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不是曹睿》 第1章 洛水鲤鱼 魏,黄初七年。 刚刚继位大魏皇帝三天,成为魏国第二任皇帝的曹睿,此时正端坐席中等待用膳。 数名内侍缓缓而入,陆续呈上的九道菜肴将桌案摆满。最中间的金盘中盛放着一条大鱼,香味随着热气弥漫开来。 曹睿从鱼腹处夹了一块送入口中,鱼肉细腻鲜美无比。 “太官令,此为何菜?” 魏国延续了汉朝的制度。汉朝管理宫廷事务的机构名叫少府,少府内负责皇帝饮食的机构就是太官。 而太官令,就是皇帝的厨师长了。 侍立于阶下的太官令不敢怠慢,连忙回应道。 “禀陛下,此菜名为金盘脍鲤。” “天下出产鲤鱼之地众多,以洛水鲤鱼为冠。” “洛水鲤鱼极鲜,捕捞上岸后快马送入宫内。佐以汉中茱萸、河东白盐、琅琊豆豉,再经御厨烹制。” “这条鲤鱼,从出了洛水到陛下食案上,用时不超一个时辰。” 曹睿点了点头,继续品尝着盘里的鲤鱼。这道菜的做法和红烧有点类似,只是所用食材极好,因此滋味大不相同。 三天前,曹睿在先帝曹丕驾崩之时穿越回三国。守灵三日吃了三天的素,同时顺便继承了个皇位。 登基为帝很爽,万人之上也很不错,但连吃三天的素蔬粗粮,还基本没有怎么精细烹饪,对曹睿来说简直有点刻薄。 好在今天吃到肉了。洛水的鲤鱼、半岁的小鹿肉、炙烧的羊肉…… “这就是皇帝的食谱吗?当真不错。” 曹睿大快朵颐之时,内侍官毕进走到曹睿身侧,低声禀报。 “陛下,侍中刘晔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刘晔刘子扬?让他进来。” 毕进低着头小步走到门口,站定之后尖声道:“宣刘侍中觐见。” 刘晔穿过长长的走廊,心情忐忑的向殿门走去。 不怪刘晔紧张,因为他几乎没和曹睿单独沟通过。第一次见曹睿,还是在即位的典礼上。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曹丕当了魏国皇帝,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都没把自己的继承人介绍给大臣们。 对刘晔来说,此次是曹睿第一次单独召见,不由得他不谨慎。 刘晔用标准的大礼跪下:“臣刘晔拜见陛下。” “侍中请起。” 曹睿饶有兴致的看着刘晔:“刘卿是扬州人?” 刘晔起身后拱手回答:“臣乃淮南成惪人,建安四年投奔太祖帐下。” 曹睿道:“即是扬州人,可曾食过松江鲈鱼?” 刘晔抬头看向曹睿,眼神中显得些许错愕。 刘晔刘子扬是何等人物?十三岁敢杀人,二十岁独身平定数千乱军,为曹操曹丕屡出奇策。 刘晔这样一个胆略智谋兼备之士,本以为曹睿召见,会问他些军国征伐、协理施政之事。他来之前也已在心中打好腹稿。 谁能想到曹睿召见,第一句就问吃的? 刘晔控制着表情不变,神色恭敬的回复道:“松江鲈鱼产于江口,珍贵难捕,臣也只食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庐江,臣当时为庐江太守刘勋主簿,在府中宴会中所食。” “第二次是在邺城,臣为太祖司空府的仓曹掾。太祖宴请司空府众臣,方士左慈在席中钓出松江鲈鱼,臣也尝到了些许。” 曹睿来了兴致,他现在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很新鲜,尤其是各种奇异之事。 虽然贵为皇帝,左慈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曹睿还是很感兴趣的。 曹睿挑眉:“原来刘卿也在场,真是在席中钓出来的?” 刘晔点头:“臣在武帝宴会席中亲眼所见,先帝、雍丘王当时也都在场。” 曹睿道:“先帝聪明睿智,可曾谈及此事真假?” 刘晔道:“先帝认为鲈鱼之事未知真假,兴许是某些障眼法。” “但先帝曾提及左慈的方术,说左慈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曹睿闻言有些惊讶:“左慈神异之事颇多,朕在东宫时也曾有所耳闻。” “左慈在太祖宴席上变出鲈鱼,又离席跑到蜀地去买生姜。还在邺城郊外变干肉喂饱数百人。” “这些故事朕都听过,先帝说左慈的真本事,到底是什么本事?” 曹睿颇带好奇的问向刘晔。 刘晔是当世智者。自从曹丕篡汉称帝之后,刘晔以侍中的职位长随曹丕左右,出谋划策咨询国政,算是专职的谋士,也是所谓的天子近臣。 天子近臣的好处,当然就是离权力中心更近,地位更加尊崇,可以和皇帝日常接触。 但坏处就是,如果皇帝不找你聊国家大事,反而找你陪着他玩,这就容易成为人们眼中的佞幸之臣。汉武帝时的东方朔博学多才,但才学从来派不上用场。 刘晔虽不愿意做东方朔,但皇帝的问题刘晔实在不能不属实回答,即使有一丝能增加皇帝好感的机会,刘晔都不想放过。 “禀陛下,先帝曾提及左慈的房中术。” “昔日太祖在邺城之时,召集天下奇人异士来邺。” “其中方士就有庐江左慈、甘陵甘始、阳城郤俭三人。” “甘始有行气导引之术,先帝认为可强健身体,但其人言语夸张不可信。” “郤俭善辟谷,除茯苓与水外不需任何进食,邺城茯苓的价格竟因郤俭涨至数倍。” 曹睿听的有些无聊,在桌案后伸了伸脚。这两人的技能还真是没劲。 刘晔顿了顿,迟疑了两秒,继续说道。 “左慈……左慈号称能役鬼神,但其人真正的本事乃是房中术,先帝对此也认可的。” 曹睿兴致来了,从桌案后站起并抖了抖外袍的袖子。穿越一场成了皇帝,虽然一统四海开创盛世必不可少,但他也打定了主意要享尽人间之乐。 竟真有房中术这种神奇的东西? “刘卿,这房中术究竟是什么术法?快细细说来。” 刘晔看向曹睿略显兴致的神情,心里有着些许的失望。先帝曹丕允文允武,而曹睿刚一继位,就和大臣询问房中术。 子不类父啊,刘晔心想。 刘晔面孔逐渐严肃,对曹睿拱手长拜了一拜,正色道:“陛下,臣刘晔以为,陛下初继大统,外有西蜀江东二敌,国中民生凋敝、急待修养。” “房中术之事,不仅臣有所耳闻,昔日邺下群臣皆曾练习。但此时臣实不愿言及此事,万望陛下以国事为重。” “以国事为重?”曹睿心想:“这话虽然没错,但国事之重,却不在这言谈之间。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好了。” 大臣的积极性还是要保护的。 曹睿道:“刘卿勿忧,国事朕自有分寸,明日朝会再与群臣讨论。” “朕只是好奇,这房中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晔心中叹了口气,谏言一次已是他的极限了。从骨子里,刘晔并不在乎外人评价,比起务虚他更愿意务实,得到皇帝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刘晔拱手:“陛下,所谓房中术,世人误以为皆是男女之事,但其义理远比男女之事更深。” “简而言之,房中术源于黄老之术,核心在于惜精爱气、节欲宝精。能养生,但想成仙长生就是妄想了。” “但具体修行起来,和男女房中之事,还是有些关联的……” …… 日头缓缓向西,刘晔结束了曹睿的第一次召见,沿路缓缓走出了北宫的宫门。 宫门旁,一名年轻的佐吏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佐吏拱手道:“刘公,司马公和陈公请您往尚书台一叙。” 刘晔停下了脚步。显然司马懿和陈群得知了自己被皇帝召见,看来是想探探口风。 刘晔看了一眼佐吏,没有回答也没有停留,自顾自的向尚书台的方向走去。 第2章 文帝之俦 洛阳,尚书台。 自汉代以来,尚书台就是帝国行政的中枢。尚书台的负责人唤作尚书令,乃是一等一的重臣。 荀彧帮曹操协理天下的时候,坐的就是尚书令的位子。 而此时,尚书令陈矫却坐在厅内下首。坐居上位的,是两位辅政大臣司马懿和陈群。 陈矫用手指不耐烦的敲着几案:“仲达公,明日朝会我等自会见到陛下,何须今日问他刘晔呢?” 司马懿笑着说:“尚书令且耐心些,我已派人去请了,片刻就到。” 陈群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尚书仆射王思、吏部尚书卫臻互相对视一眼,也未回应。 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向外看去,来人正是侍中刘晔。 司马懿先站了起来,向门口迎去。其余数人或前或后也纷纷起身。 司马懿笑着说道:“子扬公,我等已经在尚书台等候你半日了。” 刘晔苦笑着拱手:“仲达公,唤在下名字即可,刘晔哪里当得起一个‘公’字。各位在尚书台等候刘晔所为何事啊?” 司马懿道:“子扬,听闻你被陛下单独召见,我等可是羡慕的很啊。” 相比于司马懿在说客套话,为人一向沉稳的陈群,反倒直接提起了问题。 “子扬,敢问陛下何人啊?” 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尖锐。 今日曹睿召刘晔入宫,一方面因为刘晔是侍中,赞导众事、顾问应对本就是刘晔的工作。 另一方面,刘晔久随曹操、曹丕左右,对曹睿的祖父和父亲,了解的事情也更多些。 而尚书台的各位大臣,司马懿也好、陈群也好,每日都有数不清的政务要做。 职位虽然更高,论起和曹丕接触的密度,倒比侍中这类随侍皇帝左右的官员要低起很多。 连刘晔都不熟悉曹睿,司马懿、陈群就更不熟悉了。 刘晔心里一阵警觉。朝堂之上总是暗流涌动,更何况此时正值新帝登基。 若刘晔把自己和皇帝交谈的内容泄露出去,定会徒惹祸端。 若一个字不说,显然会得罪尚书台的几位大员。若说,就定要好好思量一番。 司马懿见刘晔还在沉默,转身对着身后的吏部尚书卫臻说道。 “公振,陛下在东宫之时,你曾多次与陛下讨论经典,算是外臣里与陛下最相熟的。” “之前我们问你陛下的情况,你总是不肯吐露半个字,今日子扬也与陛下面谈过了,你要不要也说一说?” 卫臻面无表情的看向司马懿,本就严谨的脸上愈加面瘫了。尚书台有六曹、由六位尚书分管,而卫臻此时就是吏部曹尚书。 “仲达公,先帝曾问过在下同样的问题。” “当时在下对先帝说,平原侯明理有德,并无更多言语。今日仲达公再问卫臻,卫臻依旧是这四个字,陛下明理有德。” 陈群捋了捋颌下的长须:“陛下自然明理有德。”随即眼神直直的看向刘晔。 刘晔何等聪明,此刻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此地共有五人:辅政大臣司马懿和陈群、尚书令陈矫、尚书仆射王思和吏部尚书卫臻。 陈矫和王思算是凑数的,讨论陛下时多两個大臣在,又在尚书台的大堂里,因此算是公事,并不算是私下议论皇帝。 卫臻曾在数年前,在东宫教导曹睿学习经典,几乎是曹睿的半个老师。有卫臻在此,算是对皇帝坦诚无隐。 关键人物就是司马懿和陈群。 众人聚集在尚书台,等了刘晔两个时辰,显然就是两位辅政大臣司马懿和陈群二人,想要在明天朝会之前,多一些对曹睿的了解。 想到这里,刘晔已经知道如何应对。思索片刻,刘晔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 “陛下汉孝文之俦,才具微不及耳。” 刘晔随即向几人连连拱手。 “言至于此,刘晔先行告退。”刘晔说罢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堂。 刘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得到了想要的回复,众人也因此并未阻拦。 刘晔的话可以分为两半来看。 “汉孝文之俦,是说曹睿和前汉的汉文帝类似。” “才具微不及耳,是说曹睿的才学略逊于汉文帝。” 汉文帝从一介藩王,诸吕之乱后被武将迎入长安即位,又开创了文景之治,是两汉四百年公认的圣君。说曹睿略逊于汉文帝,这话还真没有半分贬义。 但……刘晔说曹睿和汉文帝类似,到底是哪个方面类似呢? 几人互相对视了片刻,见彼此都没想说话的意思,司马懿率先打破了冷场。 “刘子扬之语各位也都听到了。时候不早了,请各自归家去吧。” 而此时刚刚走出尚书台大门的刘晔,开始冷笑了起来。 曹睿召见刘晔,聊了一下午的方士、鬼神之事,还仔细问了房中术的细节。 这和汉文帝召见名臣贾谊,却问了半夜的鬼神之事,又有什么两样?甚至更烂一些! 刘晔说曹睿像汉文帝,又比汉文帝略差一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司马懿和陈群又会如何细想。 想到这里,刘晔在路上冷哼了一声。 让他们猜去吧! …… 另一边,大魏的皇帝陛下曹睿,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享用了丰盛的午膳之后,和侍中刘晔闲聊了一下午的天,又用过了同样丰盛的晚膳,心满意足准备前去寝殿。 夜幕笼罩了整个洛阳城,没有光污染的星空能看见整条银河。 曹睿坐着四名内侍抬着的轿子,晃晃悠悠的向前行去。 内侍官毕进在轿子边弯腰小声说道:“陛下,寝殿到了,虞妃在里面候着呢。” “虞妃?” 忙了几天的曹睿,此刻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后宫的,这就有点难办了。 四年前,也就是曹睿十九岁的时候,曹睿迎娶了出身河内大族的虞氏为妃。 如今曹睿二十三岁,虞氏也刚满二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 虞氏自在梳妆台坐着,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貌。听到了殿外的声音,抬手示意宫女将门打开。 曹睿走进寝殿,一边走着一边张开了两臂。两名宫女识趣的从曹睿身后接过外袍,轻声走出并关上了殿门。 此时寝殿之内,只有曹睿和虞妃二人。 曹睿走到虞妃身后,看到了铜镜里映照的虞妃,也看到了自己。 这也是曹睿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容貌。 曹睿的祖父曹操,身材不高但神明英发,换句话说就是人不帅,但是气质出众。 曹操娶了歌女出身的卞氏,卞氏的容貌自是一等一的,儿子曹丕自然相貌堂堂,英武超过常人。 更不用说曹睿的生母甄氏,甄氏的容貌可与洛神相比,称得上风华绝代。 卞氏和甄氏的美貌基因,将曹睿的容貌塑造的格外俊美。 此时虞氏从坐具上缓缓站起,柔身向曹睿行了一礼。 “臣妾拜见陛下。” 还未起身,虞氏便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弯弯的看向曹睿。 曹睿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曹睿愣神之际,虞氏还以为曹睿在盯着自己的容貌看,随即面带得意盯着曹睿的眼睛,轻声说道。 “陛下,何时立我为皇后?” 第3章 长命短命 四年前曹睿大婚,迎娶了出身河内大族的虞氏。正是先帝曹丕做主的安排。 虞氏作为曹睿的正妃,在曹睿继位之后,想要皇后位子也能理解。 可问题是,现在的曹睿和虞氏根本就不熟悉! 再者说,魏国延续汉制,汉朝可没有正妃就一定会被封皇后的说法。 曹睿刚进寝殿,你虞氏抛个媚眼,上来就要皇后位子?立皇后可是极严肃的政治议题! 更何况,曹睿是打定主意做个享乐天子的。早早立了皇后,给自己找麻烦干嘛? 曹睿轻咳了一声,向后微微退了半步。 “这个……立皇后之事还不急,待朕禀报太后之后再议。” 虞氏姣好的面容上显出些许怒色,轻哼了一声后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又坐回了梳妆台前。 明显是在等曹睿过来哄她。 但从曹睿的视角来看,就好比后世两人相亲,对面的女孩也很漂亮,但刚坐下点了杯咖啡,女孩就要你在房产证上加她的名。 曹睿顿时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向床榻旁走去,没有回头的对虞妃说道。 “虞妃你出去,自己找个地方睡吧!朕累了,先就寝了。” 虞氏愈发生气,站起身来怒视着曹睿。 “曹睿,你当了皇帝就把我忘了是吗?” “你们曹家的人都这样薄情吗?” “住口!”曹睿此时也动了怒气。 曹操也好、曹丕也好,在这方面都有些黑历史。曹操的原配丁夫人,和曹操和离不复相见。曹丕更是处死了曹睿的生母甄氏。 虞氏指桑骂槐,曹睿身为一个皇帝,这是不能容忍的。 “来人,侍卫何在!” 寝宫外当值的两名侍卫推开门跑了进来,铠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把虞妃……把虞妃请出去,送到她自己的宫里去!” “喏!”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走到了虞妃的身侧。 虞妃左右看了一下,杏眼圆睁瞪着曹睿:“好啊皇帝陛下,臣妾自己会走,不劳你派人押送我!” “明天我就去找太后评理!” 片刻后,砰的一声,寝殿的门被重重的摔上。 寝殿内安静了下来。 “哎。”曹睿独自卧在榻上,略显忧愁的长叹了一声。 虞妃要皇后位子,这是家事,曹睿自己就能处理。 早在黄初三年,先帝曹丕就颁布诏书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在当下的曹魏,后宫与外戚没有半点权力,无需顾忌。 可外朝臣子众多,仅先帝曹丕就留下了四個辅政大臣。 曹真曹休两个宗室常年统兵,司马懿陈群又执掌朝政多年。 更别说跟着曹操创业的那么多功勋老臣。 哪个没有私心? 虞氏想当皇后,为此和曹睿大声喊叫。 其他人就没有私心了吗?曹真、曹休就不想掌握更多的兵权了? 还有司马懿,司马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篡权的? 想着想着,曹睿久久未能入睡。没有空调的年代里,夜晚的暑热惹得人心烦意乱。 …… 与此同时,司马懿的府邸内。 书房的蜡烛还在燃着,长子司马师挑了挑烛芯,看向了正在伏案写作的父亲。 司马师笑着说:“父亲进宫数日才回家,儿子还没来得及恭喜父亲进位辅政大臣之一。” 司马懿冷哼一声:“有什么可恭喜的。” “先帝在时,我和陈群共掌尚书台,这和辅政有何两样。” “先帝驾崩前虽封我为抚军大将军,可职责权属却半分未变。” 司马懿手中毛笔蘸了蘸墨,继续在竹简上写着。 司马师点了点头:“父亲所言甚是,看来这先帝死与不死,对我们司马家没什么两样。” 司马懿的笔尖一顿,竹简上留下了一个浓重的墨点。 “子元住口,不敬之话虽暗室亦不可说。先帝那是龙驭宾天。” “是是是,龙驭宾天,儿子知错。” 司马师嘴上认了句错,但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父亲,辅政大臣多为年幼的君主设立。可皇帝都已经二十三岁了,还设有四位辅政大臣,这种朝局可从没有过。” 司马懿放下毛笔,看向自己十九岁的长子,锐利的双眼在烛光下分外有神。 “子元,你来分析一下这朝局。” 司马师沉默了片刻:“前汉武帝驾崩之前,命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为辅政大臣。金日磾早亡,霍光政变诛杀上官桀和桑弘羊,国政从此皆出于霍光之手。” “辅政大臣之间也要夺权,父亲久在尚书台并无兵权,这是危机所在。” “但当今陛下年已二十三,足以亲政。曹真曹休又是忠心于先帝的,想必不会多生事端。” 司马懿点了点头:“子元所言不错。” “西蜀东吴边患皆在,大魏内部不会有大的变动。曹真去雍凉、曹休去徐州,这两人的用处本就在战场之上。” “我和陈群共录尚书事也已数年之久。短期之内,朝局恐怕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司马懿继续说道。 “子元,为父总让你读史书。” “汉文帝即位之初是如何掌权的,你还记得吗?” 司马师遗传了司马家的学霸基因,自幼博闻强记,这点问题还难不倒他。 脑海中简单整理了下,司马师清了清嗓子:“汉文帝即位前,在代国做藩王。周勃等武将诛杀诸吕之后,迎汉文帝入长安。” “汉文帝即位当夜,拜心腹宋昌为卫将军,以张武为郎中令,掌握宫禁内外兵权。” “对周勃这等武将,先是论功封赏,再遣其各自回到封国,从此文帝掌握大权。” “父亲为何问及汉文帝?”司马师看向父亲,不断跳动的烛光映得司马懿脸上忽明忽暗。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刘晔午后得陛下召见,与之谈了半日,我和陈群在尚书台拦住了刘晔。” “按刘晔的说法,当今陛下极似汉文帝。” 司马师面露惊讶:“刘晔这是在说陛下要亲政夺权?” 司马懿轻哼了一声:“刘子扬什么也没说,滑的像泥鳅似的。明日朝会且看陛下如何行政吧。” 司马师笑了一声:“像汉文帝,总比像桓、灵要好,父亲又不做霍光。” 说到这里,司马师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儿子这两日听说,洛中流传方士朱建平给先帝算命之事。” 司马懿挑眉看向儿子。 “这几日我在宫中,外朝之事并未理会,你细细说来。” 司马师接着说道。 “洛中传言,先帝还是五官中郎将时,宴席上请相师朱建平为众人相面。” “先帝问己寿数,朱建平说先帝当寿八十,在四十岁的时候会有小厄。” “传言还说,是先帝以魏代汉惹了天怒,这才小厄转为大厄。更有甚者,说是甄氏来索命了……” 司马懿眉头紧皱:“好了!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以后不许再和任何人提起。” 司马师被父亲教训了一下有些委屈:“父亲,这话又不是我说的,还不是先帝自己短命!” 司马懿怒起,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子元,平日让你修的德行呢,真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这个月都不许出家门一步,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司马师见父亲动了真火,连忙站起行礼告辞:“儿子知错了,父亲早些休息,勿要熬夜太晚。” 司马懿挥了挥手,司马师轻声走出屋外,关好了房门。 只剩司马懿自己,在书案前的烛火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章 朝会之上 洛阳北宫,崇德殿侧室。 曹睿向上提了提衣领,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转身一圈。黑红相间的朝服极显气质,金线绣的龙纹异常威严。 “朕穿这身衣服怎么样?” 站在不远处的侍中辛毗,微笑着夸赞道:“陛下英姿神武。” “哈哈哈。”曹睿笑了几声:“来,把冕旒拿过来。” 十二串珠子的礼冠重量不轻,花了好一会儿才戴在头上。 “今天朝会有何议程啊?” 辛毗从桌上拿起一卷竹简,向曹睿介绍着大朝会该有的安排。 “禀陛下,今日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朝会,臣已拟了三项议程,望陛下示下。” “说吧。”曹睿没有点头,头上的冕旒太重了。 “议程之一,陛下与群臣确定先帝的谥号和庙号,以及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先帝皇后为太后。” “议程之二,恩出于上,陛下为有功之臣定下封赏,以及加封宗室。” 这两个议程不过走个流程而已,曹睿没有说话。辛毗抬头看了看曹睿,然后接着陈述。 “议程之三,先帝临终前选定四位大臣辅政,为四位辅臣都封了将军号。但四位辅臣之前权责不明,还需陛下为其划分权责。” 曹睿和辛毗对视了一眼。这第三项议程,才是本次朝会的重中之重。 曹魏才智之士众多。曹丕继位后,常任的有四位侍中:两名谋臣董昭、刘晔,两名谏臣辛毗、苏则。 董昭升任太常,苏则已经去世。常任的侍中,目前只剩刘晔、辛毗二人。 刘晔虽为智谋之士,但道德标准比较灵活。辛毗不以智谋见长,但为人高风亮节,性情刚直专断,是个敢为皇帝纠错的谏臣。 昨日刘晔当值,今日当值的就是辛毗。 曹睿面容略显严肃的看向辛毗:“侍中有何言语?” 辛毗揣手肃立一旁。年近六十的辛毗侍奉了魏国三代帝王。面对国家大事,辛毗的态度始终是严肃而认真。 “陛下,国家叛乱未定,应当用武于外,而非用武于内。” “雍凉、荆襄、徐扬,三处边防重地。两处应为宗亲所领,一处则应以文制武。” “剩余一人,则在朝中协助陛下施政。” “臣以为,这也应是先帝选此四位辅政大臣的本意。” 曹睿沉默了片刻。曹丕选择这四位辅政大臣,用意是极好的,看出曹丕的意思也不算太难。 但难能可贵的,是辛毗毫无隐瞒直接为皇帝进言的忠直之心。 曹睿说道:“朕在东宫之时,久闻辛侍中刚亮公直、正谏匪躬。今日朕是亲眼见到了。” 辛毗向曹睿深深施了一礼,并无他言。 …… 朝会开始,曹睿端坐于殿上。殿中文武分列两旁,伴随着鸿胪卿的宣导,纷纷向大魏的新皇帝大礼参拜。 空旷的大殿中回声反复激荡。曹睿端坐龙椅之上,此刻强烈的感觉到拥有天下的豪迈之情。 大丈夫该如是啊,当享尽天下之乐! 但当曹睿想到蜀汉刘禅和东吴孙权的时候,心情便没有那么美丽了。 隔着十二串冕旒看着群臣,一个个身影并不是十分清晰。只见一人出列,手持白色象牙笏板,向曹睿施礼。 陈群走到殿中央处:“陛下,臣录尚书事陈群有事启奏。” 曹睿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有一丝不知道兴奋还是紧张的感觉。 “陈公请说。”曹睿的言语并没有姿态很高。 陈群说道:“陛下,先帝龙驭宾天,按礼制应为先帝进谥号和庙号。” 曹睿道:“尚书台可有公议?” 陈群道:“臣与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曹休、抚军大将军司马懿,昨日议论先帝谥号庙号,已有公议。” “先帝经天纬地、道德博闻,可谥为文皇帝。先帝开创大魏基业、抚定中夏,庙号可为高祖。” 曹真、曹休、司马懿也从左右一起出列,和声说道:“臣附议。” 曹睿答道:“文皇帝与高祖,谥号庙号均为极佳,准奏。” 陈群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先帝已去,请陛下尊先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先帝皇后为皇太后。” 曹睿坐在龙椅上,十二串冕旒遮住了他的脸,让群臣在下方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实曹睿此时正在看着这四位辅政大臣的脸,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 陈群见曹睿端坐在龙椅上不作声,微微诧异的以为曹睿没有听清,正要加大音量再说一遍。 而司马懿在旁边轻咳了一声。陈群眉毛一皱,并没有看向司马懿。反倒是曹真曹休两個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曹真和曹休俱是猛将,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对于朝堂上的小把戏所知不多。但陈群心里一怔,一个坏情况出现了。 昨日在尚书台,陈群已与司马懿隐晦的沟通过。在朝会上,陈群作为录尚书事,应向陛下奏明有关先帝和先帝太后、先帝皇后之事。 可问题是,先帝的皇后郭氏,并非是曹睿的生母,甚至曹睿的生母甄氏,正是被郭皇后的谗言害死的! 这就带来了三种可能性。 其一,曹睿并未提及生母甄氏,一切无事。 其二,曹睿主动提及追谥生母,这也好办,坟头草都绿了几茬了,随便给个谥号便是。 其三,这也是最坏的设想,曹睿不同意郭皇后封太后,反而要将生母甄氏封为太后。 要知道先帝曹丕还没下葬,他们这群先帝旧臣,受先帝封赏不可谓不重。难道连让先帝的皇后被封为太后都做不到吗? 此时皇帝曹睿的沉默,代表着曹睿的选择,或二或三,已不是可以简单糊弄过去的了。 司马懿轻轻一咳,陈群瞬间了然于心。 陈群紧接着说道:“臣等议论,我朝极重孝道,陛下可同时追封生母谥号。” 其实曹睿和陈群先后沉默的时间很短,仅仅不过五秒钟而已。群臣当然来不及反应,但是在当事人曹睿和陈群司马懿之间,却已试探过两个来回了。 曹睿说道:“朕祖母及嫡母加封一事按例准备吧,朕生母追封谥号,四位辅政大臣可有准备?” 曹真和曹休这才明白,原来曹睿是要追封自己的生母甄氏。 陈群回应到:“此事臣等不敢私下议论,还请陛下示下为好。” 曹睿看着立在殿中央的四个辅政大臣,坐在龙椅上轻笑了一声。 你们以为我要追谥生母?甄氏怎么样我才不在乎。 我是曹睿,我也不是曹睿。 你们是否愿意迎合我的意思,是否愿意为皇帝让步,是否私下勾连。这才是我在乎的。 第5章 投票议政 崇德殿的设计太妙了。 阳光从大门和天井射入,曹睿看殿中群臣,光线充足一举一动都可以看清。臣子抬头看坐在龙椅上的曹睿,却晦暗不明看不起细节。 换句话说,曹睿现在就是大魏群臣的班主任,谁溜号谁传纸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曹睿此刻真想把设计崇德殿的工匠叫出来,亲自表扬一番,再赏他十两黄金。 “朕生母甄氏,容仪恭美、昭德有劳,就追谥为文昭皇后吧。” “陛下圣明。”曹真、曹休、陈群、司马懿齐声回应道。 曹睿看向他们:“四位辅政大臣劳苦功高,理应封赏。” “中书监。”曹睿在喊刘放。 刘放手持一卷明黄色的绢帛走到四位辅政大臣的侧前方,开始宣读了起来。 四人纷纷跪下,殿内群臣也随之跪下。从曹睿的视角来看,格外有一种整齐的美感。 “中书:兹有征东大将军曹休、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立勋魏室、功宣华夏。”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辅政大臣实为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特晋曹休为大司马、进封长平侯,曹真为大将军、进封邵陵侯,陈群进封颍阴侯,司马懿进封舞阳侯。四位辅政大臣并同开府,各增邑五百户。钦哉。” 四人领旨谢恩后缓缓起身。 场面戏已经结束,接下来该安排正式部分了。 曹睿笑着看向四位辅政大臣:“朕虽亲政,但军国朝政仍需卿等协助,还望不辞辛劳啊。” 曹休拱手道:“陛下,臣为宗室亲族,又受先帝和陛下大恩,岂敢不为陛下尽忠竭力。” 曹真也接过话来:“臣也是如此心思,只望我大魏国力昌隆,早日平定西蜀和东吴叛贼。” 陈群和司马懿也一同拱手:“臣等愿竭诚为陛下效力。” “哈哈哈。”曹睿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既然四位辅政大臣如此忠心,朕就放心把国事委于你们了。” 曹睿随即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来,缓步走到了四位辅臣的身边。 曹休瘦削、曹真肥胖,两人虽穿朝服但难掩武将的威武之气。 陈群面圆忠厚,司马懿的五官更立体些,浓厚的眉毛下一双鹰眼,这就是所谓的“鹰视狼顾”之相了。 曹睿上前,拉住了曹休和曹真的手。 “文烈叔,子丹叔,武帝和文帝的基业传至我手,曹氏江山有劳于两位叔叔了。” 曹休和曹真有些慌乱,连忙回应起曹睿的话。在这个年代,皇帝和大臣握手,可是一种难得的恩荣。 曹休道:“臣愿为陛下、为大魏效死。” 曹真接话道:“臣也一样。” 曹睿扭头看向陈群和司马懿。两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曹睿是真的发自肺腑,还是在朝堂上作秀。 “国事繁多,就仰仗陈公和司马公了。” 陈群和司马懿也是连连答应。 曹睿笑了一笑,随即走回了龙椅。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朝会上走到大殿中央,和大臣握手交谈,确实是件反常的事情。 曹休、曹真二人未作细想。毕竟一个当了大司马,另一个当了大将军,升无可升人臣之极了,志得意满还来不及。 但司马懿看着曹睿的背影,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曹家三代帝王,司马懿现在都见识过了。曹操豪迈,气魄伟岸但总是多疑发怒。曹丕温和,翩翩君子但偶尔走极端。 曹睿刚才玩的这一出,又算是什么性格,是真诚还是虚伪?司马懿想了片刻才发觉,最适合描绘曹睿的词语,应该是轻佻。 就是轻佻。一种虽然当了皇帝,但是对什么都仿佛不在意的感觉。 而曹睿此时,却又不急着赶这几位辅政大臣走了。 朝会之前,曹睿问策于侍中辛毗。辛毗的回答简单来说,就是把辅政大臣都撵出去。 把曹真撵到雍凉、把曹休撵到扬州、把陈群或者司马懿撵到襄阳。 朝中只留一个辅政大臣,勤勤恳恳的给曹睿当老黄牛。曹睿自己执掌大权。 曹睿刚刚就在盘算,找個什么样的理由,将三位辅政大臣撵出去。 可刚才册封和交谈之时,曹休、曹真、陈群和司马懿,一个接一个的表忠心,真诚的让人不能不信。 曹睿倒要看看,他们对曹睿有多忠心。 “大司马,你在洛中,东南边境可安否?” 曹休拍着胸脯说道:“陛下勿虑,东南防线固若金汤。那江东孙权用兵如小儿一般,东吴一百年也过不了合肥城。” 曹睿又转头看向曹真。 “大将军,雍凉可安否?” 曹真拱手道:“陛下放心,蜀国去年刚刚征讨南中,国力不济无力进攻,连汉中都空虚了不少。” 曹睿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既然军事无忧,大司马和大将军就留在洛中辅政吧。” 曹休和曹真目瞪口呆,连一向沉稳如山的陈群,都惊讶得睁圆了双眼。 “尚书令何在?” 在陈群和司马懿的压制下毫无存在感的尚书令陈矫,出列向曹睿行礼。 “在南宫找间大房子,找间最好的房子,在尚书台内或者挨着尚书台都行。” “让四位辅政大臣聚在一起办公,以后军国众事,皆由四位辅政大臣共同议定。” “朕思来想去,恐怕先帝的遗命就是这个含义吧!” 陈矫还以为曹睿找自己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是来安排房子。随便他们四人怎么安排,反正自己这个尚书令也管不了事。 但此刻的四名辅政大臣,被曹睿的“乱命”搞懵了头脑。 从曹休和曹真的角度来说,升了大司马和大将军,名义上掌握了全国的军权。留在洛阳辅政,还能掌握一半尚书台之权,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从陈群和司马懿的角度来说,魏国首重军事,这也是个插手军事的机会。虽说被分出一半尚书台之权,但刚刚是谁当着群臣的面,说愿为皇帝效死的?真的没法拒绝。 曹睿随即又追加了一句:“武帝和文帝皆文采斐然,朕一片孝心,要多花时间仔细研习父祖的文章。国家大事,可就拜托四位了!” 四个人沉默了片刻,先后表示支持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 陈群拱手有问:“请问陛下,我等四人共同决策,如遇分歧该如何处理?” 曹睿微微一笑:“陈公听说过投票吗?” “如遇不决之事可以投票,若三对一,则按多数人的意见处理。” “若二对二,可找朕来仲裁。” “这个安排如何啊?” 第6章 代笔捉刀 午后,曹睿披着一身薄薄的外袍,在宫内散步。 内侍官毕进双手托着铜盘,盘中一串紫色的葡萄十分诱人,上面还挂着水珠。 曹睿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咀嚼片刻后努了努嘴,将葡萄皮吐在了地上,很快就有一名内侍过来捡走。 “这个年代的葡萄甜度还是不够啊,拿来酿酒还行。”曹睿自言自语道。 “先帝的文章里怎么说的来着?”曹睿扭头看向刘晔。 做人要说话算话,更别说做皇帝了。 曹睿最近几天,真的带着两个侍中在整理曹操和曹丕的文章。 为此,还特意征召了书法大家钟繇的儿子钟毓为散骑侍郎。钟毓继承了其父的一手好字,堪称人形印刷机,再配上最上等的左伯纸,整定好的书本,简直能当艺术品来保存了。 刘晔过目不忘:“陛下,先帝的原文是:‘当其朱夏涉秋,尚有余暑。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腻,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 曹睿笑着说:“先帝还真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刘晔近日长随曹睿身后,知道这位皇帝是个不拘小节的,也能开些玩笑话,于是顺着曹睿的话来回应。 “臣却不知,这世上还有比葡萄更好的果子?” 曹睿心想:‘自然是有的,只是你没机会见到了。’ 片刻过后,曹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顺口说道:“毕进,把凉州进的葡萄,拿两斤给刘侍中和辛侍中分了,再拿两斤给辅臣们送去。” 毕进躬身称是,随即吩咐身边的小黄门,安排其去做了。 刘晔拱手谢恩:“臣谢陛下赏赐,沾了御赐的福分,臣的家人也能尝尝葡萄的滋味了。” 曹睿摆了摆手:“对了,四位辅臣在尚书台办公几日了?” 刘晔答道:“大朝会到今日已七、八日了,辅臣们是朝会两日后在尚书台办公的。算起来,也有五天整了。” 曹睿道:“是该找个人去问问了,朕这几日躲得清闲,也不知四位辅臣理政理得怎样了。” 刘晔道:“臣听说,两位曹将军在尚书台坐得愈发不耐了。” 曹睿呵呵笑了一下:“倒也难为他们两个了。该找谁去问问?” 刘晔小声提醒道:“宣旨沟通,是中书职责。” 曹睿看向毕进:“去,把中书令请来。” 随即接着对刘晔说道:“刘卿平日可曾锻炼体魄?” 刘晔摇了摇头。 曹睿笑着说道:“刘卿,以朕之意,此地甚为宽广,应该挖個泳池出来。” 刘晔不解:“泳池是何物?” 曹睿双手朝着空地比划起来:“喏,这片空地正好有树荫遮挡,挖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子,以陶砖镶嵌四周及底部,再装满水。” “夏日暑热,在泳池里面游泳,又可以纳凉又能锻炼体魄,岂不一举两得!” 刘晔迟疑道:“陛下还真是奇思妙想。臣听说,汉灵帝也曾在这北宫挖过一个池子。如果陛下也建泳池,恐会惹朝中非议啊?” 曹睿切了一声:“汉灵帝的故事朕知道。十常侍为了讨好他,给他在北宫建了一个裸泳馆。” “朕的泳池是要穿衣服的,还没有汉灵帝那么昏庸。” “臣失言了,请陛下责罚。” “无妨,能进言总是好事。” 远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接近曹睿后脚步声反而放缓了。 来人拱手行礼:“臣中书令孙资拜见陛下。” 曹睿心情不错,笑着对孙资说:“中书令,替朕去尚书台看看四位辅臣,顺便送些葡萄过去。” 孙资答道:“臣遵旨,陛下对四位辅臣可有言语?” 曹睿道:“也没什么要说的。对了,这几天他们四个也应该处理了不少事情了,让他们四个写份总结过来。” 孙资疑问道:“敢问陛下,这总结要如何去写?” 曹睿答道:“让他们自己去研究吧,拿过来给我看便是。中书令速去,再晚些的话他们就下班回家了。” 孙资行礼后告退。 …… 尚书台。 面对着四位辅政大臣的压迫,终究还是尚书令陈矫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曹丕代汉后定都洛阳。洛阳大规模的翻修,到现在也就六、七年的时间。 尚书房所在的南宫,在董卓洛阳之乱中烧得几乎成了废墟,之后约二十年里一直残破。 建安二十四年,关羽攻襄阳之时,武帝屯兵洛阳整治城防,把南宫地面上的建筑垃圾,都废物利用般拿去修城防了。 先帝在位的六年里,南宫也只是算清理干净了而已。除了皇帝的几处殿阁,能用的就只有尚书台了。 于是,只能委屈尚书令陈矫了。陈矫让出了自己的值房,拆成一个大开间,供四位辅政大臣办公所用。尚书们还给这个房间起了个名字,叫做‘辅政阁’。 说来也是好笑,陈矫自己搬去和尚书仆射王思挤同一间了。 这边,孙资带着曹睿送的葡萄,来到了尚书台内。 辅政阁内,四人各自坐在桌前。陈群和司马懿倒是在桌案前认真办公,而曹休和曹真两个人,腿都放在桌子上了。 见孙资到来,曹休和曹真停止了闲聊,两人笑呵呵的走到门口迎接。 曹休道:“大中书,可是陛下有旨意过来了?” 孙资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篮,恭敬的向四位辅臣行礼。陈群和司马懿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曹真说道:“彦龙兄,怎得这般生分起来了?你拿得是什么啊?” 孙资答道:“陛下派我来尚书台,给四位辅臣送些葡萄来。” 四人拱手谢恩之后,孙资开始问正题了。 “陛下还说,近几日之国事,请辅臣们写个总结呈上来。” 曹真在一旁大声说道:“陛下让写总结,写什么总结,怎么写?” 曹休也接话道:“是啊,各地各军的文书,我倒是看了不少。可文书都是我的长史写的。这总结能让别人代写吗?” 陈群一旁面无表情,而司马懿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像是在看笑话一般。 孙资答道:“陛下的原话是,让四位辅臣一起写个总结。还请四位辅臣自己领会陛下的意思吧。” 第7章 轮流当值 北宫,御书房。 孙资一路快走,终于赶在曹睿晚膳之前把辅臣们的总结文书呈了上来。 四卷竹简摊在桌上。曹睿刚看了第一卷,眉头就皱起来了。 当初曹操为了培养子弟,曹真、曹休等人都曾与曹丕共同吃住。曹休对经典毫无兴趣,一心苦练马术战法,后来执掌了虎豹骑。 曹真比曹休强一些,认认真真进学了一年多,但后来多年的武将生涯,让他在文学方面的造诣,比曹休虽说强了不少,但也远到不了陈群司马懿的水平。 竹简开头的几个字是“臣大司马休”,是曹休的总结没错了。 “子扬,你过来看看。”曹睿把竹简丢在了一边。 一旁站立的刘晔拿起竹简,边看边小声读了起来:“鼠兮东吴,不敢过江。贼兮西蜀,无胆北上。伟哉大魏,王道兴昌。” 曹睿摇了摇头,接着拿起第二卷竹简。 竹简开头几个字是“臣大将军真”,曹真写的总结就详细些了。先帝曹丕驾崩的消息传至各地,各地镇守的将领纷纷写信致哀。 曹真和其他三位辅臣讨论之后,认为可按依照武帝驾崩的例子,各地守将不必奔丧,在各地为先帝置灵堂祭拜就可。 曹真也就写了这一件事情。 接下来就是陈群和司马懿的报告了。曹睿仔细阅读了一下,发现这两人像在比赛文笔。各方面的国事都提了一些,但也只是些定性的总结而已。 曹睿叹了口气。大魏的辅臣不应该水平这么低,看来还得自己这位皇帝陛下亲自出手,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中书令,你去尚书台是怎么和辅臣们说的?” 曹睿皱着眉头看向孙资。 孙资心里一怔。刚才他已看见曹睿把曹休曹真的竹简都扔出去了,不知皇帝现在是否要怪罪自己。 孙资拱手恭敬答道:“禀陛下,臣和辅臣们说,让他们每人自行写一份报告,还说陛下要亲自审阅。” 曹睿哼了一声,他当然看出来是几位辅臣亲自写的。曹休曹真的书写如鬼画符似的,一般文人想故意写还写不出来。 想到这里,曹睿决定亲自教教他们。 “孙中书,为朕拟旨。” 魏国继承汉制,朝堂中枢的权利机构也基本相似,可分为尚书台、中书省、侍中寺。 中书监刘放和中书令孙资,这两人执掌宫廷机密,负责拟旨宣旨等等诸事,是皇帝的机要官。 孙资连忙坐到侧方的小书案后,提起毛笔蘸了蘸墨,等待曹睿接下来的言语。 “朕说的乱一些,你先记下。整理过再发出去。” 孙资连忙答应。 “让他们四个人轮流来写,每五日给朕交上来一份简报。” “每月一次的大朝会,当着群臣做一份大的报告,这个也是轮流来做。” “至于报告的写法嘛,分为内政、军事、外交三个部分,各挑些重要的事情,把起因、发展、结果、评价写明白,写的详细些,不许再给朕吟诗作赋了。” “写完这三個部分,最后再补个总结。” 见曹睿不再陈述,孙资拿出一卷绢帛,准备把刚才竹简上速记的内容,誊抄一遍作为圣旨。 刘晔在一旁连连夸赞。 “陛下此举着实精妙,辅臣们按陛下的法子来写,言之有物且有实例。” “陛下端坐洛中,则可看遍我大魏江山了。” 曹睿笑了笑,这在后世被人唾弃的事情,拿到三国年间都算先进了。 日报、周报、季度盘点、年终汇报……曹睿手里这么多法子,现在只是让辅臣们写个周报而已。 以后再给你们慢慢上强度。既然都愿意为大魏效死,朕也用不着你们去死,老老实实的在尚书台上班好了。 将来如遇战事,曹休、曹真肯定是要派出去统兵的。若是这两个人不够,陈群也可以派出去,毕竟陈群身上还挂着个‘镇军大将军’的名号呢。 至于司马懿……曹睿是不会派他出去领兵的,这辈子都不会的。 司马懿此生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尚书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上班,给曹睿打工管理天下琐事,直到被榨的油尽灯枯,最好英年早逝。 而曹睿自己呢?当然是要早睡早起养好身体,治理国家之余陶冶身心,再努力繁衍一下子嗣,争取努力活到八十岁。 让司马懿治理天下,也不算亏待他为先帝曹丕尽忠的功劳了吧? 想到这里,曹睿赶紧吩咐孙资补上一个漏洞。 “孙中书补上一句,四位辅臣五日休沐一次,且无事不得请假,由当写报告之人值班。” 孙资连忙在圣旨上记录了下来。 恐怕司马懿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未来余生,早就在皇帝陛下这里做好了规划。 御书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毕进迎至门口,一位小黄门对毕进轻声说着些什么。 毕进小心的走到曹睿身边:“陛下,太皇太后请您即刻过去一下,说有要事找陛下相商。” “太皇太后?”曹睿想了一下,原来是曹操的卞夫人,也是曹睿现在的皇祖母。 祖母有召,曹睿不敢拖迟,随即动身准备出发。出门之前,还恶趣味的嘱咐孙资,明早去尚书台宣刚才的旨意。 …… 太皇太后宫内。 “曹睿拜见皇祖母。” 曹睿行礼的姿势依旧恭敬,不过此时的曹睿脸色却很不好。 原因也很简单。前几天和曹睿要皇后位子的虞妃,正坐在太皇太后的宫里哭。 家事最难处理,更何况是帝王家事。卞氏出身低微,当年在曹操府中,也常受出身谯县世家的丁夫人欺辱。 如今年轻的虞妃在卞氏宫里哭泣,让这位太皇太后也有了些怜爱之意。 卞太后一脸慈祥的看着曹睿:“睿儿,你现在做了皇帝,立皇后之事祖母也本不该多问,本该由你母亲决定。” “但你亲生母亲去得又早,祖母在这里问问你,虞氏这个孩子怎么样啊?” 曹睿看了一眼面容和善的卞氏,又瞥了瞥坐在一边哭泣的虞氏,心里生了一些厌烦之意。 四年前曹睿是娶了你,但那是另一个曹睿的事。朕现在碰都没碰过你,你虞妃还斗胆找祖母要挟上朕了? 这和催婚有什么两样? 曹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皇祖母,立后之事关乎国本。刚刚登基,立后之事不急在一时。” “我也没说不立虞妃嘛。”曹睿微微摇头。 卞氏就是个说和的老人而已,闻言对虞妃劝道:“哭多了伤眼睛,伱也看到了,皇帝也没说不立你嘛。” 虞氏哭着哭着抬起头。她四年前嫁给曹睿,本就打算着作为皇帝长子的曹睿,登基为帝后能够封自己为皇后。 可现在曹睿却如此拒绝,自己立后之事分明已经无望。肯定是曹睿想要立近来专宠的毛氏为后! 虞氏阴沉的表情,让一双俏脸此时因欲望显得分外狰狞。 “曹睿,你定是要立毛氏那个贱人为后,对不对!” 曹睿见虞氏如此放肆,勉强按压住心中的怒气,不想和她在卞氏的宫中争执。 “虞妃,勿要在此吵嚷。随朕回去,朕与你慢慢分说。” “回哪里去,被你打入冷宫吗?”虞氏大喊。 “你们曹氏从来都是立贱人为后!从来不以德取人,早晚要亡国绝嗣!” 第8章 相见不见 “你疯了!” 曹睿又惊又怒,上前一步捂住了虞氏的嘴,将虞氏按在了地上。 “来人!”曹睿向外喊着。 两名侍卫小跑着进来,看到皇帝把虞妃按在地上的场景,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曹睿刚准备让侍卫将虞氏拖走,只见曹睿的皇祖母卞氏,捂着心口气得向后仰去。 曹睿连忙放下虞氏,走到卞氏身边查看起了这位老人的身体。 虞氏得了机会,言语愈加放肆:“你们曹氏宦官之后,也就只配立贱人为后了,我又没说错!” 虽然曹家确实是宦官之后,但自曹操陈留起兵之后,再也没人敢当着曹家的人当面这样说,虞氏是第一个。 曹睿托着卞氏的身体,冷冷的看向虞氏。此时的曹睿虽然愤怒到了极点,但他明白,越是愤怒的时候越要冷静。 因为,愤怒会降低人的智慧。 曹睿的眼神从虞氏身上挪走,看向了两名侍卫。 “将虞氏打入冷宫,朕和她死生不复相见!” 说罢,曹睿连忙照看起了年迈的卞氏。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虞氏拖出了殿中。经过门槛的时候,虞氏还掉了一只鞋。 卞氏只是一时激动血气上涌,休息一会后并无大碍。当这个年迈的妇人褪去太皇太后的光环,她只是一个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孙媳又不孝顺的老妇人。 曹睿走出太皇太后的宫殿,神情也有些伤感。 一个河内大族出身、年仅二十岁的虞氏,在曹氏掌权三十年、且成为帝王六年后,尚因未能封后而对曹氏口出恶言。 天下不满曹氏的人还有多少呢?曹睿都不用去想,肯定是個极为庞大的数字,再想下去只能给自己添堵。 曹睿不愿去想这些。在原本的时间线内,曹睿掌权的十三年内,魏国始终保持着对东吴蜀汉的国力压制。 以一挡二,左右支撑之下也能维持,压力并不很大。 曹魏的失败明显是偶然性更大一些。原本的曹睿托孤失败,选择了志大才疏的曹爽和老奸巨猾的司马懿,这才给司马家篡取魏国一丝机会。 如今,曹睿已打定主意不给司马懿任何机会。无论如何,司马懿在当今的魏国,算是顶尖的治世之才。 就让司马懿此生累死在尚书台吧。 曹睿明白,只要抓住了关键的人事,即使自己什么都不管,曹魏都能一直苟下去。 耽误不了曹睿享乐。若自己再努力一些,那么统一的速度就会更快些。 想到这里,曹睿又觉得自己有些担心过度。此刻夏夜的凉风吹来,曹睿在庭院中看着星空发呆。 毕进走到曹睿身边:“陛下,您先前曾和老奴说,您和毛嫔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最为轻松。” “毛嫔?”曹睿脑中思索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 曹睿在未登基即位之时,王府共有一妃一嫔。虞氏已经被打入冷宫,此时曹睿的后宫,就只剩毛嫔一人了。 “带路,去毛嫔宫里看看。” “遵旨。” …… “陛下怎么有空来寻我了?”毛嫔俏皮的问道。 和虞氏的精明算计不同,曹睿见到毛嫔的第一感觉,就是清纯,不带任何利益的清纯。 还有一种怯生生的害羞,不知道是生性如此,还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皇帝夫君而不好意思。 毛嫔本名毛妍,和虞氏同一时期进了曹睿的府邸。 和虞氏不同,毛嫔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天真烂漫。 曹睿看到毛嫔的样子,原本阴霾的心情现在都变得透彻了些。 曹睿笑着说道:“怎么,朕没事就不能来寻你了?” 毛嫔嬉笑着说:“陛下做了皇帝,可是忙得紧呢,哪里有空来寻我。” 两人在毛嫔院中散步,曹睿忽然看到院角落的一架秋千。 “这秋千是宫里原本就有的吗?” 毛嫔回应道:“才不是呢,这是我前几天让宫人建在这里的。之前陛下最喜欢和我一起坐秋千,你不记得了吗?” “自然记得。”曹睿回忆了一下脑中记忆说道。 曹睿和毛嫔一左一右,坐在秋千的两边。 毛嫔眨着眼睛:“陛下做了皇帝,还有时间学文章吗?” 曹睿笑答:“这个自然是有的,朕这几日一直在整理武帝和文帝的文章,准备用左伯纸整理成册,再选一些刻在石上。” 毛嫔接话道:“之前陛下总和我说,你喜欢文帝的文章多过武帝。武帝文章大气磅礴,但文帝的文章落在细处,更细腻一些。” 曹睿来了兴趣:“确实如此,文帝的文章你能记起哪些?” 毛嫔微微扬起俏脸,看着曹睿轻声诵道:“排金铺,坐玉堂,风尘不起,天气清凉。” 曹睿接到:“奏桓瑟,舞赵倡,女娥长歌,声协宫商,感心动耳,荡气回肠。” 曹睿道:“朕记得,这篇乐府好像朕单独教过你。” 毛嫔道:“是呀,我记得就是这般时节,在平原侯府里。” “那时大将军曹真刚定了凉州,先帝给你送了几串凉州进的葡萄。” “陛下那时很开心,我们两个在乘秋千,你就给我念了这篇大墙上嵩行。” 一种真实感击中了曹睿的心里。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十天,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遇到。 曹睿对这篇乐府也很熟悉,熟悉到了能够背诵的程度。他并没有回毛嫔的话,而是继续诵读了起来。 “酌桂酒,鲙鲤鲂,与佳人期为乐康。前奉玉巵。为我行觞。” 曹睿一边念着,一边注视着毛嫔的双眼。 毛嫔此刻倒也没了怯生生的样子,两人对视着,院中的灯火和夜空星辰的光,仿佛都汇到了眸子里。 曹睿慢慢读出后面一句:“今日乐不可忘。” 毛嫔轻道:“乐未央。” 两人荡着秋千,曹睿此时已不想走了,看着身边的人调笑着问道:“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毛嫔弯眉浅笑说道:“若陛下今晚留在我这里,就是个好人。” 曹睿点了点头:“如此这般,今晚朕就不走了。” 曹睿随即站起,打横把毛嫔抱起,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寝殿,两人的调笑声随着脚步渐渐变小。 其实两人刚刚所诵的乐府,最后还有一句,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 “为乐常苦迟。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第9章 当涂高也 东吴,建业,吴王府。 江东的温度比洛阳更热上三分。即使如此炎热的夏日下午,吴王孙权仍然在中庭习练剑术。 即使孙权的剑术天赋一般,但数十年的习练过后,他的剑术依然超越了大多数人,而这正是孙权的处世哲学之一。 诸葛瑾脚步匆匆,从中庭外面直直的走到孙权面前。对于这个东吴左将军、吴王知交好友的宠臣,王府的侍卫并没有阻拦。 孙权瞥到了诸葛瑾的到来,但他并没有立刻停下,而是等最后两招剑势结束,才缓缓站定。将剑放在剑架上,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诸葛瑾。 诸葛瑾也知道自家主公的脾性,耐心的站在一边,等待着孙权的问话。 一旁的侍女递上绸巾,孙权擦了擦脸上的细汗,随口问道:“子瑜来了?脚步怎么如此的急?” 诸葛瑾递上手中的文书:“大王,密探来报。魏帝曹丕已死,长子曹睿继位,曹休、曹真、陈群、司马懿四人辅政。” 孙权也未言语,没有半点停留,一把将文书从诸葛瑾手中抓了过来,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片刻后,孙权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诸葛瑾深吸一口气:“一国之君岂能假死?若魏国真当此事做诱饵,那曹丕也和真死了没什么两样。” 孙权点头继续问道:“我吴国探子是何时得知的?” 诸葛瑾答道:“曹睿即位后,使节三日至庐江,再三日后消息传到建业。” 孙权点了点头:“子瑜,魏国新丧,此事你怎么看?” 诸葛瑾沉默片刻:“大王,臣实未想到,曹丕竟死的如此之早。” 孙权也叹了口气。魏吴早已敌对多年,而且孙权还曾受曹丕册封为大魏吴王,更是孙权一个难以抹去的耻辱。但此时孙权的心里却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孤未记错的话,曹丕比孤年龄还小五岁。” “为何死的如此之早?是病死还是被人所害?” 诸葛瑾回答道:“魏主登基六年正值壮年,当年夺嫡班底都位居高位,宗室外臣各有其职,从未听说魏廷内部有大的失和之处。” “臣猜测,曹丕恐怕是病死的。” 孙权点了点头:“孤也是这般想的。速召众臣来王府议事。” 诸葛瑾拱手领命,转身走出庭院安排侍卫通知去了。 只剩孙权一个人在院里,踱步片刻后,又拿起了刚才放下的宝剑,用手反复摩挲起剑柄来。 …… 吴王府,议事堂内。 诸葛瑾站在阶下最前方,将魏帝曹丕已死之事,通报给了江东群臣。 片刻的沉默后,臣子们讨论的声音立刻变得嘈杂起来,各种言语纷纷传来。 “曹丕死的好!魏帝如此早死,是天佑我江东!” “魏国即位的曹睿只不过是个稚童而已,大王北伐臣愿为先锋,魏国小儿定当闻风丧胆!” “此乃我江东的大喜事啊!” 阶下各种讨论的声音都有,武将们请战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曹丕死了曹魏也死了一半,仿佛各个都能暴打张辽一般。 “肃静!”东吴丞相顾雍回头目光冷冷的扫视群臣,臣子们纷纷低头不敢多言。顾雍身为东吴的第二任丞相,整肃朝廷纪律本就是他的本职。 “大王,臣有一言。”顾雍转身面对孙权行礼。 “丞相请说。”孙权面无表情的回应。 顾雍缓缓说道:“魏主驾崩一事,臣以为,对我吴国有利无害。” “兵者国之大事,未可轻动。曹丕虽死,可曹魏的前线并不会因此少几個城、少几千兵。” “臣以为,当传令诸将严加防守。我江东当谨守防线以待天时。” 诸葛瑾也拱手道:“大王,魏国此番国丧,恐数年内再难出兵,正是我吴国休养生息之时。” 下方开始有武将起哄:“休养生息到什么时候!我们在赤壁连曹操都打赢了,现在曹操的孙子有什么可怕的!” 孙权看了一眼诸葛瑾,又看了一眼顾雍。两名心腹之臣,瞬间知道了自家主公的意思。 随即孙权起身,把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对众臣说道: “说的好!魏国新丧,正是我吴国用武之时!” “孤已决定,不日起兵伐魏。具体何时何地出兵,待孤与荆州牧陆逊商议后再行决定。” 武将们纷纷振奋,而丞相顾雍的脸色稍稍沉了下来,诸葛瑾这边还是和之前一眼的面无表情。 退朝后,文臣武将们纷纷散去。顾雍和诸葛瑾二人,留在吴王府中单独和孙权奏对。 顾雍说道:“大王,臣刚刚说休养生息,乃是考虑我江东国力之言。而陛下的用武之策,臣以为也是正确的。” 顾雍可不是两面三刀之人,他的德行操守东吴无人不知。 孙权笑了一下:“元叹已知孤的意思了?” 顾雍点了点头。 诸葛瑾在旁插话道:“元叹兄应是想试一试曹魏吧?” 顾雍道:“正是。曹丕新丧,四位辅政大臣辅佐一位成年天子,岂能久乎?” “曹休、曹真久为外将,如今受托孤之重,难免和陈群、司马懿二人争权夺利。” “我们这时若出兵试一试,想必魏国的朝堂应该会生出一些变数。” 孙权点头道:“元叹所言甚合孤意。如若出兵,何地当为首选?” 诸葛瑾和顾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出了两个字:“江夏。” 孙权抚须大笑。 东吴将领颇多,提到战场决胜,孙权、顾雍和诸葛瑾,这三个人都是沾不上边的。 但若提及朝堂之上,孙权自不用说,从十六岁掌权的君主从来不缺经验。顾雍和诸葛瑾,也是能洞察人心的高手。 须知,国家大将俗称方面之任。曹真常在雍凉,曹休常在徐扬。现在曹真曹休都为辅政大臣,如果荆襄需要用兵,小皇帝曹睿会派谁出征,这件事就十分的有趣了。 诸葛瑾继续说道:“此番出兵有战果则罢,若无战果,说不得也能诱得魏国举兵来攻。” “我吴国最擅防御反击,若能寻得机会再歼灭曹魏两、三万人,大王就可携此大胜,再向上走一走。” 顾雍道:“再向上走,可就走到高处了。” 孙权背着手看向自己的两个臣子:“是啊,代汉者当涂高,恐怕就是这个含义了吧!” 第10章 专心国事 洛阳,北宫。 夏日炎炎,曹睿半个月前心心念念的泳池,已经被大魏的皇帝陛下和内侍们联手搞定了。 夏日游泳,既能强健体魄又能消暑纳凉。曹睿也有锻炼身体的需求,总不能以皇帝之尊在北宫里面跑圈吧? 建造方法也很简单。平地上用砖石建造四堵厚墙,内里则衬有厚厚的两层木板。换句话说,这是平地上建造并固定了一艘长方形的大船。 一个高处的口子进水,一个低处的口子出水。而让水流动起来的关键,则是一名内侍操控的手摇水车。 皇帝游泳一小时,内侍消耗一碗粟米饭,环保的很。好在三国时期并没有什么民主人士对皇帝陛下来提建议。 曹睿兴致勃勃的游了几下,然后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三国时期并没有合适材料的泳衣。 麻布衣服就别指望了,粗糙的要命,勒在身上像麻绳一般,吸水后阻力还大。 唯一可选的材料就是丝绸。即使丝绸这种昂贵的材质,入水后如果不贴身,依旧会在游动中兜住水。解决办法倒也不难,将丝绸剪裁至合适的贴身大小,这样就适合游泳了。 但可能五十年前的汉灵帝陛下,没有这样的服装设计天赋来解决泳衣的问题,所以汉灵帝只能选择和妃子们裸泳了,还记载到史书里被骂了两千年。 