老袁,拢共也没花几个钱,还剩这些呢。”肖二拿钱袋子给袁震看。 “嘶……”袁震看了眼还是满当的钱袋子,又看向肖二,“你怎么个意思?” “我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能多买点多买点呗,咱们估摸着至少还得在葛家村住一个来月呢,你说是吧……”肖二越说越有点嘟囔。 这毕竟是郑叔的钱。 现在这么说多少有点不合适。 没成想袁震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英雄所见略同!” “那你可说。”肖二撅着嘴美美笑着。 “平时找老郑救济点钱比登天还难,小时候我零花钱可是全被他忽悠走买酒喝了,花!”袁震大手一挥,“只要花不完就往死里花!也别老盯着吃的,什么好酒好玩儿的都买上,反正大元哥、老葛他们那啥都缺。” “老袁,就等你这句话呢!”肖二还没来得及吃饭,但莫名有了劲儿,拉着肖大、季玄又进了镇子里。 这次几人继续补充了些粮食,额外买了几坛好酒,想到葛小妹、大元哥家的娃娃都还没件像样的衣服,衣服、布料也都购置了好一些。 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又花去了足足三十两。 “实在不知道再买些啥了,再说马都快驮不下了,就先这样吧,等用完了再添置。”再度与袁震汇合后,肖二把还剩一半的钱袋子交还给了袁震。 “行,那就这些。”袁震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还想着给大元哥、老葛家置办点家具。 但考虑到大件的物品着实不好运过去,这事只得暂且按下。 第五十五章:满载而归 天黑之前,他们总算重新回到葛家村。 刚一进村,大包小包的四人就吸引到了村民的注意。 不乏有人直截了当地问起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牵着黄骠马累得一脸苦相的袁震回道:“给大元哥、葛五叔买点东西。” 此话一出,村民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村子就这么大,他们早就得知了袁震一行借住的事情。只不过起先还在暗暗笑话葛全、葛大元叔侄白白伺候五个大汉,把存粮都要掏空了,现在看着大件小件的粮食布料,又不免升起邀请几人去他们家落住的念头。 当然,最后也没有谁开这个口。 常年捕猎,也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些村民都没有幻想的习惯,一个比一个务实。 知道不可能顺利邀请几人入住,便仅仅是看着他们去往葛大元、葛全家。 “嚯!怎么这么多东西!” 葛大元老远就看到袁震一行了,于是又惊又喜地迎了上来。 “没花几个钱。”袁震瞥向不远处的郑叔,用最后的力气嚷道,“老郑!赶紧把你的破马牵走!我伺候不动了!” 郑叔不为所动,还在屋前悠哉地坐着。 不过老葛、小妹也都紧跟着葛大元赶了过来,帮着分担东西。 “好多啊!”小妹看到好看的衣服、布料,眼睛直放光。 “多着呢,回去再看。”肖大笑道。 几人晃晃悠悠走到了两家屋前。 葛嫂正忙活着做饭,早前两个怯生生的娃娃如今相处得熟络了,都依靠在郑叔的身侧。 “这些是买的菜、水果,咱们得赶紧吃。现在天热,时间一长就坏了。”看到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袁震重新有了力气,未做停歇,直接将驮在马背上的东西都放了下来。 “这是米面,我们买了不少,至少够咱们吃个十天半个月,等吃完了再去买就行。” “这些是衣服跟布料,衣服不清楚合不合身,反正让嫂子改改就行。” “这些是连环画、书,还有些给娃娃们的小玩意儿。” “这些……” 袁震将包裹一一打开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葛大元看着面前堆满一地的东西,有些手足无措。 “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们几个在这住这么久了,拿点东西不是应该的吗?”袁震招呼着小妹跟两个娃娃过来,把衣服、玩具递给了他们。 “真好看!”小妹把一件红艳艳的衣服摆在身前,看向父亲,“爹爹,你看!” “嗯。”老葛也是止不住地笑。 季玄、肖二把马栓好走了过来,帮衬着把东西都整理好。 或许是动静闹得挺大,又或许是邻居们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事情,在收拾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围来了好些村民。 袁震大方得很,把蔬菜、水果分给村民:“买的多,大家都拿点吃。” “这……” “不用不用,我们就是看看……” “真不用,你们吃就好……” 村民们起先都客气地婉拒着,但架不住袁震过于热情,硬是给围过来的每个人都塞了些新鲜蔬菜、瓜果。 这些东西对葛家村来说都是稀罕货。 村民们接过以后对视一眼后接连离开。 见没了外人,肖二低声道:“老袁,说好的就给大元哥、老葛家买呢。你这分完了,下次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给呗,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这么多东西就咱们这些人,总不可能几天就吃光,到时候坏了不就浪费了吗?”兜里还有五十两,袁震一点都不在意。 季玄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袁震就是这么个毫不吝啬的人,饶是他向来拘谨客气,也渐渐习惯了。 “怎么还有书?我们这也都不识字……”葛大元帮着把东西往屋里搬时,忽然发现袁震他们这一趟还带回来了好些书籍。 “都是些经书、史书、诗词什么的。不识字不打紧,得了空我们几个教你们。”袁震道。 其实买书这件事是季玄临时提议的。 他记得葛大元想把两个孩子送去镇子念书,也记得葛小妹同样向往着外界。 只是距离他们离开葛家村还有段时日,距离大元哥的两个娃娃长大则还有着更漫长的距离。 季玄想更早地履行一些约定。 他没有钱,也不会捕猎,帮不上什么忙。 但好在他识些字,能立马就教几人识写,一点一点地打下基础。 如此,以后去了学堂便能更快地适应。 “再好不过,再好不过……”葛大元喃喃道。 识字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有时候他们仅是去镇子上,都没往远走,就已经感觉到格格不入。 偶尔到镇子里赶集,葛大元总会想,只会打猎的他们若是离开了葛家村,离开了幽山,那还能去做什么。 他想不出来。 至多想到应该努力把两个孩子送去镇子里念书。 至于念了书能怎么样,他同样不知道。 他只清楚识字,总比不识字好。 去外面生存,总比一辈子和野兽们打交道好。 “听着好像不如连环画有意思。”葛小妹抱了一大摞连环画,盘算着以后每天看三本,应当能看很久。 “小妹,以后要多看书,少看些连环画,知道吗?”袁震本能地提醒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发觉,自己怎么变得像自家老头了? 季玄心细,明白孩子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是件很正常的事,这个时候最是需要有人给予正确的引导:“连环画可以看,但书也要读,明天我就可以教你。等你识了字,明白了书中的东西,会发现这些东西的有趣之处。” “好啊。”葛小妹每天无聊得很,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多新鲜事。 面对袁震一行的回馈,平时爽朗的葛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麻利地烤肉、炒菜,以表达绵薄的谢意。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不过饭还没做好。 众人便围坐在了桌前吃起瓜果。 郑叔似乎很喜欢小孩子,将葛大元的两个娃娃都抱在怀里,殷勤地给他们喂着葡萄,全然不过问这些花了多少钱。 “反正东西够多,我看大元哥、老葛这几天也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袁震啃着西瓜,含糊不清道。 老葛看了眼葛大元:“打猎的事这么看的确是不急了,如果你们明天想继续去捕猎猛兽,那我们就陪你们去。” “也可以啊,说什么也得捕一次老虎。”袁震对征服猛虎一事有着很强烈的向往。 “行,那接下来就专心陪着你们捕虎!”葛大元没有半点意见。 正当几人有说有笑地商议明天的具体安排时,先前拿着东西离开的村民们重新围了过来。 肖二还以为这些人是还想再拿点东西,没成想村民们俱都提着腊肉,二话不说都放在了桌上。 “这是作甚?”袁震不解。 “我们也没啥能给的,这些你们拿着吃,不够再找我们。”为首的村民道。 “不是不是,我们不要你们东西,就是东西买多了大家一起分分吃嘛,客气啥。”袁震起身就要把腊肉还给村民们。 村民们这次坚决拒绝,说什么都要袁震他们收下。 僵持了几句,老葛开口道:“收下吧,我们村的人没有白拿别人东西的习惯。你要是不收下,那些蔬菜瓜果他们也不敢留着了。” “这样啊,行吧,那我们就收着了。过段时间我们还会去镇子上购置东西,到时候再给大家带点。”听完老葛的话,袁震爽快收下,并慷慨地许诺下一次会再多买些东西分出去。 第五十六章:再次进山 五月初三。 天微微亮的时候,众人就已经收拾好了装备准备进山。 这次没了缺粮的压力,他们对捕虎一事势在必得。 肖二痛定思痛,把两把斧头磨的锃亮,表示自己这次将会一马当先。 袁震、肖大没有多说,只等着看结果。 上山前,郑叔还犹豫究竟要不要再带着季玄一起去。 虽说季玄上一次帮了大忙,要不是他袁震八成会受重伤,但上一次和黑熊的交手也让郑叔看出不小的问题。 季玄的速度太慢了。 面对黑熊,或许还有机会周旋。 可一旦被猛虎盯上,他可能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可最终,郑叔还是选择叫上了季玄。 原由不多。 一来捕虎本身就讲究团结协作,取长补拙。 若是非要挑季玄的毛病,那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二来郑叔也有反思不足,意识到自己太过放着众人了。 这次他决定紧随季玄左右,既充分保护季玄,也能及时地对其他人施以援手。 “如果这次铁了心要捕只老虎,那我们就得做好在山里过夜的准备。”老葛往行囊里装着粮食。 “行。”袁震没有意见。 葛家村已经很有年头。 上百年来不计其数的猎户进入山中狩猎野兽,早就将附近一带清扫一空,稍微精一点的,都早早地躲进了深山。 这正是猎户们不得不成群结队进入深山的原因。 也因此,考虑到来回的路程以及等待猛虎出没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他们此行在山里住一晚应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些是我们自制的驱虫药,你们都拿点。”葛大元将药瓶一一分发,“在山里住既要提防猛兽的袭击,也得避免被些毒虫叮咬。” “会被毒死吗?”肖二担忧道。 葛大元性子直接,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有的虫子真的能把人毒死,所以务必小心。” “嘶……”肖二主动又多拿了一瓶,“我看咱们还是多拿点吧,我不嫌重……” “怕了就在这待着,反正家里的活儿也不少。”袁震故意撺掇道。 “不行,我必须去。”肖二倒是坚决,“你瞧好吧,这次肯定是我立大功。” “就你?你别再把我绊倒就行了。”袁震笑道。 季玄知道袁震是在开玩笑,却也怕肖二心里真有负担,于是宽慰道:“大家这次好好配合,应是没有问题。” “季兄,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肖二保证道。 “我信。”季玄给予回应。 “东西都拿好了吧?”老葛想快去快回,尽量避免在山里过夜。 得到热烈的回应后,一行人在葛嫂、小妹的注视下进入山中。 这几天没有雨,山路还算好走,花了两个时辰,一行人就已经翻过了几座山,进入幽山较为深入的区域。 看着飞禽走兽明显比先前多了起来,走在最前头的老葛提醒道:“都打起精神,咱们已经到幽山腹地的边缘地带了。” “老虎是不是随时会出没?”肖二主动问道。 “有可能,但是山里的老虎没那么多,应该还是需要引诱一下。”老葛回道。 袁震跃跃欲试,一点也没因为上次险些失利受到影响:“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猛兽出没?” “狼、蛇。”走在最后面的葛大元持弓说道,“最头疼的就是这俩。” “怎么说?”肖大洗耳恭听。 “狼不像老虎、黑熊,它们通常成群出没,还很懂得配合,能反过来狩猎我们。村子里有好几个后生都是被狼给吃了。万幸狼群不经常出现,好像主要待在更北面,我们轻易不过去。”葛大元讲述起来,“至于蛇,不少都有剧毒,还很懂得潜伏,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咬一口。倒霉一点,不等下山就毒发身亡了。” 听到这话,众人默契地紧了紧裤腿、袖子,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袭害。 “你们真是不容易……”袁震发自内心地感慨。 跟着葛家叔侄上山这么多次,他才发现自己先前对猎户们的困境了解得太过浅薄。 葛家村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又必须进深山? 因为危险,又不得不去狩猎。 那为什么危险? 其一,进入深山就意味着未必能当天去当天回,总要在深山里过夜休息。 而深山里大到猛兽小到毒虫,有喜欢白天出没的,自然就有喜欢昼伏夜出的,这便意味着他们时时刻刻都需保持警惕,稍不留神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二,往返的路程太过漫长。 就算在深山里捕到了猎物,也远没到值得开心的时候。血腥味会时时刻刻吸引其他野兽前来,回去的路只会比来时的路更加危机四伏。 再加上疲惫不堪,往往走到最后,反而很多猎户再也没能回到村子,吃上口热乎饭。 “我看与其修路,不如帮葛家村找到更安全的法子生活。”袁震低声和肖大、季玄说道。 他想法的转变难得可贵。 只可惜改变整个葛家村只会比修路更难。 这不是他们这帮仅有一点武艺傍身的人能帮到的。 肖大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季玄则是目光闪烁,心中有了些想法。 “嘘!” 又走了一段时间,老葛忽然蹲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没等有人询问情况,他已经挽弓搭箭,瞄向了左前方。 季玄贴着棵树,顺着老葛瞄的位置看去,只见那里的树丛中隐约有什么黑影耸动。 “嗖!” 没等多想,老葛干净利落地射出一箭。 弓矢破空,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看清。 随后,那黑影不知是被射中,还是被惊动,惊慌失措地逃向一边。 老葛不紧不慢地又是一箭。 “嗖!” 这次黑影没跑出十几米,就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走。”老葛的警惕性十足,先再度排查了一番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领着众人上前。 待众人过去,才发现倒在地上的是头估摸着只有七八十斤重的小野猪。 老葛射出去的两箭,一箭射在了野猪的屁股上,一箭射中眼睛,贯穿脑袋。 “好目力,好箭!”郑叔赞叹。 深山里的树丛很茂盛,这野猪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又亦或是还没等被发现,理应会先一步觉察到危险窜得无影无踪。 老葛能在野猪还没有发觉异常的情况下就确认其位置,这等敏锐的观察力没个几十年练不出来。 至于箭法,更是可怖。 他们与野猪至少有五十步的距离,老葛竟箭无虚发,硬是在其跑动的过程中强行将之射杀。 难怪其他猎户凑够五六个才敢一起进深山,葛家叔侄二人便有底气闯上一闯。 “应该早点把你送过来磨练。”郑叔看向了袁震。 第五十七章:等待 “这块儿地方还行。”老葛拔出刀,再度环顾了番周遭,“可以在这里设伏,吸引老虎过来。” “好,那就在这等着。”肖二第一个赞同。 主要是一连走了两个多时辰,双脚都已酸痛不已。不如就呆在这里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等待老虎现身。 于是老葛负责处理野猪,葛大元审视地形招呼其余人分别藏匿。 将野猪放血后,老葛也退到了不近不远的一棵树边:“等着吧。” “估摸得多久?”袁震问。 “没个准儿。”老葛回道,“可能一会儿就来了,也可能等到天黑也没动静。但真到了天黑的时候,咱们就得找落脚处了。” “行。”袁震沉下心,等待真正的猎物上钩。 郑叔离季玄很近,低声关心道:“胳膊没事了吧?” “已经痊愈了。”季玄点头道。 “待会儿真要是等到了老虎,你记得跟紧我,别落单。”郑叔提醒,“老虎速度快,落单了我未必来得及去帮你。” “明白。”面对老虎,季玄也不敢逞能。 参与捕虎,他更希望自己能起到正面作用,而不是沦为需要众人时时刻刻分心保护的累赘。 时间在众人无声的蛰伏中流逝。 等了一个时辰,只陆陆续续来了只狍子、狐狸。 老葛通通射杀。 如此,更浓郁的血腥气能最大限度上吸引到猛兽。就算是没等到,他们这次捕到的猎物也算得上小小的丰收。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依然没有猛兽现身。 袁震、肖二逐渐失去耐心。 尤其是肖二,干脆坐靠在树边打起了盹儿。 这倒是让袁震重新打起精神,他饶有兴致地捡起块石子,偷偷摸摸丢了过去。 “哎呦!”石头砸中了肖二的胳膊,惊醒之下他手忙脚乱地拾起了双斧,还以为是猛虎来袭。 “噗嗤。” 听到笑声,肖二这才反应过来是被袁震给戏弄了一通。 二人索性互丢石子取乐。 季玄看着这一幕扬起嘴角。 虽然他也感到等待的过程很枯燥,却依然能够沉得住气。哪怕是再等几个时辰,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袁震、肖二的打闹也被郑叔看在眼里。 只不过二人的动静不大,再加上与其昏昏欲睡,不如找点事干,他也就没做过多干涉。 “小季,你怎么就想到跟震儿他们混在了一起。”郑叔忍不住问道。 别看袁震顶着个镇长之子的身份,但镇子里愿意跟他打交道的人着实不多。 更何况袁震等人太闹腾了,一向安静的季玄在里面总显得格格不入。 “起先我也没想过能和他们成为朋友。”季玄不善交际,来桃花镇的时候就做好了一直孤身一人的准备,“是袁兄他们硬拉着我一起做事,我才慢慢融入进去的。” “不觉得他们太不着调吗?” “实话实说,我没这么觉得。”季玄轻笑道,“他们做事其实很认真,若不是受到他们的感染与鼓励,我一个瘸子也不可能有了做剑客的念头。” “能发现他们闪光点的人屈指可数,你算是一个。”郑叔颇为认同地微微点头,“别看这几个小子没个正形,但心肠都是好的。” “嗯。” “你就安心跟着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行。”郑叔道。 聊得深了点,季玄不由地主动发问:“听袁兄说,您还有不少本领没有教给他,这是为何?”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非让他变得更有本事跑到外面胡闹,只会惹来数不尽的麻烦。” 这点季玄倒是相信。 依袁震等人的性子,桃花镇都快闹得鸡飞狗跳了,要是跑到外面,还不定招惹多少是非。 到时候镇长、郑叔有心想解决,恐怕也没什么能力摆平。 只不过,季玄没这么容易被唬弄:“若真不想让袁兄走这条路,您从一开始就不会配合着演这出戏吧。” “呵呵,震儿的心思能和你一样深沉些就好了。”郑叔本就没打算对季玄遮掩,“我当然是希望震儿能有更大的出息,只不过他的性子还需磨练。急匆匆地把所有东西都教给他,弊大于利。” “明白。”这套说辞和季玄心中的猜测基本吻合。 郑叔这么大费周章,实际上都是为了能让袁震更好地成为一位侠客。 一位能走得更远,做得更多的侠客。 至于袁震他爹究竟是什么想法,郑叔和镇长当年又经历了什么,季玄很有分寸,没有多问分毫。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如今已经黄昏时分。 野猪、狍子的尸体招来了不少虫子啃食,可依然不见老虎身影。 只在正午的时候垫巴了些肉干的肖二感觉浑身都不得劲,也数不清自己已经踩死了多少只想窜进衣服里蛰自己一口的爬虫:“是不是等不到了啊。” “应该。”老葛已经起身去分割野猪、狍子的肉,“天快黑了,我们得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点。捕虎的事,明天再看。” “如果明天还不行呢?”一天白干,袁震顿时有点萎靡不振。 “明天下午如果还等不到,咱们就先回去,做好准备再来。”老葛还是不太愿意在深山里久待。 “我记得大元哥说过,山里有村子的营地?”袁震有些不甘心,既怕明天捕不到老虎,又怕下一次进山依然无功而返,“要是去了那,是不是能多待几日?” 老葛愣了一下,旋即道:“山里确实有几处营地,都是那些结伴进山的后生们一起建的,为的就是在山里过夜的时候安全能更有保障。” “那正好啊,咱们借住一下。”袁震理所应当道。 “怕是有些麻烦。”老葛苦笑道,“我和大元向来结伴,对那些营地的位置并不清楚。再者那些营地本来就小,那些后生都得挤着休息,咱们这么多人过去,更不可能住得下。” “也是……”袁震觉得在理。 葛大元宽慰道:“无妨,日子还长,总有机会让你跟老虎斗上一斗。” “嗯……”袁震应了一声。 把野猪肉、狍子肉装好后,老葛朝前扬了扬下巴:“我们往里走走,看有没有什么合适落脚的地方。” 第五十八章:恐惧 距离天黑下去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一行人目前的重心从狩猎变作了寻找合适的落脚点,因而步伐快了很多,沿着幽山腹地的外围行进摸索。 “五叔,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咱们在那落脚过。”走了没多久,看着附近的地形,葛大元想起了什么。 “嗯,就是奔那儿去的。”老葛本意如此。 “你们以前也在山里住过啊?”袁震问道。 葛大元点头道:“是啊,有时候捕不到猎物,家里又没得吃了,就只能往里走走。” “那冬天怎么办?”肖二跟着问。 “尽可能多存粮。”葛大元耐心回答,“而且也不是不能打猎,有的猎物不冬眠,在雪地里还很显眼,顺着脚印反倒挺好抓的。” “那就行。”肖二还担心夏天都这么难熬,等到了冬天葛家村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现在看来,人家能一直在这生存自然有着足够的本事。操心虽称不上多余,却也没什么用处。 没聊多久,众人就来到了葛家叔侄曾经落脚过的山洞跟前。 山洞口看着不宽敞,两人宽,半人高,得弯着腰才能进。 到了跟前,老葛向葛大元使了个眼色,葛大元心领神会,立即拉好弓对准了山洞。 老葛则谨慎地探头进去打量,确保这里面没有住进去什么猛兽。 “怎么样?”看了一会儿,葛大元低声问道。 “看不太清。”老葛随手捡起几块石头丢了进去,里面也没什么动静,“小袁,把火把点起来。” “好。”袁震立刻和就近的肖大、季玄张罗着点火把。 “感觉还是有猛兽住进去的。”在等待火把的同时,老葛也在观察洞口附近,他指向一处不深不浅的脚印,“看着像黑熊的脚印。” “又是黑熊?”肖二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地攥紧双斧。 袁震见状调侃道:“又要跑?” “跑什么跑,这次让我逮到,我直接把它大卸八块!”肖二没有怂。 “那就行。”袁震倒是盼着真遇到黑熊,给肖二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多时,火把燃起,老葛接了过来探向洞中,确认洞中只有野兽的粪便以及一些零散的骨头:“安全。要么是黑熊换了住处,要么是还没回来,咱们先进去。” “万一待会儿黑熊回来,咱们被堵死在里面怎么办?”肖大问道。 “放心吧,在外面生个火堆就没什么野兽敢靠近了,而且里面宽敞得很,就算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也只有被我们弄死的份。”葛大元安抚完,紧随着老葛钻入山洞。 其余人见葛家叔侄都进去了,也便抛去了自己的担忧,跟着一一进入。 山洞正如葛大元所说的那样,洞口虽小,里面的空间却大得很。粗略估计得有两间屋子那么宽敞,足够他们七人住下。 进去以后,葛大元负责将几个火把全部燃起,放在各处用于照明。 老葛则蹲在了一坨野兽的粪便前仔细查看。 “看什么呢葛叔。”袁震好奇地凑近,不知粪便能有什么门道。 “这粪便看着时间挺久了,应是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什么野兽。”老葛说出自己的分析,“不过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晚上我们轮替着休息,留出足够人手守夜。” “好。”袁震应下。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季玄、肖大一起在洞口外面生了火堆,而后众人坐在山洞里吃起干粮。 葛大元靠着山壁,啃着烙饼:“袁震,有没有感觉以前几次过来打猎跟胡闹一样?” “有。”这话说到了袁震心坎里,他感叹道,“那几次好不容易逮了只兔子,就觉得打猎其实没什么难的。现在想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真让我来这里以打猎为生,不出三天我就饿死了。” “有关于活着的事儿,都谈不上容易。”葛大元谈起自己的心得。 肖大接过了话头:“的确。镇子里的父老乡亲同样起早贪黑,没几个人称得上轻松。” “但外面总归是好的,再苦再累也不至于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老葛开口。 见老葛提出这样的观点,袁震来了兴致:“我记得您先前不是这么说的,您还打算等小妹再大点,就带着一起上山。” “没办法。我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不教她这样的本事,让她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还能做什么呢?”老葛嚼着干硬的肉干,面色平静。 袁震道:“这简单啊,过段时间我们把小妹接到镇子里,让她念书,以后在镇子里住下就好了。” “再说。”老葛深深看了眼袁震,没有像葛大元那般爽快地答应。 饶是袁震平日大大咧咧,也多少能觉察出老葛是对他们还不太放心。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哪怕在山里过得苦一些,但只要自己还没老到动不了,就能保证她有吃有喝。 真要是去了外面,过得好也就罢了,过得不好,那又当如何。 季玄将老葛的神情看在眼里。 他感觉归根结底,还是老葛没怎么出过山,对外面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别人总是描述外界的美好,他就总会想到与美好相对应的人事物。 在村子里,自己的捕猎技术一等一,家里总会有年轻的后生来拜访赐教。 这让老葛感到骄傲,感到自己优于常人。 几十年来的磨练,让老葛觉得眼里的一切都很简单,只要在这里,就没什么是自己应付不了的事情。 可外面不一样。 他总听人说外面很好,比葛家村好得多。 这种好,让村民产生的向往盖过了对他的敬佩。 于是老葛忽然发现,对外界而言,自己引以为傲的本领其实完全不值一提。 自己若是置身外面的世界,那就是一粒无足轻重的沙子。 因而他恐惧。 恐惧自己到了外面该如何生存,如何维持自己的骄傲,亦或是如何在骄傲破碎之后换一种活法。 毫无头绪。 恐惧自然日渐加重。 基于此,老葛才会在袁震一行初来时端着架子,想用握手给袁震下马威,在他们提议捕猎猛兽时坚决地回绝,让他们敬畏自己的一字一句,试图找回骄傲,减缓恐惧。 基于此,面对愈发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山上猎物也愈发稀少的现状,老葛才会又盼着女儿能够过上更安稳的生活,又纠结于是否让她离开。 季玄总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深切地体会、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 不由的,某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发芽。 第五十九章:猛虎 兴许是觉得这个话题沉重,众人默契地没有再相互接话,安静地吃起了干粮。 干粮吃完,老葛把众人分成了两批,分别负责前后半夜的看守。 其中,由葛大元带着郑叔、袁震负责看前半夜。 老葛、季玄、肖家两兄弟负责看后半夜。 “都早点睡吧,咱们要不了多久就得再出发了。”葛大元准备了不少树枝,确保山洞边的火堆可以彻夜燃烧。 “嗯。”老葛安心地在地上铺了毯子睡下。 季玄、肖家两兄弟则还忙活着在身上涂抹驱虫药。 驱虫药的味道很刺鼻,肖二为了确保晚上不会被叮咬,硬是准备了两瓶。 “用不着涂那么多,别最后没被虫子毒死,先被自己给呛死了。”肖大看肖二不住地咳嗽,提醒道。 “我就涂。”肖二边咳边涂得起劲。 季玄、肖大相视一笑,没有多说。 待驱虫药涂抹好以后,三人也都躺下休息。 虽说时间还算不上太晚,但奔波了一整天,他们大都疲惫不堪,躺下没多久便困意袭来没了意识。 季玄觉轻,能清晰地听到洞口袁震同葛大元、郑叔聊天。 他不觉得吵闹,反而有所心安。 没过太久,也沉沉睡去。 两个时辰后,袁震打着哈欠将几人拍醒:“诶诶诶,都起来吧。” “怎么刚睡着就把我叫醒了。”肖二揉着惺忪的双眼不满道。 “什么刚睡着啊,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赶紧腾地方。”袁震不由分说地把肖二拉了起来。 老葛、季玄、肖大没肖二那么磨叽,干净利落地起身,活动了番身体,便来到了洞口。 葛大元、郑叔也已经困乏得快睁不开眼,在其他人接班后,都跟着袁震在洞里躺下。 “啊……”肖二用手搓着脸,最后一个走出山洞,“还真是够累的。” “要是还困就回去再睡会儿,我们三个看着也够了。”季玄见肖二步伐都有些漂浮,劝道。 “不用不用。”肖二说归说,却也并没真偷懒的意思,跟着几人坐在了洞口百无聊赖地扫视起周遭,“你们说附近会不会有什么野兽一直盯着我们啊。” 老葛习惯性地把箭搭在弓上,确保可以第一时间应对危险:“有可能。” “嘶……”肖大钻回了山洞,不一会儿拎着两把斧头再次出来,“黑灯瞎火的,最好还是别碰上麻烦。” “不过通常不会有野兽敢迎着火光过来。”老葛不时将几根树枝丢入火堆,确保火堆燃烧得旺盛,足以让野兽望而生畏。 “葛叔。”季玄同老葛搭话。 “嗯?”老葛看向平时没怎么主动和自己交谈过的季玄。 季玄犹豫了几秒,还是说道:“若是您放心不下小妹一个人去镇子里,那不如跟着去看一看。” 尽管晚上吃饭的时候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没人再去提起。 但他的心里一直记挂着,诚恳地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感同身受,去解决老葛一部分的顾虑。 “你们好像都很希望月儿离开这里。”老葛看着其实并不介意再聊聊这个,他望着漆黑静谧的山林,“我也想。” “那您直接跟着小妹一起去镇子里看看。”肖大附和道,“说不准能在镇子里寻到个不错的营生呢?就算不行,起码知道小妹过得怎样,也能安心回来继续捕猎。” “钱呢?”老葛提出自己第一个困扰。 “钱不是问题,再者桃花镇的义塾不要钱,吃住交给我们您应该也能放心。”肖大迅速回答道。 “我说实话,你们人都挺好的,这么些日子我能看得出来。”老葛叹了口气,“只是你们还年轻,不晓得一些事情,或许等你们以后当爹了才会明白。” “什么意思?”肖大不解。 季玄隐隐能猜到。 老葛没有遮掩:“你们人再好,我也还是放心不下。”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我们罩着,镇子里没人敢欺负小妹。”肖二保证道。 “呵呵。”老葛笑了两声,“说了你们也不懂。” “再放心不下,小妹也有自己独自面对生活的一天,她总归要靠自己去解决各式各样的麻烦。”季玄直言,“与其看着她直到您老去,不如在还有余力的时候,让她多条选择的路。” 老葛沉默着,似乎是在反复思考季玄的话。 “让小妹一直留在山里,等到您走不动路了,才发现她并不适合当个猎户,那就晚了。不如先让她去外面试一试,无论经历了什么困苦,想回来起码还能再回来。”季玄劝道。 他认为,在明明有机会让人生有更多可能的情况下,老葛的一身本领大可去做小妹的退路,而不是局限她。 这对葛小妹其实没什么好处。 “你们说,读了书以后能做些什么?”老葛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先抛出了自己的一个疑惑,“当官?还是?” 听到这话,肖二笑道:“光识字可当不了官。老袁之所以躲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爹一直要他去考院试当秀才。您想想,连他都还当不了官呢,小妹怎么可能。” “那……” “能做的还有很多,也未必发掘不了小妹的其他长处。”季玄道。 “唉……”老葛始终放不下自己的担忧,“再说吧,你们不是还要在村里待一阵子吗?” “嗯,您慢慢考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肖大知道这事急不得。 肖二挠了挠头:“葛叔,说来您为什么非要让小妹也去打猎?我看村子里好多女子都是留在家里,像葛嫂那样做做饭、带带孩子什么的。” 肖大跟着调侃了一句:“等小妹再大点,来提亲的后生估计能多到把您家门槛踏破。从里面物色个靠谱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不行。”老葛一口回绝,态度远比让小妹离开葛家村干脆、坚决。 “怎么?”肖二好奇地追问。 “靠别人是靠不住的。我葛全的闺女,一定得是自立自强,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人。”老葛坦白自己的想法,“再者,我不想让她嫁给村里的后生。我们靠山吃山,杀过不知多少猎物,也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把命丢在了山上。你们知道村子里什么最多吗?寡妇最多。谁当寡妇我不在乎,但唯独月儿不能当。” “那说白了还是得离开村子,到外面过更安稳的生活嘛。”肖大道。 “再说。”说到烦心处,老葛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季玄、肖家两兄弟识趣地噤声。 在漫长的等待中,天快亮了。 肖二钻回山洞,把袁震、葛大元、郑叔叫醒。 众人一起又垫巴了些干粮,便再次出发搜寻老虎的踪迹。 到了临近晌午时分,一行人已经接着朝幽山腹地行进了不知多远,却还是没有见着老虎的踪迹。 不知这算倒霉还是运气好,总之长时间的扑空让他们身心俱疲。 可就在袁震对捕虎一事几乎不再报以期望,暗暗盘算起回去以后吃些热乎饭,再好好睡个舒坦觉时,老葛那边有了动静。 “像是。” “不是像,这就是老虎的脚印,而且看着还很新,应是就在附近,没走远。” 葛家叔侄围在一串脚印前交谈着。 “什么什么?”袁震来了精神,凑过来睁大了双眼,“附近有老虎?” “嗯,做好准备吧。”老葛将弓半拉,弓着身子,带领一行人沿着脚印追寻起老虎。 “你们这次瞧好吧,我肯定第一个上。”肖二攥着双斧,超过了斗志昂扬的袁震,紧跟在了老葛的身后。 “把你能的。”袁震可不想被肖二抢了风头,加快步伐把肖二重新挤回到屁股后头。 “老袁,你这是故意不给我表现的机会。”肖二悲愤道。 “你只要敢上就行了,至于打头,交给我。”袁震没在乎肖二的情绪。 他考虑得颇多。 一来自己是四杰里武艺最高的,理应冲在最前头打个样,探探虚实。 二来士气很重要。第一个人一定要足够的勇猛,才能稳住军心,确保阵型不会被轻易冲散,各打各的乱成一团。 别看肖二说着是要第一个跟老虎过招,袁震先前还没少撺掇过。 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他还真不敢让肖二去。 万一肖二又吓得慌不择路,露出破绽,可就不是在开玩笑了。 黑熊那次算命大,若捕虎仍然指望能化险为夷,倒还不如去做躺着夺下比武大会头名的美梦。 “用不着抢。”郑叔毫不客气地说道,“说得好像你们谁一个照面就能把老虎降伏一样,最后不还得配合着来吗?” “呵呵。”走在最后面的葛大元不住地笑着。 “郑叔说得在理。”肖大也担心弟弟等遇到老虎又打怵,索性追到了袁震身边,“咱们两个先一起上。” “好。”袁震和肖大很有默契,面对强敌也没有一味逞能。 这时,老葛突然顿住脚步。 袁震一个没留神,一头撞了上去:“哎呦!” “前面!”老葛没被袁震影响,迅速将弓拉满,直指前方。 其余人顺着前方看去,不由感到一阵阴寒。 只见前方约莫三十米处,一头躯体黄黑相间,獠牙乍露的猛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第六十章:伏虎 死寂。 身躯硕大、肌肉粗壮的猛虎没有发出丝毫动静,众人亦是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展开了无声的对峙。 “怎、怎么办?”肖二声音略显哆嗦。 老虎和黑熊带给众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黑熊身形更为庞大,却远没有老虎简简单单的凝视更具压迫感。 饶是袁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同老虎对视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心惊胆战,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水。 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头猛虎仅仅是盯着他们看了几秒,便头也不回地朝一头奔去。不过是须臾之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袁震看着这一幕,竟没有升起追击的想法,反而松了口气。 “老袁……”肖大心有余悸地看向袁震。 “是挺吓人的。”袁震喃喃道。 “那我们……” 袁震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继——” “簌簌簌!” 没等袁震把话说完,一行人右侧的林子中传来动静,一道黄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破树丛袭来。 同一时间,浑厚的虎啸声忽地响彻山林,震颤着每个人的心头。 “散开!!”反应最为迅速的老葛扭头看向树丛,竭力将弓对准了猛虎。 “嗖!” 这仓促的一箭并未射中试图偷袭他们的猛虎。 郑叔见状,顾不得说话,一手拔刀一手将季玄推到后方,旋即主动迎了上去。 “砰!” 本来郑叔想拼上一刀。 奈何逼近猛虎后,他意识到如果硬拼一刀自己十有八九也会负伤,最终只得临时选择格挡,为其他人争取防备时间。 而哪怕是格挡,对习武多年身子骨格外精壮的郑叔也很不好受。 明明已经提前扎扎实实地站稳了脚,可猛虎沉重有力的双爪拍在刀面上,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数米。 “老郑!”袁震见状,顾不得畏惧,赶忙提刀上前。 猛虎要比黑熊灵活得多,不等袁震围过来,就又奔着就近的肖二撕咬而去。 “奶奶的!” 肖二又本能地想跑,双腿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挪动,甚至不可控制地发软,让他有种想一屁股坐下的冲动。 眼看着就要命丧黄泉,知道再也指望不了别人的肖二嚎出猪叫,两把被日夜打磨的斧头抡起,不管不顾地劈向了猛虎。 猛虎灵巧地避开第一斧,却被第二斧正正好好地扇中了脸。 “砰!” 吃痛的猛虎放弃撕咬,选择狠狠地撞了肖二一下。 肖二踉跄着退到一棵树旁,左手的斧头跌落在猛虎脚下。 与此同时,老葛、葛大元纷纷向着猛虎射出弓矢,却因为猛虎的敏捷闪避再次射空。 终于,袁震、肖大冲至猛虎身前,牵制注意力。 二人重演应对黑熊时的那招,齐齐抽出刀剑劈刺猛虎。 可惜猛虎没有效仿黑熊,应对一人,给另一个露出破绽。它直接了当地避开二人,扑向了季玄,试图将这群人冲得七零八落逐个击破。 “季兄小心!!”眼睁睁看着猛虎从自己身旁掠过,袁震无论如何也追赶不及,只得吼出一声。 季玄紧盯着猛虎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狰狞的面孔几乎要填满自己的全部视线,反倒在这危急关头出奇地冷静。 跑,就算腿脚再麻利也来不及,就更不用说瘸腿的自己了。 他没有选择把后背留给猛虎听天由命,而是紧攥着‘去云’,脑海里浮现自己练习了成百上千遍的剑决,在最后的一点时间内,毫不犹豫地将剑用力刺向猛虎的腹部。 只要猛虎坚决地扑来。 这一剑势必将贯穿其躯体。 至于代价,季玄没时间去想。 “滚开!畜生!” 就当猛虎已经跃起,尖爪即将撕碎季玄时,先前被撞飞的郑叔及时现身,一刀势大力沉地劈在其背部。 “刺啦!” 猛虎的背部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嗷!!” 它痛呼一声,跃起的姿势不由变得混乱。 季玄不傻,朝前一栽,刚好同猛虎错过了身子,双方朝着相反的方向摔去。 “都别乱!一起上!”郑叔成了主心骨,趁胜追击,冲着猛虎又是一刀劈下。 “嗷!!” 这一刀有意奔着猛虎的左腿而去。 效果也立竿见影。 负伤了的猛虎行动不得不变得迟缓,丧失了作为猛兽最大的一处优势。 这同样给了老葛、葛大元机会。 二人飞速地搭弓射箭,一连数箭破空而出,不负众望地没入了猛虎的躯体。 猛虎刚想挣扎起身,就又跌跌撞撞地趴倒在地。 袁震、肖大追上前来,面对负伤的猛虎也顾不得讲究招法,一边叫嚷,一边胡乱地劈砍扫刺。 猛虎登时血肉模糊,可怖的虎啸声变成凄惨的哀嚎。 “都闪开!我来!”一直念叨着要争口气的肖二捡起掉落的斧头,张牙舞爪地挤到最前面,狠狠地将之砸在猛虎的身上。 力度之大,以至于一把斧头卡在了猛虎的骨头中难以拔出。 其他人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合力出手,直至猛虎没了动静这才气喘吁吁地朝后退了一步。 “都没事吧?!”郑叔一一查看几人的情况。 “没事。” “没事。” 几人回道。 同猛虎的交手过程拢共就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除了季玄朝前栽倒擦破了点皮,肖二撞到树上背部发痛以外,再无大碍。 “他娘的,真是凶险!”袁震盯着猛虎的尸体,只感觉自己都没做些什么,力气就快被掏空。 “得亏老郑出手,不然靠你们几个八成得损失惨重。”老葛上前从猛虎的尸体上拔着箭矢。 葛大元附和道:“我们平时捕虎,都得十来号人一起出马,没等老虎靠近几十支箭就已经射出去了。像这样贴身搏斗,还是第一次。” “嗯……”袁震对此没有异议。 别看不一会儿就降伏了猛虎,但生死往往就在这一瞬之间。 若是真只有他们桃花镇四杰进山面对猛虎,早就被冲撞得毫无招架之力,结果也不必多说。 郑叔长舒一口气,扭了扭酸痛的腰跨:“也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多来这么几次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这两回就当给你们见见血练练胆了,之后还是安安分分地在村子里待着吧……” 袁震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第六十一章:出事 猛虎已经被砍得不成样子,残破的兽皮不再具备贩卖的价值,因此老葛照旧大致处理了一下,只准备带着兽肉返程。 这是袁震等人头一次打虎,他们自然是想拿点什么留作纪念。 研究半天,最后几人选择割下了一小块完好的兽皮,要么打算缠在刀柄上,要么打算做个惹眼的钱袋子。 好在如今他们仍然还没有进入幽山真正的腹地,返回葛家村时,虽说扛着东西还保持着高度警惕,但走走停停也只不过花了三个多时辰,不至于在山里再待上一夜。 “终于回来了!”看到村庄零散的屋子近在咫尺,袁震恢复了好心情。 “我这次表现还可以吧?”肖二在路上反复问着这个问题。 “有进步,起码没吓得就跑。”袁震随口道。 季玄认真地给予夸赞:“比之前好了非常多,不止没有退缩,还伤到了老虎。” “那你可说,我这两把斧头可不是摆设。”肖二得意道。 众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屋前,将此行捕来的兽肉放在了一旁。 “回来了,你们没事吧?” “爹!” 葛嫂同小妹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出门相迎。 只不过二人脸上没什么喜悦,看着有些疲惫,上来就细致地检查起葛大元、老葛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没受伤,还真的打了头老虎呢。”葛大元笑道。 “真的没有?”葛嫂眼里噙着泪花。 “真的啊。”葛大元看得出妻子很担心自己,怕不是一夜都没有合眼,顿时心疼得将其揽在怀里。 另一边的小妹情绪更为激动,确认老葛安然无恙,直接抱着老葛哭了起来:“爹,你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怕,爹上山这么多年哪回出过事?”老葛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忽地意识到什么,“村子怎么了?” “昨天云平哥上山被狼给咬死了。”小妹抽泣道。 “什么?!”老葛立刻变了脸色。 原本脸上洋溢笑容的袁震一行也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葛大元连忙追问起事情的经过。 “昨天云平、进峰兄弟俩上山遇到了狼群,进峰跑得快,只是受了点伤,但云平被狼给吃了。今天村子里组织人手进去找人,只找到了碎衣服和几块骨头……”葛嫂在被葛大元搀扶着坐下后,泣不成声,“我和月儿生怕你们也遇到狼群,都打算今晚你们要是还没回来就进山找你们去……” 葛云平、葛进峰是亲兄弟,就住在村子靠南的地方。 两人爹娘走得早,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虽说比葛小妹年长两三岁,却也不过都才十七八的年纪。 “他们是不是进深山了?”葛大元问道。 “听人说是他们在附近捕不到猎物,就想着往深处走走看,谁承想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狼群。要不是云平拼死抵挡,恐怕进峰也没办法活着回来了……”葛嫂道。 “唉……连我们进深山都得谨慎再谨慎,他们两个怎么就……”葛大元叹息道。 “进峰小侄伤势如何?”老葛沉声又问。 “进峰哥被狼抓伤了好几处,还因为跑得快从一块大石头上摔下来把胳膊给摔折了。”葛小妹抹着泪水道。 老葛轻抚着女儿的背部,助她平复情绪:“都别哭了,起码我们都好着呢。大元,走,我们去进峰那儿看看。” “好。”葛大元点头应下。 袁震朝前一步:“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 “……一起去吧。”老葛终是没有拒绝。 众人几乎未做休整,马不停蹄地去往了两兄弟的住处。 葛家村本就不大,过去也不过花费了片刻。 此时云平、进峰两兄弟的屋前围了一群村民,他们大都神情肃穆沉默不言。 “全哥、大元。”其中一位留着山羊须的中年人见到几人,打了个招呼。 “庆子,怎么样?”老葛走至中年人面前问道。 “云平已经埋了,进峰……不吃不喝也不休息,就那么躺着,谁劝也没用。”中年人叹着气道。 “我进去看看。”老葛掠过人群朝屋内走去。 葛大元紧随其后,同时也拦下了袁震等人:“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看看。” “好。”袁震知道他们几个外人不便在如此悲伤的时候进入打扰,顺从地驻足在了原地。 “唉……”肖二看着神情哀伤的村民们,伏虎的喜悦一扫而空。 “你们是借住在全哥、大元家的那几位客人吧。”刚同老葛交谈完的中年人开口道,“我叫葛庆,是全哥的表弟,也是云平、进峰兄弟俩的表叔。” “庆叔。”袁震叫道,“不知进峰兄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可以尽绵薄之力。” 葛庆露出惨淡的苦笑:“这时候他能要什么呢,无非是懊悔非要和云平朝深山去,懊悔自己逃掉了,留下云平一人被群狼撕咬啃食……” “这也不怪他,哪怕再多上几个人也不是群狼的对手,能活一个已经很好了。”肖大道。 “话是这么说,但搁谁都没办法轻易接受。”葛庆看着屋子,“你们有所不知,这俩兄弟的爹娘当年也是在山里被狼咬死的,那时他们才七八岁,硬是靠着我们的接济才长这么大……” 说着,葛庆的眼眶红了。 不知是在悲痛表兄一家的不幸,还是预见了猎户的归宿,亦或是二者兼之。 季玄感受着低迷的氛围,沉默不言。 “出去!都出去!!” 屋里突然传来带着哭腔的吼叫。 “进峰!连你全叔的话都不听了?!” “是啊进峰,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再这样身体会撑不住的。你觉得你哥愿意看到你这样?他拼死帮你逃出来,是为了看着你自暴自弃的?” “出去!!听不懂吗?!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老葛、葛大元似乎和葛进峰爆发了争吵。 很快,二人被迫走了出来。 其他村民见状什么都没有多说,显然相同的话他们已经冲着进峰劝了无数遍。 但对于幼时丧父丧母,成年时又失去了兄长的葛进峰,这样的安慰毫无意义,他也不知只剩自己以后,未来的日子该如何继续。 第六十二章:识字 “让他自己静静吧,有些事情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接受。”老葛出来后道。 “嗯。”葛庆也是这个意思。 生离死别对于葛家村的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见了再多,轮到自己时还是难以从中走出。 街坊邻居能帮助的很有限,更多的还需其自己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在进峰家旁边逗留了一段时间,天色渐晚,老葛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家中。 葛嫂、小妹已经忙活着做起了饭。 闻到浓郁的肉香味,他们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袁震。”等饭做好的时候,葛大元忽然叫道。 “嗯?” “说话算话吧。”葛大元问。 目睹了云平、进峰兄弟俩的惨剧,袁震自然明白葛大元在问什么,他当即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两个孩子安排到镇子里念书。等他们大了以后,如果想留在镇子里,我也会帮衬着。” “好。”葛大元望着郑叔同自己的两个娃娃嬉闹,“哥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等两个孩子大了,让他们报答你吧。” “说什么客气话,我是奔着什么好处去的吗?”袁震从来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葛大元没再说什么。 葛云平的死,是整个葛家村归宿的缩影。 他自知自己本事不错,还常与老葛结伴而行,却也没办法保证自己每一次上山,最终都能活着回来。 “哥,要么搬走吧。”沉默半晌,袁震主动道。 “说什么呢。”葛大元只是笑了笑。 “我是认真的。”袁震虽然做人直接,但多少能感受到葛大元此时心中所想,“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帮整个村子,但把你们一家子送到镇子里去不是难事。到时候你还能陪在两个娃娃身边,多好?” “让两个娃娃出去就行了。”葛大元没有应允。 其实他自己也想不通执意留在村子的缘由,硬要说,他感觉自己像栽在幽山里的一棵树。 这棵树已经栽下长达三十余年。 树根早已延伸到地底深处,难以剥离。 “你怎么这么倔呢?”袁震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为你好,而且镇子里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哥知道你为我好。”葛大元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袁震的肩膀,“现在想想,我和五叔的想法可能是一样的,说白了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你让哥搬到镇子里,哥莫名很恐惧。” “恐惧啥?”袁震更恼了,“在镇里安居乐业,不比上山跟野兽打交道好?” 葛大元冷不丁地笑了起来:“哥也说不上来。” “镇子里不识字的人多了去了,你比他们有本事得多,真没什么好怕的,等去了你就知道了。”袁震下定决心,等离开葛家村时非得把葛大元一家都拉过去。 “哥又不是没去过,以前时不时就跑到镇子的集市置换点东西。”葛大元不为所动,“你就别劝了,让两个娃娃以后好好在镇子里待着就行。” “说得好像你以后不打算跟俩娃见面了似的。”袁震不知该如何相劝。 他已经明白了葛家村的困境,知道了这些猎户的不易。 可怎么都想不明白葛大元、老葛为什么都对外界如此恐惧,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 在他看来,分明山上更令人望而却步,这是个一目了然,无需纠结挣扎的选择。 不多时,饭做好了。 兴许是葛嫂、小妹太过担忧一行人,见他们平安归来便是无可比拟的天大幸事,今天的晚饭做得格外丰盛,以至于把两家的桌子拼在一起才勉强摆得下。 只不过众人都没什么胃口,明明坐满了一桌的人,却格外的安静。 吃了一半,袁震第一个耐不住性子开了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不上山打猎了,大元哥和葛叔也在家待着吧,跟我们切磋切磋,反正家里的粮还够吃。” 在座的人都听得出,袁震是想以一个最合适的理由把葛家叔侄留在山下。 或许只能免去几天和野兽们打交道的风险。 但这已经是袁震眼下所能做的极限。 “行,咱们还没好好比试过身手。别看你哥平时都是用弓的,但真要比起拳脚你可有得受。”葛大元这次没有拒绝袁震的好意。 “那我可就等着了。”袁震挽起袖子,恨不得立马和葛大元过上几招。 老葛没说话,亦代表着同意了。 他考虑得比葛大元更周全些。 云平、进峰兄弟俩出了事,总归是让自家的闺女担惊受怕不已。自己若是第二天接着进山,还不知道得让女儿多担心。 不如就在家里先待上几日。 等这片总是笼罩在村子头顶的阴霾又一次散去,再重新开始他们日复一日的生活。 吃过饭,他们难得的放松。 葛大元、葛嫂陪着两个孩子嬉闹。 老葛习惯性独自坐在一旁,擦拭他的弓。 小妹奢侈地点着烛火,偷偷摸摸翻阅还没有看完的连环画。 郑叔在喂马,跟马自言自语。 桃花镇四杰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们几个,怎么说?”袁震盯着围在身前的三人,等着听他们的法子。 “人家不乐意走,你总不能硬绑过去吧。”肖二道。 吃过饭后,袁震便把他们几个叫到一块儿,将自己劝说葛大元无果一事透露了出来。 奈何连袁震都拉不动,其他人也没什么更好的头绪。 “我看还是得先把大元哥、葛叔具体的想法弄清楚,知道他们究竟在顾虑什么,咱才好入手去解决。”肖大思忖着说道。 袁震不耐烦地深吸口气:“人不都说了吗,在村儿里住惯了,适应不了山外面的生活。” “那就只能慢慢来了,到时候娃都送去镇子里了,他们能不想?想不就得过去看?看不就得住上几天?这一住,咱不就有机会带他们适应了吗?”肖大又道。 “也是个法子……”袁震揉了揉鼻梁,“今天真是发生太多事儿了,我是真想做点什么。” 同老虎的生死搏斗。 葛云平被狼吃掉。 这两件事再也无法让他们轻视山里的一切,也让一向热心的袁震苦恼起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是啊……”肖大微微点头,看向沉默不言的季玄,“季兄,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季玄心中的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我也想做点什么。” “啥?”袁震没听懂。 季玄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我想着……能不能干脆在村子里教他们识字?” 第六十三章:教书 “识字?”袁震很惊讶。 肖家两兄弟也想不通季玄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季玄诚恳道:“这件事我自己已经想了好几天。我知道大元哥家的两个孩子,还有小妹,要不了多久就能送到镇子里念书,我就算想教其他人至多也就教上一个月。我还知道我不怎么会说话,自己识的字都算不上多,想教也只能教点皮毛。但……” “是啊,你这……”袁震本来还想告诉季玄这是没必要的事情,可看到季玄心里比谁都明白,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能安排他们去镇子里念书,甚至能帮他们找到个可以饱腹的营生。改变他们的人生对你而言并不是那么困难,就像你改变我一样。”季玄不自觉地又微微低下头,避开几人的目光,“我总是在想,我能做些什么呢?我没有钱,不认识什么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太好……” “老季,别这么说,你也很棒的。”袁震道。 季玄短暂沉默。 他总是能感受到其他人的好与坏以及更深层次的情绪,同时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再清楚不过。 他觉得自己和袁震一样乐于助人。 只不过自己的能力太微弱,更多的时候连让自己好好活下去都难以做到。 可他仍想做些什么。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做,因为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做成,就算做成又有没有意义。”季玄接着吐露自己的心声,“我是听了袁兄刚刚的话,才觉得不论结果如何都应该试一试。” 肖大双臂环胸,沉吟一声道:“季兄说得在理。大元哥、老葛和我们都这么熟了,仍旧不愿意完全信任我们,跟着我们离开,那其他人更不用说。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帮一点,让他们以后如果改了念头,也大可自己出去闯荡闯荡。” “也不是不行。”袁震认真听完,没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当。 “问题咱们谁也不会教啊,教识字儿可比教武功麻烦多了吧。”肖二粗人一个,着实想不到他们放下刀剑去教人攥笔杆子是幅什么情景。 “应该不难吧。”袁震想着。 季玄见状连忙道:“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交给我做就好,你们专心练武。” “你不练了?”肖大问道。 “练。”季玄没打算放下自己的事情,“但如果每天只做这两件事,还不至于兼顾不了。” “咱们一块儿。”袁震拍板了,“要做一起做,一天花一两个时辰就够了,也耽误不了咱们练武。” “就当休息呗。”肖大道。 “没错。”袁震点头起身,“正好老季前天带回来好些书,拿这些书教一教应是够了。我这就去找大元哥、老葛商量一下。” 袁震说干就干,把葛家叔侄都叫了过来,将季玄的想法说给了二人听。 葛家叔侄这次倒是没有抵触。 一来不用他们离开村子,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来桃花镇四杰是为全村着想,他俩也没办法代表整个村子推脱这么件好事。 “你们要是想弄,就试试看,我明天去找村长说一说,让他招呼愿意学的人过来。”老葛听完,不住地点头道。 葛大元咧开嘴笑着:“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去想办法准备。” 季玄提出自己的顾虑:“我最担心的是没有人会来。毕竟大家都习惯了捕猎为生,可能不觉得识字有多重要。” “年长一些的可能改不了了,想学也学不进去,再者还得养家糊口,没工夫把时间用在识字上。可你要说哪个不愿意让自家娃娃多长点本事,我敢肯定这样的人全村拎不出一手之数。”葛大元表示季玄大可放心。 他和老葛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因为难以言说的原因不愿意离开村子,却亦都希望孩子们能够离开这里,去外面过更安稳的生活。 而去了外面,识字无疑能够有更大的立足把握。 “更何况一分钱不用掏。能让娃娃们学东西,总好过看着他们整日在村子里嬉闹,荒废光阴。”老葛也认定会有不少人前来。 袁震莫名有些激动:“那我们可就真弄了。” “别干两天觉得没意思让大家散了就行。”郑叔在旁道。 季玄、肖家两兄弟的情况他不了解,但袁震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知道袁震有练武的天分,同时也是块儿读书的料。 不然镇长也不会始终对袁震寄予厚望,费尽心思要送其去考取功名。 总而言之,有袁震在,教村子里的人识个字绝非难事。 郑叔只担心袁震会是三分钟热度,刚教几天就没了兴致。 他自己怎么折腾都行,可村民们不该被戏弄。 “我能是那种人吗?”袁震当即保证道,“要教就好好教,等教到我们去参加县比武大会,如果他们还愿意学,那就通通安排到镇里的义塾。” 郑叔生怕袁震说大话,给别人带来根本无法落实的幻想,于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义塾只无偿地让镇里的孩子念书。村子里最后只有几个人坚持下来还好,可若是有十几、几十号人呢?哪怕是义塾也绝对容纳不下。” “那就等我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到时候扩建一下义塾,再聘请两个蒙师,葛家村想来多少人就来多少人。”袁震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也全然不在意比武头名的赏金还没到手,就已经严重超支。 郑叔没再说话,心里却坚定了一个念头。 袁震这混账小子,还是得吃点苦头才能改掉口无遮拦爱说大话的毛病。 随后,一些细节也在商讨中逐一明确。 教书一事,在众人的大力支持下,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老葛难得耐不住性子,听着其他人把教书的事情规划得有模有样,起身朝着村子一头走去:“我现在就去找村长谈谈。” “老葛,争取让村长给安排个地方方便我们教书。”袁震不忘冲着老葛的背影提醒道。 “尽量。”村子里几乎没有闲置的屋子,老葛不敢直接应下。 第六十四章:义塾 五月初五、端午节。 葛家村的习俗是采摘兰草,在这天以兰草汤沐浴除毒。每家每户还会在门上挂艾草辟邪,饭菜较往日亦会丰盛不少。 除此之外,这一天猎户们都将留在家中,暂缓捕猎。 这对刚出了事的葛家村再好不过。 哪怕是再看淡生死,也多少需要缓冲的时间。 倒是袁震一行听说了今天是端午节都惊讶不已。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令他们几近忘记日子。 “我爹该不会跑去县城找我吧?”袁震担心长时间的杳无音信,再加上难得过节,自己老爹会忍不住思念而去县城学馆找他相聚。 若真是如此,他的这出戏怕不是今天就要被戳破。 郑叔一点也不委婉:“很有可能。” 听到这话,袁震的心沉入谷底:“那完了啊……老郑,你要不要回去一趟,替我稳住我爹?” “我凭什么帮你?”郑叔笑着反问,“现在被发现,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我还能说是被你胁迫的。可我自己回去了,却仍然说谎,那等到老爷发觉异常时就真的是退无可退了。” 郑叔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他可以帮袁震,但不会为此去得罪镇长。 如今前来配合演戏,也是因为事先约定好了以‘袁震以死相逼’为由来搪塞镇长的追责。 如果袁震无法确保郑叔能随时把自己摘个干净,那他自然不会继续配合下去。 “我们今天刚准备在村子里办个小义塾,要是我爹派人过来把我抓回去了,那村民怎么办?师父,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帮帮忙吧。”袁震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不嫌害臊,抱住郑叔的大腿使劲拱着。 “办义塾是你们决定的,为师没有参与。再者,那一百两银子为师也全数交给了你,由你帮着给村子里置办东西,你可不要得寸进尺。”郑叔不为所动。 “那您看,您为了村子牺牲了多少好处,应该也不差最后这一丁半点吧……”袁震厚着脸皮接着争取。 不成想郑叔露出灿烂的笑容:“倒也没怎么牺牲。老爷给了我二百两的银票,让我负责你在县城求学的各项支出。这笔钱,为师就笑纳了。” “什么?我爹给了你二百两?!”袁震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原本还想不太通,一向吝啬,连自己小时候零花钱都要坑骗的郑开合为何这次会如此大方。 敢情是已经堂而皇之地收了二百两! “好你个郑开合,良心都被狗吃了!”袁震张牙舞爪着就要从郑叔的口袋里把银票夺回来,“我就说我爹既然答应了我去县城,怎么一文钱都没有掏!” “怎么跟师父说话呢!”郑叔果断给袁震来了个脑瓜崩儿,疼得袁震捂着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肖家两兄弟笑而不语。 倒是季玄朝前一步,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袁兄,你不如和郑叔今日先赶去县城同宁公子汇合。若是镇长真的去了,也好遮掩。若是镇长没去,从县城稍带点东西回来也算没白跑一趟。” “那这边呢?”袁震挂念着义塾的事情。 “义塾的事情不必担心。只是教些皮毛,我们几个足矣。如若不成,等你回来了帮忙也不迟。”季玄道。 “只能如此了。”袁震无奈道。 时间紧迫,他也不想再出岔子,顾不得留在村子里和众人过节,天才刚蒙蒙亮便同郑叔策马赶往县城。 