就当曹睿在书房内的左伯纸上勾勾画画之时,毕进谄笑着对曹睿说道:“陛下,老奴看您设计这个泳衣过于劳累,不妨由老奴代劳。” 曹睿抬头瞥了毕进一眼。毕进是伺候先帝近十年的内侍了,也是如今洛阳宫中的内侍之首,对宫中上下都非常熟悉。自从曹睿即位以来,毕进唯恐失了宠,频频想在曹睿面前表现表现。 曹睿问道:“你?你还会做衣服?” 毕进低头答道:“老奴愚笨,做衣服这种精细活可做不来,不过,老奴可以安排宫里的织局来做,他们也是有经验的。” “织局。”曹睿想了想,发现有一丝不对。 “织局不是归属少府的吗,怎么由你来安排了?” “陛下,”毕进慌慌张张的跪下,连忙解释起来:“老奴可没有半点弄权的胆子。” “先帝早就下令禁止内侍当官,还将此规定刻在了石头上。又撤销了中常侍和黄门,老奴哪敢有半点多余心思。” “先帝刚搬到洛阳宫里头,宫里这些规矩本来也说要继承汉制,可前汉皇帝的宫里乱糟糟的没個体统,拿刀把子的人比我们这些没根的人都多。” “宫里这些琐碎的杂事,先帝又不愿意劳烦少府常公去弄,最后这些活计,就都归到老奴这里了。” 曹睿点了点头,算是听明白了毕进的意思。魏国草创制度,本来想借鉴汉朝宫廷的制度,可汉献帝的皇宫四面透风,看守汉献帝的侍卫都快比太监多了,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宫廷。 说白了,这就是因为还在乱世,曹丕也好、前朝的大臣们也罢,谁都没心思规范皇宫里这些杂事破事。 曹睿想了想:“现在的少府还是常林吗?他都快七十岁了吧。” 毕进见曹睿脸色稍稍放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了下来:“回陛下,正是常林常公,他今年……他今年估计有六十七岁了。” 曹睿小声说道:“也不怪他,都混到年高德劭的地步了,应该是没精力管这些琐碎事。” 毕进没有接话,跪在地上的头埋的很低。 曹睿问道:“叫钟毓不要抄书了,让他去把常林叫来。” 毕进称是,连忙出去办事去了。 没过多久,又有脚步声从外面的房间传来,曹睿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侍中刘晔。 刘晔走上前来:“陛下,今日是半个月一次的御前汇报,辅臣们都从尚书台过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曹睿点了点头:“那就宣他们进来吧。” 四位辅臣走了进来,曹休曹真走在前两位,后面跟着陈群和司马懿二人。 看到几位辅臣行礼,曹睿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这是私下奏对,又不是上朝,几位辅臣就不必大礼了,快快请起。” “赐座。”曹睿双手虚扶,示意几位大臣起身。 “臣谢恩。”见曹睿客套在先,几位辅臣也客套回来了。 曹睿微笑着看向四人:“这是朕首次和诸卿共谈国事,诸卿有什么要教朕的?” 司马懿拱手发言:“陛下,臣受先帝重托,对陛下也有劝谏之责。臣听闻陛下在宫中修建了裸泳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曹真闻声赶忙打起了圆场:“司马仲达你怎如此多事?陛下游泳而已,你在这说三道四干嘛?” 曹休也插话道:“就是,这有什么可劝谏的,陛下的私事你也来管。” 身为武将,曹真和曹休对这种个人品德的事情,反而看得开一些。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别说曹睿真建了个裸泳馆,就算再在裸泳馆里开个派对,那也是无伤国体的。 但从司马懿和陈群的角度来说,这事就已经有那么一丝‘亡国之君’的意味了。好好的圣君汉文帝不学,你在这模仿汉灵帝? 曹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司马懿的第一次劝谏有丝毫的变化。还是那么微笑着,甚至微笑中还带了一丝诚恳的感觉。 “朕是在宫中建了个游泳池,不过朕这个游泳池和汉灵帝的裸泳馆不同,是要穿衣服的,而且只有朕一个人用。” 司马懿的眼睛微微睁大,从旁人的角度不太能分辨得出来。曹睿如此诚恳的态度,倒让司马懿有些意外。 按曹睿的话来说,那这游泳池仿佛只是锻炼解暑之物,和什么奢靡什么淫乱,似乎都沾不上边了。 “臣……臣不是说这个游泳池不好,臣只是想说,陛下应专心于国政,此等娱乐之物,还望陛下切莫分心才是。” “朕知道了,这等小事无妨。”曹睿点了点头,看向了陈群:“朕看陈卿似乎也有话想说?” 陈群脸上一股明显想发言的感觉,随即又顿了一顿,从袖口中抽出了一小卷竹简来。 陈群说道:“回陛下,臣想谏言的内容都写在这竹简上了。” 曹睿示意内侍将竹简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后,轻轻笑出了声来。 “陈卿还是和司马卿一样忠心直谏啊。不过你们俩怎么都劝朕专心国事?” “朕看你们最近在尚书台操持国事,不是操持的挺好吗?” 第11章 军事会议 曹睿轻笑了一声:“大司马、大将军、抚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有四位国家重臣在尚书台,朕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曹休说道:“臣等只是半月没见陛下了,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稳。” 曹睿眉毛扬起:“哦?大司马有什么不安稳的?” 曹休道:“陛下,我大魏毕竟正逢国丧,臣等这几日处理的国事,多半还是与各地臣属沟通以安其心。” “其实算起时间,东吴和蜀汉此时都应知晓我大魏国丧之事了。” 曹睿点了点头,国丧之事难以隐瞒,吴蜀两国若不趁机搞点事情,那才奇怪了。 曹休继续说道:“陛下,若吴蜀两国有所异动,我大魏应当如何应对?臣等各自有了一些想法,但彼此还是想请陛下钦定意见。” 四位辅臣的目光都看向曹睿,但此时目光中蕴含的意味,和上次朝会时明显有了不同。 其实不论何朝何代,辅臣对于皇帝,与其说是辅佐皇帝的帮手,不如说是分走权力的人。 欲要治理天下,大臣和皇帝就像手足和腹心,二者本为一体。 若皇帝决策英明,大臣们也就无敢隐瞒,尽心尽力的执行皇帝的安排。 但若皇帝是个平庸的角色,大臣们虽然也会忠心工作,可各种信息各种细节各种人事,无疑会隐瞒很多。 权力若被蒙在鼓里,那这样的权力就太虚幻了。 这是四位辅臣与皇帝曹睿的第一次正式交流。曹睿明白,与其说这是四位辅臣向皇帝请求指示,实际上是一次双向的测验,一次双向的试探。 皇帝试探大臣的政治倾向和是否贪权,大臣试探皇帝的智力高低与施政方向。 没有几个臣子是在一开始就有野心的。野心多半来自放纵,放纵后的野心如春日大雨后的野草一般,会放肆的蔓延和生长。当然,司马懿这种人除外。 曹睿此刻觉得自己不能藏拙了,应当适当的展露一下锋芒,给四位辅臣一点小小的震撼。 “大司马,你们是怎么想的?”曹睿开口问起了辅臣们的想法。 曹休答道:“陛下,蜀汉国力衰微,不足为虑。东吴孙权久为边患,恐其在边境生事。臣以为,当在荆襄和徐扬集结兵力。” “若东吴有胆来攻,则让其片甲不得返回江东。倘若东吴不攻,则我大魏则可过江对其惩戒一番。” 随着曹休话音刚落,曹真也紧接着说道:“陛下,臣也觉得应攻东吴。先帝三次攻打东吴,陛下即位后也应继承先帝之志,以图早日平灭东吴。” 曹睿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司马和大将军所言有理。陈卿和司马卿,你们二位的意思呢?” 司马懿语气平静:“臣以为,东吴虽为边患,但其能力仅限于沿江自保,不足以北上威胁我大魏,陛下可记得张辽张文远吗?孙权十万之众尚且打不下合肥城。” “臣以为,这东吴打与不打均可,当由陛下圣裁。” 曹睿点头,转头看向陈群:“陈卿你怎么看?” 陈群拱手严肃作答:“陛下,臣认为不当打。大规模作战耗费甚巨,先帝三次伐吴,荆州、扬州延边各郡负担极大,至今仍未恢复。” “臣以为当传令各将严加防守,谨守城池而已。” 曹睿听明白了,这四个人关于打与不打的争论,实际上还是各自路线不同的分歧。 曹休和曹真身为宗室将领,用处就在战场之上。何况两人现在总领天下兵马,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肯定不会对南下征战存在畏难的情绪。 司马懿就滑头一些。他此前从未掌兵,战事开启虽对他无甚好处,但也未必会夺了他的权。曹睿才不相信司马懿会真心为国着想。 而陈群,曹睿相信他是个公忠体国之人。陈群建议不打的原因很真实,郡县残破是真的、百业凋敝是真的、缺粮缺人也是真的,自然有不打的道理。 而面对如此严重的分歧,曹睿的决策就至关重要了。 曹睿最近研究武帝和文帝的文章,名为研究文学,实际上是在曹操和曹丕的文字档案里,不断的分析过往的朝政,分析他们对各位大臣的看法。 四位辅臣的言论,初步印证了曹睿心中的一些观点,但曹睿还要再继续确认一些事情。 曹睿说道:“朕明白你们的意见了。大司马,你说要打东吴对吧?先帝三次讨伐东吴,最终却都未成功。朕想问问你们,这东吴为什么打不下来?” 四位辅臣此刻都有些发愣,一时间觉得曹睿的问题有些荒唐,打不下来的原因当然太多了。二十年来,曹操、曹丕多次用兵屡屡失败,原因多的数不清。 曹睿看到四人一时没有言语,紧接着问道:“朕换个问法好了。武帝和文帝一共伐吴几次?” 曹休想了一想说道:“武帝建安十三年南征孙刘,建安十七年和二十二年两次南征淮南,一共三次。” “文帝黄初三年三路伐吴,五年、六年两次广陵观兵,也是一共三次。” 曹睿接着说道:“一共六次伐吴,远的不说,就说文帝这三次。” “黄初三年,也是先帝伐吴规模最大的一次。大司马,你当时负责东路对吧?” 曹休拱手称是:“臣当时都督东路军,率张辽和臧霸进攻广陵。” 曹睿问道:“东路军当时怎么没赢?” 曹休说道:“当时……当时臣趁曾吴国未有防备,派臧霸率精兵万人渡江,但由于在长江南岸无立足之地,最终又退回了江北。” “等到吴国援军到来,臣等水战未能战胜吴军,因此没能成功。” 曹睿说道:“东路军的情况朕知道了。大将军,你在西路军是吧?” 仿佛点名一般的提问,让几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 曹真连忙答道:“臣是在西路军,当时臣都督夏侯尚、张郃、徐晃等将,围困江陵城半年有余,最后由于军中疫病增多,先帝下令撤军。” 曹睿直直的看了一眼曹真,曹真把目光不好意思的移开。打了败仗嘛,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了,在皇帝面前也并不光彩。 曹睿继续问道:“中路呢?朕没记错的话,中路是由忠侯曹仁所领吧?” 司马懿回复道:“正是曹仁,不过其人在中路军失败之后,在战场上便薨了。” 败仗被拿出来打脸,主战的曹休和曹真神情都有些沮丧之感。 曹睿丝毫没有顾忌这两人的脸面,继续追问道: “那第二次和第三次伐吴,又怎么连长江都不敢过了呢? 第12章 三次伐吴 先帝曹丕三次伐吴。 第一次三路进军,打了半年多力尽而退。 而第二次和第三次更像个笑话,统率十余万士卒,连长江都没敢过。 因此,曹睿在质问曹休、曹真,质问这两个魏国军事负责人的时候,两人又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把锅甩给先帝曹丕吧! 曹睿轻哼一声:“大司马,你是都督扬州诸军事。朕问你,你先后收了臧霸多少兵?” 见曹睿问到了关键,曹休脸上难为情的表情顿时一扫而光,像学过变脸一般,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黄初三年,臣驱臧霸万人过江。先帝将臧霸召至洛阳为执金吾后,臣又另收青徐守备兵两万,合计三万人。” “黄初五年,第二次伐吴之时,又裁撤青、徐各地太守都尉十几人。六年,第三次伐吴,平灭了利成郡的叛乱。” 曹睿眯着眼,手掌重重拍了几次桌子。 “你们说这是伐吴?这明明是借着伐吴的阵仗,来缴臧霸的兵、来换青徐的将!” “还有你,大将军,西路就没有这类情况吗?” 曹真见曹睿已经生气,不敢再像曹休那样得意:“臣……西路确实也有,先帝坐镇宛城督三路之军,并且诛了宛城太守杨俊。” 杨俊,在曹丕和曹植争储之时,是曹植麾下的得力干将。 曹睿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用手按着桌面:“朕不是说安定青州、徐州不对,而是说青徐之事,和伐吴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大司马!” 曹休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有如此神情:“臣在呢。” “臧霸过江之时,你在江北留着多少人提防他?” 曹休讪讪的答道:“臣在江北留了三万人。” 曹睿又问:“若不缴臧霸的兵,臧霸会反吗?” 曹休迟疑的回答:“这……估计臧霸也不会反。” 曹睿话语中的火气越来越大:“臧霸怎么可能会反,他都六十多岁了好不好!臧霸官渡之战时不反、赤壁之战时不反、先帝称帝之时不反,偏偏到伐吴的时候反吗?” 曹睿甩了甩袖子:“你们看看,这样打仗是为了攻克东吴而打的吗!恐怕你们打之前,都没想过能灭掉东吴吧!” 四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最不善言谈的陈群解了围。 陈群拱手言道:“禀陛下,用兵之事牵扯颇多,有些内情也再所难免,还请陛下不必为过去之事而动怒。” 曹睿说道:“朕知道,朕只是一时气不过罢了,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朕只是想,这东吴可用之众不过十几万,还要从襄阳防御到广陵,处处皆防必然处处漏洞,怎么会二十年打不下来。” 曹休和曹真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有颇多无奈。从曹氏起兵早期便随之征战的两人,对这些年的难点可是感触太深了。 是啊,二十年都没能打下东吴,无奈之事也太多了。 中原残破连年动乱、各地军阀平定耗费极大、西至凉州东至扬州处处需要布防。本就羸弱的国力又不断开战,能打成什么样子就不用说了。 此时曹休已不敢再提打东吴之事,向曹睿拱手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现在也以为应暂缓伐吴了。” 曹真也附和道:“臣附议。” 司马懿和陈群见两人都表了态,也纷纷表示不应伐吴。 曹睿见四人的意见已经统一,点了点头,神情也恢复了平静。 “那就是若吴、蜀有变,当以防守为上了?” 曹休拱手道:“正是。”毕竟曹休身为大司马,是曹魏目前名义上的军事第一人,国家战、和大事还是要他来施行的。 曹睿看到刘晔在旁边站立多时,随口问道:“刘侍中,此事你有何见解?” 刘晔的回答倒也简略,符合他的一贯风格:“陛下英明,臣也附议。” 曹睿点了点头:“若无其他事宜,今日奏对就到这吧。后五日的简报轮到谁了?” 刘晔答道:“第一次简报是大司马,第二次是大将军,本次的简报该轮到陈公或者司马公了。” 曹睿说道:“那就陈卿你来写吧,写的再详细些,字数起码要多出五倍来。” 陈群领命。四人行礼后纷纷告退。 …… 北宫去往尚书台的路上,四人前后走着,竟闲聊了起来。 曹休微微摇头:“子丹啊子丹,我等在尚书台值这个班,到底要值到什么时候。我早就想去领兵了,在军营里可比在尚书台快活的多!” 曹真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你以为我不想吗?文烈兄,我每日坐得屁股都快出茧子了。” 司马懿在旁插话道:“两位又是何必呢,惹得陛下生这么一通气来。” 曹休撇了撇嘴:“倒成了我们俩惹得吗?也是,打仗确实和伱没什么关系。” 曹真也接话:“就是,我们伐吴披坚执锐的时候,仲达公还在许昌城里歇着呢。” 司马懿摇了摇头:“是我失言了,两位曹将军劳苦功高,劳苦功高!” “哈哈。”曹真拍了一下司马懿的肩膀:“走,今晚都到我府上喝酒。” 司马懿回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真见陈群在一旁默默走路,又拍了一下陈群:“镇军大将军,晚上来我府上喝酒啊。” 陈群看了一眼曹真:“在下不胜酒力,实难从命啊。” 曹真噫了一声:“都来了,就差你陈长文一个吗?今晚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陈群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子丹兄,你怎么像个兵匪一样。” 曹真说道:“什么兵匪,我是朝廷大将军,你不也是大将军嘛!” 四人渐渐走远。 虽然文武殊途,可曹休、曹真和司马懿陈群二人的关系,并不像旁人脑补里的那么糟糕,反倒关系相当不错。 早在先帝曹丕争储的时候,司马懿、陈群、吴质、朱铄并称“四友”,是帮助曹丕上位的功臣。 而曹休、曹真二人,从小就被曹操养在身边,起居都和曹丕一起。 眼下这四位辅政大臣,严格的说,都是曹丕的心腹嫡系,也难怪曹丕临终前让这四人辅政了。 但,这样的关系就会一直好下去吗? 第13章 以备咨询 魏国现在的军事就是半残废。 为什么叫半残废?国力疲软,难以调集军力国力征讨东吴和蜀汉。 自曹操输了赤壁之战后,曹魏就再难对吴蜀作出大的进攻了。只能防守不能进攻,所以是半残废。 但为什么半残废的魏国还能坚挺? 那是因为东吴和蜀汉,也同样是半残废。 经过了汉朝四百年的光辉岁月后,纠合已久的各种矛盾,在汉末的乱世中猝然爆发开来。 世家大族、地主豪强、军阀盗匪,几十年的纷争耗尽了华夏的国力民力。 历史的指针拨到三国这个时刻,实质上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 曹魏、东吴、蜀汉,华夏土地上鼎足三分的三个政治实体,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疲弱之中。 刚才在御书房内,曹睿和四位辅臣议论军事。先帝曹丕在黄初年间三次南征,无功而返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国力不济。 汉朝天下一共十三州,益州、荆州、扬州、交州在东吴和蜀汉手里。 曹魏手里还有九个州。 九矿打四矿,只要曹魏稳步发育不自乱阵脚,拖也能拖死这两个势力。 无奈历史上的曹魏皇帝太不争气。曹丕在位六年,活到四十岁。曹睿在位十三年,活到三十六岁。 两个皇帝加在一起,和活了七十三岁的司马懿一個人的寿命差不多。 早逝的皇帝、年幼的君主、跋扈的权臣、流失的军权、无能的宗室、外部的敌国…… 这些亡国之兆凑齐了之后,曹魏才被司马懿夺走了权柄。 曹睿现在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只有两件事要做:第一要活的长,第二要积攒国力。仅此而已。 这就是大道至简。很多事情的最佳解决方案,往往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只是这最简单的道理,人们往往一辈子都参悟不破。 四位辅臣的背影渐渐远去,曹睿看着几张飘落地上的草稿,本想唤内侍过来捡起。 但想到草稿上面还有自己的泳衣设计图,曹睿觉得还是自己弯下腰算了。生命在于运动,最近有些酸软的腰还是要活动活动的。 刘晔的眼神还在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曹睿见状问道:“侍中在想什么?” 刘晔回过神来:“陛下,臣在想当初吴蜀夷陵之战的时候。” “臣在吴蜀交战之时,曾建议先帝大举攻吴,先帝不从。” “等到东吴胜利之后,先帝反而起兵伐吴,臣竭力劝阻,先帝又不听从。” “臣只是觉得有些惋惜罢了。” 刘晔确实是智谋之士。从马后炮的角度来看,他这两个建议都恰到好处。 曹睿只是看了一眼刘晔,没有接话。 刘晔有些搞不清曹睿的心思,又怕自己惹了皇帝,连忙补上一句。 “我大魏早晚必能平灭吴贼。” 曹睿思索片刻:“当年夷陵之战,朕记得蜀汉的黄权降了大魏对吧?” 刘晔说道:“正是。夷陵之战中,黄权因道路阻隔被隔绝在江北,不得已降了我国。” “先帝对黄权恩重,封黄权为镇南将军,又加了侍中的头衔。” 曹睿问道:“黄权此时在哪?” 刘晔回应道:“正在侍中寺中当值。按照制度,臣和辛侍中为常任侍中,日常侍从陛下左右以备咨询。而黄权这种额外加封的侍中,就只待在值房里等待陛下召唤而已。” 曹睿有些惊讶:“若朕不召他,他就没事可做?” 刘晔点头道:“确实无事可做。” 曹睿摸了摸鼻子,神情略显无奈。看来这大魏朝廷,还真是养了很多富贵闲人。 此时钟毓在门外已等候多时了。曹睿唤钟毓进来,问道:“怎么就你自己来的?” 钟毓恭敬行礼:“臣去常公府上,常公正卧病在床不能起身,并委托臣向陛下请罪。” 曹睿哼了一声:“又搞这些虚的,都卧病在床了,朕能怎么罪他?” “侍中,你去让刘放拟旨,现在九卿之首的太常空着,让常林去挂个太常的名头。少府之职,朕另有计较。” 刘晔告退。 曹睿想了一想,既然都说曹魏军力不行,此时又正好有空,不妨去禁卫军里看看。 “钟毓,跟朕走一趟。”曹睿对着正行礼的钟毓说道,随即快步走出了殿门。 钟毓一愣,连忙小跑两步跟在了曹睿的后面。 钟毓的父亲是魏国元老钟繇。钟繇不仅功高德茂,而且还老当益壮。不仅六十二岁的时候生了长子钟毓,而且就在去年钟繇七十五岁的时候,还生了幼子钟会。 以此看来,要说曹魏群臣谁得了左慈的房中术真传,钟繇肯定榜上有名。 曹睿每次想到钟毓和钟繇这对父子,就真的很好奇,钟繇钟太尉到底是怎么样‘老当益壮’的。 见曹睿走出门来,内侍连忙牵来曹睿的御马。曹睿踩着内侍的背翻身上马之后,钟毓还在后面站着发愣。 曹睿冲着钟毓努了努嘴:“钟家的小子,你在朕的宫里站着干嘛?” 钟毓茫然的看向皇帝。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不知所措。 毕进站在马前牵着缰绳,看了一眼戏谑着的皇帝,随即笑着把手里的缰绳往钟毓的方向递了递。 钟毓这才恍然,连忙上前为曹睿牵起马来。 曹睿问道:“侍中寺的值房知道在哪吧?” 钟毓恭敬的回答:“臣知晓,臣刚进宫之时,毕内官就和臣介绍过了。” 曹睿说道:“知道就好,走吧。” 钟毓称是,然后牵着曹睿胯下神骏至极的大白马,向宫中侍中寺的值房走去。 曹睿坐在马背上,看着前面规规矩矩牵马的钟毓,此时只觉得有趣。 洛阳宫中以砖石铺路,马蹄踩在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曹睿的身体也随着马背的起伏而忽高忽低。 “钟毓,你给你父钟太尉牵过马吗?” 钟毓边走边说道:“回陛下的话,臣未曾给父亲牵过马。” 曹睿看着前面的钟毓:“给父亲牵马坠蹬,乃是做儿子的本分。而你只在宫里给朕牵马,看来你只顾做官,不顾孝道啊。” 钟毓闻言有些着急,连脚步也微微放缓了些,急忙解释道:“臣听闻事君以忠,事父以孝,忠在孝之先,因此臣不能算不孝。” 曹睿哈哈大笑:“你回家问问你父亲,看你父亲怎么说。” 钟毓愈发涨红了脸,连忙应承了下来。 第14章 诸葛何人 北宫,侍中寺值房前。 曹睿对牵着缰绳的钟毓吩咐道:“把镇南将军给朕叫出来。” 钟毓小跑着进入值房内。片刻后,只见一名面容刚毅、面有短髯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黄权向坐在马上的曹睿深施一礼:“臣罪过,未能迎接陛下。” “无妨。”曹睿看向这名来自蜀汉的镇南将军:“将军久在洛中,尚能骑马否?” 黄权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臣能骑马,愿随陛下鞍前马后。” 曹睿点了点头:“黄将军且随朕来。” 黄权拱手行礼:“臣遵旨。” 侍中寺的值房离北宫的东门不远,几人缓缓走向宫门。 到了宫门处,曹睿让守门的都尉给黄权和钟毓两匹马。于是曹睿骑白马在前,黄权和钟毓骑棕马在曹睿后方一左一右。三人就这样向着武卫营的营地走去。 虽然魏承汉制,但曹魏的禁卫军和东汉的禁卫军相比,有着天差地别。 既是禁卫军,那么禁卫军一定是以守卫皇帝、守卫都城为主的。 在曹魏,禁卫军又被称为中军,乃是由曹操和曹丕直领的精锐军队。 都城洛阳从内到外可分为三层,分别是宫殿、宫城和都城,而这三层正分别由九卿里的光禄勋、卫尉和执金吾来负责。 而在曹操和曹丕这对父子执政之下,伴随着以魏代汉的过程,完全是由曹操霸府里的护卫体系,代替了汉朝的护卫体系。 曹操霸府里的武卫营,前后两名统领都勇猛无比。 第一任统领是陈留典韦。典韦相貌魁梧膂力过人,善用大斧和铁戟,武力为曹营之冠。 可惜猛将总是折在战阵之上。典韦在宛城之战中为了护卫曹操,身被数十创力战而死。其子典满,现在正在武卫营中做都尉。 武卫营的第二任统领名叫许褚。许褚忠心耿耿武力过人,曾在潼关之战中逼退西凉马超,因此得了‘虎侯’之号,曹操也把许褚比作自己的樊哙。 许褚虽然不甚聪明,但是许褚谨慎守法沉默寡言,作为侍卫统领倒是一等一的适合。 曹操去世之时,许褚曾难过得吐血。他对曹氏的忠贞之心大抵如此。 武卫营的营地,坐落在洛阳城的东北角,紧挨着洛阳武库,离曹睿曾居住的东宫并不远。 从北宫到武卫营,这段路曹睿再熟悉不过了。 曹睿骑着白马,沿着洛阳城内的道路慢悠悠的行走着。今日戍卫皇宫的武卫营,跑着分布于道路的两旁。 曹睿对着身侧的黄权说道:“黄将军的家眷还在蜀汉?” 黄权连忙驱马上前,只落后曹睿一个马头的距离:“臣的家眷还在蜀汉。在臣归顺大魏之后,臣的家眷并未受到牵连。” 曹睿继续说道:“刘备竟然宽仁如此?” 黄权沉默片刻:“臣投靠大魏虽为无奈之举,但臣既然归顺,必然对大魏效忠。刘备知道臣出于无奈,因此未曾处罚。” 曹睿点了点头。刘备确实宽仁,自己的祖父曹操和父亲曹丕,这两人比起来就小心眼一些了。 不过这几人都已不在世上,比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黄权此人曾在蜀汉掌握重兵,对蜀汉的了解可谓是魏国众臣里数一数二的。 “诸葛亮此人如何?朕听闻诸葛亮在蜀中擅权,蜀主刘禅政令不出宫外?” 黄权正色回答道:“臣曾仕于蜀汉,对诸葛亮也颇为熟悉。” “臣以为,与其说诸葛亮擅权,不如说诸葛亮是专权。” 曹睿好奇道:“将军的擅权和专权,应作何解?” 黄权解释道:“诸葛亮的为人,臣还是略知一二的。诸葛亮蒙刘备恩遇简拔于微末,可谓和刘备有知遇之恩。” “刘备先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后又以诸葛亮为丞相。每次刘备征伐在外,诸葛亮常总镇后方,为刘备整理后勤预备粮草,算是有些萧何之能。” “蜀汉国小才寡,臣听说诸葛亮为了聚集国力,政令都出自丞相府,诸葛亮自己夙兴夜寐,不可谓不勤谨。” “这是臣所谓的专权。” “诸葛亮掌权并未徇私,而是处处为国着想。” “所以臣以为,诸葛亮是专权,而非擅权。” 听到黄权对诸葛亮如此高的评价,曹睿心中有着诸多感慨。 第一个感慨,是感慨于蜀汉众人的凝聚力。 蜀汉国小将寡,而为了凝聚人心,必然威武自强用兵于外,众臣众将都能互相配合。 刘备理解黄权,不杀黄权的家眷。黄权也理解刘备,明白刘备不会杀自己的家人。 这种君臣相知,可谓是很难得的了。 第二个感慨是关于诸葛亮。 身为后世之人,曹睿深刻的明白诸葛亮的伟大之处。 诸葛亮以一州之地,为了继承刘备遗志屡屡北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葛亮的才能和人格魅力,碾压了曹魏的各位大臣。 曹睿的手下是司马懿,司马懿趁着曹魏君主年少,夺了曹魏之权。 而刘禅这个庸碌之人,将全部国政都托付给了诸葛亮,诸葛亮仍然为国尽忠竭力。 虽然魏国和蜀汉是对手,可试想一下,谁又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是诸葛亮呢?谁又希望自己的手下是司马懿呢? 和诸葛亮生于同一时代,而不能得诸葛亮为己用,这可真的是一种憾事。 曹睿瞥了一眼身边的黄权,继续说道。 “若朕让黄将军继续领兵与蜀汉作战,黄将军是否会怪朕?” 黄权于马上拱手答道:“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臣是大魏臣子,定当与蜀汉不留情面。” 这有可能是真心话,也有可能是假话。可曹睿并不在乎。 听其言而观其行,言语虽然好听,但如何去做,就要到事上再看了。 三人骑马缓缓前行,不远处就是武卫营的营地了。 许褚和武卫营众将,听闻皇帝曹睿前来视察,纷纷列队于营门之外。 曹睿距离营门尚有一段距离之时,只见许褚独自走上前来,向曹睿跪拜且行大礼。 “臣,许褚拜见陛下。” 许褚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曹睿连忙下马,双手扶起许褚的手臂。 曹睿看向许褚棱角分明的面孔,对这位忠心曹氏一生的将军说道:“虎侯啊虎侯,继朕的祖父和父亲之后,朕的安危如今也交予你手了。” 第15章 禁卫军权 由许褚领着参观了武卫营之后,几人来到了武卫营的大堂中。 “你说谁?陈群?”曹睿惊讶的问道。 许褚双眼微微睁大,他不解的眼神看向曹睿,很明显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何如此惊讶。 许褚说道:“正是陈群,从黄初五年起,镇军大将军陈群就负责中军之事了。难道陛下不知道吗?” 武卫营的将军大堂中,此时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夏日下午的天气变幻极快,大堂之外风云骤起,黑积的云层向下压迫,风吹动着中军大纛猎猎作响。 坐在正中的曹睿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门外的天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旁侍立的许褚看看皇帝,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黄权和钟毓,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面对沉默不语的皇帝,许褚捉急的情商让他有些想不通。明明刚才自己跪迎皇帝,带皇帝参观营地,带皇帝检阅将士,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怎么现在皇帝突然沉默了? 台下的校尉和参军们就更不知情了,见自家许褚将军先是和皇帝说话,而后两人又陷入沉默,还以为这些大人物在思考什么军国大事。 黄权此时已经察觉有些不对,随即目视着许褚的眼睛说道:“许将军,不妨让校尉和参军们先归营房。” 许褚反应过来,连忙将台下的校尉参军们撵了出去。现在的大堂之中,就只剩曹睿、许褚、黄权和钟毓四人了。 钟毓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幼,还没到能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 曹睿察觉到了黄权的动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曹睿叹气的原因是,国家大臣如此之多,一个个侍中、中书、尚书,为何没有一个人提醒自己呢? 曹睿看向黄权:“将军知道朕在忧心什么?” 黄权显然是见过世面的。早年在东汉做巴西郡的郡吏,让黄权通晓俗物和民情。后来作为益州牧刘璋的主簿,又为刘璋操持西川大小事宜。 更别说后来辗转蜀、魏两国,先后仕于刘备和曹丕,可谓是经验丰富的政治老手了。 皇帝能忧心什么?能让皇帝这种权力动物感到忧心的,一定是权力,而且还不是那种普通的权力。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中军的军权。 但黄权明白,此时此地并不是提及此事的最佳时机。 黄权拱手说道:“臣知陛下所忧,而且臣在此地劝谏陛下,此事当从长计议。” 曹睿明白黄权说的很对。皇帝的身家性命就是来自中军,军权这等如此敏感之事,又怎么好在武卫营的大堂里讨论。 曹睿随即起身准备要走,旁边的许褚就更摸不清头脑了,连忙上前半步问道。 “陛下,是臣哪里说错了吗?陛下何故要走?” 对于许褚这种既忠诚又一根筋的将领,这种权力的敏感复杂根本算不明白。 在许褚的世界观里,咱许褚是大魏的忠臣,镇军大将军陈群也是曹魏的忠臣。先帝吩咐咱听陈群的话,陈群又听皇帝的话,又有哪里不对呢? 曹睿理了理烦扰的思绪,努力挤出一张最诚挚的面孔。 曹睿双手握住许褚的手来:“许将军,你护卫武帝、文帝多年,披坚执锐不辞辛劳,是真正的国家功臣。如今你又护卫朕,朕奖赏你还来不及。” 曹睿又转头看向黄权:“侍中,许褚将军现在是亭侯对吧?朕思及许将军护卫朕父祖的功劳,觉得许将军应该封乡侯才是。” 黄权笑道:“正是,许将军忠心魏室三十年,当有此赏。” 既然有所奖赏,许褚也顾不得胡思乱想,连忙跪下:“陛下,先帝赐臣亭侯,臣就觉得此生无憾,足以告慰臣的祖宗了。如今陛下又给臣加封,臣即使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之恩。” 曹睿笑着将许褚扶起:“朕只愿你听命于朕,护好朕的安危就是。” 许褚敲了敲自己的胸膛:“陛下勿忧,臣忠于曹氏三十年了,只要咱许褚还有一口气,任何人都动不了陛下半丝半厘。” 曹睿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许褚的肩膀。 曹睿回宫的路上,天空已经愈发的阴沉了。和来的时候相比,此时曹睿回宫,有许褚亲自引着一队士兵开路,道路两旁也树立起了旌旗。 曹睿听着极远处传来的雷声,听着风吹动旌旗的响声,听着大队的马蹄敲在土路上的闷响声,向身侧的黄权问了起来。 曹睿说道:“蜀国有类似的事情吗?” 黄权答道:“臣未曾听闻过类似的事情。蜀汉如今诸葛亮总揽兵权,但宫禁之兵由向宠统领、都城戍卫由李严统领。诸葛亮没有染指半分。” 曹睿轻叹了口气:“那是众人隐瞒于朕了?” 黄权想了一想:“臣以为,恐怕众臣是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世上之事,就怕一个理所当然。 如果将曹魏比作一个公司,那么这個公司有两个从创立之初就鼎力支持的大股东,而且这两个股东现在还身居要职。 第一个股东是谯沛武人。武帝曹操自陈留起兵以来,以曹氏夏侯氏为主的宗族,是曹操的铁杆支持者。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曹休、夏侯尚、曹真等人,并以亲旧肺腑,贵重于时,左右勋业,咸有效劳。 除了诸曹夏侯之外,卫兹、典韦、乐进、许褚、任峻等人,都出身于谯沛。这些能征善战的武将,是曹操打天下的最大助力。 但只有枪杆子是不够的,还要有笔杆子。 第二个股东,握住笔杆子的颍川士人,在曹操建立政权后就更为重要了。 颍川士人最杰出的代表就是荀彧。荀彧出身颍川荀氏,投身曹营之后为曹操招揽了颍川诸多人才,包括钟繇、荀攸、陈群、杜袭、戏志才、郭嘉等,堪称曹操的张良。 再看看这些颍川士人,钟繇是三公之首的太尉,陈群是文官之首的录尚书事。 这些任命,没人会说三道四。 谯沛以武,颍川以文。这在魏国已成定理。 文官们的首领不是颍川人的话,人们才会感到惊讶。 但如今你告诉我,陈群掌握了全部的禁卫军? 一个颍川士人的领袖,掌握了曹魏的禁卫军权?众臣们还习以为常? 这太令人惊悚了! 第16章 西飞白日 黄权握着缰绳,努力控制着胯下棕马的速度,紧跟着曹睿不远。 “臣近年久在侍中寺,对大魏典籍阅读颇多。臣愿试为陛下梳理一番。” 曹睿点了点头,示意黄权继续。 黄权在侍中寺也已坐了几年冷板凳了,如今恰逢曹睿咨询,眼见正是自己起复的好时机,黄权不敢半点怠慢。 黄权清了清嗓子:“陈群出生颍川陈氏,早年间刘备为豫州刺史,陈群做了刘备的别驾。” “后陈群随其父逃难至徐州,又不知为何进了吕布军中。武帝攻破吕布后,征陈群为司空府西曹掾。” 曹睿问道:“陈群刚面见太祖,就当了西曹掾?陈群当时才不到三十吧?有何才能?” 黄权嗤声笑道:“西曹掾的本职,乃是为司空府招纳人才。陈群出身颍川高门,又有陈纪这种父亲,这就是陈群当时的才能了。” 陈纪是天下知名的名士。何进当大将军时让属下推举天下名士,陈纪排行第一。 曹睿看出了出身寒门的黄权对世家的不屑:“朕知道了,将军继续。” 黄权继续说道:“陈群后参丞相军事,而后又任御史中丞。待崔琰、毛玠先后死后,陈群执掌丞相东西曹掾,掌握了大魏的人事任免。” 曹睿问道:“御史中丞掌国家刑罚典章,又怎么执掌人事去了?” 黄权看了曹睿一眼:“陈群与先帝交好,自然是为国选材。” 曹睿撇了撇嘴。很明显曹丕夺嫡成功后,把自己的铁杆陈群放在东西曹掾的位子上,方便曹丕安插自己的人马。 见曹睿没有叫停的意思,黄权继续说道:“先帝即位之后,以陈群为尚书令。第三次伐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先帝身体已不大好了。” “到了淮南,先帝令陈群为中领军,执掌先帝护卫之事。待先帝回到洛阳后,又以陈群为镇军大将军。后面之事,就不用臣再赘述了。” 曹睿听得明明白白。 陈群出身名门,因此刚入仕就得了好官。因为好官和家世,与先帝曹丕甚为要好。再加上自身又是个有能力的,就这样一步一步升上来了。 完美至极的颍川士人模板。 又因为和曹丕关系极好,在曹丕生病之时,接管了曹丕宿卫之权。 其实不怪曹丕想和陈群交好。以汉末来说,天下最顶级的名士分为两种。 一种是袁绍那种。四世三公、祖辈都是大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去哪里都走得通、吃得开。 另一种就是陈群的祖父陈寔这种。陈寔在党锢之祸中面对宦官迫害,慨然入狱,名声愈发得大。 出狱后,陈寔回到颍川。当时十常侍之首的张让,其父亲身死葬在颍川,除了陈寔之外没有一个名士愿去吊唁。 只有陈寔去了。因此张让感恩陈寔之德,对和陈寔要好的颍川士人多有保全。 什么颍川及时雨,名士呼保义! 身为这样一个人的孙子,又有谁不想和他交朋友和扬名呢?也难怪曹丕和陈群交好了。 曹睿看向黄权:“黄将军以后就常任侍中吧,和刘晔、辛毗二人常伴朕左右。国家大事,还望侍中不吝谏言。” 天下早已不是夷陵之战时的形势了。这个任命,对当下赋闲坐冷板凳的黄权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黄权猛然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拜倒:“臣黄权,领旨谢恩。” …… 千里之外的成都,此时却晴空万里。 刘禅和诸葛亮这对君臣也肯定想不到,昔日叛离蜀汉的黄权,又重新得了魏帝的重任。 相府内。 马谡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边走边挥着文书:“丞相,大喜,大喜啊。” 诸葛亮看了马谡一眼,缓缓放下正在书写中的墨笔。 “幼常,所为何事啊?” 马谡脸上的兴奋之情快溢出来了:“禀丞相,魏帝曹丕已死,少主曹睿即位。留了曹休、曹真、陈群、司马懿辅政。” 诸葛亮轻轻挥动羽扇:“曹丕真死了?篡汉之人终得报应啊。” 马谡连连点头:“曹操刚死没几年,曹丕又死了,想必魏国早已人心慌乱。” 诸葛亮却轻轻摇了摇头:“幼常,此时不同往日。当年曹操死时,确实天下震动人心沮丧。但如今魏国已立六年之久,内外早已人心思定,恐怕没那么简单。” 马谡看出诸葛亮的兴致不高,不敢再多言语,收起了自己的兴奋之情。 “丞相,北伐的计划您已经筹备了一年了。如今魏国大丧,此事是否需要提前?” 诸葛亮淡淡说道:“是该提前,不过具体时间还要从长计议。” “自去年平定南中以来,我汉军三月出征,十二月才返回成都。” “缺失的兵员尚未补齐,铠甲、马匹、军具皆需要时间。” “依目前的速度看来,多半还要一年左右的时间。” 马谡点头称是,随即又向诸葛亮请教起来。自马谡之兄马良殁于王事之后,马谡就成了诸葛亮身边着力培养的后继之臣。 “丞相,这即位的曹睿年纪已经二十多岁,曹丕为何给他安排了四个辅臣?这恐怕有些不合常理。” 诸葛亮笑道:“幼常,你可知对于一国储君,何为常理?” 马谡摇头。 诸葛亮继续说道:“一国储君名为太子,而重点就在这個‘储’字。你可曾听说曹丕立曹睿为太子了?” 马谡答道:“立太子乃一国大事,臣从未听闻曹丕立曹睿为太子。” 诸葛亮说道:“这就是了。曹睿久在东宫,治国理政无甚经验,更没有嫡系文学之臣为股肱。” “且不论曹睿其人才华如何,若无辅臣辅佐,多半是坐不稳这个位子的。” 马谡恍然:“丞相所言极是。若不立重臣以警天下,这天下曹丕篡得,其他人就篡不得么?” 诸葛亮见马谡已经明白,便举起羽扇指向了马谡手中的文书:“这文书我就不看了。幼常,速速送至宫中,和陛下说,此文书可以拿去告祭先帝了。” 马谡拱手行礼,缓缓走出了丞相府的大堂。 诸葛亮也缓缓踱步,走到了庭院之中。 日光缓缓向西坠下,此刻的诸葛亮,恨不得有长绳来系此西飞之白日。 曹操死了,曹丕也死了。 身在曹魏的百姓,还有多少人能记起当初的大汉呢? 第17章 响晴薄日 “陛下,陛下醒醒。”毕进在寝殿外拖着长声,轻轻的喊着。 清晨,庭院中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 榻上早已醒来多时的毛嫔,轻轻推着还在睡梦中的曹睿的肩膀,想要叫醒自己的枕边人。 曹睿虽已醒来,但他并不想结束此刻的温馨。此刻的大魏皇帝,正在赖在榻上装睡。 其实上次曹睿宿在毛嫔宫中,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同殿而居,仅此而已。 两人真正有实质性的进展,是在曹睿和毛嫔深入了解了十几日之后的昨夜。 昨夜两人从星空银汉聊到神话传说,从河内风物聊到皇帝菜谱,又聊到文学诗赋,聊个不停,一直聊到了午夜时分。 随后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再然后,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的诗写得真好。 毛嫔无疑是矛盾的。这个二十岁的女子既胆大又害羞,既想得到丈夫宠爱又想矜持半分。 当时曹睿俯视着毛嫔泛红的俏脸说道:“若朕给你下旨,你是听朕的话呢,还是不听朕的话呢?” 这就有些仗势欺人了。仗皇帝的势,欺身下之人。 毛嫔也愉快的接过了这个台阶,随后两人一夜无话,直至晴天白日。 醒来后神清气爽,好不畅快。 曹睿装睡的本领实在算不得太好,俊俏的脸上睫毛微微颤动。毛嫔推他他又不动。 “陛下,卫臻卫尚书已经到陛下书房外了。”毕进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喊着,怪难听的。 曹睿听闻毕进话语之后,并不想让毕进进来,而是自己从榻上起身,披上一件薄薄的帛衣后,走到寝殿门口拉开了门。 “卫师傅为何到的如此之早?”曹睿向毕进问道。 毕进恭敬说道:“老奴问过卫尚书了,他说陛下第一次宫中召见,他不敢半点怠慢。此时卫尚书正等在陛下的书房之外呢。” 曹睿连忙说道:“为何不早些和朕说是卫师傅来了!” 曹睿急命内侍将衣袍递上,穿戴梳理完毕之后,便急匆匆的前往了书房去见卫臻。 还没到书房的时候,曹睿就远远见到了卫臻站立于书房门口的身影。左近并无旁人,但卫臻的身姿依旧挺立笔直。 “卫师傅,是朕来迟了。”曹睿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 “臣卫臻拜见陛下。”卫臻见皇帝到来,恭敬行了一礼。还未等卫臻起身,就被皇帝托着手臂搀扶起来了。 曹睿笑着说道:“卫师傅是朕的老师,就不必拘泥于俗礼了。” 卫臻一向冷清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礼制如法度,臣又怎能不遵守呢?” 曹睿拉着卫臻的手臂向书房内走去:“卫师傅随朕进来,我们坐下再谈。” 两人在书房内缓缓坐定。 卫臻此人与曹氏渊源颇深。 昔年董卓在洛阳乱政,关东诸侯纷纷起兵讨董之时,曹操欲在陈留起兵又苦于没有军饷。 是卫臻的父亲卫兹散尽家财资助曹操,以此帮助曹操在陈留招募了五千士兵。卫兹说出了‘乱生久矣,非兵无以整之’这种用武之言,更是以‘平天下者,必此人也’的话语高度评价了曹操。 不过卫兹下线的极快。初平元年,曹操在荥阳败于董卓部将徐荣之时,卫兹也率三千兵随行,而且力战而死。 卫兹对曹操和曹氏的帮助巨大,自然在卫兹死后化为了对卫臻的遗德。卫臻先是做了夏侯惇属下的计吏,后又被曹操命为黄门侍郎,而后更是入了曹操的丞相府,替曹操管理赋税之事。 属实是心腹之任了。 而在曹丕继位之后,将卫臻命为散骑常侍、封为安国亭侯,而后又陆续命卫臻为尚书、中领军等职。 更别说曹丕又让卫臻去给长子曹睿教授经典与朝政,与曹睿有着师生之谊。 什么叫根红苗正?卫臻这种臣子,在大魏就是一等一的根红苗正。 卫臻看向皇帝,拱手问道:“臣昨日在尚书台闻得诏令,陛下今日叫臣入宫是为何事?” 曹睿想了想说道:“卫师傅乃朕的老师,朕刚刚即位,欲在国事上有所进取,但又不知先从何处下手为好。” “卫师傅可有什么可以教朕的吗?” 卫臻点了点头,但却没立即回答皇帝关于国事的问题,反而提到了一件发生在尚书台中的事情。 卫臻说道:“臣有一事要说与陛下。在陛下初次朝会之前,臣在尚书台中,当场听闻司马懿和陈群二人,向刚刚从北宫出来的刘晔询问与陛下相关之事。” 曹睿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卫臻继续说下去。 卫臻继续说道:“陈群向刘晔如此发问,问‘陛下何人’,而刘晔答道‘陛下似汉文帝’。” 曹睿冷笑一声,自己向刘晔询问鬼神之事,而后刘晔又将自己比作汉文帝。曹睿又怎能看不出来,刘晔乃是拿‘汉文帝’之意来揶揄自己、拿‘汉文帝’之名来搪塞两位辅臣呢? 曹睿不想和卫臻纠正此事,反倒拿汉文帝作为引子问起了卫臻。 曹睿说道:“若朕做汉文帝,卫师傅可愿为朕做宋昌吗?” 汉文帝刘恒还是代王之时,宋昌就以代王中尉的身份为汉文帝的亲信。而在汉文帝即位并进入长安未央宫的当夜,宋昌就被连夜命为卫将军,统领宫中之禁卫军。 卫臻饱读诗书,岂能听不出皇帝的意思?皇帝年少即位,所想所感无非就是辅臣掣肘、自己之权不得伸展。 让卫臻做宋昌,是用卫臻来与辅臣们夺权吗? 卫臻思考片刻后拱手说道:“臣久受魏室大恩,自当为陛下效死,自然愿意做宋昌。” “不过臣以为,陛下乃先帝长子,陛下之位无人可以撼动,那自然也不用用臣像宋昌一般急迫做事。” 曹睿明白卫臻的意思,卫臻是告诉自己无需急着夺权,辅臣们一时之间不会做出什么,缓缓图之即可。 曹睿闻言,直接了当的向卫臻问道:“卫师傅,陈群、司马懿二人乃是先帝之友,而并非朕之友。以卿所见,此二人算是社稷之臣吗?” 第18章 得道多助 皇帝说陈群和司马懿二人是先帝之友,而非其自己之友。 从卫臻的角度看来,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曹睿之所以会如此向卫臻询问,固然和卫臻是自己的老师有关,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卫臻此人极为清正严谨、从来不结党营私,朝野皆知。 以卫臻如此家世背景,大魏朝廷自然有他的一份位置,又何须与其他重臣亲近呢? 既然皇帝有问,卫臻也只能如实作答。 卫臻思考片刻后缓缓说道:“臣以为,陈公和司马公二人,乃是朝廷之望。于社稷,则臣就不知晓了。” 卫臻说的是实话。四位辅臣之中,曹休曹真乃是以曹氏宗亲之重统兵,皇帝无法也无需替换。而两位录尚书事的辅臣陈群和司马懿,成为了皇帝担忧的对象,也并不奇怪。 曹睿听闻卫臻所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朕年方二十三岁,而四位辅臣位高权重。朕不是相疑,只是心中略有不安罢了。” 卫臻点头说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但眼下朝堂安稳,陛下不必操之过急,须缓缓图之。” 曹睿看向卫臻:“缓图是对的,但缓图须有先后之分,军权、行政、人事等等,谁先谁后呢?” 卫臻思考片刻后说道:“尚书台为国行政,陛下足可以用诏令影响,行政之权不足为虑。” “对于军权来说,各地州郡之兵不足为虑,诸曹夏侯及亲旧领兵在外,乃是武帝和先帝旧制、且久受国家大恩,目前来看不仅无需削弱,反而要加强才是。” 曹睿听到这里插话道:“中军呢?洛阳的中军又当如何?” 卫臻微微摇了摇头:“陛下前几日去了武卫营,想必一定知道武卫将军许褚的态度了。” “目前掌中军之人虽为陈群,但中军随武帝和先帝日久,远不是陈群一人所能指令自如的。” “更何况大司马、大将军此时都在洛中,陈群也只是监管些日常之事罢了,绝无可能做些其他的事情,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曹睿闻言说道:“若朕想要去除陈群领中军之权呢?” 卫臻斩钉截铁的答道:“陛下无需多虑。陈群身上已经身兼数职,日后陛下可以虚职替换掉陈群领中军的实职即可。” 曹睿闻言点了点头:“朕知晓了。其实朕以为,军权固然重要,可人事也是一等一的重要之事。” “朕欲提拔一批亲旧之臣以及宗室以作依仗。中军以及散骑等官职,朕想都封一些。” “卫师傅以为妥当否?” 此时反倒轮到卫臻不解了:“若有官职空缺,陛下选贤任能下诏任命就是。臣在尚书台负责吏部曹,陛下之命自然无所不允,哪里又会有问题呢?” 曹睿解释道:“朕当然知道下诏即可。关于人事选举,朕其实担忧的是选官的制度。” “若为当下之事,朕自然是任命亲旧位居显职即可。但若思及长远,那就必须要选贤举能了。” “选贤举能,选哪个贤、举哪个能呢?卿为吏部尚书,难道有本领为朕从各地直接选举人才么?” 卫臻沉默了起来。曹魏目前的选才制度,实际上是从察举制迈向九品中正制的转变阶段。 简而言之,各地州郡可以凭借德行推举孝廉,各郡中正也可以按家世和行状将人定品。 察举和九品中正都用带来的结果,自然是选官制度的混乱。换句话说,要想选拔年轻官员,要么看家世要么看德行,九品中正又刚刚推行,现今来说,本质上和汉朝之时并无太大区别。 曹睿自己当然知道后世的科举制度等等,但在如今的三国纷争之世,巩固统治基础统一国家才是当务之急,又哪能搓出来这個科举制度,把世家大族们推到对立面去呢? 皇帝的问题让卫臻犯了难,从目前制度的框架里,确实很难解决这个问题。 见卫臻久久未能回话,曹睿看向卫臻轻轻说道:“卫师傅以为太学如何?” 卫臻疑惑:“太学?太学乃是研习经典之处,且如今之太学早就破败,不复汉朝之盛况了,陛下这是何意?” 曹睿问道:“各地州郡离洛阳太远,但太学就在洛阳之中,太学学生的各种情况都可以及时考评。” “如果太学的学生可以为官,再选用各地人才进太学而考评,岂不能真正选拔出才德优异之人?” 卫臻一愣,太学不就是个学经之地么,皇帝如何将太学与做官联系在一起了?这两者似乎并没有必要的联系。 卫臻问道:“陛下若以太学的学生来直接选官吗?此事并无前例,陛下问臣,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着手。” 曹睿想了一想:“如今太学之事是谁在负责?” 卫臻答道:“太学之事,目前正在由太尉钟繇兼领。” 曹睿点了点头:“太尉年高德劭,朕即位不久,正需要借太尉的老成持重。卫师傅,你说朕去钟太尉府上探望一番如何?” 卫臻回应道:“太尉乃是朝廷人望所在,陛下亲去探望,乃是亲近臣下之举,臣自然赞同。” 言谈一番之后,卫臻也准备辞别皇帝,回到尚书台中去,曹睿也是起身相送。 就在卫臻将要出门之时,曹睿貌似不经意般问了一句:“卫师傅可愿为朕做一任尚书令?” 卫臻推辞:“谦退乃是臣子的美德,臣虽与陛下有教习之谊,但臣并不愿骤得此位,还望陛下成全臣。” 见卫臻不愿,曹睿只能点头:“朕知晓了。” …… 刚刚是曹睿与卫臻二人单独奏对。现在卫臻走了,身为散骑侍郎的钟毓进了书房,站在书房的角落里等待皇帝召唤。 曹睿看了一眼钟毓:“钟毓,你父钟太尉身体可还康健?” 钟毓见皇帝问起自己父亲,连忙回应道:“谢陛下挂念,臣父身体康健,只是因年迈之故,最近数年常有腿疾。” 曹睿问道:“太尉有腿疾,是否影响走路?” 钟毓答道:“回陛下,自然是有些影响的,臣父走起路来,远不如早些年好了。” 曹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应当如太傅家里探望一番。钟毓,给朕引路吧。” 钟毓此时略显慌张:“陛下真要到臣家里去?是否可以容臣通禀一声呢?” 曹睿看了眼钟毓没有答话,径直迈步走出门去了。 钟毓见皇帝已经出门,也只能赶紧跟了出去。 第19章 人如美玉 太尉府内。 七十六岁的太尉钟繇,正卧在榻上闭眼安神。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没等钟繇开口回应,一个少年就急匆匆的主动开门进来。 钟繇转头一看,来人正是自己的儿子钟毓。 钟繇疑问道:“毓儿,你此时不在宫里当值,怎么回到家里来了?” 钟毓连忙行礼:“父亲,陛下到府里来看望您来了,遣我进来通报您一声。” 钟繇略显浑浊的双眼瞬间显露一丝光芒,随即说道:“毓儿,赶紧叫人把我抬到前堂里去。” 钟毓不敢怠慢,连忙吩咐门外候着的两名僮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副特制的滑竿,将钟繇送至前堂内。 魏国和汉朝类似,最顶级的一档官员唤作三公,分别是太尉、司徒、司空。 此时魏国的三公,均是‘年高德劭’之辈。 太尉钟繇,魏国的第二任太尉,曾被曹操誉为萧何一般的人物。曾因为邺城魏讽造反,钟繇被连坐贬为庶人。 但因为钟繇与曹丕私交颇好,在第一任太尉贾诩过世之后,钟繇从廷尉被封为太尉。 司徒华歆,早年间和名士管宁同席而坐。见到地上的金子,华歆捡起来后看到管宁的脸色,又转手把金子扔掉。 在曹丕以魏代汉的过程中,华歆负责带兵进宫搜寻伏皇后。伏皇后藏在墙的夹缝之中,是华歆亲手将伏皇后拽出来的。 司空王朗,年轻时曾在江东任职会稽太守。孙策横扫江东的时候,王朗曾经多次率军击退孙策的部队。 此时的王朗,也还没有升为司徒。 曾作为第一任太尉的贾诩更不必说。贾诩贾文和嘛,‘毒士’的外号名满天下。 贾诩、钟繇、华歆、王朗,这四位前任或现任的魏国三公,真的称得上是‘年高德劭’,或者说是‘众正盈朝’。 曹睿在堂中上首坐定,闲得无聊发呆之时,钟繇总算被僮仆抬了过来。 钟繇连声告罪:“陛下亲至臣府,老臣未能远迎,罪过罪过。犬子钟毓也未能告知臣一声。” 曹睿说道:“太傅作为百官师长,实在如国家腹心一样重要。朕初继位,对于国家大政如何处理,正需要向太傅请教咨询啊。” 钟繇摇头说道:“臣已老迈昏聩,实在担不起陛下重托。” 曹睿微笑道:“太尉可是不愿教朕?” 钟繇慢悠悠的拱手说道:“老臣岂敢,陛下天资英断沉敏练达,岂是臣能置喙的。” 曹睿说道:“太尉莫要谦辞,朕今天主要是来看望太尉身体的。” 此时的曹睿,看着坐在一旁垂垂老矣的钟繇,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一位老人,是在去年生下幼子钟会的。 莫非真有房中术的真传?面对这位比自己祖父曹操还年长的老人,曹睿当然不好意思去问。 曹睿说道:“太尉腿疾可还要紧?” 钟繇说道:“老臣的这两条腿,自三、四年前就不大好了,每至阴雨天气,就愈发疼的厉害。承陛下的洪福,今年夏天多少好转些了。” 曹睿点点头:“太尉好转些就好,朕就不担心了。” “朕近日整理先帝遗物,发现一物与太尉有莫大的渊源。” 钟繇问道:“陛下所言何物?” 曹睿对着钟毓使了个颜色:“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钟毓双手捧过一个盒子,曹睿笑着问钟繇:“太尉见此盒,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钟繇轻轻摇头:“陛下,臣实年迈,当真记不得了。” 曹睿将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块沁色温润的玉玦,递给了钟繇。 钟繇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接过这块玉玦,翻来覆去的看了片刻,露出恍然的神情。 “这块玉玦是先帝之物,臣已想起来了。” 曹睿微笑:“正是先帝之物,朕听闻昔日太尉将此玉玦赠与先帝,思及太尉功勋,朕故有此行。” 钟繇摸了摸自己的长须:“臣想想,这已是建安二十年的事情,过去已有十一年之久了。” “昔日臣在长安为武帝筹措军资粮饷,先帝在孟津监督转运。先帝爱好美玉,听闻臣手里有这枚玉玦,就派了荀仲茂来问臣。” “臣知先帝品行高洁,此玉玦若在先帝手上,美玉配先帝的美德正是相得益彰,因此就将此玉玦赠与了先帝。” 曹睿笑着说道:“先帝定是十分喜爱此玉,朕在先帝房中,发现此物置于架上最高一层。” “正如钟太尉的功勋,在国家众臣之首一般。” 钟繇年迈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神情。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帝此次来钟繇府内,定不是仅仅给钟繇看这块玉的。 钟繇缓缓说道:“先帝恩德臣没齿难忘,臣和钟家定会为了大魏竭力尽忠。” 钟繇双手捧起,又将玉玦递给了曹睿。 曹睿看向这块玉玦:“美玉虽好,不及太傅高洁的品行啊!钟毓,过来。” 侍立父亲身侧的钟毓几步走了过来。平日在皇宫里,身为散骑侍郎的钟毓是要站在曹睿身后的。今日在钟府中,皇帝是客,钟毓也就站在了自己年迈父亲的身旁。 曹睿小心将这块玉玦放进盒中,将盒子递给钟毓:“太尉将此宝赠与先帝,朕作为先帝之子,今日又将此玉赠于你。” “钟毓,要努力做个像太尉一样的贤臣啊!” 钟毓惊疑的看着曹睿的手。这個少年完全没有想到,皇帝来探望自己父亲,竟拿出了这么一个有渊源的物件,还送给了自己。 钟繇苍老的声音从钟毓背后传来:“毓儿,还不谢恩。” 钟毓连忙双膝跪地,双手举起接过了装着玉玦的盒子,话都说得有些吞吞吐吐:“陛下赏赐臣,臣不胜惶恐,不胜惶恐。” 老谋深算的钟繇明白,曹睿来到自己府上,定不是为了叙叙旧、赏赐个物件这么简单。 他老子曹丕昔日与曹植争储,用尽各种办法争取曹魏的大臣们支持。 当时曹操远在汉中,曹丕竟然托曹植给钟繇带话,说曹丕听说钟繇有块美玉,希望能够鉴赏一下。 这要的是玉吗?当然不是,要的是钟繇的支持。 若钟繇当着曹植的面,把这块玉遣人送给了曹丕,自然意味着钟繇支持曹丕,而不支持曹植。若不给曹丕,则又拂了曹丕的面子,今后不知会出怎样的事端。 本不想这么早站队的钟繇,就这样因一块玉,被迫的站了曹丕的队。 一块玉而已,颍川钟家给的起。 可钟繇遣使快马送出这块玉的时候,万万想不到十一年后,这块玉又会被曹丕的儿子送给自己的儿子。 曹睿啊曹睿,你到底想干嘛? 第20章 九品中正 钟繇还摸不清曹睿的来意,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曹睿肯定有所意图。 既来之且安之,就听听曹睿接下来怎么说吧。 钟繇见钟毓得了皇帝赏赐,用手撑住席子,作势欲要起身行礼。 曹睿连忙说道:“太尉不必多礼,您是国家长者,自当安坐席中。” 钟繇叹了口气:“臣替犬子谢过陛下赏赐,臣年岁已高,自恐时日无多。将来家庭兴旺,恐怕就要指望钟毓这个少年了!” 曹睿心里暗中腹诽。你钟太尉说指望钟毓,殊不知你现在才一岁的儿子钟会,将来会做下多大功业! 曹睿依旧面带笑容:“钟毓聪颖,定能成为国家股肱。对了太尉,朕听钟毓说,太尉另有一个幼子唤作钟会的,不妨也让朕见一见。” 钟繇吩咐钟毓:“毓儿,陛下有召,快些将你弟弟抱出来。” 钟毓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曹睿继续说道:“听闻太尉出身颍川高门,世代研习《春秋》。朕还年轻,不晓得许多前汉旧事。” “听闻太尉祖上乃是‘颍川四长’的钟皓?” 见曹睿提到自己祖父,钟繇也没法再含糊了。 钟繇拱手:“陛下提到的正是臣的祖父。所谓颍川四长,家祖钟皓为其中之一,另外三人乃是荀淑、陈寔和韩韶。” 曹睿说道:“道德世家名不虚传啊。若朕没记错的话,荀令君是荀淑之孙,陈镇军是陈寔之孙?” 钟繇点了点头:“陛下所言不错。我等颍川人只擅读书治经,其余之事实在做不来。” 曹睿说道:“读书治经,也讲家学渊源啊。先帝曾派侍中郑称教朕经典,朕学了许多,却也难得其中要领。” “太尉家世代治《春秋》,太尉也在太学中教学春秋吗?” 没错,三国时期是有太学的。 昔日汉末洛阳之乱,董卓火烧了洛阳城,不仅东汉的宫室化为灰烬,太学也因此被毁荒废,典策文章流散,师生四处逃亡,连刻在石头上的《熹平石经》也被砸毁。 曹丕称帝之后,距离洛阳太学被毁已经三十年了。曹丕下令‘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依旧在开阳门外的太学旧址,修建新的馆舍,并召集师生重归太学。 汉顺帝时,太学的规模达到二百四十个房舍、一千八百五十个房间。 汉质帝时,太学生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破坏是容易的,重建是艰难的。馆舍容易修,学生也容易招募。 但最难的事情,是重建太学的师资。 若按照东汉的官方规矩,能成为太学博士,也就是太学内当老师的人,必须年满五十岁,而且是饱读诗书的大儒。 可汉末战乱多年,官方的学术传承断了三十年,各地世家名族也都朝不保夕,哪还有时间研究经典。 大儒们都断了代! 曹丕下令征召大儒,最后符合标准的,只有可怜的三个人。 就是区区的三個人。其中,还包括了眼前这位颍川钟家的太尉钟繇。 没办法,曹丕只能下令放宽年龄标准,最终只招募到了十九名博士。 全面负责太学工作的,就是太尉钟繇了,这也是很好的利用了钟太尉的个人长处。 钟繇见曹睿问起《春秋》,正色说道:“臣能教授春秋,其余四经臣亦能教授。除臣以外,另一名能教授五经的博士只有乐详。” “其余博士,只能治一经或两经。” “臣实在担忧经典断绝啊!” 曹睿又问:“依太尉所见,太学的学生学了经典,多久能出任官员?” 钟繇反问道:“陛下认为太学的学生,应该出任官员吗?” 曹睿不解:“太学若不为国家养才,那太学留之何用?” 钟繇耐着性子缓缓说道:“陛下,国之选材,有‘才’、‘德’两论。” “武帝的求贤诏书中说,应唯才是举。这个才的意思,指的是治世之能。” “现在州郡中举孝廉,取品德高洁之士为国家之材,授予官职,这取的是德。” “无论是‘才’还是‘德’,都是人的特性。太学教授经典,虽然会提升学生的才德,但却非直接之途。” “因此臣认为,并不能说一个太学生进学了三年或五年,便能授予其官职,替天子牧民或处理俗物。若真论及做官,看得还应当是才德。”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 自曹丕称帝以来,魏国实行的选材制度,乃是大名鼎鼎的‘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顾名思义,是一种把人分为九个等级,用来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标准。 每个州设大中正官,掌管州中数郡人物之品评,各郡则另设小中正官。 中正官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品评人物。品评人物也主要有三个方面。 其一家世,是指父祖辈的资历仕宦情况和爵位高低等。 其二行状,是指个人品行才能的总评,相当于对个人品德的评语。 其三定品,以行状作为主要依据,结合人物的家世,最终给人定下一个品级。 九品中正制的核心,是由朝廷定下的中正官,品评人物定下等级,用来朝廷选官之用。 可在九品中正制出来之前,官员的任免就混乱的多,全靠名气和察举。 考察的要素也多得多,看的主要是名气。提高名气的方法有很多,就比如守孝。 袁本初守孝六年,守孝守出了‘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名号,惹得党人士人纷纷追随。 赵宣‘守孝’二十余年,只为了扬名做官。 就连曹操也是这个体系的受益者。曹操的父亲曹嵩曾任太傅,曹操仅仅年满二十岁的时候,就被察举为‘孝廉’,进洛阳当郎官去了。 曹睿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问钟繇,太学究竟能不能用来选官。 钟繇一直提起的心,此时也终于明白了曹睿的来意。 对于士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官。你推举我的儿子,我推举你的儿子,我们两个的儿子都能做官。 即使是九品中正制,地方上的中正仍然是世家大族把控,能当上官也要看家世的。 现在曹睿来问太学?若太学也能选官,九品中正怎么办? 第21章 人非圣贤 钟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当今的皇帝曹睿,果真是曹家的子孙,和其祖曹操、其父曹丕真的类似。 总是用一些小伎俩,来让钟繇上自己的贼船。 当年钟繇护着汉献帝从长安东归洛阳,以此大功被汉献帝倚重至极。汉献帝将钟繇封为侍中、东武亭侯。 身为士人,钟繇也有自己的精神追求。荀彧荀令君喜爱熏香,走到哪里就香到哪里。而钟繇的喜好就是书法。 当时天下最出名的书法家还不是钟繇,而是蔡文姬的父亲,名士蔡邕蔡伯喈。 回到洛阳安定下来的钟繇,十分想要一本《蔡伯喈笔法》。曹操得知此事之后,千方百计弄来了这本书,并请钟繇到自己府里一观。 钟繇兴冲冲的到了曹操府里,也确实看到了这本《蔡伯喈笔法》。 但曹操等钟繇带着这本《蔡伯喈笔法》出了曹操府时,曹操立刻派人四处宣扬,说钟繇接受了曹操的任命,将为曹操前往镇守长安,总领关右事务。 钟繇百口莫辩。 钟繇确实去了曹操府中,也确实带了文书出去,多人看见,解释也不可能解释的清楚。 另一方面,钟繇作为献帝依仗、并托为腹心的汉臣,此刻却如此之快的接受曹操任命,不得不让拥汉之臣们心寒。 颍川钟家,从此套在了曹操的战车之上。 除了曹操,还有曹丕。 曹丕玩过的伎俩,不只是请曹植去讨要钟繇手里的宝物玉玦这一件事。 曹丕争储成功之后,被曹操命为魏王太子。而当时钟繇的职位,正是魏国的相国。 太子需要讨好相国吗?一般来说以礼相待即可。 但曹丕的太子位并不稳固,随时存在被曹植代替的可能。 曹丕此时对相国钟繇的‘以礼相待’,当真是以‘大’礼相待了,大到了令人肉麻的程度。 曹丕给钟繇铸造了一个‘鼎’! 曹植喜好文章,写了一篇《黄帝三鼎赞》。曹植的主要观点是,‘鼎’这种东西,‘世衰则隐,世和则出’。 周朝就铸造过九鼎嘛!曹植不是说鼎是‘世和’则出,那是谁让当下之世变得和谐呢? 当然是相国钟繇这种国家重臣了! 于是曹丕给钟繇铸造了一个‘鼎’。更准确一些的话,为了避免僭越,曹丕给铸造的是和‘鼎’差不多形制的‘釜’,只不过少了支撑腿而已。 更有意思的是,曹丕不是自己铸造这个‘釜’。 曹丕首先写了篇文章,赞颂了钟繇的美德。 然后,曹丕定好了‘釜’的形状之后,请钟繇帮曹丕制造这个‘釜’,还要把曹丕写的文章刻在‘釜’的内侧。 钟繇按曹丕要求造好了‘釜’之后,曹丕又当众把这个‘釜’送给了钟繇。 在这场人人称颂的美谈里,钟繇就好像個拉磨的驴一样。 帮曹丕拉磨,还自己给自己抽鞭子。 曹操死了,曹丕也死了。 现在曹睿又来钟繇的府上了。送了一块玉,征辟了自己的长子钟毓,一会儿还要见幼子钟会。 除了钟家,其他的世家大族你怎么不去!羊毛都要被薅秃了! 但钟繇自己也理亏。帮了曹操,自己当了相国。帮了曹丕,自己当了太尉。 若是再帮了曹睿,那自家的儿子钟毓,仕途是不是就更稳一些? 人非圣贤,孰能无欲。 曹睿这么一来,钟繇对曹睿的要求也不好拒绝了。 就在刚刚,曹睿向钟繇提问,太学毕业的学生能否直接授予官职。 钟繇的回答是,目前来说,不能。 人老了容易发呆。钟繇思考事情的时候,看起来确实像发呆。 毕竟七十六岁了,也可以理解。 曹睿见钟繇说完长篇大论后一阵沉默,轻轻说道:“太尉,太尉?” 钟繇恍然道:“陛下恕罪,老臣确实已经老朽了,实在是精力不济。” 曹睿摆摆手提醒道:“无妨,是朕叨扰太尉了。刚才朕问太尉,太学生毕业后能否直接授官之事,太尉说当取才德。” 钟繇缓缓点头道:“陛下明鉴,是臣所言。” 曹睿紧接着问道:“太尉所言有理,那太学学生,能否给些优待呢?” “比如太学学生,在由中正评定其品级时,可否因太学的经历酌情提高些?” “毕竟太学也是为国育才嘛!” 钟繇露出了欣然的神情:“陛下所言甚为有理,臣负责太学多年,竟也没想过如此之事,是老臣失职了。” 曹睿笑道:“太尉乃是国家重臣,这种小事还不需太尉劳神。” 小事吗?这可不是小事。 曹睿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一个学生读了太学,评定品级时就能被评定到高一些的品次。 那就代表着能够得到更高的官职。 太学等于高品,等于更高的官职。太学等于高官职。 这样的等式很容易被证明成立。 这就是开始试探性的挖了世家的根子。 为什么世家拥护九品中正?因为在各州各郡,士族名门出任了中正,自然会给士族评定更高的品第。 这种评定,朝廷按惯例是不会拒绝的。选拔人才的权力,在各地的世家手上。 若按照曹睿的提议,从太学毕业品第就会提高。 那掌握太学招生权力的人,就自然影响了一大批人的仕途。 谁负责太学招生?是朝廷,朝廷的背后是皇帝,而不是世家。 这个明显是在挖世家大族根子的行为,现在曹睿提了出来,也明显不会受到士族的阻拦。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太学生,一多半都是士族出身。读了太学提升品第,对这些士族子弟当然是大好事。 但……如果以后的太学,招生时多招寒门子弟呢?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那就大不同了。 以钟繇仕官汉魏的经历,人老成精的他不可能想不清楚这背后的曲折。 但钟繇又能怎么办? 曹睿已经用钟毓的散骑侍郎、用曹丕的一块玉玦,堵上了钟繇的嘴。说不定,等下还会增加一个名叫钟会的孩童。 上了曹氏的贼船也! 曹睿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与钟繇之间的对话也是宾主尽欢。 不一会,钟毓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进来。 曹睿饶有兴致的逗弄了一会儿钟会。这个一岁的孩童几乎还不会说话,一点也看不出来日后能灭国的才智来。 曹睿笑着说:“钟灵毓秀啊,太尉生得两个好儿子。” 钟繇也只能连连谦辞而已。 第22章 一动一静 洛阳,北宫。 曹睿等了好久的西域幻人,终于到了洛阳。 幻人就是魔术师。西域幻人闻名天下,自汉朝起,就是西域小国们的官方‘贡品’之一。 自从大将军曹真平定羌胡之后,西域和中原的来往就多了起来。 黄初二年冬,也就是五年前的时候,诸胡组成联军在河西作乱,时任镇西将军的曹真率领众将进讨诸胡联军,大获全胜,平定河西。 自夏侯渊之后,曹真第二次代表曹魏,在凉州暴打胡人。 确实是‘暴打’。曹真的这次胜利,斩首了五万余敌人,虏获了十万人口,还缴获了一百一十万头羊、八万头牛。 这简直是给凉州的胡人抄了个家。 曹丕听闻此次大胜之后,也是异常的高兴。曹丕当时如此说:“我在帷幕之内运筹帷幄,诸将在万里之外奋勇作战。” 显然曹丕受了此次胜利的影响,认为自己的军事水平还不错,于是在第二年讨伐吴国。 无功而返。 话说回来,自从曹真平定凉州之后,丝绸之路重新畅通。 鄯善、龟兹、于阗这些西域小国,也都在第二年派遣使节来到洛阳。喜爱甜食的曹丕,也吃到了来自西域的葡萄和石蜜。 西域的幻人,也就是魔术师,也渐渐来到洛阳。 三国时期的玩物不多,投壶、围棋等等,曹睿已经玩的没兴致了。听闻西域幻人随商队来了洛阳,便召进宫里表演。 当然,也不是只有曹睿一个观众。 当年曹睿在东宫之时,有很多侍奉过曹睿的臣子,曹睿也借此机会召集进宫,与自己的旧臣同乐。 除了曹睿,有曹睿目前唯一的后妃毛嫔,还有毛嫔的弟弟毛曾。 有曹睿当武德侯时的臣子:武德侯傅郑称、武德侯庶子吉茂。郑称是号称‘经神’的大儒郑玄的侄孙,吉茂也是清正才能之士。 有曹睿当平原王时的臣子:平原王傅高堂隆、指导过曹睿朝政的吏部尚书卫臻。这两人都是曹睿信任之人。 还有四名平原王文学:何曾、毌丘俭、毕轨、李丰。这四人的作用,和曹丕的四友“司马懿、陈群、吴质、朱铄”类似。 还有在即位之前,就与曹睿要好的几名宗亲子弟。 大司马曹休的儿子曹肇、曹纂,大将军曹真的儿子曹爽,夏侯尚的儿子夏侯玄。 当然还有几位天子近臣。侍中刘晔、辛毗、黄权,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还有年纪最小的钟毓。 可以说,这是曹睿登基即位以来,第一次把故旧好友召集到一起的聚会。 按照皇帝的说法,这次聚会也很简单,就是大家一起看看西域幻人的杂耍表演而已,叙叙旧,增进增进感情。 皇帝请你到宫中看杂技,再傻的人也不会认为这只是简单的聚会而已。 官爵、名禄,说不定皇帝一高兴一念旧,就泼水般的赏赐下来了。 这可不是胡乱猜测。 曹丕刚刚称帝的时候,就曾大肆封赏自己的旧臣。 曹丕四友“陈群、司马懿、吴质、朱铄”,陈群当了尚书令、司马懿当了尚书仆射,这两个人总领了魏国的政务。 吴质被封为将军,都督河北军事。朱铄早死,没赶上这次封赏。 皇帝的封赏是有例可循的,在座的诸位心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期待。 随着众人纷纷入座,几名西域幻人也来到了堂中。 为首一名胡人头戴尖顶帽、面有卷髯,向曹睿和众大臣行了一礼。身后几名胡人舞女伴随着乐师的琵琶声开始舞蹈。 胡人行礼后也跳起了舞,按照节拍一停一顿的在堂中穿梭,先是手舞足蹈的向曹睿跪拜,又按次序的来到各大臣的桌前行礼。 毛嫔坐在曹睿的身侧:“陛下,这胡人还怪有趣的,你看他跳的样子,太滑稽了。” 曹睿笑道:“你别看他滑稽,朕听闻这人也是有点本事的。过一会他会表演口吞刀剑。” 毛嫔疑问道:“刀剑岂能被吞到腹中?人又不是铁做的。” 曹睿点了点头:“其中法门朕也不知晓,且看他表演吧。” 随着胡人给众臣行礼一遍后,缓缓走入了堂内正中。 原本缓节奏的琵琶声开始变快,九名胡女的舞步也随着音乐越来越快。而蹦蹦跳跳的胡人此时却静了下来。 一动一静的对比,伴着西域风格的音乐,着实让在场众人感觉风情不同。 胡人又行了一礼。转手从侧面的桌案上拿起一柄弯刀。 确实是弯刀,大约有人的小臂长短。 胡人也不多话。只见他缓缓抬头向天,嘴巴张大,双手将刀柄举过头顶,刀尖缓缓放入口中。 已经有人开始惊呼了。 曹睿身侧的毛嫔已经用手捂住了嘴,毛嫔侧后方的弟弟毛曾,更是把半个身子探了出来。 其余的臣子们,不论年老或者年少,也纷纷目不转睛的盯着胡人的刀子看。 弯刀反射着银色的光芒,胡人的手伴随着音乐,一点一点的向下没入口中。舞女的动,幻人的静,在这一刻反差强烈却又相得益彰。 整个刀身都没入了胡人口中。众臣子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这难以置信的场面。 胡人的手又缓缓举高,将一整只刀子缓缓拔了出来。 “好!”曹睿兴致上来了,连声叫好,并且鼓起掌来。 众人看着曹睿鼓掌,停顿片刻后明白了曹睿这是在表示喝彩之后,也学着曹睿的动作,两只手拍打起来。 掌声一点点响起,乐师的节奏也越来越快。音乐声戛然而止,胡人也跪在了地上,双手向上托着这一把弯刀。 这名西域幻人也已是中年,想必也曾游历多处,知道达官贵人们看完表演后,总会对这柄刀子好奇。 内侍接过刀子,稍微擦拭之后,送到了曹睿面前。 曹睿和毛嫔再三检查,这刀子是纯铁所制,也没有半点伸缩功能,真不知胡人是如何吞进腹中的。 曹睿说道:“传下去,给大臣们都看看。” 这柄弯刀就一個一个的在堂中传递,也引起了一阵阵低声的惊呼。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小步进来,对中书监刘放说了什么。刘放顿时阴沉着脸,去殿门口取回一卷文书。 刘放不想做恶人,不想扫了皇帝曹睿和在场众人的兴致。但这卷文书在此时此地,必须立刻呈给皇帝。 刘放走到曹睿的面前呈上文书,轻声说道:“禀陛下,臣今日晨间发给尚书台的诏令,现在尚书台送来了一封劝谏文书。” 曹睿眯着眼睛没有说话,显然已经有些发怒。 昨日,曹睿令中书监刘放拟旨,准备给自己的旧臣班底各自加官。诏书早晨送到了尚书台,而现在等到的却是劝谏文书。 曹睿就是为了给众人封官,才今日在宫中举行聚会。 就是为了这点醋,包了这盘饺子。 结果尚书台劝谏我不要封官。 司马懿、陈群,你们尚书台想干嘛? 第23章 食君之禄 音乐声又开始了。 胡女们跳着西域的舞蹈,胡人也继续表演起了自己的拿手好戏,竟然从口里喷出火来。 和刚才胡人吞刀时的热烈场景不同,在场的臣子人人安静,屏息看着面带怒色的曹睿和递出文书的刘放。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叫胡人的表演停止。 曹睿接过了文书,匆匆读过一遍之后,猛地合上放在了桌上。 过了片刻,又从桌上拿起竹简,一字一句的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 ‘啪’的一声,将竹简拍在了桌上。 曹睿扫视着台下,把目光定在了吏部尚书卫臻的脸上。 “卫师傅,尚书台的众尚书有劝谏之权责吗?” 卫臻起身施礼,不紧不慢的答道:“回陛下,依先帝朝的例子,劝谏之责多由近臣担当,比如各位侍中和各位散骑。” “尚书台属官众多,除了尚书令、尚书仆射之外,只有管理六曹的尚书可以直接上书陛下。” “算起来,尚书台有九人有直接上书陛下之权。” 魏国尚书台的架构和汉朝相同。主官叫做尚书令,副官叫做尚书仆射。 尚书令的六个部门被称为‘六曹’,每个曹的主官称作尚书。 同时每个曹下属有六个基层官员,被称作尚书郎。 这就是魏国的权力核心了。 曹睿刚刚即位的时候,第一次在宫中召见侍中刘晔之时,司马懿和陈群请刘晔到尚书台,刘晔说陛下类似汉文帝,当时卫臻就在场。 可以说,卫臻其人,既是曹丕的心腹、也是曹睿的心腹。算是在满朝大臣中极为稀有的物种了。 听完卫臻的解释,曹睿明白,上书劝谏之人并没有越权。但曹睿第一次大规模任用近臣,就被这人上了谏书,依旧让曹睿感到气愤。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你就要拦? 不给皇帝面子。 曹睿看了下在场众人略显担忧的神情,知道这封谏书不仅是驳了皇帝的面子,也是挡了这些人的路。 曹睿决定公开这份谏书,听听自己的这帮旧臣心腹都有什么议论。 看看他们会如何看待这个胆大之人。 曹睿说道:“侍中何在?替朕读读这封谏书。” 在场的侍中有三人,刘晔抢先迈出一步,走向曹睿的桌案前面。辛毗和黄权则慢了半拍,只能看向刘晔的背影。 刘晔没有说话,走到曹睿面前拱手行礼后,便从桌案上拿起这卷竹简,朗声读了起来。 “臣司马孚谏言……”刘晔刚读完第一句,众臣子中就传出了议论之声。 “司马孚?” “这不是司马公的弟弟吗?” “司马叔达这是为何啊?” 曹睿听着下方臣子们的议论声,示意刘晔继续朗读。 刘晔继续读道:“虽有尧舜,必有稷契。今嗣君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犹患不得,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 众臣听闻司马孚的这段谏言后,如同炸开锅来,纷纷表示司马孚之言是谬论。 司马孚的这篇谏言,把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炮轰了一遍。 首先炮轰的是曹睿。说曹睿意图任用身边亲近旧臣,没有任用海内英贤。 炮轰曹睿的话语还算稍微含蓄一些。 其次炮轰了在场的所有人。 曹睿今日请亲旧众人来宫中观赏胡人杂技,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大伙还能升官,岂不美哉? 可看看司马孚怎么说的:“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 意思就是,你们这帮旧臣怎么找了这個机会,自己跑官要官呢? 不怪众人愤怒。司马孚这是平等的怼了这个殿里的每一个人,说你们怎么自己求官,这是在毁大家的清名。 毌丘俭第一个站了出来,站到殿中央朝曹睿行礼说道:“陛下,司马孚此人妄议陛下,言论华而不实,请陛下治司马孚之罪。” 毌丘俭曾经是曹睿做平原侯时的文学属臣,两人关系相当要好,颇有君臣相得之意。 曹睿听了毌丘俭的话语,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在台上沉默起来。 台下坐着的大将军曹真之子曹爽,见曹睿沉默,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也高声说道:“司马孚自己生得高门,有官可做,哪管他人死活!” 曹睿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要好的曹氏宗亲:“昭伯,休得无礼。” 曹爽也站起来说道:“陛下,是司马孚无礼在先,臣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在曹睿的记忆里,未来局势大的走向记得很清楚。 原本的时间线上,曹睿活着魏国尚可,曹睿死后托孤曹爽、司马懿。 不管怎么说,曹爽虽然贪了一些蠢了一些,独揽大权以求富贵,但绝没有篡了帝位的心思。这种臣子,汉朝四百年的历史上多的是。和汉朝那些废立皇帝、甚至毒死皇帝的权臣比,曹爽还只是个弟弟。 而司马懿则是老谋深算,在高平陵之变中夺了大权,又不讲政治道德,处死了曹爽和他的朋党,直至篡了曹家天下。 而在最关键的高平陵之变的夺权过程中,曹睿记得,屯兵司马门控制洛阳城的,就是司马懿这个弟弟,司马孚。 原本的司马孚,还假惺惺的装腔作态,说自己一生都是大魏之忠臣。 有这样的忠臣吗? 曹睿本就提防司马懿的心里,愈发认为司马孚不是个好人,甚至想杀之而后快。 可曹睿发现,他没有任何理由杀司马孚,甚至按照政治传统,自己还要奖赏司马孚,以表彰司马孚的谏言!这就离谱到家了。 眼见曹睿听了毌丘俭、曹爽二人的话后,露出了不耐的表情。卫臻赶紧劝说起来。 卫臻说道:“禀陛下,司马叔达敢谏直言,应当表彰其敢谏之行。” 卫臻是曹睿的心腹重臣,他的意见曹睿不得不听。 曹睿强压下心中火气,缓缓说道:“司马孚身为尚书能言敢谏,其行可嘉。但选贤取能不必避亲,朕原来的旨意不动,依旧让尚书台执行吧。” 身侧侍立的刘晔,近来曹睿心思揣度颇多,可谓是近臣中最了解曹睿心理的一个了。 刘晔拱手道:“陛下,司马孚之言臣不敢苟同。他能谏言,臣亦能写书驳斥其言论。” 曹睿瞥了一眼刘晔:“侍中自己要写什么,与朕何干?” 刘晔连忙称是。 原本热闹的殿中,被司马孚的谏书搅得不可安生。 见胡人的表演停止,曹睿示意胡人不必拘束,继续他的表演。 音乐声又响起了,可胡女的曼妙舞姿和胡人的精彩表演,却似乎再也无法吸引众人了一般。 第24章 为君分忧 日头西坠,胡人的表演过后,也快到了晚宴的时间。 殿内的光线渐渐变暗,内侍们也小心的点燃了殿内的烛火。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摆放到了众人的席上。 今晚的菜单也是特意设计过的。曹睿亲自选择了十二道自己最喜欢的御膳,还叮嘱太官令准备足量的桂花酒,今夜定与众人不醉不归。 烛火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早有乐师在一旁奏起舒缓的琴声。曹睿即位后的第一次宫宴,即将开席。 可曹睿的心里,却并没有那么开心。 或者说,曹睿在等待些什么结果。 其实下午时分,尚书台送来司马孚的谏书,就很不寻常。 按常理来说,皇帝下令之后,由中书监刘放或者中书令孙资拟好诏书之后,再发往尚书台执行即可。 正常的过程都是很丝滑的。 但今日司马孚的谏言,且不论他在谏言中说了什么,实际上存在两个疑点。 第一个疑点,送到尚书台的皇帝旨意,通常由值班的尚书签收之后,再送给尚书令确认后执行。 就算司马孚是值班的尚书,可以看到皇帝的这封旨意。司马孚把这封旨意交给辅臣们了吗? 如果交了,曹休、曹真、陈群、司马懿都看见了,是谁在拦着?显然不太像曹休和曹真,因为旨意中封的官员里,就有他们两个人的儿子。 曹休、曹真成了摆设,在尚书台被架空或者欺瞒了吗? 如果没交,司马孚哪里来的胆子谏言?身为司马懿的弟弟,是司马懿指使的他,还是司马孚自作主张沽名钓誉? 这些都是曹睿心中的疑问,也是他在结束这场宴会后,一定会让人去查明的事情。 又是内侍叫住了中书监刘放,刘放又是从门口取回了文书。这次不是一封,是两封。 刘放回来的路上面无表情,不知是他心里有事,还是彻底弃疗了。 刘放走到曹睿面前行礼:“陛下,这是司马孚的又一封谏书,另一卷是给刘侍中的回信。” 刘晔文才极好,刚才在席中观看杂技之时,片刻就写好了给司马孚的书信,刚一个时辰过去,就收到回信了。 曹睿还没看这两卷竹简,就挥手将其扔到了地上。 曹睿怒道:“司马孚好大的胆子!是谁在指使他,一而再驳回朕的旨意!” 尚书台驳回皇帝的旨意,这种事几乎没有,大多都是将旨意留在尚书台不执行,同时向皇帝劝谏。 劝谏,这个行为,实质上就是拖延皇帝旨意的执行,就是另一种驳回了。 面对着盛怒的皇帝,刘放此时非常的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默默的将地上的两卷竹简捡起,缓缓放在桌角上。 曹睿瞥见了这两封文书:“刘侍中,你不是给司马叔达写了信吗?过来看看他的回信。” 刘晔缓缓走了过来,双手展开竹简读了起来,面色也渐渐凝重。 是凝重。刘晔还不敢当着皇帝的面露出发怒的表情。 曹睿说道:“侍中,读出来吧。” 刘晔面露难色。 说实在的,司马孚在书信中骂了刘晔,还骂的挺脏的。刘晔并不愿在众人面前丢人。 但今天皇帝已经被拒绝两次了。刘晔还不想触这個霉头,再次拂了皇帝的意思。 刘晔读道:“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偏听偏信之言。昔梁丘据取媚于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庙。” 司马孚骂的真脏。曹睿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喷的人。 司马孚给刘晔的信,说刘晔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皇帝的偏听偏信之言,刘晔为了邀宠就上来狂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司马孚的最后一句话,说刘晔应该被抓到监狱里。 读完这篇骂自己的文章后,刘晔一时有些想不通。司马孚啊司马孚,我刘晔什么时候和你结了这么大的仇? 曹睿见刘晔被骂的如此惨,心里明白这是刘晔为自己说话的缘故。 刘晔此人,虽然智谋超群,但总是善于揣度皇帝的心思。 刘晔被骂,是因为刘晔写书信支持皇帝驳斥司马孚。现在司马孚给刘晔骂了回来,不就等于骂了曹睿? 曹睿暂时忍下:“再读这一卷。” 刘晔拿起司马孚给皇帝的第二封谏言,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朗声读了起来。 刘晔读道:“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陛下仁圣恻隐,有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暗之中,任亲近之鲁钝,修宴乐之事乎!臣冒死以闻,唯陛下察焉。” 殿中众人一片哗然。 “司马孚这是疯了吗?” “谁指使司马孚的,怎么如此狂悖?” “司马孚小人当斩!” 司马孚的第二封谏言,骂得更厉害了。 司马孚说,皇帝为何在守孝期间,任用身边的愚笨之人,还如此宴饮享乐? 这就喷的太过了。 上个月先帝曹丕葬礼,皇帝曹睿没能送葬,几日间全洛阳都传遍了。 事关皇帝,洛阳城中又有校事密探,众人不敢言语皇帝。 可今天,就在谏言之中,司马孚说曹睿在守孝期间任用亲旧大摆酒席。又乱任用人,又不孝! 怪不得司马孚的这篇谏言,惹得曹睿动了如此大怒。 皇帝发给尚书台的旨意,被两次以谏言的形式驳回。 尚书台还听不听皇帝的命令?辅臣们都在干嘛? 一个司马孚就如此狂悖,他有没有后台,有没有人指使? 最关键的问题是,在这魏国,即位两个月的皇帝陛下曹睿,到底说话还算不算? 这些问题一股脑的朝着曹睿涌来。 此时的曹睿越是愤怒,思维转动的就越快,一种奇妙的冷静感充满了曹睿的脑中。 曹睿穿越过来这两个月,已经开始慢慢适应这个时代。皇权不是天授,臣子们也不是绝对的恭谨。曹丕以魏代汉才过去几年?臣子的心里对皇权又能有几分尊敬呢? 皇帝需要试探臣子,臣子也在试探皇帝。 司马孚的谏言,表面上是一种直言,实质上就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也是给曹睿的警醒。 大臣与皇权,这两者之间的斗争是永恒的。曹睿只是没想到,这种斗争会来的如此之快。 第25章 应对如常 司马孚,作为司马懿的亲弟弟,向曹睿谏言并驳回了曹睿的旨意。 单凭他姓‘司马’,这就足以让曹睿对其警惕了。 殿中众臣议论纷纷议论,批判指责司马孚的声音此起彼伏。 臣子们的目光纷纷看向坐在大殿最上首的曹睿,等待着皇帝的发言。 此时的曹睿已经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怎么对付这个谏言的司马孚。 司马孚只不过是尚书,曹睿作为皇帝,可以用来对付司马孚的方法有很多,无非是后果不同。 可以砍了司马孚。后果就是朝中群臣从今以后会噤若寒蝉不敢谏言,对曹睿能隐瞒的事也会尽量隐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司马家要好的士族,也会因此而疏远皇帝。 也可以给司马孚治罪,无非就是让廷尉把司马孚下狱,罪名也是现成的,什么阻碍政令、狂悖犯上,随便安一个就行。 还可以不治司马孚的罪。鼓励臣子向皇帝谏言嘛,这是每个‘明君’都会做的事情。 三种选项,三种不同的后果。如何处理司马孚,对于曹睿来说就是个选择题而已。 司马孚骂的是曹睿吗?是也不是。 司马孚骂的,是作为皇帝的曹睿。而司马孚甚至没当面见过曹睿,谈不上针对曹睿这个人本身。 只有政治分歧,谈不上個人恩怨,虽然司马孚确实可恶。 此刻作为皇帝的曹睿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去做。 应该选对自己的皇帝身份最有利的选项。 司马孚?只不过是被列入皇帝黑名单的一个大臣而已。 这辈子他都跳不出什么水花了。 曹睿扫视了一遍殿中,群臣们的神情或愤慨或凝重。最后曹睿的目光,还是定在了卫臻身上。 卫臻作为三朝老臣,以他的持重立场和儒雅风度,定会建议曹睿将司马孚之事轻轻放下。 事实也正是如此。 曹睿说道:“卫师傅,下午时分你劝朕要表彰司马孚的敢谏。现在司马孚第二次上书驳斥朕的旨意,你此时有何言语?” 众人的目光看向卫臻。卫臻低头思索一瞬,缓缓站起向曹睿拱手,对其余人望向他的目光视若无睹。 卫臻说道:“陛下才德可望圣君,圣君对于臣子的谏言,即使有所错的也应鼓励,同时应其错误的地方进行教导,以免堵塞天下人的忠谏之路。” 曹睿轻轻点头:“卫师傅老成谋国之言,朕就听从卫师傅的建议吧。” 殿中众臣也随着曹睿的表态,纷纷附和起来。 坐在曹睿侧边的毛嫔、以及毛嫔弟弟毛曾,这两个人基本上就是背景板,轮不到他们议论朝政。 几名曹氏宗亲青年,如曹休的儿子曹肇、曹纂,曹真的儿子曹爽,以及夏侯尚的儿子夏侯玄,纷纷面露不忿。 曹睿的东宫旧臣,何曾、毌丘俭、毕轨、李丰等人,则是一脸信服的表情,毕竟他们是曹睿的心腹,对曹睿的决定拥护也属常态。 而其余天子近臣,三名侍中刘晔、辛毗、黄权,以及两名中书刘放和孙资,看向卫臻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些说不出的意味。 面对着如此盛怒的皇帝,连谏言的竹简都丢在地上了,还能听从卫臻的建议,不治司马孚的罪。皇帝对卫臻这位旧臣的信任可见一斑。 有人的目光里满是羡慕,而有人的目光里则显露了些许忌惮。 曹睿看到众人各异的神情,轻轻笑道:“卫师傅说的对,一个司马孚而已,还不值得朕对他动怒。” “中书监,取笔墨来,就在此地拟旨!”曹睿对着中书监刘放说道。 刘放领命,片刻后便取回了笔墨和印信,坐在桌前准备书写。 曹睿说道:“中书把朕的旨意再写一遍,就在此处写。” 刘放不敢怠慢,用笔在绢帛上工整而又快速的誊写好了昨日曹睿的旨意,随即向曹睿请示了起来。 “陛下,现在要用印吗?” 曹睿轻笑了一声:“当然要用印。” 刘放没有半点迟疑,双手将皇帝拟旨的印信捧起举高,然后用力下压到了诏书上面。 曹睿见状说道:“卫师傅,你的印信何在?” 卫臻严肃的拱手:“臣的印信自然是带在身上。” 曹睿说道:“那好,你就在此地对照着朕的诏书,拟好众人的任命之令。刘中书,把旨意传给卫尚书。” 刘放双手捧起诏书,缓缓走到卫臻桌前。卫臻此时已明白曹睿要做什么,接过诏书拿过笔墨,就在自己的桌前飞速写了起来。 曹睿看向众臣子:“此事又有何难处呢?朕让中书拟旨,中书传旨给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再用印下令。此事难道不符合法度规矩吗?” 殿中众人纷纷失笑。与曹睿关系最好的曹爽更是大笑着站了起来。 曹爽大笑着拱手说道:“陛下所为自然皆合法度,任这司马孚如何狂悖,此番又能说些什么出来呢?” 曹睿也笑着没有答话,摆了摆手示意曹爽坐下。宫女早已在众人的酒爵中倒满了桂花酒。 曹睿举起了手中的酒爵:“在座诸位,或是宗室亲旧,或者枢机重臣。今日相聚,不可不醉。” “朕近日作了首乐府,取最后几句给诸位祝酒。” 殿中众臣也纷纷举起酒杯,目视着殿中的皇帝陛下。 曹睿缓缓吟诵道:“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躬。圣贤度量,得为道中。” “来,诸位,举白!” 众臣子们也都闻声高呼:“举白!”随即纷纷仰首一口喝尽了爵中的桂花酒。 只有钟毓因年少,未能一口喝尽。刚从嘴边拿开喝了一半的酒爵,偷偷瞄了眼旁边的黄权后,又皱着眉头喝尽了爵中酒。 举白,其实就是喝尽杯中之酒,并在喝尽后倒过酒杯,以展示自己一饮而尽罢了。 …… 酒宴将尽,月亮已经高挂在夜空中。 宾主尽欢,在场众亲旧臣子也在酒宴之中拿到了自己的任命文书。 就在众人拜别曹睿即将各自归家之时,曹睿借着酒意,留住了曹肇、曹爽、钟毓和毌丘俭。 曹睿说道:“长思、昭伯,回去替朕问问你们的父亲,他们不是在尚书台吗,如何今日让司马孚如此肆意?” 曹肇、曹爽纷纷行礼领命。 曹睿继续说道:“钟毓!你还能走路吗?” 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宴会的钟毓,身子似乎有些站不稳,可还是打起精神拱手行礼:“臣能走路,请陛下示下。” 曹睿笑道:“那好,你替朕今晚去问陈群。毌丘俭,你去问司马懿!” “明日,朕要亲至尚书台!” 众人领命后告辞。 曹睿已有些醉了,见几人离去,把目光盯在了毌丘俭的背影上。 毌丘俭……司马懿…… 不知会有怎样的戏码上演呢? 第26章 鹰视狼顾 夜已二更。 早就过了宵禁时分,洛阳城内白日人来人往的街上,此时只有巡游的兵丁举着火把行走。 毌丘俭骑着马,慢悠悠的在路上行着。遇到沿路盘问,毌丘俭也不慌张,露出刚从宫里领的腰牌,便有四名士兵随在马后护送着他。 夏日的夜风消去了暑意。 桂花酒的香甜盖住了酒的味道,越喝越好喝,直至酒醉。 这是毌丘俭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宴席。 昔日,毌丘俭在东宫为官,以平原侯文学的身份,与曹睿日常为伴。读书、议政、打猎、写文,六年的相伴之谊,终于在今日得以酬功。 此刻,毌丘俭正随身携带着盖了吏部尚书印的文书。越骑校尉,这就是毌丘俭今日新得的官职。 明早,他将前往五校尉营中,成为一名真正的两千石大员。 年方二十五岁,官任两千石。这是多少人奋斗平生都得不到的目标。 马蹄声哒哒的响着,在转过一个街角,前面就是司马懿的府邸了。 司马府门楣颇高,紧闭着的大门让人心中生怯。好在毌丘俭今日饮了酒,又有两千石的任命在身,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见毌丘俭已到地方,几名巡夜士卒告辞离去。 “咚、咚、咚。”毌丘俭敲响了门环。 片刻之后,正门并没有开,反倒从侧门中探出了一个身影。 司马家的门房打量了毌丘俭一番,见来人年纪不大又身着蜀锦,试着询问道:“请问阁下深夜来访司马府,所为何事?” 毌丘俭昂扬说道:“我是陛下使者,越骑校尉毌丘俭,得陛下口谕来找司马镇军问话。” 门房闻言行了一礼:“请天使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司马公。” 毌丘俭点了点头。 门房轻轻关上了侧门。只留毌丘俭一个人站在门外,面色并没有不愉之处。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分,门房并不敢私自开门,有人来访必须要禀报司马懿。 再者说,身为天使,门房知晓若迎接天使进司马府,必然是要大开中门,郑重其事的迎接皇帝使者进来的。 毌丘俭是个清正刚毅的人。 毌丘俭姓毌丘,名俭。其父毌丘兴因功被封为高阳乡侯。毌丘俭继承了父亲的爵位,随即被先帝曹丕选中,成为了平原侯曹睿的文学掾。 曹睿并不受宠。曹丕对待自己长子的态度,忽高忽低,低的时候比高的时候多得多。 之前曹丕赐死了曹睿的生母甄氏。曹睿当时还未成年,居住在洛阳城中,见不到远在河北邺城去世的母亲。 难捱的时光一点一滴过去,而毌丘俭就在这东宫的六年中,成为了曹睿的之交好友和信任之人。 自古以来,效力皇子的大臣,最希望的都是皇子即位,自己因东宫辅佐之功加官进爵。 毌丘俭是幸运的,他等到了这一切。 就在毌丘俭胡思乱想之时,门轴吱呀的声音传来,司马府沉重的中门缓缓被拉开。 司马懿就站在门内。缺少照明让毌丘俭看不清司马懿的脸。 就在毌丘俭准备上前几步,离司马懿近一点之时,几名司马府的家臣举着灯笼,从司马懿的两侧后方缓缓上前到了门口。 光线从司马懿的侧脸,一点点从后方照到眼角,再从眼角照到鼻梁。 逐渐消退的阴影勾勒出司马懿毫无感情的眼神,毌丘俭被吓了一跳,但想到皇帝的命令,又鼓起勇气来问。 还没等毌丘俭开口,司马懿冷冷的声音传来:“越骑校尉不是空缺吗,何时许给了你,我这个录尚书事怎么不知情?” 司马懿注视着毌丘俭,司马懿侧后方一名少年也盯着毌丘俭看。 毌丘俭连忙说道:“司马公,在下是毌丘俭,之前在……” 还没等毌丘俭说完,就被司马懿打断了他的说话。 司马懿道:“毌丘俭,我知道你。我在问你何时成了越骑校尉?” 毌丘俭少年心性,腰间放着两千石任命文书,又自诩为皇帝的亲信旧臣。被司马懿这么一质问,也不由得生了几分火气。 毌丘俭语气略显强硬:“司马公,我毌丘俭为越骑校尉,乃是今日陛下所令,中书监刘放所呈,吏部尚书卫臻用印。任命就在我腰间,司马公是否要看?” 司马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司马懿作为录尚书事,理论上来说,包括宫内宫外一切要员的任命,必须都经过司马懿的眼下。 刚才毌丘俭的言语,让司马懿此时脑中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毌丘俭所言有两個重点。 其一,两千石是国家重臣。越骑校尉的任命,按道理必须呈进尚书台,由自己眼下看过才作数。今日司马懿如何不知? 其二,毌丘俭说,今日越骑校尉的任命是皇帝下令、中书呈递、吏部用印。司马懿知晓,这几人今日都在皇帝的宴席上! 而且,这种任命流程完全不合常规。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由中书呈递给尚书台,再有尚书台批复。 司马懿在尚书台坐了一日,连这件事听都没听说过! 再者说,今日皇帝宴请的,都是昔日亲旧之臣和天子近臣。 除了毌丘俭,皇帝又任命了多少人? 这是司马懿自先帝称帝后执掌尚书台,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状况。 没经过尚书台的人事变动! 司马懿思考了片刻,本就尖锐的眼神此时显得更加阴冷。 毌丘俭不耐烦:“司马公,我今日是受陛下之令,来找司马公问话的。” 司马懿闻声向毌丘俭施了一礼。身为天使,毌丘俭理所当然的受了这一礼。 司马懿就在门口站定。司马懿没有一点邀请毌丘俭进府的意思,毌丘俭也未多言语半个字,直接办起了公事。 毌丘俭说道:“陛下有问,尚书司马孚今日两次驳回中书所传之令,司马公是否知情?” 司马懿闻言大惊。司马孚作为司马懿亲弟,今日竟两次驳回中书之令,自己竟一点都不知情。 司马懿连忙说道:“臣司马懿回陛下之问,今日之事,臣实不知情。” 毌丘俭又说道:“陛下再问,司马孚今日谏言,司马公知不知晓?” 司马懿说道:“臣司马懿回陛下的话,臣实不知。” 毌丘俭办完公事,没有半点停留,向司马懿行礼后说道:“在下的公事已经办完,司马公请回吧。” 司马懿点了点头,毌丘俭直接转身上马,用脚轻磕马腹,竟直接离去了。 只留下司马懿,和站在司马懿身后的司马师,两人在门口听着毌丘俭的马蹄声。 第27章 兄弟情深 司马府,书房。 毌丘俭的深夜来访,让一个宁静的夜晚泛起波澜。 而毌丘俭替皇帝问话的言语,更是让身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的司马懿,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坐在国家重臣的位子上,如同在钢丝上行走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跌个粉身碎骨。 司马懿坐在桌案后,烛光照过司马懿的身形,在背后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长子司马师问道:“父亲,要不要找叔父询问一下?” 司马懿冷哼一声:“已经宵禁,如何能询问的了?待明早天亮,什么事都来不及了!”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中。 火苗在燃烧中时不时的跳动一下,蜡泪缓缓流下,在烛台上汇成饱满的一团,又啪的一声滴到了桌面上。 司马师已经很久没见到过父亲一言不发沉思的样子了。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没说话,不敢打扰父亲的思考。 “哎……”司马懿一声长叹。 以司马懿的才智机敏,此事的来龙去脉他已猜透八九分了。 司马师连忙问道:“父亲,今日之事究竟是什么原因?” 司马懿却顾左右而言他:“子元,你可知为官最要紧的是什么?” 司马师想了想说道:“为官,当修德行、当成政绩,这是为官最要紧的两件事。” 司马懿微微摇头:“德行、政绩这都没错,不过不是为父这种位子上要做的事。” 司马师疑惑:“父亲身为国家重臣,要紧事当是平衡内外、治国理政了?” 司马懿说道:“是简在帝心、是审时度势!” 司马懿自顾自盯着桌面:“我河内司马氏世代为官。你大伯父司马朗,二十二岁被武帝征辟为司空掾属。” “为父二十二岁出仕,先是在河内郡中为上计吏,二十九岁被武帝征辟为文学掾。” “武帝之时,我分内之事不敢不尽心尽责。但终究人微言轻,彼时国家大事也与我无关。” “到了先帝朝,我与先帝私交颇好。先入尚书台为尚书、之后又录尚书事。封侯、掌军、封将军号、假节……” “二十年来,我从未考虑过武帝或者先帝是否厌弃于我。” 司马懿轻咳了一声,司马昭赶紧给父亲倒上了一杯温水。 润了润嗓子,司马懿继续说道。 “自陛下即位,算一算也有两个月了。我和陛下之间,竟然没有任何一次私人奏对。陛下已经壮年,如今难道认为我们这些辅臣,挡了陛下掌权的路吗?” 司马师大惊。十九岁的司马师,自诩家门高第、父亲又是四大辅臣之一,将来自己若出仕,最差也能像钟毓那般当一个散骑侍郎。 但司马懿说皇帝可能已经厌烦了辅臣的掌权……那自己的出仕怎么办? 司马师略显焦急的问道:“父亲,这和今天叔父驳回陛下旨意有什么关系?” 司马懿瞥了一眼神色焦急的儿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不知道,这就和你叔父本身有关了。” “你叔父司马孚,比为父年纪小一岁,又自诩才智不下于我,从小便处处和我比较。” “建安二十四年,我和你叔父同时被命为先帝的太子中庶子。当时关羽北攻襄樊,军情紧急之时,武帝选了我为军司马,随武帝到洛阳筹划军务。” “我和你叔父一样的职务。你叔父当时也想随武帝南下立功,可他却没能入选,只能留守邺城。” 司马师疑问道:“父亲,难道叔父嫉妒于你?” 司马懿轻笑一声:“若只论这次,还算不上嫉妒。” “后来武帝在洛阳薨了,先帝当时为魏王太子,在邺城惊慌失措、嚎哭不止。是你叔父站了出来,和陈矫一起,让魏国群臣一起拜先帝为魏王。” “立了此大功之后,你叔父和陈矫二人便以此自矜,自以为国家功臣。但文帝称帝后,陈矫做了尚书令也好、你叔父做了一任尚书也罢,却始终位居我和陈群之下。” 司马师听得呆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父辈之间的秘辛。司马师说道:“这和叔父驳回陛下旨意有什么关系?” 司马懿冷哼一声:“有什么关系?他想求显官而不得,就走些歪门邪道,想通过求名来得以升官。” “在邺城的时候,每每崔琰、杨俊品评人物,伱叔父一定必去。杨俊夸他一句‘司马八达、叔达最良’,他就处处赞扬杨俊的贤能。” “邺城魏讽之乱后,杨俊被贬、多人被杀,还是先帝看在我的面子上,在卷宗中摘走了你叔父的名字。” “自此之后,有了先帝‘宠信’的依仗,只要能扬名之事,你叔父必然不会放过。” “他此次定是以为,君主年少,必定会虚心纳谏装个样子。更何况……” 司马懿说到这里,用右手重重扣了一下桌面。 “更何况他还有我这個录尚书事的兄长!万事都有我替他兜着!” “咳,咳咳……”司马懿又咳了起来。 司马师连忙上前,为父亲轻拍起了后背。 司马师说道:“父亲不要动怒,万事都不能伤了身子。” 司马懿点头:“是啊,保全身体才是要务。若如先帝一般四十岁便崩了,又能做出什么大事呢?” 司马师试探性的问道:“那此事就这样算了?” 司马懿说道:“怎么可能!以当今陛下的性格,说不得要当面问你叔父,甚至亲至尚书台也说不定。” 司马师道:“那父亲或可帮忙说和一二,让陛下不必为此动怒。” 司马懿嗤声道:“怎么可能不动怒,都派人到我家里来问了!不干曹休、曹真的事,涉及尚书台下属,陈群也定会帮着说和。” 司马师问道:“那尚书令陈矫呢?” 司马懿眯着眼:“陈矫……说不定司马孚做出此番事来,就是陈矫背后鼓动的。” “只可惜此番陛下颁下了大批任命,破了这个先例后,内外官职的人事恐就由不得尚书台了。” 司马师听到这里,已知自家叔父定会无虞,心里已经轻松许多了。至于内外官职,司马师尚未出仕,更是与他无关。 不过,司马师想了想刚才替皇帝问话的毌丘俭,不由得多问了父亲几句。 司马师说道:“父亲,儿子刚才见那毌丘俭,二十五岁便做了两千石,器范自然、仪表皆丰,属实是个人才。” “人才?”司马懿瞥了眼儿子:“天子近臣骤得如此高位,难道是我们这种士人的福分吗?” 第28章 能言敢谏 尚书台。 上午时分,往来尚书台的官吏在尚书台进进出出,呈送着整个国家的公文和各种文件。 而这些人经过尚书台大门口的时候,都会路过默默站在这里的尚书令陈矫。 陈矫是今天一大早就接到通知,说皇帝上午将会亲至尚书台。 身为尚书令的陈矫,自然有迎接之责。 不过,不同等级的人经过站在门口的陈矫时,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低等级的佐吏,抱着竹简和公文急匆匆的靠着边低着头走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触了这个脾气不好的尚书令的霉头。 尚书郎们则更自然些,路过时也会拱手行礼,见顶头上司目不斜视没有反应,一个个自顾自的便离去。 陈群进入尚书台的时候,拍了拍陈矫的肩膀。 司马懿则是直接路过,半句话都未和陈矫说。 曹休、曹真一同前来。身为曹氏宗亲又不管政务,陈矫和司马孚的死活与他俩没有半点干系。曹真甚至还在陈矫身边绕了一圈后,才笑着走开。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照在陈矫的脸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陈矫没得选,他必须站在这里等着皇帝,为了司马孚,也为了他陈矫自己,更为了这个尚书令的颜面。 司马孚这事,不能说和陈矫有关,应该说就是陈矫和司马孚一起策划的。 按朝廷法度,中书传旨到了尚书台,从理论上说,尚书台确实有驳回意见还给中书的权力。但是否驳回意见,也是要分人的。 起码在先帝曹丕在位的时候,陈矫没有驳回过一次曹丕的旨意。 昨日正好,两名中书都在皇帝的宴席上。从旁人观感看来,就相当于陈矫和司马孚驳了皇帝一般。 如今新帝即位,陈矫和司马孚以谏言为名,行邀名之实。 两人明知道皇帝新即位,不太可能对大臣的谏言而下死手。相反,还可能对敢于谏言的大臣予以表彰,博一個‘明君’的脸面。 而且,还能从上头两位录尚书事的权臣手里,夺一些权柄回来。 于是,当旨意从中书监刘放的手里,到了尚书台的值班尚书司马孚之时,司马孚并没按近来的惯例,将旨意交给四位辅政大臣。 而是将旨意直接给了陈矫。 给尚书令也是按制度来的!制度里可没说要给录尚书事、可没说要给什么辅臣。 但政治往往就是这样,明面写在纸上的法度,往往比不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给了陈矫,当然没有问题,合乎制度合乎流程。但你将辅臣们至于何地呢? 另外一个打乱陈矫和司马孚计划的因素,就是昨日皇帝曹睿收到谏言后,紧接着让尚书台依照原旨意执行。 这就惹了麻烦了。 旨意要给辅臣们吗?若给了,第一次没给该怎么说。 若不给辅臣们,那好,所有的结果都只能由两人承担了。 陈矫早晨和司马孚二人商议过后,准备让司马孚躲在尚书台值房里避避风头。由尚书令陈矫,这个名义上的尚书台总负责人,站在大门口迎接皇帝。 说起来也好笑,尚书令陈矫,两个月过去了还在和尚书仆射王思挤在同一间办公室里。是真没多余的房子。 就在陈矫站在阳光下流汗之时,皇帝的车架缓缓行到了尚书台门外。 见皇帝的车架停在了门口,陈矫突然双膝重重跪下,向皇帝行了大礼。 曹睿刚刚掀开车帘,见陈矫跪俯于地,不由得诧异起来。 此时的曹睿,还不知道司马孚的邀名驳斥事件,是陈矫和司马孚一同策划的。 曹睿见陈矫跪在地上,心想其实不必如此隆重迎接的,于是下车双手将陈矫扶了起来。 看着陈矫一脸恭敬的表情,和已经开始向下淌的汗珠,曹睿问道:“陈令君等候几时了?” 陈矫此时还抱着一丝混过去的希望:“陛下,臣为尚书令,迎接陛下乃是臣的本职。” 陈矫顿了一顿,紧接着言语微微有丝颤抖的说道:“臣请问陛下,来尚书台是有何事情要做呢?” 曹睿没有多想:“朕此次来尚书台,要亲自看一下文书。” 曹睿的话语刚落定,陈矫便深施了一礼,高声对曹睿说道。 “臣陈矫谏言,尚书台之事,乃是臣的职分所在,而不是陛下应该亲自操办的。” “如果陛下认为,臣这个尚书令不称职,那就请陛下罢免臣的职务。” “陛下,应该回宫。” 陈矫鼓起勇气说出上面一段话后,说着说着反而不怕了,神情坚毅的看着曹睿。 这…… 现在的大臣都这么刚的吗?? 曹睿有些拿不准,他只是想去尚书台看一下昨天文书的记录,看一看司马孚是否隐瞒上报,再看一看昨天辅臣们都在忙什么。 就在清晨,宫门刚刚打开的时候,昨晚被派出问话的曹肇、曹爽、毌丘俭、钟毓四人就来找曹睿汇报了昨晚的情况。 和曹睿预料的大差不差。 大司马曹休、大将军曹真,这两位曹氏宗亲加领兵的将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纷纷说道陛下真是好心肠,司马孚这种邀名之人该送到廷尉治罪。 司马懿的回复则是与我无关,一问三不知。 陈群就更有趣了。当钟毓敲开陈府大门的时候,陈群皱着眉头看着这个醉醺醺的少年。钟毓确实问话了,只是陈群表示,他没有什么要说的。 陈矫的腰依然弯着,依然是一个拱手施礼的姿势。但在此时的曹睿看来,这陈矫,又是一个和司马孚一般的人物。 你在这装什么直臣! 身为大魏皇帝,曹睿要去尚书台看看文书,这种事你尚书令还拿官位做要挟? 曹睿眯眼看着陈矫。身边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尚书令硬刚皇帝,拦着皇帝不让进尚书台这种事,一百年都难得见到一次。 曹睿明白,如果你陈矫坦坦荡荡,那么并无半点理由阻碍皇帝的视察,反倒应该欢迎皇帝进去,主动汇报工作才是。 周亚夫也没有拦住皇帝不让进细柳营! 陈矫这个尚书令都如此,那尚书令这个职位,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以后就不要有什么尚书令了!这种阻碍政令通达的职位,是时候该被扫进垃圾堆里了。 心里盘算着对尚书台的处置,但曹睿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曹睿上前半步,笑着用袖子帮陈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尚书令,你看你急什么呢?昨日得了谏言,朕来尚书台不只是要看文书,还要表彰司马孚的能言敢谏呢!” 陈矫闻言猛地抬起头,只是此刻他的眼中,却已露出一丝后悔的感觉。 第29章 得偿所愿 司马孚百无聊赖的坐在散骑值房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发呆。 木质的桌面上有几处凹坑、对面的架子上摆着多少捆竹简,司马孚闭着眼都能一点不差的指出来。 司马孚被调到散骑省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仿佛是司马孚四十多年的人生中,最空闲的三天。 三天前,皇帝曹睿亲至尚书台。尚书令陈矫在门口跪迎皇帝,并劝谏了皇帝想要亲自查看文书的行为。 皇帝曹睿欣然接受了陈矫的劝谏,而且当众夸赞陈矫和司马孚是大魏难得的忠臣。 皇帝确实没进尚书台,也很快就启程回宫了。只不过在临走之前,又第二次赞赏了陈矫和司马孚,并表示一定要多向这两位臣子咨询国政。 在尚书台众官员羡慕的眼神中,陈矫就一点点目视着皇帝车架远去。 陈矫想不通。 曹家的子孙,难道这么好说话的吗?如同做戏一般的流程,显得有些假,再加上来自皇帝的夸赞,让陈矫直摸不到头脑。 上午,曹睿亲临尚书台,被陈矫拦在门口劝离。 下午,宫中就传出诏令,向各郡国通报陈矫和司马孚的嘉行。同时,征召司马孚为散骑常侍,留在皇帝身边以备咨询。 傍晚时分,洛中的太学和年轻士子间,就流传出了“刚断骨鲠陈季弼,敢言直谏司马孚”的评价。两人一日间名动洛阳。 陈矫和司马孚,如愿以偿得到了他们所求的“名”。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已经在宫中闲坐了三天的司马孚还没有想清楚。 在曹魏,散骑常侍和散骑侍郎的官职,从来都是给勋贵士族子弟升迁的跳板,或者是皇帝用来近距离考察大臣的阶段性官职。 因此,得了散骑常侍官职的司马孚,自然以为得偿所愿。只不过,司马孚来散骑省的三天里,皇帝曹睿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 日头渐渐偏西,司马孚下值归家的时候,竟意外的碰到了同样准备归家的陈矫。 司马孚笑着说道:“季弼兄,今日怎么你也进宫了,是陛下召见你吗?” 陈矫微微摇头:“陛下上午遣人来尚书台召我进宫,说是或有国事咨询于我。” 司马孚接话道:“竟是这般?那陛下咨询你何事呢?” 陈矫又摇了摇头。 司马孚略有些不耐的说:“何等机密之事,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陈矫缓缓说道:“叔达,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陛下召了入宫一整天,我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 司马孚嗤笑一声:“竟如此荒唐……” 还没等司马孚这句话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就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仅仅几瞬过后,原本扬起的嘴角迅速向下,竟变成了苦笑。 现在轮到陈矫好奇了。 陈矫问道:“叔达,发生了何事?” 司马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没能说出来。半晌之后,司马孚才怔怔的说道:“我也三日未得陛下召见,一直在散骑省里闲坐着……” 两人站在宫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苦笑。 陈矫和司马孚不是愚笨之人,两人此时怎么能不明白,他们已经被皇帝架了起来! 皇帝喜欢什么样的臣子?首先肯定不是陈矫和司马孚这种,不仅碍事还怼人的臣子。 相反,刘晔这种既聪慧、又能体察皇帝心思,还能给出有效建议的人,才是皇帝的心头好。 没错,这正是来自侍中刘晔的计策。 曹睿当日上午在尚书台门口,受到陈矫的“劝谏”并返回北宫后心里已经有了对付陈矫和司马孚的想法。 司马孚如此跳脱,定当是为了博求名声,从而晋升上位。 从曹睿的角度来说,你司马孚要名声,我这个皇帝也要名声啊! 那很好办,直接对着天下郡国表扬你们俩,这样你们扬名,我也得一个虚心纳谏的名声,岂不美哉? 但是,你们扬名是拿我当了背景板,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给你们个空头衔,就此养老去吧。权力?从此和你们没关系了。 曹睿虽然心里做出了判断,他还是想听听身边的几个近臣的意见。这种顺着皇帝心意的事,自然要属刘晔最得心应手了。 刘晔说道:“陛下,司马孚狂悖犯上。这样的人虽然扬名,但臣以为不可大用,不如许他一個职位,然后束之高阁。” 曹睿心想还是刘晔懂事,随即说道:“依伱之见,应该许司马孚个什么虚职?” 刘晔快速答道:“司马孚先前曾做过散骑侍郎,现在不妨命他为散骑常侍,这就有所升迁。散骑清贵而无用,正好可以安置司马孚这等人,还方便陛下就近看管。” 就在刘晔议论着要把司马孚“这等人”放到“没用”的散骑位子上时,侃侃而谈的他却忘了此时他身后正站着一个“没用”的钟毓! 侍中自汉朝便有,散骑则是先帝曹丕称帝后新设的,两者同为天子近臣,且均有建言参谋之权。 但因为做侍中的多为国家大臣,而散骑多为宗室亲贵,因此侍中往往瞧不上散骑。 刘晔说到“没用”的散骑时,钟毓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略显怒气的看了刘晔一眼。 很明显,刘晔并没将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小同僚放在眼里。可是,知道侍中和散骑分歧的曹睿,却在前方敏锐的看到了钟毓的表情。 互争互斗,真是有意思。 待刘晔说完之后,曹睿点了点头:“刘卿所言甚合朕意,就按刘卿所说的安排吧。” 刘晔拱手称是。但在刘晔的手还没放下时,曹睿却又问道:“那陈矫呢?他该如何处置?” “陈矫也要处置吗……”刘晔的嘴动得比脑子快:“不如也让陈矫来做散骑罢了。” 曹睿闻言看了刘晔一眼:“堂堂尚书令,做散骑常侍还是有些不妥当吧。” “不如让陈矫做侍中吧,正好补上缺员,加上他正好四名侍中。” 多一个侍中,就是多一个人来分皇帝的宠信。 辛毗和黄权对视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皇帝的任命。 刘晔被自己刚才的言语架起来了,想劝皇帝收回成命,但终究是不敢说,只得脸色僵硬的也称赞起来。 而站在刘晔身后,十四岁做了散骑侍郎的钟毓,见刘晔反倒将了自己一军,嘴角已经大大的咧了开来,就差乐出声了。 第30章 紧急军报 洛阳。 深夜的洛阳城,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刺破了夜的静谧。 两名骑士举着火把,背上负着紧急军情,从洛阳城最南边的宜阳门进入,沿着铜驼大街一路向北,敲响了尚书台的大门。 今日尚书台值夜的尚书正是卫臻,这位先帝曹丕和皇帝曹睿都信重的能臣。 卫臻收到军报后,心知军情紧急不敢半分怠慢,连忙骑马而出,扣响了北宫的大门。 此时的曹睿,正在书房里睡的正香。 即位两个多月以来,曹睿起初开玩笑的说要整理曹操和曹丕的文集,但随着曹睿整理的不断深入,却发现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起来。 真的是有趣。 地方土豪的变迁发展、世家大族的交通勾连、文臣武将的早年经历、不为人知的各种秘辛……总能有一些有趣的发现。 从早年间的丞相府开始,曹操就有意识的保存各种文字档案。曹丕继位后,也继承了曹操的这个习惯,各色事宜的档案,总能在皇宫中备上一份。 但很多档案涉及私密,没法说,也没法给臣子看。 这是曹睿总在书房挑灯读书的原因之一。经常熬着熬着直至夜深,曹睿就会睡在书房。 当然,皇帝的书房肯定是有床的。 “陛下,陛下醒醒,陛下~” 外面又传来了毕进讨厌的尖嗓声音。 曹睿掀开床帘看了一眼,室内的光线昏暗,显然天还没亮。这种时候毕进唤他,还是第一次。 