村子这边,季玄和肖家两兄弟也为义塾的开办加紧忙碌起来。 昨夜老葛去村长那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村长对此很是支持,索性将村子里唯一的祠堂提供了出来,交由他们授课。 季玄也与袁震、肖家两兄弟连夜确定了更具体的安排。 首先他们来葛家村并不是奔着当蒙师去的,因此主要的时间还是会用于练武,只抽出上下午各一个时辰授课。 其次是授课的内容。 尽管自古以来,百姓总把读书和为官联系在一起,好似读书仅是为取得一份官职。 但一来他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二来教出大才也远非一日之功。 所以授课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礼、书、数。 礼,教的是待人接物。 书,教的是识文断字。 数,教的是数术计算。 这些实用性强,也正是季玄、肖家两兄弟仅会的一些。 他们不像袁震出身大户人家。 季玄的父亲曾在私塾念过书,故而幼时虽说家境贫寒,却也能学到些东西。 肖家两兄弟则是本来大字不识一个,跟在袁震身边久了这才懂了些皮毛。 吃过早饭,三人莫名地紧张。明明定好了巳时再去祠堂准备授课,现在练起武就已经开始心不在焉。 这么操练了不过两刻,肖大便忍不住提议道:“咱还是先去祠堂看看吧。” “好。” “好。” 季玄、肖二正有此意。 毕竟是第一次当蒙师,还不知道到时候要面对多少人。他们几个总感觉提前把准备做得足够充分,心里才多少有点底。 于是把上次去镇子里买的笔墨纸砚、千字文带上后,三人在葛家叔侄的带领下早早地来到了祠堂。 葛家村的祠堂并不大,更谈不上显眼,是由老一辈的旧宅改造扩建而成。 其中不过只有两间屋子。 简陋的正厅用于供奉牌位,另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如今被大致整理了一番,腾出了一半的空间用于他们授课。 此时,村长正带着两个年轻的后生打扫房间,还凑了十余张板凳、一张桌子。 “村长。”老葛见到村长,上前道。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村长是个留着长须,稍显发胖的慈祥老者,他看到老葛带着几个生面孔过来,当即就明了这几位正是授课的蒙师。 “他们想着提前过来看看,熟悉熟悉。”老葛解释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葛家村的村长葛福,这几位分别是季玄、肖大、肖二。还有位叫袁震的,是镇长之子,今天有事去了县城,得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您好。”季玄、肖家两兄弟同村长握手。 村长热情地重重握着:“好好好,诸位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第六十五章:人头攒动 “不麻烦,我们只是想尽一些绵薄之力。”肖大回道。 “快请坐。”村长安排三人先坐下休息,而后简单指了指房间的环境,“这里小是小了点,但也能容得下二三十号人,只是纸笔什么的实在是凑不出来,需要委屈诸位。至于其它的,只要我们能办得到的您只管提。” 被一位看上去年过七旬的老者称呼为‘您’,季玄、肖家两兄弟连连摆手表示承受不起。 老葛笑了笑,在旁道:“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准备了,就是不知到底会有多少人来。” 村长擦了擦汗,随着众人一起坐下歇息:“你昨晚找完我,我就连夜去通知大家了,反正看着是都挺乐意的。如果娃娃们都来,估计得有五六十号人。” “这么多?”季玄惊讶道。 村长以为季玄是在担心屋子容不下这么多人:“实在不行,要么在院子里讲?这间屋子就充当诸位休息的地方。” “那板凳也不够吧。”肖二看了眼房间里凑来的板凳。 板凳拢共不过十几张。 人多的情况下,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村长摆摆手:“村子向来不缺板凳,我再叫人准备些过来就好。” “那就行。”季玄同肖大、肖二对视了一眼应下。 有桌椅板凳已经很好。 而露天讲课、缺乏纸笔,实际上也不算什么。 如果换作是他们小时候,肯有蒙师无偿地讲课,那别说露天了,哪怕是要他们趴在泥潭里,也绝不会有人犹豫半分。 坐了一会儿,重新确立了讲课的地点,季玄、肖家两兄弟、葛家叔侄便帮衬着村长一起把桌椅从屋内搬到屋外整齐摆放。 “有点那意思了。”肖大坐在桌前,看向一排排板凳。 今天天气还不错,无云,日光也并不炽热,不至于坐的时间长了被晒中暑。 以后若是碰到了坏天气,再随机应变即可。 “凑合用吧。”肖二把笔墨纸砚都放在了上面。 季玄站在肖大后面,遥望前方,想象着已经有几十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有着别样的感受。 “季兄,紧张吗?”肖大笑着问。 “没什么好紧张的。”季兄环顾周遭,“我们尽力就好。” “嗯,好心帮忙谈何紧张。”肖大深以为然。 肖二抬了下手:“事先说好了啊,我不负责讲课,我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给你们打下手就行了。” “本来也没指望你去讲。”肖大拍了拍肖二。 他和弟弟会的那点,全是靠袁震无聊时所授。他学得还算认真,肖二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么些年过去也只会最简单的一些读写。 不过就算肖二懂得够多,毛毛躁躁的性格也并不适合去教人。 一切都准备妥当,几人开始等待学生们的到来。 只是时候尚早,距离他们定好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 正当百无聊赖的几人打算再练会儿武时,葛小妹先来了。 “诶?小妹,来这么早呢?”肖二上前迎接。 四人里除了袁震,属他和葛小妹相处得最好。这主要得益于他和袁震一样擅长张口就来,总是把自己的过往经历说得天花乱坠,引得小妹崇拜不已。 甚至袁震、肖二靠着吐沫横飞的嘴上功夫,让葛小妹误以为他俩已经几乎达到了各占江湖半壁江山的程度。 “嫂子催着我过来。”葛小妹似乎还不太情愿。 “怎么,不想识字?”肖大开玩笑问道。 “那倒也没有,就是连环画还没看完呢。”葛小妹还惦记着连环画。 她看的速度倒是挺快。 只是袁震他们上次去镇子里一口气买回来了大几十本,哪怕是不眠不休地看也需要一段时日。 “连环画不急,等你识字了就会发现有很多比连环画更有趣的事物。”季玄生怕葛小妹痴迷连环画,无心去学于她而言真正有用的东西。 “比如说小说?”葛小妹道。 季玄苦笑着点头:“也很有意思。” “今天教什么呀?”葛小妹坐在了最靠前的板凳上,“待会儿就是坐这里吧?” “不错。”肖二点点头,“坐在最前面可要认真听,不然可就……” “打。”同样留在祠堂的老葛毫不留情道,“不好好听只管打。” “爹!”葛小妹委屈地瞪着老葛。 “你可要清楚识字的机会是多么来之不易。”老葛没有心软,仍旧板着张脸,“除非你真想以后和我一样,整日在山里和野兽作伴。” “知道了。”葛小妹嘟囔了一句,没有反驳。 她自然是不愿意上山捕猎的。 不止是自己不想去,也不希望父亲再去。 可哪怕是老葛都没办法脱离困境,她的想法终究只能在脑子里反复打转。 葛大元双臂环胸,笑得合不拢嘴:“月儿,务必要好好学,日后还能教一教我家那俩娃娃。” 葛小妹点了下头,眼巴巴等着到时间听课。 在她刚来没多久后,村子里开始陆陆续续来人。 或许因为今天是端午节,没有人上山,所以孩童来的不少,成年人同样三五成群地汇集。 只是两刻钟,凑来的十几张板凳就坐满了。 村长见状赶忙组织人手再去准备。 住在山里,木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而村子里不缺板凳。 但凑来的板凳依然跟不上来人的数量。 等到了巳时,七八十张板凳都坐满了人,就这还有不少村民碍于没有坐处,站在了后面。 “怎么这么多人……”肖大被乌泱泱的一片人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眼下汇集的村民已经过百,祠堂跟前人头攒动。若是再来一些挤在后面,怕不是连他们讲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在这其中,半数是孩童,半数是成年人,他们也不知那些成年人是好奇,还是同样想学到些什么。 总之这些人纷纷投来了目光。 这目光让人不得轻松。 “没事,我们该怎么讲怎么讲。”季玄难免也有些紧张,却还是安抚起肖大。 “真要是能帮到这么多人也是件大好事。”肖大微微点头。 昨晚季玄刚提起这件事时,他还觉得没什么必要。可真面前聚集起上百号人,他只感觉肩头一沉,先前心里的质疑和不确定全都变得苍白。 第六十六章:名字 “到时辰了,是不是要准备开始了?”村长走到几人跟前问道。 “嗯。”季玄重重点了下头。 “好。”村长面向村民们,朝下压了压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父老乡亲们,静一静。想必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村子里来了几位贵客,他们借住在葛全、葛大元的家中修行。如今这几位贵客出于好心,想在咱们葛家村暂住的这段日子里,无偿地教授大家识字、写字。” 村民们基本昨晚都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但今天还是细细听着村长复述。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咱们村子世代以捕猎为生,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捕猎太苦了,若不是没得选,恐怕没几个愿意终日同那些猛兽打交道。”村长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不往远了说,就说前两日云平、进峰兄弟俩的遭遇,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不愿意等娃娃们长大了,让他们也去体会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 气氛渐渐有些沉重。 以前村子里因为捕猎出现伤亡时,大家总会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 仿佛不去提起,惨剧就不曾发生过。 这实际上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逃避,可村长今日坚决地搬在明面上,要村民们直面问题。 “或许大家会想,这些贵客在村子里也待不了多久,识几个字有什么用?又当不了官,又没办法直接填饱肚子,与其识字,不如多到山上捕头猎物来得实在。甚至今天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仅仅是因为端午无事可做,凑个热闹而已。”村长想得很多,也不介意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但你们也要清楚,从前除了自己,没人在乎我们。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帮我们,无偿地帮我们。” 季玄、肖家两兄弟也认真听着。 村长是村子里最老一辈的人,他懂得多看得远,在欣喜有人愿意教帮粗人识字时,同样担忧着村民们会不以为意,错失一个机会。 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村长也说不明白。 季玄、肖家两兄弟其实同样难以确定。 但他们都深知,哪怕是一个微乎其微、不知去向的可能,对没有选择的葛家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因而村长语重心长:“说不准,多识几个字日子就会变好呢?再不济也是多了一份本事,总比除了打猎一无所长好。所以老夫希望乡亲们把握住这次机会,多听听,多长长见识。不论以后谁能闯出这片大山,在外面立足,那都是好样的。行了,老夫就说这么多,接下来都好好听这几位贵客讲课,谁都不准大声吵闹影响别人。若是有人敢不把这几位贵客的好意当回事,那休怪老夫不客气!” 该说的说完,村长朝后退了两步,并作了个请的姿势。 季玄、肖家两兄弟心领神会,站到了最前面。 原本村民们一片嘈杂,给人的感觉还好些。 现在经过村长的警告,所有人默不作声保持安静,反而有种无形的压力施加在三人身上。 “别露怯!”肖二一边低声说,一边往二人身后挪。 看着肖二矛盾的行为,季玄和肖大相视一笑,总算轻松了些许。 “父老乡亲们,我们先做个自我介绍。”肖大率先开口,“我叫肖大,这位是我弟弟肖二,我们都是淮州人。早些年一路辗转来到了桃花镇定居,也陆续来过咱们村几次,都是随着大元哥打猎增长见识。如今算是我们报恩,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些小忙。” 季玄深吸一口气,把手担在两侧,在裤子上擦了擦渗出的汗,随后朗声道:“我叫季玄,来自临州。这次讲课准备仓促,如有不周还请见谅。” “太客气了。”村长先很捧场地鼓了鼓掌,给足几人尊重。 村民们也跟着鼓起掌来。 待掌声平息后,肖大拉入正题:“我们的讲课主要有三个部分,分别为礼、书、数。只要我们还在葛家村一日,不出意外的话,巳时、酉时都会教上一个时辰。在此期间诸位也不必拘谨,有任何的疑问都大可直接提出来。” “今天要教的很简单。”季玄再次接过话,“那便是在座每一位的名字怎么写。” 在事先商议教什么、怎么教时,几人都犯了难。 他们三个识字的途径各不相同,但没一个是正经上过私塾的。 袁震倒是从小在镇子的义塾念书,大了以后还请过先生在家里辅导,可他提出的想法又显得太过正式。 按正常的那一套来,没个几个月根本教不出像样的东西,他们也压根模仿不来。 所以考虑了很久,他们还是选择走实用的路线。 而这条路的第一步,自然是先让大家学会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名字伴随每个人的一生。 不管一个人是否好学,都起码会对自己名字具体怎么写产生兴趣。 同时,还可以通过名字的寓意,延伸出更多值得一听的内容,为他们的讲课打开局面。 “先由你来。”季玄向坐在最前面的葛小妹招了下手。 “好。”在座的都是熟人,葛小妹脸上全然不见紧张之色,“我叫葛月。葛是葛家村的葛,月是月亮的月。” 季玄先是研墨,而后执笔在纸上写下了‘葛月’二字。 “这便是你的名字,葛,月。”肖二个子高,将纸举起示众。 “葛叔,为何给小妹起名月呢?”肖大问道。 在旁观看的老葛自然地谈起缘由:“这名字是她娘取的。想我打猎不管打到多晚,都要记得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想想家里还有月儿等着我回去。” “原来如此。”肖大微微点头,向村民们指起这两个字,“葛字要复杂一些,待会儿我们慢慢讲应该怎么写。至于月字,大家可以把它当作是个半圆,只需在中间添上两横就好。另外不光是月亮的月是这个字,月份、岁月等等,其中的月都是这个字……” 肖大特意重复了几遍月字怎么写后,将写有‘葛月’二字的纸交给了葛小妹。 一脸兴奋的葛小妹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用手指在两个字上跟着比划。 看到先前只痴迷于连环画的小妹都被勾起兴趣,三人有了信心,又邀请下一位坐得靠前的娃娃起身介绍自己。 第六十七章:循序渐进 “我叫葛虎。虎是老虎的虎,我爹说希望我以后打猎的时候能和老虎一样凶猛,只有我伤它们的份。” “我叫葛六。六是一二三四五六的六,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六,就叫了这个名字。” “我叫葛平安。平安就是平平安安的那个平安,为啥叫这个大家肯定都明白,我就不多解释了。” 坐在靠前位置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身报出自己的名字。 写字最好看的季玄马不停蹄地写着,再由肖二举起来示众,肖大去逐一地讲解。 因为他们选择的出发点不错,村民们反响热烈,没什么人觉得无趣而中途离场。 也好在村民们的名字普遍简单,暂时还没有能够难倒他们三个,不至于让场面显得尴尬。 只不过是出现了几位只知道自己名字发音,却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字的村民。最终也是由几人共同商议,将他们的名字定为同音中寓意最好的那个,得以顺利解决。 第一堂课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中,三人堪堪把前来听课的所有村民名字都写了一遍,并围绕名字进行了简单的拓展讲解。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又着重强调了一番‘葛’字如何拆分开来去写,村民们收获颇多,满意地散去。 “讲得好啊。”村长全程旁听,待第一堂课结束后,便激动地上前夸赞道。 “真的吗?”季玄其实心里有些没底。 碍于条件、时间种种原因,他们甚至没办法去细致地讲解每个字的偏旁部首,以让村民们更深刻地进行理解。 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纸笔,让每个人都自己攥笔尝试。 围绕不同名字作更多拓展时,因为经验的不足同样显得杂乱。 “非常好。”村长不吝鼓励,“你们不用背负什么压力。哪怕只有这一节课,哪怕只是让大家知道自己的名字长什么模样,慢慢能照猫画虎地写出来,就已经很有意义了。” “不错。”老葛附和,“说不好听点,起码以后立个墓碑,也无需再去外面请识字的先生帮忙。” “你们觉得有用就行。”肖大如释重负。 “对。”肖二笑得灿烂,觉得这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们不是蒙师,自己懂得也不多,能教的东西非常有限。 尽管他们知道相较之下,村民比自己更无知,无论怎么去教都能或多或少起到些作用,但也还是希望能做到最好。 这份对待别人的认真劲,是桃花镇四杰最大的共同点。 “快正午了,到我那吃点东西吧。”村长想尽力招待几人以表谢意。 葛大元出面笑道:“村长,我们家早就准备了好酒好菜,您要么也一起来吃吧。” “来吧,正好能跟他们多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讲课。”老葛也劝道。 “也好。”村长倒是巴不得多和这几位贵客聊聊。 一行人旋即说笑着向葛大元、老葛家的方向走去。 “小妹,怎么样,记住你的名字怎么写了吗?”回去的路上,肖二问道。 “简单,这样这样,再这样就好了。”小妹冲着空气比划了好一通。 几人也无法分辨其具体比划得是否正确,但大体上看着是没什么问题。 再考虑小妹本就聪明伶俐,一个时辰只学两个字任务不算艰巨,便基本放下心来。 等他们回去以后,葛嫂已经独自张罗好了一桌的饭菜。 “嚯!这也太香了!”本来站了一上午有些疲惫的肖二,在嗅到肉香味后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看到肖二甩开众人扑到了桌前,肖大哭笑不得:“我弟弟鼻子比狗还灵。” “回来啦?”正忙活着做饭的葛嫂笑着打起招呼,“村长也来啦?你们快坐,还有一道菜就好了。” “我来帮你。”葛大元说着就要搭把手。 “不用不用,你去把俩娃娃带出来就行。”葛嫂道。 “还睡着呢?” “嗯,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辛苦了。”葛大元先进自家屋子,把俩还犯迷糊的孩子抱了出来。 “嫂子你看,这是我的名字。”小妹凑到葛嫂跟前,把季玄写的字展开道,“这个字念葛,这个字念月。” 葛嫂很配合地看了看:“这是你自己写的吗?真好看。” “这是玄哥儿写的。”小妹昂着头,“但是我也会写了。” “我家月儿真厉害。” “那你可说。”小妹又跑到季玄几人跟前,拿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没写错吧?” “葛字这里少了一横。”季玄低头看着,指出错误。 葛小妹翻开纸核对了一番:“对哦,还真少了一横。” 看着葛小妹连忙将那一横补上,季玄担心她会受挫,于是又道:“葛字本来就难写,能这么快记住十之八九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 “嗯!”葛小妹情绪高涨,又在地上反复写了好几遍。 “饭好了,快来吃吧。”另一头,葛嫂将最后一盘菜端上了桌。 众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桌前享用起端午节的这顿丰盛午餐。 老葛还拿出了珍藏的好酒各倒了一大碗,庆祝上午讲课的圆满成功。 村长一碗酒下肚,忍不住问询起接下来的安排:“下午和后续你们计划教些什么呢?” “下午还是先巩固名字吧。”肖大回道,“上午人太多只是简单过了一遍,算是只让大家知道这个字长什么样,但具体怎么写还没来得及教呢。” “嗯。”村长微微点头。 “至于后面,季兄的想法是通过围绕典故和千字文去教东西。”肖大看向季玄。 季玄接过话茬,谈起自己深思以后的结果:“不错。我们最大的欠缺是没什么经验,时间、条件都有限。因此想最大限度上教更多东西,让大家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就必须先确保大家能对我们教的内容产生足够的兴趣。” “就像今天先教大家怎么写自己名字一样。”肖大跟着道。 “反正按你们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不用顾虑什么,有任何我帮得上忙的只管说。”村长感受到几人的诚意,愈发放心。 肖二咀嚼着熏肉,举起了酒碗:“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来,咱们再干一杯。” “干。” “干。” 第六十八章:长进 吃过饭,三人短暂休息后继续练武。 按照县比武大会往届的举办时间看,他们约莫还有四十天的时间可以备战。 季玄时隔十余年重新练剑也有将近一个月,如今二十八字剑决的前四分之一已经颇为熟络,照这样的进度下去,等到县比武大会开始时,剑决应是都能大差不差地施展出来。 当然,仅靠两个月的苦练势必无法在比武大会上更进一步,但多少也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来,切磋切磋。” 葛家叔侄抱着回报的想法,主动陪几人练手。 其中老葛对阵肖大,葛大元对阵肖二,季玄因为基本功还不扎实,所以并未参与其中。 老葛这次特地拿出了自己不常用的长刀同肖大交手。 二人起先都不太能摸准对方的底细,为了避免真的伤到对方,切磋得很保守。 在渐渐了解彼此深浅以后,他们的比拼才变得激烈起来。 “锵锵锵!” 肖大、老葛在辗转腾挪间,刀剑反复相触。 “好!”围观的肖二连连叫好。 肖大的剑法很稳当,自交手开始,一招一式都不显急躁。 老葛看着并不善于用刀,可常年的捕猎令他的反应极其敏锐,能在轻巧避开肖大出手之余,反手寻到破绽干脆地回击。 二人斗得你来我往,一连缠斗上百回合,直到老葛体力不支愈发难以招架,肖大这才抓住机会挑飞了其手中的长刀,取得最终胜利。 “后生可畏!”败下阵来,老葛没有任何的不快,只是由衷地感叹着。 “不敢当。”肖大主动俯身捡起长刀交予老葛,“跟您切磋,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打得最痛快的一次。” “于你有益便好。”老葛道。 肖大深知老葛真正精通的是弓法,这把年纪能用刀长时间不落下风,已是让他彻底心悦诚服:“不知这番切磋,您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尚且欠缺。” “还真有一处。”老葛直接点明,“你不够狠。” “不够狠?” “嗯。”老葛解释道,“应该和我打猎几十年有关。我同猎物交手时,每一招都是奔着使其毙命去的。除此以外任何多余的做法都是在耽误时间,让自己的形势变得愈发危险。” 肖大深思着:“您是觉得我的招式不够凌厉,太过浮于表面?” “不错,你太柔了。虽说在刚刚的比试里,你的攻要多于守,但大多数的攻都是虚有其表。说句不好听的,要真是死斗,你的好几招顶多只是伤到我,而我却可以趁此机会以命搏命。”老葛坐下歇息,“若有朝一日你能像我一样,招招奔着取命而去,那我恐怕在你手里撑不过十几个回合。” 肖大惭愧一笑:“或许是因为我还没遇到过多少真正的生死之斗吧。” “那你可得抓紧改正了。”老葛认真地提醒道,“听你们说以后是打算闯荡江湖的,到时候日子只怕比我们打猎还要危险,任何一次的疏忽都可以丢掉小命。” “晚辈受教了。”肖大向老葛作揖以表尊敬。 接下来是肖二和葛大元的切磋。 葛大元用的是老葛先前用的长刀,肖二自然还是抡着自己的双斧。 这两人都正值壮年,性子相似。没做过多的试探,上来就是大开大合的猛攻。 别看当初肖二跟葛大元掰手腕没撑多久就落败,可真抡起了斧子那股势不可挡的劲儿竟把其砍得连连败退。 葛大元倒是想取巧,靠更灵活的身形周旋,伺机而动。 奈何肖二也不傻,始终压着他打,不给他寻找破绽的空档。 “锵!” 斗了几十个回合后,葛大元的长刀被肖二的奋力一击砍出了个大大的豁口。 “停停停!”再这么打下去,这把长刀怕不是得报废,葛大元不得不迅速与肖二拉开距离叫停了切磋。 “呼!”肖二长舒一口气,扬了扬头得意道,“如何?” “像是在跟头熊搏斗。”葛大元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评价道。 “哈哈!”肖二仰天大笑,“还没几个人能接得住我的双斧!” 肖大出面道:“大元哥的刀法也不差,要是有把上好的刀在,胜负还说不准。” 肖二笑罢也点头附和:“大元哥的力气比老袁还要大上不少,真有把好刀我想取胜也不容易。” “都这么谦虚啊。”葛大元笑着回道,“到时候我就等你们在县比武大会上拿下头名了。” “头名还是得看老袁的。”肖二没自信过了头,“老袁的刀法那叫一个绝,我跟他交手还从未赢过。” “等他回来得讨教讨教了。”葛大元兴致满满。 袁震一行在葛家村住下后,只和他们比过拳脚功夫。捕猎时也因为杂七杂八的情况没能获得足够的表现机会,令葛大元还不清楚袁震的真正实力。 如今看肖大、肖二出手不凡,却都默认袁震才是拿下比武头名最有力的人选,他是真想亲自感受一下。 “那大元哥,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肖二关心自己的不足之处。 “我还真看不出来。”葛大元苦笑道。 他被全程压着打,只注意到了自己比肖二差在哪。 吃过饭迟迟没有离开的村长倒是发话了:“大元和你一样,喜欢使力气。你们都使力气,自然是力气更大的一方能够取胜。可若是碰到擅长用巧劲的人,你的长处说不准反而会变成短板。” “那应当粗中有细?”肖二也知道自己的招式不够精妙。 村长摇摇头:“粗中有细太难为人了,就像你要一个没什么力气的人偏去硬碰硬,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老夫觉着,比起粗中有细,你更有把握做到的是收放自如,放大自己的长处。” “收放自如……”肖二揣摩起村长的指教。 “老夫也不懂这些,只是随便说说。”村长说完,又怕自己教得不对,赶忙补充了一句。 “没有。”肖二眼里放着光,又自顾自地挥舞了两下斧子,“我总觉得自己练得还不够,可去追求灵活又别扭得很。您的这番话叫我茅塞顿开,受教了!” 第六十九章:袁震出马 一次简单的切磋,让肖家两兄弟都有所收获。下午几人情绪高涨,一直练到了临近酉时这才停下,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祠堂讲课。 下午祠堂前聚集的人更多了。 放眼望去,估摸着得奔二百而去。 三人对此又惊又喜。 惊的是面对这么多人,他们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讲了。 喜的是人越聚越多,说明他们的讲课受到了初步的认可。 最终,花了足足两个时辰,一直持续到天黑,他们才教完新来的那部分人名字怎么写,又进一步巩固了整体的学习进度。 “若不是天黑了,还不知道得讲多久。”回去的路上,肖大舒展着身体说道。 肖二同样累得腰酸背痛,一路上都龇牙咧嘴:“明天人总不会更多吧?咱们根本教不过来啊。” 季玄微微摇头:“今天是因为端午,村民们都在家才会显得人多。等明天大部分人都去捕猎了,来听课的人应该会显著下降。” 肖二松了口气:“那还好。说来也不知道老袁那边怎么样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回来吧?” “估计是。”肖大感觉袁震那边有郑叔在,应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等他回来,咱们的压力能小不少。”肖二已经开始想念袁震在的日子。 不多时,几人同葛家叔侄、小妹一同回到了家中。 吃过晚饭,他们不敢松懈,咬紧牙关又练了一个时辰,随后共同商定好了明日讲课的确切内容,熬到午夜终于睡下。 五月初六。 老葛、葛大元早早地上了山。 葛嫂、小妹自然是还因云平、进峰兄弟俩的遭遇担忧不已,老葛、葛大元再三保证他们只在附近一带捕猎,才总算是让妻女放下了心。 到了辰时四刻,季玄和肖家两兄弟被小妹叫醒吃早饭。 几人看着都累个不轻,尤其是肖二,几乎是闭着眼睛进食:“吃完补个回笼觉再去上课来得及吧。” “怎么,待会儿不练武了?”肖大还打算吃过饭练会儿武再去祠堂教课。 “我看还是别了。”肖二还迷糊着,差点把肉干塞到鼻孔里,“拢共就剩半个时辰了,练也练不出个什么,不如补补觉养足精神先把课教好。” 季玄看在眼里,鼓励道:“昨天来听课的人着实多,不过今天人少了,再加上袁兄八成会回来,应该能回归正轨。” “如此最好。”肖二道。 原先几人是想在练武、教课上找到平衡点,把两件事都做好。 可一天下来,他们还是发现自己有点天真了。 来学字的人远超预估,以至于光是教会每个人写自己的名字就花了足足三个时辰。 而练武又不能偷懒,最终只得是牺牲休息的时间。来确保两件事都做得圆满。 好在吃完饭,没等他们动身,袁震、郑叔就牵着马回来了。 “老袁!可想死我了!”肖二激动地迎了上去。 袁震一脸嫌弃地将之推开:“恶不恶心,一边去!” “怎么样?”季玄问起情况。 袁震把马拴在就近的地方:“昨天本想着跑到县城等着我爹来,但我又没真的待在学馆里,他要是真过来了也不好把这事儿圆过去。再加上去县城哪怕骑着马也得小半天,我担心来不及,就索性打着学馆端午停课的名义直接跟老郑回镇子里了。” “你爹没看出什么问题吧?”肖大问。 “那倒没有,有老郑在呢,他不信我也得信老郑的。”袁震摆摆手不以为意,“你们这边怎么样?应该已经教了一次吧?” “还是挺顺利的……”季玄把昨天的大致情况说给了袁震。 听完,袁震满意地点了点头:“听着不错啊,今天该我大展身手了。” 郑叔在旁双臂环胸,更关心肖家两兄弟和葛家叔侄切磋一事:“老葛和村长说得很在理,你们照着他们说的去练,能在比武大会开始前再有些突破。” “我们也觉得很有用。”肖大深以为然。 眼下他们兄弟俩一个剑法不够凌厉,一个招法过于粗糙。 若能在四十天内补足这些短板,那么等参加县比武大会时,名次大概率可以更进一步。 袁震扬起嘴角,故意撺掇了一句:“老郑,听这意思你早看出来他俩的问题了,那不得多指点指点?要么干脆把他俩也收下,当我的师弟。” “五百两。”郑叔伸出手,“钱一到位,我肯定倾囊相授。” “庸俗!”袁震不忿道。 胡扯了一通,时间已经临近巳时,众人叫上了小妹,一齐来到祠堂。 等他们去的时候,祠堂前已经坐满了三排自带板凳的孩童。还有一些正在来的路上,见到他们不忘热情地打招呼。 “先生好。” “先生好。” “诶,你们好。”袁震眼睛眯成缝,乐呵着一一招手回应。 “呵呵,今天主要就你来讲了啊,我们几个休息休息。”肖大笑道。 “没问题啊。”袁震向来不怵大场面,痛快地应了下来。 季玄扫视周遭,今天成年人已经寥寥无几,放眼望去尽是小到四五岁,大到十五六岁的孩童:“今天来的人的确少了很多,至多五六十。” “如此最好。”肖大道。 他这么说倒不是不愿意去教更多人。 只是充分考虑到了他们的能力。若是人太多,讲课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届时等他们离去,村民们也学不到多少东西。 还不如先集中教会一批人。 他们离开以后,这批人也能自行去帮助更多的村民识字。 “来了。”村长等候多时。 “嗯。村长,这位便是袁震。袁震,这位是葛家村的村长。”肖大介绍道。 “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怎么看都是个英雄豪杰。”村长吹捧道。 “哈哈哈哈。”袁震心花怒放,同村长重重握手,“村长好眼力!” 待二人认识后,肖大看来的人差不多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到时辰了。” 孩子们也很配合,端坐着等待新一天的讲课。 “今天来了位新的先生,先请他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肖大将袁震引到桌前。 “咳咳。”袁震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大家好,鄙人姓袁名震,乃是桃花镇四杰之首,今天所有的内容都将由我来教。” 第七十章:步入正轨 靠后的一个孩童高高地举起了手问道:“先生,桃花镇四杰是什么?” “问得好!”袁震绕过桌子,走到孩子们之中,“桃花镇四杰,顾名思义便是桃花镇上的四位豪杰。