曹睿此时已有些警醒。右手几根手指已经搭在了放在床内一侧的宝剑上,随即出声发问。 “何事唤朕?” 毕进在门外的声音略显急促:“陛下,卫臻尚书来北宫扣门,说是有紧密军情汇报。” 卫臻?军情? 曹睿赤脚下了床榻,虽是夏日,脚底踏在地板上仍觉冰凉。快走几步推开了门,只见毕进双手托着一个精致的竹筒。 来不及多想,曹睿见火漆已经拆封,显然卫臻已经读过了,便扣掉了竹筒上的火漆,拿出了里面的军报看了一瞬后,赶紧吩咐道:“叫卫尚书速来此地。” 毕进领命离去,曹睿看了一眼军报,又对门口侍立的侍卫问道:“今夜武卫营是谁当值?” 侍卫在门外答道:“是校尉夏侯献和陈泰。” 曹睿回复道:“叫他们俩也过来,到朕的书房。” 侍卫小跑着离去后,曹睿慢慢走到床榻边,半坐着倚在被子上,闭眼思考了起来。 军报的内容很简单直接。 身为后将军、新野侯的文聘,从江夏向洛阳发来急报,称有大批吴军过江,文聘已派兵遣将准备防守。 就这么一件事。 孙权过江?曹睿记得,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孙权并没有收获什么战绩,反倒被文聘击退了。而且曹睿还派遣司马懿督众军应对,司马懿还打崩了诸葛瑾。 但此时的曹睿,已经不敢完全的依赖自己脑中的记忆了。 原因也很简单。曹睿脑中的记忆,大多是一些战略性的东西居多。 比如诸葛亮屡次北伐中原,比如曹休和曹真会先后凋零,比如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独掌大权…… 这些他都记得。所以面对四名辅臣们,面对曹休、曹真、司马懿、陈群,曹睿一点都不虚。这些人最终结局他都知晓,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反倒是不存在于曹睿记忆里的人物,更值得曹睿注意和警惕。 比如曹睿之前带着黄权和钟毓去武卫营,结果发现陈群竟然掌了整个禁卫军的兵权。 虽然身为文臣录尚书事、也作为镇军大将军的陈群,并不去主动指挥禁卫军,但名义上陈群就是所有禁卫军的领导。 这件事就很让曹睿感到惊悚。 再比如半月前,曹睿前往尚书台,遭遇陈矫拦路。曹睿也是后来才知道,司马孚策划的驳斥事件,还有陈矫的份。 这就造成了曹睿现在对那些官职不是最顶级、但职权还很重要的人,开始不断的研究。 曹睿最近的挑灯夜读,多半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曹睿想着想着,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卫臻到了,今夜值夜的校尉夏侯献、陈泰两人也到了。 曹睿披上帛袍,穿上鞋后缓缓起身。内侍早已将书房的烛火点亮,曹睿坐在了桌案后,招呼外面候着的几个人进来。 卫臻简单的拱手行礼,而夏侯献和陈泰则是跪地行礼。 且不论几人品级差异,文臣和武将的行礼方式,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曹睿清了清嗓子,对几人说道:“卫师傅,军报我已看过了,你有什么想法?” 卫臻看了下旁边站着的两個武将茫然的神情,于是将军报的内容简单介绍了下。 卫臻陈述后,缓缓说出自己的观点:“陛下,孙权进犯江夏,难道他只犯了江夏一处吗?” 曹睿插话道:“不知。” 卫臻点头:“陛下不知,臣也不知。但臣知道,但自从贞侯曹仁薨了之后,先帝派荆州牧夏侯尚都督荆襄。” “但自从去年年底,夏侯尚病重返回洛阳养病,荆襄的军报就只能送到先帝处。” “臣要说的是,孙权寇边没什么稀奇的,我大魏与江东打了二十年了。文聘为后将军,久在荆襄坐镇,也可保江夏一时无虑。” “臣想问陛下,从江夏发军报,是到襄阳近,还是洛阳近?若孙权寇边多处,是从襄阳调度快,还是洛阳调度快?” 曹睿已明白了卫臻的意思:“朕明白了,自然是襄阳。” 曹睿紧接着说道:“依你之见,是该将几位将军发出去了?” 卫臻说道:“正是如此。” 不得不说,曹睿和卫臻还是有些默契的。 卫臻的意思很简单明白。孙权进犯,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什么打不了的,负责边防的将领抵挡第一波、守个几十天,一点问题都不大。 问题的关键在于调度。如果孙权进犯多处,那么一个存在于前线的指挥中心,将会比曹睿在洛阳指挥,高效十倍、百倍。 卫臻的结论很明确,就是都督制必须重新恢复起来。曹睿即位初借着丧事和辅政的名义,将曹休、曹真强留在洛阳,已经不合适了。 是时候将辅臣们派出去了。 而卫臻不知道的是,曹睿正在脑海里盘算着,曹休在东、曹真在西已成定局。 若不将司马懿派到荆襄,改派陈群的话,陈群怎么才能打赢呢? 第31章 统兵作战 陈群一介文官,真的能统兵作战吗? 在今天,在黄初七年这个时间点,假如没有预测未来能力的话,派陈群统兵作战,无疑是比让司马懿统兵作战靠谱很多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司马懿虽然名为抚军大将军,可是却从未领兵作战过。那司马懿的抚军大将军名号,是从哪里来的呢? 两年前,也就是黄初五年,曹丕第二次南征东吴。 另外三名辅臣曹休、曹真、陈群,都被曹丕带到了广陵前线。那后方怎么办呢?就把司马懿留在许昌吧! 司马懿在许昌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转运粮草军需,第二件事就是保证尚书台的正常运转。 所以司马懿的这个抚军大将军,是因军需后勤被封的将军,而不是因为领兵作战被封的将军。虽然手下确实有五千兵马,但没派上过用场。 那陈群呢? 不好意思,陈群的军事经验虽然也很少,但还是比司马懿丰富许多的。 就在司马懿蹲在许昌的时候,陈群随曹丕到了广陵前线。因为原本统帅中军的曹真有了作战任务,曹丕让陈群接管了中军。 就在今年年初,曹丕从广陵前线返回许昌的时候,命陈群假节都督魏国水军。 虽然陈群也未曾主动指挥过战争,但论及对军队和战争的熟悉程度,陈群明显是高上一筹的。 …… 曹睿和卫臻聊着聊着,室外的光线渐渐从漆黑多了一丝光亮。 卫臻连夜入宫,送来了东吴进犯的消息。从文聘的第一波军报中可以得知,孙权派兵渡江攻击江夏。 虽然兵力未知、将领未知,但有文聘这个镇守江夏近二十年的大将镇守,曹睿并不担心江夏防线突然崩溃。 曹睿心有忧虑的是,随着孙权北攻江夏,若自己将陈群派至荆州,历史的走向将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陈群能不能守得住?能不能打的赢? 未来的世界线将如何改变? 一切都是未知。 不过曹睿明白,身为皇帝,关键时刻必须要有决断和担当。当断则断,如果像袁绍一般好谋无断,那什么大事都别想做成了。 书房的烛火仍旧摇晃着,凌晨时分起了些风,吹进室内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刚刚曹睿和卫臻简单对话后,曹睿已明白了卫臻的想法。但由于夏侯献、陈泰两名都尉尚在书房内,曹睿并不打算当着他们的面,讨论如此高级别的人事任免。 曹睿看向了夏侯献和陈泰二人:“你们两个之前作战过吗?” 夏侯献施了一礼:“陛下,臣和陈泰都曾作战过。黄初三年伐吴,臣在大将军曹真军中,曾参与围攻江陵。” 一旁站立的陈泰也行礼道:“臣当时在前大司马曹仁的军中,曾随曹泰进攻濡须。” 曹睿闻言并不惊讶。夏侯献和陈泰所在的武卫军,属于曹魏的中军,或者按照其他朝代的惯称禁卫军,是经常征伐四方的。 和东汉的南、北军多数时间只待在洛阳不同,曹魏的中军既能宿卫皇帝、又能外出作战。 当曹操作为东汉丞相、四处作战讨伐的时候,曹操的宿卫部队,就是东汉当时实际意义上的中军。 比如典韦统领的亲兵,每逢战事,既沿着曹操大帐进行宿卫,遇到战斗又常常先登陷阵。 比如曹操在对马超的潼关之战中,许褚及其护卫曹操的‘虎士’,既完成了宿卫曹操的任务,又同时为大军断后。 曹魏的中军,可谓是全能型选手。 曹操南征北战,随曹操东西奔走的就是中军。在长坂坡追逐刘备、在白狼山破乌桓的虎豹骑也是中军。在赤壁之战损失过半、在襄樊被关羽水淹全灭的七军,这些都是中军。 因此夏侯献和陈泰这两名守卫皇宫的年轻都尉,上过战场实际作战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夏侯献的祖父是夏侯惇,陈泰的父亲是陈群。曹魏的中军将领,要么是谯沛子弟,要么是高官子弟。 现阶段来说,这样的人确实更为可靠。 曹睿向夏侯献和陈泰问道:“以你二人之见,吴军有何优劣之势?” 夏侯献想了一想说道:“依臣之见,吴兵善守而不善攻。” 曹睿说道:“何以见得?” 夏侯献答道:“臣昔日在西路大司马曹真麾下,从攻江陵之时,吴将孙盛、诸葛瑾两路都被从容击败。” “但在攻打江陵城时,尽管堆土山、挖地道、投石车等办法都用了,朱然所守的江陵城依然没有攻下。” “所以依臣所见,吴兵善守而不善攻。” 曹睿点了点头,而夏侯献身侧站着的陈泰此刻似乎有不同意见,一副想说话的神情。 曹睿见状问道:“陈泰,你有何言语?” 陈泰想了片刻说道:“陛下,臣有些不同意见想说。” 曹睿道:“直言无妨。” 陈泰施了一礼:“陛下,臣以为不能说吴兵善守、也不能说吴兵善攻。” “臣以为,不同地域、不同将领所领的吴兵,战力本就参差不齐,不能一概而论。若真论个战力高低,只能说吴兵更习水战罢了。文将军常驻江夏十余年,臣以为并不需要担忧。” 曹睿看了一眼发言的陈泰,毕竟是出于颍川陈氏的士族子弟,即使从了军,还是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在许褚这個大老粗手下,已经算难得的人才了。 曹睿并没有对这二人的话语做出评价,反而直接令二人离去了。 陈泰这个名字,已经被曹睿记在了心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到了五更天。 曹睿面对着卫臻这名在东宫就教习自己朝政的臣子,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已经积攒多日的想法。 “卫师傅,朕欲使陈群都督荆州战事,你怎么看?” 卫臻捋了捋颌下长须:“陛下要让陈群去吗?陈群为人谨慎持重,又曾替先帝管理中军、都督水军。若只论防守,陈群倒也可以。” “不过,陛下令陈群去荆州,或许再搭配一名善攻的将领更好。” 曹睿说道:“卫师傅说的是谁?” 卫臻答道:“左将军,张郃。” 第32章 以解朕忧 上午,曹睿的车驾已经到了尚书台。 和上次曹睿来尚书台时被拦路不同,此刻的陈矫正站在门口恭敬的迎接皇帝。 陈矫拱手说道:“陛下亲至,臣不胜惶恐。” 曹睿在车上见陈矫恭顺的情形,笑了一声:“尚书令,来朕的车上,随朕一起到那个‘辅政阁’去,朕要与辅臣们讨论军情。” 陈矫有些惊讶:“臣怎敢与陛下同车而行?这有些不合礼制吧。” 曹睿摇摇头:“无妨,正好朕有事询问于你。” 陈矫行了一礼,随即上了车来。曹睿的皇帝车驾,进入了尚书台的大门,继续向内驶去。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各个值房内人员往来穿梭,或抱着文档或携带机要,魏国举国上下的大小诸事,就都集中于此了。 自从上次被皇帝召至宫中却一天未见,陈矫当时就明白,这是皇帝在向其表示不满。 身为臣子,敢于试探一次皇帝,已经可谓是胆大之极了。显然陈矫此时还不想丢掉这个尚书令的位子。 所以陈矫此时心情格外忐忑,生怕曹睿向其问罪。 但出乎陈矫的意料,曹睿并没有问陈矫公事。曹家之人,可并没有祖传的好脾气。 曹睿坐在车内正中,看向侧边端坐着的陈矫:“陈卿的儿子多大了?” 陈矫一愣,他可没想到皇帝会问这种私人事情,连忙回道:“劳烦陛下挂念,臣长子陈本年十七岁、次子陈骞年十五岁。” 曹睿点了点头:“进学了吗?” 陈矫答道:“目前只是家学,尚未进学。” 曹睿说道:“既然还未进学,就让你的两个儿子进太学吧,如何?” 陈矫愣神,他知道昨晚从江夏文聘处发来的机密军情,但没想到皇帝会问及他两个儿子求学的事情,更没想到皇帝会让他的儿子进入太学。 陈矫虽有些摸不到头绪,但看来皇帝的心情不错,对自己也并无恶感。 陈矫小心翼翼的说道:“禀陛下,太学早已不堪,并无多少大儒教授,进了太学恐怕也难学到什么啊?” 曹睿看向陈矫:“陈卿勿忧,朕前些日子去见了太傅钟繇,和太傅已经交代了重新整肃太学之事。” “朕之前任命郑称为太学博士,协助钟太傅管理太学,这個任命陈卿不是看到了吗?” 曹睿话里有话。 郑称是汉末大儒经神郑玄的侄孙,曾在曹睿的东宫中为曹睿教习经典。对郑称的任命,正是陈矫和司马孚谏言驳斥皇帝的那一天下发的。 陈矫当然知道。因此当皇帝提及太学和郑称的时候,陈矫有些惊慌的起身欲要站起,头顶还碰了一下车的顶棚。 曹睿笑了一声:“陈令君,不必如此,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快坐下吧。” 陈矫连连称是,此时已有些脸红了。 曹睿说道:“你看,朝中重臣和两千石的后代,到了合适的年纪,都可以进太学嘛!” “朕近日看武帝的文章,发现武帝十五岁就进了太学。自董卓祸乱朝廷之后,太学残破也已经三十年了。” “这太学,也是时候该搞的好一些了。” 陈矫答道:“陛下明鉴万里,太学为国育才,正该好好建设才是。” 尚书台本就不是太大,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曹睿的皇帝车驾已经到了辅政阁外。 与面对钟繇不同,曹睿并没有说自己对太学学生在中正评定品级时可以优待的想法。陈矫此时,也定考虑不到这一点。 不过,风起于青萍之末,慢慢你们就会感觉到了。 四名辅臣已经站在辅政阁大门外迎接皇帝。见陈矫先从车驾里下车,又主动掀开车帘,试着扶住皇帝的手臂,几人都很惊讶。 陈矫不是才惹了皇帝吗?现在怎么如此恭顺,真可谓是判若两人。 此时经过一番心里波折的陈矫,可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丢人。面对皇帝,身板软一点并不丢人。若有人质疑,甩一个‘忠’字出去就可解决了。 求名之人,也必被欲望牵扯。 曹睿也没有矫情,坦然让陈矫为自己掀帘,并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陈矫的搀扶,仿佛如宫中接受内侍服侍那般。 四位辅臣见皇帝下车,纷纷行礼。 大司马曹休率先说道:“陛下快请,军情紧要,臣早就盼着和陛下汇报了。” 曹睿笑道:“大司马之前,不是和朕说东南防线固若金汤吗?” 曹休见曹睿面带笑容,也不紧张:“那是自然,江东之人只要过江皆成鼠辈,没什么可担忧的。” 曹睿哈哈大笑:“大司马果然豪气。既然如此说了,朕还担忧什么呢?走吧!” 曹休和曹真主动走在曹睿的两侧,将陈群和司马懿挤到了旁边。司马懿和陈群对视一眼后微微摇头略显无奈。 辅政阁在尚书台中央,比其余的房子略高一些。曹睿走上了台阶,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下面的陈矫:“尚书令,一起过来。” 陈矫连忙快步跟了上来。此时的陈矫,心里已经来不及想,这间房子原本正是他的办公室了。 …… 随着武将之首,大司马曹休对军情的一番分析后,曹睿说道:“这么说,东吴这次进攻必然无果了?” 曹休点头:“如臣预料不差,正是如此。但凡出动重兵,季节必然以冬季最佳。” “东吴八月出兵江夏,恐怕还是对于我大魏国丧,孙权进行的试探性的进攻。” “何况,孙权每次进攻大魏,重点都是淮南。打淮南的话,无论从兵力、粮草、军械来说,东吴都更从容些。” 曹睿点头:“大司马所言有理。自从先帝病重,大司马回洛阳之后,扬州便再无重臣都督了,若要应对,来返洛阳也是麻烦事。” 曹休拱手说道:“臣也早有此意。陛下,还请遣臣前往寿春,监督前线军事。” 曹睿起身站起,看向曹休:“东南战事就辛苦大司马了,曹氏基业得来不易,大司马当谨慎啊!” 曹休正色道:“陛下勿忧,臣在东南一天,必然让东吴不能犯我疆界。” 曹睿说道:“大司马在,朕自然放心。不过,荆州战事,是否也当有人前往都督啊?” 几人互相看了一下,曹真见状有些想开口揽下。 但出乎在场几人意料之外,曹睿看向了坐在位子上的陈群。 “陈卿为国家重臣,可愿替朕都督荆州战事,以解朕忧?” 第33章 一言一问 陈群眉毛向上扬起,显然对皇帝的指派非常意外。 曹睿看着陈群,曹休、曹真、司马懿、陈矫都看向陈群。面对着众人目光的注视,陈群迟疑了一秒钟,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后缓缓站起。 年近六旬的陈群,头发和胡须已略显花白。但这样一个出身高门的颍川士人领袖,在得到皇帝军事任命的时候,庄重笃定的神情,竟莫名显出了一丝威严之感。 陈群郑重其事的向曹睿行礼道:“陛下有命,陈群必不负陛下重托。但臣有一言、也有一问,还请陛下答复。” 曹睿见陈群严肃的表情,也理了理外袍的领子:“陈卿请说。” 陈群说道:“臣有一言,陛下初次问我等辅臣伐吴之事时,当时臣就说不建议用兵。” “臣现在还是这句话,依旧不建议陛下对吴用兵。吴国打过来了,臣去荆州后,将为陛下谨守疆界,南下攻伐之事,就非臣所愿、也非臣所能了。” 曹睿问道:“那你到了荆州之后,将如何去做?” 陈群想了片刻:“文聘镇守江夏近二十年,江夏当地的城池地理、山川河流,天下没有人比文聘更熟悉了。江夏有文聘足矣,臣应当去的是襄阳。” 曹睿点头:“所言甚是,朕也有此意。” “朕以为,孙权据有江南皆在水军,胆敢渡江攻打江夏,只是为了攻其不备罢了。” “现在吴军动向已被文聘探明,则两军现在必然相持,短期之内没什么可担忧的。” 陈群表示赞同:“陛下明鉴,我大魏的江夏郡与东吴的武昌隔江相望。孙权自称王之后,东吴的中军常驻于武昌。” “如今,只有襄阳城在汉水南岸。孙权攻江夏,恐怕也有吸引兵力,从而分兵攻打襄阳之意,从而达到全据汉水南岸的意图。” 曹睿叹了口气:“太丘公的后代,竟有如此军略之才吗!”太丘公,说的就是陈群的祖父,东汉名动天下的颍川陈寔。 虽然陈群在军略上的见解让曹睿有些感慨,但其实士人群体,或者再缩小一些范围至颍川士人,往往都是能随军打仗的。 昔日曹操的军师荀攸,尤为擅长两阵之间寻找战机。颍川钟繇,也曾多次都督关西众将。 在三国或者汉末,士人可以为文官也可以从军,其实并没有明显的鸿沟。反而世代从军的将门子弟,做文官的话要难上很多。 二十三岁的皇帝,对着一个年近六十的辅政老臣,提及他的祖父,不免有些托大之感。 曹睿见陈群望向自己的目光略显怪异,解释道:“朕无他意,只是今日四更时分,朕在宫中收到军报后,和武卫营今夜宫内当值的都尉陈泰聊了几句。对吴军事,陈泰也颇有思考。” 这下轮到陈群惊讶了。 见皇帝提到了自己的儿子,陈群连忙拱手:“陛下,国家军事岂容他一个都尉议论。臣回家定会责罚于他。” 曹睿摆摆手:“无妨,是朕问他的。这次陈卿去襄阳,把陈泰也带上吧,到你幕府做个参军。” 陈群施礼道:“臣替犬子谢过陛下恩典。臣此行去襄阳,并不打算带中军前往。” 曹魏的中军,或者称中央军,往往随曹操、曹丕四方征战。若陈群此行不带中军前往,那就只能依靠边军和荆州各郡的郡兵了。 曹睿疑惑道:“陈卿不带中军压阵吗?朕本想派张郃与你同去荆州的。” 陈群答道:“孙权无论是攻襄阳、还是攻江夏,臣以为有边军和州郡兵防守足矣。” “先帝在时,不管是讨伐凉州叛乱还是三次伐吴,中军次次调度,每次都远行数千里,耗费甚巨、减员颇多。” “中军当安坐洛中以镇天下,还望陛下考虑臣的意见。” 曹睿一时摸不准,看向了曾多次参加荆州战事的曹真:“朕有些拿不准,大将军以为可行吗?” 张郃久在西线,是曹真的老部下。 如果陈群去荆州只打算防守,那确实没什么值得担忧的,曹真也不想把张郃及其部众让给陈群。 曹真答道:“若只论防御,臣以为可行。沿边各处,襄阳离洛阳最近,临时调度也来的及。” 见曹真这名宗室将军点了头,曹睿也不作他想:“就依陈卿所言。” 陈群说道:“陛下,臣尚有一问,还没问陛下呢。臣想问陛下,此次孙权进犯之事,会改变陛下休养生息的策略吗?” 陈群此次去荆州,将会以防守为重。但陈群也担心,这一次孙权进犯会激怒皇帝,以改变之前说好的让魏国休养生息的策略。 曹睿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恢复国力为第一要务,孙权进犯,并不会改变朕的态度。” 陈群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等臣大破吴军的捷报吧。” 陈群提到捷报,倒也不是陈群吹嘘自己一定能赢,只是魏国对外征战太多了,临行前的老传统都会吹嘘一番,谁都不愿说丧气话。 其实对于陈群的任命,曹睿已经想了两个月了。 曹魏的权利架构,其实是很畸形的。 就拿东汉举例子,东汉的最高权力在皇帝手中。自皇帝之下,分为外戚、士人、宦官三派。 如果按照设想来说,三個势力在朝局中应该如同斗地主一般,哪一个势力露头,剩下两个势力就该联合起来,达成一个势力的均衡。 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汉末的桓、灵二帝朝中,外戚和宦官加在一起,都难以压制士人的夺权。 无奈之下,只能靠作为仲裁者的皇帝出手,两次掀起党锢之祸,靠皇帝命令让一部分士人不得做官,这才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而灵帝时的大将军何进,身为外戚却被包括袁绍在内的士人群体忽悠瘸了,天下乱局由此开始。 曹魏的势力比东汉更畸形,权力结构中只包括谯沛武人、汝颖士人这两个群体。诸曹夏侯这些宗室,也属于谯沛武人这个大集体中。 东汉二打一制衡士族的结构,变成了一打一。 在曹氏的宗亲将领中,二代的宗室只剩曹休、曹真两名大将可堪重用,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 反观士人这边?名臣辈出,家学传承,一茬一茬冒出来如韭菜一般。 原本的时间线上,就是以司马懿为首的士人群体,通过政变压制了愚蠢的曹爽,从而篡权成功。 曹睿当然明白,士族需要制衡。但国家正当用人之际,不用士人做官,还能用谁呢? 退一万步说,如果一定要从士人里培植一个擅长军事的统兵都督。 培养一个年近六旬、祖祖辈辈都德操更好的陈群,难道不比用一个四十几岁的司马懿,要安全得多吗? 第34章 司马仲达 陈群的‘一言一问’已经结束。 对陈群前往都督荆州军事的任命,陈群答应的很干脆,也与皇帝交流了军事意见,君臣之间达成了基本共识。 用陈群去荆州,改变了原本时间线上司马懿初次领军的事实,此刻的曹睿还是颇为满意的。 命令已下,曹睿看向其余几位大臣:“诸卿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曹睿此问,也是避免自己第一次的军事部署有什么漏洞出现。 大司马曹休说道:“陛下,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北攻襄樊之时,武帝曾派赵俨辅佐贞侯曹仁。赵俨当时计策屡屡成功,应当对荆州形势无比熟悉。” “陛下,臣建议让赵俨去荆州为陈镇军的军师。”陈镇军,说的就是镇军大将军陈群。 其实委任臣子都督军事,得到皇帝的信任是一方面,掺沙子也是必要的选择。 曹睿刚才就忘了掺沙子这一点。 赵俨这个人很有意思。 赵俨是颍川人,早年间和辛毗、陈群、杜袭一起,并称为颍川四大名士。 和陈群一直作为文官不同,赵俨对于军事上的造诣明显丰富百倍,堪称一名老行伍了。 赵俨的人格特点非常多,其中最为特长的,就是能言善辩、善解人意。 曹操手下骄兵悍将颇多,彼此之间由于功高位显而互不服气,多次共事都不愿互相协助。而赵俨往往能很好协调他们,避免了友军出事我不动如山的事情发生。 建安十三年,也就是十八年前的赤壁之战时,赵俨就作为都督护军,协调监领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七路人马。 建安十六年,曹操击破马超、韩遂为首的关中联军后,就命赵俨为护军,统领关中大大小小的各类军阀。 可以说,赵俨这个军伍老油条,什么样的大战、什么样的大败都见过。有赵俨相助,定可以很好的弥补陈群的军事实操短板。 曹休建议赵俨协助陈群,最妙之处可不是赵俨的才能。 虽然赵俨被称为四大名士之一,但赵俨出身寒门,素来不与陈群这种高门子弟为伍。 而且,赵俨一直与曹氏宗亲将领关系颇好。且不说在曹操时期,赵俨就协助曹仁驻守襄樊。 单单从曹丕时期来算,赵俨就多次作为曹休的军师,为曹休在东线的战役出谋划策。 如果要简单总结一下赵俨这个人的话,其一,赵俨军事经验极其丰富。其二,赵俨和曹氏交好、和陈群不对付。 这就足够了。曹休的建议既补上了陈群的军事短板,又给陈群掺了沙子。堪称完美。 曹睿有点疑问的看着曹休,感觉这种微妙的人事安排,不像是曹休一个武将能想出来的。 曹休笑了一声掩饰尴尬:“陛下,赵俨定能在军事上助力颇多。” 曹睿又看了一眼陈群,陈群拱手说道:“皆凭陛下安排。” “那就让赵俨去吧!”曹睿说道:“大将军、司马抚军、陈令君,你们三人还有什么言语?” 曹真嗯了一声,想了片刻说道:“陈镇军若去襄阳,大军不宜出襄阳太远。东吴鼠辈习惯偷袭,尤其习惯在荆州偷袭。” 曹真说的这就是无用的废话了。可能曹真认为自己作为大将军,在这种场合,一言不发并不合适。 司马懿接话道:“陛下,臣以为陈镇军主守的方针是对的,但如果只守,那就反而不够灵活应变了。 这还是曹睿第一次听到司马懿关于军事的想法。 曹睿明白,只要自己尚在,司马懿已经没有机会亲自领兵了。加上曹睿又打算努力养生,争取至少活到八十岁,把司马懿甚至他的儿子们都熬死。 所以当司马懿提出军事战略相关的问题时,曹睿反而很欢迎。既然你的脑子好用,拿出来贡献贡献才是。 听到了司马懿的言论,颇有与陈群不同之意,曹睿和在场众人,神情都认真了很多。 曹睿问道:“司马卿这是何意?” 司马懿解释道:“臣的意思是,既然大军在手,不管守还是攻,肯定都是要战的。只不过守更容易、消耗更少。而攻更难、消耗更多。” 见司马懿的言论颇为新奇,曹睿点了点头,示意司马懿继续说下去。 司马懿道:“既然守和攻只在于难度和消耗差别,那么陈镇军刚才所言,他欲在荆州主守,应该指的是避免冒险、少消耗军资、少征调士卒。” 陈群闻言也开始点头:“虽然说法不同,但臣就是这个意思。” 司马懿继续说道:“以臣之见,能和守达到相同效果的,还有快攻。” “两军作战,若一味只想着守,反而会局限思路消耗战机。如果战机出现,该进攻的时候就要快攻,避免胶着,少消耗、多克敌。” “快攻,有时候能达到守的效果,甚至更好。” 在场众人听闻司马懿的言论纷纷惊讶。司马懿这种防守的理论,在这個时代还不多见。 曹睿闻言微微眯眼,原本刚刚由于避免司马懿领兵而放松下来的一丝警惕,现在又重新警惕回来了。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中,司马懿根本不是一名守将,相反的是,司马懿擅长进攻,尤其擅长快攻,对于战机的把控堪称大师。 原本的历史中,司马懿四十八岁第一次领兵。孙权趁着曹丕去世进攻荆州,司马懿到荆州时孙权早已撤退,司马懿还是追上了诸葛瑾并将其击败。 后来孟达在上庸反叛,司马懿没有向皇帝事先汇报便领兵出发,八日行军一千二百里,十六日就攻下了上庸。 再后来,司马懿率军四万,行军四千里远征辽东。六月到达辽东,八月就斩杀了公孙渊,这种灭国程度堪称神速之极。 司马懿擅守的说法,完全是面对一个更擅长进攻的诸葛亮,给不得已逼出来的结论。 曹睿听懂了司马懿的意思,但曹睿也明白,让陈群一下子掌握司马懿的军事本领,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曹睿对陈群说道:“陈卿,司马卿提的建议,你可要放在心上啊。” 陈群表面上听懂了,实际上可能并没有太懂。但陈群还是回应道:“司马公所言,臣记下了。” 第35章 乱弹一通 曹休去了扬州,陈群去了荆州。 得益于两位辅臣在尚书台养下的良好习惯,又结合皇帝曹睿的要求,仍然是五天一封报告。 战况、军情、气候……这些来自前线的信息,按照五天一次的频率从寿春和襄阳,向洛阳的朝廷汇集。 基本改变了之前曹丕时期,有事报告、没事就不报告的散装状态。 若是一个正常的朝代,边疆有警,朝廷一口气从四名辅政大臣里派了两名出去,都城可能已经战云密布、士民百姓可能也开始忧心忡忡。 但恰恰相反,大魏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朝代。 两位辅政大臣离开洛阳出镇边疆,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公卿百官、士民黎庶,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无他,大魏、或者说曹魏,用兵打仗就如家常便饭一般。尤其是都城的洛阳人,可能有这个时代最大的心脏。 且不说东汉末年袁绍、董卓等人作乱洛阳,也不说武帝曹操布武四方,就拿先帝曹丕在洛阳称帝之后来说吧。 黄初三年伐吴、讨凉州叛乱,黄初五年伐吴,黄初六年又伐吴。 连皇帝都有一小半的时间不在洛阳,现在派两个辅政大臣出镇有什么稀奇的。 对打仗什么奇怪的,肯定都是刚来洛阳的外地人。真正的洛阳人,早就习惯了打仗的日子。 此时,洛中的辅政大臣,只剩大将军曹真和录尚书事司马懿两人。 四个人变成两個人,依旧是一文一武,平衡的很。 此前敢言直谏的陈矫,已被召入到了宫中为侍中。 刘晔、辛毗、黄权、陈矫。四名侍中日常为皇帝出谋划策,又有刘放、孙资掌管机要。 对于皇帝曹睿来说,这六个人,就是他主要的智囊团了。无论是从军事、民政、机要等等方面,这些人的履历都可覆盖。 曹睿有些感慨,相比东吴、蜀汉,魏国的可用之人还是多了不少。 但烂摊子一样不少。 别的不说,就说任何皇帝都必然要把握的禁卫军权,在曹魏就是一个烂摊子。 曹睿上次去带着黄权和钟毓二人去武卫营的时候,发现魏国的中军竟名义上归陈群领导。 一个颍川士人掌了兵权,听起来挺不可思议。但归根结底还是先帝曹丕的乱指挥。 曹睿自己一个人查阅纪要文章有点慢,已经挑灯熬夜了几个晚上。最后还是把黄权拉了过来,两人慢慢梳理,才搞清楚了魏国中军的历史沿革和来龙去脉。 为什么选黄权,而不是选刘晔、辛毗、陈矫这些人呢?是因为黄权是从蜀汉投降过来的,没什么历史包袱,又是纯纯的外地人,只得听命于皇帝。 皇帝嘛,最喜欢用这种无牵无挂的孤臣了。 在黄权的帮助整理资料之下,魏国军事架构的各处细节,在曹睿的脑中已渐渐清晰起来。 这事真不怪曹睿不清楚细节。谁让曹丕一直不让曹睿接触军事,直到死前最后一天,才将曹睿立为太子呢。 书房内。 黄权整理了桌案上散落的纸张:“陛下,臣已经初步整理好了,已经都记录到纸上了,现在是否需要汇报一下?” 曹睿打了个哈欠,看着烛光下同样疲惫的黄权说道:“时候不早了,那就长话短说,今天过一下大概详情,剩下的朕慢慢看吧。” 黄权点了点头,清了下嗓子说道:“陛下,我大魏的中军,最初以武帝创立的虎豹骑和宿卫部队为基础。” “虎豹骑先属曹纯、而后又归曹休、曹真统领。” “建安二十四年,曹真为中领军,统率中军。” “先帝称帝之后,升曹真为领军将军、以夏侯尚为中领军。” “在黄初元年,先帝升曹真为上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第一次伐吴归来之后,黄初四年,又改曹真为中军大将军。一直到这时,大魏的中军都是由曹真统帅的。” 曹睿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自东吴进犯江夏后,紧迫感十足的曹睿每日研究军略,已经熬得头昏脑胀。 曹睿说道:“最早是武帝让曹真统领中军的,到了先帝掌权,把中军、外军都一股脑的甩给曹真托管了是吧?” 黄权点头:“确实如此。” 曹睿叹了口气:“继续说吧,那中军是怎么到陈群手里的。” 黄权清了清嗓子:“曹真以中军大将军,统领中外诸军事,又亲自统领中军,显然军务有些过于繁重了。” “黄初五年,先帝第二次伐吴,先帝令曹真调度外军,而统率中军的重担,被先帝交给了朱铄,命朱铄做了中领军。” 曹睿问道:“就是和陈群、司马懿、吴质并列为‘四友’的朱铄?” 黄权回应道:“正是这个朱铄,不过这个朱铄今年年初的时候就死了。” “话说回来,朱铄得到执掌中军的任命,多半是由于与先帝关系密切。” “不过等先帝率军到了广陵,朱铄大约身体就不大好,又或者是朱铄难以应付军务,被先帝撤了职。改为了陈群。” “等等。”曹睿叫停了黄权:“这个朱铄,朕没记错的话,是出身谯县的吧?” 黄权回应:“正是如此,不过陈群就是颍川人了。” 曹睿道:“这个不用你说,朕自然是知道他出身颍川。先帝以亲旧之故,将中军交给了朱铄,后来又交给了陈群?” 曹睿哼了一声:“真是‘四友’啊,当先帝的朋友真好。” 黄权接话道:“这还没完。陈群为中领军数月后,先帝撤军,又改卫臻为中领军。” 曹睿说道:“卫师傅如此文武全才,朕怎么没看出来。陈群后来去都督水军了吧?” 可能黄权此时也开始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勉强回道:“正是如此。” 曹睿伸了个懒腰:“这不是乱弹琴吗?” 说的没错,曹丕确实是乱弹琴。 黄权又补上一句:“等先帝回到洛阳之后,让卫臻又做回了尚书。继续以陈群为镇军大将军掌握中军。” …… 曹睿此时已不想再说什么了。 先帝曹丕优点当然是有的,若是谁当了曹丕的朋友,曹丕对朋友确实真的好。一体两面的,惹了曹丕的人也一定会遭殃。 和曹丕关系极好的陈群、司马懿、吴质、朱铄四人,皆得到了曹丕的重用。前面三人不用多说,最后一个吴质,被派去了邺城都督河北军事。 没错,曹丕的好朋友吴质成了第一任河北都督。 相比之下,惹了曹丕的人就更倒霉了。 就比如曹洪。 第36章 用人之际 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个便宜老爹,还是相当小心眼的。 曹操能统一北方的原因很多,其中小小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曹洪救过曹操的命、又给曹操援助了几千人马。 曹洪有钱,比曹操还有钱。 人一有钱,亲戚就总会想着来借钱。而曹丕在这个故事里的角色,就是这个想来借钱的亲戚。 曹丕朋友多,喜欢饮酒、打猎、文学,风花雪月的日子靠五官中郎将这点俸禄完全不够。 那就只能借钱了。 曹丕作为曹操之子,本以为借点钱还不是顺手拈来之事。可是曹洪就是不借,说话还不好听。 这就结了仇了。 就在今年年初,先帝曹丕生病的时候,曹洪家的门客犯法,曹丕就打算将曹洪一块牵扯进去,将曹洪也处死。 曹洪是老臣啊,是宗室啊。这天下还是不是曹家天下,你作为皇帝将颍川人各个安插显职,宗亲犯法就如此严苛? 这就炸了锅了。 还是曹丕的亲妈卞太后出来说和,说“梁、沛之间,非子廉无有今日。” 卞太后还让曹丕的郭皇后求情,威胁郭皇后说,你的枕边风要是吹不好,我就让皇帝废了你。 内朝外朝一齐用力,曹洪的命是保下来了,但曹洪也被贬为了庶人,还剥夺了官职、封爵和全部财产。 还得是卞太后亲自劝阻,曹丕才把曹洪的家产都还了回去。 有一说一,挺让人寒心的。 想到这里,曹睿看向黄权:“曹洪现在在干嘛?” 黄权此时已有些困了:“臣没听清,曹什么?” 曹睿又打了个哈欠:“曹洪,曹子廉。” 黄权想了片刻:“曹洪现在应在洛阳闲住,并无他事。” 曹睿说道:“你把曹洪记下,明日记得提醒朕,给曹洪安排個官职。先帝对曹洪有些不公了。” 曹丕打压宗室太狠了。不妨从曹洪开始立个信号,看看宗室们的反应如何。 提到先帝,黄权又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称是。 黄权下值回了家,曹睿今夜也准备在书房对付一夜,不准备回寝宫了。 曹睿没有读书癖,也不想做个圣君。如果能放开手去享乐,他是决计不会天天泡在书房里的。 但又能怎么办呢?身为大魏皇帝,孙权攻荆州了能不管?中军外军能不理清楚?朝堂平衡能托管吗? 事在人为啊,人都是在事上被逼出来的。 夜深了,书房的烛火也已经熄灭。曹睿卧在榻上,睡前又想到了毛嫔。 可不是单纯的想女人而已。 经过御医确认,毛嫔怀孕了,这对曹睿无疑是个喜讯。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魏之所以大权旁落,司马懿只能算外部因素。而要论内部因素的话,皇帝死的早、皇帝没继承人,这两个因素才更为重要。 如今,毛嫔怀了曹睿的第一个孩子,足以证明大魏继承人有望。若是能三年抱俩,大魏皇室就更是人丁兴旺了。 当然,毛嫔功劳很大,曹睿的功劳也不小,毕竟是一阴一阳相辅相成嘛。 明天就去看看毛嫔。曹睿想着想着,也缓缓进入了梦乡。 …… 翌日,书房内。 若要认真算起来,曹睿已经在书房待了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刘放走了换黄权、黄权走了换曹真和司马懿。只有皇帝曹睿在书房里不动。 睡了一夜后神清气爽。曹睿上午起床之后,就将曹真和司马懿从尚书台请了过来。 不得不说,曹睿是真的很喜欢开会。和侍中们开会、和辅臣们开会……通过开会来获取信息,确实方便了不止一点半点。加上定期报告、写总结之类,大臣们的工作负荷上升不少。 但这年头的臣子们,可没人嫌皇帝开会开的多。出入宫禁、面见皇帝,更是一种宠信和身份的象征。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群人愿挨罢了。 曹睿看向大将军曹真:“有劳大将军说说军情吧。” 曹真手里拿着从襄阳和寿春发来的最新军报,展开后说道:“陛下,扬州方面,大司马称吴国鄱阳的地方豪强彭琦举事,遣人过江来报,希望大魏发兵策应。大司马认为可以试着打一下江北的皖城。” 曹睿没作声,点了点头示意曹真继续。 曹真继续说道:“荆州方面,陈镇军到了襄阳之后,率襄阳守军击退了诸葛瑾。对了,江夏那边有一个好消息。” 曹睿问道:“什么消息?” 曹真笑着说道:“陛下,您前些时候派御史出洛阳慰劳各边将士,其中有一人名叫荀禹的,您还记得吗?” 曹睿想了想:“荀氏的荀禹是吧?他去的是荆州。” 曹真笑着点了点头:“荀禹从快到江夏的时候,得知吴军进犯的消息,便在去江夏的途中召集沿路各县的兵马。” “荀禹汇集了近千人后,抵达了江夏城附近,吓退了江夏城外的吴军偏师,果然是江东鼠辈。当时文聘率军正在江夏郡的历阳县,大军不在江夏城内。” 曹真笑着笑着,见到曹睿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表情也渐渐降了下来。 曹真试探性的问道:“陛下,可有何事出错?” 一旁的司马懿也略显疑惑的看着曹睿。 曹睿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吗?荀禹身为御史,他的职务是替朕慰劳戍边将士,而不是领兵作战!” “莫非是文聘无能,将军情报告给朝廷的同时,来不及通知附近郡县?” 曹真沉默了一下:“文聘在江夏十八年,臣以为不至于此。” 曹睿说道:“是啊,朕也以为不至于此。既然文聘通知了,那么荀禹一介文人,分明就是路过时候,碰到了各县集结的军队而已。” “还有文聘。文聘身为江夏太守,荀禹不到千人就能吓退的,分明就是负责侦查的偏师,文聘还替他表功!” 曹睿的角度实在清奇,曹真和司马懿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曹睿问司马懿:“司马卿,你说,文聘这是不是在讨好荀禹?” 司马懿沉默片刻:“臣揣测了一下,荀禹臣还是认识的,他也并没有率军之能。其内实情,恐怕与陛下推测所差不多。” 曹睿点了点头:“文聘身为后将军、新野侯,竟也需要讨好颍川人吗?” 曹真此时反应过来:“陛下,若真如陛下所说,也不应治罪于二人。前方战事正紧,正是用人之际。” 曹睿轻轻叹气:“是啊,正是用人之际,朕奖赏他们都来不及。朕只是有些感慨,大魏的将军现在都如此这般了吗?” 第37章 战略僵持 江夏、文聘、荀禹、荀氏…… 先帝曹丕都已经快和颍川士族负距离了,打仗的将军们难道就不会有样学样了吗? 想到这里,曹睿叹了口气:“朕刚刚只是忧心前方军事,是朕失言了。” 曹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反倒是司马懿见场面沉默下来,正欲主动开口劝解。 显然,如人精一般的司马懿,已从皇帝的话语中发现了某些反映了皇帝真实内心的细节。 皇帝先是提到‘文聘讨好荀禹’,又接着提到‘文聘讨好颍川人’。 如果司马懿所料不错,皇帝只见过荀禹一次,谈不上什么个人好恶。文聘在江夏坐镇多年,身为前线统兵大将,皇帝也没有理由去厌恶。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皇帝心里不直颍川士人很久了。陈群出镇荆州,难道也有他出身颍川的缘故吗? 皇帝似乎讨厌颍川人?司马懿在心中默默的将这件事记下。 司马懿说道:“陛下,臣知道陛下在担忧前线将领结交权贵,但臣以为此时不需过分担忧。” 曹睿看着司马懿,眉毛微微扬起。 司马懿继续陈述到:“臣以为,文聘在江夏镇守十八年,实际上文聘久在边境,对朝中之事所知不多。陛下登基不久,文聘远离洛阳又对陛下不甚了解,心中定是惶恐。” “如今有御史前来江夏,又恰逢其会算上些许军功,文聘确实有讨好荀禹的成分,但文聘想讨好的,实际上是陛下您啊。” 这种顺耳的话从司马懿的嘴里说出,曹睿还不太适应。可能曹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对前线的战事过于紧张了。 经常穿越的朋友都知道,穿越后的第一场战争或者战斗是最关键的。 曹睿表面上觉得此次孙权进犯,按历史走向将会无关大局。 但其实在内心深处,担忧的不是一点半点。 曹睿没有看档案的时候,觉得魏蜀吴三国都一样菜,守住稳稳发育静待天时,待兵精粮足一波平推,统一就是了。 但当曹睿看了魏国军事的档案后,用四个字描述的话,真的是触目惊心。 无他,魏国打的败仗太多了。 更准确一些来说的话,面对蜀汉和东吴,在大的战略层面,魏国就没赢过。 这不是危言耸听。 建安十三年的赤壁之战,孙刘联盟击败曹军,这个世人皆知。 但建安十三年、十八年、十九年、二十一年,曹操四次越过巢湖进攻东吴,却始终无功而返。 当然不是说曹操一场仗都没赢过,只不过从战略层面,曹操一直没有达成过大的战略目标。 那曹操打蜀汉赢过吗?抱歉,从总体的战略上来看仍然是输输输。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率军攻击汉中,夏侯渊在定军山被刘备的老将黄忠阵斩,即使后来曹操率兵亲至,也无能为力改变定局。 同样在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北攻襄樊,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曹操甚至被逼出了想要迁都的想法。 第二年曹操就去世了,随后是曹丕登场。 曹丕的对外战争情况如何呢?很遗憾,也是没有什么进展。 三次伐吴,第一次主动撤退,第二、第三次仗都没打。 曹丕和蜀汉战况如何呢?基本没打过仗,就这样把曹丕在位的七年混过去了。 试问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且不说是皇帝,看到魏国这样烂的战绩,还能产生出什么信心来吗? 恐怕只能祈祷对手也一样烂,大家陷入战略僵持,就这样一直苟下去吧。 魏国的任何人都可以幻想,曹真可以幻想,司马懿也可以幻想。 偏偏曹睿不行。不仅因为曹睿作为皇帝,国家军事成败关乎他的身家性命以及威望。 更何况他清楚的知道,诸葛亮不会安于蜀中,一定会不断的北伐,还一次比一次打的要猛。 孙权也会持续不断的北攻,孙权还企图通过一场大胜提高威望,自己当皇帝呢。 这就很难办,根本没办法只享乐了。这就是现在曹睿最大的感受。 如果认真总结一下,曹睿来到三国的两个多月内,他的认知可以分为三個阶段。 第一个阶段,看山是山。 天下十三州,曹魏占据九州,剩下益州、荆州、扬州、交州归蜀汉东吴。九矿打四矿,优势在我。苟着防御静待花开就好。 第二个阶段,看山不是山。 什么叫军事啊?还不是政治的对外展现!想要搞好政治,那就要建立士族和宗室的平衡,就要整治太学,就要收拢权力减少流程。 第三个阶段,看山还是山。 搞什么政治改革、搞什么阶层跃迁,这些东西当然很好。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看到了没,孙权已经打过来了!最迟后年,诸葛亮也第一次北伐了! 没有谁刚当上皇帝,就能立刻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能立刻搞清楚国家大事的轻重缓急。 曹睿也是一样。他的脑子里,可没有一个系统‘叮’的一声,来为他规划最佳路线。 调离曹休、陈群,平衡内外并收拢权力。 整治太学、交好钟繇,避免人才培养被士族垄断。 处理司马孚、陈矫,保证尚书台政令畅通,避免朝廷扯皮。 两个月完成这些事情,看起来已经不错了。但实际上,距离曹睿可以躺平享乐,距离还远的很。 曹睿听闻司马懿的话语,一时有点搞不清楚,司马懿到底是真的以为文聘出于好心、还是让曹睿不要总防着颍川士族。 就在几人商谈前线战况之时,钟毓捧着一张长长的卷轴,缓步走入了书房内。 钟毓施礼道:“陛下,边防舆图已按您的要求绘制好了。” 曹睿点点头,在桌案上将这张长长的卷轴展开。卷轴长宽约有一人双手展开的长度,平摊在桌面上,魏国山川地理边防要塞,皆显现在其中。 钟毓在问候了曹真和司马懿后,退步站在了书房的角落里候着。 曹睿摆了摆手,示意曹真和司马懿两人上前来。这两人一文一武,更别说司马懿在军事策略上还别有造诣。 “大将军、司马卿,这是朕命侍中和散骑们新制的大魏边防舆图。” “两位不妨上前一观。” 第38章 述说志向 舆图缓缓展开,白色的左伯纸上勾勒出魏国的郡县、山川、河流。 曹真和司马懿,一人都督中外诸军事,另一人掌握兵马粮草后勤,两人不是没见过军事舆图,只不过曹睿的这张图,与他们之前所见的舆图大不相同。 不同之处在于,这张边防舆图竟画出了历次魏吴、魏蜀战争的进军路线。近二十年来的进攻、交战、撤退路线,都在如此大的一张图中显示的明明白白。 曹睿见两人目不转睛盯着这张舆图来看,内心还是颇为自得的。 曹真惊讶的看着这副舆图,边看边用手指着这副图上用不同颜色箭头标出的一次次行军路线。 曹真用手轻敲着地图上的城池,自言自语道:“这是洛阳,南边这是南阳,这里是襄阳。” “洛阳距南阳三百里、南阳距襄阳二百六十里……确实如此,这条路线,臣随武帝征讨刘备的时候走过、第一次伐吴的时候也走过。” 曹真将目光移至东面:“这条路线是……从许昌出发、沿着蔡水颍水直到淮河,经过寿春到达广陵。这是黄初五年伐吴的路线。” 曹真不由自主的感慨起来:“陛下这张图当真精妙,历次攻伐路线和交战地,臣在这种舆图上看得一清二楚。” 曹真心直口快:“但臣也想知道,陛下想从此舆图里看出来什么呢?” 司马懿也在认真看着这张边防舆图。听闻曹真的问题后,也看向了皇帝。 并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曹睿的军略过人。不懂军略,那就不能研究战争了? 当然不是。如果说曹睿这个穿越者有什么最有用的长处,显然最有用的就是后世的思维方式。 曹睿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查找档案、研究历次出兵及前线将领。又在黄权和其他侍中的帮助下,分门别类的将其整理完毕。 曹睿见曹真向自己提问,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朕虽不懂军事,但如果将历次战争的路线整理成图,还是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曹睿从笔架上抽出一支微干的毛笔,用笔尖在地图上敲着。 “你们看,先帝在时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在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战略要地修筑要塞。” “朕也疑惑,为什么是合肥,为什么是襄阳和祁山。直到朕翻阅档案查看了历次路线之后才略有所得。” 曹睿用笔尖指着襄阳:“从宛洛向南,到樊城直面汉水。汉水不及江水广阔,而襄阳在汉水之南,守襄阳可以使吴兵不得过汉水、从而保存南阳。” 随着曹睿的介绍,笔尖直指的地方又挪到了合肥:“在淮南用兵,辎重给养是最大的难题。先帝每次伐吴,都是通过水道聚集兵力、运送辎重。” “伐吴的初级目标,是占据江北、让我大魏水军可以从容过江。那么水军从哪里走呢?” “武帝在时,水军每次都是出谯县,从涡水进入淮河,从肥水进入合肥,然后再攻濡须口,若攻下濡须口水军就可进入大江。” “总而言之,合肥就卡在了大魏南下或者吴贼北上的要道。你们看孙权攻合肥多少次了?” 司马懿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合肥不仅为江淮水陆要道,还是淮南众多道路的汇集之处。若控制住合肥,吴国将再难北上。” 曹睿看着司马懿:“朕说的道理和你说的道理一样。大将军、司马卿,朕不是在和你们重复之前的战况,这些战况你们比朕要熟的多。” “朕是想说,若要巩固目前的疆界,合肥、襄阳、祁山这些卡在要道的城池至关重要。” “朕之所求,不过是吴蜀两国,举数州之力,聚十万之众来攻合肥、来攻襄阳和祁山的时候,这些城能给朕稳稳的守住了!” “这几个城守住了,吴国蜀国也就再难北上,我大魏便可休养生息积攒国力,静待天时后便可收复失地!两位,朕的想法如何啊?” 曹真和司马懿陷入了思考中。诚然,曹睿说的想法很对,但也仅限于很对,类似于正确而无用的废话。 曹真想了想说道:“陛下,就拿江东孙权来说。若孙权举国来攻,十万之众齐出,又当如何?合肥的张文远已经不在了。” 曹睿没有半点迟疑的说道:“朕就是此意!若孙权十万之众来攻,朕需要合肥城、或者襄阳城、或者江夏这些地方,修坚城、备足粮秣,能在不需要中军的条件下,凭借当地的边军和州郡兵就守住。” 曹真微微惊讶:“陛下,每次孙权来攻,中军都必会从邺城或者洛阳南下,单凭边军,如何守得住十万之众呢?” 曹睿点了点头:“大将军说到问题的关键了。朕问你,黄初三年攻江陵的时候,你们多少人、江陵城内有多少人,你们又攻了多久?” 曹真微微沉思片刻:“臣督五万人,臣自引兵三万攻江陵、夏侯尚引兵两万防备吴军增援。江陵城内,守军应在五千到一万之间,足足守了半年之久。” 曹睿说道:“江陵城守得住,合肥城如何不能也守得住呢?朕就希望,把合肥、襄阳、祁山,都修得似江陵一般。” “边军守得住,能吸引得住兵力。让中军有足够的时间从容进军,不管是江北决战或者是另选一路进军江南,都比中军疲于奔命要好得多。” “具体如何去做,还请大将军和司马卿,你们二人再研究研究。” 曹真和司马懿两人纷纷领命。两人现在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若是真能守得如此之好,是曹操不愿意守、还是曹丕不愿意守呢? 曹睿看了领命的两人,心里好多话其实还没有说,现在也没有说。能增加边军战斗力的事情,除了直观的增加人数,还可以通过更好的城防、更精良的军械、更靠前的屯田等等来解决。 此后慢慢与他们分说吧。 依曹睿的意思,魏国最致命的问题,就是边军守城的能力太烂,每次必须从朝廷调配中军前往救火。 比如襄樊之战,曹操的中军刚在汉中打完,就远行千里赶到襄樊作战。光靠调度中军的损耗和靡费,就能把边界守得更好了。 增加边军的战斗力,任重而道远啊…… 两人即将告退之时,曹睿忽然又问了一句:“当时先帝在广陵北上回军的时候,因中渎水枯竭,先帝本想将船都焚之一炬,后来是谁把船带回来的来着?朕有些记不清了。” 司马懿拱手答道:“陛下,是蒋济。” 曹睿问道:“司马卿,此人品行如何啊,朕欲将他任命为中护军。” 司马懿说道:“蒋济兼资文武,是治国之才,臣以为可堪大用。” 曹睿点了点头:“朕知晓了。” 第39章 私下议论 曹睿准备将蒋济任命为中护军。 中护军,是执掌武将选拔、分配的关键职位。 若按照常理,中护军这类关键的武官职位,一般都是由大将军提名上报,再由皇帝点头认可后通过。 但自从曹睿上任之后,越骑校尉、中护军……这些重要的武职,皇帝从来都是直接任命,连问也没问过曹真。 身为大将军的曹真,这就尴尬了。 曹真对大魏也确实尽心尽力,对皇帝也别无二心。这样一个忠臣,总不能在皇帝下完令后,直接问皇帝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不合适。 曹真听到皇帝将要任命蒋济之后,拱手问道:“陛下,此前中军为陈群所领,中护军也由陈群兼任。既然中护军选了蒋济,那中领军该由谁来做呢?” 中领军,或者说领军将军,其实都是中军的直接领导,简而言之就是许褚的直接上司。 只不过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资历浅的为中领军、资历深一些的为领军将军。 若为国家重臣,比如曹真作为中军大将军、陈群作为镇军大将军,也可以直领中军。 同一个岗位,只是按资历轻重来说,称号不同罢了。 中领军吗? 曹睿想了片刻笑着说道:“大将军记得曹纯吗?” 曹真回道:“臣当然记得,威侯曹纯统领虎豹骑,乃是武帝时的国家名将。大司马曹休和臣,也领过虎豹骑。” 曹睿继续说道:“朕翻阅典籍看到一句话,在曹纯死后,有司向武帝提出建议,问该用谁来统领虎豹骑。你知道武帝怎么说的吗?” 曹真微微摇头:“此事大司马或许知道,臣实不知。” 曹睿笑着说:“当时武帝说,‘难道我不能直接担任虎豹骑的统帅吗?’” “现在,朕也欲亲领中军,大将军以为如何啊?” “陛下此事万万……”曹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劝阻的话刚说出半句,却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曹睿竟然要亲自统领中军?这是曹真万万没有想到的。 且不说皇帝有没有时间管理中军这一摊事。就凭二十三岁的皇帝并没有半点统兵经验,五万中军来由皇帝亲领,听起来就不靠谱。 曹真并没有什么野心,几十年来,曹真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称得上勇于任事。而且出于对皇帝的尊重,曹真真的没办法说什么。 曹真又不是专门负责谏言的文官,身为统领中外军事的宗室大将,若主动不让皇帝领中军,这是要干嘛?专权吗,还是要皇帝当傀儡? 更何况,先帝曹丕已经搞出来更烂的依据了。朱铄、陈群、卫臻这些纯文人都能统领中军。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就更没办法劝阻了。 曹真顿了一顿,然后说道:“陛下真是有武帝之风,臣以为此事甚好,若中军有事陛下尽管找臣。” 武帝之风……不是独好人妻吗?但这话曹睿只是想想,并没办法和两个臣子开曹操的玩笑。 曹睿闻言点头道:“相比中军,外军的事务难度要大的多。更何况朕又计划提高外军战力,这些繁杂之事就辛苦大将军了。” 曹魏的军队分为三类:驻守洛阳的中军、在边境驻扎的外军,以及内地各州郡的州郡兵。 面对皇帝所请,曹真自然应承下来。 上午书房的会议已经结束。曹真和司马懿离去之后,曹睿也回到后宫看望有孕在身的毛嫔去了。 毛嫔怀孕不到一月,可曹睿还是兴致勃勃的将耳朵贴了上去。 不出任何意外,刚怀孕不久并没有什么孩子的声音。 见曹睿兴致勃勃的样子,毛嫔笑着说道:“若我们的孩子出生,陛下可要给他起个好名字。” 起名字从古至今就是件麻烦事。 就在曹睿和毛嫔两人讨论名字之时,司马懿已经回到了尚书台。 曹休和陈群出镇扬州、荆州之后,加上陈矫升为侍中,司马懿已经成为尚书台内独一份的辅臣。 至于曹真,经过他自己的申请和曹睿点头,已经搬回了他的大将军府。原来四個人凑着,还能开个会,甚至连打麻将的人数都够了。现在只有司马懿和曹真两人,属实有些尴尬。 司马懿径直走进尚书蒋济的值房。 蒋济颇为矮胖,正在桌案前批着文书。见司马懿走进房中,也不起身,笑着说道:“仲达,你欠我的酒都没给我,怎么还有面目来我这里?” 司马懿并没半点生气,站在门口说道:“若我不来,谁又愿意与你这个酒鬼聊天呢?” 蒋济哈哈一笑,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蒋济从后面推着司马懿,将司马懿推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旁边。 司马懿说道:“子通,你的腿病好些了吗?” 蒋济轻笑:“无妨,虽然还未好转,但好在死不了人。仲达,你这是刚从宫里回来?” 司马懿摇摇头:“你还是注意些为好。陛下诏我和曹真入宫,讨论荆州战事,刚刚从北宫出来。” 蒋济问道:“荆州打的如何啊?” 司马懿回应道:“还能如何,江夏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文聘都待了十八年了,此次定能守住。” “再者说,广陵和合肥那边都没动静,孙权这次打江夏和襄阳,恐怕还是试探的成分多些。” 蒋济继续问道:“那襄阳呢?” 司马懿嗤笑了一声:“孙权派去攻打襄阳的是诸葛瑾,这不明摆着是去让陈群捡功劳的。” 蒋济也笑了一声:“那朝廷还不如派我去了。” 司马懿看向蒋济:“我这倒真有一个你的去处。陛下欲命你为中护军。” 蒋济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让我做中护军,我可是做过东中郎将的!陈矫不是去做侍中了吗?怎么不提拔我为尚书令。” 司马懿白了一眼:“让你录尚书事好不好?我的位子让给你坐。” 蒋济哈哈大笑。 司马懿任官多年,在公事上和很多人关系不错,汉末的尚书令荀彧就曾推荐过司马懿。 但论私交,司马懿因为性格有些冷淡,公事之外的朋友并不是很多。 而蒋济,就是司马懿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第40章 一箭穿心 司马懿性格冷淡、长于算计,蒋济言语讥讽、桀骜不驯。 可能同是智谋之士、交谈论事总能直指要害,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其实两人的友谊已经很久了。 当年在曹操的丞相府,蒋济为丞相主簿兼西曹属,与时任丞相主簿兼东曹属的司马懿,共为丞相府的属官。 关羽北攻襄樊,曹操慌乱中欲迁都之时,就是司马懿和蒋济一同劝谏曹操成功的。 在曹丕在位期间,司马懿擅长政事,往往为大军筹划粮草后勤。而蒋济能谋善断,常常在前线出谋划策。 十几年的交情,两人如今私下相处,言语交谈自是无比随意。交流一些私下的意见,也不担心对方会泄露出卖。 两人一阵大笑过后,蒋济收拢笑容看向司马懿:“仲达,当今陛下怎么样啊?我还未单独觐见过陛下。” 司马懿看了看左右,蒋济值房内并没有旁人。房门敞开,门外也并无人影。于是司马懿起身走到门口,将两扇房门轻轻合上。 蒋济有些惊讶:“仲达你这是要说什么机要之事?” 司马懿坐定后沉思片刻:“以我所见,当今陛下颇为独断。前几日陛下令曹休陈群出镇地方,事前并未与我等辅臣通气,和当初先帝事事咨询的习惯并不相同。” 蒋济插了一句:“没和先帝一般事事都听你的,这就叫独断了?” 司马懿白了一眼:“子通啊子通,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蒋济摆摆手:“我不插话了,仲达你继续说。” 司马懿说道:“陛下还颇为在意武事,今日谈论前方军情,陛下还特制了一张舆图,说中军四方奔走消耗过巨,想增强边军战力,使其能抵御住东吴和蜀汉。” 蒋济回应道:“若能守住当然不错!可是但边境残破,又如何能成功?只能是空想罢了。” 司马懿轻叹了口气:“空想又如何?增加边军战力又没有错。既然陛下想做,那就去做好了。” 蒋济点点头,皇帝这种正确而无用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点评。不过,片刻之后,蒋济又问了司马懿一个问题。 蒋济问道:“仲达,我为民曹尚书,有一件分内之事需要上书,但我并不知此时上书合不合适。” 司马懿看了过来:“什么事情?” 蒋济解释道:“按常例,皇帝即位一年后就该修建山陵了。若明年开始修建山陵,那么今年就要选址。” “我只是不清楚,陛下是否会忌讳此事?” 尚书台如今没有了尚书令。这种事情,只能由司马懿这个录尚书事来进行把关。 尚书令和录尚书事,就如中领军和领军将军一般,一个标配一个超配,职务一样级别不同而已。 司马懿想了一想:“我们这個陛下,面对谏言只会表扬,但是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修山陵,这倒是个正经事。子通,不妨这样,你拟好请示后我与你一同署名,想必陛下也不会因此反感。” 蒋济听完司马懿的话,从桌案中拿出文书来:“仲达,此事文书我已拟好了,你且看看,若无差错就签字用印吧。” 司马懿笑着说道:“原来你早就等着我了。子通啊子通,你的智谋都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来。 …… 数日后,曹睿独自一人正在游泳。夏日游泳,既能锻炼又能消暑,真是难得的享受。 泳池外几名内侍正在站着,有人捧着浴巾、有人捧着水果、还有人撑着大伞来回走动,为游泳中的皇帝遮凉。 孙资询问了内侍,得知只有曹睿一人游泳后,在找了内侍通报后站到了泳池旁边。 曹睿双手划出水花,脚踩泳池底部站了起来。用手向后捋了捋被水浸湿的长发后,曹睿看向了泳池旁边的孙资。 身为皇帝的曹睿并不介意在泳池边接见大臣。但孙资作为中书令,见到曹睿从水中起身,不由自主的愣了愣神。 曹睿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卞氏、甄氏两代美女遗传下的良好基因,让曹睿颜值俊朗、皮肤白皙。 从十岁开始练习剑术骑射,更是给了曹睿颇为强健的体魄,甚至连腹肌都清清楚楚。 孙资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帝只穿着泳裤的样子,对曹睿的外形感到意外也属正常,一时间只顾着盯着曹睿看。 曹睿注意到孙资的目光盯着自己上身,被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盯着,还是有些不舒服的。看来在三国这个时代,穿泳裤游泳还是太前卫了些。 曹睿冲着孙资扬了扬下巴:“诶,看什么呢?” 孙资连忙低头行礼:“臣见陛下身形颇为矫健,一时有些失神,还望陛下恕罪。” 曹睿切了一声:“朕从十岁开始练习剑术,身形能不矫健吗?孙中书,你可知先帝六岁练剑,八岁能骑射吗?” 孙资恭维的答道:“先帝兼资文武,这个无人不知。只不过先帝却不似陛下这般身形。” 曹睿点点头:“是啊,先帝酷爱甜食,龙眼、荔枝、葡萄、石蜜,但凡是甜的水果食物,先帝没有不爱的,不发胖就怪了。” 谈及先帝,孙资也没法应和,只能束着手站在一边。 曹睿问道:“朝中又有何事找朕了?” 孙资迟疑了片刻答道:“录尚书事司马公和民曹尚书蒋济,因修山陵事上书陛下,说应该给陛下的山陵选址了。” 曹睿有些惊讶的指了指自己:“修山陵?朕才二十多岁。” 孙资点了点头:“陛下,恕臣直言,历朝皇帝都是登基改元后开始修山陵的。若以此例,陛下您的山陵明年就要动工,那今年就要开始选址了。” 曹睿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山陵……司马懿……蒋济 一瞬间曹睿便想到了诸多事情,右手也不自主的拍到水中,激起了偌大一片水花。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篡权成功,正是由于曹爽兄弟带着小皇帝外出祭拜高平陵。 高平陵是谁的陵墓?正是原本的曹睿的陵墓! 而司马懿和蒋济,正是高平陵之变最关键的几个人物之一。 敢情这是,司马懿无意间射出的一支箭,穿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帮助了他篡权成功吗? “妈的!”曹睿在心里骂了一声。 第41章 自强不息 司马懿和蒋济一同上书,提醒曹睿该批准为他自己的山陵选址了。 曹睿在历史上的陵墓,不就是高平陵吗!以高平陵为契机的一场政变,断送了曹氏的政权,毁掉了曹操、曹丕、曹睿三代人的努力。 难怪曹睿刚才将司马懿、蒋济与高平陵联系起来的时候,瞬间有些失态。 此时院中一阵风吹过,只穿着泳裤站在泳池中的曹睿顿感凉意,将曹睿从思索中唤出。 曹睿招了招手,内侍连忙递上一张麻布编织的浴巾。曹睿缓缓将浴巾披在背上之后,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若历史上也是在现在的时间点,由尚书台递上报告要求为山陵选址的话。由于历史上司马懿出镇荆州,很可能和司马懿并没关系。 高平陵……高平陵……这是曹睿一直以来的心结。只不过今天猛然听见山陵的消息,反应比较激烈罢了。 猛烈的情绪来的快,褪去的也快,曹睿好像片刻间就想明白了许多。就仿佛一根拉满了几个月的弓弦,今天羽箭突然飞了出去一般。 历史充满了偶然,但也存在着很多必然。 与其担心高平陵,与其对未来的司马懿、或者这个那个野心家所担忧,不如努力长寿、建立制度、早定天下才是! 曹睿看向一旁站着的孙资:“孙中书,你是朕的亲近之臣。朕近来常常担忧国家未来会有奸佞专权,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孙资愣了一下,明明刚才聊的是选山陵的话题,怎么皇帝又扯到奸佞上了? 曹睿没法和孙资细说,孙资也知趣的没有多问。 孙资拱手施礼:“陛下自即位以来,亲任国政、选贤用能,朝廷内外无不敬服。岂不闻《易》云,君子以自强不息。” “陛下春秋鼎盛,若自强不息,又何愁朝中会出现奸佞呢?” 曹睿点了点头:“中书说的好啊,是该自强不息!选山陵之事准了,朕也并不忌讳,令尚书台今年就择人去弄吧。” 孙资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曹睿双手撑在泳池边,心里想着,也该是时候出洛阳看看了…… …… 终究是国事繁多,曹睿连看个马戏、听个胡曲的时间都不太有,又哪里来的时间出这個洛阳城外呢? 就这样,曹睿出巡的计划一再推迟,直到十月初一。 秋风已起,按照皇帝交代中书省做的安排,皇帝要上午出洛阳南门,到洛水和伊水附近巡视,晚间时分再返回洛阳。 随行扈从的人马也颇多。 第一次出巡,皇帝也颇为重视。从武卫营中点了都尉夏侯献所部的两千骑士,又从五校尉营中点了越骑校尉毌丘俭所部的七百骑士。 初一本就是曹睿与重臣们开会交流的日子。曹真、司马懿、四位侍中都在随行之列。曹睿又亲自点了蒋济和曹爽的名。 就这样,早上时分,曹睿骑着那匹神骏至极的大白马,身后跟着一整套车驾和皇帝仪仗,缓缓到达了司马门外。 皇帝出巡,这在新朝还是第一次。群臣不敢怠慢,纷纷在司马门外列队迎接。 前方一阵马蹄声传来,原为虎豹骑统领的曹真对骑兵最为敏感,向前望去,在众骑兵队伍最前方的,正是皇帝曹睿。 七百骑兵,这是毌丘俭越骑校尉所领的骑兵数量,也是此时在曹睿白马身后的骑兵数量。 数百骑的马蹄声踏在洛阳宫内的地砖上颇为嘈杂,骑兵横向展开的宽度,塞满了宫内的街道。 这还是曹睿第一次被骑兵拥着前行,曹睿竟从这般嘈杂中,听出了些许磅礴的气势。 白马缓步走到了众大臣前面,曹睿微微拽了下缰绳,身下骏马就如通人性般,稳稳的在曹真和司马懿两人面前停住。 曹睿并未下马。臣子们纷纷行礼时,曹真却拱手问道:“陛下为何不用车驾?今日出巡伊水洛水路程颇远,臣建议陛下还是乘车的好。” 曹睿示意臣子们起身后,看着曹真笑道:“朕十岁已能骑马,难道是手不能提的博士吗?今日有大将军和中军相随,朕又如何骑不得马呢?” 曹睿环视众臣子:“众卿都能骑马么?今日随朕一同骑行可好?” 曹真本就豪气,见曹睿这般姿态也笑着说道:“那臣就跟随于陛下马后。” 司马懿也笑着拱手:“臣也一样。” 皇帝出巡的队伍出了洛阳南门,缓缓向南行去。今日天空中云朵颇多,却也达不到厚重欲雨的程度,反而能遮挡阳光,实在适合出行。 毌丘俭领着七百骑兵,前出三里为皇帝开路去了。接替皇帝护卫的,是夏侯献领的两千武卫营骑士,也就是当年的虎豹骑。 曹真和司马懿在曹睿的左右两侧,三人正交谈着近来的军国大事。 在听完曹真简要的陈述后,曹睿说道:“看来扬州那边,大司马打的还不错?是何时攻下的皖城?” 曹真回复道:“大司马九月初攻下的皖城,斩了吴将审德,共计斩获千余。” 曹睿点了点头,在两国边境胶着之时,千余人的斩获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战绩了。 见皇帝已经听到,曹真又继续说道:“大司马报告中还说,东吴的将领韩综率部来皖城投降。” 曹睿对此人实在没有印象:“韩综是何人?此人在东吴是何官职?” 曹真解释道:“陛下,韩综此人,乃是东吴大将韩当的儿子。” 曹睿微微皱眉,他知道东吴最擅诈降了,于是问道:“韩综既然是韩当之子,按东吴制度,相比也有个几千部曲了吧?他怎么投降的,自己来的还是带人来的?” 曹真回应道:“按大司马所说,韩综带了三千部曲和家人,过江投奔了大司马。部曲家人都带了,此事应做不得假。” “据这韩综自己所说,是先前八月孙权攻江夏之时,韩综留守武昌做了不法之事,孙权无功而返后对其颇有责骂,韩综担忧处罚,于是投了我大魏。” 曹睿微微摇了摇头:“东吴元勋的儿子也能叛变吗?此人品行必然低劣。” 曹真笑道:“无论如何,此事对我大魏只有利没有弊,臣以为当奖赏才是。” 曹睿看向曹真:“那就由大将军给他随便许个什么官职吧,不必问朕了。” 曹真也应声下来。 第42章 洛水之誓 曹真汇报完了扬州军情之后,又开始汇报荆州军情。 曹真说道:“自八月底孙权从江夏退去,诸葛瑾和张霸攻襄阳失败后,荆州沿边再无战事。陈群向朝中上书,问其何时可以返回洛阳。” 陈群要回洛阳?曹睿派他去荆州,就是为了从尚书台里将陈群支开,方便收拢权柄的,此时又怎能让陈群回来呢? 曹睿想都没想,斩钉截铁的说道:“让陈群就留在荆州不要走了!朕欲加强边军战力,之前所议关于荆州的屯田、水军、军械之事,还得由陈群在荆州盯着,等一两年事情办完再说。” 陈群回不回洛阳,对曹真来说自然是无所谓。 曹真回应道:“那臣就这样回复陈群了。” 曹睿点了点头。 见曹真已经汇报完毕,司马懿也在一旁讲了起来。司马懿说道:“陛下,两日前南阳太守上报,说南阳或许起了疫病,臣已按惯例去处置了。” 曹睿皱眉道:“或许起了疫病?这个或许是什么意思?” 司马懿解释道:“只是南阳郊外的一个村子里,近日数十人接连发病,皆有腹泻无力的症状。所幸这个村里离要道颇近,疫病范围还未扩大,南阳太守不敢怠慢,已经派兵将那个村子围住了,并且紧急上报了朝廷。” 曹睿说道:“把村子围住是正确的,免得疫气随人走动再四散传播。这次不会惹成大疫吧?” 司马懿微微摇头:“臣以为不太可能。上次大疫,还是黄初四年的时候。征伐江陵的军中先出了疫病,待军队北上返回的时候,宛、许便流行开来。” 曹睿问道:“上次大疫损失几何?” 司马懿沉思片刻:“军中死者千余,加上宛、许百姓,或有万人之数了。” 曹睿轻轻叹息:“疫病本是天灾,人力又能如何呢?告诉南阳太守,单单将村子围住还不行,军士们也要注重洁净防止疫病。让这个村子里,没发病的人照顾发病了的。缺什么盐、粮之类,从郡中送去,不得有饥饿之事出现。” 司马懿拱手回应:“陛下仁德。” 曹睿说道:“司马卿,以此事传令诸郡国。若再遇到疫病之事,首要之事就是隔离!其次注重隔离之人的洁净与饮食,也要保证被隔离百姓的生活所需。” 司马懿点头应诺。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队伍已经缓缓走到了洛水之畔。不远处就是一座横贯洛水的浮桥。 曹睿指着浮桥问道:“这浮桥是何时所建,不知稳固否?” 司马懿回应道:“早在前汉之时便有了,洛水两岸百姓都靠浮桥通行。” 曹睿点了点头,缓缓勒住了马。见皇帝从马背上翻越而下,曹真司马懿,以及随行的一众官员,也一同下马。 曹睿指着洛水,笑着说道:“卿等知道这洛水出产鲤鱼吗?洛水鲤鱼味道鲜美,肉质软嫩少刺,不得不尝。下次朕命太官令给你们众人都送去一些。” 曹真笑道:“臣等谢过陛下。这洛水离洛阳城如此之近,恐怕送到城内,这鱼还是活蹦乱跳的。” 曹睿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按太官令所说,朕食过的金盘脍鲤,从出了洛水,到做好送到餐桌之上,只需要两個时辰。” 一阵秋风吹过,几片树叶缓缓从河岸边的树上吹落。飘到了洛水上时,又被波浪赶着向下游走去。 洛水蜿蜒流淌,仿佛一条玉带,在历史长河中轻轻打下一个悠长的结。河面上,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激起阵阵波纹。 曹睿看着洛水被秋风吹起,心中似有颇多感慨,一时间竟看着水面有些愣神。这洛水的波涛,又见证了多少或真或假的誓言呢? 司马懿和曹真站的离皇帝最近。曹睿转头过来,正好看见了司马懿站在自己旁边。 曹睿出口问道:“朕记得这洛水似乎曾有典故,众卿可有谁记得的?” 身为朝廷重臣,哪里有不学无术之人?皇帝站在洛水边提问典故,众人都纷纷应承,表示知道。 曹睿把目光挪在了司马懿的脸上:“司马卿,你来为朕说说吧。” 司马懿点了点头,并没觉得任何异常。司马懿自幼熟读经史,这点问题还是难不倒他的。 司马懿缓缓说道:“臣记得,此时发生在前汉光武帝之时。” “汉光武帝早年随其兄长刘縯起兵,随着刘縯攻下宛城,刘秀在昆阳城下大破王莽精兵四十余万,刘縯刘秀兄弟二人便颇受更始帝刘玄嫉妒。” “在李轶和朱鲔的鼓动下,刘玄逮捕刘縯并将其杀害。” “光武亲率汉军主力二十余万从邯郸南下,准备攻取洛阳。但由于朱鲔指挥部队拼死反抗,汉军围攻数月都没有攻下洛阳。” “既然强攻不成,光武于是打算劝降于朱鲔。光武派岑彭至洛阳劝降,岑彭原是朱鲔帐下的校尉,朱鲔对岑彭曾有举荐之恩。” “岑彭到了洛阳城下叫朱鲔相见,朱鲔在城上,岑彭在城下,互相慰问欢谈一如过去。而朱鲔担心因其害了光武兄长的缘故,怕光武加害与他。” “岑彭返回光武营中报告之后,为安朱鲔之心,光武指洛水为誓,称绝不杀害朱鲔。朱鲔后来被加封为侯,还被封了少府。” 司马懿缓缓将典故陈述而出,随即向曹睿拱手:“陛下,这就是臣所记得的光武典故了。” 曹睿说道:“汉光武帝当日对朱鲔的许诺,想必就在这洛水之畔,离我们现在也并不远吧。” 曹睿看向司马懿:“朕倒是有些好奇,光武当日的话语,史书中可有记载?” “这个……”曹睿的话将司马懿问住了。司马懿读书一直以实用为本,属于那种吸收书内精华型的,不求甚解、看懂就好。现在曹睿问他具体细节,司马懿一时还记不清楚。 司马懿只能尴尬的拱手说道:“陛下,臣实记不清了。” 曹睿点了点头:“记不清很正常,朕先前也记不清。朕也是特意背了之后,才记得的。” 曹睿看向众人缓缓说道:“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鲔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 曹睿说完看向司马懿:“司马卿以为光武洛水之誓如何啊?” 第43章 其水汤汤 秋风吹过洛水河畔的皇帝和大臣们,而身侧的洛水,万年如一的向前流淌而去。 天日在上,其明昭昭。洛水在旁,其水汤汤。 我?皇帝问我光武帝的誓言如何? 司马懿见皇帝问向自己,一时间竟有些发懵。 司马懿几个月来一直在观察皇帝,但观察出来的种种结果,却让司马懿对这个二十三岁的皇帝,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皇帝言行轻佻,喜怒之情从不掩饰,论事论物往往都不在意。 但皇帝在国事上从不乱来,所令所行往往可称仁德,也没有什么过分的私人享受,后宫妃嫔也只一人。 皇帝独断专行,人事任免皆由一言而决,对待臣子的谏言也只是表扬了事,基本都不会听从。 但皇帝从不乱用人,对于能干事的能臣就会给重要位子,而亲旧平庸之辈只给些无伤大雅的闲职。 当今的皇帝曹睿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司马懿的角度而言,还是很难评价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皇帝有成为明君的征兆,而且其言行很难被琢磨清楚。 面对这样的一个皇帝,在洛水提问起洛水之誓,司马懿自然需要慎之又慎。 司马懿沉思片刻拱手说道:“陛下,臣以为光武帝的洛水之誓,乃是由于洛阳久攻不下的结果。舍朱鲔的私仇,换天下之速定。派岑彭出使而又指洛水为誓,都是为了安朱鲔之心的举动罢了。” 司马懿边说边看着皇帝的脸。曹睿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随着司马懿的言语不断说出,甚至还点了点头。 ‘只论利害、不问德行。’这是曹睿心里给司马懿这番话的评价。 曹睿又看向曹真:“大将军觉得如何呢?” 曹真语气倒也直接:“一条性命、几个官职而已,许了便许了,总比围城日久死個上万军士要好。” ‘一介武夫,不足以谈心。’曹睿虽然表面点头,但内心还是颇为无奈的。 见两位在场的辅政大臣都讲过了,曹睿又看向在场的各官员。 曹睿笑着说道:“今日出巡洛水,虽然无酒,但并不妨碍朕与众卿论古。卿等都是如何觉得的?” 侍中的本职本就是在皇帝身边侍从以备咨询,见皇帝询问,几名侍中都有跃跃欲试的神色。动手最快的刘晔,手都开始要抬起来了。 曹睿显然看到了刘晔如此之快的动作,但还是抬手指向了越骑校尉毌丘俭:“仲恭,你来说说。” 众人闻言全都看向了毌丘俭。皇帝即位前深居简出,和大臣们都不甚熟悉。更何况只是作为文学掾的毌丘俭,在一众朝堂大佬中更是没有存在感。 站在后面的毌丘俭见皇帝点名,竟也没有怯意,快走两步站到了司马懿的身侧。 毌丘俭行礼后回答道:“臣以为,书中有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光武帝舍弃私仇许朱鲔以美职,朱鲔追随大势开城侍奉明主,乃是一段佳话。” ‘恩怨分明,是个可信之人。’曹睿点头后,在心里暗暗下了评价。 曹睿又指向了刚刚和毌丘俭站在一起的曹爽,笑着说道:“你们这群国家重臣就先等等,让年轻人先说。” 曹爽也走向前来,在其父亲曹真的侧后方站定。斜眼瞄了一眼曹真之后,随即拱手说道。 曹爽说道:“臣以为,光武皇帝不计私怨,宽恕朱鲔之前的仇恨,乃是仁德之人。在乱世中得以追随明君,此后又得以封侯,这朱鲔还真是幸运。” 曹睿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守成之辈,不堪大用,和一直以来的印象没有半点不同’。 没有臣子再主动请求发言了。先是司马懿曹真,又是毌丘俭曹爽两名年轻臣子。皇帝指向四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似乎并不是诚心问问题,而是另有所指。 曹睿见众臣子的目光看向自己,轻笑一声说道:“刚刚两位辅臣、两位年纪与朕相仿的年轻臣子,面对这洛水,都讲了对光武之誓的想法。” “那么朕想的是什么呢?朕与他们想的都不同,朕想的是光武皇帝的坦诚。” 并没有人插话,身后的两千骑兵也早已列队整肃。在这洛水河畔,现在只有水声和风声。 曹睿缓缓说道:“朕读史书,昔日汉高祖命雍齿为侯,以安汉初众功臣之心。此为何意呢?就是告诉众臣子,我的仇人都封侯了,你们立功的还担心什么呢?” “汉光武也是如此。一个朱鲔而已,赦了也就赦了。光武指洛水为誓厚待朱鲔,试问杀兄仇人都能得到宽恕和官爵,效力光武的臣子们又何愁得不到赏赐呢?” “光武指洛水立的誓,不只是对朱鲔立的,也是对天下人立的。凡是助我之辈,前仇宿怨都可以商量。这就是最大的坦诚。” 曹睿说着说着向前走了两步:“那么今天朕在这里,借着这个秋日,借着这个洛水,朕也要向诸卿坦诚。” 曹睿看向刚才就欲发言的刘晔:“刘侍中,你是智谋之士,朕问你,当今天下共苦战斗不休,究竟是何缘故?” 刘晔素有急智,见皇帝点名倒也不怵,即刻昂首回应道:“臣刘晔认为,天下共苦战斗不休,起因为桓、灵之时人心丧乱,又以四方豪杰盗贼蜂起,致使国力虚耗海内动乱。” “如今,我大魏与蜀汉东吴之间,皆以山川形胜之地分界。攻难守易,这就是难以平乱的原因了。” 曹睿点头:“说的好!刘侍中,朕再问你,既然攻难守易,为何吴蜀两国仍然屡屡犯我大魏疆界?” 刘晔依旧是即刻回答没有迟疑:“正是因为我大魏强盛!天时人和皆在我方,吴蜀仅占地利罢了,两国又僭为君主割据一方。若是不攻我大魏,不用武以为自强,吴蜀又以何立国呢?” 曹睿长叹一口气:“就是这个道理啊!朕知道,在你们中间,在洛阳城里,在各军各州郡里,不知有多少人以为大魏强盛、时间在我们这边。” “朕要告诉你们的是,大魏真的等不得了。” 第44章 洛水再誓 “朕是如何知道大魏等不得了?” 曹睿指着洛水,面色严肃的看向众臣:“卿等看见这洛水上飘着的树叶了吗?一叶落而知秋,朕为大魏之君,有些征兆朕已经看到了。” “正是这一次次征蜀失败、征吴失败告诉朕的。” “蜀汉想要什么?刘侍中曾说过一段话,朕记得很清楚。” 曹睿缓缓念出:“‘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余。’当年刘备是如此,出身荆州而在益州掌权的诸葛亮更会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又如何不会出兵呢?” 曹睿看向曹真:“大将军,雍凉之地你最熟悉,多久没和蜀汉交战过了?” 曹真严肃的拱手回道:“约有六、七年没有大战了。” 曹睿说道:“是啊,你们想没想过,若是吴蜀两国抛弃前嫌联手北攻,淮南出个十几万兵,祁山再出个五、六万兵,又该如何应对呢?” “大将军、司马卿,你们说中军应付的来吗?” 司马懿思索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曹睿又说:“那东吴呢?东吴想要的无非就是一场大胜、一场军功,好让孙权步了刘备的后尘,得以称帝!” “你们说,孙权自立江东二十余年,想必他也忍了至少十年八年了,孙权该有多急?就算大魏不动,他也必然来攻。” “大将军,你说,大魏主动攻吴战绩如何?” 见曹睿把自己当成战报工具人,曹真心中一阵无奈,但还是回应道:“武帝四越巢湖、先帝三伐东吴,尽皆没有大的战略成果。” 曹睿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啊。借着这秋日、借着这洛水,朕今日就是要在这洛水边与你们坦诚,与你们定个十年之期。” “增强边军战力、屯田蓄粮培育水师,朕欲在十年之内,平灭吴国。” 事关军事的发言,曹真这个大将军是别想躲掉了,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当工具人。 曹真拱手行礼:“陛下欲布武四方,臣当为陛下前驱,早日平灭吴贼。” 其余众臣也纷纷行礼,学着曹真的话来齐声说道:“臣等当为陛下前驱,早日平灭吴贼。” 曹睿笑着示意众人起身:“毌丘俭刚才说的好啊,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曹睿看向司马懿:“司马卿,你是大魏元勋,又是先帝四友之一,先帝当年争得储位你出力颇多。你来说说,昔日于先帝有功之臣,先帝是怎么酬功的?” 司马懿想了一想说道:“贾诩为太尉、钟繇继之为太尉,臣与陈群录尚书事,吴质都督河北、朱铄也做过将军。” 曹睿笑着摇了摇头:“朕只觉得不够。” 见众人疑惑的目光,曹睿缓缓说道:“朕在洛水旁不仅与卿等坦诚,而且还要指着这个洛水,与你们立個誓言。” 听闻皇帝的话,臣子们的神情纷纷肃穆了起来。这种公开场合的表态若有违背,可是直接等同于埋葬了自己的政治信用。 当众说的话可做不了假,更别说是指着洛水发誓了。 皇帝以其尊位和自身的威望背书,还能有假?此刻的滔滔洛水,还是干净无比的。 曹睿缓缓说道:“朕与你们直说了,十年之内,若能平灭吴国,首功者可以一郡之地封王!” 众臣子们听闻曹睿的话,竟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甚至有人连瞳孔都微微睁大了。 曹睿继续说道:“朕又没有汉朝白马之盟的束缚,新朝雅政,朕也不忌讳异姓王这种爵位。” “朕不小气。若是多路进军,首功以下的主将,若无差错可以一县之地封王,统领转运后勤有大功之臣,也可以一县之地封王。” “其余有功重臣,可以封公!” “朕指洛水为誓,以十年为期,朕不负群臣,愿尔等也不负朕。” 须知,先帝曹丕的亲弟曹植,此刻作为雍丘王,封地也不过一县之地! 此时的洛水信用值还是满分,曹睿在洛水之畔,面对着昭昭天日当众许下的誓言,众臣子们都是坚信无疑。 王爵、公爵……两汉四百年都没有皇帝许下过的位子,如今被大魏的第二任皇帝,被曹睿拿了出来。 一瞬间,众臣子竟全都安静了。若细心之人,定能听到身边之人的喘息声。 封王封公,这种后世用烂了的许诺方法,在刚刚结束四百年汉朝的大魏,用起来还是十分的好用。 早在汉朝建立初期,汉高祖刘邦以种种借口翦除了异姓王,同时又分封刘氏子侄为同姓王,并杀白马、歃血与群臣定下白马之盟,立下“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的誓约。 而在西汉的诸吕之乱中,陈平、周勃等人能够扯开大旗反对诸吕的原因,法理性就来自于这白马之盟。 汉朝自此基本没有了异姓王。对于立下殊勋的功臣,往往也只是以封侯作为赏赐。 就拿汉武帝时期来说,大将军卫青为长平侯,骠骑将军霍去病为冠军侯。立下此等大功,也只不过是个侯爵。 那么有没有封公封异姓王的?还真有,而且和此时的曹睿也关系甚大,说的就是曹操和曹丕。 自王莽以来,篡位已经有了一系列流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些都是小意思了。加了九锡,再封公爵、建国之后再封王爵。 曹操就是按照这样的流程走的。只不过曹操成了魏王之后已经时日无多,只能把后面的流程交给了其子曹丕。 而曹丕更是在继承了魏王之位的同一年,就以魏代汉,称帝成功。 四百年都没有臣子能达到的人生目标,今日竟在这洛水之畔,被皇帝当众指着洛水为誓,给许出来了! 若按照皇帝所说,首功者可为郡王的话,一同进兵的其他主将若无过错也可封王。 岂不是一场灭国之战打下来,若按照三路进兵的老传统,光领兵之人就要出现三个王爵,统管后勤之人也有一个王爵,这大魏天下,竟要多出最多四个异姓王吗? 更别说公爵了。侍中、尚书、刺史、都督……说不得要多个几十个公爵出来。 皇帝在洛水,这是光明正大的以利诱之。 但是这样的诱惑,又有哪个臣子可以抵抗的了呢? 第45章 胜负之分 汉光武帝刘秀指洛水为誓的两百年后,又有一位帝王在此指洛水为誓。 洛水汤汤,定是做不得假。 自从皇帝曹睿的车驾及随行臣子们返回洛阳后,第二天起,这个消息就从洛阳发往了各郡国及各军中。朝中大臣与各地守臣武将议论纷纷。 北宫,皇帝书房内。 中书监刘放和中书令孙资,这两个大魏的机要重臣在向皇帝汇报群臣的议论。 议论的焦点主要就是该不该封的问题。 颇多臣子认为不该封王封公,解释的原因也很多。比如什么封侯就够了、大不了封万户、多封一些不就够了。总之认为该奖赏、但是不该奖赏的这么多这么大。 还有的臣子认为‘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说皇帝封异姓王,是为国家招惹祸端、反而会滋长权臣野心。这些人是认为本就不该封这个爵位。 曹睿倚在书房的躺椅上,听取刘放和孙资的总结汇报。躺椅是皇帝命人新做的。这两位机要重臣对皇帝身边不断冒出的新玩意已经见怪不怪了。 曹睿面色从容的说道:“两位中书,赞同的多还是劝谏的多?” 刘放拱手答道:“回陛下,自然是赞同的多。至于劝谏的人里面,主要还是说爵位封赏太过,有希望陛下慎重的意思。” 曹睿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人还是不能理解朕的苦心啊。刘中书,孙中书,你们二位如何看啊?” 刘放沉默片刻回答道:“乱世当用重赏,若无重赏恐难以激励群臣及世家。自武帝年间,孙权割据江东、刘备占据益州,蜀汉东吴已经割据很久了,再拖下去恐成心腹大患,我大魏再要进取难度就会更大了。” 孙资也是差不多的态度:“陛下圣明,若按陛下对王爵的安排,三路主将加一名统领后勤的大臣,若真能十年成功,那这四名王位多半是要落在四位辅臣身上的。” “至于公爵,现任的朝中重臣,不少人也是封公有望。辅臣与重臣们都鼎力支持,上行下效令行禁止,那下面的臣子士民也就都好说了。” 曹睿听闻后,倚在躺椅上沉默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始深思起来。 刘放和孙资也规矩的立在一旁,并没有打扰皇帝的思考。 曹睿为什么要立十年之约?其实还是占了身为穿越者的便宜,具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信息差。 曹睿清楚的知道,未来的数年内,将是曹魏政权最难的年份。蜀汉的诸葛亮频频北伐,孙权在石亭获胜又接着称帝,魏国的中军四方征战疲于奔命。 在原本的历史中,曹魏政权连灭掉蜀汉的功劳,都是在司马昭时代的邓艾和钟会立下的,曹氏能执政的君主,甚至都等不到蜀汉灭亡的时候! 更别说东吴了,灭掉东吴的甚至都是篡魏之后的晋朝了。曹睿也只能趁着如今忠臣良将尚在,抓紧推进军事方面的计划。 战功最重,当为先登,正是以封爵赏赐为诱,才会有勇士顶着弓矢先登城头效死。 若想让臣子们豁出性命为曹睿平灭吴国,又该以什么赏赐呢?封侯吗,别搞笑了,曹丕已经封侯封烂了,但凡大魏朝中有头有脸的臣子,谁还不是个侯爷呢? 到了曹睿这里,也就只能封王封公了。有人担心封赏过甚,一個郡、几个县罢了,这点封地还影响不了什么。两汉四百年,即使是姓刘的同姓王,又有多少能有实权的?王傅、国相可都是由朝廷任命的! 退一万步说,一个郡、几个县,就算是实封,和现在东吴、蜀汉割据的扬州、荆州、益州、交州比起来,孰轻孰重?烛火与皓月之比罢了。更何况虚封又如何呢? 曹睿从躺椅上缓缓起身,纯木质的躺椅虽然符合身体弧度,未免还是有些硌人了。 应该做个软垫的,最好外面再包层真皮。 曹睿看向两名执掌机要的中书,自曹丕掌权后刘放孙资就共掌机要,诸多档案都是由此二人汇总后再交给皇帝。 但从信息获取上来说,除了校事府的信息不归刘放孙资呈递、军事作战方便由大将军府汇总,其余大小国事,刘放孙资的知晓范围,几乎能和皇帝差不多。 因此这两人对皇帝的心思,往往更能来得共鸣一些。 见皇帝起身,孙资问道:“臣有疑惑想请教于陛下。” 曹睿轻道:“无妨,说来听听。” 孙资继续问道:“陛下,为何是东吴而非蜀汉?蜀汉国小民狭,刘禅诸葛亮这些君臣又终究对益州来说是外来之人。” “以臣所见,攻略蜀汉似乎比东吴更容易些。但陛下的洛水之誓中剑指东吴,臣确实有些不解。” 曹睿看向刘放:“刘中书也是此意吗?” 刘放肃然回应道:“臣也确实不解,但臣揣测,或许是因为先帝在位期间一直未攻打蜀汉,并无多少成例可依。” 曹睿轻轻摇头:“这只是一个方面罢了。” 曹睿说道:“朕先前与大将军和司马抚军谈及此事,一致认为虽然东吴比蜀汉疆域更大、兵力更多,但对东吴用兵还是比对蜀汉要容易的多。” 曹睿看向刘放:“朕问你,大魏比蜀汉国力更强,强在哪里?” 刘放想了一想:“强在兵力众多、强在粮草后勤、强在骑兵之威,强在名臣良将。” 曹睿说道:“朕再问你,且不扯什么名臣良将这些,若与蜀汉交战,战场将在哪里?” 刘放执掌机要多年,对山川地理还是颇为熟悉:“若攻,将在汉中。若守,将在祁山。” 曹睿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若攻汉中,蜀道艰难,粮草后勤、骑兵之利尽皆无用,受后勤拖累兵力自然也就受限。” “若打东吴呢?虽然骑兵之利依然会受到影响,但孙权根本不敢放任大魏全据江北,必然会在江北与我陆战。” 刘放恍然:“陛下之意臣明白了,东吴可用水运后勤、大魏亦可水运后勤,兵力因此可以比东吴更多。水军之利在于舟船,并非如蜀道艰难那般难以人力弥补。” 曹睿说道:“朕的意见是,若攻汉中,胜负之数也就三七之分,胜三负七。但若攻吴,兵力后勤水军尽皆可以弥补,或许就可以胜六负四了。” 第46章 一吐怨气 刘放、孙资二人连连称是。 曹睿似乎忽然想到什么,轻笑着说道:“你们说,东吴会如何应对此事呢?” 刘放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既然互为敌寇,我们称江东为‘吴贼’,江东也少不得称我们‘魏贼’。孙权若知陛下拿东吴作为赏格,多半已经开始骂起来了。” 孙资也笑着说道:“陛下,虽然东吴据有江东也已有二十几年了,但人心若水中浮萍,陛下从洛阳吹的这阵风,说不得还是会把江东的人心吹起一番的。” 曹睿挑眉:“既然如此,那朕就将这风力加大一些。” “中书,传令!” 刘放连忙坐到了皇帝书房中,专门为两名中书用来拟旨意诏书的小桌案前。 “前一阵东吴不是有个过江投降的韩当之子韩综吗,让大司马好生宴请他,朕要拿他当个马骨捧起来。” “传令,给先前过江投降的韩综封个安南将军,再给韩综亭侯改乡侯,封三千户”。 “再让大司马和陈镇军去安排,给东吴各个防区的将军,都写信许给他们封侯。只要能投魏,亭侯变乡侯、乡侯变县侯,带一千人投靠大魏就封一千户,带三千人就封三千户!” “是时候看看朕的这阵风,能把东吴吹成什么样子了。” 刘放耳中闻得曹睿所言,腕中毛笔却丝毫不停,待曹睿声音刚停下片刻后,刘放在绢帛上的书写也停了下来。 刘放微微吹了几口气,随即双手捧起旨意,递到了曹睿的面前:“臣已写完,还请陛下更正。” 曹睿略微看了一眼,颇为惊讶的说:“刘中书竟如此大才!朕一字也不需改,即刻用印吧!” …… 半月后,十月十五,武昌。 武昌,原名鄂城。孙权在黄初二年将都城从建业迁到鄂城,随后改鄂城为武昌,取‘以武而昌’之意。 在汉末以前的大多数时光里,长江中游地区都没有什么大规模战斗,自然也没有太多北方智谋之士来探索长江中游的‘形胜’之地。 但是到了汉末乱世,随着孙坚、刘表等人用武于此,武昌此地的战略位置开始被重视起来。 孙权这样不仅探索了,还将都城从建业迁到了武昌。 孙权在占领了荆州之后,领土扩大的同时,需要防御的面积也更多了。 不仅要防备西方白帝方向的蜀汉军队,也要防御北方襄阳方向的曹魏军队,还要考虑到根据地扬州的安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武昌成为孙权屯兵荆州的最好位置。 建业位于长江下游,若荆州告急,江东的水陆兵马根本来不及救援。 而建都武昌的话,将孙权最精锐的中军驻扎于此,扼守长江中游。向西可以救西陵、向东可以顺流直达建业,对于东吴捉襟见肘的兵力来说,可以称得上配置十分合理了。 而且,就论地势而言,武昌和建业也极为相像:都位于长江南岸,有大江群山环绕;建业有石头城停靠水军,武昌也有樊口可以驻扎水军。 当然,原本的历史中孙权又把都城迁回建业,那就是另一番故事了。 其实有一个颇为反直觉的事情。 曹魏当今面对东吴的边防,距离东吴最精锐的中军最近的,不是襄阳的陈群,也不是寿春的曹休,而是江夏的文聘。 文聘所在的江夏,向南过长江就是武昌。若这样看来,上次孙权趁着曹魏国丧攻魏,只不过就是自己从建业回了武昌,拿中军过江溜了一圈而已。确实只是试探。 此时武昌城的吴王府内,吴王孙权正与顾雍、诸葛瑾、陆逊坐在一起。 陆逊所坐的位子,乃是孙权的左侧上首,显然比丞相顾雍的位子要更好些。 而这次吴王府内的小型会议,正是要商讨曹睿在洛水畔的言论。 在诸葛瑾念完了探子发来的曹睿‘洛水之誓’后,孙权面无表情的说道:“诸位都议一议吧。” 顾雍和诸葛瑾都看向了陆逊。陆逊时年四十余岁,虽为统兵大将但面白微胖且有短髯,从外表上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文士。 陆逊沉默半晌并未发言。诸葛瑾看了一眼孙权后说道:“大王,臣以为这曹睿无非和其父曹丕一般,是個志大才疏之辈罢了,竟同样要拿我东吴做例子,乃是失心疯之言,还请大王不要挂怀。” 孙权显然已经明显挂怀了,眉头皱起面色微怒。作为吴王,竟被一个小儿般的魏帝如此小视,以东吴全境为赌注许诺封王,这是在挑衅孙权的尊严。 孙权没有回应诸葛瑾的话,又看向顾雍:“曹睿如此小视于孤,孤愿引兵一战以破其胆,丞相以为该当如何?” 顾雍沉默片刻:“大王,江夏刚打完一场,我们在文聘和陈群手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不如暂不动兵,过一、二年再谈动兵之事?” 孙权长吸一口气:“伯言,你又怎么说,孤欲以一场胜仗来吐心中之气,该如何去做?” 陆逊抬头看看,随即又低下头去:“在下倒有一个计策,或许可以骗的魏国入我圈套。” 孙权双眼微睁,肃容看向了陆逊:“计将安出?还请伯言教我。”孙权为了听到陆逊的计策,一时间连‘孤’字都没有称。 陆逊拱手答道:“大王记得鄱阳做乱的彭琦吗?鄱阳太守周鲂和解烦督胡综正在围剿,只是目前还没完全平定。据臣所知,两月前彭琦找了曹休欲得救兵,曹休也据此南取了皖城。” “既然曹休信了彭琦,前端时间又纳了叛逃的韩综。一而再就有再而三,若再有人去诈降曹休,以曹休浅薄之智力,加上魏帝曹睿以王爵诱之,曹休定会兴兵南下鄱阳。” “到时,我吴国正好可以以逸待劳,从而挫一挫曹睿小儿和曹休的锐气。” 孙权思索片刻:“此计甚好,只是又能找谁去诈曹休呢?” 陆逊拱手:“大王,此事最好选个鄱阳本地的乱贼,大王不妨让鄱阳太守周鲂去寻一寻。” 孙权回应道:“周鲂吗?此人好出奇计,那就让他去做吧,希望能给孤寻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47章 丈夫不悔 秋风萧瑟的吹过洛阳的长街,正值休沐之日,司马孚骑着一匹瘦马缓缓在长街上前行着,北风夹着树叶和尘土,拍在司马孚的背上,推着他向前行去。 司马孚此行有些并不情愿。几个月前的司马孚通过两封谏言书和陈矫在尚书台门口的一次谏言,名声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人称‘刚断骨鲠陈季弼,敢言直谏司马孚’。 陈矫和司马孚两人的政治生命,从此走到了一个新的阶段:陈矫离开尚书台,到皇帝身边充任侍中以备咨询,跻身天子近臣之列。 而司马孚则被许了个同样显贵的散骑常侍,虽也是天子近臣,但与陈矫命运不同的是,司马孚被皇帝在散骑省晾了几个月,一次召见也没有。 身为臣子又不能带东西出入宫禁,司马孚一個人坐在值房内,每天只能翻阅值房内几本经史典籍,三个月无所事事的时光还好说,摸不清皇帝心思、随时担心大祸临头,这种吊着的让司马孚几近抓狂。 眼看着拐过前面的弯就是司马懿的府邸了,司马孚此时却迟疑了起来。 自己已经三年没来过司马懿的府中了,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司马孚对司马懿一直以来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要细细描述下,几近嫉妒、羡慕、害怕、尊敬的混合体。 人心确实复杂如此。 就在司马孚在将要到司马懿府邸的转角处纠结之时,司马师正好从府门出来经过于此。 “叔父!”司马师见到司马孚之后翻身下马,颇为惊喜的喊了一声:“叔父可是来寻父亲?侄儿许久未见叔父来府中了。” 司马孚听到侄子的言语后颇为尴尬,司马孚很久没有来兄长司马懿的府邸中了,但司马师可是每个月都去司马孚府中拜会看望他的。 司马孚在马上顿了一顿,见司马师行礼后,面色从容的问道:“正是来寻兄长。子元这是要去哪里?” 司马师朗声说道:“不瞒叔父,我与夏侯玄、何晏等人相约清谈,今日正要赴会去呢。” 司马孚疑惑道:“我也许久未关注洛中士子了,你们这些年轻士子,清谈都是谈些什么?” 司马师回答道:“叔父可能不知,荀令君荀彧的幼子荀粲,昨日从颍川来洛阳了。荀粲到洛阳的第一日,就与北地神童傅嘏辩论。” “傅嘏擅长名理,荀粲崇尚玄远,两人于太学门口交谈竟引得数百人围观,众人对荀粲之论尽皆赞叹。” “今日何晏何平叔做东,又请了荀粲前来谈玄,我今日正要去听一听荀粲的高洁之论!” 司马孚此时满脑中都是自己的前途职位,对侄子的话语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知道了,子元,与士子交际或可扬名,对你前途大有裨益,只是骑马仍需慢行,勿要在城中纵马。” 司马师拱手行礼后离去,司马孚缓缓进了司马懿府邸。管家见司马懿的亲弟来访,也未通报便对司马孚说道:“三老爷,老爷正在书房中。” 司马孚点点头,缓缓走到司马懿的书房之外,见书房并未关门,只得轻轻的敲了几下门框。。 司马懿还以为只是家中寻常人来找,头也不抬的说道:“进来!” 司马孚缓步而入,见兄长正在伏案写作中,轻轻咳了一声。 司马懿挑眉抬头:“竟是叔达来了!你有多久没来过为兄这里了?” 司马孚面带惭愧的拱手行礼:“兄长,是我失礼了,许久未至。” 司马懿盯着司马孚低下来的脸看了一瞬,随即起身拉着司马孚的手臂,将他拉至席中坐下:“你我是亲兄弟,谈什么失礼,快坐快坐。” 司马孚从小生活在司马懿的光环之下,凡事皆与司马懿比较,处处与司马懿暗中较劲。如今自己来访,兄长又与自己如此亲近,司马孚此时心中愈发惭愧起了。 还没等司马孚说话,司马懿又唠叨了起来:“叔达,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上月我已去信给河内太守,让其征望儿为郡吏,此时应该已经上任了。” 司马懿口中的望儿,是原本司马孚的次子司马望。 司马懿兄弟八人,长兄司马朗早逝、司马懿行二、司马孚行三。司马孚的儿子司马望,早年间被过继给了司马朗,久在河内温县老家居住。 听闻司马懿对自己这个过继出的儿子十分上心,司马孚也是一愣:“我也很久未给望儿去信了,难得兄长还不忘望儿的前程。” 司马懿笑道:“望儿是你次子,自然是我侄儿。过继给了大哥之后,依旧是我侄儿,我又怎么会忘了他呢?” 司马孚拱手说道:“谢过兄长了。” 司马懿摆了摆手,面色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我是亲兄弟,如何又要言谢?” 司马孚连连称是。片刻后司马孚吞吞吐吐的说道:“今日我前来寻兄长,实是心有疑惑,想要求兄长解惑。” “哦?”司马懿挑眉看向司马孚:“何事疑惑?你不是在宫中做散骑常侍吗,若非对这个职位不满意?” 司马孚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自从被陛下征为散骑常侍后,至今已经数月了,陛下一次都未召见于我。” “每日我只能在散骑值房内闲坐,想必论及前途已经无望,真不知该如何去做,才能在陛下那里挽回一二。” 司马孚此时的神情中满是沮丧之感。虽然心中与兄长有些芥蒂,但这种事不来找兄长诉说,又能找谁来谈呢?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阳光从门外斜斜打入屋内,映照得司马孚脸上一片明亮。而司马懿所坐之处则暗了许多,让司马孚看不清兄长的表情。 司马懿闻言并未答话,而是缓缓起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叔达,你可后悔?” 司马孚自然知道,自己兄长所言之事,就是其与陈矫策划,一天之内两次用谏言驳回皇帝旨意的事。 司马孚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确实后悔,当时不该信了陈矫的话,邀虚名而徒惹祸端,我现在只想挽回一二。” 司马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丈夫处事,要么就不做,做了就不要悔!” “叔达,你这是错了两次啊。” 第48章 皆因浮华 错了两次??来自兄长司马懿的责问,让司马孚本就茫然的头脑进一步乱了起来。 司马孚抬头看向兄长:“我……我实在是不解,兄长这话是何意?” 司马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弟弟做事尚可,但在权谋诡谲方面,还赶不上自己的一小半。 但谁让你是我弟弟呢?司马懿只能强忍着把道理和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的喂到司马孚的嘴里。 司马懿在书房内缓缓踱步:“叔达,我问你,你觉得陈矫可靠吗?” 司马孚回答道:“我原以为与陈矫共事多年、其言可信,但谁知陛下竟因此记恨起我来!想必陈矫也预料不到会有这般结果吧。” 司马懿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过是个尚书,而陈矫呢?陈矫是尚书令、是陈令君!你们中间隔着两个层级呢,你能和他比吗?” “陈矫知道你在散骑终日闲坐吗?” 司马孚想了想:“陈矫应当知道,入宫第三日我在宫门处碰见陈矫,此事就与他说过了。” 司马懿又问:“陈矫既然知晓,又可曾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话?” 司马孚回答道:“这如何好直接问,想必陈矫或许说过吧。”随即司马孚顿了一顿:“也可能没有说过。” 司马懿缓缓说道:“所以你这事本就不该做。我记得你们两个那句话,‘刚断骨鲠陈季弼,敢言直谏司马孚’,陈矫之名在你前面!” “和你的上司共谋,事成伱落不到最大的一份,事败你又自身难保,你说这是何苦呢?” 司马孚此时颇为沮丧:“兄长所言极是,这也是我后悔的原因吧。”。 司马懿从踱步中站定,一双眼神锐利的盯着司马孚的面孔:“有什么可后悔的!” “宦海浮沉,数起数落本是正常之事,再说陛下只是让你在宫中闲坐,又不是将你黜落。” “哪怕你在散骑干坐个几年又有何妨?待皇帝什么时候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了,我再替你说句话,说不得你就外任一方太守,或者在战时军中效力了。” “陛下洛水之誓你没听说吗?用兵在即、用人在即,叔达你如何这么沉不住气。” 司马孚也轻叹一声:“是我心思乱了。兄长,我在你这里才敢说一句,当今陛下真是与先帝不同,其智不仅足以拒谏,还能将臣子束之高阁且不听臣子之言。” 司马懿闻言说道:“叔达,你知道陛下为何不听你之言吗?” 司马孚说道:“我知道,我碍了陛下给亲旧任事。” 司马懿摇了摇头:“你这些年仕途颇顺,为兄我也忙碌万分,你我二人又经常不在一地,平日沟通本就少之又少。今日为兄就把事情细细讲给你听。” 司马懿问道:“你记得数年前,先帝为太子时的魏讽一案吗?当时还是我把你的名字从魏讽同党中捞出来的。” 司马孚连连点头:“兄长,此事我当然记得。” “当时是建安二十四年,武帝正在西征汉中的途中,魏讽在邺城潜结徒党、阴谋与长乐卫尉陈祎袭邺,当时株连之人有数十人之多。” 司马懿问道:“魏王府说魏讽谋反,你也认为魏讽谋反吗?” 司马孚大声说道:“魏讽一介文人,邺城又是武帝经营多年的都城,且其位置在河北远离边境,魏讽哪里来的胆子谋反!” “而且如兄长所说,我也在名单之内,兄长难道也以为我会谋反吗?” 司马懿嗤笑道:“且不说你不会谋反,你连想一想此事的胆子都不敢有。我问你,魏讽一案株连的都有谁?” 魏讽之案,是曹操在位期间由曹丕主持处理、后方牵连最大的一场大案。且不说司马孚原本差点牵扯进去,就算于此事无关之人,对魏讽案被株连的人都清清楚楚。 无他,这個案子很多人都搞不清前因后果,处处透着诡异的感觉。 司马孚想了片刻:“兄长,我记得很清楚,有侍中王粲的两个儿子、破羌将军张绣的儿子张泉,黄门侍郎刘廙的弟弟刘伟,一代名儒宋忠及其儿子。”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与荆州有关联。又有长乐卫尉陈祎之兵,说不得就能做些事情。” “但我又觉得,这些人根本都做不成什么事情,一群无能之辈也敢造反?这也是魏讽案在这些年来,最大的一个疑点了。” 司马懿哼了一声:“邺城乃是魏国王都,处处皆是校事、处处皆有耳目。这样好了,我提醒你一下,是谁诛杀的魏讽?” 司马孚想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也有此疑惑许久了,莫非是先帝因故厌恶魏讽?” 司马懿又问:“何故?” 司马孚试探性的说了一声:“莫非是雍丘王曹植?” 司马懿点了点头:“是也不是。魏讽有惑众之才,又有重名,自卿相以下皆倾心交之,和文采出众的雍丘王曹植走动过甚,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我再提醒你一下,在邺城,在魏讽之案牵连了这么多人之前,有谁被武帝杀了的?” 司马孚想了想:“有孔融,也有崔琰和毛玠。” 司马懿说道:“孔融之辈自取祸端,写文招惹于武帝,他和此案无关。” “崔琰、毛玠,这两人实为丁仪所害。而先帝刚刚即位便诛杀丁仪,可谓是与丁仪有了大仇。” “崔琰、毛玠名为重臣,重在何处?因为崔琰、毛玠分属丞相东、西曹掾,乃是把控了天下的人事任命。丁仪害崔琰毛玠,岂不是夺了先帝任命人事之权?” 司马孚恍然道:“我明白了,武帝听闻邺城造反之后先帝的处置,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完全听之任之。可能是自觉时日无多,任凭先帝发展权力了。” “还有杨俊!昔日在邺城之时,杨俊屡屡为我扬名。但杨俊素来与雍丘王曹植交好,自魏讽案后,杨俊不在邺城找先帝请罪,反而远行千里到了汉中,亲自找魏王请罪去了。” “杨俊恐怕是害怕先帝一并将其处死。不过杨俊也没躲过去几年,先帝第一次伐吴,西路军经过宛城,先帝就把杨俊处死了。” 司马懿点了点头:“以我所见,魏讽本就没有造反。先帝只是以诛杀魏讽的名头,收拢邺城的人心权力,并且拿这群无依无靠的荆州之人项上人头,威吓一番雍丘王曹植一党罢了。” 司马孚拱手说道:“兄长真是洞察人心,孚自叹弗如。” 司马懿瞥了司马孚一眼:“这还没到本质呢。我且问你,为何我和陈群这等士人皆从先帝,魏讽、杨俊这种士人皆从雍丘王曹植?” 司马孚此时脑中已颇为混乱,今日其兄长分析的信息量颇多:“回兄长,我实在不知。” 司马懿缓缓说道:“这就牵扯到当今陛下,为何厌弃你两次谏言了。陛下和武帝、先帝一脉相传,厌弃的乃是‘浮华’二字!” 第49章 心照不宣(求追读) “陛下厌弃浮华?” 司马孚坐在书房内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司马懿见状也走回桌案前,自顾自的看起了桌上的书卷。 “咚、咚、咚。”有人大声敲响了书房的门。 沉思中的司马孚被吓了一下,眼睛瞪圆盯着门,心里竟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刚刚司马懿与司马孚在书房内讨论先帝和陛下,莫非校事府隔墙有耳,竟寻到了此地? 司马懿瞥了一眼惊吓中的弟弟后摆了摆手:“叔达不必惊吓,这是我家,校事府还没胆子到我这个录尚书事的府里。” 几瞬之后,外面之人竟没等司马懿说话,便径直推开了书房的大门,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进来。 两人抬头一看,来人正是蒋济蒋子通。 蒋济进来笑着说道:“仲达,你们兄弟二人在书房里谋得好大事,我在门口便听到了!” 司马孚对蒋济不甚熟悉,听闻蒋济之语,刚刚安下些许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司马懿显然早就熟悉了蒋济的嘴毒属性,向司马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正好子通来了,你给叔达讲讲,当今陛下为什么厌弃浮华。” 蒋济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就如在自己家中一般随意:“有什么可说的,厌弃就厌弃吧。叔达,你就做个散骑常侍不好么,还是嫌弃这职位不够高?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司马懿闻言说道:“我正与叔达议论朝中之事,你既然晓得就与叔达说上一说,我这还有公文要阅览。” 蒋济伸了伸脚:“出身世家就是好啊,我可没有个录尚书事的哥哥。” 司马孚闻言站起,话中颇带怒气的说道:“蒋子通你竟敢辱我!” 蒋济也只是嘴毒而已,并不想与人结怨,见司马孚明显动了火气,连忙起身拱手:“叔达莫要动气,我与你兄长都曾执掌选举,浮华之事早就与主上心照不宣了,叔达知与不知对做官并无大碍。既然仲达有命,我就试着分说一下。” 司马孚见蒋济赔礼并欲解说,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并且盯着蒋济的脸。 蒋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叔达,你可知汉末乱局从何而起?” 司马孚说道:“自然是黄巾与董卓了。” 蒋济哼了一声:“名为黄巾与董卓,实际是党人祸乱天下。” 司马孚听了蒋济之语,竟也点了点头。 此事不难理解。在汉末桓帝、灵帝之时,士人互相崇尚和标榜名节,互相成赞赏以成朋党,当时的朝廷对士人吹捧结党从而把持选举的现象不能制止,于是桓帝掀起了党锢之祸。 党锢之祸,简而言之就是禁止一部分士人做官,强行打断了士族争取权利的进程。 为何说是党人祸乱天下呢?大将军何进固然在宫中被宦官砍了,但你袁绍身为党人领袖,难道就能趁乱带兵入宫么?说袁绍开了祸乱天下的口子,还真不是强行黑他。 好笑的是,下令为党锢之祸的平反人,正是被袁绍率领联军讨伐的董卓。 司马孚问道:“是因为陛下不直党人,而党人多有浮华之辈吗?” 蒋济想了一下:“确有一些关联。武帝执政后深感士人求名以乱政,先后三次发布求贤令,选才不论德行而论治世之能。” “三次求贤令分别在建安十五年、十九年和二十三年。从‘唯才是举’,到‘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再到‘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武帝的态度变化已经很明显了。” 武帝,自然指的就是曹操。 蒋济双手叉腰看着司马孚:“武帝不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先后由崔琰、毛玠、陈群、钟繇执掌选举,选的都是注重才能之士。而崔琰、毛玠、陈群、钟繇这些人,又多支持先帝。” “这就造成一个非常显然的现象:与先帝友善的崔琰、毛玠、陈群、钟繇等人,掌权期间选用的都是忠正远见而有实干之人,也就是所谓的事功之人。” “叔达,别忘了先帝当时正与雍丘王曹植争储,这些人被选用了之后,剩下的名浮于实、注重虚誉的无能之辈,也就是你兄长所称的浮华之辈,自然就都绕在雍丘王曹植周围了。” 司马孚恍然:“原来如此!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子通,若按照事功与浮华两派分野来看,先帝朝的重臣,从钟繇、陈群和我兄长,到侍中刘晔、辛毗,以及朝中地方许许多多官员,仅皆是事功派了!” 蒋济缓步走到司马懿的桌前,用手拿起笔架上最好的一支毛笔端详起来:“正是如此。” 司马孚摇头说道:“原来昔日在邺城‘作乱’的魏讽就是浮华派了,当日我差点就被株连,多亏兄长救我。当今陛下竟要把我列入浮华派之列吗?还好并未严惩。” 蒋济嗤笑道:“叔达,你确实该谢你兄长,上次还有这次,多半都是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不过先帝杀魏讽,本就是为了树立权威之用,多伱一个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见司马孚的疑惑已被解答,蒋济看向了坐在桌案后批阅文件的司马懿。司马懿在两人说话时头都没抬,就好像两人谈话与他无关一般。 蒋济说道:“仲达,外面都说你要被封王了!” 即使以才能无比自矜的司马懿,听到这种把人架在火上的言论,也是感到颇为不适:“子通,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是谁传开的?” 蒋济回答道:“是谁传开的?我怎么知道,总之整个洛阳都已传开了。” “外面都说,陛下拿东吴作为赏格,就是想令你们几个辅臣潜心用命,说曹休能拿个首功、你司马仲达和曹真、陈群,你们三人也能拿个王爵。” “仲达,日后你若封了王,可不要如韩信见樊哙一般,耻与我等为伍啊。” 司马懿抬头盯着蒋济的脸,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子通啊子通,你这张嘴真是厉害。” 蒋济倒是没笑,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蒋济不是只会动嘴之人,只是我实在看不懂,陛下要如何十年之内破吴。” 司马懿闻言也收拢表情:“陛下之意,攻吴比攻蜀要简单很多,需做之事无非是培育水师、积蓄粮草和增加军队罢了。” “若有十年之功,并非做不成事。” 蒋济疑问道:“水师、粮草、军队,哪个不要数年之久?怎么能成功的如此之快呢?” 司马懿点了点头:“所以陛下才要增加边军战力,这是短期之内最好的选择了。真不知是谁为陛下出的主意。” 第50章 中书校事(求追读) 洛阳,北宫。 曹睿倚在躺椅上,手持一柄新制的羽扇缓缓扇着风,他也不知此时的诸葛丞相是否是羽扇纶巾的形象。 躺椅确实变得更舒服了,在曹睿的吩咐之下,皇帝书房躺椅的软垫已经迭代了几个版本。第一个版本的软垫是用虎皮包裹,但坐上去颇热。第二个版本的兔皮又太滑,最终版本用了鹿皮倒还不错。 有了虎皮就有虎肉,太官令曾问过皇帝是否要尝试一番虎肉的味道,但得知御厨并没有烹饪虎肉的经验后,曹睿还是微笑着拒绝了。 此时,中书令孙资正站在皇帝的躺椅前,向皇帝禀报着校事府近几日收集而来的情报。 校事府,乃是由曹操首创的特务机构。校事的主要职责,乃是替曹氏刺探群臣、监视士族大姓的政治动向,因此校事府的吏员多出自寒门。 校事府的负责人被称为抚军都尉,虽然官秩比两千石,但是多为当时大臣所不齿。 曹操在位时的校事负责人卢洪和赵达,通过刺探百官情报而惹得朝野侧目。当时盛传一句话:“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校事府的威力大抵如此。 而在朝中,具体领导抚军都尉的,原是曹操的秘书系统。自曹丕以魏代汉以来,秘书改为中书,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这两人也接管了曹魏对内的情报工作。 就凭执掌机要、负责情报这两条,曹操、曹丕、曹睿再怎么信重刘放孙资都不为过。 孙资执掌机要,日常的工作内容中就包括了向皇帝汇报,对皇帝书房早已十分熟悉了。皇帝倚在躺椅上听取汇报,已经见怪不怪了。 孙资手持文卷问道:“陛下,这是三日内校事府的简报,臣是否可以汇报了?” 见曹睿点了点头,孙资缓缓说道:“河北校事来报,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吴质,近日在邺城酒宴上,醉后公然辱骂魏郡太守郑浑,说郑浑一家乃是袁氏之犬。” 曹睿的面孔有点不自然:“这吴质竟如此耍酒疯?郑浑好歹也是两千石太守,也是能当面骂的?” 孙资说道:“郑浑之兄为郑泰,昔日董卓迁都长安,时为尚书郎的郑泰也随董卓到了长安,后来又南下投奔袁术去了。” 董卓、袁术,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吴质骂的也太过了些。 孙资见曹睿疑惑,随即解释道:“禀陛下,吴质素来恃宠而骄。先帝在时,吴质自诩得到先帝宠信,连大将军曹真都敢在酒桌上辱骂。” 曹睿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新鲜,他还没见过这么狂的人物:“吴质敢骂曹真?怎么骂的?” 孙资微微回忆了一下,随即说道:“吴质素来与先帝交好,吴质在河北之时,先帝曾屡屡写信给吴质讨论文学。” 曹睿点了点头,表示这个他是知晓的。 孙资说道:“黄初五年之时,吴质从河北回朝觐见,先帝令重臣们都去吴质家中饮宴,还领宫中负责膳食的太官令给吴质家中送去酒菜。” “吴质此人酒品素来不好。当日同席之人颇多,吴质见曹真肥胖、朱铄瘦削,就令倡优前来,让倡优品评两人的肥瘦。” ‘这……’曹睿颇为无语。 曹睿问:“那曹真能忍么?” 孙资摇摇头:“曹真时为上军大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和吴质相比又为宗亲,哪里能忍?曹真当时怒起,旁边的曹洪和王忠连连劝说,才将曹真劝得坐下。” 曹睿点点头:“吴质确实过分。” 孙资迟疑了片刻:“陛下,此事还没完呢。曹真被气得向吴质拔刀,说再敢言语如此轻浮,就要斩了吴质。吴质却也把剑放在桌案上,反而骂起了曹真。” “臣不是有意要记此事,只是……只是此事过于劲爆,臣只是一直未忘罢了。” 曹睿正听在兴头上,喝了口水说道:“快说,快说!” 孙资继续道:“吴质当时对着曹真骂道:‘曹子丹,汝非屠几上肉,吴质吞尔不摇喉,咀尔不摇牙,何敢恃势骄邪!’” 曹真以权贵自诩,吴质以亲宠而骄,两人谁也不肯相让。这种陈年老瓜吃起来,还是相当的有意思。 孙资说道:“朱铄起身劝说吴质,又被吴质骂了,于是朱铄气得拿剑斩向地下,酒席上的众人随后不欢而散。” 曹睿此时也是相当无语。吴质凭借曹丕的亲宠,连曹真都敢当着众人辱骂,确实是恃宠而骄。 曹丕和吴质的关系确实好,与陈群、司马懿、朱铄这种不同的是,曹丕和吴质的心灵沟通特别多。 本质上是个文艺青年的曹丕,遇到苦闷之时往往会给同样文艺的吴质写信,两人常常讨论文学、讨论人心。 有这样深层次的心灵交流作为依仗,吴质恃宠而骄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毕竟是当面骂了郑浑这個两千石。郑浑在魏郡做事堪称得力,日后曹睿再补偿他一些便是了。 此瓜结束,曹睿看向孙资:“孙中书继续吧。” 孙资继续说道:“校事府在蜀汉的探子来报,自去年攻伐南中之后,蜀汉开始通过益州、永昌二郡,向掸国、盘越国、天竺国贩卖蜀锦。” 曹睿微微挑眉,难道诸葛亮此时已经开展国际贸易了?丝绸之路现在曹魏控制之下,看来蜀汉这是从云南方向,向东南亚和印度卖蜀锦去了。 还是有点东西的。 曹睿问道:“我国的探子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孙资回答道:“回陛下,此事其实并不隐秘,成都织锦之人颇多,官府作坊和百姓之家皆可织锦。时人又称成都为锦里、称濯锦之江为锦江。” 成都嘛!曹睿当然清楚。成都的几个著名景点他都去过,甚至还去武侯祠里拜过呢。 蜀汉通过外贸来筹军费了……心里记下这一件事后,示意孙资继续往下说。 孙资清了清嗓子:“数日前,荀彧幼子荀粲从颍川来洛阳,与北地郡素有神童之称的傅嘏辩论,太学数百学子围观。” “昨日何晏何平叔又在太学聚集多人,请了荀粲和夏侯玄、司马师等人,共同辩论。” 曹睿微微不解:“荀彧死了十几年了吧?他的儿子有多大?” 孙资答道:“荀粲年只十六岁。傅嘏也才十七岁。” 曹睿摇了摇头:“十几岁的少年罢了,他们在谈些什么?” 孙资略显迟疑的答道:“臣也颇为疑惑,若按校事所言,他们谈论的学说名叫‘玄学’。” 第51章 诈降之策(求追读) 玄学? 曹睿听到这个词语后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这玩意不就是魏晋玄学嘛!好像就是在大概这个时间段诞生的。 夏侯玄、何晏、阮籍、竹林七贤、魏晋名士……一些在脑中尘封已久的概念,如今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荀粲来了洛阳,何晏和夏侯玄等人在太学开始邀请荀粲谈玄,这似乎在思想史上是个大事件。但曹睿此时并不想过多干涉,毕竟玄学是精神的,世界是物质的。 这些理论学说想影响政治,还是有些时间要走的。 曹睿随口说道:“孙中书,你来安排一下,过几日之后让何晏和夏侯玄入宫,我好好问一下他们这个玄学。” 孙资应承下来之后,开始汇报起了最后一件事情。 “启禀陛下。”孙资抬头瞄了一眼曹睿的神情后说道:“雍丘王曹植,近日似乎颇为活跃,屡屡在其王府饮酒时与宾客议论时政,甚至还称要给陛下上表。” 曹植此人,其实在整个黄初一朝,都受到了曹丕的抑制。换句话说,曹丕的近支宗亲,也就是那些可以封王的宗亲,曹丕对他们的态度一向是谨慎而又提防的。 黄初二年,曹植被封为安乡侯,邑八百户。同年七月,改封为鄄城侯。黄初三年,曹植被升为鄄城王。黄初四年,曹植又被改为雍丘王。 按照汉魏的制度,诸侯王是不能随意离开封地的。曹丕随意更改曹植的封地,实际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的这個同父同母的弟弟,强行逼着他搬家迁徙。 曹睿听闻孙资关于曹植的汇报后,此时竟也只觉得麻烦。曹植极有文才,后世之人曾说:“天下才共有一石,子建独得八斗。” 但曹植的才只是文才,而并非经世济用救国救民之才,可偏偏曹植就和那些浮华派一般,认为朝廷不用自己乃是颇为屈才,这就显得荒唐了。 更何况,曹植此人还在追悼曹丕的《文帝诔》中的最后几句写道:“独郁伊而莫诉兮,追顾景而怜形。” 先帝崩了,你在这伤感自己干嘛呢?还不是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不被重用吗? 曹睿不是傻子。这种曾经和曹丕竞争储位的长辈,且不论他有没有、有多少才能,用了他就是给自己埋雷。 曹睿微微摇了摇头:“既然雍丘王想上表,监国谒者也据实禀报了,那就等他上表来吧,他是长辈,朕又不能堵了他的嘴。” 如何对待曹植,这其实是一个严肃的宗室问题,好在曹睿的时间还有很多。 说到宗室,前段时间曹睿已经恢复了曹洪的待遇,命曹洪为卫将军、乐城侯、食邑千户。 算是继曹休的大司马、曹真的大将军之后,又增加了一名曹氏宗亲的高级将领。 其实曹洪算不得什么大才,但是关系近资历老,对曹操历来忠心耿耿。官渡之战中曹操亲自奇袭乌巢,负责替曹操看守大营的就是曹洪。 建安二十二年的时候,曹洪率军在武都抵挡来犯的张飞、马超、吴兰,曹操就和时任曹洪参军的曹休说道:“你虽名为参军,但实际上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帅。” 曹休是曹洪的亲侄子,这种名义上曹洪为主帅、实际上由侄子曹休为主帅的任命,让曹洪保留了面子。只是到了其子曹丕在位的时候,对曹洪就没有这么温情脉脉了。 曹睿看向孙资问道:“曹洪现在到哪里了?” 孙资拱手回答道:“曹洪现在已经到了邺城,按照陛下的安排,曹洪此行正是从河北各州郡及边军中挑选军士,来充实中军的缺员。” 曹睿点了点头。曹洪这种资历深厚但又能力不行的宗室,让他去做为中军挑选兵员这种重要但不难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合理的去处了。 这就不得不提到魏国目前的中军架构了。 中军,又名禁卫军,乃是魏国中央直领的精锐部队,员额五万。 其中,武卫营员额两万五千人,中坚营八千人,中垒营七千人,五校尉营四千人,中领军直领三千人,大将军直领三千人。 在魏国的大小战事中,中军往往东奔西走打满全场。仅在曹丕年间,从讨伐凉州胡人叛乱,到三次征讨东吴,中军每次都在主攻方向参战。 曹魏的中军确实拿得出信得过,但常常调度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军队损耗过甚,员额缺了近三成。 而曹洪此行前往的河北,就是曹魏东南西北四个战略方向中,唯一压力轻一些的区位。 此时河北有田豫、牵招、梁习等人镇守北疆,辽东的公孙恭也素来恭顺,整体上军事压力并不严峻,也自然有余力从边军和州郡兵中优选一部分士卒,从而分配到中军去。 毕竟中军的待遇确实高了不少,在北边防御鲜卑人,还不如作为天子亲兵在洛阳待着呢。 与此同时,吴国,鄱阳郡。 鄱阳太守府的大堂内,时为鄱阳太守的周鲂与解烦督胡综,两人刚刚收到了来自吴王孙权从武昌发来的敕令。 孙权说的很明白,鄱阳境内的叛贼彭琦联系魏国的大司马曹休,准备引曹休过江入鄱阳而来。 而正在武昌的吴王孙权和荆州牧陆逊,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诱敌深入的机会。于是命令周鲂再去寻找一些适合诈降曹魏的叛贼头领。 命令倒是十分简单,但是此时身居鄱阳城里的周鲂和胡综却犯了难。 孙权的命令根本就行不通! 理由也很简单,彭琦本就为鄱阳郡一带的山越首领,而且彭琦的势力徒众已经达到了万人规模! 换句话说,现在鄱阳郡的范围里,要么是居住于县城及周边的吴国子民,要么就是以彭琦为首、在山里和湖中据险叛乱的山越,再没有其他势力了。 面孔精瘦的周鲂坐在堂中一脸愁容。出身吴郡大族的周鲂年近四十,履任鄱阳已经两年之久了,剿灭彭琦这伙山越的任务依然进展不大,而此时吴王孙权又派来新的任务。 周鲂是真不知道如何去做,只得求助于胡综:“伟则兄,此事该如何去做?你与吴王相熟,还请伟综兄教我。” 胡综摸了摸胡子,也略显为难:“吴王并不知鄱阳郡叛贼彭琦的细情,想必吴王只是想在鄱阳这里,有个足够能被曹休重视的人去诈降,从而引得曹兵南下罢了。” “至于是谁,并无太大关系。吴王不是也没说明吗?” 周鲂闻得此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52章 投身功业(求追读) 说起来,彭琦在鄱阳作乱已有两年了。 这个作乱,也只是东吴视角的‘作乱’而已。若从彭琦这些山越渠帅的视角来看,你们这些官军来强迫我们纳粮、强迫我们离山定居,简直过分之极。 一切都是立场问题。 周鲂出身吴郡阳羡,少年时就被举为孝廉,后因率众斩杀钱塘的贼寇彭式,而被提升为丹阳郡西部都尉,官居两千石。 简而言之,周鲂就是靠搞定山贼山越升官至今的。这样的履历,面对鄱阳郡的山越作乱,仍然还是搞不定的原因,是鄱阳多山而且有湖。 鄱阳有湖,名为鄱阳湖。这就造成了彭琦为首的山越,官军围剿之时,可以进山。在山里腾挪周转艰难之时,还可以进湖。 东吴确实擅长水战,但是谁也不会傻到把长江沿线守备的、珍贵至极的水军开到鄱阳湖里,冒着江防露出缺口的风险,去围剿山越,实在是划不来。 就这样,周鲂一年多了还未搞定彭琦,孙权又派了直属他的解烦兵前来围剿。顿感压力变大的彭琦,不知是听了谁的建议,竟向北联系起了曹休。 周鲂面对孙权的命令疑难之时,向胡综求教是情有可原的。 胡综少年之时,就依孙策之命在吴郡陪伴孙权读书,后来一直为孙权执掌机要,算是孙权一等一的信重之人。而后孙权又令胡综建立直属于己的解烦军,更是凸显胡综的宠信身份。 就在刚刚,熟悉孙权性格的胡综,已经帮周鲂分析出孙权的基本意图了。 其一,孙权想要一个在鄱阳有名有姓之人,令其向曹休诈降,引诱曹休过江。 其二,在保证诈降效果的前提下,孙权并不在乎找谁。 这就让周鲂心里盘算开来了。 诈降曹休,有性命危险吗?貌似没有,只需诈得曹休到了江边,到时自有吴王率军去处理,自有陆逊、朱桓、全琮等人作战,哪里用得到我! 需要我去送信吗?曹休若信我,那就势必要留我在江南策应,用不着像黄盖一样以身犯险。若曹休不信我,那我无功无过,又不费什么气力。 而且数日之前,周鲂与胡综二人,都收到了北面送来的劝说文书,就是那个带三千人过江、就封三千户侯的那封。这时去诈降,也就更加可信了。 这买卖做得!吴王之计若成,说不得我阳羡周氏,若干年后也有机会如那顾陆朱张一般,成为名门望族! 周鲂心里盘算了半晌,看着堂中那位被孙权信重的解烦督胡综胡伟则:“伟则兄,你看我行不行?” 胡综皱眉:“什么行不行的,吴王有令,你我二人还能不去寻吗?” 周鲂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说,如果我去诈降,吴王会同意吗?” “你?”胡综闻言一惊,站起身来走到周鲂身前,迟疑的俯视着周鲂:“你这是何必呢?哪有两千石太守主动投降敌国的道理?” 周鲂解释道:“对啊,正是因为没有两千石主动投敌的例子,那我此行前去,岂不就更加可信了吗?” 胡综沉默着半晌没有回话。 周鲂此时已经略显着急了,站起来施了一礼:“伟则兄,请你务必帮我一帮,不管是从国家来说,还是助我周鲂成就功业,我都愿意一试!” 两人相距也就三步之近,胡综就一直盯着周鲂的双眼看,一动不动的盯了半晌。就在周鲂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胡综终于开口了。 胡综说道:“子鱼,你是个有胆气的!那我胡综就助你一臂之力,此事我来帮你与吴王分说!” 周鲂连连拱手。 胡综身为吴王孙权的亲信,又督如此重要的解烦军,由胡综说话自然比周鲂管用百倍。而且,胡综还有一個特长,就是胡综文采斐然,在整个东吴都能排到前列的那种。 胡综这般技能,又对孙权、对东吴军力如此通晓内情,由他来帮周鲂写诈降书,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 数日后,武昌。 孙权确实收到了胡综的信,也知晓了周鲂愿以两千石太守的身份去找曹休诈降一事。 但孙权此时没有半点开心。收到周鲂来信的同时,孙权也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惹怒孙权的是,继叛逃曹魏的韩当之子韩综之后,又有一名吴国将领北上投魏了。驻扎在彭泽的牙将翟丹,收到魏国散发的文书之后,竟直接率领所部的一千兵过江投魏去了。 纵使孙权多年为君气度颇佳,此时也气得拔出了剑。韩综带了三千人、翟丹带了一千人,此消彼长,一来一去就给魏吴两国,造出了八千的兵力差距来。 那可是八千的差距!要知道,吴国可战之兵,一共也就十万出头!再来几次这种叛逃,孙权这个吴王干脆也别做了,直接跳了大江喂鱼算了。 陆逊此时颇为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好去劝说正在暴怒中的孙权。只能默默在席中低着头不敢说话。 反倒是诸葛瑾当起了和事佬:“大王,这倒也不是个坏事。周鲂不是说他愿去诈降吗?有了韩综翟丹在前,周鲂此次诈降也就更可信了。” 孙权一声叹息,默默的把剑放在桌案之上。又俯身从桌案上拿起了周鲂送来的文书,文辞优美语句顺畅,一看就是胡综所写。 孙权看向陆逊:“伯言,诈降之计是你提出的,周鲂如今毛遂自荐,你觉得周鲂能行吗?” 陆逊拱手说道:“子瑜所言有理,翟丹原本驻扎的彭泽本就在皖城南边,翟丹这么一去,离彭泽不远的鄱阳也欲投降,就更加合理了。” “不过,臣以为大王还可以在武昌再做些事情,让周鲂的诈降变得更可信些。” 孙权皱眉:“该如何去做?” 陆逊微笑着说道:“不如大王先让周鲂诈称我吴国将要攻魏,并让周鲂透露出各地的北攻的计划。待曹休收信后,再依此调度一下各地的兵力。” “如此这般,臣还不信曹休不会掉入圈套。而且,大王还可以遣人去斥责周鲂,就如周公瑾当年鞭笞黄盖一般。” 孙权闻言微微颔首,显得颇为心动。 第53章 七张信笺(求追读) 扬州,寿春。 自赤壁之战后,魏吴双方争夺最为激烈的地区并不是荆州,而是东南方向的扬州,而寿春历来都是魏国在扬州真正的首重之地。 寿春位于淮河的中段,东南用兵又离不开河流船运,必须仰仗淮河的便利。这就让寿春天然具有扼东南局势的作用。 魏国南下,每每以寿春作为前进基地。而东吴北上,却始终没能突破合肥,连寿春的边都摸不到半点。 简而言之,孙权只有先打下来合肥,才有碰一碰寿春的资格。 此刻坐镇寿春的魏国主将乃是大司马曹休。 昨夜,皖城方面的守将押送了两个东吴之人来到寿春。 这二人从东吴私自渡江而来,据称是吴国鄱阳太守周鲂的亲信家人,还带过来了周鲂的请降之信。 皖城守将不敢怠慢,急速用快马遣人将此二人送到寿春,快马疾驰只用了不到两个日夜。 周鲂使者到达寿春的时候已是深夜,值夜的守将不敢怠慢,连忙将此事通报给了大司马曹休的长史冯平冯伯营。 第二天早晨时分,正值曹休用早饭的时候,冯平将周鲂遣人投降的事情告诉了曹休。 曹休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听冯平汇报周鲂信中所讲的内容:“伯营,你以为此人可信否?” 冯平轻轻摇头:“禀大司马,周鲂遣使投降,不论其人所言是真是假,其实对我们并无多大用处。” 见曹休听得认真,冯平继续说道:“其一,周鲂信中所言希望大司马率军过江,他自己在大江南岸接引我们。且不说周鲂的鄱阳城离皖城五百里,就算周鲂遣人在两百多里的彭泽一带引我们渡江,又能渡过去多少人马辎重?难道要我军全靠周鲂提供的后勤在大江之南立足吗?” “其二,周鲂只是遣使而来,并非自己来投。如今朝廷的政策写的清清楚楚,周鲂只要过江就能封侯。他既然要叛东吴,无非求名、求美爵罢了。何必又要引大司马过江以成功业呢?” “其三,属下以为此时还是真假难辨。但一郡之地来投,大司马不妨先见一见两名使者,然后再汇报给朝廷。” 此时曹休刚刚吃完,放下筷子后点了点头:“那就叫他们进来吧。”一旁侍立的亲兵随即熟门熟路的将餐盘端走。 曹休就这样端坐堂中,四名亲兵在左右押着两人进了堂内。两人一见曹休,便立刻跪下叩首。 大司马府守卫森严,戍卫亲兵皆是伴随曹休东征西讨的积年老兵。这种威严的气氛,加上两人只是周鲂家人、从未见过如此高官,又波折数日从鄱阳来投,此时更是胆战心惊。 曹休并未开口,只是冷冷的看着两人。在曹休左手边站着的长史冯平,看着两人说道:“起来吧,将你等的来历细细说来。” 两名信使连忙起身,两人皆是二十岁左右。左侧个子略高些的一人,微微颤抖着拱手说道:“禀大司马,我二人乃是周太守的家人,六日前我们从鄱阳出发,潜渡过江之后到了皖城周边,遇上了大魏巡逻的军士,昨日才抵达寿春。” 冯平看着手上的周鲂书信:“谁是董岑、谁是邵南?”周鲂的书信中已经写出了两位送信之人的名字。 刚刚发言的高个子声音微颤的恭敬说道:“在下就是董岑,我身侧之人就是邵南。” “我家周太守有感于大魏天威,特令我二人携带密信过江而来。大司马威名赫赫横压江东,在下今日来到寿春得以拜见,真乃三生有幸。我二人沿途所见大魏军伍严整,当真是王者之师……” 董岑此人吹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曹休一个抬手给止住了。 曹休眼神示意了一下亲兵首领,对堂下二人冷哼一声说道:“巧言令色定是有所企图,把这個高个子的拉下去砍了,留这个矮的回去报信就够了。” 站在董岑身侧的两名亲兵闻言毫不迟疑,反按住董岑的双手,将其从堂中拖了出去。铠甲碰撞的金属声夹杂着董岑的哀求声,使得身旁的邵南刚站起没多久,又吓得跪了下去。 冯平明白,曹休这是要做戏诈他们二人一下,看看能不能诈出什么东西来。 冯平看着跪俯于地的邵南,缓缓说道:“周鲂派你等来送信给大司马,这种诈降的计策都用得出来。你的同伴董岑就要砍头了,若你从实招来,大司马仁慈,定会饶你一命。” 邵南以为刚刚被拉出去的董岑已经没命,说话声都带了哭腔:“大司马,大司马,在下哪敢诈降啊?我是周太守的外甥,从鄱阳出发的前一日,乃是周太守令我等半夜出城,特意免得被解烦督胡综看见。” “此事千真万确啊!” 邵南连连叩首至地,用力之大甚至都发出了砰砰的响声。 冯平又问:“周鲂不是与解烦督胡综共同剿山越吗,他如何能抽得机会北上接应?” 邵南恭敬说道:“望大司马知晓,周太守正是得知胡大督将要调往江陵作战,这才派我等前来的。” 长史冯平看向了曹休,见曹休点头之后对邵南说道:“此事真假暂且不论,你先在寿春军营中居住数日,待大司马决断后再给你家太守回信。” 矮个子的邵南连连道谢,随即被亲兵给架了出去。邵南刚出大堂,见到刚刚被拉出去的董岑正瘫坐在门外地上,不自觉也双腿一软…… 曹休从冯平手中接过周鲂的密信。这周鲂确实奇葩,一个信囊内竟装了七张信笺,把自己投降的理由、东吴兵力的调动、自己在东吴受的委屈一一道来。 按照周鲂所说,周鲂希望曹休将万人向南渡江。而周鲂自己将会在江南边接应,以鄱阳全郡拱手奉上。 更有细节的是,周鲂竟还找曹休乞求一些印绶,用了策动鄱阳军民造反。按照周鲂的信中所说,周鲂造反需要将军印五十钮、校尉印二百钮、都尉印二百钮。 若按照一个校尉千人规格,周鲂要的这些印绶足够拉起一支四十万人的军队了。把江东从孙权到平民百姓全卖了,也凑不齐四十万军队。 周鲂之信言之凿凿,不像诈降的样子。前一阵子不是已经降了一个韩综和翟丹了吗,若周鲂投降也属正常。 但周鲂此信中又颇有疑点。周鲂将东吴将要攻打曹魏的计划,和希望曹休怎样去进军,写的这么清楚详细,确实不合常理。哪有双方刚一接触,就把所有细节底朝天都抛过去的道理。 曹休无法断定真伪,抬头看向了身侧的冯平:“伯营,就依你所言,将此事报告给朝廷,请陛下圣裁吧。” “对了,这几封信的原件,也一并遣人送去。” 第54章 洛阳武库(求追读) 洛阳,武库。 这是曹睿第一次来到洛阳武库。 洛阳作为天子之都,武库中存放着中军及部分库存的军事装备。弓弩箭矢、刀剑矛戟、甲胄盾牌、金鼓旗帜、兵车弩车,应有尽有。 洛阳武库极为宽大,东西宽四百步,南北长八百步,其内部共有四个分库。而曹睿此时进入的一个,乃是专门存放弓弩箭矢的仓库。 跟随在曹睿身后的武库令汇报说:“禀陛下,此库内共有弩十三万六千张、弩矢三百四十万支、弓七万四千张、弓箭一百三十万支。” 曹睿转头瞄了武库令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站着的卫尉董昭。 卫尉在东汉乃是执掌宫禁戍卫和军器、仪仗之官,曹丕以魏代汉之后,卫尉原有的戍卫之责被武卫营等中军替代。 如今的卫尉,也只能管些武库和仪仗了。是以此次曹睿巡视武库,董昭也亲身至此,除此之外卫尉真的没有更多的事可以做了。 若是不知兵之人,听闻武库令汇报弩矢、弓矢有上百万之多,可能会认为颇为壮观。 曹睿也不知兵,但是曹睿读书。 曹睿转身向董昭问道:“董公,史书中说,西汉李陵出塞击匈奴,一日五十万矢皆尽。朕记得李陵只统率步兵五千而已。” “如今武库中只有数百万矢,又如何够用呢?” 董昭身为魏国曾经的顶尖谋臣,如今虽然年已七旬但也精神矍铄,见皇帝有问,随即拱手作答。 董昭说道:“陛下,老臣身为卫尉,武库乃臣分内之责。眼下洛阳武库中的弩矢和弓矢乃是中军的一半库存。中军的另一半库存,分存于长安和谯县。” 曹睿疑惑道:“为何是长安和谯县,莫非和中军屡屡调度有关?” 今日是董昭第一次与皇帝奏对。早就听说当今陛下虽然年岁不大,但颇为精明睿智。身为皇帝、或者身为管理者的一项必备能力,就是将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 董昭在曹操时期是腹心之臣,到了曹丕时期,董昭的位子被更近一些的陈群、司马懿、刘晔、辛毗所替代掉了。 如今新帝即位,董昭也是数月之后才得以单独奏对,此次机会董昭并不愿意放过。 董昭回应道:“正是如此,中军屡屡东西调度,为了运输方便,一半中军的装备存于洛阳,其余二成在长安、三成在谯县。东侧仓内有武库库存的宝物,陛下不妨前往一观。” 曹睿心中些许疑惑起来。如果对曹魏来说哪位谋臣堪称谋主,董昭若称第一,没人能称第二。 无他,只因为曹操进位魏公、魏王这一系列政治操作,都出自董昭当年的手笔。 董昭这种人堪称一步一算计,很明显东侧仓内有什么东西值得董昭借题发挥的。曹睿也没有细问,随着武库令的引导,缓步走到了东侧的库房内。 董昭从曹睿的身后走到前方,走到了一个巨大的供台前方,指着桌上三件东西说道:“陛下请看,此三者乃是武库所存宝物之冠:汉高祖斩蛇剑、孔子屐和王莽头。” 曹睿来了兴致,这种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竟然真的能见到实物了? 随着曹睿走到台前仔细观察这三件东西,刚升起来的兴致马上灭了下去:汉高祖斩蛇剑是一柄颜色斑驳的青铜剑、孔子屐是一双码数超大的木鞋,而王莽头更是一个装在漆盒里,被漆过的人头而已。 曹睿拿起汉高祖斩蛇剑,挥舞几下后说道:“朕知道这三者都是宝物,只是不知道竟如此破旧。” 董昭站立一旁肃容道:“陛下,此乃神器,望陛下小心持之。” 曹睿微微皱眉。几个物件而已,若拿象征意义来说,汉高祖斩蛇剑象征君权神授、孔子屐象征治理天下的法理、王莽头则象征武德了。只是不知道董昭会如何分说。 既然董昭要以此发挥,曹睿也就顺势问道:“董公,神器二字作何解释?” 董昭说道:“除了陛下本人,陛下可愿让任何人持此斩蛇剑?” 曹睿自然是不愿的,象征刘邦成就帝业的传奇兵器,怎能让臣子持有! 曹睿答道:“如何能愿?此剑非臣子所能持有。” 董昭慢悠悠的说道:“鼎之轻重,岂可问也?以臣观之,这三件宝物,乃是如九鼎般的神器。陛下且看这王莽头。” 一個被大漆封住的死人头颅,此时董昭用手指轻轻敲在上面。 董昭说道:“此王莽头,可以破斩蛇剑。” 曹睿无心与这位七旬老人玩文字游戏。曹睿看向董昭的双眼:“董公有话,不妨直说。” 董昭倒也不急:“秦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以成皇帝,乃是继自祖先。汉高皇帝刘邦持斩蛇剑以成皇帝,乃是灭秦平乱。” “先帝如何得到的皇帝位呢?难道只是因为禅让吗?” 曹睿明白,这是董昭借题发挥,以三件物件来与自己讨论曹魏的法理。 曹睿说道:“难道和这王莽头有关?” 董昭向皇帝拱手:“正是如此。先帝称帝后,曾与臣言‘尧舜之事,吾知之矣’” “而武帝与先帝,正是靠着王莽故事,才得以一步步代汉成功。” 曹睿点了点头,示意董昭继续说。董昭也明白,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能在这么好的时间、地点下,给皇帝表功的机会。 董昭不敢怠慢:“王莽之所以代汉,其一为天命不在汉,其二为以周礼而代汉礼。” “以汉代董仲舒之天人感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子岂能代父?臣岂能代君?” “王莽极擅儒学,从儒学中寻不到路子,于是只能向上溯到周礼。借周朝代商朝故事,从而代汉成功。” 曹睿从未听闻如此言论:“董公请继续说。” 董昭继续说道:“陛下见武帝故事就可以了。武帝称公建立魏国,乃是与汉并列,如周与商一般。加九锡,乃是如周公一般替汉行政。” “臣直言,大魏正是沿用了王莽之旧制,才能以魏代汉、有新法理。” 曹睿知晓,曹操称公称王之事乃是由董昭一手策划,但今日董昭之意,貌似并不是只给曹睿科普。 曹睿问道:“董公这是在教朕做事以名以实?” 董昭微微摇头:“臣乃是要说,陛下执政无需求名之事,只需求实即可。” 第55章 名实之论(求追读) 其实皇帝与臣子的谈话,也是要讲求场合和契机的。以情以景,才能进入更深层次的交谈。 而洛阳武库的东仓之内,供台上摆着的三件宝物,以及仓内密密麻麻的货架上的各式兵器,足够渲染出这种严肃凝重的氛围来。 臣子能和皇帝谈什么?无非谈具体的国事、谈具体的人事,能有几个臣子能愿意与皇帝谈这种名、实的问题? 打个比方,在公司上班的员工,能有几个人愿意主动找到董事长,指出公司现在的发展存在战略问题的? 大部分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董昭提到名、实,谈到王莽头,谈到以魏代汉的法理,这种最深一层的政治话题,乃是皇帝极少会从臣子们这里听到的。 起码对于曹睿来说,董昭是第一个。 董昭此人确为魏国谋主,全盘策划了曹操进位魏公、建立魏公国,后来又升为魏王和魏王国的全过程。 董昭当时是如此劝说曹操的:“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 大意就是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如你曹操功劳这般大、却又安居于臣子位的人臣。曹老板你要么自立,要么等着被害死,就这两条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也只有董昭一个人这样劝说曹操,董昭的决断谋略可见一斑。 但曹睿此时也充满了警惕,就是那种不知道董昭会说什么、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和思考的警惕感。 若是董昭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定要奖赏于他和他的子孙。若是只是些大言不惭的噱头,那么就让董昭一直在卫尉的位子上养老吧。 曹睿看向董昭:“董公说朕无需求名、只需求实,这是何意?这名和实都指的是什么呢?” 董昭闻言拱手问道:“陛下可知,武帝执政之时,何为名、何为实?” 曹睿沉默了片刻说道:“汉丞相官职为名、霸府君臣为实。” 董昭微微摇头:“陛下说的极对,但又不完全对。” 曹睿确实有些疑惑,曹操的名,难道不是毛玠提出的‘奉天子以令不臣’吗? 董昭见皇帝皱眉,继续说了起来:“武帝执政前期和武帝执政后期,这可是天差地别。” “武帝为汉司空、汉丞相之时,确实借着汉朝的名义统御四方,招揽士族能臣作为汉官,荀彧之为尚书令,就是这般道理。这,就是武帝当时之名。” “诸夏侯曹所掌的军队,听命于武帝一人,这就是武帝当时之实。” 曹睿点了点头,显然这是曹操未加九锡、当魏公之前的状态。 董昭继续说道:“当武帝称公、建立魏国之后,魏国与汉朝就对立起来。武帝之前所掌握的汉朝之名,与此时的魏国之名开始水火不容。魏国,而非丞相之职位,才是武帝之名。” “而此时武帝掌握的实,虽名为霸府众臣,实际上霸府只是武帝用来掌军之机构。霸府和魏国的臣子们,如钟繇、陈群、司马懿这等人,企图的都是魏国之名,不可作为依靠。” “武帝之实,还是诸夏侯曹所掌的军队。” 曹睿还在思考之中,不过曹睿点了点头,向董昭问道:“难道大魏的实,只有军队吗?难道就没有为大魏忠心的臣子吗?” 董昭站在皇帝的对面。年已七旬的董昭走起路来仍然不摇不晃,眼神依旧锐利而又精明。 董昭生于汉桓帝时的永寿二年,比曹操只小一岁,两人应属同龄之人。董昭此时看着这個如自己孙子般年龄的皇帝,一列列往事从他的脑中闪过。 献帝、张邈、袁绍、曹操、曹丕……这些往事历历在目,是董昭亲身谋划了魏国,董昭不想让魏国走向下坡路。 面对皇帝关于大魏有无忠臣之问,董昭轻哼了一声:“恕老臣直言,满朝之人都是亲眼见过先帝登基的。能为一家一姓的朝代而甘心效死之人,这些人早就死在汉朝了!” “天下纷乱割据日久,以魏代汉,曹氏做得,天下人还学不得吗?” 董昭原以为这句话会激起曹睿对权力和地位的危机感,他本以为曹睿会因此而感觉愤怒,但曹睿的脸上似乎看不出多少明显的表情变化。 曹睿的记忆中,以魏篡汉、以晋篡魏……从汉朝起两千年的历史,野心家这类生物就是历史上最顽强的物种,一茬一茬又一茬,杀不死也砍不完。 曹睿看向董昭说道:“曹氏做得,自然天下人也做得,谁不想当洛阳天子?无非是曹氏最强罢了。” “自先帝代汉,说出那句‘尧舜之事,吾知之矣’之后,谁又不清楚这皇位是怎么回事呢?” “董公,朕和你直说,若朕不是皇帝,如有机会,这个位子朕也是要争一争的。” 董昭其实颇为惊讶,这种言语除了他这个世人公认的帮助曹氏篡汉的‘佞臣’之外,竟然皇帝曹睿也说得出来。 董昭点了点头:“以臣所见,大魏其实没有多少忠臣。有忠臣的是武帝,因为武帝以陈留一地起兵,带领他们克定祸乱用武四方。” “先帝也有忠臣,因为先帝与人高官厚禄美爵。但先帝之忠臣,却不如武帝忠臣这般直接了。先帝对于军队,联系比武帝淡了许多,先帝能依仗的实,自然也就少了很多。” “对于诸将,武帝平定天下之德,传到先帝已经损耗很多了,而诸夏侯曹掌军之人,如今也渐渐鲁钝。再加上先帝三征东吴而无寸功,先帝能传给陛下的实,更是少之又少。” “简而言之,陛下你的名与实相比,名已经比实重了。这样是不对的,陛下应该亲自整理军务,来掌握这个实了。” 曹睿坐在这个皇位之上,也已近半年的时间了。 曹睿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权力的不稳,但从来没有人如董昭一般,对曹睿这个新即位的国君,将此事说的这么透彻。 曹睿虽有一些记忆中的信息差,这几个月对于治国进步飞快。但如此明确的指出问题,还确实是需要董昭这种人的。 武库外的风声大了起来,曹睿向外瞄了一眼,笼罩洛阳城的天空渐渐起了风和云。 第56章 再现石亭(求追读) 曹睿听着东仓外面的风声:“董公,自朕让陈群出镇荆州之后,朕已自领了中军。如今中军之事,朕也常常亲自过问。” “若四方有警,朕也愿如武帝那样,亲自督众将而出征。朕知道天下苦战,也想积蓄国力以求将来平灭吴蜀,甚至还许了十年灭吴封王的赏格,这难道还不够吗?” 董昭长吸了一口气:“陛下,老臣直言,这些都对,但是不够。十年之前,山阳公刘协还在许昌皇宫里坐着呢!拿十年后之事来激励臣子,又有哪个臣子不会懈怠?十年后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正如武帝所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陛下要且争朝夕啊!” 曹睿认真在听,董昭也继续说了下去。 “以臣之意,就算陛下需要积蓄国力,也要无年不战、无年不打胜仗!” “不能大胜就小胜、不能攻城拔寨就坚守而胜,用胜来为陛下争取威望。与敌国交战来用武于外、用交战之胜来封赏武臣。 “陛下要让军队、让武将们清楚,他们的地位职位、他们的封侯爵位,不是靠阿谀大将军大司马、也不是靠亲信什么录尚书事得来的!他们的地位,是忠于陛下、按陛下之令作战,取胜得来的!” 就在董昭对着皇帝陈述之时,外面的一道惊雷炸响。曹睿闻声微微眯眼,董昭也努力继续进言。只是天空中的风雷之声,明明白白的预示大雨将至。 董昭无愧于曹魏谋主,就差手把手教着曹睿如何去掌军。董昭说的貌似都对,掌握军队是对的、亲领中军也是对的、用胜利争取威望还是对的。 且不论能否实现,那董昭如此讲话,他自己所求又是什么呢? 东库中的光线随着大雨而渐渐昏暗。曹睿将汉高祖斩蛇剑插到颇新的剑鞘里,又将盛放着王莽头的精美漆盒合上盖子。 做完了这些,曹睿轻轻说道:“那董公又忠于谁呢?” 董昭斩钉截铁的说道:“臣忠于大魏、忠于武帝、忠于陛下!” 曹睿貌似抓住了其中的漏洞:“难道董公不忠于先帝么?” 董昭此时,脑中想的都是皇帝颇为不经意的态度,结合皇帝刚刚提到以魏代汉时的轻淡姿态,再联想起曹睿和曹丕的关系……董昭决定赌上一把。 董昭对皇帝深深施了一礼:“臣当然忠心!但先帝不用臣,只信重那些帮他争储的颍川人!汝颖宛洛的士人结党营私,大魏的天下已经危险了!” 董昭在赌,在赌皇帝会信重他刚刚所言、在赌皇帝也有意收拢军队、在赌皇帝也在提防结党的世家。 显然,董昭赌对了。但此时曹睿面无表情,脸上并无可与不可。 从董昭的话中能听出来,董昭此人,是被那些以颍川世家为首的士人所不容的。 道理非常简单。你董昭撺掇曹操以魏代汉、还搞出了称公称王这一套流程体系。董昭是佞臣!是直接帮曹操逼死了荀彧的人! 董昭和朝中当权的士人矛盾重重。 曹睿并不想现在就给董昭开奖:“朕明白了,董公老成谋国之言,容朕回去再考虑一二。” …… 一日后,洛阳,北宫。 大将军曹真来到了宫中。从寿春飞马送来的军报,直接送进了大将军府中。军报中将周鲂诈降一事,前因后果包括曹休审问的过程,写的清清楚楚。 甚至周鲂让胡综代笔写的那七张信笺,原封不动的被一并送到了洛阳。 周鲂……不就是周鲂断发赚曹休的那个东吴功臣吗? 曹睿记得很清楚,在原本的历史中,就是这个周鲂的诈降,引得曹休率十万军队南下,被以陆逊为指挥的东吴军队在石亭打的大败。 名为石亭之战。 曹睿明白,正是这个石亭之战,间接逼死了曹休、贾逵等一众名臣,断了曹氏宗亲掌军的一臂,让曹魏的东南方向约二十年再无力大攻。 历史中的石亭之战,双方出兵至少二十万,可是比诸葛亮北伐的交战规模都要大得多。 曹睿明白这个周鲂是诈降,但周鲂的诈降并没有这么简单,而是代表着东吴意图进攻的信号。 历史是有趋势的,若曹魏不信周鲂的诈降,东吴再搞出一個其他的什么战役,结果就会更好吗? 神仙也不知道。 起码现在可以明确的是,东吴准备在周鲂所在的鄱阳以北、在石亭附近用兵。 这就足够做很多文章了! 曹睿细细读了周鲂送来的书信。周鲂此人极为有趣,竟然将东吴的战略布局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按周鲂信中所说,孙权将会派吕范和孙韶攻略广陵、派全琮和朱桓进攻合肥、派步骘和朱然进攻襄阳,派陆逊和潘璋进攻梅敷,还说了要让诸葛亮攻关西! 这就是五路伐魏了?难道周鲂也想让曹睿搞个安居平五路? 如果周鲂只是单纯的泄露情报,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要背叛就要出点干货,军事调度确实可以值些钱。但周鲂有意思的是,他还给曹休安排好了应该如何进攻东吴。 简而言之,周鲂介绍了吴军的全部动向,还帮曹休做好了战争方案,对曹休说‘按我的来,东吴就完蛋了’,这简直是有些搞笑。 按周鲂所说,曹休‘应该’从寿春和合肥南下,沿着大别山脉脚下到了皖城,再从皖城坐船沿着皖水进入长江。 曹休‘应该’带着一万兵力,而周鲂就会在长江南岸接应。 由于孙权会按战略计划的一般将军队都派出去,国都武昌‘应该’就只有三千人留守,到时曹休的一万人和周鲂所部,就‘应该’能威震大江,东吴各郡‘应该’就会望风而降了! 曹睿越读越摇头,看到后面周鲂要四百钮校尉印和都尉印的时候,彻底读不下去半点了,看向了大将军曹真。 曹睿说道:“大将军,投降之人朕见得不多,如周鲂这般投降还指导大魏如何作战的,你见过吗?” 曹真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曹真确实见过太多投降之人,随曹操平定北方的时候,投降之人简直不要太多了。 但彼时曹真或是执掌虎豹骑、或是执掌中军,对这种投降的细节并不熟悉。可曹真并不愿意对皇帝说自己不知情。 曹真只能拱手应答:“如周鲂这般投降的确实没有,臣还是第一次见。” 曹睿思考了片刻,对书房内侍从的钟毓说道:“给朕把司马抚军、几位侍中和两位中书都请过来。” 曹真明白,皇帝这是又要开会了。 第57章 攻守之势(求追读) 曹真明白,皇帝又要开会了。 只是曹真见到皇帝凝重的样子,感觉略有些困惑。吴国的一任太守投降而已,无非就是接纳与不接纳的问题,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 其实曹真和皇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曹真想的是,无论周鲂此次遣使投降是真是假,最大的后果,无非就是再打一仗而已。 黄初三年、五年、六年,曹丕在位的六年多对吴作战就有三次。打东吴嘛!虽然说不上轻车熟路,但是从作战到后勤到调度,那都是有迹可循的,无非再来一次。 但曹睿的担忧和曹真却截然不同。 在原本的历史上,周鲂诈降的时间是太和二年。而此次孙权因攻打江夏挫败、韩综叛逃产生的连锁反应,导致孙权比原本的历史中,早让周鲂诈降了两年。 有好有坏。 坏处当然就是曹魏没有准备。曹睿如今即位不足半年,用的年号还是先帝曹丕时期的黄初七年。而曹丕上次伐吴归来洛阳的时间,就在黄初七年的正月。 中军修整了不到一年,东南方向豫州、徐州、扬州的州郡兵,也就修整了一年而已。现在用兵,实在略显仓促。 好处当然也有。最主要的一共有两点,其一是明确了预定战场皖城和石亭附近、其二是诸葛亮不会出兵。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曹魏在太和二年,在东边和孙权打完了石亭之战,又在西边成功防备了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 周鲂的诈降提前了两年,这就让诸葛亮来不及移军汉中,来不及准备北伐所需的粮草军资。 这还不算利好吗! 只是,这些话曹睿没办法和曹真说,没办法和臣子们交代。 今日当值的侍中辛毗和黄权已经到了书房。按照侍中寺新的制度,每日两人在皇帝书房的侧室中当值。剩下的两人,则在侍中寺的值房中,等待皇帝召唤。 辛毗和黄权进了书房,在问候了皇帝和曹真之后,辛毗开口问道:“请问陛下有何事要商讨。” 曹睿沉默了一下:“再等等,人还没齐。”辛毗和黄权见状也不多言,立于一旁等待着。 见辛毗和黄权两人还站着,曹睿用手指了一下书房的角落,示意内侍搬来两个凳子,随即又低头看起了周鲂的七张信笺。 辛毗和黄权连忙谢恩,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坐在凳子上,只觉颇为新奇。 过了片刻,刘晔和陈矫到了,又是如辛毗黄权两人一般,坐在了凳子上等候。 再过一会,两名中书刘放和孙资、以及位于尚书台的司马懿也终于到了。 见众人都在了,曹睿也不再拖延:“请大将军把情况与众人说一说吧。” 话说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多人在皇帝的书房中坐着开会。曹真刚进来的时候,坐到了皇帝的左手边。 辛毗、黄权来的时候,顺势坐在了曹真后面,剩下两名侍中和两名中书也坐在辛毗、黄权的附近。 等到司马懿来的时候,见曹真坐在皇帝最近,司马懿也就坐到了皇帝的对面。 曹睿并没有安排座次,但这八位大臣却按照自己的行为本能,给自己找好了位子:离皇帝最近的是曹真、司马懿,后面则是四名侍中和两名中书。 八人分列两旁,为首的曹真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起了扬州方向传来的最新情况。 其一,东吴的彭泽守将翟丹引千人渡江投魏。 其二,东吴的鄱阳太守周鲂遣人至曹休处,声称要在鄱阳接引曹休过江。 在曹真介绍完情况之后,曹睿开始向臣子们发问了:“周鲂的信中情况,大将军都介绍清楚了。朕以为周鲂是诈降,众卿以为周鲂此人可信吗?”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晓皇帝为何就能断定周鲂是诈降。先是韩当之子韩综投魏在前,又有彭泽守将翟丹过江在后,为何这周鲂就一定是诈降呢? 辛毗直接拱手说道:“禀陛下,兵者国之大事,周鲂真降也好、诈降也罢,岂能因为吴国降人的一封信就出兵过江呢?” 刘晔瞄了辛毗一眼,历来皇帝有问,都是刘晔第一个回答的,这次竟被辛毗抢了先。 刘晔紧接着说道:“臣以为防备东吴之关键,在合肥在广陵在襄阳,而不在鄱阳。鄱阳地处武昌与建业之间,若攻鄱阳,则敌可从上游下游同时来援。鄱阳,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辛毗和刘晔的态度,都表明了周鲂坐在的鄱阳,并不是一个好的作战地点。 而陈矫专通政务,黄权又是第一次与皇帝议论出战之事,不想在诸位同僚面前说出想法。故而陈矫和黄权两人都沉默不语。 见众人不说话了,曹睿看向孙资:“孙中书,朕记得在周鲂之前,鄱阳也有人投降过?” 孙资闻声回答道:“早在建安二十一年,鄱阳民尤突受武帝印绶,除鄱阳外,陵阳、始安、泾县皆响应尤突之举。但由于不能过江,我大魏并未南下鄱阳,最终尤突兵败身死。” 曹睿说道:“建安二十一年已经有这样的例子了,周鲂投降若真,占据鄱阳一地对我大魏作用也不大。周鲂投降若假,那么背后指使之人必是孙权,孙权这是想与大魏作战了。” 曹睿看向司马懿,想要听一听司马懿的想法:“司马卿,不论周鲂投降真假,大魏应该理会周鲂吗?” 司马懿沉默片刻后回应道:“陛下,周鲂以远离大魏的一郡之地请降,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就算他真的降,我们也要按照他是假降来准备战事。这件事的关键,乃是孙权的态度。” “臣请细细看一下周鲂的投降信笺。” 曹睿右手拿起了信笺,向司马懿递了过去。司马懿双手接过,坐下阅读了起来。 曹真见司马懿沉默看着手上的信笺,有些不耐的说道:“若是孙权指使的,那孙权能有什么好心思?无非是想与我大魏交战罢了。” 司马懿抬头看了一眼曹真,随即又低下头来:“大将军,孙权固然是想交战,但何时交战、何地交战、何人交战,却还是要细细鉴别的。” 第58章 数次折辱(求追读) 司马懿放下手中的信笺:“陛下,臣以为攻守之形从来都是相对的。攻可以转为守,守亦可以转为攻。” “若周鲂信中所言为真,则孙权有北攻之意,襄阳、合肥、广陵尽皆有警。若攻此三处,恐怕孙权出动的兵力不会少于十万。荆州与扬州如何应对,此乃必须考虑之事。” “若周鲂所言为假,那么若使大魏相信其言语,则孙权仍会在襄阳、合肥、广陵做出攻势,伪造出腹心之地空虚的情形。” “但恐怕孙权在这三处,都只是伪造声势而已,则用兵之实,皆在于周鲂引大司马南下的这支军队。” 曹睿点了点头,司马懿分析的确实在理:“司马卿所言不错,孙权这是给我们出了一场难题,而且还逼着我们继续赌下去。” “无论周鲂所言真假,我们都必须在边境整军备战。只是应不应周鲂所请的问题了。” 曹真此时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不妨让大司马先虚应一下,我们再看看东吴的反应即可。” 曹睿轻声笑道:“大将军这是将计就计!就依大将军所言,让我们就看看周鲂和孙权这边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 刚刚在会议中,曹睿与臣子们得出的一致意见是,孙权之意就是要北上攻魏。而魏国也必须作出应对。 问题的关键是,双方把自己真正的重兵放在哪里! 若是按周鲂之言,曹休真的率万人南下,那东吴的重兵就必然要在曹休南下路上布置。 若不应周鲂所请,那曹魏只有被动等孙权来攻,再由中军支援,又陷入到多少年来的老路上了。 而此时在鄱阳,孙权和周鲂还在心有灵犀的演着一场戏。 在东吴的都城武昌,周鲂诈降一事,也只有孙权和陆逊、顾雍、诸葛瑾等身边的重臣知道。至于鄱阳这边,也只有周鲂和胡综知情。 先前周鲂派到曹休处的两个家人董岑和邵南,也一直以为周鲂是真降。周鲂并没有和除了胡综之外的任何人讲真话。 孙权和周鲂,也在瞒着江东的所有人。 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用兵作战乃是国家大事,孙权也不得不谨慎万分。 而此时,周鲂正在太守府中呆坐。就在刚刚,周鲂听闻手下来报,来自武昌的吴王使者正在城门之外等候,派人到了太守府门口叫周鲂出城。 纵然周鲂心中明白,这是他和吴王孙权之间做的这样一场戏,但是这种被责骂的滋味确实难以忍受。 就在前日,孙权从武昌派来的使者直接到了周鲂的鄱阳太守府,召集太守府内众官之后,当众宣读孙权的敕令,责问周鲂为何作战不力? 周鲂明知孙权这是在做戏,但是周鲂作战不力这可是真的!以彭琦为首的山越在鄱阳作乱已经两年多了,官军进山则彭琦入湖,官军撤走则彭琦又回到山里。彭琦此人狡诈异常,并不是周鲂所能平定的。 周鲂也只能当众跪下,向使者认罪,表示确实作战不力,今后定会加倍努力,只求能戴罪立功。 那种明明是因为做戏要认罪,却偏偏被孙权拿自己真的作战不力的理由责难,让周鲂一瞬间,甚至分不清孙权是真责难自己、还是为了诈降一事而做戏了。 第一次来的使者见周鲂认罪,倒也笑眯眯的:“周府君不必过度自责,大王遣我来鄱阳之意,本就是请府君振作。” 周鲂也只能连连应是。 而在昨日,孙权第二次派来的使者,就站在太守府外连门也没进。与上次不同的是,使者不仅召集了鄱阳太守府内的大小官员,还大张声势,引得一众路人围观。 第二次的使者斥责的就严厉多了,当众宣读了孙权的敕令,并责问周鲂是否不忠于吴王,对吴王交代的事情懈怠疏忽,而导致彭琦时隔两年还未被剿灭。 众目睽睽之下,周鲂只能在太守府的大门外,当众向使者下跪谢罪,并赌咒发誓自己对吴王的忠心,并以身家性命作保,愿在半年内彻底平定彭琦。 这种场景还是颇有代入感的,周鲂此时心中更是压力颇大。 前日和昨日,从孙权的两次使者对周鲂责难的不断升级,对一个太守来说,已经称得上是折辱过甚了。 听闻今日又有武昌使者来鄱阳,且让周鲂亲去城门谢罪的时候,周鲂府内的从事廖兴几乎落下泪来。 廖兴带着哭腔:“府君,为何吴王对你如此苛责?彭琦作乱已有两年之久,吴王亲自派了解烦督来,不是也没有作为吗?为何只折辱于府君一人?” 周鲂看着自己这名忠心的从事,廖兴从丹阳到鄱阳,已经随了周鲂十余年了。周鲂此时的眼睛里也有些许泪光闪动,但周鲂还是忍住了心中想倾诉的话。 周鲂一声长叹:“若大王不信我,将我调离鄱阳、或者贬斥了我,我也无半点话说。” “若大王认为我不忠,那么以国法杀我便好,又何必屡次派人折辱于我呢?” 周鲂起身看向廖兴:“走吧,随我一起至城西门去,看看今日吴王使者又有何言语。” 半个时辰后,周鲂按照使者要求,将府内众官、城内守备军事和诸多百姓,都叫到了鄱阳城的西门之外。 此时的吴王使者,乃是尚书郎怀叙。怀叙坐在马上,身后随着四名骑士。几人就这样安静的立于西门之外,等待着向周鲂的责问。 怀叙看着跪在地上的周鲂,也不下马,也不拿出吴王的敕令,反倒是在马上责骂了起来。 怀叙当众大声斥责道:“吴王养汝,尚不如养一豚犬!尔在鄱阳两载全无作为,莫非你与那贼首彭琦里应外合,莫非你也与魏贼勾结吗?” 说完这番话后,怀叙仿佛还不尽兴,更是拿出马鞭对着周鲂头顶上方凭空抽了一鞭子。 周鲂只觉自己上方一个炸响,这种被辱的感觉,让周鲂瞬时落下泪来。 周鲂连连叩首:“吴王责骂,臣无话可说,还请周鲂以死谢罪。” 说罢,周鲂从腰间抽出剑来,身侧众人一阵惊呼。 第59章 一场戏码(求追读) 鄱阳城西门,太守周鲂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剑欲要自刎,这让周围的太守府众官吏都惊慌不已。 从事廖兴双眼通红的瞪着怀叙,左右亲信之人,更是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之上,仿佛自家太守若有半点不虞,宁可触犯国法,也要将怀叙砍为肉泥一般。 似乎感受到此刻的紧张氛围,怀叙身下的战马也不安分的左右晃头。 其实这位吴王使者、尚书郎怀叙,来鄱阳之前所接到的吴王敕令,就是让城门外当众斥责周鲂而已。 怀叙此人在建业和武昌的名声素来不好,惯能装腔作势狐假虎威。此番什么‘吴王养汝,不如养一豚犬’的话,全都是怀叙自己的即兴发挥。 此时周鲂拔出剑来,作势要自刎之态,更是让怀叙完全慌了神。按怀叙的想法,怀叙自己责骂一番,周鲂当众认错,自己再混个美名,这趟差事不就了结了吗? 而周鲂此次诈降之策,虽然半为国事、半为功业,但也难掩周鲂刚直好义的本色。怀叙如此欺辱姿态,周鲂此时也怒从心起。 世上从不缺色厉内荏之人,而怀叙就是这般。 怀叙不敢怠慢,连忙翻身下马跪在周鲂边上,抱住了周鲂的手臂,急的大喊:“周府君!吴王只是想请府君奋起,并无要府君以死谢罪之意!” 周鲂跪在地上,右手早已将剑拔出剑鞘。周鲂瞥了怀叙一眼,见怀叙如此慌张,心中猜测怀叙刚刚之举或许并非吴王本意。 于是周鲂缓缓转动手腕,剑尖从地上抬起慢慢升高,剑锋也缓缓刮过怀叙后背的外袍。 怀叙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划过,此时更是惊恐万分。先是看向四周,发现周鲂亲信之人皆是怒目而视。随后又抬头望向跟随自己前来鄱阳的四名骑士。 可这四名骑士却当没看见一般,全然不理会怀叙的惊恐之情。这四名骑士都是来自孙权的卫队,此次领到的任务也只是护送怀叙来此。怀叙既然平安到达,死不死那是周鲂的事,又与我等何干? 周鲂的剑锋已经掠过了怀叙的后领,随后怀叙便感觉不到衣服后有东西,显然周鲂的剑已经到了怀叙颈后。 怀叙连忙松开周鲂右臂,膝行退后半步,拱手向周鲂行礼:“周府君,且容在下通禀,吴王真没有令府君自裁之意!还望府君保重身体,早日定立殊勋!” 围在城门附近的士民都看得呆了。先是太守向吴王使者跪下,然后太守又拔出剑来,再后吴王使者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守身旁! 这是玩的什么戏码? 周鲂见怀叙惊慌不已的神态,心中瞬间通透,于是也不再做戏直接起身。而怀叙见周鲂起身,更是愣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鲂没有半点迟疑,割下自己一段发尾后,径直将其塞到了怀叙手中。周鲂看向怀叙冷冷说道:“周鲂自知有罪,当以戴罪之身勤于王事,暂且割发代首,请使者替我禀报吴王。” 随即,周鲂直接转身向城门内走去,再没回头看怀叙一眼。从事廖兴和左右众人也起身随于周鲂身后,只留怀叙一人手里攥着周鲂的一截断发,呆呆的立于原地。 而周围人群里,两名来自曹魏的探子,也将此事默默的记在心里,而后将此事禀报回了扬州。 …… 魏,天水郡。 天水郡位于雍州西侧,和陇西郡、南安郡并称为陇右三郡,正是曹魏在雍凉的重镇所在。早年之间,还未有雍州之时,天水郡也属凉州。 早在曹丕时期,曹魏就在天水郡南侧的祁山修建了祁山堡,作为扼守从汉中向北的一条重要通道——祁山道的末端。而这,也是历史中诸葛亮多次北伐所经之地。 天水郡的郡治位于冀县,而此时的冀县城外,从事姜维姜伯约正在城外马场巡视,检查军马草料的储备情况。 姜维并非出自寒门。自汉末以来,天水郡的姜、阎、任、赵四姓为郡中大姓,几乎把持了郡中大小事务。 而姜维就出自天水姜氏。其父姜冏在数年前就死于凉州羌乱,而正是因为那场羌乱,曹丕派遣曹真督张郃等诸军西征,最后打通了丝绸之路。 身为天水世家,自然不会让死了父亲的姜维没了出路。原本任职上计掾的姜维,也因此转为天水从事,还因父荫得了个中郎的加衔。 姜维正于马场巡视之时,一名骑士自远处疾驰而来,姜维回身定睛一看,发现此人正是郡府吏员上官齐。 姜维目力极好,见上官齐自远处驰来,想必定有事情发生,于是挥了挥手示意马场吏员继续做事,独自一人向上官齐来的方向走去。 上官齐翻身下马,笑着对姜维拱手:“伯约,你竟在马场这里,害我找的好苦。” 姜维见上官齐面带笑容,也笑着拱了拱手:“子脩,何事寻我如此之急?可是太守那边有什么事情?” 上官齐虽是郡中寒门出身,和姜维出身冀县姜氏并不能比。但姜维自少年时起,不分高门寒庶,皆能同等待人,在郡中也颇有清誉。如上官齐这等郡中年纪相仿且有才能之人,姜维都将其以友视之。 上官齐笑了一声:“自是好事,不然我干嘛亲自来寻你?有公文从洛阳发到了郡中,说天子重建太学,欲使州郡选各地士子,去洛阳入太学呢!” “天子还说了,太学停办近三十年,许多需要进学之人皆耽误了年纪,因此三十岁以下之人,皆可以入太学进学,考核优秀者还有别的前程!” “伯约,你不是一直推崇经神郑玄的学说吗?听说经神郑玄的侄孙,唤作郑称的大儒,就在太学为教授!” 姜维闻言竟有些恍惚。自姜维记事时起,雍凉之地便战乱不休。韩遂、马超、羌乱……一次又一次的战乱,彻底破坏了边郡的学术氛围。 如今天子竟然重建太学了! 姜维有些迟疑:“子脩,此事是真是假?难道洛阳天子又想起我们这些边郡之人了?” 第60章 直欲东行(求追读) 见姜维迟疑,上官齐也叹息一声:“中原之人,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边郡之人呢!” “别说我们原属凉州的天水郡了,就连左冯翊的张既张公,如此功高之人,到死也只是在凉州任一刺史!洛阳的高官显爵,哪里有我们这些雍凉边郡之人的位子呢?” “此次开了名额,能进太学,已是不寻常的善政了!” 姜维闻言沉默片刻。出身冀县姜氏,自幼时起姜维就治学经典,自从十七八岁之后,郡中儒士就少有能比过姜维的了。 边郡少文,此乃常理。姜维少时常常想着,若是能早生数十年太平之世,能在中原得见马日磾、郑玄、卢植等大儒,想必定能学通真正的经学。 但是自父亲姜冏死于羌乱之后,姜维求学之心就暂时熄了,反倒在郡中以求功名、甚至暗中培育了数十心腹之人充当羽翼。身居乱世,不可不做些防备。 而如今,自己竟有机会入洛阳太学了?姜维此时正二十四岁,又为郡中大姓出身、现为郡中从事,想必此次去太学的名额,定会有自己的一份。 姜维看向上官齐:“子脩,此事对我万分重要。你我之交,我也不和你言谢了,现在我需立刻回到太守处,此处马场之事,还请你帮我照看一二。” 上官齐点头应允:“伯约,以你之智,正该前往洛阳一展才学,何必在冀县一马场巡视呢!” 姜维也不扭捏,拱手一礼后,走到自己的那匹白马处翻身上马,径直往冀县的方向驰去了。 …… 天水郡,冀县,太守府内。 姜维回到县内,此时还未到中午。 太守马遵见姜维前来,颇为惊讶:“伯约,你今日不是去马场巡视军资去了吗?如何回的如此之快?” 姜维施了一礼:“府君,属下乃是听闻有洛阳公文至此,说是天子重修了太学,敢问府君是否有此事?” 马遵听闻姜维言语,面色立即冷了下来。马遵乃是荆州襄阳人士,自曹魏平定凉州之后,才被洛阳朝廷派到天水上任。 天水此地虽和三辅之地同属雍州,但毕竟之前为凉州一郡,在马遵这个襄阳人看来,天水正是边鄙之郡。 须知,凉州历来战乱不断,各地维持秩序的也只是本地的世家大族。如天水一郡,大事小情历来都由姜、阎、任、赵四姓把持。 这四个大姓之人,从来都对这个来自荆州的流官太守,持敬而远之的态度。简单来说,你马遵好好做你的太守,郡中大事小情还是我们四姓操持。 马遵刚来凉州之时,曾经还欲与本地之人争一争权。但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马遵清醒了:郡中税赋是四姓缴纳、郡中吏员大多是四姓出身、甚至郡中的郡兵也和四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介流官,还想管事? 而此刻马遵的面色不悦,也正因如此。来自洛阳的文书,自己也才在一刻钟前阅到。 而姜维今日一早便去城外马场了,城内到马场一来一去也要至少一个时辰,姜维是如何得知的? 显然,定是有郡中吏员刚收到公文,就遣人快马告知姜维了! 但马遵又不好发作。刚来天水之时争权失败,马遵只想着哪日能被朝廷调回中原去。软弱惯了之人,如今发现吏员狡猾,只是也懒得管了。 马遵瞄了一眼姜维,见姜维行礼姿态还算恭敬,多少安慰了一些马遵受损的内心。 马遵见姜维发问,缓缓说道:“天子重建太学,确有此事。按文书中说,太学此次招收五百人,而我天水一郡此年只有一个名额。” 姜维微微一怔,一郡之地,竟然只能在五百人里得到一個位子吗? 姜维略微不解:“敢问府君,若是按州郡来分,怎么说天水一郡也会有四、五个位子吧?” 马遵微微摇了摇头:“伯约啊,有些事你未必知晓,中原之地学风更盛,宛洛汝颖的士子摩肩接踵,哪里轮得到天水这种边鄙之地呢? “此次天水能选一人入太学,恐怕还是天子下令,每郡必须有人入太学。这若是在汉朝之时,恐怕天水一个名额也不会有!” 姜维深吸一口气,向太守深施一礼:“禀告太守,属下虽为郡中从事,但年龄未到三十、仍然符合此次入太学的标准。维自幼读经,愿往洛阳太学,还望太守成全!” 马遵只是一笑,看着姜维恭敬的样子,心中自是十分畅快。久在天水被本地大族欺压,姜维所在的姜氏正是其中之一。如今得了机会能让姜氏有求于己,安能不快? 马遵只是捋着颌下短须,一时间并未答话。 姜维在堂下,见到自家这位无能太守如此作态,即刻便知晓又是太守的矫情病犯了。若是寻常时日,姜维还说不得与马遵作过一场戏来。 但此次太学重新招纳学子,天子又明说了考核优秀之人另有前途,这个机会姜维实在不想错过。 姜维缓缓站直了身子。身高七尺五寸的姜维,凝神看向坐在堂上的太守。剑眉星目之下的肃容,竟莫名生出一丝威武之感。 姜维缓缓说道:“属下以为,我郡中才学之士并不多,若属下此次不能去洛阳,恐怕郡中也无人能去了。” 马遵闻言一愣,他听出来姜维话里的不满之意,随即也赶紧露出笑容来。毕竟这郡中大事小情,还都仰仗四家大姓来做。若是他们不支持或者在州中考评时使坏,那自己何时才能得以调回中原呢? 马遵也只是想着,若能拿捏一下自己这位属下很好,若拿捏不了,也就随他去吧。一个太学的名额,真当是什么宝贝呢?边鄙之人,当真没有见识。 马遵缓缓走到了姜维边上,挤出几分笑容看向姜维:“伯约之才,我历来是知道的。郡中年轻士子若论才学,伯约若称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既然如此,我就写一封荐书,伯约寻个时间,便启程赴洛阳去吧!” 姜维也不扭捏,退后半步对着马遵深施一礼。 洛阳……太学……姜维倒是好奇了起来,中原之士都是什么样子呢? 第61章 剑术精要(求追读) 洛阳,北宫。 大将军曹真匆匆入了宫门,向皇帝书房行去。曹真从大将军府内带来了扬州方面的最新军报,正要找皇帝去汇报一二。 曹真沿着宫内道路缓缓前行。皇帝的书房离北宫的东门不远,曹真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之时,远远看见钟毓站在这里。 没待曹真走到门口,钟毓就向曹真施了一礼:“禀大将军,陛下此时不在书房,命我等大将军到来之后,引大将军前去寻陛下。” 曹真闻言一愣。自从曹休和陈群两人外任之后,洛阳只有曹真和司马懿两位辅臣。司马懿日常在尚书台办公,曹真日常在自己的大将军府内。若皇帝有召,两人则会入宫与皇帝议论国事。 曹真每次前来,皇帝都雷打不动的一般待在书房里,或是阅览文书或是研究国事,曹真还曾感叹过皇帝的刻苦呢。这次皇帝破天荒的不在,让曹真好奇了起来。 曹真略有疑惑的看向钟毓:“陛下在做什么?” 钟毓迟疑了一下。皇帝命自己在这等着大将军,并且领着大将军前去寻他,并没有说不能透露皇帝在做的事情。 钟毓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陛下正在练剑。” 曹真愈发好奇了。 片刻后,曹真来到了皇帝练剑的地方。曹真自少年起便勇猛超过常人,能在马上开弓射虎,又是积年战阵的将军,从曹真的眼光来看,曹睿练剑时的步伐和招式都中规中矩,虽算不上高手,但也能算小成了。 见曹真到来,曹睿缓缓收了练剑的架势,将剑收入剑鞘之后扔给钟毓,钟毓也灵巧的双手接住。 曹真拱手行礼:“陛下练剑,臣还是第一次见,颇有名家风范。” 曹睿笑着说道:“自然是名家风范。先帝当年学剑于史阿,学尽了史阿剑术。朕此前随先帝行猎,也从先帝处学了些皮毛。” 曹真点头说道:“先帝极擅剑法,臣当年也同先帝练过一阵,终究没有先帝精熟。” 曹真看向院中的兵器架,好奇问道:“陛下只爱剑吗?臣见这兵器架上有十几柄剑,并没有其他兵器。” 曹睿点了点头:“剑乃王者之兵,朕又不用上阵厮杀,自然练剑就足够了。大将军惯用什么兵器?” 曹真回应道:“臣早年为骑将,自然最善用矛和弓箭,除了矛之外、有时也用刀和手戟。” 曹睿像是想起了某事,随即问道:“朕之前听人说过,当年官渡之战,关羽在阵上斩杀颜良,用的乃是长刀?” 曹真似乎已经习惯了皇帝思维的跳跃,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想必定是误传,骑将哪有用长刀的?马上不易发力,自然用的是矛。” 曹睿闻言点了点头。 曹真见皇帝关心武事,不免得多问了几句:“陛下一般是独自练剑吗,可有人与陛下对练?” 曹睿说道:“自然是对练居多,自入秋以来,夏侯献每次入宫当值的时候,就陪朕练剑。朕夏日游泳,秋日练剑,倒也能强健身体。” 曹真笑着说道:“强健身体方能养生,陛下从练剑中可有所得?” 曹睿反问:“大将军从练矛中也有所得吗?” 曹真回应道:“自然是有的。两军阵前交战,骑将持矛冲杀于前,或是刺击或是格挡,迟疑者必死,拼的就是果决。” “臣以为这和两军交战相同,战机稍纵即逝,骁勇果决二者同等不可或缺。” 曹睿笑道:“大将军自然是从战阵中悟出的,朕却只能在对练中悟出一些。” “朕以为练剑,首在步伐闪避、次在击敌不备,而重中之重,在于保存己身。” 曹真颇有不解:“剑术乃是攻敌之术,为何重点在于保存己身?臣也没听先帝和史阿说过这些。” 曹睿轻轻摇了摇头,对曹真说道:“大将军乃是将军,作战之时都是着甲的,自然以伤敌为要。