他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们武艺超群盖世无双,他们——” “别跑题!”肖大急忙打断了袁震的吹嘘,“正经教你的课!” “哦。”袁震收敛了几分,“总而言之,桃花镇四杰就是我们四位。除了教课,如果大家对习武什么的感兴趣,也可以找我们请教。” “习武?”孩子们好奇地看着袁震。 见肖大又要训话,袁震识趣地拉回正题:“好了好了,这些东西课后再说。今天我要给大家讲几个典故,都是我自己非常喜欢的。第一个呢,叫做高山流水……” 讲典故这一安排,同样是经过四人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 葛家村虽说不时也会有人跑到桃花镇的集市上贩卖东西,但相对来说还是很闭塞。 讲典故,既能让他们懂得一些道理,亦可帮他们更多地了解外面的世界。 而袁震能说会道,再平庸的事情都能讲得有趣,典故由他来讲,自然是能最大限度上引起孩子们的兴趣。 在高山流水之后,袁震又接连讲了卧薪尝胆、一诺千金、负荆请罪等典故。 孩童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曾有一人觉着无趣。 就连季玄、肖家两兄弟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袁震讲完,肖二这才意犹未尽地感叹道:“老袁应该去当个说书先生。” 典故结束之后,袁震不急着去围绕典故教孩童们识写更多的字词,而是要孩童们分享起听完典故的感受,借此进一步地交流,加深孩童们对典故想表达的事物的印象。 不止如此,袁震还主动问起孩子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活学活用,捎带着又教了不少成语。 看着这一幕,季玄、肖家两兄弟又是一阵感慨。 “还是上过学堂的强,这么教确实更深刻。咱们昨天就太着重于讲述,忽略了他们的想法。虽说教得是快了,但究竟有没有讲到心里去,不得而知。”肖大在观摩中汲取着经验。 季玄有着同样的感受:“不错。”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他们三个几乎没怎么出力,袁震就自如地完成了预定的教学计划。 最终孩童们了解了外面,懂得了些许道理,还顺利地记下了不少新字,收获颇丰。 照这样的进度,在离开葛家村之前,他们能教的东西还有很多。 看着孩童们生疏地行礼之后纷纷散去,袁震自我感觉良好,迫不及待地向三人问询道:“我讲的如何?” “非常好。”季玄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打算私下再多和袁震讨教一些心得。 “我看以后教书全交给你一人就行了。”肖大笑道。 袁震一脸警惕:“那你们呢?” 肖大继续开着玩笑:“我们坐下面听啊。” 袁震摆出臭脸:“去去去,别想着偷懒啊。” “我看我哥就是想让你把精力都用在教书上,他好抓紧练武反超,等县比武大会直接把你的头名抢走。”肖二坏笑着添油加醋。 袁震半点不气恼,反倒大度地摆摆手:“小瞧我了不是?再给你们两三年的时间,也绝不可能是本大侠的对手。” “得了吧。”肖大在明确自己的不足以后,对进一步提升剑法有了更大的把握,“这次县比武大会,我很期待我们两个遇上。” “我反正是会站到最后,就看你能不能撑到和我碰面的那一轮咯。”袁震一手担在背后,嘚瑟地拉着小妹回家。 “骄兵必败。”肖大回击道。 “说得好,下午你就讲这个。”袁震不当回事。 季玄、肖二相视一笑,跟上了几人。 往后的数日里,生活趋于平静。 猎户们继续上山捕猎,有受惊选择停留在外围的,也有迫于压力,不得不接着去往深山的。 桃花镇四杰则专注于了习武、教书两件事上,每天充实而又自在。 另外,靠着袁震广结良缘,他们和村民都相处得很不错,也有不少人家热情地邀请他们做客吃饭聊表谢意。 不过考虑到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几人皆是婉拒。 没多久,葛家叔侄家的粮食见底,捕来的猎物也不够维持,他们便又组织着回镇子里采购了一番。 这次除却粮食,购置最多的便是笔墨纸砚。 葛家村连个像样的屋子都腾不出来,就更不用说给孩子们置办这些昂贵的玩意儿了。 因此先前的一段时间里,孩子们学字大都是拿树枝,或者干脆是用手在地上写写画画。 写倒是会写了。 可日后若是出了外面,总不能还是靠树枝去展现自己的本事。 最后,四人把镇子里的库存清扫一空,从宁小卿那坑骗来的一百两银子也总算是花了个精光。 五月十七。 一行人已经在葛家村落脚大半个月,教书一事也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展了十余天。 而距离大暑,即往届县比武大会举办的日子,只剩下了整整一个月。 他们没有明说,却都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于是默契地更加努力,将每日教书的时间延长到了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除却吃饭睡觉,都用在了练武上。 上午。 祠堂前。 孩子们如今都有了纸笔,四人便把教学重心暂且放在了指导书写上。 村子里一时间凑不出多余的桌子,许多人家就干脆把饭桌贡献了出来,供孩子们写字去用。 祠堂前的露天义塾,在倾尽全村之力后,场面变得愈发浩大。 “嗯,写得不错,但要再用心些。” 季玄看着一位孩童不尽人意的书写,温和地提醒道。 他们买来的纸笔虽多,却也架不住足足五六十个孩童的消耗,所以他希望这些孩子都能更认真,更珍惜眼下的一笔一划。 袁震那边倒是毫不客气,看有人分神、不用功,上前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至于效果,自然是比季玄的有用多了。 第七十一章:葛进峰 孩童们专心写字时,季玄察觉到了不远处有一个青年正坐在一棵树下望着这里。 青年一动不动,已经如此观望了三日。 “袁兄,你看到那个人了吗?”这次,季玄终于忍不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发现。 “哪个?”袁震顺着季玄的视线看去,“你说坐在树下那个?” “嗯。” “他咋了?” 季玄没有长时间对望,将目光落回在就近的孩童身上:“那人似乎连着好几天坐在那里了,不知是不是也想来学写字。” “这么久了?是有点古怪,我过去问问。”袁震说干就干,径直走上前去。 “诶。”季玄无奈地跟上。 他还正想和袁震商量一下,怎么才能不唐突地确认情况。 但似乎是问错了人,依袁震的性子自然不会选择私下揣测。 而坐在树下的青年,愈发确认二人是在朝着自己走来后,费力地起身朝着远处走去。 这一走,更激起了袁震的好奇心,他加快步伐叫道:“兄弟,且慢。” 那青年没有驻足。 袁震只得小跑着追了上去,堵住了青年的去路:“兄弟,有什么事?” 青年一脸冷漠:“我没事。” “你都在这看好几天了吧?是想跟着上课?想上一句话的事,你搬个板凳过来听就好。”袁震直言。 “没有。”青年否认。 “客气什么,来。”袁震不管那么多,伸手就要拉着青年往祠堂那边走。 “我没有。”青年朝后退了两步,看着格外抵触。 这时,季玄终于赶到,看见青年的一条手臂被包扎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葛进峰?” “你怎么知道?”葛进峰面色微变。 “你认识?”袁震诧异地看了眼季玄。 季玄冲着葛进峰被包扎的那条手臂扬了扬下巴。 袁震先是愣了愣神,旋即明白过来。 十几日前,村里有对兄弟上山打猎遇到了狼群。哥哥拼死掩护弟弟逃走,最终自己尸骨无存,而弟弟一路奔逃,虽是捡回了条命,但也摔断了胳膊,伤得不轻。 当时他们同葛家叔侄一同前去看望过,只是最后只有葛家叔侄进了屋子里,后来没说几句话就被赶了出来。 再之后,因为忙于操办义塾,这件事便渐渐被淡忘了。 “节哀。”季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轻声道。 “节哀。”袁震附和了一句。 葛进峰垂下目光,没有说话,默默地绕开了两人,朝着远处离去。 “这。”袁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敢再去阻拦多言。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季玄问。 袁震看着葛进峰的背影:“我就问他是不是想到义塾听课,他说不是。可要是没兴趣,也不会在这里连着看了三天吧?” “嗯。”季玄也感觉葛进峰是对义塾感兴趣的。 或许是因为真想学些什么,又或许是因为养伤期间什么都做不了,单纯想解解闷换换心情。 总之,对刚遭遇了重大打击的葛进峰来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一个良好的倾向。 这意味着他没有始终沉浸在悲痛中,也在尝试着走出阴霾。 “老季,我们怎么办?”袁震征询起季玄的意见。 平时和人打交道对他来说手到擒来,可偏偏遇到这种心思正敏感的,他是一点招都没有。 反倒是季玄这样的人能用温和的方式去妥善地处理。 “如果他需要帮助,我们可以帮他一把。”季玄先是确定这点。 袁震没有异议:“肯定的。” “我们得先想明白一个问题。”季玄思路清晰,“若是他真心想来听课,那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过来,而是远远望着呢?” “嘶……你问到我了。”袁震想不通。 “我也还想不清楚这一点,但肯定不方便直接问。”季玄原路返回,“慢慢来吧。” “行。”袁震没太当回事。 二人回去也没空多想,先是专心地完成了这天上午的教书。 回去以后,边吃午饭,季玄边同葛嫂多打听了番葛进峰的情况。 葛嫂了解得也不多,但有一点是他们先前不曾知道的。 葛云平、葛进峰两兄弟都很要强。 幼时父母双亡后,二人靠着吃百家饭长大。 刚十三四岁时,他俩便跟着长辈们一同上山打猎。每次不管收获多少,他们都只会留下一天的口粮,剩余的全部报答给接济过他们的各户人家。 等到了十六岁,二人开始独自进山。 因为没什么牵挂,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打猎上。村民们只有被他们分发兽肉时,才能见到他们一面。 后来有的人家长辈受伤、生病,两兄弟也是毫不犹豫地前去帮忙照顾起居,替他们捕来食物。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都分外喜爱这俩兄弟,凡是长辈,几乎都把他们当自家孩子看待。 甚至有些长辈想着撮合自家的姑娘,同这两个懂事可靠的年轻人成家。 只是这俩兄弟似乎对成家一事全无兴趣,依然日复一日地扎根在大山里,用实际行动去报答长辈们的养育之恩。 谁也没想到,不过十七岁的年纪,那个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葛云平就步了他父母的后尘,葛进峰也陷入长时间的消沉,无论如何宽慰开导都无济于事。 时间仿佛又退回到了十年前。 左邻右舍的热心一如往常,不管葛进峰是否饥饿,也不管他是否会厌烦,每天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门口,每天都会有人去帮他敷药疗伤。 靠着捕猎生存,就无法和危险切割开来。 村民们不求回报,也不善言辞,只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再次帮助这个受伤的孩子重新长大。 “咱得帮!”肖二听完葛嫂的话,深受触动,用肩头撞了撞袁震,“老袁,你想想法子,咱们能帮上什么忙?” “这不正想着呢吗?”袁震看向季玄,“老季,你怎么想的?” “想不出来。”季玄有在努力去思考,奈何连看着葛进峰长大的村民们都无计可施,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的头绪。 “唉。”袁震叹了口气。 最终,季玄还是觉得袁震直来直去的方法更能打破僵局:“实在不行,我们就过去找他好好聊聊。” 第七十二章:撺掇 几人说做就做。 吃过饭后,暂且放下了练武一事,前去葛进峰的家中拜访。 “诶?是你们?” 到了葛进峰家附近后,一户女子先是认出了他们,接着赶忙扭头冲屋内的孩子叫了一声:“絮儿,快出来,看谁来了。” 唤作絮儿,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女娃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四人后惊奇地作揖道:“先生。” “嗯。”走在最前头的袁震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随后低声问道,“我们是来寻葛进峰的,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进峰?半个时辰前我还给他送了饭,之后也没见他出过门,应是在家。”女子道。 “谢了。”袁震带头继续向着葛进峰家走去。 “你们找进峰是想做什么?”女子追问。 季玄回身解释:“想帮帮他。” “好,好。”女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桃花镇四杰的名号现在在葛家村里也是家喻户晓。 他们的出现,绝不是坏事。 至于帮什么,显而易见。 而怎么帮,女子也不便多问。 她只知道村子的人都尽了力,但葛进峰似乎还是没有要振作起来的意思,眼前有人愿意再尝试尝试,不论结果好坏都是值得去支持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葛进峰的屋前,屋门紧闭,听不到里面的丝毫动静。 袁震看了季玄、肖家两兄弟一眼,上前谨慎地敲了敲门。 “谁?”屋内传来葛进峰冷淡的询问。 “我是袁震,我们上午的时候见过。”袁震道。 “你来做什么?”葛进峰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袁震回道:“我们来找你聊点事情。” “我们?”葛进峰听出了来人不止一位。 季玄这时上前:“我们都来了,就是办义塾的四个。”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请回吧。”葛进峰不知季玄他们抱有什么目的,但他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更打不起精神和一群陌生人打交道。 袁震发挥其死皮赖脸的本事:“你不见我们,我们就不走了。” “对,我们就不走了。”肖二高声附和。 里面没了动静。 半晌,门被打开,胡子拉碴萎靡不振的葛进峰站在门口盯着几人:“有什么就在这说吧。” “在这怎么说啊,一点都不方便,请我们进去坐坐呗。”袁震厚着脸道。 本来他还是挺顾忌葛进峰如今的状况,因而上午得知其身份后,既不敢阻拦离开,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再刺激到对方。 然而季玄、肖家两兄弟都没有什么更好的、确切的对策,只知道过于畏手畏脚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他也就只得继续发扬自己的长处,盼着借此打开局面。 “……请。”葛进峰看袁震这么自来熟,只得让出身子,邀请四人进屋。 “多谢多谢。”袁震一边抱拳一边走入其中。 屋子不大,里面也简陋得很,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板凳,称得上家徒四壁。 “将就着坐吧。”葛进峰招呼着四人坐下。 “你也坐。”袁震张罗道。 于是肖家两兄弟各占了张板凳,葛进峰、袁震、季玄三人则挤在床上。 “找我有什么事?”葛进峰直入正题。 “嗯……”袁震看向季玄。 季玄早就斟酌好了措辞:“我们开办义塾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 “我今天只是出去散心,并没有别的意思。”葛进峰先一步表态,不给几人邀请他前去听课的机会。 好在季玄早就料到了葛进峰不会轻易前去,他轻笑道:“我们明白。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帮忙。” “帮忙?” “嗯。”季玄点了下头,“来义塾听讲的人太多了,我们有些忙不过来。听人说村子里属你最热心,做事也麻利,就想着看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打个下手。” 葛进峰这次没有忙着拒绝,而是诧异道:“我不识字,能帮你们什么忙?” “能帮的可太多了,又不是必须识字才行。”季玄道。 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最主要的便是设身处地地去体会、理解葛进峰心中所想。 按照葛嫂的描述,葛进峰是个有恩必报、有求必应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在他深陷低谷时,最合适的做法并不是伸手拉他一把。 因为在陷入低谷的同时,葛进峰也是迷茫的。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兄长,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有手伸来。 他看不到上去以后是怎样的情景,所以不愿去抓,不想麻烦别人。 这时,最好的做法便是先让葛进峰重新找回活着的意义,发现自己还有事情做,还有人需要着他。 只要能让他意识到这一点。 或许用不着伸手,他自己就会主动爬出低谷。 “进峰兄,你可得帮帮我们。”袁震在旁出着力,“村子里的青壮都去山上捕猎了,我们也总不能去托老弱妇孺帮忙。” “这事关义塾能不能办下去,几十个孩子能不能继续念书。”肖大也强调葛进峰的重要性。 “我……”葛进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呆呆地注视着地面。 袁震、季玄、肖家两兄弟眼神交流了好一通,决定继续撺掇。 “进峰兄,不瞒你说,要不是村子里的人都说你人靠谱,不管谁家出事都毫不犹豫地过去帮忙,我们也不会找你。”袁震劝道,“事情太多了,四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 “是啊,你不看我们的面子,也要看看那些孩子们。他们多用功,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瞎了。”肖大也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付给你酬劳。” “我不要钱。” 葛进峰看着有些意动。 他也恨不得做些什么,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悲痛的事情。 可手臂的伤至少还需大半个月才能痊愈,他没办法去打猎,连饭都做不了,只能干躺着,将大把的时间用在懊悔、痛苦上。 “但我的胳膊有伤,我真能帮上什么忙么?”葛进峰迟疑着问道。 “伤啊……”袁震一时语塞。 “我腿还瘸了呢。”季玄忽然发现自己的瘸腿在这一刻也有了意义,他特意起身走了两步,“没关系的。” 第七十三章:笨拙,无可厚非 葛进峰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季玄的腿疾,但看到季玄毫不在意地将之展露给自己,他还是有点惊讶。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轻易地,甚至是笑着亮出自己的伤口。 他想不明白。 “我都能做,你为什么不能呢?”季玄走了几步,回到葛进峰面前说道。 “我……”葛进峰不知如何作答。 他原以为自己是碍于胳膊的伤势,才没办法走出阴霾。 可现在季玄将伤势的问题剖开,他才发现事情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伤只是表象。 自己似乎是被抽干了力气,就算现在身体完好,也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废人。 想着想着,幼时父母双亡,十数日前兄长为掩护自己而被狼群扑倒的一幕幕景象再次在脑海中浮现,葛进峰一时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崩溃了。 看着葛进峰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泪水涌出,面孔愈发狰狞,几人面面相觑。 刚刚见葛进峰没有拒绝他们的提议,他们还大喜过望,想着这事十有八九是要成。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老季!”袁震低声叫道。 季玄也想不通自己的鼓励为何会刺激到葛进峰,他顾不得回应袁震,急忙上前轻抚葛进峰的后背:“慢慢呼吸,不要着急。” “出去。”葛进峰红着眼眶道。 “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只管说。”袁震努力安慰。 “都出去!!”葛进峰抬头怒吼道。 这一吼把众人惊个不轻。 “好,我们先出去。”季兄很尊重葛进峰的感受,率先退出门外。 袁震、肖家两兄弟见状,也只得跟着离开。 “这怎么办?”袁震将房门轻轻关上,征询起季玄的意见。 “先等等吧。”季玄也已用尽了手段,再也无计可施。 “这也太突然了……”肖二心有余悸。 肖大叹了口气,倒是能理解:“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指望他情绪稳定是不可能的。” 尽管葛进峰如今喜怒无常,难以与人长时间的平和交流。 但桃花镇四杰都能理解,因而不急不躁,就静静地候在门外,等待其平复下来。 在漫长的等待中,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天太阳毒辣,晒了这么久肖二先是有点受不住了,他踉跄着躲到了阴凉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双肩,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不行先走吧,我看想说动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同样不好受的肖大提议。 袁震心中早有此意。 也不是没有耐心,而是他更喜欢直来直去。 如今这事不能痛快地解决,他便觉得干等着也没什么作用。 “老季。”袁震看向季玄。 “我再试试。”季玄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房门,“进峰兄,你好些了吗?” 葛进峰没有理会。 袁震、肖大对视一眼,先行朝外走去。 季玄不甘心地又道:“我也经历过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讲给你听。” 那头,袁震、肖大已经搀起了肖二。 “我并不是想告诉你我曾和你一样惨,甚至比你惨。”季玄推心置腹地讲道,“只是想让你了解我的过去,再看看现在的我。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人既然活着,就总得好好活着。” “老季,走吧。”袁震叫道。 季玄抬了下手:“我知道这很难。靠自己,伤口得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又或许一辈子都得忍受钻心的疼。可我还是羡慕你。因为我等了十年,才有人愿意拉我一把。而你身边,每个人都没有吝啬伸出自己的手。你应该是个很有勇气的人,我希望你能试着抓紧这些手走出来看看。” 葛进峰仍然没有将门打开。 季玄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我的每句话你都有听到。如果你愿意,就酉时来祠堂帮我们吧。” 说完,季玄跟着袁震、肖家两兄弟原路返回。 “怎么样?”相邻那户人家的女子应是一直关注着他们,待他们再次经过时不禁打探道。 “不行。”袁震苦笑着回道。 “进峰那孩子心里很不好受,要是冒犯到了你们,还望不要计较。”女子道。 “怎么会呢?”袁震摆摆手,他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回去以后,葛嫂、小妹也问起了情况。 袁震、肖大忙活着把晒中暑的肖二扶到床上休息,季玄负责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听罢,葛嫂一边给几人倒清凉的山泉水解热,一边宽慰:“换谁都会是那样的,你们尽力了就好。也不用太担心进峰,他总会想明白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季玄“嗯”了一声,心底里却并没有认同葛嫂的话。 对于有些人来说,走出阴霾的确只有时间长短之分。 可每个人,都应盼望着自己能早日脱离悲伤。 只是这种盼望,表现的形式大相径庭。 季玄深知,葛进峰虽说如今看着浑身的棱角、尖刺,逼得人不敢靠近,但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他不是奔着让别人心里不好受,伤害别人去的。 他只是无助。 正如自己曾经的那般无助。 不是谁的无助都能恰到好处,让愿意去帮助的人不至于太过费力。 笨拙,无可厚非。 下午,肖二一直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真的晒个不轻,还是想偷懒。 另外几人也没有太过强求。 在阴凉处又练了一阵子剑法刀法,便带着小妹到了祠堂那边。 考虑到天气炎热,他们现在会在上午巳时教一个时辰,下午酉时、戌时连着教两个时辰。 等天黑了,再回去吃饭。 吃过饭,又练到将近午夜。 “我看老二就是装的。每天要他练武、教书,你看他磨磨唧唧那样。”去往祠堂的路上,袁震冲肖大说道。 “呵呵。”肖大不以为意,“他也不识得多少字,武艺也不及你,偷个懒就偷吧。” “就是你惯的了。现在让他偷懒倒是没人在意,那等入了江湖呢?能指望的还不是自己吗?”袁震分外操心。 “我记得这话你爹、郑叔都没少说过,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肖大笑着反问。 “这,这能一样吗?再说你看我什么时候偷过懒?”袁震哼哼着辩解道。 第七十四章:镇长驾到 到了祠堂,季玄先是按捺着期待扫视四周。 直到孩子们都到齐,袁震那头已经开始讲书,他这才略显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他以为自己说完肺腑之言,会或多或少地打动葛进峰,推动其今天下午鼓起勇气前来帮忙。 可这终究化为了美好的泡影。 葛进峰没有出现。 今天没有出现,明天就更没什么可能了。 “还是需要时间。”肖二看出季玄是在期盼葛进峰的到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的确。”季玄微微点头,没有太被这件事情牵扰思绪。 下午的讲书照常进行。 村子里的孩子几乎没有底子,但一个比一个争气。偶尔有几个偷懒,无论如何都不想学的,也经过爹娘的一顿棍棒变得老老实实。 季玄等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动手是不妥,可时间紧迫,他们都不知道还能留在这里多久,也就更没时间留给孩子们自己醒悟。 总之就眼下来看,结果是好的。 袁震已经顺利地教起了千字文。 如果能把千字文教完,那不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孩子们而言,都将是巨大的成功。 只可惜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让四人感到措手不及。 刚教了半个时辰,郑叔就一脸凝重地找了过来,冲袁震道:“老爷来了。” “啊?”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得袁震说不出话。 一旁同样听到噩耗的季玄不禁问道:“镇长是怎么知道的?” “宁小卿在县城赌钱,输了个底朝天,债主押着他回来要账,动静闹得很大,事情自然就败露了。”郑叔简短地说明了情况。 “宁小卿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肖二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不是生怕老袁考取了功名吗,怎么还不知道老实点!” 肖大拉住肖二,示意他小点声,接着又看向郑叔:“那镇长现在什么态度?” “老爷震怒,把我好一顿训,好在我已经把责任都推到震儿身上了。”郑叔重重地拍了下袁震的肩膀,一点没觉得惭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完了。”袁震好似没了骨头,被郑叔这么一拍,双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老袁,振作点!”肖大急忙搀住袁震。 “完了完了完了……”袁震面如土色,嘴里不住地念叨。 这是这些年来他骗父亲骗得最大的一次。 可以预见,等被抓回去,轻则继续禁足,重则要被打个半死。 “咱还是跑吧……”袁震慌乱之下只想到了跑路。 还是肖大冷静些:“跑?能跑哪去?再跑你爹更不得气个半死。再说,咱还得参加县比武大会,现在跑了不是前功尽弃?” “现在不跑,怕不是也没命去参加比武了……”袁震喃喃道。 郑叔哼了一声:“当初我可是劝过你的,既然你一意孤行,就必须得承担代价。” “好你个老郑,卖我是卖得真不含糊啊……” “这也是一早就谈好的,我可不和你共进退。”郑叔完全不心疼袁震,“好了,这边收拾收拾就回去吧,别让老爷等太久。” “师父,你不能撒手不管啊!”袁震死死抱住了郑叔的大腿,眼泪汪汪地哭诉道,“徒儿以后肯定好好孝敬您,您一定得帮徒儿渡过难关啊!” “都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就先讲到这。”肖大赶忙招呼孩子们散去,免得袁震太过丢人现眼。 郑叔仍旧不为所动,把腿抽了出来,先行向着葛家叔侄家走去:“老爷最多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抓紧吧。” “郑开合啊郑开合!”袁震盯着郑叔潇洒离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季玄同肖大对视了一眼。 其实包括袁震,他们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在还没有发生前,这事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尤其是袁震,从始至终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真让人以为就算是事发,他也能自如应对。 现在一看。 纯属心大。 “老袁,不管怎样都要面对啊。那终究是你爹,莫非还真能要了你的命?”肖二将袁震扶到了椅子上。 “真说不准啊……”袁震回想起以前闹事被痛揍的经历,全身上下哆嗦了一遍。 “现在有两个问题。”季玄目视孩子们散去,“第一个是怎么平息镇长的怒火。第二个是义塾怎么办?” 几人纷纷看向了自行搬着桌椅各回各家的孩子。 义塾怎么办? 袁震是肯定不能留下了。 那他们三个呢?是跟着一起回桃花镇,还是继续一边练武一边教书? “兄弟们,先想办法保住我的小命吧。只要我还活着,就肯定能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只要我拿下了头名,就能给他们请个靠谱的蒙师,办个靠谱的义塾。”不等几人多考虑,袁震就先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还是先帮老袁吧。”肖大认同道,“教书的事,之后还能再想办法。” “……嗯。”季玄应了下来。 虽说教了一半就走人很难为情,但他们事先就已向村民们说明了这一点,想必会得到理解。 至于袁震究竟能不能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到时候又到底有没有余钱帮着葛家村开办个正经的义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季玄只想着,如果袁震真要带他去治腿,他届时可以拒绝,把这笔钱用在葛家村开办义塾上。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也不再指望这条瘸腿真的能痊愈。 “老袁,时间不多了,赶紧回去吧。”肖二催促道。 “就这么回去啊,咱得想想招儿,让我爹消气啊。”袁震可没胆子直面正怒火中烧的父亲。 “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想招儿啊。你就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该怎么打怎么骂受着便是。”肖二道。 “好你个肖老二,真不把我的命当命啊!”袁震气得给肖二来了一拳。 肖二一脸委屈:“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 “别吵了。”肖大皱着眉打断道,“现在干想也想不出来,那头又没给你留多少时间,咱不如回去了随机应变。你爹要是责罚,我们陪着你一起受着。” “好兄弟!”袁震红了眼眶,“要是你能直接替我受着就好了。” “别做白日梦了,走。”肖大翻了个白眼,拉着袁震就要回去。 “慢点慢点儿,我腿软,扶我一把……” 第七十五章:挨揍 回去的路上,袁震想了个法子,佯装操劳过度意外病倒,由季玄、肖家两兄弟一起扛着去见父亲。 “能行吗?”肖二嘀咕道。 “你扛就对了,啰嗦什么。”袁震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装柔弱,博取父亲的心软。 葛家村本就不算大,祠堂自然距离葛家叔侄的家也没多远。 不多时,三人就扛着袁震,同葛小妹一起回去了。 此时老葛家的屋院前,葛家叔侄已经捕猎归来,二人和葛嫂、郑叔候在石墩子的旁边。 石墩子上则坐着位身材魁梧,衣着华贵,面孔硬朗的中年男子。 “这是怎么了?”葛嫂见袁震是被扛回来的,率先上前关切道。 “嗐,这段日子又练武,又忙于教书,累垮了。”肖大故意把声音拔高,让袁父也能听到。 “来来来,快扶着回去休息。”葛嫂招呼葛大元、老葛过来帮忙。 “都别动。”袁父冷冷地盯着袁震道。 本想过去的葛家叔侄只得顿住了脚。 “爹……”被几人搀扶着站住的袁震有气无力道,“我日思夜想的好爹爹……” “想你娘个屁!”袁父呵斥道,“少在老子面前演戏!” “袁叔,老袁他——”肖二强撑着想帮袁震辩解几句。 “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吗?!”袁父瞪了一眼。 肖二赶忙噤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儿动静。 袁父目光严厉:“都让开,谁也不准扶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自己能不能站得住!” 肖家两兄弟都不敢忤逆袁父的意思,退开了几步。 季玄见状,也只得跟着远离。 “爹,孩儿没骗您,孩儿真的是,哎呀呀……”袁震故意娇滴滴地坐在了地上。 “好,省得打你的时候你还有力气躲!”袁父压根儿不吃袁震这套,当即起身,从郑叔那边拿过了根竹条,气势汹汹地朝着袁震大步走来。 “爹,爹,冷静,这么多人看着呢!”慌了神的袁震提醒道。 “你还知道丢人了?!老子放话说你小子这次准能高中,你现在让老子的脸往哪儿搁?!”袁父抡起竹条就朝着袁震的身上狠狠抽去。 “啪!” “啊!”袁震发出一声猪嚎,利索地起身溜到了郑叔背后,“师父救命!” 郑叔挑了下眉,反手一把抓住袁震的衣领,把他又扯到了袁父的面前。 “好你个郑开合……”袁震悲愤交加。 “这就是累垮了?身子骨不是利索得很吗?”袁父转身再次朝袁震走来,“你说你还要脸吗?你身上哪有我袁威风半点儿样子?还装病?让个瘸子扛着你回来,害不害臊!” “孩儿知错!孩儿知错啊!”袁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知你娘个屁!”袁威风又甩起了竹条。 “啪!” “啪!” “啪!” “哎呦!!”袁震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再躲。 葛家叔侄看不下去,纷纷相劝。 “镇长息怒,袁兄他也是为我们好。” “袁镇长,看在小袁帮了我们葛家村不少忙的面子上,放他一马罢!” “谁的面子也不好使!”袁威风挽起袖子,继续责罚,“要人扛是吧?!今儿老子就让你躺着回去!” “哎呦!!哎呦!!爹!您手下留情啊!孩儿再也不敢了!”袁震连连求饶。 季玄看着心急,向在旁不忍直视的肖家两兄弟问道:“我们就看着?” “千万别多嘴,咱一多嘴老袁还得挨揍!”肖大拦住了季玄。 “呜呜呜……”小妹见袁震被揍得满地打滚,吓得抽泣。 肖二眼前一亮,快步来到小妹跟前低声道:“小妹,哭得再大声点儿!” “啊?” “快点快点!老袁能不能活过今天就看你了!”肖二悄悄掐了小妹一下。 “啊!呜呜呜!”小妹不知是吃痛,还是领会了肖二的意思,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肖二趁机大声道:“袁叔!您看您都把人孩子给吓哭了!” 袁威风瞥了一眼,住了手。 “小妹别哭,没事儿!袁叔是逗你震哥玩儿呢!不是真的打!”肖二哄着小妹,说给袁父听。 葛小妹仍然哭个不停。 一时间,听到动静的左邻右舍都围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为甚要打袁大侠啊?” “有话好好说,都别冲动。”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嘈杂。 袁威风环顾四周,冲袁震冷笑道:“你还混得挺好?” “都是、都是看您的面子……”袁震不忘拍拍马屁。 “看你娘个屁!”袁威风收起竹条,“你以为有这么多人给你求情,老子就不揍你了,这事儿就能翻篇了?” “爹,还没揍够啊?”袁震抱住袁威风的腿,“孩儿不是怕疼,孩儿明白,这竹条抽在我身,痛在您心啊,孩儿不想看您心痛……” “老子打得好不痛快,痛你娘个屁!”袁威风气得鼻孔冒烟,又忍不住攥住竹条准备开抽。 “别别别!都是老郑指使的!他甚至还贪掉了您给我的学费!”袁震生怕再挨打,把锅甩在了郑叔头上。 哪料郑叔一脸的忠心耿耿,将银票双手呈给袁威风:“老爷,这笔钱我分毫未动,就等着事发以后还给您。请您明鉴!” “嗯。宁家那小子也说了,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人家不从,你还要把人家揍得满地找牙。老宁为这事儿还找过来讨要说法。”袁威风接过银票,亮给袁震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袁震麻利地站了起来,“请给孩儿一次沉痛忏悔的机会!” “谁乐意听你碎嘴子。”袁威风满脸嫌弃。 他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孩子有多能耍嘴皮。 给袁震一次开口的机会,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 袁震也不等父亲同意,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前些日子您把孩儿关在家中,孩儿憋闷极了!孩儿闷过了头,一时想不开,是怒从心头起,是恶向胆边生啊,就、就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孩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总是彻夜难眠,想亡羊补牢,可又不敢找您坦白,只得这么熬过了一天又一天。您今天打了孩儿,孩儿反而心里踏实多了。是您!给了孩儿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是您!让孩儿知道回头是岸……” 袁威风听得怒极反笑,一脚把袁震踹了个人仰马翻:“回你娘个屁!” 第七十六章:告别 袁威风不顾众人阻拦,又踹了袁震几脚,心里的怒气这才散去不少。 听到出了事,葛家村村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想靠着自己的三分薄面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葛嫂也是招呼着几人一起做饭,准备盛情款待袁威风一番。 不料袁威风全然没有在葛家村长待的意思,在谢绝众人的好意后,便准备把袁震押回桃花镇好好惩处。 袁震自然不敢对着干,老老实实收拾起了行囊。 “回去了想办法救我。”袁震一边收拾行囊,一边不忘低声嘱托季玄、肖家两兄弟。 “会的。”季玄帮着袁震收拾。 肖二不时谨慎地盯着门外,注意袁威风的动向。 肖大则坐在床上不住地叹气:“我就知道宁小卿靠不住,但还是盼着他能瞒到县比武大会结束。” “嗐。”袁震挨完一顿揍,倒是洒脱不少,“能瞒这么久已经不错了。再说,宁小卿什么时候靠谱过。” “你回去可咋办。”肖二平时和袁震闹归闹,可还是对袁震的安危关心得很,“屁股还疼不。” “能不疼吗?”袁震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屁股,“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肯定又得被禁足,想出去只能指望你们再想招了。” 季玄想到袁震刚刚满地打滚求饶的一幕幕,不由笑着问:“还敢出来?” “出啊,为什么不出。”袁震理所应当道。 只不过刚说完,他就顾忌地看了眼门口,生怕这话被在外等候着的袁威风听到。 停顿半晌,袁震又哀叹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衣物。 “怎么?”肖二关心道。 “还是挺可惜的。”袁震有点萎靡不振,“本来就剩不到一个月了……” “别担心,我们肯定能把你再救出来。”肖大深吸一口气,同袁震保证道。 “靠你们了啊。”袁震说是这么说,然而语气中并没有带着期盼。 任谁都知道,事已至此,想再把他从袁府救出来是正儿八经的难于登天。 而且袁威风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将此事翻篇。 等把袁震押回去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五花八门的家法等着他。 不多时,行囊在袁震的不情不愿中终究是装好了。 他将行囊挎在了背上,扫视三人。 季玄莫名从其目光中看出了含情脉脉的感觉。 “老肖、老二、老季,我先走一步。”袁震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随后便是视死如归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爹,孩儿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就走。”袁威风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和郑叔先行朝村外走去。 袁震垂头丧气地跟着。 “我们去送送。”村长紧随其后。 葛家叔侄、葛嫂、小妹也是依依不舍地前去相送。 只有季玄、肖家两兄弟留在原地,望着众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们自然也是要回去的,只不过在袁威风看来,他们三个都是袁震的狐朋狗友,现在跟着一起走只会让袁威风更加不爽,所以便决定错开时间。 “唉,有点舍不得这里。”肖二住习惯了,“不上山捕猎的话,葛家村还真是个足够清净,适合专心练武的好地方。” “咱们也收拾东西去吧。”肖大没有多说,返身回到屋中。 —— 葛家村村口。 当袁震随着袁威风、郑叔走到村口时,跟随而来的村民已经过百。 饶是袁威风见过不少大场面,在看到有这么多人为袁震送行还是不禁动容:“混得真是不错。” “嗐……”袁震面向村民们,又是控制不住地露出嘚瑟的笑容,“就送到这吧,以后我会常回来看望大家的,先前说的话也依旧作数。” “震哥儿。”葛小妹小声道。 “嗯?”袁震看向小妹。 老葛朝前一步,挡住了小妹,冲袁震笑道:“没事,你回去吧。” 袁震愣了愣神,明白了小妹想说什么,但碍于父亲就在身边,他没办法直接承诺等县比武大会的时候,叫小妹前去县城游玩观看。 渐渐的,袁震的笑容淡去,旋即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老乡亲们,再会!”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看着袁震走在了前面,郑叔向袁威风感叹:“难得被人追捧,就这么一走了之,还真不符合这小子的做派。” “该收收心了。”袁威风扭头同村民们抱拳,“这段日子多谢诸位照顾我家震儿,日后如有需要,可去桃花镇袁府找我。” “是袁公子帮了我们。”村长作揖道。 “……告辞。”袁威风也不再多留。 “大元,葛兄,保重。”郑叔最后看了眼葛家叔侄。 —— 老葛家中,季玄、肖家两兄弟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了行囊。 葛家叔侄、葛嫂、小妹四人恰巧回来。 小妹看到三人正欲离去,眼中含着泪:“大哥、二哥、玄哥,你们也要走了?” “嗯。”肖大点了下头,又看向葛家叔侄,“老袁回去还得吃不少苦头,我们得帮他。他毕竟是拿下县比武大会头名的有力人选,不能眼睁睁错过这次机会。” “理解。”老葛没有异议。 葛大元同样不舍几人,却还是道:“好好练,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定!”肖二上前揉了揉小妹的脑袋,难得严苛,“小妹,我们不在,你可得好好照着千字文学字,不能松懈。要是一个月后会的字还不过百,我们就不带你去县城玩儿了。” “二哥,我肯定好好学!”小妹泪眼婆娑。 “还是吃顿饭再走吧,我这就去做。”葛嫂手忙脚乱地前去生火做饭。 季玄拦下:“嫂子,不必了。” 葛大元也道:“让他们早点动身吧,天色再晚些就不好走了。” “那……”葛嫂驻足在原地。 “你们都好好的,打猎的时候小心点儿,能不往深山去就尽量别去,有什么事尽管去镇里找我们……”肖大叮嘱了几句,“行了,走了。” 三人也向着村外走去。 经过再三推辞,这次葛家叔侄等人没有相送。 等走到村口时,三人发现有个稍显熟悉的背影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望着去往外面仅有的一条崎岖小路。 “葛进峰?”季玄一眼认出那人。 葛进峰回过身,有些意外:“你们不是……” “袁兄先走一步,现在我们也要走了。”季玄道。 “嗯,好。”葛进峰没有多言,还往边挪了挪,让出了去路。 季玄没有急着迈步:“你……想得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葛进峰避开了几人的目光。 “慢慢来吧。”季玄这次没有再去长篇大论地劝说葛进峰放下过去。 “嗯。” “我们走了,有缘再会。”季玄说完,随肖家两兄弟一齐掠过葛进峰,向着桃花镇的方向走去。 葛进峰停留原地,凝视季玄一瘸一拐的背影,嘴巴微微张合数次,终是哽咽着问了出来:“真的能过去吗?” 季玄没有回头,只是走得更加卖力:“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第七十七章:戏水酒楼 五月十八日、丑时之初。 季玄、肖家两兄弟终于回到了桃花镇的老屋。 只是离开了二十余日,几人却都感觉阔别已久。 “要不去酒肆喝点?”肖大没什么困意,心里又憋闷极了,把行囊往桌上一扔便准备再度出门。 季玄摸黑点燃白蜡:“我们不想办法救袁兄吗?” “边喝边想吧。”肖大道。 肖二已是饥肠辘辘,自然也是不抗拒去往酒肆。 季兄只得应允,将行囊放好,仅背上了师父交予的剑,又把自己的‘去云’挎在腰间,随着二人一齐来到就近的酒肆。 店小二见着三人,一脸的热情。 先前以袁震为首赊下的账,都在那两次采购物资中接连还清,桃花镇四杰便从瘟神摇身一变成了贵客。 “快请快请。”这个点酒肆人不多,店小二把三人安排在了凉快的靠窗位置。 “三斤烙饼,三斤猪头肉,三坛桃花酒,再来几碟小菜。”肖大道。 “得嘞。”店小二快步去往后厨。 季玄忍不住先行开口,说起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再让袁兄偷溜出来已经不太可能。想彻底地解决问题,唯有同镇长好好谈谈。” 肖二一手撑着下巴:“你这次也是见到老袁他爹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怎么谈?” 三坛酒第一时间被抬了过来。 肖大自顾自地倒了碗,一饮而尽:“能得到老袁他爹的支持当然再好不过,可这些年来老袁已经争取了太多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现在再谈,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季玄又道:“那我们今晚先溜进袁府,跟袁兄一起商议对策?” “现在先别。他爹正在气头上,郑叔怕不是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过去估计连老袁的面都见不到。若是被发现了,还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肖大蹙着眉,微微摇头,“先等上两日,待老袁那边情况稳定下来,咱们再过去。” “好。”季玄觉得肖大说得不无道理。 肖二看气氛有点压抑,收敛起了自己的散漫,跟着一起思索对策:“诶?你们说要不要再找宁小卿一趟?” 季玄、肖大听到这话,皆是眼前一亮,却又迅速暗淡下去。 肖大给自己的酒碗倒满酒:“倒是可以问问,只是别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能想出去县城求学这招,已是不易。 再想故技重施肯定是行不通的。 如今袁威风必然长了一百个心眼,就算是袁震突然患了重病,他也八成只会不惜代价地聘请名医登门医治,不再给袁震一丝一毫离开袁府的机会。 但毕竟几人黔驴技穷,哪怕希望再渺茫,宁小卿那边还是得再尝试尝试。 “天一亮,麻烦季兄去戏水酒楼找一趟宁小卿,把他带过来。”肖大提议。 “我去吧。”肖二觉得季玄腿脚不便,不如自己去着利索。 肖大看了眼肖二:“只能季兄去。你忘了宁小卿被抓回来的时候是怎么和他爹说的了吗?咱俩过去万一撞到他爹,他爹还不得招呼打手揍我们一顿出气?只有季兄还面生,酒楼除了宁小卿,应是没人认得他。” “也是……” “好。”季玄应下。 聊到临近寅时,他们也没能再想出什么靠谱的法子,吃饱喝足后便回到老屋睡下。 清晨。 肖家两兄弟还在呼呼大睡,季玄则是习惯性地早早起了床。 本来他想直接去戏水酒楼找宁小卿。 可考虑到依宁小卿的做派,不像个早起的人,他便先去外面买了三份烧饼,自己吃了一份,给肖大、肖二留了两份,接着不敢松懈地练起了剑。 一直练到临近晌午,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这才把肖大、肖二叫醒,叮嘱他们记得吃烧饼,随后直奔戏水酒楼而去。 戏水酒楼位于桃花镇的中心地带,季玄花了一刻多钟这才赶到。 此时三层之高的戏水酒楼里人声鼎沸,不时就有三五成群的客人走入其中。 季玄在前站定,嗅了嗅浓郁的酒食香气,又仰头看了看牌匾上格外显眼的金色大字,确定了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您是?” 正当他想走入其中时,候在酒楼门口的小二见他衣着朴素,不像是能来得起的人,便将其拦了下来。 “在下季玄,来找宁公子。” “您找我们家少爷有何贵干?”小二怕自己看走了眼,语气还算客气。 “我们认识,来找他聊些私事。”季玄没有和外人透露过多。 “您稍等片刻。”小二转身进入酒楼,不多时笑脸相迎着回来,“季公子,请随我来。” 看到小二的反应,季玄心里有了底。 宁小卿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来意,既然答应见自己,就说明并不抵触再帮袁震一把。 一边想着,他一边在小二的带领下走入了戏水酒楼。 酒楼里宽阔热闹得很,富丽堂皇的一楼几乎座无虚席,随处可见镇子里的有钱人聚在一起喝酒享乐。 一侧似乎还有个小戏台,其中正有舞女随着乐曲舞动身姿,为客人们助兴。 “我们家少爷在三楼。”小二带着季玄避开来来往往,为客人们倒酒添菜的伙计,登上盘旋而下的奢华楼梯,一路来到三楼的一间雅间跟前。 “咚咚咚。” 小二轻轻敲响房门,恭恭敬敬道:“少爷,季公子到了。” “进来。” 里面传来宁小卿的声音。 小二将门推开,待季玄走入后,自己关好门退去。 “季兄啊,来坐。”宁小卿坐在摆满佳肴的圆桌前,冲季玄招了招手。 季玄见宁小卿两侧候着丫鬟,一个负责捏肩一个负责扇扇子,好不快活,不禁问道:“你爹没有找你麻烦吗?” “没有。”宁小卿笑了笑,“我都把锅甩在老袁头上了。我爹只是训斥了我一顿,叫我以后少跟老袁来往。来啊,坐下聊。” “嗯。”季玄坐在了宁小卿的对面。 “没吃饭吧,别客气,一块儿吃。”宁小卿自己夹了块鲜嫩的鱼肉塞入口中。 “我就不吃了。”季玄是来找宁小卿帮忙的,没什么心情去享用美食。 “找我是为了老袁吧?”宁小卿也没一个劲地劝季玄别拘束,主动问起正事。 “不错。”季玄点头道,“袁兄又被捉了回去,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第七十八章:绝食 “嗯……”宁小卿咀嚼着鱼肉,沉吟了一声,“这事儿也赖我,要是我没在赌场欠下债,怎么还能再撑个十天半个月。但也没办法,县城太无聊了,你说我不找点乐子,怎么呆得下去?” “不说这个了。”季玄不想在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宁小卿瞥了季玄一眼,又把注意力落回在美食上:“你想要我再支招把老袁弄出来?” “现在恐怕只有你能帮我们了。”季玄坦诚道。 “唉,季兄,不瞒你说,现在真是没办法了。”宁小卿这次也没法夸下海口,“一来我爹不让我靠近老袁,二来袁叔也不傻,我再找由头带老袁出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的确。”季玄微微点头。 宁小卿所言,他们昨晚就都想过了。寻常的法子,肯定都再也发挥不出半点效果。 要想让袁震出来,只能另辟蹊径。 而有希望做到这点的,唯有满脑鬼点子的宁小卿。 “我们是想着,能不能通过别的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这点?”季玄问。 “这你就问到我了。”宁小卿使了个眼色,丫鬟心领神会地为其倒了一杯美酒,体贴地送到嘴前。 季玄没有说话。 喝了口酒后,宁小卿咂巴着嘴:“你要说有没有法子,那其实还是有的。比方说强行把老袁带出来,别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先进县城避避风头,等到了县比武大会开始再露面儿。比完了不管结果如何,肯定都比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好。” 季玄听到前半段还想否定,可宁小卿的后一句话出来后,他沉默了。 袁震是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走了之。 但出于担心父亲,他没有这样做,更盼望着得到父亲的认可,再了无牵挂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要他不告而别,难度同样不小。 可宁小卿又说得有道理。 比完武,袁震赢了,自然能得到父亲的认可。若是赢不了,也能静下心来沉淀。 不论走向哪一条路,都势必比现在困在家中既不想念书,又不能练武好。 看季玄不说话,宁小卿以为是钱的问题,当即豪爽道:“拢共不到一个月了,县城的吃住我可以先替你们担着,之后慢慢还我就成。” “不是钱的问题。”季玄没把钱放在心上。 要出去躲,哪里还躲不得? 再在葛家村猫着也不是不行。 关键所在,还是袁震有没有魄力这么做。 “怎么?” “还有别的办法吗?”季玄先搁置了第一个,争取多些选择。 “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反正距离比武还有点日子,容我两天。”宁小卿不急不躁。 依他来看,袁震十有八九最后两头都讨不到好。 这自然再好不过。 “肖大、肖二不便来看你,你方不方便过去一趟,咱们一起商议。”季玄知道自己干坐在这里也问不出个什么,不如回去集思广益。 宁小卿却是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他们有什么不方便的?一点求人帮忙的态度也没有。” “你忘了?你被抓回来的时候,跟你爹说的是受到了袁震等人胁迫,他俩过来要是撞到你爹,只会生出更多的麻烦。”季玄解释道。 “倒也是……”宁小卿想起了这回事,“那我下午过去。” “好,我们等你。”季玄起身告辞。 “真不一块儿吃点?” “不了。” —— “不什么不啊老季!”肖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痛模样,“不吃也可以打包些回来啊。你知道在戏水酒楼吃一顿饭要多少钱吗?换我这便宜肯定得占!” 季玄回去以后,肖二听闻他一口饭都没吃,难受得要死。 肖大啃着烧饼:“一顿饭而已,连这都惦记,不得叫人看扁了?” “反正是可惜了。”肖二嘟囔道。 “叫老袁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只能算作下策。”肖大说起正事,“但就这么耗着,无疑更是下下策。” “但愿宁小卿有办法。”已经绞尽脑汁的季玄将希望放在了宁小卿的身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宁小卿悠哉悠哉地登门。 这次肖家两兄弟对他客气了许多,把他请到摇椅上,又事先倒好了菊花茶。 “嗯。”宁小卿对几人的态度很满意,“先说说你们目前的想法。” 季玄、肖家两兄弟面面相觑。 “一点儿都没有?” “没有了,不然也不会想到请你帮忙。”肖二回道。 “唉……”宁小卿也是有心无力,“我看事到如今,也别想着能有什么十全十美的法子,只要老袁能出来,就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三人默然。 形势糟糕到如此地步,既让袁震出来,又得保证他爹放弃阻挠,的确不切实际。 “你看,你们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说明真真儿是别无选择了,那不如就照我说的办。如果你们拿不定主意,也可以想办法去问问老袁。”宁小卿接着道,“这终究是他自己的事儿,能不能承担得起代价,他最有发言权。” 肖大发出重重的鼻息,“嗯”了一声。 碍于始终聊不出个结果,宁小卿觉着无趣,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季玄、肖家两兄弟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跟袁震聊完再做最终的决定。 五月十九日、夜。 袁震再次被关在家里已经整整两天。 三人认为时机成熟,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了袁府背面,如先前一样相互帮衬着翻了进来。 “来了。” 肖大最后一个翻进来后,墙角传来郑叔的声音。 “郑叔?”季玄料到了这趟仍旧会撞到郑叔,却是没想到郑叔早就等候在了这里。 “跟我来吧。”郑叔没有多说,直接带着三人朝着袁震的房间走去。 看着这一幕,肖二不禁面露喜色,低声问道:“您这是要帮我们?” “准确来说,是得托你们帮帮震儿。”郑叔道。 “此话何意?”肖二不解。 郑叔步伐不停:“昨天回来后,老爷为了让震儿长记性,决定禁他三天食。可到今天老爷便心软了,要我以自己的名义偷偷给震儿送些食物。” “这不挺好吗?”肖大跟着问。 “问题是这次震儿拒绝了。” 第七十九章:明志 “啊?”肖二吃惊不已,“真假?” 几人相处了好些年,袁震什么样其再熟悉不过。 饿他一顿就吱哇乱叫,饿上一天半条命都没了。这次一连两天没吃饭,还能是袁震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郑叔伸手拦下三人,独自上前支开了看守在袁震房前的两名家丁,随后一边推门而入,一边招手示意他们跟上来。 待三人进入其中时,被禁足的袁震已经点好了白蜡:“你们来了。” “看着还真有点儿憔悴。”肖二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袁震,“你真两天没吃饭?” “嗯。”袁震没了当初那股劲头,点完蜡烛,连给几人倒水的时候都显得迟缓无力。 “你咋想的啊?”肖二挪来张圆凳子,坐在了袁震跟前。 袁震露出点惨淡的笑容:“没办法了。” “什么没办法了?郑叔不是给你拿吃的了吗?” “我是说想练武,没办法了。” “这你担心啥,我们几个正想招儿着呢。你就安心在这吃吃喝喝睡大觉,我们保准这几天就把你救出去。”肖二以前最怕袁震自己吃独食,现在倒是全然不介意他在家过几天有滋有味的日子。 “你们想出什么办法了?”袁震问。 季玄把今天的事情简单说给了袁震、郑叔听。 郑叔听完没有说话。 袁震摆了摆手,神色黯淡:“别找老宁了,让他帮忙我膈应得慌。” “人之前又不是没帮你,噢,也算是双赢。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能练武,能参加县比武大会,有的事以后再矫情。”肖二劝道。 “你该不会是想绝食明志吧?”肖大看出了袁震的打算。 “嗯。”袁震点了下头。 看袁震脸都虚得发白,肖大皱眉道:“你之前又不是没试过,你爹根本不搭理,还这么糟蹋自己做什么。” “之前不行,是因为我没坚持住。”袁震这两天自己想了很多,“没撑一天,就偷摸找老郑要吃的。老郑肯定都如实说给我爹了,我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那就算你能坚持得住,你爹还是怀疑你偷吃了呢?” “我不知道。”袁震摇摇头。 “或者饿坏了,你爹还是没准许你练武,不更得不偿失了?”肖大觉得袁震的这一出有点太过草率。 袁震被说得有点烦躁,反问起几人:“除了这招,你们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这句话问住了三人。 他们已经冥思苦想了两日,可脑子终究是一片空白。 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到了比武开赛之日也不会出现什么转机。 而肖二口口声声说的这几天就能想出办法,不过是欺骗袁震,麻痹自己。 他自己明白,袁震更是心里有数。 沉默了半晌,季玄问道:“你打算绝食几日?” “我爹答应我参加县比武大会为止。”袁震目光坚定,看着是铁了心要逼着袁威风让步。 “袁叔什么态度?”季玄又问郑叔。 郑叔答道:“起先真怕震儿饿坏了身子,叫我给他拿些吃的。见震儿不吃,反倒叫我看好他,务必饿上三日长长记性。” “这次您能帮帮袁兄吗?” “帮不了。”郑叔连具体要帮什么都没过问,直接一口拒绝。 “用不着帮。”袁震没如往常那般,厚着脸央求郑叔,“我还能挺得住。” “你还是多喝点水吧。”肖二把水杯推到袁震跟前。 袁震无动于衷。 “老袁,挺不住就和我们说。咱们共进退,就算你要绝食,我们也会接着想别的法子。”肖大郑重道。 “不用麻烦。”袁震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么下去不是回事。练个武都胆战心惊,以后还怎么做大侠?” “郑叔。”季玄还在追问,“您觉得袁兄这招行不行得通?如果行得通,又大概得撑上几日才行?” “说不准。”郑叔的回答很含糊。 其实主要也是因为袁震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通常被关上几日就老实了。 谁也没见过他和袁威风硬碰硬斗到底的场面。 自然无从推测结果。 “你真不用吃点儿东西?”肖二从兜里摸出一小把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瓜子,“吃瓜子儿不算吃东西,你觉得肚子空得难受就嗑两颗。” “不吃。”袁震立马偏过了头,“别拿吃的诱惑我,我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 “你瞧你那样儿。”肖二硬往袁震手里塞,“嗑两颗能怎么了。” “不吃不吃!”袁震道心险些大乱,“老季、老肖,快把他拉走!” “这……”肖大心里纠结得很,犹豫该帮谁。 唯有季玄上前拦住了肖二:“袁兄想坚持就让他试试。” “季兄,绝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肖二抬头认真道,“咱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袁饿出病来。” “让他试试吧。”郑叔也发了话。 “郑叔……”肖二愣了愣。 郑叔将桌上的瓜子收起来自己嗑:“震儿难得这么有骨气,不如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要是坚持不住,就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适不适合习武了。要是能坚持得住,饿坏了身子,也能明白凡事想要做成都得付出代价。” 在郑叔看来,绝食的两种结果对袁震都有益。 真要他反反复复地折腾,袁府至少还得鸡犬不宁个好几年。 至于会不会饿出人命? 有他看着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 “行吧。”郑叔都这么说了,肖二也不再强求,只是一脸关心地叮嘱道,“老袁,要是撑不住了就赶紧服个软。以前又不是没低过头,再说那是你爹,没什么丢不丢脸的。” “这次必须我爹让步。”袁震嘴还硬得很,但语气已经萎靡不振。 “但愿这招有用。”肖大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之后我们每晚都会来看看你。” “嗯。”袁震微微点头。 心情沉重的几人起身,准备在郑叔的掩护下离开。 袁震坐在桌前,看着几人始终放心不下自己,又改了主意道:“还是别来看我了。你们就专心练武吧,等着我凯旋。” 第八十章:七日 回到老屋之后,三人一言不发。 袁震绝食明志一事,带给他们的触动太大。 良久,肖二先忍不住道:“那咱还想不想招儿了?” “看老袁那样子,是不拼到他爹妥协誓不罢休。”肖大无奈摇头,“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练武吧。” “但我感觉老袁明天就得给他爹认错。”肖二不觉得袁震能坚持到最后。 “季兄,你说老袁能成吗?”肖大心里没底。 没怎么说话的季玄思忖道:“要看袁兄究竟想不想去县比武大会。” “他当然想去。”