而朕练剑之时都是无甲的,自然有所不同。” “朕打个比方,即使与剑术很弱之人对练,无甲对无甲,按理来说朕持剑刺喉,对方应该回剑格挡是吧?” 曹真点了点头。 曹睿继续说道:“若对方已存死意,不在乎朕的刺击,反而继续向前劈砍,那无论朕剑术高明与否,也都难逃一伤。” “因此朕以为,练剑的要义不是伤敌,而是要保存己身。若一定要战,那么就要挑选地点、挑选对手,而且自己要着甲。” 显然皇帝这是话里有话,此时曹真还不清楚皇帝的用意是什么。 “陛下高见。”曹真接着说起了正事:“从扬州的大司马处传来军报,我国密探在鄱阳探知,孙权连续三日、三次派人到鄱阳责问周鲂。” “第三次责问周鲂之时,周鲂在鄱阳西门外当众向使者下跪谢罪,并且割发代首。” 在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往往是件最难的事情。两名周鲂诈降的使者寻得曹休,就花了足足七日的时间。而从曹休驻扎的寿春到洛阳,又花了五日的时间。 曹睿的表情似乎没有多少波澜:“朕知道了,以朕看来,大伪似真,这周鲂越看越像诈降了。” 曹真闻言也说道:“东吴惯用诈降之策,昔年赤壁之时,周瑜与黄盖就是用了诈降之策。” 诈降之事并不罕见。但与常人以为都是故意诈降的不同,很多时候欲投降之人本就蛇鼠两端,降与不降本就靠时势而定,因此颇多先答应投降、而后翻脸之事。 曹睿看向曹真。在场并无旁人,只有这位曹魏天子、以及掌握军政大权的大将军,正是方便两人交谈。 曹睿直接了当的说道:“大将军,朕以为孙权定是以周鲂作鱼饵,来钓我大魏南下上钩。但是孙权想不到的是,他这个钓手,未必钓的起我们,反倒说不得被我们吞掉!” 曹真也认真了起来:“陛下是说,孙权必然在周鲂提及的皖城附近埋伏?” “然后我们应该将计就计,在皖城附近引大军南下,吞掉孙权埋伏的军队?” 曹睿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以大将军之见,若真是在皖城埋伏,孙权最多能出动多少军力?” 曹真闻言一笑:“孙权最多能出动多少?陛下放心,除去各地守备,最多也就十万人。” “昔日张文远在合肥,已经替大魏验证过了。” 第62章 十万之众(求追读) 曹睿闻言也笑道:“朕以为也是如此。” 孙十万嘛,后世之人皆知的称号,曹睿又怎能不知情呢? 但玩笑归玩笑,十万之众,在任何朝代任何地点,都是一个绝对不可能让人轻视的数字。 受制于后勤、交通、管理等诸多因素,作战的一方能在单一战场上汇聚十万兵力,几乎是这个时代的上限了。 若是想聚集超出十万的兵力,要么在后勤方面能下死力,要么在管理方面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督战。 曹丕在位时三次南下征吴,第一次征吴兵力最多,超出了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当然不是分布于同一战场的,而是分为东路广陵、中路濡须、西路江陵三路。 若孙权当真在皖城出动十万之众,如何应对并不简单。 曹睿对曹真说道:“大将军,回朕的书房去,朕要对照舆图,与你商量对策。” 曹真自然应允。待两人回到皇帝书房之时,司马懿已在书房外等候许久了。 曹睿当然觉得正常,本就是曹睿遣人唤司马懿前来的。而曹真却有些不解,自己是来找皇帝汇报军情的,司马懿又是为何前来的? 终究是没能问出口。 其实曹睿每每召集曹真和司马懿书房议事之时,两人几乎都会同时在皇帝这里。若曹真先来,则曹睿会唤司马懿至此。若司马懿先来,则曹睿又会把曹真请过来。 一文一武,互为制衡。 曹睿见司马懿施礼,点了点头:“司马卿来的正是时候,朕以为周鲂诈降,欲与大将军讨论军务,卿也一起同论。” 钟毓是个眼里有活的,路上听闻皇帝要用舆图,此时便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架旁,将舆图取下摊在桌子上缓缓展开后,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曹睿瞄了钟毓一眼,并未说话。钟毓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做人做事都谨慎有度,是个可以培养的种子。 曹睿见地图展开,唤两位辅臣上前一并观看,用手指着周鲂书信中预定接应曹休的地方。 曹睿说道:“周鲂书信中提到两個最关键之处,朕一一说与你们。” “其一是兵力,周鲂建议大司马率领一万军队南下。孙权若想吞掉大司马的一万军队,至少要两万到三万兵力。” “朕刚刚与大将军商谈,孙权兵力最多能聚集到十万之众。” “其二是位置,周鲂同样提及要从皖城沿着皖水至江。但皖水流经皖城,皖城目前为我大魏所据,但皖水入江之处的皖口却在东吴手里!” 曹睿用毛笔从皖城指到江边的皖口,笔尖在皖口之处重重的敲了两下。 曹真沉默片刻说道:“但以周鲂言语,孙权四路北攻,则沿江的皖口等地皆会空虚。如此看来,则孙权定会在皖口布下重兵。” 曹睿点了点头:“皖口位居大江之旁,下有建业上有武昌,孙权无论是调兵还是调粮,便捷程度都超过大魏。” 曹真疑惑道:“那该如何?从皖城南下不经皖口,又如何到江边呢?” 曹睿冷笑一声:“既然到不了,那就不要到江边了!” “朕说的很明白了,若大司马南下,则孙权必在从皖城到皖口的沿路埋伏。如何吃掉孙权埋伏的兵力,这才是应考虑的事!” “至于周鲂的降书,无非是告诉我们皖城这个作战地点而已。其余诸事皆不用理会。” 司马懿在旁边眯着眼听皇帝和曹真两人交谈。司马懿来的晚,并不知晓皇帝和曹真先前已经定论周鲂诈降,但他此时已在两人的言语中听了出来。 看来皇帝是想将计就计,让曹休南下引孙权埋伏,再吃掉孙权埋伏的兵力。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可能不太能做得到。司马懿敏锐的发现,按照皇帝的假设,孙权能在皖城-皖口一带聚集十万之众,是因为孙权依托水运便利。 如若魏国要歼灭孙权少则两三万、多则十万的兵力,又该需要多少兵,又该如何去打呢? 即使智谋如司马懿,也不免惊讶于皇帝胃口之大。 若孙权出兵十万,大魏出兵十万以上,在从合肥到皖城再到皖口的战场上,难道要有一场二十万人级别的会战吗? 司马懿当然还没做好准备,他现在也不知如何去准备,甚至不敢相信孙权能出动这么多人。 司马懿此时说道:“陛下,您是不是太高估孙权了?孙权哪里能出动十万人在皖城呢?” “即使大司马真按周鲂所说,真的沿皖城一线南下,孙权又如何要出动十万人之多!三五万人或许已到上限了。” 曹睿摇了摇头。司马懿能出此言,十分符合司马懿的一贯风格。司马懿长期为曹丕的南征预备后勤,自然此时脑子里都是兵马调动所需的粮草器械等等。 在司马懿决策的考虑中,他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孙权在皖城出动十万人的。 司马懿不知道,但曹睿心中却一清二楚。 经过孙权在江夏的败退,和韩综、翟丹连续两次的投敌之后,孙权此时急需一场大胜来掩盖颓势。 因此,孙权派了周鲂前去寻曹休以诈降。周鲂诈降这件事,比原本的历史中,足足提前了两年之久! 而历史中的孙权,正是凭借东吴在石亭之战的斩获,让孙权威望大增得以称帝。 换句话说,孙权让周鲂诈降这一次,根本就不是出自军事目的的作战。既不能攻城、也不能掠地、更不能改变吴魏之间的战略格局。 那孙权求的是什么呢?孙权求的是刷人头、刷战绩!孙权需要一场大胜,来掩盖颓势甚至帮助他称帝,这根本就是一次出于政治目的的作战! 出动十万之众打曹休一万,也根本不亏! 曹睿看向司马懿缓缓说道:“司马卿以为孙权为何要派周鲂诈降?” 司马懿想了一想:“莫非是八月在江夏和襄阳打的太差了,要以胜利稳固内部?或许也有韩综和翟丹投降的缘故,臣听闻东吴沿江诸将已有不稳。” 司马懿猜对了一多半。曹睿问道:“如果朕说,孙权是急着要称帝了呢?” 司马懿双眼微睁,这个思路是司马懿从未想过的。但司马懿依旧智商在线:“那按陛下的意思,孙权这次只是为了求得一场胜利,来增加威望?” 曹睿点了点头,司马懿也随即陷入了思考之中。 第63章 恩荣过重(求追读) 司马懿此时思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策略,二是兵力。 从策略来说,若孙权此次让周鲂的诈降是出于政治目的,那从曹魏应该追求的是让孙权的政治目的落空。 无论不理会、坚守城池、或者谨慎出战都好。简而言之,孙权不是想刷人头、刷战绩吗?那就不让东吴空手回去,最好还能让孙权损兵折将。 从兵力来说,司马懿并不知皇帝为何如此笃定孙权最多能出十万人,司马懿也并不知道原本历史中的石亭之战,但他清楚的是,曹魏的后勤比东吴是要难上半分的。 曹魏若想在皖城-皖口一带用兵,出动十万兵力也几乎是上限了。别人不清楚,司马懿还是清楚的。 曹丕黄初三年、黄初五年、黄初六年这三次南征,司马懿堪称后勤总管,坐镇后方统筹粮草军备。 豫、扬、青、徐四州之兵,包括外军和地方上的州郡兵,凑一凑确实可以挤出十五万左右的员额。上次在曹丕亲赴广陵之时,在近千里宽的战场上,兵力就有近十五万之多。 但那是在有淮水-中渎水作为航道的前提之下。 从曹魏东南重镇合肥出发到皖城,一路上皆没有水运。出动十万兵已是上限。 但该如何与皇帝说呢?司马懿一时间犯了难。 司马懿看向皇帝:“陛下,有些事情臣还是想说一下的。” 见曹睿点头示意,司马懿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若欲歼灭孙权的十万之众,东南方向出动十五万人已是极限了,十五万对十万,想歼灭想必极难。” “臣以为从兵力和后勤上都不可行。” 司马懿本来试探性的看着曹睿的脸色,但曹睿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高兴,反而面色平静的向司马懿问道:“那司马卿以为可以出多少兵?” “十万!从合肥至皖城,后勤最多可以支撑十万人作战,再多臣就无能为力了。” 曹睿听闻司马懿的话语之后,也开始思索了起来。兵之国之大事,而重中之重就在于后勤保障。 曹睿也并不固执。既然司马懿说十万、历史上曹休在石亭也是十万,想必十万人是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只是,曹睿明知道孙权会在石亭出动近十万人,若不能利用这个信息占到最多的便宜,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亏。 曹睿看向司马懿:“如果在皖城一带,和东吴对峙呢?朕的意思是,不管孙权出兵多少,我大魏就是出兵十万。” “若孙权出兵两三万,则十万之众足以吞之。若孙权出兵十万,则可以在合肥-皖城-皖口一带与孙权对峙。” “孙权不是比大魏兵少吗?摆出国战的架势,就把孙权可用之兵都引到皖城来。” “在皖城与孙权交战和对耗之时,其他方位还能以兵力优势,试试以多打少,或许也能有所作为。卿以为这样如何啊?” 司马懿疑问道:“陛下是要以国力与孙权对耗吗?” 曹睿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司马懿拱手行礼:“比拼国力乃是正道,既然如此,陛下容臣数日,臣回去测算一下各方的后勤情况。” 曹睿轻轻拍了拍司马懿的手臂:“有劳司马卿了。” 曹睿现在已经找到了司马懿的正确用法:名义上负责魏国大大小小的行政事宜,但实际上作为皇帝的参谋长,在庙堂之上筹划国政军务。 最大程度的让司马懿的智力得到充分利用。 司马懿本就是文臣出身,曹睿又未按照历史中的情况,派司马懿去荆州掌兵,而是改派了陈群前去,想必司马懿此时也定不会对军权有所追求。 那曹真呢?曹真以宗亲之重和大将军之权,替这个不知兵的皇帝曹睿,负责具体的军务。 一人负责参谋、一人负责执行。若能将两人始终绑在曹睿身边,则就更妙了。 交谈结束,就在曹真与司马懿二人起身行礼、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却被皇帝从身后叫住了。 曹睿看向曹真、司马懿二人:“近日军务属实繁多,朕不敢丝毫大意,处处皆欲与大将军和司马卿商谈。” “每每从宫外进出宫内,也颇浪费时间,那朕就想了一个主意。” “朕特意在朕的书房外面,给你们两人在宫中留了两个房间,大将军和司马卿,你们这些时日就在朕的书房旁边办公吧。走吧,与朕一同前去看看?” 曹真和司马懿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曹真更是疑惑的问道:“陛下,为人臣子哪有在宫里办公的,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司马懿也拱手说道:“禀陛下,大将军和臣毕竟是外臣,而不是侍中、散骑这类内臣,怎好在北宫之内办公呢?恩赏过重,臣不敢受。” 按照这個时代的常理,离皇帝越近显然就越是恩荣。侍中、散骑这类随侍皇帝之臣,朝中群臣只会羡慕嫉妒。 而自曹睿即位之后,更是经常诏令曹真和司马懿入宫,朝野之间的交谈流言,更是将二人比作国之柱石。 如今皇帝在宫中给二人留了房间,这种恩荣简直重到了过分!起码此时的曹真和司马懿,都是这样觉得的。 曹睿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是恩赏过重呢?先帝给朕留下四位辅臣,大司马和陈镇军去扬州、荆州都督一方,那朕在洛阳,不就只能依仗二位了吗?” 曹睿在中间,一左一右拉着曹真和司马懿两人的袖子,向院中走去。曹睿早已命内侍将这两个房间收拾了出来。 曹睿笑着说道:“西边这个给大将军、东边这个给司马卿,你们两位觉得如何啊?” 即使曹真和司马懿这几个月内,见多了皇帝的标新立异,将大臣留在身边办公这种事,还是根本想不到的。两人能觉得如何?当然只能谢恩了。 曹真此时颇为感慨。身为曹氏宗亲、能以大将军之重任得到皇帝如此亲信,夫复何求呢? 司马懿此时也觉得皇帝过于恩荣了,哪有让外臣在皇帝书房旁边办公的?历史上并无先例! 见两人如此神情,曹睿笑着补了一句:“对了,一会朕让人从御马里面给你们牵两匹,以后大将军和司马卿皆可以骑马入宫。” “大魏国事,还要辛苦你们呢!” 第64章 东阁西阁(求追读) 曹睿这是用了个信息差。 若是以这个时代之人的眼光来看,若皇帝要削你的权,哪有将你请到皇宫里、事事咨询于你的道理? 还准了在北宫内骑马?史书上最多也就是剑履上殿好不好,哪有让大臣在宫内骑马的? 但是曹睿就是这样做了。在皇帝的书房旁边留了两间屋子,西边的留给大将军曹真、东边的留给录尚书事司马懿。 这是何等的亲重? 可从曹睿的视角来看却不是如此。 先前在洛阳武库的东仓之内,董昭一番名、实之论,无疑是让曹睿掌握了一个更高级的分析工具。 以曹睿之见,自两汉四百年来,历来权臣的名、实都是什么? 权臣之名,乃是在皇权体系下拥有的官职。曹真的大将军之职、司马懿的录尚书事之衔,都有升级为权臣的可能。 后汉历来是大将军辅政,就连曹操掌权之时,都曾给自己封了个大将军。当然,后面还是把大将军的封号让给袁绍了。 而录尚书事呢,更是实打实的总管政务。换句话说,这是宰相之职。 那权臣的实呢? 权臣的实,就是权臣的亲信党羽。而在汉末三国这个时代,联系亲信党羽的关键,就在权臣的‘府’内。 历来,封号将军和三公,都是可以开府的。简而言之,就是可以自己招募官吏,有自己府内的一套官僚体系。后世的什么开府建牙、开府仪同三司、天策上将府…… 就拿此时的大将军曹真来说,府内就有长史、司马、从事等等。若在战事,府内还会多出一個军师。 曹魏军事方面的标准下令流程,都是由皇帝传给大将军,再由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曹真,以大将军的名义传达给各地将领。 录尚书事也是类似。在总揽政务的尚书台六曹之上,由司马懿这名录尚书事统管。出镇荆州的陈群,他若发号施令也是通过陈群的镇军将军府的。 而曹睿让曹真和司马懿两人在北宫办公,将曹真和司马懿,同他们的‘府’从物理上隔开一些距离。 虽然曹真和司马懿还是做原有的工作,但从此军令、政令,从形式上来说,就都变成从北宫发出的了! 从北宫直接发令给荆州都督、从北宫直接发令到尚书台的某个曹里…… 直接削权不可能,曹睿这个皇帝目前能做的,就是在形式上让一部分军令政令从宫中发出,潜移默化的从大将军和录尚书事这两个职位中,偷得一些权力出来。 待之后再有机会,再慢慢改变实质吧。 皇权和相权斗了近一千多年呢,曹睿能利用一些信息差,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上一个胜利了。 毕竟人很难获得超越时代的眼界。内阁、军机处这种千年之后才能出现的玩意,曹真和司马懿更是不可能有半点概念。 …… 待曹睿安顿好曹真和司马懿的事情,并将曹真在西边的房间命名为‘西阁’、司马懿在东边的房间命名为‘东阁’之后,中书令孙资又走了进来。 中书掌握机要、又掌握校事系统,这个时辰前来,多半是有什么机密之事要说。 曹睿倚到了躺椅之上。与孙资这种每日都见的臣子交谈,还是比与曹真和司马懿交谈轻松些的。 孙资施礼后说道:“陛下,雍丘王上表,陛下是否要亲自一观?” 雍丘王就是曹植。前段时间,校事府和监国谒者都上报了曹植欲上表朝廷的事。 如今写出来了? 曹睿随口问道:“雍丘王都写了些什么?” 孙资答道:“雍丘王欲使陛下用他,给他一个实职。” 曹睿微微皱眉看向孙资:“朕知道雍丘王文才极好,天下人也知道雍丘王文才极好。但除了文才,雍丘王还能做些什么?” 孙资迟疑了一下:“先帝在时,雍丘王就屡次上书,但先帝并未用他。” “若再早些,在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北攻襄樊之时,武帝以雍丘王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欲使雍丘王督七军前去救援被困樊城的曹仁。但雍丘王因醉酒未能成行。” 曹睿想了想:“后来武帝派于禁去的吧?” 孙资点了点头:“正是于禁。” 曹睿轻轻叹气:“武帝都没能用成雍丘王,朕又如何敢用呢?雍丘王要的是什么实职?” 孙资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曹植的原话读了出来:“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 “就念到这吧。”曹睿打断了孙资的话:“拿过来,朕自己看。” 孙资双手将曹植的表文递了过来,曹睿接过后看了半晌后,才将其放到桌上。 曹睿感叹到:“雍丘王文才是真好!一篇求职位的表文,写的跌宕起伏、骈散相间、匀称谐婉,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自己说,想在大将军麾下统领五百人、想在大司马处领一偏师,还说他随着武帝四处奔走、得了武帝的兵法精妙。” “用兵打仗可不是舞文弄墨,能靠文才退敌吗?” 曹睿在发曹植的牢骚,孙资也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皇帝吐槽,并不敢一起搭话。 曹睿看向孙资:“孙中书,你说雍丘王想要军权干什么?以为朕真能让他领着五百人去打诸葛亮、去打孙权吗?” “先帝不用他,朕亦不用他!告诉校事和他的监国谒者,把雍丘王给朕盯好了。若有半点遗漏,朕可要怪罪的。” 孙资拱手行礼:“臣记下了。对了陛下,您先前曾说等卫将军曹洪返回洛阳之后,您要亲自见他。现在曹洪已从河北回到了洛阳了。” 曹睿问道:“卫将军从河北为中军选兵之事都办妥了?” 孙资答道:“办妥了。从并州和幽州选了一半、从冀州选了一半。边军与州郡兵剩余的空缺,河北都督吴质又从冀州选了些补到边郡,冀州的州郡兵现在不足。” 曹睿点了点头:“冀州在河北腹心之地,兵少了慢慢补上就是。替朕喊上刘晔和陈矫,朕要去中垒营中,当面见一见卫将军。” 孙资连连应允。 第65章 坐镇长安(求追读) 就在曹睿将要起身之时,孙资又提到了一件事:“陛下,清河公主从长安上表,称夏侯楙言语之间诽谤陛下。” 曹睿眉头扬起:“夏侯楙?那个在长安都督关中的夏侯楙?他诽谤朕干嘛,朕甚至都没见过他。” 虽然听到了曹睿的发问,但孙资谨慎的没有接话。在皇帝身边处置机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管住嘴、不该掺和的别掺和。更何况是涉及曹氏宗亲的这种烂事。 清河公主是曹操的长女,是曹丕的姐姐。 说起这个清河公主,她和昔年在宛城战死的曹操长子曹昂,这两人乃是一母同胞,都是曹操的刘夫人所出。 ‘夏侯楙……’孙资刚才提及夏侯楙诽谤自己,曹睿的注意力刚才都被夏侯楙吸引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举报夏侯楙的是清河公主,这不是妻子举报丈夫吗?而且是曹操的女儿举报夏侯惇的儿子? 按律法,诽谤皇帝是要下狱的罪名,清河公主为何要将自己的丈夫送入监狱之中?此事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中定有蹊跷,而且还定是那种不干不净的理由。 而且,夏侯楙还是坐镇长安的宗室将军,负责都督关中军事,位置重要至极。 曹睿想了想问道:“先帝是为什么让夏侯楙当上安西将军、都督关中军事的?” 孙资的神情中显出一丝迟疑:“陛下,此事涉及先帝,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曹睿轻轻摆了摆手:“但说无妨,朕不会因言罪人,更何况是朕问你的。” 孙资点了点头:“那臣就试着为陛下介绍一下此事脉络。” “论及此事,还要从先帝说起。先帝即位魏王之时,前将军夏侯惇坐镇东南、其所都督的兵力在诸将中可称最多。” “先帝即位后,立即拜夏侯惇为大将军。但是夏侯惇得了大将军之后,不到两个月就病故了,因此先帝让夏侯惇之子夏侯楙,负责都督关中。” “先帝自少年时就与夏侯楙关系极好。” 曹睿吸了一口气,夏侯楙与曹丕关系极好,这曹丕对自己的朋友们还当真不错。 曹睿看向孙资:“朕记得之前都督关中的是夏侯渊,武帝还称他是‘虎步关右,所向无前’?” “夏侯渊在定军山战死,这个朕知道,那在夏侯渊和夏侯楙之间都督关中的是谁?” 孙资不动声色的说道:“是任城威王曹彰。” 曹睿此时只觉无语。看来曹丕对夏侯楙都督关中的任命,又是一笔任命亲旧的糊涂账。 所谓国家大事,诸多关键职位的任命,真不是说看谁能力强就让谁上的。任用亲旧,乃是一种非常好用非常靠谱的本能选择。 曹彰能力强吗?自然是强的。 曹彰作为北中郎将,率军北进至代郡以北,平灭了叛乱的乌丸部落,还让轲比能降服。就连曹操在汉中遇刘封下山挑战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的‘黄须儿’曹彰。 这样的一名将军,镇守一方难道不合适吗?但曹彰乃是曹丕的亲兄弟、有竞争位置的可能,所以曹彰只能到封国就藩,并在数年后‘病故’。 夏侯楙能力强吗?夏侯楙不过只是中军一都尉,并无半点战绩可以称道。在曹丕即位魏王之后,就一下子被封为了安西将军、派到长安都督关中军事去了。 这找谁说理去? 曹丕自己下的任命,曹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曹睿又问道:“清河公主是朕姑姑,但朕从未与其见过面。孙中书,你知道清河公主的情况吗?” 孙资回应道:“臣知晓一些,不过还是与先帝有关。” “尽管说来吧。”曹睿叹了口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孙资连连称是。 孙资陈述道:“当年武帝在时,曾经欲将清河公主许配给谯县丁仪,并且向先帝询问情况。” “先帝以丁仪眼睛太小、恐怕清河公主不能喜欢的缘故,建议武帝把清河公主许配给夏侯惇之子夏侯楙。” “丁仪娶公主而不得,因此对先帝极为忌恨,转而支持雍丘王曹植去了。” 又是一件更令人无语的事件。 曹丕和曹植争夺储位的时候,丁仪作为曹植手下一员干将,最得势之时甚至害死了崔琰和毛玠两位重臣。 直接造成了曹丕一党和曹植一党近乎不死不休的局面。 “哎……”曹睿叹了口气。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敌人呢?不论是曹丕不满丁仪在前、还是丁仪忌恨曹丕在后,这两人的仇确实越结越大。 曹丕当上魏王的第二个月,就打算让丁仪自尽谢罪。在丁仪不愿之后,更是诛杀了丁仪兄弟二人、及其全家男丁。 但凡能做皇帝的人,手里就没有不沾血的。 曹睿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就令清河公主和夏侯楙两人一起来洛阳吧,朕要当面问问他们。” 夏侯楙都督关中,让这样的一個人来防备蜀汉、防备诸葛亮吗?曹睿早就想撤换他了,正好借此机会让夏侯楙来洛阳。 关于夏侯楙此人,曹睿又想起历史上一桩公案: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之时,魏延建议亲领五千精兵和五千运粮之人,在十天左右通过子午谷奇袭长安。 魏延的计策当然被持重的诸葛亮否了,理由说起来也简单,魏延的假设实在太多太多了。 要满足魏延的战略意图,魏延自己‘必须’十日内通过子午谷,被魏延认为无能的夏侯楙‘必须’弃城而逃,魏国‘必须’在夏侯楙弃城二十多日后才会来援,诸葛亮也‘必须’一个月之内走斜谷抵达长安。 这几项‘必须’之事,几乎都是魏延的幻想。在历史上,曹真征蜀走子午谷,出发了一个月才走了一半。诸葛亮后来出斜谷北伐,总时长也用了两个月。 但无论如何,夏侯楙都是要被换掉的!难道指望夏侯楙来抵挡诸葛亮吗? 此时孙资问道:“陛下,若夏侯楙回了洛阳,那长安岂不是无人负责了?” 曹睿瞄了孙资一眼:“孙中书以为谁可担得起都督关中之任?” 第66章 言谈旧事(求追读) 听闻皇帝此问,孙资心中一时间跳的厉害。孙资掌管机要已经很久了,但无论曹操还是曹丕,都没有在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命中问过孙资半点。 换句话说,孙资的角色从来都是工具人。而如今皇帝竟然问孙资这种重要的人事了? 孙资此时心中猜测,皇帝能以此事发问,恐怕一半的可能是皇帝随口而出、符合皇帝日常的行事风格。另一半的可能是皇帝真的看重自己。 究竟要不要发表意见呢?孙资此时心中忐忑。但片刻后,孙资就做出了决定。 孙资施了一礼:“陛下,此事非臣职务所能言语,陛下不如向大将军询问为好。” 显然,孙资选了一个保守且稳妥的方式:那自己职位作为借口,让皇帝去问真正执掌军务的大将军曹真。 合情合理。 内臣和外臣不同。虽然说不上伴君如伴虎,但谨小慎微乃是内臣立身之本,这种敏感的事情,能不发表意见就不发表,免得让皇帝认为自己勾结外臣。 见孙资不说,曹睿也似乎并不在意:“孙中书,张郃现在位于何处?” 孙资想了一想:“张郃将军现在应该屯兵于郿县。” 曹睿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派人把朕的这块玉佩给张郃送去,给张郃下诏令,诏张郃进洛阳。” 孙资点头称是,并且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多嘴。看来关中之任,皇帝八成是要交给张郃了。 …… 皇帝车驾缓缓驶到中垒营前,而此时掌管中垒营的卫将军曹洪,已经在营门处等候多时了。 中垒营,乃是曹魏中军之中重要的一营。 曹魏中军员额五万。其中,武卫营员额两万五千人,中坚营八千人,中垒营七千人,五校尉营四千人,中领军直领三千人,大将军直领三千人。 曹魏执掌中军之人经常变动。仅从曹丕称帝之后来说,曹休、夏侯尚、曹真、陈群、卫臻、朱铄等人,都陆续以中领军或领军将军等的身份,负责过中军事务。 如此频繁的人员变动,对于禁军来说却影响不大,这和曹魏中军独特的制度有关。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中领军或领军将军,平日负责中军日常事务以及指挥,但每逢战时,中军是要交给外出作战的大将统领的。 黄初二年凉州羌乱之时,曹真率领两万中军远征凉州,打通了丝绸之路。 黄初三年三路伐吴之时,五万中军一部分留在宛城护卫曹丕,剩下的一半给了中路攻打濡须口的曹仁,另一半交给了攻打江陵的夏侯尚和曹真。 而卫将军曹洪,负责的就是中垒营的诸多事务。 皇帝车驾从北宫出发,不足半个时辰就到了中垒营前。此时的洛阳城其实是座兵城,曹魏中军五万之众,都是驻扎在洛阳城内的。 曹睿下车之后,见曹洪要跪拜行礼,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拉出了曹洪的袖子。 曹睿笑着说道:“卫将军是大魏元勋,又是朕的长辈,朕哪里要让卫将军跪迎呢?” 曹睿即位之前未曾与大臣们接触,曹洪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本人。见皇帝亲自搀扶,曹洪愈发诚惶诚恐了起来。 曹洪恭敬说道:“臣乃一介罪人之身,容蒙陛下拔擢,臣已是感激不尽,又如何当得起陛下搀扶呢?” 曹洪也是年近六旬之人,身体颇壮,但也生了一些白发。 曹睿站在营门前,双手拉住曹洪的手,笑着问道:“卫将军自然当得起。带朕进营瞧瞧吧?” 曹洪连忙应允,在前方引着皇帝向营内走去。两名当值的侍中刘晔和陈矫跟在后面,再后面的则是中垒营的各个都尉校尉。 曹睿随口问道:“卫将军在河北选兵一事,可还顺利?” 曹洪回答道:“仰赖陛下天威,臣在河北选兵确实顺利。各地补充的兵员都汇聚在邺城,臣在邺城点验好了之后,才率这些兵员回到洛阳。” 曹睿看向曹洪:“此时补了一万多人吧?多少是老卒、多少是新卒?” 曹洪拱手答道:“约近七成是老卒,剩下的三成多为河北各处的屯田兵。为中军选兵,自然是优中选优。” 曹睿点了点头:“中军士卒自然是要优中选优。” 曹洪见自己先前的差事已经有了交代,紧接着向皇帝问道:“陛下此次巡视中垒营,臣应当领着陛下四处转转。” 曹睿微笑着说道:“不必了,朕虽来巡视中垒营,实际上还是来看看卫将军的。卫将军之身替朕管理中垒营,朕的安排可还得当? 曹洪连忙回答:“臣已老迈,本来以为就要在家中养老了,没想到还能被陛下命此重任,实在是感激不尽。” 曹睿笑着说道:“你我虽为君臣,但论起辈分,卫将军还是朕的叔祖。” 曹洪闻言站住不动,向皇帝恭敬行了一礼:“陛下身为至尊,臣岂敢以辈分自矜?还请陛下以后不要这样说了。” 曹睿点了点头:“无妨,朕知道了。” 曹洪领路,一行众人到了中垒营的大堂之上。 曹睿自然是坐在中间的,曹洪坐在曹睿的下首,而两名侍中和各校尉、都尉,都是站在堂下的。 曹睿看向曹洪:“朕今日见卫将军,不聊军事,只谈旧事。” 曹洪拱手:“要说军事,臣实在恐怕辜负陛下重托。但要论及旧事,臣随武帝陈留起兵,数十年间经历旧事颇多。” 曹睿笑着说道:“朕从典籍中得知,武帝与袁绍官渡之战之时,正是由卫将军负责守营?” 曹洪本就不是谨小慎微之人,先前的谨慎姿态,着实是被曹丕的怪罪给逼出来的。此刻见识过了这位新皇帝的随和,曹洪也渐渐放开了许多。 曹洪哈哈一笑:“陛下真是好记性,臣守营那会,想必陛下说的就是武帝亲袭乌巢那回吧?” 曹睿笑着点头:“正是,朕问的就是武帝奇袭乌巢之战。” 曹洪兴致来了,捋了捋胡须说道:“乌巢之战,已经快三十年了。臣记得那是刚用过晚饭之时,臣还在巡视中军大营,谁想到袁绍的谋士许攸竟跑到了营门之外。” “许攸以乌巢空虚为由说动了武帝,武帝当机立断,当夜就亲自率兵前往乌巢,留着臣和荀攸二人守住大营。” “臣还记得那是后半夜,臣在营中坐立不安,忽然听见外面有欢呼声响起,出帐向远处一看,正是乌巢的方向火起……” …… 第67章 千金马骨(求追读) 中垒营中,皇帝曹睿和卫将军曹洪相谈甚欢。 两人从官渡之战聊到围攻邺城、从荥阳讨董聊到讨伐吕布、从迎奉献帝聊到赤壁南下。 曹洪作为曹操从弟,经历过见过的事情众多,堪称曹氏发家全过程的见证者。而曹洪为人豪爽、善于言谈,和曹洪聊聊旧事,确实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在曹睿即将从中垒营离去之后,曹洪甚至还邀请皇帝至其家中赴宴,只不过被曹睿以诸事繁忙为由拒绝,并表示会择日在宫中宴请曹洪。 曹洪自是欣然接受。 与曹操同辈的宗亲将领,虎豹骑的统领曹纯死的最早,夏侯渊战死在了定军山、夏侯惇也早已病死,曹仁死在濡须败后。 而曹洪,则是现在曹魏宗亲将领中最为年长、资历最深的一位了。 在今年年初,先帝曹丕还未病逝之时,曹丕以曹洪门客做下不法之事为由,欲要将曹洪问斩。虽然当时被卞太后努力救了下来,归还了曹洪的家产,但是曹洪的官职、爵位却都被剥夺。 一位在曹操起兵时就引为助力的老臣,被如此对待,很多宗室都是颇有怨言的。 宗室,是历朝历代都躲不开的一个大问题。 在汉朝之时,皇帝之下的权力被外戚、宦官、士人瓜分成三个部分。 宦官做大之时,外戚和士人可以联合起来。士人做大之时,外戚和宦官也能一起抗衡。 而在曹魏,由于开国皇帝曹丕对外戚和宦官专门下了诏令限制,外戚和宦官从根子上被剥夺了权力。 曹丕甚至把宦官的官职都取消了,将随时皇帝身边、由宦官担任的黄门,改为了由贵戚及子弟担任的散骑。 外戚、宦官、士人这三条腿被砍了两条,只剩下一个士人,与以诸夏侯曹为代表的军功贵族对立。 也就是谯沛武人与汝颖世家的对立。 按常理来说,曹丕以为根基的曹氏以武立国,本应以谯沛武人为基础统御国家,但谁让曹操晚年放纵了两个儿子曹丕和曹植的争储呢? 争储时曹丕身边的支持者们,无论是陈群、钟繇还是司马懿,都是士人群体的代表,士人群体标榜宗法制度,自然是对曹丕更为有利的。 而曹植身边的丁仪兄弟都是谯县出身,曹丕心里对谯沛之人又多了层芥蒂。曹操远征汉中之时,曹丕在邺城平灭的‘叛乱’之首,就是沛人魏讽! 几乎可以这样说,曹丕对待宗室、对待谯沛武人的态度,是比曹操要远上很多的。宗室大将日渐凋零,而曹丕又不给张郃这种外姓武将真正的方面之权。 在曹睿看来,这就是渐渐的在挖曹氏的‘实’,在挖曹氏统治的根。 曹睿此次来中垒营亲见曹洪,就是要以曹洪作为千金买马骨的‘马骨’,发出要重用宗室的信号。 洛阳为天下腹心,身为皇帝的曹睿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反复琢磨,想必诸夏侯曹这些宗亲之人,也定能感觉到曹睿的一些善意。 与此同时,吴国,武昌。 诸葛瑾从外面走入堂中,边走边笑着对吴王孙权说道:“大王,周鲂刚刚传来消息,曹休已经应了周鲂所请,开始筹划要出兵南下了。” 孙权哈哈大笑:“曹休缺谋少智,当真被伯言之计骗进去了。” 孙权看向陆逊:“伯言,孤要谢谢你的计谋,以鄱阳一地诈降,引得曹休从皖城南下。此事若成,孤定要当众为你庆功!” 陆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坐在席中对孙权缓缓拱手说道:“禀大王,曹休同意此事,只能算属下之计成了一半。” 孙权说道:“另一半呢?伯言是说如何打赢么?” 陆逊点头:“正是。周鲂诈降的书信中说,其欲令曹休引万人自皖城南下至江。但这仗该何时打、该怎么打,还要看曹休带了多少兵力。” 孙权也微微皱眉,想着诸葛瑾招了招手:“把周鲂的文书拿过来,孤自己看。” 诸葛瑾不敢怠慢,也顾不上自己再看一遍确认,双手端起递给孙权。 孙权皱着眉头看着周鲂的文书,和来自曹休的大司马长史冯平的亲笔信。 孙权问道:“曹休的长史冯平是什么履历?孤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人姓名。” 诸葛瑾在一旁插话道:“去年曹丕寇边之时,北边投降之人曾提及过这个冯平,说冯平久在河北为任,其余之事便不清楚了。” 孙权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两封文书。而此时陆逊突然说道:“臣曾听闻,曹丕历来有在军中安插亲旧之例,曹丕又久在邺城。臣猜测这冯平应该和曹丕关系亲密。” “正是此理。”孙权细致的看着书信:“冯平的文书中,说曹休将亲自引数万之众南下。” “伯言,这‘数万之众’,你怎么说?” 陆逊问道:“两万三万可称数万,七万八万也可称数万。臣倒是想问,大王是希望曹休兵多一些,还是希望兵少一些?” 孙权看向陆逊:“伯言之意,是想让周鲂再去与曹休沟通,让曹休酌情出兵?” 陆逊点了点头:“臣正是此意。” “既然曹休被周鲂说动,魏兵从皖城南下过江的话,自然是以过江为目的。” “魏兵无船如何过江?自然是依靠周鲂在江南岸提供的船只,后勤粮秣自然也是由周鲂提供。” “那大王就可以下令给周鲂,令周鲂将船只粮秣情况通报给曹休。曹休得知船只粮秣情况,想必定会调至兵力。” 孙权点了点头:“所言甚是。伯言,你刚刚问孤希望曹休此次兵多还是兵少。” “孤这就给你個答复。孤意图在皖城附近用兵十万,不论曹休来的是一万、三万还是五万,孤都可求一大胜!” “伯言以为如何啊?” 陆逊听闻孙权之言,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大王,十万之众恐怕靡费太多。不如少些,出兵五万左右,依托大江和皖口,想必应对曹休已是足够。” “臣以为,其余兵力还需沿江各处防御,以免魏兵在荆州的将领和江夏一带南侵。” 孙权听到陆逊言语之后,依旧是面不改色,但是心中却颇为不愉。这已是东吴常态了,防守之时人人奋勇,进攻之时却战绩保守。 这也成了孙权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 第68章 臣下之意(求追读) 陆逊一向为人慎重,陆逊说建议出兵五万,那肯定就是在各地留下足够的守备兵力后,以一部分东吴中军和各地守军进驻皖城附近。 但五万人真的就能打赢曹休吗?陆逊也真的就如此保守吗? 到底应该向皖城派多少兵力?孙权说十万,陆逊说五万。如此巨大的分歧,让孙权因为曹休回信变好起来的心情,一时间又降了几度。 见两人交谈的气氛渐渐变冷,诸葛瑾在旁边打起了圆场:“大王,关于周鲂还有一事。” 孙权抬头瞄了诸葛瑾一眼:“子瑜,周鲂又如何了?” 诸葛瑾拱手说道:“倒不是周鲂,而是大王第三次派去鄱阳斥责周鲂的尚书郎怀叙。” “前几日卫士汇报,说怀叙在鄱阳城西门,逼得周鲂当众下跪谢罪,鄱阳士民百姓都在旁围观。” “而且……而且怀叙还假借大王之名,辱骂周鲂过甚,说周鲂‘不如一豚犬’,逼得周鲂割发代首。” 孙权的目光变冷:“怀叙已经回到武昌多日,为何不与孤说?” 诸葛瑾答道:“怀叙因逼迫周鲂过甚,心中惶恐不敢汇报。直到今日怀叙心中煎熬、害怕此事泄露,方才找臣说明此事。” 孙权怒起:“怀叙险些坏了孤的大事!自作聪明、愚不可及,孤只让他当众斥责、谁让他逼迫周鲂到了如此地步!” “吕壹呢!子瑜,叫吕壹到这里来!” 东吴也有监察百官及地方的校事系统,而东吴校事机构的负责之人,就是中书典校郎吕壹。 很明显这是孙权因怀叙之事发怒,想让吕壹来审问怀叙。但是不论作为一方重臣的陆逊、或者是作为左将军的诸葛瑾来说,校事这种监察官员权势煊赫,都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诸葛瑾连忙替怀叙求情:“大王,怀叙虽然胆大妄为,但其罪并没有到了要让校事调查的情况,不足以和怀叙这等人动气。” 陆逊也知道自己不建议出兵十万的话语惹得孙权不快,也起身行礼:“周鲂颇识大体,怀叙此人虽然妄为,但毕竟不知内情,大王只需稍稍惩戒一下便是。” 孙权见陆逊和诸葛瑾求情,一位是荆州牧、一位是左将军,这个台阶也足够了他下的,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战后再处置怀叙。” 孙权说罢,转身走进了后堂之中。陆逊和诸葛瑾二人见孙权回去,只得纷纷行礼后告退。 …… 两日后,夏口坞。 三国征战不休,争夺最为紧要之地就是荆州。而江夏,堪称荆州中的荆州。 最早镇守江夏的乃是刘表手下的大将黄祖。初平三年,孙权之父孙坚围攻襄阳,黄祖率军从江夏出发,率军射杀了孙坚。 这就开始了江夏一地近乎无休止的争斗。 孙策孙权连续十年、四次进攻江夏,在归降的黄祖部将甘宁的帮助下,方才击破黄祖夺取江夏。 但孙权从江夏撤兵之后,江夏又被刘表之子刘琦率军攻占。刘表死后的赤壁之时,江夏一地又归了刘备。 刘备也未能占据江夏多久。孙权派程普进军江夏的江南部分、曹操派文聘占领了江北部分,而刘备仍占据了江夏的夏口。 三分天下,先从三分江夏开始。 夏口,就是江夏最核心的区域,位于汉水汇入江水之处。因汉水原名夏水,此地因此得名夏口。 夏口是个大的范围,而汉水快入江的沿岸处的一小片地方,被称为沔口。 而孙权此次大会群臣所在的夏口坞,就在夏口的江南岸之处,是东吴在夏口的重要基地。 夏口坞内的校场之上,孙权站立于台上,下方会聚着武昌的东吴众臣以及各中军将领。 夏口坞就在江边,江风吹动着坞墙上的旗子猎猎作响,冬日的阳光给群臣带来了一丝暖意。 孙权在台上看着众臣:“今日孤在此处召开朝会,乃是为了与众卿商讨若魏贼南下进攻夏口,我大吴应该如何防守。” “诸位官员、将领,不要拘泥于自己的官职品级,若有计策但说无妨,孤都会予以考虑。” 见吴王孙权这般说法,下方臣子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片刻之后,有一人出列向孙权行礼。孙权看去,此人乃是中书郎袁礼。 袁礼拱手说道:“大王,臣以为汉水入江之处狭窄异常,若在沔口之处设立木栅,以拦住通行船只,魏贼的水军岂不就无法入江了吗?” 袁礼此策过于保守,若把汉水用木栅给拦起来,曹魏的水军是不能沿汉水南下了,难道东吴的水军就能高枕无忧了? 这是示敌以弱。 孙权正想向袁礼当众说明此策不妥之时,不料台下一名校尉陈奉出列。 陈奉嗓门极大,施礼后直接大声说了起来:“大王,末将以为中书郎的计策不妥。” 孙权本想亲自驳斥袁礼,没想到陈奉站了出来。于是孙权笑道:“那你来说说,袁礼之策为何不妥啊?” 陈奉大声说道:“用木栅岂能拦住船只?木栅立的是容易,但敌军若是想要清除木栅,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末将以为,沔口处也就宽三百步,应当在两岸设置铁链横于江上,末端再筑堡垒。这样魏贼若要通行,势必要极难,再也无法由汉水入江了。” 群臣又开始议论纷纷了,倒也真有许多声音表示用铁锁比木栅要好。铁和木头相比,哪个结实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又是一个大聪明!铁锁就比木栅要好?孙权想听的乃是如何沿江防御、如何占领水域,而不是听这些没了进攻心气的保守言语的。 孙权向台下看去,大多数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重臣如陆逊、顾雍、诸葛瑾等人,心知这场集会不是为他们准备的,都在一旁闭口不言。 孙权突然发现,在远处角落里的一名小将正在摇头,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名牙将。 孙权笑着指向那名小将:“孤看这位小将似乎不甚同意啊,到前面来,说说你的想法。” 离孙权不远的江夏太守、宗室孙奂出列:“禀大王,此人乃是臣统下的牙将张梁,臣以为此人于军事素来颇有见地。” 张梁走到孙权面前单膝跪地施了一礼。孙权笑着说道:“起身吧,孤看你颇有想法,和众人说说。” 张梁看了看孙权,又看了看自家的太守孙奂,见孙奂点头之后,方才恭敬的说了起来。 张梁说道:“禀大王,末将以为无论是筑木栅还是修铁锁,都只能坐等敌人来袭。” “大王不如立下赏罚的规矩,派人乘船长年在汉水中巡视,频频上岸攻击袭扰。若魏兵敢入汉水,就迅速从武昌调集水军将其击败。” “若如此这般,即使我们请魏兵来,他们都无胆敢来了!” 第69章 人微言轻(求追读) 张梁虽为一名牙将,人微言轻,但其‘逆流遣将,与敌争利’之论,着实让在场一众东吴文武惊讶。 张梁的言论一出,台下本来赞同以木栅或铁锁拦住沔口的众人们纷纷惊讶。从台上孙权所站之处听来,质疑声和反对声不绝于耳。 张梁背对着众人站着。张梁此人毕竟只是一名牙将,听闻身后传来的质问之声,微微低下头来,已不太敢再抬头看向台上的吴王孙权。 这时,又有一名文官何琮在台下出列,向孙权拱手行礼后驳斥道:“大王,臣以为张梁说出此等言论,只是因为他自身领兵驻扎在沔口附近罢了!” “从沔口溯汉水逆流而上,想要控制沔口至襄阳如此漫长的地域,要多靡费多少军资,耗费多少人力?” “臣以为张梁之言断不可取!” 闻得此言,张梁甚至紧张的不敢回头去看,低下的脸也开始微微涨红。 孙权听闻何琮之言也不回应,反倒是直接看向了这名小将张梁:“张梁,何琮驳斥你的计策,孤想问你有何言语?” 张梁微微咬牙,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孙权,行礼之后大声阐述起了自己的观点。 张梁大声说道:“大王,臣以为我大吴东西数千里的疆域,最能依仗的乃是纵横大江的水军。” “与汉水和江水的广阔相比,所谓的木栅或者铁锁,又能将敌人拦到几时呢?” “臣以为占据汉水、克敌制胜,让敌人不敢从陆上进入水中,虽然耗费军资,总比敌人的船队在襄樊集结完毕之后,再打到夏口来要好的多,到时候的军资兵力,也只会耗费的更多!” 孙权在台上闻得张梁之言后哈哈大笑,向张梁的上级、宗室大将孙奂说道:“季明,你属下的牙将有如此胆略,为何不早与孤说呢?” 孙奂微笑着行礼:“疑难之时方见本色,大王若要用他,现在任命也完全不迟。” 孙权点了点头,在台上说道:“诸位都是孤的心腹之臣,今日孤问计于众臣,有人言守、有人言及军资靡费,孤知道你们都是忧心社稷,但孤都不甚满意。” “只有张梁之言最得孤意。” “孤常常有扫平天下之志,我大吴武勋无数,在赤壁让曹贼仓皇北逃、在夷陵让刘备仅以身免、在濡须、在江陵、在广陵,多少次让魏兵不敢南下!” “孤要与你们说的是,当今魏、蜀两国尽皆幼主在位,不足为虑,孤麾下又有如此虎狼之师。此前大吴攻少守多,如今之势攻守易形,正是我大吴进取之时!” “张梁,到孤这里来,到台上来。” 张梁迟疑不敢,连连看向身边的自家太守孙奂。孙奂则是瞪了张梁一眼,连连催促张梁上去。 孙权见张梁侧身站在自己身侧,继续对台下众臣们说道:“张梁虽为一牙将,却敢于替孤扫清汉水,有让魏兵不敢入汉水的豪言壮语,今日孤就要奖赏于他。” 孙权看向台下站着的丞相顾雍:“丞相,孤欲升张梁为裨将军、赐爵关内侯,使其攻略汉水沿岸。” 顾雍自是连连应允,但身边的张梁却激动地跪下:“大王厚赏,臣不敢受。” 孙权拍了拍张梁的肩膀:“有扬威将军、江夏太守孙奂作保,你又如何不敢受呢?记得为孤立功就是!” 张梁连忙谢恩。孙权看向台下众臣:“还望众臣效仿张梁勇气,为大吴建功,孤当与诸位共富贵!” 台下群臣纷纷行礼称是,欢呼一片。 虽然孙权看向台下之时面带笑容,但此刻孙权的内心中还是颇为纠结的。连陆逊这等国家重臣都在用兵之事上保守,自己以张梁之言为由,在这里鼓舞一些裨将、偏将、牙将。 虽说定能鼓舞人心,但真正的作用又能有多少呢? 曹休又会带多少人南下呢?若在皖城与魏兵陆战,结果又将如何呢? 孙权的心里充满了未知数,但数十年统御江东的经历,让孙权决断极快。既然未知,全力备战就是了! 其实,东吴与曹魏交战,进攻之时输多胜少,防守之时输少胜多。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东吴军队成分的复杂。 早在孙策刚刚平定江东之时,孙策统御江东就面临了一场内部的危机。 孙策自己不过是一名两千石的折冲校尉,虽说占了建业周围的一片地盘,可又如何赏赐麾下这些立下战功的将领们呢? 两千石的折冲校尉,充其量能赏赐出去一些别部司马和牙将之类的小官。因此孙策只能给将领们赏赐兵权。如程普和吕范二人,就各自赏赐了两千兵作为部曲。 孙权在孙策死了之后领了江东,但在部曲制度已成惯例的情况下,孙权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赏赐将领部曲和人口。 虽然东吴沿江便于防御,向北进攻则会遭遇曹魏阻击,自然是守易攻难。但众将在作战之时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也是难掩之事。 建安二十年,孙权领兵十万北攻合肥之时,当时张辽率八百死士突进吴军营垒,趁吴军不备径直突击到孙权主帅的麾旗之下,吴军也因此士气涣散,而张辽则因此突击而立下了赫赫威名。 就在孙权撤退之时,孙权自领一千余人,且与吕蒙、蒋钦、凌统、甘宁等人共同在逍遥津之北断后。 见张辽引兵来攻,东吴军心涣散纷纷欲逃,幸亏凌统拼尽了自己的三百精锐部曲,才保着孙权平安退到逍遥津之南。 按理来说,凌统救了孙权乃是大功一件,可凌统却因为自己部曲损伤殆尽而大哭一场。损失的是自己部曲,其中还有凌统本人的亲族,凌统自然是伤感不已。 而孙权面对自己的策略失误,也只能自己替凌统擦泪,并赏赐了数倍的部曲来表彰凌统。孙权赏的只能还是部曲。 在东吴众将都有部曲私兵的情况下,攻势作战相对保守,也是难免的事情。这是制度问题,非孙权一己之力所能马上改变的。 …… 当晚,武昌,陆逊府内。 夏口离武昌不远,在夏口坞内的议事结束之后,孙权便引着众官吏从夏口坞回了武昌城中。 今晚是陆逊在武昌的最后一晚。明日陆逊就将返回西陵,回到自己负责的防区去了。 第70章 内部分歧(求追读) 此时亲卫通报,说奋威将军潘濬来访。就要打算睡下的陆逊随即起身,命亲卫将潘濬带到自己卧房之内。 潘濬来到陆逊卧房之内,向坐于卧榻之上的陆逊恭敬行礼:“君侯明日就要返回西陵了,濬特来相送,还请君侯勿要怪罪。” 陆逊起身扶住潘濬:“承明,你我之交,又何必与我客套?快快请坐。” 潘濬倒也不扭捏作态,随着陆逊的引导,与其共同坐在了陆逊的榻上。 潘濬此人非常有意思,甚至可以称得上说是三国降臣的一个典范。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汉末各个势力征战不休,经常有文臣武将改投其他势力之事发生。 比如曹魏,曹操从陈留一地起兵到统一整个北方,先后攻克和降服的大小势力无数,自然麾下的降臣也是无数。 正因为降臣太多了,曹魏对于降臣也是非常包容的态度,该带兵的带兵、该行政的行政,都成了家常便饭。 就拿曹睿准备委以关中重任的张郃来说,张郃就是一名标准的曹营降将。 早在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亲率五千精锐袭击乌巢并放火的当夜,张郃就与高览一起负责猛攻曹军的大营。 当时负责镇守大营的武将正是曹洪。张郃未能攻下曹军大营,又见乌巢火起心中忐忑,加之谋士郭图为了逃避罪责诬陷张郃,于是张郃率军直接投了对面的曹洪。 正是因为当时投降没有什么稀奇的,张郃也就没有多少心理负担。曹操回营之后听闻张郃投降,非常高兴的称赞张郃,说张郃此行“如微子去殷,韩信归汉也”。 曹魏的外姓将领里,为现代人所熟知的‘五子良将’中,除了乐进从出道就在曹操麾下,于禁是先属鲍信而后才属曹操,剩下的三人张郃、张辽、徐晃都是降将。 张辽原属吕布,张郃原属袁绍,徐晃原属杨奉。 曹魏麾下降臣降将众多,东吴自然也有降臣。而潘濬就是降臣中混的最好的那一批。 潘濬是荆州武陵郡人,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被当时的荆州牧刘表任命为江夏郡从事。而刘备领荆州牧后,任命潘濬为治中从事。 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派吕蒙袭取关羽之背,占领荆州之后荆州文武纷纷归附。但若直接就降了,怎能显出潘濬的价值呢?于是潘濬称疾待在家中。 潘濬本就是荆州名士,又拜得襄阳大儒宋忠为师,更得到了‘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扬名,和那些寻常官吏岂能一样? 与此同时,正是镇抚荆州的陆逊向孙权建言,以汉高祖和汉光武作为例子,反复提及争取荆州士人归纳的重要性。 于是孙权亲自上门劝降潘濬。潘濬见孙权亲至也不再端着,下地向孙权拜谢,并将荆州全部的军事情况都向孙权做了汇报。 以此观之,潘濬和陆逊还是颇有渊源。正因为潘濬自出仕后便长期在江夏任职、对江夏之事无比熟悉,陆逊更是常常与潘濬这位名士往来。 一来二去,两人互为友人,也就是正常之事了。 说句题外话,潘濬的老师宋忠和友人王粲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关羽丢掉荆州的同一年内,死在了曹丕负责的邺城‘魏讽案’内。 潘濬今夜拜访陆逊,一方面是为了给陆逊送行,毕竟同朝为官,明日陆逊走时吴王孙权肯定也在,两人又不好聊些什么。 另一方面,潘濬也为今日白天孙权在夏口坞内的话语而心有猜想。 潘濬直言直语:“君侯以为今日大王之言如何,大王是否有意要对曹魏进攻呢?” 陆逊看了一眼潘濬。潘濬此时率五千众屯兵夏口,属于孙权的中军之列。而孙权即将用兵皖城,潘濬所部早晚也是要参战的,告知潘濬也并无大碍。 陆逊说道:“正是如此,大王此次用兵所图甚大,若是动用大兵,你的部队肯定也是要参战的。” 潘濬闻言沉默片刻,又缓缓问道:“具体之事在下不敢问及,在下只是想问,是用兵于荆州还是用兵于扬州呢?” 陆逊说道:“是扬州。” 潘濬闻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潘濬身为荆州之人,又长期在荆州任职,如果一定要用兵,自然是想要用兵于荆州的。若能攻下襄阳,以襄阳、江陵和汉水作为依托巩固荆州,不比在淮南的平原之上进攻曹魏要好得多? 忘了屡次都攻不下的合肥了? 东吴众将在攻和守的选择上,大部分都是偏向于守。 但正如曹魏内部有争权夺利的分歧、有攻守的分歧、有用兵于荆州、扬州和雍凉的分歧一般,东吴内部也有用兵于荆州和扬州的分歧。 早在建安五年,与现在相比的二十六年前,鲁肃就曾经为孙权进献了所谓的‘榻上策’,指导了东吴的战略方向。 鲁肃的意思是,以江东之地北攻徐州,不如沿长江而上,占领荆州全境后‘竟长江所极’,并以汉水和长江作为依托成就鼎足之业。 鲁肃确实是这样谋划的,也是这样做的。从事实上来说,进攻位于长江上游的荆州而非徐扬之地,对东吴来说也是更现实的选择。 但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继任鲁肃的吕蒙也意图这样去做,也以攻占荆州作为要事,反倒在关羽北攻襄樊之时,带兵奇袭破坏了同盟的大好局势。 若吕蒙袭击关羽之后,能占领荆州全境也就罢了。关键是吕蒙和东吴并没有余力长久占据襄阳,反倒是把襄阳丢给了曹魏。 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盟友丢了、荆州拿了一半、战线拉长了一倍,防守压力也急剧增大。 荆州打不下,也难怪孙权要用兵扬州。但是以荆州牧陆逊和出身荆州、奋威将军潘濬来说,用兵荆州、夺下襄阳才是重中之重! 打了扬州又能怎样,能过合肥和寿春吗? 只能说,不论魏国还是吴国,想用兵于外,多少都会遇到很多这样那样的阻力,遇到内部这样或者那样的分歧。 谁也不比谁轻松太多,这时就看谁能顶上去了。 …… 第71章 纷争不断(求追读) 就在陆逊和潘濬商谈东吴的军国大事之时,在曹魏扬州的寿春城内,大司马曹休也在为魏国的军国大事而忧心。 曹休皱着眉头读完了桌案上的书信,神情中竟多了几分恼怒之意,竟直接将书信扔到了地上。 曹休站起来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地面上的书信怒道:“贾逵竟敢不听我的将令,他不知道我是大司马吗?着实可恨!伯营,应该如何处置这个贾逵?” 贾逵为豫州刺史,负责统率豫州的州郡兵。 按照道理来说,曹休是都督扬州诸军事的职务,似乎管不到负责豫州的贾逵。但曹休在今年被新皇帝曹睿命为大司马,大司马又负责国家征伐,似乎又能管到贾逵。 前几日,曹休从洛阳收到了令其聚集军队的诏令,并以此准备南下作战。曹休以此诏书为依据,想要令贾逵率军向寿春移驻,却被贾逵拒绝。 贾逵在书信中表示要等洛阳的诏令才肯行动。这般回复曹休之后,贾逵彻底将曹休惹怒,并惹得曹休发了这一通火。 曹休看向自己的大司马长史冯平。 冯平说道:“属下恐怕贾豫州还是对大司马心有怨言,所以拿诏令之事来搪塞于大司马。” 曹休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就休要怪我向朝廷上表弹劾于他了。伯营,我来陈述,你来主笔。” 冯平自是应允,按照曹休所意,写了一封弹劾贾逵的文书,并遣人用快马送至洛阳。 臣子之间起了矛盾,向朝廷汇报乃是常理。贾逵敢于拒绝大司马曹休的调令,显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 在写信拒绝曹休的调令之后,贾逵也反手写了一封陈述事情经过的表文,也遣人送到了朝廷。 其实曹休下令豫州刺史贾逵到扬州州治寿春集结,这个命令从军事层面来看是并没有什么问题的。 贾逵身为豫州刺史,若在豫州境内集结兵力,自然是要汇聚到贾逵所在的汝南。而汝南就在淮水边上,沿着淮水顺流而下,就可以到达位于淮水中游的寿春。 寿春是江淮重镇。位居北方的曹魏,若要在扬州之地南下攻吴必须依靠两条水运干线。 第一条是寿春出发,沿着肥水、施水、巢湖和濡须水道抵达长江。而这条水道已被魏吴两家瓜分,魏国在巢湖以北驻扎合肥,吴国在巢湖以南的濡须口设坞御敌。 第二条还是从寿春出发,沿着淮河顺流而下、经中渎水到达广陵。 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一定要从寿春出发。 而除了豫州之外,北方的军队及粮草若要南下,也是要经过寿春的。早在曹操之时,大军和辎重从邺城南下,在黎阳渡过黄河之后,经水渠进入涡水,南下进入淮水,也是在寿春集结。 曹魏其实比蜀汉和东吴,更注重水运的重要。 寿春的重要性不用再多说,以此可见,曹休与贾逵二人的争执根本与做事无关,完全是在纠结于流程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这两人之间的矛盾罢了。 数日后,洛阳,北宫书房内。 曹睿看着两位地方重臣的上表,一封是大司马曹休弹劾贾逵不遵令调兵的命令,一封是豫州刺史贾逵陈述曹休在没有朝廷明确调令的情况时下令,贾逵称其要收到皇帝明确的诏令之后再调兵至寿春。 两份文书就这样摆在皇帝的桌案上,两位封疆大吏之间的矛盾,也只能由皇帝来亲自处置。 曹休是宗室辅臣自不必说,贾逵身为豫州刺史也是一方重臣,而且镇抚豫州多年颇有政绩,乃是一名上马能整军、下马能抚民的能臣。 如何处理这两名针锋相对的臣子,一时间让曹睿犯了难。 各打五十大板肯定不合适,正是即将用兵南征东吴之时,哪能临战之前先处罚军队主将呢? 若按曹休之言处置了贾逵,那豫州方面的军队由谁来统帅?当下而言,没有比贾逵更好的选择了。 曹睿身为皇帝,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两头安抚就是。处罚了任何一人,都会让江东的孙权笑掉牙齿的。 这两封书信自然是由掌管机要的中书令孙资送来的,孙资送来书信后立于一旁,等待皇帝进一步的指示。 曹睿也顺势向递来这两封信的孙资问道:“孙中书,遇见大臣纠纷之事,先帝的惯例是如何处理的?” 孙资拱手行礼道:“此类事情自然是需要陛下亲自判断,不是臣所能置喙的。不过……不过自从先帝年间,大司马一直以来都对贾豫州颇为指责。” 曹睿问道:“有这等事?” 孙资点头:“正是如此。贾豫州为人清正刚直,大司马素来与其不和。黄初三年征吴之时,先帝欲授予贾豫州假节之权,但却被大司马劝阻。” “臣记得,当时大司马称,贾豫州性情刚烈、一向轻视诸将,不可授予其假节之权。而先帝果真并未授予贾豫州假节之权。” 曹睿此前并不知晓这两位臣子之间的矛盾,随后又是问道:“贾逵真的轻视诸将吗?” 孙资微微摇头:“贾豫州只是为人刚直而已。” 曹睿闻言点了点头,未作他想。 就在孙资向皇帝替皇帝说明贾逵的为人之时,同时也在书房中的侍中辛毗却出言反驳。 辛毗拱手说道:“陛下,臣有一言。” 曹睿感觉有些意外,辛毗为人刚亮公直、素来直言直语。但这还是辛毗第一次在其他臣子奏对之时插话。 曹睿看向辛毗。孙资也缓缓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辛毗。 辛毗说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孙中书与贾豫州之间的私谊吗?臣以为,孙中书的言语有些偏颇于贾豫州了。” 曹睿的表情没有波动,又看向了孙资:“你二人之间有何私谊?朕的确不知。” 孙资微微低头回应道:“臣早年间与贾豫州同在河东郡,贾豫州当年劝臣出仕为郡吏,臣后来到了丞相府,向丞相府推荐贾豫州入朝为官。” 孙资拱手:“臣与贾豫州的私谊就是如此了。” 曹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朕知晓了,举贤不避亲,更何况孙中书与贾豫州都是朕的臂助呢?孙中书,你先下去吧,待朕想好如何处置此事后再召你拟旨。” 孙资恭敬行礼:“臣告退。”随即缓缓走出了皇帝书房之外。 第72章 心有芥蒂(求追读) 辛毗一向少言,而这次在孙资言语间维护贾逵之时,给皇帝提了个醒。 孙资是什么人?是历史中在原本的皇帝曹睿卧床不起之时,孙资刘放二人从中弄权,将辅政之臣改为了司马懿和曹爽二人。 