肖二立马回道,“为了这次比武大会,我们几个两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怎么可能是说着玩玩儿。” “如果想去,就能成。”季玄答道。 “怎么这么肯定?”饶是肖大自认为对袁震无比了解,都没办法确切地预估出结果。 季玄心中早有决断:“为了练武,袁兄甚至敢和老虎搏命。绝食,又算得了什么呢?” 肖大、肖二对视了一眼。 敢于同黑熊、猛虎搏斗,绝食相较之下就太不值一提了。 再设身处地地想一下。 若是换作他们,也绝不会为了吃的放弃自己一以贯之的理想——这不包括肖二。 “不错。我们该对老袁有点信心。”肖大深以为然,自顾自地吹灭白蜡,躺在了炕上,“睡觉!” “睡觉!”肖二附和。 “嗯。”季玄跟着躺下,只等着袁震的好消息。 五月二十。 袁震绝食明志的第三天。 季玄、肖家两兄弟早早起床练武,精进武艺。这次三人心无杂念,练起来事半功倍。 五月廿一。 袁震绝食明志的第四天。 这天县城那头终于传来消息,三年一届的县比武大会将如期举行,具体时间定在了大暑当日。 而比武开始的前十五日,报名将会截止。 五月廿二。 袁震绝食明志的第五天。 袁府迟迟没有消息,肖二最先沉不住气,当晚再次翻入府中看望袁震。 如今的袁震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已没有。 可在肖二劝他同袁威风低头认错时,他还是强撑着一口回绝。 “老袁他现在饿得都快脱相了。”回到老屋,肖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同季玄、肖大讲述自己所见,“这么下去真不是回事,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 季玄、肖大听罢一言不发。 他们意识到自己疏忽了重要的一点。 不会轻易妥协的不止是袁震。 还有他爹袁威风。 站在袁震的角度,只要这次坚持到底,未来便会海阔天空。 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放手一搏。 站在袁威风的角度,一次的退让,换来的将会是十次、百次,乃至彻底丧失对袁震的约束。 只要让袁震尝到甜头,以后凡是对立,他都会以绝食来解决问题。 这是袁威风不想看到的,故而他同样顶着巨大的压力没有松口。 “季兄,你说我们有什么地方能出出力吗?”这场无声对决已经进入到最为焦灼的阶段,肖大担心袁震会败下阵来。 若是真败了。 那便是一败涂地,其再也不会在袁威风面前有翻身的机会。 “没有。”季玄道。 他这几天自然是想过的,奈何袁家家事,他们强行插手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始终是放心不下老袁……再不吃点东西他身体真会出大问题的,到时候就算成了,县比武大会也够呛了。”肖大担心很多。 “只要能成,县比武大会倒是不重要了。”季玄心明眼亮,深知只要失去束缚,县比武大会的重要性将会大打折扣。 因为那时袁震已经不需要通过胜利、头名来向父亲证明自己。 他已经可以自由自在地遨游天地之间,去做任何的事情。 失去了县比武大会,还有偌大的江湖等着他。 “那咱们就这么等?”肖二并不满意二人的反应。 “只能等了。”季玄道。 “最多最多七天。”肖二给出自己能接受的最大时限,“如果七天他爹还是不松口,我就不管那么多了,我要直接强闯袁府把老袁救出来。” 肖大瞪了眼肖二:“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肖二神色认真,“七天他爹都不松口,那还能指望什么?真等老袁出事啊?既然他爹这么不在乎他,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担心他爹?” 虽说肖二是救人心切,但这番话不无道理。 袁震之所以没有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就是担心自己意气用事会气到袁威风。 袁威风毕竟上了年纪,气出病来不值当。真有了病,袁震也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在江湖中闯荡。 可如果袁震为了明志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袁威风仍然不为所动,那袁震先前的担忧就显得很多余了。 儿子为了获得认可一直努力,不曾逃避。 当爹的却只想着自己期望的路,漠视孩子的真实所想。 那还留着做什么? “……也好。”季玄若有所思。 现在他们对袁震的坚持很有信心。 余下的担忧只有面对袁威风的铁石心肠,这样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只怕老袁自己不会答应。到时候我们把他带走,那他先前的努力和坚持又算什么?”肖大预想得到,那时救人最大的阻力不是袁威风,而是袁震自己。 “算作尽力了啊。那总不能他爹不答应,他要么这辈子真的再也不习武,要么真把自己饿死啊。”肖二道,“是,那是他爹,大事该请示请示,可自己该有自己的活法,你们说?” “……嗯。”肖大难得被肖二说服。 五月廿三。 袁震绝食明志的第六天。 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对决到了最后关头。 季玄、肖家两兄弟没什么胃口吃饭,练武时眼睛总会不经意地瞟向门口,期盼袁震能如往常般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地走回来宣告胜利。 但直至深夜,老屋都只有他们三人。 五月廿四。 袁震绝食明志的第七天。 三人静静等到了晚上。 至这一刻,袁震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进食。 “够了,咱们走!”肖二换了身夜行衣,提起两把斧子,招呼着季玄、肖大跟上。 第八十一章:剑拔弩张 午夜时分,三人抵达袁府跟前。 气势汹汹的肖二想直接从大门闯进去,光明正大地把袁震扛走,但遭到了季玄、肖大的一致拒绝。 袁威风、郑开合两人都是练家子,尤其郑开合还是袁震的师父,刀法远在袁震之上。 依双方的本事,袁郑二人只要有心阻拦,他们连门槛都迈不进去。 最终,三人还是走了老路,绕到袁府北门翻墙而入。 “郑叔?” 这次进去以后,肖大主动冲着四周轻声呼唤起来。 “嗯。” 果不其然,黑暗之中传来回应,接着郑叔朝前一步,站在了月光可以照映的地方。 “您该不会每天晚上都在这儿等着吧?”肖大不禁好奇道。 “小二上次走的时候说过,第七天的晚上无论如何都会过来,所以我就在这等着了。”郑叔解释了一番。 肖大看了眼肖二,又问:“您怎么不去正门等?我弟弟今天非要从正门硬闯来着。” 郑叔直言:“你们没这个能力。虽然小二有这个胆子,但我知道你们两个不傻。真要这么做,事儿就大了。” “就他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肖大道。 肖二脸有点发烫,赶紧转移话题:“郑叔,老袁还是一口饭都没吃?” “嗯。”郑叔带着几人前去看望袁震,“这次还真是有骨气,大鱼大肉摆在面前除了咽咽口水,就再也无动于衷了。” “那他还好吗?”肖二担心道。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季玄跟在后面,问起关键:“袁叔现在什么态度?” 郑叔过了几秒才回道:“没有退让。这爷俩一个比一个倔。” 说着,几人来到了袁震房前。 如今袁震房前没有家丁昼夜不停地看守,主要也是因为他已经连下床都是奢望,就更不用说逃出去了。 “老袁!”进去之后,肖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看望袁震,“你怎么都这样了……” 季玄、肖大也走上前去,只见袁震的身子起码瘦了两圈,再也看不出半点曾经精壮的影子。 “还行吗?”袁震的模样变化过大,季玄险些没认出来。 “……嗯。”憔悴得不成样的袁震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来人。 “老袁……实在不行咱就低个头吧。”肖大突然改了态度,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 “说什么呢?!”肖二不可置信地看向肖大,“老袁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 “他连命都要没了!”肖大低吼道。 一连四五天没见袁震,他虽想象过其当下的处境,但还是过于天真。 直到亲眼目睹,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绝食七天需要何等的毅力,袁震为了自己的自由究竟付出了多少,又是多么的接近死亡。 “我们今天把他带出去,别再管他爹怎么想了!”肖二态度坚决。 袁震没有打动袁威风,却已经让他钦佩不已。 “你们带不走他。”郑叔冷声道。 “郑叔……”肖二看着郑叔,表情有些错愕。 郑叔一直默许、帮助他们看望袁震,时间一长,肖二便不由自主地又觉得郑叔和他们是一伙的。 可现在看来,郑叔或许只是想托他们劝袁震低头认错。 “这既是老爷的吩咐,也是我自己的想法。”郑叔抖了下袍子,露出腰间挎着的长刀,“今天要么你们劝震儿吃饭,要么看望完趁早离开。” “您就一点儿都不关心老袁的生死?!”肖二怒道。 “自然关心。” “那凭什么不让他走?!不准许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肖二怒极反笑,起身面向郑叔,“老袁都这样了,还把事情拎得这么清?” 郑叔眼里看不出温度:“你们若真想帮震儿,就好好劝劝他。” “那您为什么不能好好劝劝他爹?”肖大也忍不住道。 郑叔语塞,没有再说话。 “郑叔,我不想和您刀剑相见。”肖二双手攥住腰间的斧柄,“可若真把老袁往绝路上逼,我肖老二今天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在袁府杀出条血路。” “大可一试。”郑叔先一步将刀抽出。 “都冷静!”季玄拔高声音,阻止局面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肖大在心里艰难地做完决定,一手扶在剑鞘上:“季兄。真要是打起来了,我俩拖住郑叔,你背着老袁走。” “你怎么也……”季玄本还想叫肖大稳住肖二,不成想看完袁震的模样,这兄弟俩都上了头。 “老肖……老二……”袁震用尽力气呼唤道。 “袁兄。”觉察到声音的季玄第一时间扶起袁震。 “别、别掺和。”面色苍白的袁震喝止了肖家两兄弟的行为,“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要么我爹让步,要么……我死……” “老袁,说什么胡话呢?!”肖二眼睛泛红,“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别管我!”袁震咬牙道。 说着,袁震的眼眶里也有泪水在打转。 事已至此,他的坚持已经不仅仅是奔着自由而去了。 他还想知道袁威风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自己都拼到这等地步,仍然等不到其心软? 难道自己的性命,都比不过父亲的一己之念吗? “老袁!”肖大怒视袁震,“你还想不明白吗?!你的坚持没有意义,与其在这耗到死,还不如闯出去做自己!” “你们不是老郑的对手……”袁震的身体在颤抖,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都回去吧……让我自己来解决。” “你能解决个屁!”肖二亮出双斧,“今天要走一起走!” “郑叔,得罪了!”肖大将佩剑拔出。 “倒是盼着你们真能打赢我。”郑叔等着二人出手。 “老季!快、快拦着!”袁震瞪着眼睛,推了季玄一把。 季玄立即站到郑叔、肖家两兄弟之间:“都放下!” “季兄,让开!”肖二催促道。 季玄左右看了两眼,强压着怒火质问道:“今天你们斗得谁伤了、谁死了,老袁就算出去,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肖大冷静了少许,他深吸一口气:“问题是这样下去不是回事!” “袁兄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就算要帮也不能帮倒忙!”季玄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都把武器放下来!” “不行!”肖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嘭。”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时,袁威风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第八十二章:考验 原本争吵不断的屋子陡然一静。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袁威风的身上。 郑叔见状一边将刀收起,一边挪了挪,给袁威风腾出空间。 袁威风又朝前走了几步,扫视几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老子的府内舞刀弄剑?” “快收起来。”季玄小声提醒道。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肖大收起剑,抱拳道。 肖二是铁了心要把袁震救出去,两把斧子仍紧攥在手中:“袁叔,这都是你逼的。我不可能看着老袁活生生饿死。” “你可想好了?老子赤手空拳就能把你们几个抽筋扒皮。”袁威风露出狠厉之色。 几人对此不曾怀疑。 他们已经从袁震那边听说过太多关于袁威风年轻时的事迹。 这人二十多岁就走遍了大江南北,回到桃花镇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手刃了盘踞在镇里数年的豪绅恶霸。 而后凭着一身的本领获得官府、镇民的赏识,渐渐攒下家业,成了桃花镇的镇长。 连郑开合这等人物都心服口服地跟随在其左右,肖二自然没有任何把握取胜。 可他亦没有退缩的打算:“抽筋扒皮我也要试试!” “好胆!”袁威风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别动他们!”袁震强撑着叫道。 “老袁,你好好躺着就行。”肖二将双斧放下,直视着袁威风。 “怎么,怕了?”袁威风似笑非笑。 肖二冷哼一声:“念在你是老袁他爹,不想伤你太重。” “呵呵,多少年没听人说过这种话了。”袁威风感慨道。 接着。 “呼!” 肖大只是一个眨眼,袁威风就从站在那,变成逼至身前。 除此以外,其硕大的拳头稳稳当当地悬在了距离肖二面门一指宽的地方,强劲的拳风令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这拳没有收着,而是结结实实地砸过来,他怕不是已经被砸飞出去,直接丧失招架之力。 “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放狠话?”袁威风笑问。 肖二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袁威风交手。 以前他觉得袁威风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去,自己就算不是对手也或多或少能斗上十几、几十回合。 自己拖住袁威风,肖大拖住郑叔,季玄便有机会把袁震带出袁府。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双方的差距难以衡量。 自己的行为在袁威风、郑开合眼里可笑至极。 “现在走还来得及。”袁威风收回拳头,“要是再执意留下,你清楚后果。” “袁叔。”肖大抱拳求情,“还请您放过我弟弟,也给老袁一次机会!” “我不走。”肖二道,“要死跟老袁一起死!” “都还挺讲义气。”袁威风重新打量几人,忽然态度大变,“……行了,去厨房把饭端过来。” “啊?”肖二一脸懵。 季玄、肖大也不知这是何意。 候在一旁的郑叔扬起嘴角:“叫你们去给震儿端饭。饭都备好了,在厨房。” “我不、不吃!”袁震很抗拒,“你们就别添乱了……快走!” “莫非……”肖大隐约猜到了什么。 郑叔解释道:“老爷答应震儿参加县比武大会了。” 明明是好消息。 袁震、季玄、肖家两兄弟却都没有说话,只是呆愣在原地。 袁威风真的就这么放弃了约束袁震? 那他刚刚的行为又是何意? 袁威风看没人回应,皱起眉头恐吓道:“怎么?又不想参加县比武大会了?” “参加!当然参加!”肖大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应下,招呼着弟弟前去厨房端饭过来。 “诶。”袁威风伸手又把两兄弟拦下,看向又惊又喜的袁震,“丑话先说在前头。老子只答应你参加县比武大会。你若是没能拿下头名,就给老子回来老老实实念书等着考院试。” “那若是我能……能拿下头名呢?”袁震在季玄的搀扶下,勉强问道。 “那说明你有点本事。”袁威风停顿了几秒,“……可以去江湖历练一番。” 终于松口了! 这场不顾一切的绝食明志,取得了应得的效果! 只要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就可以再无牵挂,正式闯荡江湖! 本来虚弱无比的袁震感觉身体里有股蓬勃的力量在游走,他竟颤颤巍巍地下了地,按捺着激动:“此话当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若是诓骗孩儿,孩儿——” “老子一言九鼎,不像你,说话跟放屁一样。”袁威风不耐烦地打断道。 “我哪有……”袁震费力地露出笑容。 袁威风还是板着张脸:“那你能做到吗?在县比武大会上拿不下头名,以后就只许念书,不准碰刀。” 袁震没有讨价还价,笑容褪去后,脸上只剩下沉稳与坚毅:“……好。” “若是届时再在老子面前撒泼打滚,你就是一个月不吃饭,老子也不会搭理。”袁威风警告着袁震,“既然想做个顶天立地的人物,要么就拿下头名,要么就说到做到。” “我会的。”袁震应下。 “去吧,把饭菜端来。”袁威风吩咐道。 肖家两兄弟得令而去。 袁震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询:“在县比武大会没结束前,您会一改常态支持我练武的对吧?” “不错。” 袁震目光狡黠:“既然如此,老郑不能再藏着掖着,得把看家本领教给我。” 郑叔看袁震还打着自己的主意,双臂环胸,轻笑道:“距离县比武大会只剩二十余日,我就算想教,你也未必学得会。” “这就是我的事了。”袁震不管那些。 “……可以。”郑叔答应下来。 “真的?” “真的。” “好,好!这下头名十拿九稳!离闯荡江湖也只剩一步之遥了!”袁震喜极而泣,维持他站起来的力量忽地消失,好在有季玄搀着,不至于直接摔倒在地。 “袁兄。”季玄扶着袁震重新躺在床上。 “好,好……”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袁震一时间只能反复念叨着一个字。 季玄理解他的感受,由衷为他高兴。 过去的十年,对他来说,是头顶一片厚重阴霾,压得他只能匍匐行进。 对于袁震而言,习武的十年,他心向广阔的天空,脚上却被拴上铁链,禁止飞扬。 二者的痛苦难以相较高下。 万幸的是,都过去了。 第八十三章:聊天 为袁震准备的晚饭并不多,也并不丰盛。这主要是考虑到他太久没有进食,就算是想恢复也得循序渐进。 饭菜端来,肖二贴心地喂着袁震。 袁震吃了几口,恢复些许气力后,第一句话便是:“老二,我果然没看错你。” “患难见真情!”肖二同样被自己的行为深深感动着。 “对了,县比武大会定在了大暑,这事儿你知道吗?”一旁的肖大说道。 “定了?”袁震瞪大眼睛。 “定了。” 袁震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抓紧去县城打听打听都有哪些人物要来参赛,咱们得做到知己知彼。” “交给我们。”肖大正有此意。 袁威风、郑开合二人没打算一直陪着,临走前郑叔叮嘱道:“你们慢慢聊,不过不急着让震儿回去跟你们一起练,他还得静养一段时日。” “明白。” “明白。” 几人齐齐应下。 待两位长辈离去,肖大这才如释重负道:“原来是你爹和郑叔联合起来试探我们。” “试探?”肖二不解。 先前冲突里唯一没有意气用事,始终镇静的季玄有不同看法:“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无奈之举。” 几人认真听着。 季玄细细说来:“看得出,袁叔本身还是不愿袁兄去参加县比武大会的,不然不会直到今天才松口,更不会要求袁兄必须拿到头名。” 肖大思忖着道:“季兄的意思是,老袁他爹单纯是怕老袁把自个儿给饿死,而不是被我们几个的坚持所打动?” “袁叔知道一旦自己让步,这种情况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而袁兄又铁了心要习武,僵持不下,只答应袁兄参加县比武大会,是最折中的法子。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或许也是指望着我们今天过来有机会劝袁兄低头。但见我们和袁兄态度都格外坚决,他们便只能如此了。”季玄说出自己的分析。 袁震、肖家两兄弟纷纷点头认同。 “有道理。” “有道理。” “有道理。” “不管那些,反正现在没人拦着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在比武大会上大干一场了。”袁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不过配着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总让人心里没底。 肖二忍不住问道:“老袁,你有多少把握?这次若是拿不下头名,你可就……” “原先有四五成。”袁震坦然道,“如今老郑答应倾囊相授,我有了六七成把握。” “七成……”肖大觉得还是不够高。 毕竟这事关着袁震日后能不能闯荡江湖。 成功还好说,没成功,桃花镇四杰当场就得土崩瓦解。 季玄却是觉得袁震的信心高得夸张,光是桃花镇里就有袁威风、郑开合两位平时不显露山水的高手,就更不用说偌大的县城了。 得知季玄的担忧后,肖大笑着解释了县比武大会的一条规矩。 凡是参赛者,年纪皆不得低于十五、高于三十。 只遴选年轻一辈的武学人才,倒是碰不上什么经验老道的人物。 “至于这个年龄段,在汝昌县里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我们几个常年在县里打听这些,心里多少有数。”肖大对袁震的七成把握不曾怀疑。 “依往届来看,无非是一些小宗小派,又或者是武馆派人参赛,想借此机会增长名气,招收更多肯花钱的弟子。”肖二嗤之以鼻,“咱们到时候还不定破了多少人的财路。” 季玄对汝昌县的情况还不算熟悉。 起先觉得镇子里有袁震,县城只会有更厉害的。 如今听他们这么一说,也算是心安了点。 “老季,可别小看了我们桃花镇。剑魔石万钧你知道吗?想当年也是叱咤风云,武林里的头号侠客。他那会儿被数派高手联合追杀,途径桃花镇,还是我爹不顾风险盛情招待的。剑魔离开的时候还说过,桃花镇人杰地灵,日后必出大才。”袁震说着,又洋溢起得意的笑容,“这大才究竟是谁,县比武大会之后自会知晓。” “是吗……”季玄没想到冷不丁还能从袁震口中得知师父的过往。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段经历,石万钧才决定让他来桃花镇生活。 这里的人连被追杀的剑魔都不曾嫌弃,又怎么会包容不下小小的季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季玄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有住处,有朋友,有正事做。 “只可惜剑魔来的时候,我还在义塾念书,还是过了段日子老郑喝完酒跟我感慨剑魔剑术的高超,我才知道家里来过这么位大人物。”袁震一脸的遗憾,“你们说那会儿我要是在家,被剑魔看中收为关门弟子,现在也应该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了吧。” “哪那么容易被看中。”肖大摇摇头,“这些绝世高手的徒弟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寻常的资质人家怕不是连正眼都懒得瞧。” “我这叫寻常资质?不说比肩那些天纵之才,但也不差啊。”袁震道。 肖二不以为然:“得了吧你,先拿下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再说这些。” 季玄沉默不言。 料袁震、肖家两兄弟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一个几乎不会使剑的瘸子,其实是石万钧的大弟子。而他从不离身,用布包裹的那柄剑,正是曾经跟随石万钧把江湖闹得腥风血雨的天下名剑。 也不知师弟日后会不会前来拿剑。 等把剑交予李震撼,季玄便打算彻底地同过去翻篇,好好地从一名不入流剑客做起,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老季,你说,我有没有天赋?”那边争执不下的袁震突然叫道。 “有。”季玄的回答不带丝毫的犹豫。 连他都能学剑从武,对县比武大会头名势在必得的袁震怎么算不得有天赋? “你们瞧瞧,还是老季有眼光。”袁震心满意足。 “季兄是还没见过什么有天赋的人,等以后见识的多了,自然知道你到底几斤几两。”肖二前脚还对袁震关心不已,等袁震好了起来又一言不合互不相让地拌起嘴。 季玄听罢,主动开口道:“虽然确实见得不多,但我觉得袁兄是有天赋的。” 第八十四章:无题 又聊了一阵子,吃饱喝足的袁震躺在床上,打了个饱嗝:“行了,你们回去接着练武吧,我等调养好身体就过去。” “行倒是行,就是……”肖二扭捏起来。 “又打什么算盘呢,直接说。”袁震心情好,双手枕在脑后问道。 “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让郑叔到时候也教我们点儿真本事?”肖二凑在袁震身边,殷勤地捶着腿,“我知道这事儿不太好办成,但只要你亲自出马,那肯定十拿九稳……” “嘶……”袁震感到头大,没有急着答应或拒绝,“你们又不使刀,能怎么教。” “这玩意儿万变不离其宗嘛。在葛家村的时候,大元哥和老葛都能教些东西,就更不用说郑叔了。”肖二捶完腿,又为袁震捏起肩,“老袁,俗话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我们几个可是豁出去了准备以命相搏救你出去的,现在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季玄笑而不语。 他的底子还不扎实,连入门的东西都学得费力,自然对郑叔更高深的本领不感兴趣。 倒是肖大也是一脸的热切,盼着能再次有所精进。 若不是肖二个子大,往那一蹲就没了空间,肖大也得过去跟着一起伺候讨好袁震。 “嗯……我争取争取,但也别抱太大希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缠着老郑多少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松口。连我都这么不容易,就更不用说你们了。”袁震在这件事上没敢放大话。 “行,起码试试。”肖二点头道。 看肖家两兄弟有点失望,袁震又安抚道:“不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等我学会了再教你们不就得了?” “嗯,那我们明天就去县城报名,顺便打听打听这次比武都会来些什么厉害角色。”已经是后半夜,考虑到天亮了还有很多事要做,肖大便带着季玄、肖二离开。 这次一行人离去时,走的是正门。 明明比翻墙轻松得多,三人却一个比一个感觉不自在。 “老袁他爹应该知道咱们三天两头就翻墙进来吧。”出了袁府,肖二怀疑道。 肖大早就有了数:“这还用想?” “多谢袁叔不杀之恩啊……”肖二看了眼静谧的袁府,寒意袭上心头。 袁威风的本领他已经领略了一二。 在对方的注视下频频溜进来,和在刀尖上跳舞没什么区别。 好在袁威风平时看着脾气爆,但已经比年轻时好了许多,不然他们还真保不准会被怎么处置。 “咱们路还长着呢。”肖大感叹道,“季兄,这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习武不怕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差个十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我会慢慢来的。”季玄微微点头。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袁叔、郑叔那么厉害。”肖二一脸向往,“到了他们的水平,够在江湖横着走了吧。” “未必。”肖大深思道,“说不准江湖上真正的高手一抓一大把呢?这也只有咱们去了以后才能知道了。” “希望老袁能拿下头名。”肖二喃喃道。 “肯定的,放心吧。”肖大不知是真对袁震有信心,还是想为几人打气,坚定不移地说道。 聊着聊着,三人回到了老屋安心睡下。 第八十五章:报名 次日,五月廿五,大清早。 一行三人吃过早饭,直奔县城而去。 这天天气过于毒辣,晒得几人全身被汗浸透,晌午刚一进县城,就不得不先找了个茶馆进去凉快凉快。 “小二,上壶最便宜的茶。”三人找了个空桌坐下后,肖大招呼了一声。 “得嘞。”店小二麻利地端来一壶菊花茶,为三人倒满,“几位请。” “嗯。”口干舌燥的肖大将茶一饮而尽。 肖二比他喝得还快,已经自行拎起茶壶倒第二杯了:“还真是够热的,差点儿没把我晒中暑。” “但愿比武的那段时间天气别这么夸张。”肖大把茶杯往肖二那边推了推。 肖二心领神会,为肖大也续满了茶。 季玄同样被热个不轻,正用茶馆的扇子扇着风:“报名费真这么贵吗?” 他还是今天来的路上才得知,参加县比武大会每人还需缴纳十两银子。 且不论最后是否如约参赛,这笔钱都概不退还。 “可不是吗?”肖二道,“有的人哪怕是借钱都想参赛,就指着拿个名次好讨生活。” 肖大附和:“就算拿不到头名,只要表现亮眼,也有得是富贵人家愿意请来做武师,或者做贴身护卫。” “明白。”季玄只是觉得自己这十两银子花得有点不值当。 不过相处这么久,他已经非常了解袁震、肖家两兄弟的性子,因而没有扭扭捏捏着打退堂鼓。 凉快些后,肖大又有了力气去细细解释:“上一届县比武大会前三甲分别能拿到一千两、五百两、二百两银子,往后的五人共能拿到三百两银子。这可是整整两千两,官府再想不开也不会平白无故送出去这么多钱。” “所以其实其中有利可图?”季玄问。 “不错。”肖大点头道,“光是报名的人就有数百之多,那一人十两,不是立马就回本了?” “的确。” 说着,肖大笑了笑:“当然,官府的说法是怕有闲杂人等一时兴起报了名,最后却又缺席比武,弄得比武乌烟瘴气混乱不堪,这才决定收取费用,确保每一位报名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来参赛。” “这种话听听就得了。”肖二不以为然,又冲小二招了下手,“再切颗西瓜过来。” “得嘞!” “再加上官府以遴选人才的名义举办比武,拿了上面的拨款。比武又热闹得很,每家酒楼都上赶着送钱,就盼着官府能把比武场地定在自家门口……季兄你算算,这笔买卖多划算?”肖大列出了县比武大会里的种种赚钱门路。 季玄听完豁然开朗。 这么算下来,官府举办个县比武大会,刨去场地搭建费用、胜出者的奖赏,起码还能赚得个几千两银子。 只不过这么挣钱的买卖三年才举办一次,有些古怪。 肖大似乎是看出了季玄在想什么,紧接着又道:“季兄应是在想既然这么赚钱,不该一年举办上三届吗?怎么反倒三年一届?” “嗯,是想不通。” “呵呵,老袁说他小时候县比武大会是一年两届,分别定于春秋时分举办。那时县比武大会远不如现在热闹,官府入不敷出,本都不想再办下去了。后来新知县上任,把比武大会改成了三年一届。起先老百姓都想不明白,等三年之后再举办时,比武大会热闹非凡,一年赚回了以往十年的钱,人们这才明白了知县的深意。”肖大说道。 这时切好的西瓜端上了桌,肖二先抓起一瓣儿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季兄,吃。”肖大拿起一瓣儿递给季玄。 季玄接过西瓜,若有所思道:“所以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大差不差。再说汝昌县本来就没多少练家子,一年办两次,零零散散也只有不过百人参赛,参赛者的水平还参差不齐,着实没多少观赏性,就更不用指望有几个人愿意看,能产生什么利益。”肖大吃了口西瓜,“三年一次那可就大不相同了,比武的好苗子数不胜数,自然精彩得很。” “季兄知道如今的比武大会为什么要挑在最热的时候举办吗?”那头的肖二吃饱喝足,接过了话茬。 肖大见状,专注地吃起了又甜又脆的西瓜。 “不知。”季玄摇头。 他还正想问这个问题。 原先一年两届的时候定于春秋,可以理解。 现在定在最炎热的日子,未免有些太折磨人了。 “这也是老袁和我们讲的,说是就要热得让人受不了才行。这样隔壁的酒楼、茶馆才有生意。”肖二解答缘由,“不然这些酒楼茶馆怎么可能殷勤地主动给官府送钱,一送就是几百上千两。” “原来如此……”袁震不禁感叹,比武在汝昌县已是个很成熟的赚钱门路。 “说来你们那边呢?没像这样吗?”肖二反问,“反正我们老家也时常办比武大会,只不过不如人家汝昌县办得靠谱。” “倒是不太了解。”季玄还真不清楚。 小时候他对这些毫不关心,哪怕身边有人提过也没放在心上,自然记不到现在。 大了以后就长居在了青牛山上,整日负责劈柴做饭,同样和比武没什么联系。 真要提,他至多记得师弟学有所成后,多次冲师父嚷嚷着要去参加比武扬名立万,只不过都被石万钧一口回绝了。 “管他呢,咱们先抓紧报名。”肖大向季玄扬了扬下巴,“季兄,别光听,赶紧吃。” “嗯。”季玄一连吃了好几瓣,燥热的身子好受了许多。 在茶馆休整了小半个时辰,三人再次动身,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县城花月酒楼的边上。 花月酒楼比桃花镇的戏水酒楼气派得多,不论是占地还是高度都是戏水酒楼的一倍有余。 而比武场地,就在最适合坐在花月酒楼里观赏的位置。 此时比武擂台还未成型,只是由官府圈出了地方,正待修建。 “果不其然,又是花月酒楼抢到了大好机会。”肖大对此早有预料。 “人家有钱嘛。”肖二则是并不在意,“走,咱们先去报名。” 第八十六章:谣言 报名处位于距离比武场地不远处的小凉亭里。 凉亭边上立了块牌子,醒目地标明了县比武大会的报名时间、报名费用、比赛时间,以及其他的注意事项。 “嚯,人还真不少。”肖二放眼一望,正是最热的时候,凉亭处竟都有了十几人排队。 “今儿是报名的第几天来着?”肖大自顾自地算着,“好像有个三五天了吧?” 这种备受瞩目的比赛,报名高峰期通常都会集中在前几天。 如今过了高峰期,大晌午的还能有十几人在排队,足以见得届时比赛会有多么热闹。 三人边聊边排在了队伍后面。 季玄在那扫视着告示牌的内容,肖二则已经和排在前头的人聊了起来。 “兄弟是打哪来的?” “福水庄。你呢?” “我们是从桃花镇过来的。” “原来如此。” 见对方是个乐意说话的人,肖二顺势道:“现在来报名的估计都是各镇各庄的吧,毕竟住在县城里的,但凡有这个想法都不太会拖到太晚来报名。” “谁说不是呢,我还是昨天才知道县比武大会要开,这不赶紧就来报名了。”福水庄的那人回道。 “兄弟知道县城里都有哪些厉害的人来报名了吗?我这也不常来县城,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肖二问。 福水庄的青年没有藏着掖着:“来的路上还真听说了几位惹眼的人。比如说擒家武馆,好像先是私底下打了几轮比赛,决出了最厉害的那几号人一齐来报名。又比如说清河派、离剑宗、幽云门符合年纪的弟子……还有几位公子哥也要来试试手,说是都是拜了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客为师,各有各的杀手锏……” 季玄、肖家两兄弟一字不落地听完。 比武大会整体上的有力竞争者,和他们预估的大差不差。 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汝昌县里的小宗小派,以及武馆。他们有组织地安排了成批的弟子参赛,胜在武学正统,善于稳扎稳打。 第二类是达官显贵家里的公子少爷。他们喜好学武,家族自然会鼎力支持,请来些有头有脸的高手指教一二,故而普遍武力不俗。 第三类则是没有背景的闲杂人员。这些人普遍出身于县城以外的村镇之中,精通出其不意的野路子,因为底细不明,往往会让对手吃个大亏。 季玄不是有力竞争者,因此不在三类之内。 袁震比较贴近第二类,肖家两兄弟则是小时候在武馆练过,后来一直没有放下这门本事,日积月累下来倒也说得过去。 “对了,你们是桃花镇的,那听说过袁震没?”福水庄的青年忽地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你还知道袁震?”肖大一脸惊奇。 他们没去过福水庄,能被那里的人得知大名,着实是有些意外。 “我就说,老袁的名号放出去,那也是能让县里颤上一颤的。”肖二跟着嘚瑟起来,还正准备打听打听他们肖家两兄弟是不是也已经打响了名气。 不料福水庄的青年话锋一转:“我听人说桃花镇镇长想叫自家孩子参加比武,谁承想那孩子生性胆小烂泥扶不上墙,生怕比武的时候被打个半死,就跟他爹绝食抗议,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第八十七章:情报贩子 “这……”肖大同季玄、肖二面面相觑。 袁震绝食明志一事传出去不足为奇,可传成这样,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一时间,三人无声而又默契地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谣言决不能被袁震听到。 他若是知道还不定被气成什么样子,十有八九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挨家挨户跑去辟谣。 同福水庄的青年苍白地解释了一番后,三人帮着袁震一并交齐费用报好了名。 也得亏袁震绝食明志打动了袁威风,袁威风不止是允许了他参加县比武大会,还给了四十两供这几个好兄弟参赛。 不然他们几个还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再想办法筹钱。 报名的时候肖二还笑嘻嘻地同负责登记报名者的官吏讨要一份报名者名单。 官吏毫不意外地一口回绝了。 而后三人刚离开报名处没多久,便有一人凑了上来,说自己从报名刚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候在这里,已经记下了多达三百余位报名者的信息。 他们自然有所意动。 只不过名单的价格贵得离谱,需要足足十五两银子。 “这报名还没结束呢,一份不完整的名单就要十五两?和抢钱有什么区别?”肖大兜里空空,却还是想谈谈价。 “大侠说笑了。”那人浑身都透着股精明,“若是完整的名单,这价格还得翻一番。几位想花得物有所值,倒是可以好好衡量一下完整名单和不完整名单的优劣。” “此话怎讲?”肖大追问。 那人压低了些许声音:“现在的名单虽说不完整,可几位得知道,凡是有心参赛的,大都在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因而不完整,却也涵盖了绝大部分的有力人选。” 这话说得在理。 那些早有准备的人,往往都会在第一时间参与报名。 报名持续了这么久,该报名的人基本都报得差不多了,拿这份不完整的名单当完整的看,确实没多大问题。 肖二有一点没想通:“既然目前的已经很划算了,那为什么完整的价格还要翻上一番?” “毕竟谁也保不准最后又冒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厉害角色。”那人挑了挑眉,“买完整名单,是为了万无一失,在下通常是建议那些有钱人来买的。” “可归根结底也仅仅是一份名单罢了。”肖大摇摇头,“知道或不知道,碰上了都是一样的结果。” “如果大侠有这样的担忧,在下还可以为几位提供豪华版名单。”那人从兜儿里又掏出一份比刚刚要厚得多的名单簿,“豪华版里不止记录着每一位参赛者的姓名,还收录了每一位参赛者的年纪、住址、惯用武器招法,乃至是过往经历、战绩……总而言之,有了这份名单,在同对手交锋时便可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少说能提升一两成的胜算。” “这……这你怎么都有?”肖二大惊失色。 肖大、季玄也是不敢相信。 没有哪谁能做到对所有参赛者知根知底,这人若是真有这么详细的情报,就只能是从官府报名处那里获取到的。 报名时,官吏仔细问过他们的底细,名义上是比武时方便介绍,现在看来目的不纯。 “我想几位大侠应该明白,在下就不说的那么直白了。”情报贩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豪华版名单虽说需要百两银子,但绝对划得来。” “百两?!”肖二瞪大眼睛,“我有这钱还比武干嘛。” “大侠可不能这么想。您看,您有了名单,比武的胜算是不是更大了?只要能排进前八,投入马上回本。您若是进不了前八,拿着这份名单去花月酒楼押注,不说回回稳赚不赔,却也能做到十赌九赢,不至于空手而归……” 听着情报贩子的推销,肖二都有些心动了,奈何豪华版名单价格过于高昂,把他们三人卖了怕不是都换不回一本。 “容我们考虑考虑。”肖大婉拒道。 情报贩子仍不死心,又亮出新的业务诱惑三人:“除这些以外,您还可以选择花三十两银子,在我们豪华版名单簿上永久删去有关于自己的情报,如此也能让买了豪华版名单簿的人摸不准您的底细,继而提升胜算。” 肖大笑道:“你还真是够精明的,两边的钱都要赚啊。” “做买卖嘛,有需求,就一定有对应的服务。” “既然能这么弄,那豪华版名单簿还有什么买的必要?”肖二不解。 “您也可以选择再加五十两银子,把删去的情报再补回来。”情报贩子眨眨眼道。 肖大:“……” 肖二:“……” 季玄:“……” 肖二越想越憋屈:“你前脚不是刚说三十两就能永久删去吗?怎么还带补回的?” “做买卖嘛……” “去去去,我们啥也不要。”肖二把情报贩子轰开,气呼呼地奔着县城北门走去。 肖大、季玄在后紧追。 情报贩子一点也不生气,还在后面吆喝道:“需要随时来啊,在下风雨无阻不分昼夜在这里候着。” “你慢点!等等季兄!”肖大一把拉住了肖二。 肖二顿住脚,还是气不过:“不行,我得去官府揭发那人!” “疯了?他能有这么细致的情报,肯定和官府是有关系的,你现在去官府只会惹来麻烦。”肖大讲明形势。 “那咱就这么看着?拿咱赚钱,问过咱吗?”肖二远远瞪着情报贩子。 情报贩子则已经奔着别的报名者去推销名单了。 “无所谓的事,情报所能带来的效果终究有限,与其跟他纠缠这些,不如把更多功夫用在练武上。我们的武艺能在比武前更上一层楼,不比这些实在?”肖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那我到时候得让拿到情报的人吃个大亏。”肖二哼哼道。 “好好好。”肖大哄着。 没怎么说话的季玄这时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嗯?”肖二看向季玄。 季玄解释道:“我们里面最有希望角逐头名的只有袁兄。袁兄刚好现在谣言缠身引人轻视,应是能在擂台上占到便宜。” 第八十八章:没笑 “啥?我为了不参加比武大会,不惜向我爹绝食明志?” 当晚,季玄、肖家两兄弟又来拜访袁震。今天袁震的气色好了很多,只不过听到他们讲完报名时的见闻,还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 三人早就知道袁震会是这个反应,开始相互配合着给他做思想工作。 “老袁,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想想,等你拿了头名他们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啊,哪个敢瞧不起你笑话你,你就狠狠揍他们!” “袁兄,低调示人反而能走得长远。”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袁震跪在床上,用枕头包住脑袋,不住地痛呼,“想我袁震一世英名,竟被这些可笑的谣言给毁了!” 肖大上前,慢慢把枕头拿开,苦口婆心地劝道:“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你说你总不能跑遍全县大大小小几万户人家,挨个给他们表演一套刀法证明自己不是怯战之辈吧。” 袁震自个儿在床上折腾了好半天,听完肖大的话猛地坐了起来:“这倒是个法子!” “是个屁啊。”肖大翻了个白眼,“咱还有那时间吗?” “唉!”袁震又是一声哀叹,栽倒在床上。 他一向爱惜名声。 虽说努力了十年都没爱惜出个什么结果,但总归还说得过去。 谁能想到绝食的事在不知不觉中传到了外面,还一再被扭曲,成了县里万千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难道就是闯荡江湖前的最后一道考验吗……”袁震喃喃道,“大侠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当的……” “别在这哼哼唧唧了。”肖二懒得再多说,“等你拿了比武头名,这些谣言自然就散去了。” “你们说报名的时候,人家问了来历是吧?你们怎么说的我?”袁震打起精神问道。 负责替袁震报名的肖大答道:“我说你是桃花镇四杰之首,幽山地带第一刀客,曾将牛儿庄的白衣恶鬼斩于刀下,还同猛虎搏斗不落下风……” “还好还好……”袁震听罢,松了口气,“等比武的时候,他们会这么介绍我的对吧?” 在袁震的想象中,比武登场时经官吏这么介绍一通,自己再好好展示精湛的刀法,不说惊倒所有人,也至少能挽回一半的威名。 剩下的一半靠一轮又一轮的对决恢复。 等到了头名之争,自己力压强敌,名扬汝昌顺势进入江湖。 非常完美,无可挑剔。 “问题是人家嫌我啰嗦,觉得我是在吹牛,最后拢共就记了七个字。”肖大耸了耸肩。 “哪七个字?”袁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桃花镇刀客……脸大……”肖大知道此话一出袁震必炸毛,因而说得分外谨慎。 季玄帮着缓和:“我们都知道这些是真实发生的,但说出去确实显得有点假,他们怀疑是在吹牛没记上去其实也能理解。不过袁兄放心,等你拿下了头名,他们肯定抢着来打探你的来历,那时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牢牢记下……” “呵呵……”袁震被气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想我袁震一世英名……” 半个时辰后。 笑容惨淡的袁震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而后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人赶了出去。 回老屋的路上,三人一言不发。 走了一会儿,肖二先噗嗤一笑,然后捂着肚子走不动道了:“哈哈哈哈,脸大,笑死我了。” 肖大哭笑不得:“我都是如实说的,谁能想到人家根本不信,以为是在胡扯。” “哈哈哈哈……”肖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当时怎么没想到解释一下?” “我解释了,人家不听。”肖大无奈摊手。 “老袁都被气成什么样了,哈哈哈哈,我得拿这事儿笑他一辈子。”肖二靠在墙边缓劲儿,“真不知道到时候比武会怎么介绍他。袁震,刀客,脸大?哈哈哈哈……” “别笑了。”肖大拍了拍肖二,“你看人家季兄。” 肖二看向季玄。 季玄抿着嘴。 “季兄,你该不会是在憋笑吧?”肖二问。 季玄摇了摇头。 “你就是在笑吧,你怎么不张嘴啊。”肖二质问。 “季兄你……”肖大同样觉得季玄的脸有些过于紧绷。 面对二人的问话,季玄只是忽地加快步伐,将二人甩在身后。 直到仅仅留下一道背影,他这才飘来简短的两个字: “没笑。” 第八十九章:截止 五月廿六。 随着袁震的绝食明志成功、比武报好了名,众人的生活归于平静。 袁震在家中安心休养身体,同时苦练郑叔传授的看家本领。 季玄、肖家两兄弟则在老屋内踏踏实实地相互切磋夯实基础。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六月初二。 此刻距离县比武大会还有半月时间,报名正式结束,桃花镇四杰时隔几日终在袁府小凉亭再次碰面。 “听说这次比武有不下四百号人报名,这得比到什么时候?”袁震抿了口茶说道。 如今他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说起话来又添上了那股吊儿郎当劲儿。 至于传出去的谣言,他也在鬼哭狼嚎了几日之后不得不接受了。 肖二一手嗑瓜子,一手将盘中的瓜子往兜里塞:“管他呢,该怎么比怎么比,咱又不差这点儿时间。” 袁震皱眉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饿死鬼投胎啊,还有往兜里塞的呢?” “吃你点儿瓜子怎么了,你那会儿饿个半死,我可是差点就跟你爹刀斧相见丢了小命,现在没让你对我三叩九拜当牛做马就已经不错了。”肖二不管不顾地塞了满满一兜,等着之后慢慢嗑。 “行行行,又提这事儿,我得把你当祖宗供着才行是吧。”袁震感到一阵憋屈。 “那倒不用,我这人做好事儿从来不图回报。”肖二得意道。 他倒不是真想让袁震对他感恩戴德,整日记挂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只占一兜瓜子的便宜。 无非是那会儿在幽山斗黑熊,他吓得落荒而逃害得季玄负了伤,被袁震反复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现在不由地也想好好戏弄一番对方。 “行了,说正事。”肖大道,“现在报名正式结束,咱到底要不要去找那情报贩子买上一份豪华版名单簿?” “不要不要。”袁震拒绝得很干脆,“倒是可以考虑让他把我的信息删掉,或者改上一改。” “还惦记这事呢。”肖二笑得灿烂。 袁震冲肖二翻了个白眼:“其实也没什么和你们商量的必要,赶明儿我就自己掏钱去摆平麻烦。” “你哪来的钱?”肖大问。 “找我爹赊呗。”袁震理所当然,“反正我马上就是名扬汝昌的大侠了,他能不卖我这点儿面子?” “袁兄,名声是最无须担心的。等你拿到头名,质疑声都会销声匿迹。”季玄看几人一聊天就没个正形,不得不开口道。 “这我倒是知道,但我是一天都受不了。我多爱惜羽毛的一个人啊,谁承想爱惜了十年都不如一句谣言管用……”袁震无法容忍别人私下对他的异样目光。 “那与其在这想别人的眼光,想改掉情报贩子手里的信息,还是不如专注地练武拿下头名。”季玄又道。 袁震点点头:“嗐,我刚刚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让我给情报贩子几十两银子,还真不如全买成猪头肉塞老二嘴里。” “你……好兄弟!”肖二感激涕零。 “那名单簿是真不要了?”季玄确认。 放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这么上心名单簿的事。 奈何县比武大会事关着袁震日后的自由与否。 袁震自己说过,有了郑叔的倾囊相授,拿头名的把握能有六七成,再加上名单簿那便是七八成了。 “不要。”袁震的态度一如既往,“有名的那些不需要名单簿也都知道,没名的,也不值得花上百两银子去探查底细。” 第九十章:继续努力 名单簿的事情定好,眼下便只有练武一件事了。 除此以外,就是等着比武开始的前三日,官府公布具体的比武日程以及规则等等。 肖家两兄弟还想从袁震那问出点郑叔所授的看家本领,可袁震偏偏这时神秘得很,面对问询故弄玄虚地摇着头,只言天机不可泄露。 “还天机不可泄露,要是让我在比武擂台上撞到老袁,我非把他屎都打出来。”出了袁府,肖二嗑着瓜子放着狠话。 “四百多号人,你要能跟老袁分到一块儿,也算是厉害。”肖大道。 这次比武大会要比往届还热闹不少,因而两个人想撞在一起,除非纷纷挺到最后几轮对决当中。 而若真的都挺到那么靠后的位置,那其实不论最终谁胜谁负,都是赚的了。 “不是哥,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气?当时不是你最盼着能学到点郑叔的看家本事吗?”肖二不解肖大的反应。 “呵呵。”肖大轻笑了两声,“说你不懂老袁,你又懂。说你懂,你又不懂。” “怎么说?” “老袁对咱们还真能藏着掖着?他要是那么小气一人,当初能帮咱俩、帮季兄在桃花镇落脚?”肖大反问。 “倒也是,那他为啥不说?” “说明郑叔还没教他呗。”肖大早就看透了袁震的虚张声势,“就是故意在咱们跟前装样子呢。” 肖二一脸的不可置信:“郑叔不是说好的教他吗?怎么会忽然不教了呢?” “教肯定是要教的,至于为什么离比武就剩十五日了还什么都没透露,只能等老袁到时候告诉我们了。”肖大没有纠结这件事。 就算是要等上个一年半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郑叔无论如何都会教袁震,而袁震也不会对他们有所保留。 既然只是时间问题,那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干着急。 “行,我无所谓。”肖二吹着口哨走在了最前头。 “季兄,最近练得不错,是真的练得不错。等比武开始的时候,二十八字剑决你肯定都能学会,要是运气好点,未必不能取得第一轮的胜利。”肖大扭头同身侧的季玄聊了起来。 “还差得多。”季玄既是谦虚,也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练剑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 再快也不至于在比武大会中取胜。 毕竟县比武大会光是报名费用就高达十两银子,没点真本事谁也不会白花这么多钱跑去挨揍。 在四百多人里,季玄恐怕只有练武时间能排得上号——倒数第一。 “我没开玩笑。我记得我那会儿二十八字剑决花了得有三四个月才练下来,你这两个月能练下来已经很快了,比我强得多。”肖大说的是肺腑之言。 只不过因为季玄有一条瘸腿,练得快,最终能发挥出的威力至多也就五成。 这意味着,季玄在已经非常努力的情况下,还需再加把劲,才有希望在同样的时间里取得别人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成果。 “恐怕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天赋。”季玄不心高气傲,也不妄自菲薄,“我继续努力。” 第九十一章:进步 “季兄,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长进。” “好。” 老屋的院子里,肖大、季玄相对而站,手里各持了根削得笔直的木棍。 肖大虽不时便会指导季玄一二,但上次切磋少说也是五六天前的事,所以对季玄目前的实战水平好奇得很。 季玄蒙头练久了,同样捉摸不透自己的具体深浅,因而对这场比试格外看重。 二人凝视了片刻彼此。 肖大率先出击,“嗖”的一声,木棍破空刺向季玄的面门。 季玄面色平静,这一幕已经在他脑中预演了无数次,他不紧不慢地朝一侧迈了一步,侧开了身子。紧接着,同样的一棍刺向肖大的心口。 “好!” 面对季玄凌厉的一击,肖大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有进步! 放在之前,季玄只会手忙脚乱地格挡。虽说能够防得住,却也完全沦为了被动。 这次能够果断反击,既说明季玄练得很扎实,也代表着他的经验有了质的变化。 只不过二人的差距仍是一道鸿沟。 肖大一个转身,避开刺击的同时,也与季玄拉近了距离。接着,他行云流水般的由后向前,以棍代剑撩去。 这一招力发于腰臂,起势迅捷又充满力量。 “啪!” 季玄来不及后撤,单手持棍格挡了一下,却被轻易地崩开。 就在肖大的棍子就要从其胸膛一扫而过时,他出乎意料地朝后倒去。 “嘭!” 季玄的身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你……”肖大见状愣了一下。 季玄竟为了避开棍子,不惜自行摔上一跤。 于一惯讲究飘逸的剑客而言,这无疑分外狼狈,缺乏美感。 但结果也是实实在在的。 季玄已在肖大剑下撑过两招,仍未落败。 “……好。”肖大由衷赞叹了一句,继续攻去。 摔了一跤的季玄没有发出丝毫痛哼,他迅速翻身站起,嘴里轻轻念叨着:“向右横出,力达剑身……” 与此同时,他将木棍举在头肩之间的高度,奋力斩出。 “啪!” 肖大毫无惧色地对了上去。 两根木棍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后不等对峙,季玄以腕为轴,持棍贴身朝前甩动向后回环,硬生生逼退了肖大。 “好!” 季玄惊喜连连,挽花耍得有模有样,肖大又忍不住叫好。 一旁观战的肖二瓜子嗑得飞快,对这场比试也来了兴致,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玄的一招一式,期待着他再来上漂亮的几剑。 奈何季玄腿脚不便,虽是一时间将肖大逼退了数步,但也没能紧贴过去,只是重新做好起势动作,等着肖大上前。 “我真不客气了!”肖大眼里再添几分认真之色,同样运用挽花袭来,同季玄又交了几招之后,找准机会一棍子拍在季玄的手腕上。 季玄吃痛,木棍脱手而出。 下一刻,肖大的木棍已然抵在了他的肩头。 “呼……”季玄长舒口气,向肖大抱拳。 “季兄,手没事吧?”肖大收回木棍关切道。 刚刚斗得过于认真,他也没来得及斟酌轻重,一棍子上去,抽得季玄手腕留下道清晰的红印。 “无妨。”季玄俯身捡起木棍,“肖兄,我可有长进?” “有!”肖大给予肯定,“刚刚的一番交手,我没有任何的谦让。起先几招不够凌厉,也是出于谨慎考虑,习惯性地试探深浅。” “那就好。”季玄总算露出笑容。 他总是担心肖大留手,为了让自己多几分信心,故意僵持不下。 实际上他并不担心挫败。 就算苦练了一个半月仍然在肖大手下撑不过一个回合,他也只会端正态度继续磨炼,并不会轻言放弃。 可若是因为肖大善意的谎言对自己产生了不正确的认知,那等意识到时,就不是萌生挫败感那么简单了。 “季兄,刚刚打得真是不错,我看着都想和你过几招了。”肖二凑了过来,“来,吃点瓜子。” “二兄说笑了。”季玄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尽管肖二的招法不如肖大的讲究,但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在没办法灵活地辗转腾挪的情况下,同肖二硬碰硬,只怕是三招之内便会被打得站不起来。 “唉……”肖大想到季玄刚刚把自己逼退,暗暗叹了口气。 那时季玄如若能趁胜追击,少说还能缠斗上五六招。 只可惜拖着瘸腿,有些机会,有些破绽对他来说都是不作数的。 真到了县比武大会的擂台上,对手肯定都会看准季玄的劣势,反复同他周旋。 那与戏弄无异。 可也的确是无可奈何。 “肖兄,我刚刚有哪些不足?”季玄没想那么多,只是追问自己的改进之处。 “还是之前的那些问题,不够快,不够有力。再就是经验太少,总是会露出明显的破绽。”肖大直言,“不过也能明显看到你的进步,这些问题都或多或少有所改善。” “明白。”季玄微微点头,“那接下来应该多些切磋?” “不错,你我二人可以多多比试。只有比试得多了,那些日夜重复的基本功才能化作有效的招法。你也会更加懂得规避破绽,反过来利用对手的破绽……”肖大走向屋前,“走,我们先喝点水歇会儿。” “嗯。”季玄跟了过去。 肖大倒了三碗清水,先自己痛饮了几大口。 季玄端着碗,若有所思:“肖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比武时的种种可能。比武的分配是没有规律的,我有可能碰上任何一个报名者,对吗?” “不错。”肖大看着季玄,不知他有了什么想法。 “既然不论任何对手,都势必会利用我瘸腿的破绽,那我是否可以主动利用这一点诱敌深入,反其道而行之?” “这……”肖大怔了怔。 季玄的想法他始料未及。 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想的都是如何隐去季玄的短板,将瘸腿视作拖累。 以瘸腿博取胜算,还真够出其不意。 连他们都没有想过,对手十有八九也反应不过来。 “倒是值得钻研一番。”肖大道。 季玄注定不可能在县比武大会上走得长远。 可真要是能取得一场胜利,其意义完全不轻于袁震拿下头名。 第九十二章:齐聚 短暂歇息之后,季玄重新持棍站在院中。 肖大置身于距季玄两三米远的位置:“只要登上擂台,别人一定看得出你瘸了条腿。不过比武光是报名费就多达十两,通常不会有武艺平平之人花这么多钱上去自讨苦吃,所以对手未必会因此轻视你。” “嗯。”季玄清楚这点。 “而且季兄初来汝昌县,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底细,就算对手从情报贩子那买了名单簿,也起不到作用。”肖二在旁也道。 肖大故作谨慎,步伐辗转,却没有贸然同季玄进一步拉近距离:“换做是我,我会先看看季兄会不会主动出击,如若不会,我再上前试探。” 说罢,肖大上前挥棍一斩。 季玄稳稳站着,从容挡下。 “这个时候,我会选择逼你动起来,只要你动,就会有破绽。”肖大边说边再次一个刺击。 季玄果不其然,为了防范这招侧了下身子。 碍于瘸腿,身子闪避的同时,他不可避免地有些摇晃。 “这就是破绽。”肖大趁机将刺出去的木棍朝着季玄扫去。 季玄再次格挡,动作匆忙。 虽然顺利挡下了肖大的攻击,但破绽也更为明显了。 “破绽还在,我会趁胜追击。”肖大将木棍抽回,准备继续逼季玄挪动。 季玄没有甘于被动,先肖大一步劈出棍子。 只是他身子不稳,能在防范过后果断回击已是不易,这一劈终究没什么威胁。 肖大灵巧地避开,快速冲至季玄的侧后方,持棍抽向其背部。 季玄急忙转身的同时,也不忘向后挥棍。 可还没等他的棍子挥出多少,肖大的棍子已经抽在了他的背上。 “这样你就败了。”肖大抽回木棍站定道。 “……嗯。”季玄停下动作,轻轻点了下头。 “季兄的破绽太明显,直接对阵,时间越长越会落于下风。”肖二看得真切,评价道,“想诱敌深入,伺机而动,还是太过勉强。” 季玄沉默几秒,这才开口道:“我若想取胜,就必须把交手的时间限制在四五个回合之内。” “也不要对胜利太过执着,你毕竟底子薄。”肖大劝道。 他乐于见得季玄有好胜心。 有了好胜心或多或少会对练武有益处。 只是初学剑法,再加上拖着瘸腿,季玄此时的好胜心显得过于脆弱。 “我没有想着必须赢上一场,却也觉得不论差距多大,都得朝着胜利去努力。”季玄说明自己心中所想,“这样才无愧于日夜的付出,无愧于你们对我的倾力相助。” 肖大、肖二对视一眼,没有多言。 最开始的时候袁震就说过,季玄来凑个人头就可以,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真这么说来,肖家两兄弟和季玄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们有高低之分,但在县比武大会中都算不得拔尖,几乎没有取得头名的机会。 在袁震同袁威风立下军令状之后,县比武大会的头名只能,也必须是他的。 可就算如此,肖家两兄弟也都铆足了劲想有所突破,在县比武大会中尽可能取得更高的名次。 既然他们能这么想、这么做,季玄为何不可。 “……季兄说得在理。”半晌,肖大赞同道,“老袁那会儿觉得你凑人头便可,现在想来说得不对。参加比武,就得奔着好的结果去。如果不是为了赢,很多事情就毫无意义了。” “只是现在该怎么做?季兄本来就差的多,想在几回合内取胜难于登天……”肖二头疼不已。 “继续练吧,到时候我随机应变。”季玄没让二人跟着自己一起陷于困扰。 比武形势千变万化,本就难以预估。 眼下能做的,仍然只有勤学苦练。 “嗯,我们再来几次,你可以试着故意露出破绽,布置陷阱引诱我。”肖大打起精神,“虽说以我们之间的差距,想做到这点困难重重,但说不准能让你积累到一些心得。” “好。”季玄抱拳答谢,“叨扰肖兄了。” 为了让自己这么个大概率连第一场比武都撑不过来的人多几分取胜的希望,肖大每天都会花去大量时间细心指导、陪练。 这究竟值不值得? 季玄对答案心知肚明。 若是以前的他,绝不会耽误其他人的正事,只会自己待在角落里默默寻求破局之道。 可相处得久了,他发觉自己不再那么矫情。 只要把剑握在手里,心底里就总会喷发出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令他积极,令他敞开心扉。 寻求帮助,已经不是件很难开口的事情。 “季兄说笑了,你我之间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更何况距离比武已经没有几天了,我就算闭关潜修,也不会有多少长进,还不如用来助你一臂之力。”肖大自然发自内心的不在意这些。 真要说实话,他仍旧不看好季玄能在比武上取得一次胜利。 依然是实话,他很喜欢季玄现在的样子,心甘情愿地想帮他一把。 “我也来。”肖二被二人打动,也连忙表示道,“比武时什么对手都有可能碰到,光叫我哥陪练可不行。” “多谢。”季玄再次抱拳。 “客气!” 晴朗之下,三人干劲十足。 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流逝。 六月十四、清晨。 季玄、肖大起来张罗着生火做饭。 肖二光着膀子,坐在院中磨着斧刃。 “嚯,现在都起得这么早了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肖二抬头一瞥,脸色顿时洋溢起笑容:“老袁?!你可回来了!” “再有三日比武就要开始了,我可不得回来吗?”袁震还是一身圆领青袍,腰间挎着长刀。 经过近半月的休养,他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走起路来又是一贯的昂首挺胸大摇大摆。 “在郑叔那儿学到了什么本事?快让我瞧瞧。”肖二起身迎来。 “不急不急,那俩呢?”袁震左右张望。 “做饭呢。”肖二冲着厨房大声嚷道,“哥!季兄!老袁回来了!” 听到声音,季玄、肖大从厨房走出,皆是一脸的惊喜。 袁震扫视三人,不等关切,先心潮澎湃地朗声道:“武林界今日第一要闻,桃花镇四杰终于齐聚了!” 第九十三章:名单 “别扯有的没的,郑叔都教了你些什么,速速招来。”肖大笑着问起最重要的事情。 “你这人就是庸俗。”袁震招了下手,端着架子,朝躺椅径直走去,“先把饭做好,做好了我就说。” “行,等着。”肖大没嫌袁震矫情,挽起袖子又去忙活。 季玄见状,走进屋里拿了些食材,准备多炒两个菜好好犒劳一番袁震。 肖二则将斧子丢下,凑在了袁震身边:“老袁,真学到东西了?” 袁震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稍显得意:“这是自然。” “那拿头名的把握有几成了?” “七八成吧。” “真假?”肖二不敢相信,也分外好奇袁震跟着郑叔十余天,究竟是学到了什么武林秘籍,能将胜算再提升这么多。 袁震稍微睁开点眼睛看向肖二:“待会儿比试比试?” “行啊。”肖二求之不得。 “再说再说。”袁震却忽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保留点神秘感有意思。” 二人闲聊了不多时,季玄、肖大一同将早饭准备妥当。 今天的早饭算得上丰盛,有烙饼,有热粥,还有两盘份量充足的热菜。 肖二看着满桌的饭菜,不由地吞咽起口水:“真是沾了老袁的光,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早饭至多也就吃点咸菜。” “再坚持坚持,等比武结束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了。”袁震抓起一张烙饼啃了口,“烙得不错,既不软黏也不硌牙。” “说吧,郑叔都教了你些什么。若是有我们几个也能学的,趁还有点时间,赶快指点。”肖大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袁震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老郑是把他这些年来自行钻研出的一套刀法教给了我。这套刀法相当凶悍狠厉,我同老郑切磋的时候,竟难以在他刀下撑过十个回合。” “这般厉害?”肖二瞪大了眼,还不忘不住地往嘴里塞着吃的,“那怎的胜算才提升两三成?” 袁震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时间太短,来不及融会贯通。若是老郑提前个把月教我,我拿头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当然,现在也是十拿九稳。” “听上去,对我们习剑的意义不大。”肖大略感遗憾。 来桃花镇多年,袁震在他耳边吹捧郑叔的武艺高超不下数百次。 他起先不以为意,后来听多了,才渐渐萌生了兴趣,自然而然地想同郑叔讨教些本领。 只是郑叔对袁震都吝啬不已,对他一个外人更是不曾透露过什么。 直到这次郑叔终于肯对袁震倾囊相授,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郑叔教的东西对自己也有益,那么等袁震学会,再好好指点自己一番,自己便也能在县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日后入了江湖,亦更有把握走得长远。 这一点,肖大从未在袁震面前遮掩。 武人想变强,天经地义。 更何况袁震向来对几人毫无保留。 “也不能这么说。”袁震知道几人都格外盼望着武艺精进,奈何蜷缩在桃花镇里没什么机遇,他们普遍长进寥寥,“我用新的刀法与你们切磋,应是能助你们有新的感悟。” “如此也好。”肖大只感到短暂的扫兴,吃了两口饭,又是斗志昂扬,“那老袁,待会儿吃完饭比试比试?” “先不急。”袁震摆了下手,“今日县比武大会就会将第一轮比武的名单、时间安排公布出来,也就是说,今天咱们就能知道彼此第一轮要对阵何人。不如先过去探清情况,再回来针对性地切磋备战。” “好。”肖大没有意见。 季玄、肖二亦是如此。 吃过早饭,一行四人不作停留,奔着汝昌县城而去。 去的路上,肖大、肖二向袁震分享了季玄这段时日的进展,引得袁震惊讶不已,直说忙完回来要先与季玄战上一战。 季玄和肖大、肖二斗得够多,已是知根知底,正缺新的花样,于是大方地接下了邀约。 走了没多久,肖二还想起了葛家村的小妹,提起了约定的比武时要带着小妹一并去县城见见世面一事。 袁震听罢拍了下脑门,表示近来太过忙碌,险些将此事忘到脑后。待这趟去完县城,就先把小妹接到镇子里来,顺便也跟葛家叔侄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挂念。 晌午。 四人抵达县城。 这天天气一般,倒是不怎么炎热,不过四人走了一上午还是口干舌燥,先是进了就近的茶馆歇息。 “我看等比武开始以后,咱还是索性在县城里住上一段日子吧。省得每次比武都得大老远跑过来,来了也累得困乏,影响发挥。”肖二扇着扇子,照例点了壶最便宜的茶,又叫店小二搬个大西瓜过来。 “人这么多,比武恐怕得持续个十天半月,咱们要是一直住在县城,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肖大摇摇头,“还是忍耐忍耐吧,大不了每次比武提早些出发,来了再找地方歇息,恢复气力。” 袁震正襟危坐,好似已经开始维系起未来县比武大会头名的形象:“先看比赛的详细安排,如若方便,留在县城也未必不可。” “还是老袁大气。”肖二殷勤地给袁震倒了杯茶。 “老袁,该省还是要省,你可别忘了自己夸下了多少海口,等拿下比武头名有多少地方等着用钱。”肖大提醒道。 “我心里有数。”袁震不以为意。 季玄以为肖大是在暗指比武之后带自己看病治腿一事,连忙道:“我的腿不急,不治也无妨,千万不要为这事有什么负担。” “老季,你这说的哪里话。”袁震横眉竖眼,认真道,“这比武头名,我袁震肯定能拿下。你的腿,去了州城也肯定能治好。” “不错。季兄,心里最不该有负担的是你。”肖大也道。 “……好。”季玄不再多言。 “行了,吃西瓜,吃完西瓜去看名单。”心里不放事的肖二招呼着几人一起吃西瓜。 季玄、袁震、肖大将杂事抛开,纷纷大口享用。 待将西瓜一扫而空,负责管钱的肖大结好了账后,四人离开茶馆,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紧邻花月酒楼的比武大会擂台跟前。 第九十四章:对阵者 经过半月的垒筑,比武擂台已经成型。 擂台材质以石、木为主,占地是昔日袁震筹划的镇比武大会的数倍,几乎将闹市区一整条宽阔的街道完全堵塞。 选址也非常考究,不止是两侧均可容纳成百上千人围观,一旁的花月酒楼更是绝佳的观赏处。 可以预见,待县比武大会正式开始后,花月酒楼必定一座难求。 “不愧是县比武大会!”袁震刚一上前,眼睛就直了。 在这等开阔的擂台上同劲敌一决高下,再在数千老百姓的注视中一步步取得头名,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有意思。”肖大同样目光炽热。 先前他们还从未在什么足够大的场面中展示武艺。 如今一看,比武时不单单考验着扎实的武功,对他们的内心亦是一种磨练。 季玄见状,心情不由沉重了少许。 到时候若是轻易落败,恐怕会惹来众人嘲笑。 嘲笑自己倒是无妨,可若是拖累了桃花镇,让人觉得桃花镇无人可用,无疑会愧对很多人的期望。 在其他人纷纷感慨万千之际,季玄默默下定决心要搏上一搏。 “咱真没白坚持,在这等规模的比武中拿到不错的名次,少说能吹上一年半载。”肖二觉得先前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嗯……”袁震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看向一旁,“走,先去看看名单。” “走。” “走。” 几人挪开目光,前往擂台一旁的高高挂起的名单簿跟前。 名单簿前此时人满为患,其中既有参赛者,也有看热闹的百姓、准备下注的赌徒。 “让一让。” 袁震、肖大二人开路,带着季玄、肖二硬是挤到了最前头。 名单簿很大,将四百余位参赛者的分配全部记录在内,并分散为两日陆续对阵。 袁震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一阵头疼:“我从这边看,老季、老肖、老二你们从这边、这边还有这边看。” “好。” “好。” “好。” 其余三人应下,分别从不同的区域查看起名单。 经过搜找,四人第一轮的对阵者都已明朗。 其中,大暑当日,袁震对阵夏侯庚。 次日,即六月十八,肖大对阵金丝燕,肖二对阵崔晋元,季玄对阵楼明江。 确认好了对手,四人脱离人群,寻了处阴凉地聊了起来。 “大暑就我一个人?你们都分到第二天了?”袁震问道。 “对。说来这金丝燕,听着像个女子,不知你们可否听说过。”肖大好奇得很。 几人皆是摇头。 肖二则是一脸的苦闷:“我怎么碰上了崔晋元!” “崔晋元?离剑宗那个三师兄?”袁震对此人有所耳闻。 “只能是他了吧。我看了两遍,没见有重名的。”肖二道。 季玄并不知晓离剑宗的底细:“此人很厉害?” 肖大叹了口气:“离剑宗、幽云门是汝昌县唯二使剑的门派,我倒是都打听过。其中崔晋元在离剑宗年轻一辈里排行老三,听说剑法卓绝,在年轻一辈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其今年三十整,恰巧还在比武大会的规定之内。” 袁震也道:“崔晋元应是离剑宗此次参加比武的数位弟子中,最有希望取得头名的人。我一早就将他列为劲敌之一,做好了同他对阵的准备。” “唉!”肖二一声呜呼,“我怕是没什么机会了!真是倒霉!” “怕什么。说是厉害,可也还没亲自见识过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敌他,到时也能跟我说说此人的厉害之处,等我碰上了给你把场子找回来。”袁震拍了拍肖二的肩头。 肖二哭丧着脸,摇了摇身子,把袁震的手抖开:“你说得轻巧,我何尝不想多赢上几场?” “比武就是这样,必须做好碰上任何高手的准备。”肖大宽慰道,“若是盼望着每一场的对手都不堪一击,那就算走到了后面,又有什么值得引以为傲的呢?” “只能这么想了……”肖二喃喃道。 待几人聊完,季玄提起自己的对手:“这楼明江可知来历?” “楼明江……”袁震回忆起这个名字,“好像没有听过,估计没什么来头。” 肖大笑了笑:“既不是高手,季兄还是有希望斗上一斗的。” “嗯。”季玄微微点头,松了口气。 袁震、肖二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楼明江应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只要不是厉害人物,季玄便认为自己有上那么一丝丝的胜算。 仗着这丝胜算,他就不至于像肖二这样,提早丧失了战意。 肖二坐在了墙角,一手撑着下巴:“现在怎么说?打道回府?” “我觉得那名单簿还可以再看看。”季玄道。 “不是已经知晓对手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肖大问。 “现在还不知晓第二轮的分组,可若是以第一轮为基础,将胜出者依次分出来,不会再打乱,那说不准连第三轮、第四轮会对阵谁都能提前预判出来。”季玄说道。 他自然不觉得自己有希望走得更远,可这一点对袁震、肖大有着莫大的帮助。 只要行得通,二人便能提早做更多的准备。 “有道理。” “有道理。” 袁震、肖大深以为然。 反正也无非是多看几眼的事,就算第一轮胜出的人还会重新打乱再组,对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说罢,三人又奔着名单簿而去。 没了兴致的肖二坐在原地,时而连连哀叹,时而捶胸顿足。 不一会儿,三人又聚在了肖二旁边,分享起各自所得。 “我旁边几组都没什么有印象的人,倒是离得有点远的一组里有个叫迟善的,这人使得一手好棍,听说两年前曾靠一根棍子打翻了豪强家的十几个武丁。如果之后名单不打乱,估计第四轮的时候就能碰上他了。”袁震跃跃欲试。 “我这边第三轮有可能遇到幽云门的弟子。”肖大格外期待和县里正统剑客交锋。 “我相邻那组分别是苏仲、廖云甫,若我能有幸进入第二轮,不知会碰上他们哪个。”季玄不知这二人底细,便全都报了出来。 “苏仲?!”袁震声音拔高,“这可是我的头号大敌!” 第九十五章:接小妹 肖家两兄弟在听到‘苏仲’二字后,亦是对视一眼,挑起眉头。 而后不等季玄细问,袁震便自行说起此人的来历:“苏仲乃是本县第一大门派清河派最负盛名的弟子。其与我年纪相仿,都使得一把好刀。常听人说,假以时日,苏仲必是汝昌县第一刀客。” 季玄点了下头。 连袁震都向来只敢称自己为桃花镇第一刀客。 被誉为未来汝昌县第一刀客的苏仲自然不容小觑。 袁震面色凝重,提醒道:“老季,若是你取得了第一轮的胜利,在第二轮里撞上苏仲,切莫与之硬碰硬。此人刀法豪放,免得斗得起劲收不住力伤到你。” “好。”季玄痛快应下,没有逞能。 既然全无胜算,倾力相搏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季玄此行也只敢盼着取得一场胜利,苏仲这等高手,由袁震在后面的比试中应对便可。 将名单簿看了个透彻后,几人看时间不早,离开了县城,直奔葛家村而去。 马不停蹄之下,临近夕阳西落,一行四人才终于抵达。 这番回来,他们脚刚迈进村子里,就遭人觉察,而后便被热情地拥簇着来到了葛家叔侄的屋前。 “大元哥、葛叔,好久不见!”袁震率先打起招呼。 这天葛大元、葛全叔侄二人回来的也早,正忙活着处理猎物的尸体。见到桃花镇四杰归来,俱都惊喜万分。 “你们、你们还好吧?”赶忙起身相迎的葛大元,最先想起了半月之前袁震被其父气势汹汹带走的一幕。 当时就连村长都出面为袁震求情。 只可惜袁威风谁的面子都不给,咬定了要回去好好惩处袁震。 他还以为袁威风的怒气就算已经平息,袁震也不敢再跑来找他们。 “还好,我们慢慢说!”袁震摆摆手,习惯性地坐在了屋外的桌前。 “震哥!玄哥!肖哥!二哥!”葛小妹听到动静从屋内走出,激动地飞扑而来。 袁嫂也牵着两个孩子,忙活着给几人倒水。 “小妹,有没有好好练字?!”待小妹上前,袁震故意板着脸问道。 “当然!我现在识得上百个字!兄长们若是不信,我这就写给你们看!”小妹一脸的骄傲,当即捡起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 四人见小妹颇为流畅的在地上写下了葛家叔侄两家的名字,皆是欣慰不已。 季玄不禁追问:“其他人如何?” “大都还在写!”小妹答道。 “好。”季玄悬着的心放下。 他还担心他们离去以后,先前学字的孩童们都会散去接着捕猎。 如今一看,葛家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另一头,老葛驱散了围观的村民,同一行人坐在桌前聊了起来。 袁震先是将过去半月里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讲述了一遍,而后直入正题:“大元哥、葛叔,我们此番前来,一是报个平安,二是县比武大会就要开始,我们打算遵循约定,带上小妹前去县城见识见识。” “好啊!”小妹听罢,高兴得站了起来,“我就知道几位兄长不会食言!” “小袁还真是有魄力,日后定成大事。”老葛赞叹袁震绝食明志一事。 “是啊,有这般意志,拿下比武头名肯定不成问题。”葛大元附和道。 袁震灿烂一笑,旋即恢复正色:“葛叔,想来经过这么段时间的相处,您已经了解我们的为人。带小妹去县城,您大可放心。待比武结束,我们一定将小妹安全送回。” 担心老葛还会有顾虑,肖大紧跟着道:“您若是不放心,可以一并前去。还有大元哥,不如也带着嫂嫂、孩子们去县城逛逛。” “比武没个十天半月也结束不了吧,我们全去得是多大一笔开销。”老葛笑了笑道,“你们有心的话,带月儿去看看就好。这孩子连镇子里都还不曾去过,也是时候长长见识了。” 老葛答应得很痛快。 痛快到几人都有点不可置信。 之前老葛是最为固执的那个。他有着一身高超的捕猎本领,可这本领只在葛家村引人艳羡,放外面却是不值一提。 因此,他恐惧无法左右的事物,继而恐惧外面。 不止是自己恐惧,他还坚持让女儿葛月留在村子里。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能照顾、保护好女儿。 眼下,或是被桃花镇四杰的为人所打动,又或是不知不觉中解开了心结,老葛的语气中带着淡然与洒脱,准许了葛月外出。 做出如此决定,未必意味着老葛不再心怀恐惧,但足以证明,那种恐惧已经不会让人望而却步。 “真的?!”小妹强压喜悦,同老葛确认。 “真的。”老葛肯定道,“不过出去以后,凡事都要听兄长们的,切不可给他们添麻烦,知道吗?” “好!”小妹应下。 “葛叔,不必担忧,我们四个再怎么都能把小妹照顾好。”袁震抱拳道。 “我信你们。别看我跟猎物们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可看人也是很准的。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月儿能认你们作兄长,是她的福气。”老葛坦言。 小妹无心再听他们交谈,兴冲冲地就要回屋里收拾行囊。 “这就要走?”葛大元看着小妹回了屋子,“留下吃口饭吧。” “自然是要吃完再动身,我们几个都想死嫂子做的鹿腱子肉了。”肖二吃了半月的粗茶淡饭,又怀念起了在葛家村大口吃肉的日子。 “好,这就给你们做。”葛嫂听到,笑着回了一句。 “多谢嫂嫂!”肖二遥遥抱拳。 等饭之际,袁震几人也过问了番葛家叔侄的情况。 葛家叔侄还是尽量在幽山边缘捕猎,实在缺粮才会去往深山。这半个月一直谨慎行事,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 季玄又向他们打听了葛进峰的现状。 老葛说葛进峰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几日前就开始了独自捕猎的生活。 葛大元还啧啧称奇,表示他们离开的第二天,葛进峰跟变了个人一样,忽然主动去左邻右舍家里帮忙做杂活,大方地在邻居家里暂且用食,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起初我们还怕他更想不开了,种种反常不过是回光返照。可每当有人问他时,他总会说——” “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季玄道。 “诶对,就是这句话。”葛大元连连点头。 季玄抿着嘴,只是浅浅笑着。 第九十六章:蹭吃蹭喝 吃过饭后,天色已晚。 在葛家叔侄的再三相劝下,四人索性又在葛家村住了一晚。 次日,六月十五,袁震一行带着葛小妹同葛家叔侄告别,离开了葛家村。 走到村口时,肖大问起季玄:“倒也没那么赶,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葛进峰?” 季玄先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对方竟看得出自己颇为关心葛进峰,而后轻轻摇头:“等县比武大会结束,送小妹回来的时候再去看他吧。那时候他的情况应该会稳定不少,适合聊聊。” 他觉得葛进峰的伤势才刚刚痊愈,生活回归正轨不久。 此时更需要的是静下心来适应、感悟点点滴滴,不宜再起波折。 肖大若有所思着说道:“还是季兄考虑周全。” 没了牵挂,待回到桃花镇后,四人先是带着兴致满满的小妹绕了一圈,顺便给她购置了些生活所需。 回到老屋,又特意腾出了一间屋子供小妹单独居住,他们四个挤在大屋里。 小妹见状,有点过意不去:“麻烦几位兄长了。” “客气什么。”忙活半天,袁震热得满头大汗,索性从瓮里舀了瓢水浇在头上。 “小妹,别跟我们客气,想去哪逛,想吃什么好吃的直说便是。”肖二打着算盘,笑眯眯地看向袁震,“老袁,小妹过来不得请人家吃点好吃的?中午咱不如去酒楼吃上一顿?” “我看就是你嘴馋了,拿小妹在这说事。”袁震一眼看出,不过也没驳回,“不过是该好好吃一顿,为咱们自己壮行。” “可不是吗?都值得犒劳犒劳!”肖二连忙附和。 肖大哭笑不得:“咱们哪有钱去酒楼吃喝?” 季玄将剑放下,洗了洗手:“不行我再去买点菜,中午给你们多做点好吃的。” 袁震抬手道:“老季,你做的饭确实好吃,不过此番去酒楼吃饭应是无需掏钱。不止如此,说不准接下来十数日的伙食都有人给咱包了。” “又要坑宁小卿?”肖二猜出袁震的意图。 “坑什么坑,这趟是要和老宁谈生意,谈妥了便是双赢。”袁震找来布子擦了擦脸,随后大步朝屋外走去,“走!” —— 不多时,五人来到了戏水酒楼跟前。 小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建筑,在村子里的那股自在大方劲儿被冲淡不少,只敢嗅嗅饭菜的香味,悄悄吞咽口水。 肖二那头对袁震的突然举动有些没底:“老袁,你真有法子让宁小卿请咱们吃饭?” “当然。”袁震胸有成竹。 “虽说我想酒楼里的这口想很久了,但你的法子要是行不通,咱们最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驱赶出来,真的很丢人啊……”肖二提醒道。 袁震刚想问肖二什么时候新长的脸皮,扭头便看到了稍显拘谨的小妹。 要是他们四个,真被赶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小妹初来乍到,让人家遭受异样的目光,只会打击到其对外界的向往。 “……放心吧,谈不成就先赊账呗。”袁震道。 “成。”肖二没再多说。 接着,袁震打头带着众人朝戏水酒楼里走去。 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自然认识袁震,却也知道自家少爷一向和袁震合不来,因而一脸堆笑将之拦了下来:“袁少,您几位是来?” “来酒楼能干嘛,当然是吃饭喝酒啊。”袁震煞有介事道,“老宁呢?我们一早约好的,要在雅间里边吃边谈些事情。” “啊?这……我们家少爷也没叮嘱啊……”小二一脸懵。 看袁震一本正经的样子,应该还真是和自家少爷约好了的。 只不过这俩人不是一直互看彼此不顺眼,前阵子袁震还威迫着自家少爷配合他演戏吗? 怎么没见多接触,就冰释前嫌能坐下来一块儿吃饭了? “这老宁,十有八九又是忙着饮酒作乐,把这事儿给忘了。”袁震双手叉腰,“他在里面吧?” “在的,在的。” “那行,你先把我们带去雅间,然后叫老宁过来,别误了正事。”说着,袁震朝酒楼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好好……”小二不敢质疑袁震,赶忙领着五人上到二楼,带到了一间空置的雅间里。 “坐坐坐。”袁震一副回到自家的模样,招呼着其余人先坐下。 小二则准备离开:“您几位先坐着,我去叫我们家少爷过来。” “诶,等等。”袁震叫住小二,“我们是要边吃边聊的,别介人来了,等菜等酒还得好一阵。你先叫后厨把什么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安排上,基本按贵客的规模来,然后再拿两坛女儿红。” 肖二坐在小妹旁边,贴心得很:“再来壶乌梅汤。” “啊对,再来壶乌梅汤。点完菜,叫老宁找我们。”袁震叮嘱道。 “啊……行。”小二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胆子多过问,老老实实地关门离去。 “行啊老袁,现在这忽悠人越来越有一套了。”肖二笑着吹捧道。 “这可不叫忽悠。”袁震也坐了下来,“我有大买卖要和老宁谈。不管成不成,请上顿饭都在情理之中。” “这里也太……”雅间里没了外人,小妹环顾雅间四周,被精妙奢华的装饰迷得眼花缭乱,“寻常在这里吃一顿饭恐怕得好几两银子吧?” “想吃好喝好,那得奔着十两去了。”袁震笑道,“小妹,待会儿好吃的上来了,你可得给兄长们狠狠吃,千万别收着。” “嗯!”小妹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一会儿,先有伙计端来了茶水小吃。 肖二挪到小妹跟前,让她先行品尝。 季玄在心里思考了许久,终是开口问道:“袁兄,你究竟要和宁公子谈什么生意?” “等老宁来了你们就知道了。”袁震卖着关子,“其实这笔买卖原本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刚刚经老二那么一说,我才想着试试。成了咱少说又能挣上几十两银子,不成也没什么关系。” “要不先说说?待会儿我们几个也好配合你。”肖大道。 “不必,我一人足矣。”袁震摆摆手。 他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推开。 一身华贵衣服的宁小卿将扇子一收,悠哉悠哉走了进来:“老袁,这又玩儿的哪一出?” 第九十七章:一步之遥 “老宁,坐!”袁震热情地邀请宁小卿坐下。 在自家地盘,宁小卿自然也不怕袁震设什么圈套,镇定自若地坐在了与袁震相对的椅子上。 肖二乐呵着给宁小卿倒茶。 宁小卿抬手婉拒,而后直视着袁震轻笑着道:“老袁,你该不会纯粹是想来吃俏食吧?若真是如此,看你这么落魄,我倒是可以施舍你一顿。” “老宁就是大方哈,不过今天我们前来,是找你谈正事儿的。”袁震道。 “你能有什么正事儿?” “后天县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你知道吧?”袁震细细说来,“我们几个皆是武艺不俗,对头名势在必得。” 宁小卿听罢,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当然知道,我还听说你跟你爹打了赌,拿不下头名以后就只能弃武从文。” “是有这么回事。”袁震没有在意宁小卿戏谑的语气。 “先不说你能不能拿到头名,本公子还真挺好奇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宁小卿觉着炎热,又展开扇子扇了起来,“莫不是觉得我不想看你考取功名,便肯定乐意在比武上帮你出把力?别逗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在县比武大会里动手脚。” “我袁震向来光明磊落,怎会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取胜?”袁震挺起胸膛,“好了,不同你废话了,此行是有笔买卖要谈。” “说。” 袁震道:“县比武大会看客众多,胜者必然引人追捧。届时随便一句话,都将轻易传遍整个县城。你说我要是在往后的每一轮里,都提几嘴戏水酒楼,会有多少人慕名而来?” 季玄、肖家两兄弟对视一眼。 袁震竟还真有个像模像样的生意可谈。 “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凭你几句话,会有县城的人放着花月酒楼不去,大老远来我们戏水酒楼?”宁小卿不傻。 “要么说你傻呢。”袁震自信满满,“县比武大会三年一届,头名金贵得很。上一届的头名公冶初被镖局花重金聘去,仅仅是跟着走了一趟镖,后来那镖局的门槛就差点被踏破,生意好得不得了。” 宁小卿眯起眼睛。 袁震接着不紧不慢道:“我多夸夸你们戏水酒楼,到时候说不准你们都可以顺势在县城里再开一家了。再过个几年,谈起汝昌县第一酒楼,究竟是花月还是戏水,嗯……我觉得还是戏水更有戏。” “倒是会说。”宁小卿垂下目光,思忖起来。 见宁小卿有所意动,袁震趁胜追击:“老宁,你有所不知。此次县比武大会的擂台就在花月酒楼的边儿上,到时候坐在酒楼里赏武的达官显贵恐怕得有数百之多。我这一句话的份量,你得好好掂掂。” “那前提也得是你真能走到最后。”半晌,宁小卿道。 “好!”袁震忽地拍了下桌子,吓了宁小卿一跳,“那我们就一言为定,若是我闯到了最后几轮,乃至于拿下了头名,这笔买卖就算是成了。” “可以。”宁小卿一个激灵,“至于具体的事宜,就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再谈吧。免得最后你草草收场,白费口舌。” “等着瞧。” “这顿饭就算我请你们了。慢慢吃,我还有事。”宁小卿起身离去。 待宁小卿出了门,肖二这才不可置信地感叹道:“老宁什么时候这么豪爽了?” “估计他心里纠结极了。”肖大抿了口上好的茶水,“既不想老袁考得秀才,也不想老袁比武拿到头名。现在老袁给他支了个招得以共赢,他当然再乐意不过。” “不错。”袁震深以为然。 宁小卿的心思,他们已经捏得明明白白。 既然袁震不论如何,最后的发展都会让他不痛快,那能做的只有以共赢破局。 到时宁小卿真靠着和袁震的合作,一面拿下比武头名,一面让自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自然皆大欢喜。 “老袁,还是你心胸宽广。真拿了头名,老宁占的便宜其实更多吧。”肖二夸赞道。 “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小打小闹而已。”袁震摇摇头,全然不将过往放在心上,“另外我也希望等自己闯荡江湖以后,镇子里能消停点。” “嗯。”肖二很是认同。 季玄却是没有说话。 他没有离开桃花镇的打算,所以半月之后,说不准就要与袁震、肖家两兄弟告别了。 真要说起来,不舍是肯定的。 只是季玄也衷心希望三人能够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遨游江湖,快意恩仇。 在戏水酒楼饱餐完,肖二不忘将剩下的饭菜打包,而后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老屋。 回去休息了片刻,袁震先饶有兴致地拉起季玄,嚷嚷着要看其长进。 季玄没有推脱,持剑认真相待。 二人交手仅仅四个回合,季玄就毫无悬念地落败。 接着,肖大、肖二轮番上阵,想要见识见识袁震从郑叔那里刚学来的刀法。 袁震遂了他们的意思,以新刀法迎战。 不多时,肖大、肖二便都败下阵来。 听到袁震说他甚至没有施展全力,二人不服,联手再战。这次打得有来有回,难分难解。 一连斗了五十多个回合,袁震始终从容、张弛有度。 或许是腻了,他这才猛然发力,僵持的形势随之骤变,接着,肖家两兄弟苦战不过十余回合,便纷纷被袁震用刀背劈得失去了招架之力。 “如何?!”袁震将刀收入刀鞘,昂首道,“我可有头名之姿?!” “有。我们这下总算能放心了。”肖大松了口气。 “震哥厉害!看得我也想学刀了!就是不知有没有天分!”小妹对袁震崇拜不已。 季玄只是轻笑着,发自内心地为袁震高兴。 “诸位就瞧好吧。”袁震自己也是激动难捺,“这次,我们离闯荡江湖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步之遥!!”肖二挥舞起双斧,高声附和。 —— 时间飞逝。 经过两个月磕磕绊绊的苦练,他们终于等到了六月十七,大暑之日。 这天拂晓,五人早早起床收拾好了简便的行囊,着着身劲装,踏上了前往县城的大路。 上架感言 三年前的八月一日,《二十七载》上架。三年后的八月一日,《天气很晴朗》也终于要上架了。 前言里说过,更多的创作初衷与自身感受,我希望等爬到半山腰时再谈,所以今天有很多的东西要讲。 首先聊聊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第一。 大家可能有所不知,《二十七载》、《天气很晴朗》的大纲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写好的。当时都很喜欢,因而纠结,不知该先写哪一本。 最后考虑到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内心会变得不够纯粹,就抓紧先把《二十七载》写了出来。 第二。 《天气很晴朗》原本想写古代、喜剧、探案风的故事。但是在23年下半年、24年上半年里,我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痛苦的低谷期。 在这段低谷期中,我失去了所有让我感到幸福的东西。就连视为生命的写作,也严重受挫,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几乎写不出像样的文字。 种种变故,心境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在自己从低谷艰难走出的同时,也决心写一部平平淡淡,与人生和解的故事。 这既是在帮我自己找寻答案,亦是想带给更多人别样的、脚踏实地的力量。 于是,《天气很晴朗》这个简单质朴的书名自然而然出现了。 于是,这本书的大纲也近乎完全重写,只留存了原版庙堂之争的剧情线。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呈现的开头,已经是第五版,还是第六版了。 先前一直不在状态,写出来的内容与心中的感觉大相径庭。发给编辑,编辑也表示这是个不太可能出成绩、赚到钱的故事。 我原以为是没有金手指的缘故,还拿《二十七载》作比较。编辑直白地告诉我和《二十七载》比差远了,接着罗列出了不足之处。 我这才茅塞顿开,在凌晨,听着面会菜这首曲子完成了第一章最为满意的创作。 在这里,向编辑青舟鞠躬致谢。 如果大家对开头观感尚可,我也建议大家听着面会菜,重新读一遍。或许,在某一个瞬间,我们会怀揣着同样的心情、感受,得到一丝平静。 然后,再来讲一下故事本身。 关于剧情的走向,关于角色的命运,我不作透露。一来给大家最好的阅读体验,二来有的东西我也还拿不准,需要等到了时候才会有答案。 唯一可以说的是,构思的很多东西,将集中于上架后的这几十万字中呈现。我很喜欢,也会倾尽全力去表达。 再然后,在这里,非常感谢严七官、豌豆炸酱面、懒羊洋的羊、肉丝米面、笑讽嘲等作者的章推。 感谢奈何笑忘川对我的认可,祝你早日康复。 其中特别感谢情何以甚。 如果不是他的倾力相助,这本书极大概率还需要再写十万字才有机会上架。 我向大家鞠躬。谢谢你们让这本书能够被更多人看到,给我走下去的信心。也在此祝愿你们一切顺利。 至于对本书未来成绩的展望,依然维持原样,希望它可以在未来的三个月内均订达到五百。 只要达到五百,加上全勤,就能够满足我在小城市里的生活所需了。 不过就算没能达到,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昨天还有朋友告诉我,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说出来。 但能遇到什么困难呢?无非是成绩太差赚不到钱。可我已经成年,四肢健全,完全可以通过其它劳动方式去赚取生活费用。 所以内心平静,并不慌乱,只愿这本书能好好写完。 当然目标该定还是要定的。 上架以后每天会保底更新一章四千字的正文,之后也会根据自己的能力,积极加更回馈读者的支持。 只是我每本书都会切换题材、类型,尝试新的挑战。第一次写这样的文还并不是很适应,更新速度较慢,还望大家多多谅解。 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总而言之,现在的我很幸福。 再谢一次。 谢谢大家阅读《天气很晴朗》。 衷心地祝愿大家能生活在晴朗之中,挺过那些难搞的事情。 凌晨更新第一个VIP章节,我们到时见。 最后老样子,祝大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