曹睿即位的这段时间里,孙资处理公务严谨而有条理,又听话又好用,差点让曹睿忽视了对孙资此人的心性的关注。 应该给辛毗记上一大功,但曹睿并不想向辛毗表现出他对孙资的好恶情况。 孙资早已走远,曹睿向辛毗问道:“侍中,曹休和贾逵二人有何芥蒂?你与朕细细说来。” 辛毗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回陛下,此事还要从黄初三年,先帝第一次伐吴之时说起。” “当时大司马还是征东大将军,先帝赐他假黄钺之权,督张辽、臧霸、贾逵、王凌等二十余军,从广陵攻吴。贾豫州此时,正在大司马督下。因遣将过江之事的计略上,大司马和贾豫州二人有了分歧。” “而大司马遣臧霸率万人过江,而后又被吴兵击退回江北。贾豫州认为大司马调度有误,并因此报告给了先帝。” “贾豫州大约是在此时惹恼了大司马。” “而当先帝第二次南征,欲要授予贾豫州假节之权时,大司马又以贾豫州性情刚烈、轻视众将为由,劝阻了先帝。贾豫州也没得到假节之权。” 辛毗简明扼要的说清了曹休贾逵二人之间的纠葛。 无非是贾逵怪曹休无能、曹休又在贾逵假节事上绊了一跤,两人从此结下梁子。 此时曹休拿着一封没有明确文字调豫州之兵的诏令,让贾逵率军前往寿春。贾逵若不在此事中找点流程错误、恶心曹休一二,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曹睿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 还能如何处置?无非是安抚一下曹休,说自己会下令让贾逵前往寿春。再安抚一下贾逵,说是之前的诏令没写细节,再给贾逵重下一道诏书。 不然难道要斥责曹休、或者贬斥贾逵?大敌当前,只要有一丁点脑子就不会做出此等蠢事。 经过孙资和辛毗二人这番交锋之后,曹睿反而不太担心曹休和贾逵了。而如孙资这般,表面上忠于职守,但却在一些不起眼的暗处夹带私货之人之事,才是真正应该警惕的。 当晚,辛毗下值后回到家中,和儿子辛敞闲聊之时,提及了白天在宫中之事。 辛敞却颇为父亲担忧:“父亲,如今刘放和孙资二人,以机要之职深得陛下宠信,朝中众人纷纷巴结二人还来不及。父亲即使看不惯孙资,又何必当着孙资的面来反驳他呢?” 辛毗则是看向了自己这个资质平庸的儿子:“以你之意,为父该如何做呢?” 辛敞想了想说道:“父亲当然可以在孙资不在的时候,再向陛下谏言就是。这样既不会惹到孙资,又可以向陛下尽忠。岂不两全?” 辛毗摇了摇头:“泰雍,这并不是有气节之人的行事方式。害怕得罪权臣,又怎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忠呢?我就是要当着孙资的面向陛下说明,让刘放和孙资这等人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阿谀他们的。” 辛敞见父亲如此决意,身为儿子也不好再以此事多说什么,反而提到了父亲的前程:“恐怕日后父亲升官之时,孙资也定会在其中阻挠一二了。” 辛毗仿佛并不在意的神情:“即使孙资阻我又能如何?当今陛下聪明睿智,无非是让我做不到三公罢了,难道还能让我做不到九卿吗?”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身为儿子的辛敞也只能应承下来。 不过片刻之后,辛敞似乎又想到了一事:“父亲,您先前说过陛下将虞妃打入了冷宫?近几个月又未曾听说陛下纳人入宫,岂不是陛下现在只有一名妃子了?” 辛毗有点惊讶于儿子发散的思维,一时间竟愣住片刻:“好像真是如此。陛下如今后宫之中只有毛嫔一人,而且毛嫔也已有孕在身。” 辛毗连忙加上一句:“毛嫔有孕之事也只是内官知道,为父从未与他人提及过,你也不能与任何人说。” 儿子辛敞自然点头答应:“既然如此,那皇帝是不是后宫缺人了?” 辛毗一阵肃容看向儿子:“你这话是何意?” 辛敞继续着他的思维发散:“父亲,我的姐夫羊耽不是有个兄长唤作羊衜吗?羊衜家的女儿、唤作羊徽瑜的,算起辈分还是我的侄女呢!” “此女再过一个月就十三岁了,是不是可以嫁入宫中去呢?” 辛毗此时已经微微发怒了:“我让你读书、让你学经、教你朝堂之事,是让你日后做官光耀门楣的,不是让你琢磨陛下的后宫的!” “难道你还想让为父去给陛下找女人吗?此事并非我能言及的!” 见父亲发怒,辛敞也只能向父亲连连告罪。 ……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 身为安西将军、都督关中军事的夏侯楙,正坐在数名姬妾之间喝酒。虽然有美人左拥右抱,但夏侯楙此时已是愁容满面。 夏侯楙面临的愁事有两個: 其一,妻子清河公主上表朝廷称夏侯楙诽谤陛下。陛下登基数月,夏侯楙一直没有机会朝觐过。 先帝曹丕是与夏侯楙关系不错,但听说先帝和当今陛下关系也很差,陛下收到上表,不知如何会处置自己呢? 其二,夏侯楙确实对妻子有所亏欠。夏侯楙在长安养了七八名姬妾,和清河公主之间的关系更是名存实亡,若以此论,夏侯楙其实不怪妻子怨恨自己。 更关键的是,让妻子上表陷害自己的主意,竟然是夏侯楙的两个亲弟弟替嫂子出的! 这简直是几个家丑连在一起,家丑加倍了。 夏侯楙在这里喝着闷酒,心里开始自暴自弃了起来。与其把家中这些丑事一个接一个的抖开,还不如直接和皇帝认罪,就说自己言语诽谤了呢! 身为夏侯惇的儿子,难道皇帝还能处死自己吗? 夏侯楙想着想着,醉意更深了。但无论他的心里如何挣扎,前往洛阳的车驾早已准备好,明日一早,他和清河公主就将往洛阳启程。 第73章 夫妻反目 数日之后,还担着安西将军、都督关中军事的夏侯楙到达了洛阳。 由于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召回洛阳,皇帝的诏书中没有说夏侯楙职责暂托给谁,夏侯楙也知趣的没有再问,而是在收到诏书的第二日直接启程出发。 颇有些决绝之意。 对于家世煊赫、且为一方重臣的夏侯楙,家丑是不能外扬的,大不了就丢官回家吗!难道还会被杀头吗?听闻连驳斥了陛下旨意的司马孚,还能被迁为散骑常侍呢。夏侯惇的儿子,面子还不如一个司马孚么? 夏侯楙的性子是偏懦弱了些,妻子清河公主举报于他,夏侯楙也只当自己时运不济。 长安乃是前汉旧都,对于两汉四百年的地位重要无比。从长安到洛阳的官道上赶路,自然每日都有驿馆歇息。 夏侯楙与清河公主虽然一路上同车而行,但路上的这几日,两人之间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每日的驿馆之中两人也并未同住。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这两人之间已属‘夫妻感情破裂’的范畴了。清河公主因丈夫多养姬妾而忌恨丈夫,夏侯楙碍于面子不愿撕破脸皮罢了。 马车徐徐进入了洛阳城,夏侯楙看着清河公主:“我们是不是先回府呢?” 夏侯楙自然是在洛阳城中有府邸的,虽然不在洛阳近七年了,但是仍有人负责管理打扫,府内所有的摆列陈设,还是如当年夏侯楙未离开洛阳之时一样。 清河公主冷冷的白了一眼夏侯楙:“回什么府?你在洛阳的府里养了几个女人,这么着急?” 夏侯楙叹气摇头,只得命令马车直接前往廷尉府。 廷尉,乃是朝廷中专门负责司法的部门,甚至连修订律法、管理诏狱、审核全国案件都是廷尉府的职责所在。 而魏国此时的廷尉正是明于法理的高柔。 廷尉府内,高柔和颜悦色听着清河公主对于丈夫的指控。高柔还贴心的将负责记录的书吏赶了出去,自己用笔亲自记录了起来。 高柔说道:“公主,你指控安西将军的事项,本官已经如实记录在案了。公主可否还有要补充的?” 清河公主一脸气愤的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要补充的了。” 高柔又看向了夏侯楙:“安西将军,公主指控你所犯事项,你可要抗辩吗?” “我认罪就是,都认。”夏侯楙无奈的摇头,随即又看向了清河公主:“公主可还满意否?” 清河公主却并不理会丈夫,而是向廷尉高柔询问了起来:“高公,此事按律会如何处罚?” 高柔回答道:“公主所指控的安西将军诽谤陛下之事,在当今陛下即位以来还是头一次。此案可大可小,若是惹得陛下发怒,最高甚至可以问斩。” 清河公主听闻高柔此言,一时间竟惊得花容失色。身为女人,清河公主原本以为夏侯楙最多会丢官罢职回到洛阳,待在天子脚下,夏侯楙自然就会远离那些在长安所养的姬妾了。 她可没有半点想害死夏侯楙的意思! 清河公主连嘴唇都微微颤抖的说道:“高公……此事竟如此严重吗?我不举报了行不行?高公,高公可否高抬贵手?” 高柔一脸严肃:“国法严明,岂容徇私?二位都是宗室贵戚,如何不晓事理?” “该记录的内容,我已经都记录下来了,自会呈报给陛下看的。公主、将军,二位请回吧。” 夏侯楙见妻子已经捂着嘴哭泣起来,连忙拉着清河公主出了廷尉府。 若提及用兵作战的能力,夏侯楙不过中人之姿。早在当年曹丕用他镇守长安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夏侯楙,之所以用他就是要让他在长安看着驻军、看着众将。 至于领军作战之事,还无需夏侯楙去做。黄初二年羌乱之时,自有曹真前往雍凉,率领张郃、郭淮、杨秋众将去征讨。 而当时的夏侯楙呢?还是坐镇长安城中。 夏侯楙知道自己能力一般,能得到都督关中之位也是与先帝亲善的缘故。但夏侯楙更是知道,人可以平庸,但不能不晓事。 夏侯楙身在长安多年,但一直以来对朝政行事都密切关注。夏侯楙自然知晓,朝廷和廷尉对举报诽谤这种事已经不太管了,甚至有时还会责罚告密者或举报者。 但这种事又何必与妻子说呢?她要出气,就让她去出气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与当今陛下并无私谊,也是时候该回到洛阳了。 此时的廷尉府中的高柔,正在给皇帝上书汇报此事。 高柔在文书中将两人所言细节都记录的清清楚楚,也一字不漏的记录下他自己与两人的对话。 在文末也高柔写下了自己的看法,高柔以为,清河公主举报丈夫诽谤,但又说不出夏侯楙诽谤陛下的具体话语。 结合夏侯楙爽快认罪的举动,加之两位都是宗亲贵戚,高柔判断这是二人因家事不和,建议皇帝斥责两人一番就是。 就在同日的下午,曹睿在书房中收到了来自廷尉高柔的报告。 今日呈送机要的是中书监刘放。 曹睿一边看着高柔的报告,一边感叹:“廷尉果然明于事理啊。夏侯楙哪里来的胆子诽谤于朕?” “一个是朕的亲姑姑,一位是姑父兼镇守一方的大员,朕又如何能治罪呢?” 曹睿看向刘放:“清河公主此人如何?朕对她不甚了解。” 刘放缓缓说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不过校事有报,清河公主近年来似乎不满婚姻,颇有怨言。” 曹睿明白这是两人之间早有宿怨,不过是最近爆发出来了。曹睿没有深究,反倒关注起了廷尉高柔。 曹睿问道:“高柔在廷尉位子上多久了?” 刘放想了想说道:“回陛下,高柔是黄初四年任廷尉的,算起来应该有三年多了。” 曹睿说道:“三年多了?朕记得上一任廷尉是钟太尉吧?” 刘放点头:“正是钟太尉。高柔在升任廷尉之前,乃是负责审理疑狱的治书御史。” 曹睿想了想又说道:“朕观高柔处事得当,在此之前高柔有没有处理过什么疑难的案子?” 第74章 偏听偏信 刘放思考片刻说道:“先帝一朝大案并不多,不过话说起来,还真有一事与廷尉相关,只不过并不是廷尉自己处理的。” 曹睿点头:“你说与朕听听。” 刘放回应道:“数月之前先帝尚在之时,先帝因故将鲍勋下狱治罪。当时廷尉以为罪不至死,因此不从。先帝则是将廷尉召进宫中,趁廷尉人在宫中之时,绕过廷尉下令处死鲍勋。” 曹睿纳闷问道:“鲍勋此人朕知晓,无非是刚而犯上屡教不改,自有取死之道。不过先帝为何一定要绕开高柔呢?” 刘放露出一些迟疑的神色,曹睿看到后补了一句:“不要有顾虑,与朕实话实说。” 刘放点头称是,随即说道:“鲍勋此人与先帝恩怨已久,这个臣就不多说了。” “鲍勋曾任侍中,经常在进谏之时夹杂讽刺,因此为先帝不喜。而后先帝令鲍勋离开洛阳出任右中郎将,但当时的尚书令陈群和尚书仆射司马懿二人,都举荐鲍勋担任御史中丞。” “先帝不得已而用之。” 曹睿听见了刘放话中之意,打断了刘放问道:“陈群和司马懿举荐鲍勋,而且先帝还不得已而用之?怎么不得已的?” 刘放沉默了一下说道:“早年先帝为魏王太子之时,就以陈群领丞相东西曹掾,负责魏国官员选举之事,内外官吏任命皆出于陈群之手。” “而先帝曾有四位太子中庶子:司马懿、司马孚、鲍勋、王昶,司马懿与鲍勋也是有同僚之谊的。” “陈群和司马懿负责选举官员已经很久了,两人坚持要举荐鲍勋,先帝也不愿与二人不和,加之御史中丞本就是监察百官、总是得罪人的,所以先帝暂且忍耐,就让鲍勋做了御史中丞。” 曹睿沉默的点了点头,示意刘放继续。皇帝虽然名义上为万人之上,但也会有些不得已的时候。 刘放继续说道:“等到去年鲍勋犯法之时,先帝令廷尉严审。廷尉按律法将鲍勋判处监禁五年,但当廷尉将此判决交给三官执行的时候,三官却认为此判决不妥,将鲍勋改为判处‘依律法罚金二斤’。” 三官,乃是廷尉府协助廷尉办事的三名官员廷尉正、廷尉监、廷尉平的总称,有复核廷尉所审的案件之责。 这也就是半年前的故事,离现在并不远。刘放在做陈述的时候,曹睿听着听着,眉头也皱的更紧了。 曹睿问道:“那廷尉所属的三官,为何要驳回廷尉的命令?和陈群司马懿二人有关?” 刘放只是拱手行了一礼,并没有回应此问,反而说道:“先帝下令处死鲍勋之时,陈群和司马懿都曾劝谏。” 又是司马懿和陈群。 当然,有了前几日孙资和辛毗一事,刘放的言论在曹睿这里也打了一个问号,涉及朝堂上关键的重臣,自然不能偏听偏信。 曹睿想了片刻:“廷尉高柔给鲍勋按律定罪,不许先帝增罪杀他,也不许三官减罪,是也不是?” 刘放点头确认:“正如陛下所言。” 鲍勋的结果很简单,自然是被曹丕处死了。但从鲍勋此案还是能看出颇多问题的。怪不得历朝历代的政治斗争,都是以某某案为发端,并愈演愈烈的。 曹睿又问道:“那廷尉三官呢?” 刘放答道:“先帝当时令校事将三官抓到诏狱之中。但还未来得及处理三官之事,先帝便驾崩了。这三人已在诏狱里关了半年了。” 曹睿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朕也不用校事来管了。诏狱不是廷尉治下的吗?下诏给廷尉高柔,替朕问问廷尉这三官是否欺君,朕倒要看看廷尉会如何处理,再看看有没有人再维护于这三人。” 不得不说,各朝各代都是靠人做事的。皇帝给了大臣权位,自然就要尊重大臣在职责范围内的权威。不然的话,谁又会真正替皇帝效力呢? 曹丕因陈群和司马懿的联合举荐,不得已而令鲍勋为御史中丞是此原因,曹睿现在把校事抓进诏狱的三官交于廷尉处理,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且看后续有没有人自己跳出来吧。 刘放应承之后,接着向皇帝汇报起来:“陛下,长安的校事来报,称清河公主此次向朝廷举报夏侯楙的表奏,实际上是受夏侯楙的两名弟弟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所作。” 曹睿是真的有点惊讶。 两个亲弟弟帮着嫂子坑自己哥哥? 等到曹睿亲自接见夏侯楙的时候,再与夏侯楙细细分说吧。家门不幸,又奈如何呢? 曹睿其实并不关心夏侯楙的家事。虽然清河公主是曹丕的亲姐姐,那又如何呢?爱如何便如何吧。连曹丕的同母弟弟曹植,曹睿都不想管,只要不惹出事,任其自生自灭。 皇帝和皇帝之间的性格也是不同的。 曹丕就不一样了。曹丕不仅作为文艺青年感情丰富,还经常爱管属下的家事。 就拿曾经与曹丕关系极好、荆州牧、假节钺,曾被曹丕授予‘生人活人’之权的夏侯尚来说。夏侯尚的妻子是曹氏之女,而夏侯尚又额外宠溺一名爱妾。 曹丕竟然派人杀了夏侯尚的这么爱妾,在夏侯尚悲伤欲绝之时,曹丕还瞧不起夏侯尚。若和曹丕比起来,夏侯尚确实手段不够狠辣得多。 曹睿对刘放说道:“刘中书,帮朕拟诏给高柔。” 刘放没有迟疑,直接移到了桌案前准备动笔。 曹睿说道:“其一,因言获罪是不可取的,朕也不喜欢臣子们互相举报诽谤之事。廷尉此次做的很对,今后这种捕风捉影之时不要提倡,以免成风之后人人自危。” “其二,廷尉此事处理的不错,让廷尉以后对于朝廷之事可以多多谏言,替朕表扬一下廷尉。” 刘放用笔神速,皇帝说完不久,刘放便替皇帝拟好了诏书。 为什么说刘放孙资这种机要之臣是皇帝心腹?天天替皇帝拟诏,皇帝见到的机要文件都要从他们俩之处过一手,而且还掌管校事系统。这样的两个人,又岂是普通的臣子敢于惹怒的呢? 第75章 关中军事 第二日下午,得了皇帝的诏令,安西将军、都督关中军事夏侯楙进了宫。 散骑常侍钟毓将夏侯楙引至了皇帝书房。毕竟是钟太尉的儿子,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用来做迎来送往这等事情也算颇为得心应手。 曹睿见夏侯楙前来,还没等夏侯楙行礼,曹睿就直接问道:“夏侯将军,你为何诽谤于朕?” 夏侯楙闻言直接跪了下来,头埋得很低,同时说道:“臣有罪,请陛下治罪于臣。” 曹睿仰起头来,瞄着夏侯楙跪俯于地的身影说道:“朕应该治你何罪?为何到了宫中,都不肯与朕说明?” 夏侯楙只是在地上重重叩首,并无更多言语。 曹睿见状微微摇了摇头,缓缓走到夏侯楙的身边。 夏侯楙听闻脚步声,心知是皇帝走了过来,一时间颇为惊恐的抬起头来。 但与夏侯楙的预想不同的是,皇帝非但没有一脸怒容,反倒是表情中带了一丝悲悯。 曹睿站在夏侯楙两步远的地方轻轻说道:“此事朕已让校事查明了,校事已在长安将你的两个弟弟拘捕起来了,是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对吧?” “是这两人替清河公主、也就是替朕的姑姑写的表文。” 随即曹睿弯腰扶着夏侯楙的手臂,将夏侯楙扶了起来。 曹睿说道:“朕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两个弟弟的供状朕也已经拿到了。清河公主听信谗言、伪报欺君,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陷害兄长,这三个人才是真的有罪。” “朕这就要把两人的供状交予廷尉治罪。夏侯将军,朕可是要还你一个清白了。” 夏侯楙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陛下,臣妻子及弟弟的错,归根结底还是我这个丈夫、兄长的错。” “臣自请罢官回家,还愿陛下能宽恕臣的妻子和两位弟弟。” 曹睿也跟着感慨了起来:“说的是啊,你家中之人犯罪,自然可以把罪算在你的身上。朕的臣子犯罪,是不是也可以算在朕的身上呢?” 曹睿走回了椅子上,看着束手站在这里、神情颇为沮丧的夏侯楙,随即说道:“不过,你在外多养姬妾惹得宅内不和,虽说不上犯罪,但你的干系也是脱不开的。” “这样吧,卿就留在洛阳做一任尚书吧。毕竟也是做过一任都督的,朕再给你加特进、再加侍中衔,算不得朕亏待于你吧?” 所谓特进,并不是指什么具体的职务。而是一种政治待遇,使得所有者能够在朝会中位列三公之后、九卿之前。夏侯楙都督关中的级别和九卿相仿,加了特进,真不算亏待夏侯楙。 夏侯楙深施一礼:“陛下厚恩,臣无以为报。臣自知无统兵才能,妄居都督之位,如今留在洛阳做尚书更是卸了一身重担。长安之事,还请陛下另选贤明来做。” 曹睿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现在关中军事如何?卿与朕说個实情。” 夏侯楙虽然行军作战不甚擅长,但自己治下情况还是清楚的,随即缓缓道来:“在臣看来,自刘备死后,雍凉久无战事,自然是与荆州扬州无法比的。” 夏侯楙之言当是实话。在原本的历史中,自刘备死后曹魏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吴国的战争中,基本上忽视了蜀汉的威胁。 这其实也是合乎逻辑的!蜀汉小国寡民、实力有限,又接连遭遇了丢失荆州和夷陵之战两场惨败,又有多少余力能穿过秦岭威胁雍凉呢? 所以当历史中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时候,陇右三郡接连反叛,甚至连洛阳都朝野震动。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 曹睿明白这些事情。诸葛亮若北伐,怎么说也要一年之后了。雍凉方面只要缓缓图之就好。 当今的曹魏,在长安、郿县一带驻扎两万外军,雍州又合计差不多两万州郡兵,总的算起来也只有四万人。 还是偏弱一些的。但此时正欲与东吴作战,暂时也顾不得加强雍凉的兵力了。 曹睿看向夏侯楙:“卿从长安回到洛阳之后,以伱之见,长安之事可以交予谁之手呢?” 夏侯楙沉默片刻说道:“不如让大将军进驻长安?关西之事若要托付给大将军,想必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夏侯楙并不知道朝中欲要与东吴作战,加上曹睿又要将曹真留在身边调度中军,因此更不可能放曹真出去了。 曹睿看向夏侯楙说道:“大将军的职责不在雍凉,朕自有需要大将军用武的地方。卿可还有其他人选举荐于朕?” 夏侯楙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除了大将军之外,在曹氏夏侯氏里,貌似也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了。” 曹睿点了点头:“朕知晓了,卿请回吧。管好家事,勿要再烦扰朕了。” 夏侯楙自然应允。 其实夏侯楙的思维是有明显局限的,或者说曹魏的思路一直是有明显局限的。 曹操自创业之初,受到曹氏宗族和夏侯氏宗族的助力极大,又因为天下形势并不安定,能够都督诸军的统帅一般都由诸夏侯曹担任。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曹休、夏侯尚、曹真等人,并以亲旧肺腑,贵重于时,左右勋业,咸有效劳。 到了曹丕执政之时,将雍州交给夏侯楙、将荆州交给夏侯尚。 总是将实权职位交予诸夏侯曹的亲族,在诸夏侯曹群英荟萃之时确实没有问题。但人是会老的、会死的。当曹氏夏侯氏的一代、二代精英们消亡殆尽的时候,又能将方面之任托付给谁呢? 给士人吗?当然不行,本来军功贵族就是与世家大族打擂台的定位,怎么能让士族掌军呢? 朝堂之事本就在于平衡,自然就需要配置一批不姓曹、也不姓夏侯的军功贵族,并且要实打实的给予实权,并且给予足够高的政治待遇,这样才能避免士人掌军的恶果。 就拿所谓的‘五子良将’来说,哪个真正独自统兵镇守一方了? 当一名将领足够优秀的时候,却发现天花板是由一群姓曹或者姓夏侯的人组成,那么他会为保全曹氏而抗争吗? 答案貌似是否定的。 第76章 宫中饮宴 整个曹魏,从朝廷到地方,都已习惯了由诸夏侯曹来统兵一方。 数月前,继前任荆州都督夏侯尚因病返回洛阳近一年后,曹睿借着孙权进攻江夏的时机,下令由陈群都督荆州诸军事,当时朝廷中就颇有议论。 陈群并不是第一个外姓之人都督一方。上一个被任命为一方都督的乃是吴质。 但是吴质是河北都督!河北早就成了曹魏稳定的大后方,又不与东吴或者蜀汉接壤,让吴质去了也就去了,吴质居于邺城,他手下直管的外军,算起来一共也就一万兵上下。 荆州和河北能一样么?荆州乃是三国交战的重地。虽然陈群是四大辅臣之一,但关于陈群的军事能力,朝堂中还是有一些议论的声音传出的。 不过曹睿也没办法,荆州总要有人去的,难道让司马懿去吗?用陈群倒还靠谱一些。而且还可以将陈群调离朝中,算得上一举两得了。 …… 当晚,洛阳,北宫。 上次曹睿前往卫将军曹洪所在的中垒营之时,曹洪就曾邀请曹睿到他家中饮宴。曹睿当时因故拒绝了,不过心中一直想着此事。 而今日正好有了机会,在北宫摆下宴席,宴请这些曹氏夏侯氏的统兵将领们。 这次是曹睿第二次在宫中设宴,上次设宴的时候,还是与自己的东宫亲旧及内官重臣们。当时曹睿欲赏赐些官职,还遇到了司马孚这等事。 殿中灯火通明,十余张桌案在殿内两边依次排列,数量众多的内侍和宫女穿梭其间,或是布置摆放、或是安放食具。 皇帝自然是最后出场的。曹氏和夏侯氏的各位臣子在内官的引导下陆续到了殿门口,却都发现此时迎宾之人乃是毌丘俭。 毌丘俭嘛,整个洛阳朝廷里面谁不知道他是陛下东宫时的文学旧臣?陛下刚登基不久,就令毌丘俭担任了两千石的越骑校尉,正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毌丘俭笔直的站在门口,见一名微胖面白、约四旬之人走来,连忙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行礼:“可是夏侯尚书吗?” 在今日宾客中,夏侯楙竟是最早到的一个。久不在洛阳的夏侯楙,确实不认识毌丘俭的面孔,但并不妨碍夏侯楙知晓此人的重要。 虽然心中纳闷,也对‘夏侯尚书’这個称呼感到别扭,但还是笑着拱手回道:“在下正是夏侯楙。” 毌丘俭一脸微笑说道:“久闻夏侯尚书大名了。在下乃是毌丘俭,今日受命引导宾客,夏侯尚书这边请。” 夏侯楙点头应承,随即步入殿中,坐到了自己的席位后。 各位宾客陆续到场。与夏侯楙同辈的,还有夏侯渊之子夏侯霸和夏侯威、夏侯玄的从兄夏侯儒、曹操的假子秦朗。 再晚一辈的,有夏侯惇之孙夏侯献、曹休之子曹肇,以及曹真的儿子曹爽。 最晚到场的两人,乃是大将军曹真和卫将军曹洪。 毌丘俭站在殿门口,见曹真与曹洪二人结伴前来,连忙走到阶下向二人行礼:“见过大将军、卫将军。” 曹真对于酒局再熟悉不过了,见并不姓曹、也不姓夏侯的毌丘俭在此,心里已经知晓是皇帝的安排。 曹真笑着说道:“怎么,陛下令你迎宾吗?” 毌丘俭恭敬说道:“正如大将军所言,陛下今日令属下迎宾,属下这就引大将军和卫将军入席。” 曹洪和曹操同辈,乃是此次宴席年龄最大、辈份最长之人,此时也心知毌丘俭得皇帝看重,随即拍了拍毌丘俭的肩膀:“人都来了吗?来齐了就别站着了,随我们一起进去。” 毌丘俭拱手说道:“在下不敢,还请大将军和卫将军先行。” 二人也不作态,随即走入殿中,看见殿中靠近皇帝位子的两张桌案空着,便纷纷坐了进去。 随着曹真和曹洪二人步入殿中,一旁的数名乐手便演奏起了西域胡人的音乐。 随着曲声的开始,曹睿从侧门走了进来。各位臣子见皇帝前来,纷纷离席走到殿中,向皇帝行礼。 曹睿边走边笑着说道:“今日乃是家宴,都坐都坐,不必拘礼。” “谢陛下。”众人行礼过后,也就各自入席坐下,在席中抬起头看向皇帝的方向。 曹睿也不扭捏,直接用手端起桌上的酒爵,笑着说道:“今日朕与诸位宗亲聚会,备下酒宴,不醉不归。” “诸位今日能听到此曲,还是要感谢大将军啊。若不是大将军在凉州的战功,一战打通西域,各国纷纷来朝,各位又怎能在洛阳听到此曲呢?” 曹真哈哈一笑,端着酒爵说道:“臣能平定凉州,乃是仰赖先帝天恩和大魏洪福,臣又怎敢居功呢?” “陛下,恕臣冒昧,可否令臣为监酒官?” 曹睿笑着看向众人:“可有愿意和大将军抢这位子的?” 曹真笑着说道:“若是有谁自认比我酒量好,那就尽管来抢好了。” 曹洪在曹真的对面捋着胡须:“子丹,谁会和你抢?” 曹睿也笑着点头:“就让大将军监酒吧。” 曹真双手将手中酒爵举高,高声说道:“为陛下万年寿!” 众人也都随着曹真高呼。曹睿看着众人,也举起了酒爵示意,随后与众人一起一饮而尽。 见第一杯酒饮尽,一旁伺候着的宫女们纷纷将酒爵倒满。 曹真继续双手举高酒爵:“为大魏万年寿!” 饮尽之后,迎来了第三杯酒:“为国运昌盛,举白!”众人随着曹真的高呼纷纷饮尽。 三杯酒打底,酒席这算正式开场了。 曹睿笑着对众人说:“朕近日读先帝的典籍,先帝典论中记载一事颇为有趣。” “前汉的荆州牧刘表,在襄阳时其父子都嗜酒,专门做了三种尺寸的酒杯。” “最大叫做伯雅,能盛酒七升;次之的叫做仲雅,能盛酒六升;最小的叫做季雅,能盛酒五升。” “三雅一共盛酒十八升,刘表的酒宴上,连饮三雅十八升才能过关。今日诸位,都能饮多少啊?” 曹洪豪迈的拍着胸脯:“陛下,区区刘表,十八升又怎能算是饮酒呢?臣能饮一石!” 第77章 加官进爵 武人尚饮酒,士人也尚饮酒。这样的社会风气之下,酒桌上的事情也就渐渐社会化了,就好似若饮酒更多、本事也就更大一般。 酒量化成了一种具象化的‘豪迈’,能喝就是英雄好汉,不能喝就是狗熊混蛋。 刚刚曹洪说他能饮酒一石,这么整的一个数字,曹睿在心中默默换算了一下度量衡。 一石为一百二十斤,按后世的算法,现在的一斤为两百五十克。若曹洪能饮一石,而现在的酒和啤酒度数相仿,岂不是能饮六十瓶啤酒? 一次喝五箱? 刘表的三种杯子伯雅仲雅季雅加起来也就十八升,换算到后世的量,也就七瓶多。连喝七瓶还在曹睿的理解范围内,喝六十瓶,岂不是要喝一天一夜? 听闻曹洪能喝一石的话语,曹真在对面哈哈大笑了起来:“陛下,您是第一次和卫将军喝酒。您若是在宴席上让卫将军喝十石,卫将军也会说能喝的下的。” 曹睿笑着摇了摇头:“大将军能饮多少?” 曹真想了一想:“臣虽没有卫将军能饮,但是五、六十升的量也是有的。” 五、六十升,这也就是约两箱啤酒的量,倒也还可以理解。 此时的宴席上,皇帝坐于最上方,下方左右两边各五张席位,共有十名曹氏、夏侯氏之人。而皇帝的左右两侧后方,各有一个小的席案。 毌丘俭就正是坐在皇帝左后边的小桌案后。 “大将军和卫将军都是豪饮啊!”曹睿转过身来看向毌丘俭:“仲恭,卫将军年纪最长、辈分最高,替朕给卫将军斟酒。再替朕给大将军斟酒。” 毌丘俭起身笑着拱手:“臣领旨,这就替陛下为两位将军斟酒。” 毌丘俭绕了小半圈从侧面下来,缓步走到曹洪桌前,为曹洪斟了一杯酒,并且弯腰双手奉上。 曹洪不扭捏,直接接过酒来一饮而尽,看向皇帝的方向:“臣谢陛下赐酒。” 曹洪转过头来又看向毌丘俭:“毌丘校尉,你字仲恭是吧?” 毌丘俭点头称是。 曹洪拍了拍毌丘俭的手臂:“如此少年英才,当为曹氏立功啊!” 毌丘俭此时被说得有些脸红,但还是施礼应允。转过身来,毌丘俭又走到了大将军曹真的桌案前,从酒器中开始向曹真的酒爵中盛酒。 曹真身为辅臣,又作为大将军负责军事,自然知道毌丘俭是以东宫亲旧文学之臣的身份,被皇帝直接命为两千石。皇帝先是命毌丘俭迎宾,又是命毌丘俭给两位曹将军斟酒,曹真心中已是知晓皇帝在提携于毌丘俭。 曹真也顺势做个好人:“仲恭,你在五校尉营虽好,但在外领兵的机会却少了很多。若有战事,可愿来我麾下为一偏将,真刀真枪的在阵上作战啊?” 越骑校尉、偏将军,这两个职位都是两千石。虽说越骑校尉屯驻洛阳离皇帝更近,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军职。但若想在军中增加资历,却还是需要实战经验的。 毌丘俭也笑着说道:“属下当然是愿意为国效力的,只是臣之调度自然要看陛下如何安排,若陛下要臣冲锋陷阵,属下自然没有二话。” 毌丘俭的话说的很聪明,一方面表示了自己想要领兵作战,一方面又表示完全听命于皇帝,两不得罪,算是很得体的回答了。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曹真接过酒来一饮而尽。毌丘俭也缓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杯接着一杯,酒宴的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九名胡人舞女走到殿中央,随着急促而又热烈的音乐声舞动了起来。 曹洪捋着胡须说道:“陛下,这些胡人舞女惯有绝活,陛下可曾见过胡姬用脚敲鼓的吗?” 曹洪此人虽然贪财好色,但是这种酒色俱全之人还是非常善于聊天的。 曹睿确实也没见过,于是实事求是的摇头说道:“朕久在洛阳,确实未曾见过。” 曹洪笑着说道:“臣记得在建安二十三年,臣与大司马、大将军、侍中辛毗在武都击破吴兰、逼退张飞和马超,在庆功宴上,就见过凉州的舞姬身着薄衣、用脚踏鼓。” “陛下不妨问问这些舞姬也会不会。” 曹睿觉得颇为有趣。但还没等曹睿遣人发问,就有一名内侍进来通报。 张郃到宫门外了。 上次孙资禀报夏侯楙一事之时,曹睿就已经存了将夏侯楙撤回洛阳,让张郃负责雍凉军事之意,特意下令让驻扎在郿县的张郃返回洛阳。 郿县位于长安以西,乃是从长安西行前往陈仓、控制陇右的战略要地。昔年权倾朝野、官至太师、被封为郿侯的董卓,就曾在郿县修建坞堡,以求为万世之业。 张郃接到朝廷诏令之后,又花了三日安顿军务,随即快马前往洛阳。张郃一到洛阳,便直接来了皇宫求见皇帝,半点歇息都没。 见内侍凑在皇帝身边说着什么,曹真、曹洪、夏侯楙、夏侯儒等一众宗亲目光都看了过来。 曹睿笑了一下,举起酒爵说道:“朕前些时候召张郃回到洛阳,现在张郃已经到宫门外了。仲恭,你去替朕迎接一下。” “诸位,举白!” 皇帝提酒,众人也随之一饮而尽。放下酒爵之后,曹真看向皇帝问道:“陛下,虽说是我等宗亲在此饮宴,不妨也给张儁乂加张桌案。张儁乂久勤王事,与我等也颇为熟络,不好让其直接离去。” 曹睿笑了一笑,用手向后指了指右后方的空位:“大将军,张郃远道而来,让他坐在朕的后边如何啊?” 看来皇帝早有准备,曹真也不再多话。 曹真作为大将军,对军中将领是再熟悉不过了。夏侯楙昨日返回洛阳,虽说有着清河公主的缘故,但终究是被皇帝解了都督关中的职务,夺了安西将军的将军号,被放在朝中当个尚书。 曹真知道皇帝的任命没有什么大问题。曹真本来还想着今天宴席之后,向皇帝问问关中都督的想法,谁知道皇帝竟然用秘旨召张郃回洛阳了! 难道要让张郃做都督吗? 第78章 军事预案 就在皇帝与曹真说话之间,毌丘俭已经带着张郃走了过来。张郃缓缓走上台阶,进殿时左右环视一圈,见在场众人都已经酒过三巡、且都是曹氏夏侯氏之人。随即走到离皇帝桌案不远之处,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臣张郃拜见陛下。臣在郿县安顿军务之后便急速赶来,因故来迟,请陛下治臣之罪。” 张郃风尘仆仆的快马赶回洛阳,曹睿又怎会怪罪张郃呢?无非是臣子初见皇帝的惶恐,说了几句客套话罢了。 见张郃一脸严肃的跪拜行礼,众人也纷纷停下交谈,看着皇帝和张郃的方向。 负责管理乐手和舞者的内侍官也一并看了过来,像是观察皇帝是否有要停下舞乐的意图。 曹睿从桌案后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张郃面前,拍了拍张郃的肩膀:“卿就是张儁乂?快快起身吧。” 张郃谢恩后站起身来。说起来,这还是张郃自曹睿继位后首次回到洛阳,自然也是张郃第一次见到皇帝本人。 张郃也已经算一名老将了。张郃是冀州河间郡出身,标准的燕赵慷慨之士。早在黄巾之乱刚刚爆发的时候,张郃就应募参军讨伐黄巾,算是和曹操、刘备、孙坚这群人同一时间出场,如今的张郃也已六十花甲了。 张郃先是在冀州牧韩馥的手下做军司马,投奔袁绍后做了两千石校尉。袁绍在战胜公孙瓒、全据河北之地以后,因功赏了张郃一个杂号中郎将。直到乌巢之战、张郃趁夜投了曹营之后,方才得了一个偏将军的封号,才算得上是名将军。 曹睿就站在张郃的对面,看着张郃棱角分明的脸庞,常年领兵作战出镇一线让张郃的脸上颇为沧桑。见皇帝盯着自己看,张郃也不胆怯,也看着皇帝的脸。 “朕翻阅典籍,此刻倒是想起一句话来。”曹睿笑了一声说道:“昔子胥不早寐,自使身危,岂若微子去殷、韩信归汉邪?” “张将军记得这句话吗?” 张郃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嘴唇微微张开,眼中微微泛红,感觉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这句话正是乌巢之战的那天,凌晨时分曹操回营之后,见到张郃后亲口对张郃说的那句话。 半晌之后,张郃长呼一口气,后退半步对着皇帝深施一礼:“臣效力曹氏已有二十六年了,难得陛下还记得这句话,臣……臣失态了。” 曹睿用手托了一下张郃的手臂,将张郃搀扶了起来,对着张郃笑着说道:“张将军的功勋,朕都记着。快入席吧,朕给你准备好位子了。” 张郃看向皇帝手指的方向,竟然是在台上、且位于皇帝的右后侧。曹真和曹洪还在台下坐着呢,张郃又岂敢在台上坐着? 张郃连忙说道:“陛下宴请宗亲,能允臣一介外臣参加已是恩荣了,臣又岂敢坐在陛下侧面?臣只求一个末席就好了。” 曹洪明显是喝开心了,见张郃推辞半天,坐在席中大声说道:“儁乂,陛下赏你席位,你怎么还扭捏起来了?赶紧入席喝酒!” 曹真也笑着说道:“我们都在洛阳,就你一个远道而来,快快入席吧。” 张郃拱手一礼,随即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张郃早在官渡之时就入了曹营,和殿中这些曹氏夏侯氏的将军都互相认识。张郃坐下后刚一抬头,便看到大将军曹真的目光朝自己看了过来,并且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给张郃吃了一個定心丸了。 臣子得皇帝的召唤回京,最怕有些自己不清楚、但牵扯到自己的朝中之事。张郃身为外将,自然也有一样的担心。曹真久与张郃共事,曹真刚才的眼神示意,显然是在告诉张郃此间无虞不必担心。 两人已有多年的默契了。 早在黄初二年,曹真督众将平定凉州羌乱的时候,张郃就在曹真督下作战。黄初三年攻吴,曹真督西路众将围攻将领,张郃仍在曹真督下。曹真和张郃早就非常熟络了。 张郃与其他将领不同,常年独领一军。早在建安十九年夏侯渊平定马超之时,就令张郃独领一军为先锋西行。破枹罕、平宋建、入湟中、讨伐氐人、攻巴东巴西,张郃都是为偏军自成一路,堪称夏侯渊之下的雍凉第二人。 夏侯渊在定军山身死之时,司马郭淮和督军杜袭都推举张郃临时为督。这正是说明了张郃的名将身份。 但在曹魏,即使你征战数十载、身为国家名将,又有什么用呢?六十岁了还得是亲自领军在前线出征,天花板就在那里,看得到却永远摸不到。君不见曹真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可以督徐晃攻阳平关了。 不姓曹或者不姓夏侯的外将,能如张郃一般已是很了不起了。 几杯温酒下肚,再加上几口炙羊肉,张郃的身子也已经暖了过来。 曹睿问道:“诸位,朕欲用兵东南,但对于雍凉军事,朕有一事要问。” 众人都不做声,齐齐的看向坐在最上方的皇帝。 曹睿问道:“若是此时此刻,突然从陇右传来军报,称蜀汉的诸葛亮已经到了祁山堡,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啊?” 台下沉默片刻,还是曹真这个职务最高的大将军打破了冷场,回应起了习惯假设和开脑洞的皇帝。 曹真说道:“诸葛亮如何能到祁山?蜀道艰难,他需先从成都调兵到汉中,才能从祁山道走。蜀汉数万之众调到汉中,这种人马调动和粮草后勤是遮掩不住的。我大魏在汉中的探子定会探知。” 曹睿补上一句:“若探子未能探知呢?诸葛亮到了祁山,我们能提前知道吗?” 曹真开始面露难色。张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开始替曹真解围:“陛下,自建安二十四年,武帝从汉中撤退之后,又将祁山以南的武都百姓迁往汉阳。” 张郃说完曹操时期的旧事后,又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秦岭和陇南各地已经荒无人烟,如果真如陛下所言,诸葛亮从汉中出发、过武都至祁山,我大魏并无办法发现。” 在场众人一片寂静,曹睿指向负责舞乐的内侍,随即内侍叫停了舞乐。 殿中的气氛愈发凝重了起来。 第79章 刻板印象 好像真的如此! 若按照皇帝的话说,诸葛亮若有北伐之意,那么关中和陇右各个城池,岂不是直到兵临城下了才会知道 简直就是灵异故事一般。 曹睿见在场诸位曹氏和夏侯氏的将军们如此神情,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怪不得历史上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之时,魏国朝野恐惧、陇右三郡望风而降。魏国根本就没有做过应对蜀汉北伐的预案。 既然曹真、张郃、夏侯楙这些久在雍凉的将领都在,而且距离历史中诸葛亮北伐的日子还有一年多,不妨今日就与他们分说清楚,雍凉之事到底应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在保证进攻东吴的前提下,应对蜀汉的威胁。 曹睿轻咳了一声:“众卿,你们中间谁最识得雍凉地理?” 曹睿扫视着众人,而常常作为嘴替的曹真,此时向张郃那边使了个眼神。张郃见状无奈,于是主动拱手说道:“陛下,臣颇识得雍凉地理。” 曹睿看了张郃一眼说道:“那好,朕就问你,若诸葛亮出汉中,应当有几条路可以走?” 在汉中与关中之间,有八百里秦川阻隔,秦岭以南、秦岭以北的气候环境差异颇大,因此秦岭也和淮河一起,成为了日后华夏南北方地理的分界线。 而如今,秦岭与淮河以南一带,也是曹魏与蜀汉、曹魏与东吴作战所依托的地理界限。 在这个时代,和大山大河的雄伟瑰丽相比,人力属实渺小了些。一座大山、一条大河,往往比十万大军更为有力。 张郃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回陛下,一共有五条道路可以通行。” “从东到西,分别是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和祁山道。” “除了祁山道是通向陇右之外,剩下四条道路俱是通往关中。” 曹睿说道:“四条道路通往关中,一条道路通往陇右。所以若是筹划对蜀汉的防御,应该分为关中和陇右两个部分了?” 张郃回应道:“正是如此。关中与陇右之间,有渭水道和陇山道两条道路连接。渭水道沿渭水河谷蜿蜒难行,而陇山道颇为广阔,行进大军甚为便利。” 曹睿接着张郃话语说道:“张将军总结的不错。朕再问你们一句,若你们是诸葛亮,如果要攻我大魏的话,应该攻关中还是陇右?” 张郃一时语塞,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诸葛亮欲攻何处,臣如何得知?” 曹睿又看向了曹真:“大将军意下如何?诸葛亮会攻哪里?” 曹真也一脸困惑:“臣怎会知道诸葛亮要攻哪里?若单从军事而言,攻陇右和攻关中各有各的道理。” 曹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从东向西一共五条道路,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和祁山道,朕也不清楚诸葛亮会攻哪里。但诸葛亮可以行进的道路,无非就是这五条而已。” “朕现在要问你们,哪条路是可以让诸葛亮走不了的?” 这……众人一时间被曹睿的问题问到沉默。 曹洪这时拱手说道:“陛下,臣领军作战虽不如大将军和左将军(张郃),但臣认为若主动毁坏道路,岂不是示敌以弱?” 曹真和张郃现在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意思,见曹洪出言询问,便没有开口,等着皇帝的言语。 曹睿微微摇头:“卫将军,朕以为所谓避免示敌以弱,只不过是当两军对阵、可攻可守之时,避免敌军知我虚实,保存自身的一种做法罢了。” “如果不用示敌以弱,我们已经弱了呢?还需要端起架子以示威武吗?” 曹真闻言皱起了眉头:“陛下,我们怎么就弱了?蜀汉国小民弱,他们才是真正弱的一方吧?” “蜀汉仅仅据有一州之地,而且又经历襄樊、夷陵两次惨败,哪里还有余力北上攻我大魏?” 曹睿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虽然不太贴切,但也有一丝相像:‘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曹睿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大魏有兵士三十万众,多在中原、荆州和东南。大魏在雍凉的军力,只有两万外军、两万州郡兵,加起来不过四万之众。” “大将军,若蜀汉诸葛亮北上攻我雍凉,诸葛亮能出动多少兵力呢?” 曹真想了想说道:“昔日刘备进攻汉中之时,蜀汉在汉中的军队数量也不过五、六万,就已经转运困难了。蜀汉又经历了襄樊和夷陵两场大败,臣以为,若诸葛亮出祁山,最多也就四、五万众。” 曹睿听闻曹真此言摇了摇头。曹睿记得很清楚,在原本历史中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之时,足足出动了约八万之众。 四万人和八万人能算一回事么?八万人出祁山、入关中,就凭雍凉的两万外军和两万州郡兵,只能等待中军从河南远道来援。四万对八万,这还不算弱么? 曹真的思路其实也没太大问题,符合对益州正常情况的估计。只是这个时间点的大魏群臣们还不知道诸葛亮是個何其恐怖的人物,军政一肩挑还能爆兵,能将成分复杂的蜀汉拧成一根绳子北伐,属实是心腹大患了。 曹睿说道:“朕记得侍中刘晔评价过刘备:‘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余’。” “以朕所见,蜀汉既然自称为汉,且与我大魏为敌。若割据一方为自守之贼,诸葛亮、刘禅这群外人如何能在益州长久立足?必然要尽其所能向外进攻,才能统一内部镇压不和。必然不可能仅有四五万人。” “朕以为,要做好诸葛亮从益州倾巢而出北上,出兵八万、甚至十万的准备。” 众人听闻皇帝略显夸张的假设,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在他们的认知中,刘备死了、蜀汉又是权臣诸葛亮掌权,又怎会不顾一切的北伐呢?但曹睿刚才的假设和言论,无疑将蜀汉这个在雍凉、在魏国西部的最大威胁阐明了。 曹真想着想着,此时心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曹真在想,果然陛下又在这里开会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皇帝,又怎会愿意单纯的与我们这群老臣吃饭呢? 第80章 阻隔道路 见皇帝如此夸张的假设,张郃初来乍到,还未习惯皇帝跳跃的思维,随即说道:“所以在陛下的假设中,陛下因担忧诸葛亮兵多,故而要毁坏道路?” 曹睿轻笑了一声:“毁坏道路并不是朕的目的,卿和大将军不是都不知道诸葛亮能从何处来攻么?朕只是限制一下诸葛亮来攻的道路罢了。” “张将军,朕早已听闻蜀道艰难之名。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卿以为这四条道路哪条最易阻隔?” 张郃无愧于国家名将,多年在雍凉统兵的经验让他对边界的山川地理无比熟悉,为将者岂能不识得山川地理呢? 张郃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若是要毁坏道路的话,褒斜道最易毁坏。臣听闻褒斜道的栈道乃是处于悬崖绝壁之间,穴山为孔,插木为梁,铺木板联为栈阁,方能接通道路。既然是栈道,想必是容易毁坏了。” 曹睿点了点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修的就是这个褒斜道嘛!汉高帝刘邦为汉王之时,为了向项羽展示并无争夺天下之意,便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 “现在朕与众臣都知晓了,褒斜道易于毁坏。若其他三条道路并不容易毁坏,那么可否在道路上修建关隘呢?” 张郃犹豫了一下说道:“如今雍凉本就兵少,子午道、傥骆道、陈仓道上,此三条道路上并未有兵驻守,自然也没有完备的关隘。” “既然陛下提到修建关隘,这三条道路上确实有合适的地方。” 没有关隘的蜀道,怎能称得上难呢? 曹睿点了点头说道:“朕也知地理,关隘必然修建于道路狭窄的险峻之处,而蜀道狭窄险峻颇多,怎能不适合修建关隘呢?” 张郃拱手:“三条道路各有不同,能修建关隘的地方也各不相同。那臣就先从最东边的子午道说起了。” 曹睿并未出声,伸手示意张郃继续。 张郃说道:“从长安城向南至子午谷口,溯谷而上二十余里,可至子午谷与沣水之间的分水岭,此地凭靠栈道通行,可以焚毁。从分水岭再向南二十里,可以到子午关之旧址。” “子午关虽然早已破败,但其地理险峻、若遣兵整修翻新一下,仍然可以使用。” 曹睿微微点头:“那就是从长安南行到子午谷口,二十余里有栈道,五十里左右有子午关对吧?这等距离,若是遣兵驻扎于子午关,即使子午关失守,退到子午谷与沣水之间烧毁栈道,敌兵也是过不来的了?” 张郃应允道:“陛下所言极是。子午道约六、七百里,锁住这两个位置,则敌兵只会被困于子午道内。” 曹睿吸了口气:“那傥骆道呢?” 张郃思考片刻:“傥骆道全长近七百里,从骆谷口沿西骆谷水,向西南约八十之处有十八盘岭,此地险峻异常,可以在此修建关隘。加之整个从北面的骆谷到南面的傥水谷之间颇多山碍,控制其中一、两处,就可以挡住傥骆道了。” 曹睿继续问道:“张将军说的不错,再与朕和众臣说说陈仓道吧?” 张郃点头:“若要在陈仓道修建关隘,则比傥骆道和子午道要容易许多。在陈仓城西南约四十里处有散关,散关同子午关一样,破败且未有士兵屯驻。若整修散关,也能和子午关效果近似,将敌军阻与陈仓道内。” “诸位听明白了吗?”曹睿一边用手向后指向张郃的方向,一边看向曹真、曹洪及在场众人:“从汉中到关中就四条路,其中褒斜道可以毁坏,剩下三条道路可以修建关隘防御。” “即使敌兵可以攻下关隘,争取到的时间也足够大魏调兵遣将。关中和陇右这两地中,至少关中无忧了。” “若关中无忧,专心用兵于陇右,即使诸葛亮大军前来,防御起来必定更加从容有度。” 曹睿轻咳了一声:“朕不与你们说兵法,只论最简单的兵力调度。若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都畅通无阻,关中四条道路加陇右一条道路,并无办法第一时间知道诸葛亮哪一路为实兵、哪一路为疑兵。” “朕并不认为几个关隘就永远阻住敌军,但起码会给大魏用来从容调度兵力的时间。” 曹真听着皇帝的陈述,也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圣明。臣也曾多次出征雍凉,确实郡县残破、百业凋敝,这和凉州多年以来的乱局是分不开的。” 曹睿点了点头,示意曹真继续说下去。 曹真继续说道:“臣早年间在武帝麾下打过马超、打过韩遂,在座的左将军打过宋建,臣又和左将军一起征讨羌人。” “但凉州的乱局根本不是这些年才开始的。黄巾贼乱之后,凉州的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韩遂纷纷作乱。若说的再早一些,羌乱骚扰凉州边郡都已经数百年了。” “我大魏全据雍凉不过仅仅十年,如此所见,若不从中原调兵,仅靠雍凉二州的力量,抵御八万之众堪称难事。” 曹睿左手握拳抵在桌案之上,右手摩挲起了酒爵,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既然如此,雍凉二州就更需要智勇之将为朕统率了。” 听闻皇帝的话语,结合昨日夏侯楙刚刚丢了关中都督的职位和安西将军封号,再加之刚刚张郃风尘仆仆的从郿县赶回,皇帝对统率雍凉的人选,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毕竟不是还没揭晓嘛!除了大将军曹真和卫将军曹洪之外,在场的曹氏和夏侯氏的众将几乎也都屏住呼吸看着台上的皇帝。 有人兴奋紧张,却也有人表情黯然,说的就是坐于曹洪下首的夏侯尚书。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曹睿点到了一个并没有人猜测到的名字。 “夏侯仲权!”随着皇帝的声音出口,众人纷纷看向了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 夏侯霸双眼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帝。但随即反应过来是皇帝在招呼自己,于是从桌案后起身走至殿中。 夏侯霸恭敬行了一礼之后说道:“臣夏侯霸拜见陛下。” 上架感言 大家好,我是一振。 感谢读者老爷们看到这里,明天本书就要上架了,在这里聊一聊做个解答,也把本书后续的相关情况汇报给大家。 我确实是第一次写网文。 记得是六月下旬的时候,当时恰好读到一本曹丕的《魏文帝集全译》,读到了《大墙上嵩行》,里面‘为乐常苦迟,岁月逝,忽若飞’这句话触动了我。 ‘岁月逝、忽若飞’,汉、魏、晋一路演变,有多少有趣的故事可以发生呢?又有多少遗憾可以被弥补呢?于是以曹丕之子曹睿的角度写了第一章,兴冲冲的直接发到了起点上。 感谢九组的编辑蓬莱大佬签约了我这本书,并对我的写作做出了很多指导。 如您所见,一场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到现在来算,这本书已经写了整整一个半月了。 从写作方面来说,第一次创作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笔力有限、经验不足,比如我写到五十、六十章的时候,发现前面二十章写的问题多多,于是又返回去重新修改。也有很多书友指出了我写作的问题,有的问题我一看评论区觉得确实对,就回去修正一下。当然现在书评区的评论区也比较多,如果看不过来的话,也请您包涵。 从情感方面来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以一名读者的身份看书。如今自己开始第一次写作,见到书友们吐槽或者骂我的时候,确实心里颇为难受,需要花点时间缓一缓,平复后再重新码字。见到书友们认真讨论剧情、或者能赏本书几张票的时候,就又感觉到了鼓励,心存感恩,增加了一些继续创作的信心。 以上是聊天的内容,以下是就书评区关心的几个问题,给读者老爷们的汇报。 问:本书后面的更新计划是什么? 答:上架后每日六千字,每晚22:00更新。由于并不是职业写手,白天要上班打工,晚上才有时间码字,目前也没什么存稿。加之是第一次写网文,每小时经常连一千字都写不到。一振今后会努力锻炼速度,希望能写的更快些。 问:如何对待敌国? 答:本书是从曹魏的视角来写,但也会尊重蜀汉和东吴,不会将敌国强行降智,争取塑造出一些好看的情节。故事的总线自然是争取尽快统一。 问:会不会开后宫? 答:说实话,一振并不会写感情戏,开篇的两位妃嫔也惹来了一些吐槽。后面不会花太多笔墨在后宫上,会按剧情推进增加一些主角后宫的嫔妃,以完成繁衍及增加可选继承人的目的。 问:会不会有金手指? 答:主角会有一些来自穿越者对历史的基本认知,相当于普通爱好者的水平,但也仅限于此,不会细节到某年某月某日具体发生了什么都知道的程度。一振希望主角有不断认知不断成长的过程,后续也不会有系统、不会有其他金手指。 以上是给读者老爷们的汇报。 明日22:00《三国:我不是曹睿》会发布上架后的第一章,相遇就是缘分,一振在这里求您的首订,给读者老爷们鞠躬了。 一振拜谢! 第81章 稳固西凉(求首订) 之前他体内的尘蛊在吸入基因剧毒的时候已经变异,虽然比以前强大了无数倍,但由于丹田受到破坏,以至于这些变异的尘蛊全都沉寂起来。 两人身后的二十名金甲武士,听到云雀大娘的斥责,全都气得脸色铁青,可这一阵狂风却将他们心头的怒火全部扑灭。二十名金甲武士全都变得没有丝毫脾气。 要是大祭师动了心思,把秦阳的灵魂抓住,天神经的秘密隐瞒不住。 回去的路上,怀行图告诉二人,这是君子国的传代习俗,那两个伴生的虎崽子,其实是君子国人的一魂一魄。 杨逸满意的打量了打量自己各方面的数据,心中简直不要太惬意。 怕了,看到眼前这一幕,体型微胖的那名棒子和其余那名棒子额头上顿时流下了几滴恐惧的汗水,后背冰凉一片,噤若寒蝉。 所以,众馆长中,阴长生看得最清楚,反而是最悚惧的一个,金仙实力,一两招内就能废了他这个地仙。 随着两个君王的陨落,神庙外传来震天动地的悲呼声,这一次又希望落空了,连封号君王都陨落了,其他人就更加不可能成功。 第二天,四人还是一样睡在一间房间里,不过这次变成了,两张床合了起来,四人几乎一起睡,而且他们不知不觉,关系慢慢加深。 “属下拜见舵主与两位执事!”胡艳红趁着这空隙,忙过来见礼。 他在大地球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尤七郎送他给的一张扑克,虽然不清楚那张扑克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在九色大陆是否有用,但总算也是一件宝物,现在又有灵儿给的三道灵符,更是如虎添翼。 “座舱回旋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炮塔回旋,还是完全摸不到门道。”霍雷说话有气无力的,他确实累了,而且感觉头晕脑胀的厉害。 “的确如此,我甚至还派人前去追踪,不了被另一个背刀的年轻人截住。那人武功非凡,扬手可出锋芒,厉害的很呢。”何从一绘声绘色的说道。 也不管莫林是否有针对课堂喧哗的惩罚措施,教室里立刻就是一片惊叹之声。 宾馆外不远处便有一家早吃摊儿。孟雄飞远远瞧见。当即就带着胡艳红走过去坐下。 原来花玲珑见杨湛忽然冷漠,便以为他对那日骗他去逍遥宫之事还耿耿于怀。可她哪里明白杨湛现在的心思。 其实这话是说给孟豪听的,叫他意思意思得了,别真把人孩子打坏了。 “前辈……”木啸天恭敬的喊了一句,刚吐出这两个字就被那中年男子打断了。 言毕,她手中的剑又发生了变化,这回不再是被紫光缠绕,而是冒出起了丝丝寒气。 其实在第一脚的时候,矮胖男子就因为受不了疼痛已经昏迷过去了,但是在范伦·维踹出第二脚的时候,他又痛醒了。 许阳心里莫名的多出一种感觉来,那就是貌似自己有可能今天要有大“收成”!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现在这种感觉还真的很强烈。 而且如果是那一具神秘躯体,别说武屠这等被削弱之后的仙级强者可以灭杀了,怕是就算破开那一层坚固无匹的鳞甲伤害到对方都难以做到。 此时,苍岚宗内所有本门派的长老、弟子都已经统一了意见,那就是不管有什么陷阱也要去吧向南天就下来。 青青朝着那青年一喷,嘴里的糖果如闪电般射向青年脸部,砸得那人满脸血。 “好厉害!”终于平定了心绪的桑玦认为不能逃避问题,她出了洞府准备找未殊道君道谢顺便探探口风的时候就看到对方雪遁之术神乎其神,不由感叹。 “但是你们带来的军队要留在熔炉堡外面!”火须吼道。眼看着联军的战士越来越多,他心里也有些不安。 特别是张振之,要知道,这家伙平时可是一直都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不关注的表情的,可是现在呢? 霍青锋看见了一尊类人雕塑,但外形狰狞异常,而且长着蛇尾,三头六臂。 很多修士飞上半空,密切的关注,部分修士纷纷退后,不想成为炮灰。 “爹爹,你的眼睛是抽筋了吗?”沈婉瑜眼底一抹狡黠一闪而过,她抬起头眨巴着漆黑的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眸低清澈不带一丝的杂质。 沈婉瑜让御水把她那个桃色的匣子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瓷瓶交给了蓝静初。 他预知到了战‘乱’来临的日子,并十分清楚其原因。这场为期十年的鏖战,是由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出航引发的。这个好‘色’的王子,‘诱’走了希腊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美丽的王后海伦,从而引起双方长达十年的战争。 第82章 人事任用(求首订) 车队驶入稷下宫时,卫洛便注意到,在一座座石头做成的建筑物外,赫然是一座座的大石台。 贝晚星开电脑给师父留了言,说今天自己不上线拼字了,累了一天,她实在是写不动了。 只是。忽然之间。又像变了一样。缺了一点儿什么。她总是有种心事恹恹的样子。和他说话有时候在状态。有时候。却像在暗想着什么走神。 且不说这婚乃是皇帝亲指,他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也难以改变什么。就算没有皇帝和自己的这层关系,他想要威胁自己,利用唐虞,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仿佛回到了以前第一次打架的时候,自己拿起搬砖却不敢拍向敌人的头。那次,别人的铁棍先打了在自己的头上。 秦舞阳虽然有些迷醉,可心中警惕心未去,而沙悟净则完全的沉浸在这梦幻般的场景之中。他此前常年居住的地方是流沙河,号称鹅毛飘不起,路划定低沉。 “一株二十万!你看看,你刚才摘死了多少株?你自己算清楚!这个债怎么还?”口口声声是一株二十万,但是,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的可惜。 说完,唐虞深鞠了一躬,也不顾那观星殿的贵客们还没反应,一掀衣袍,转身而下。 “死马当活马医,少废话,灌进去。”沈栖棠心里有事,没理会她撒泼。 “是的,怎么样?你要阻止父皇吗?”皇帝坦诚自己内心的感受,这李蓉和宫里的娘娘们都大不相同。 秦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顿时将大辽人给踢翻,士兵们立刻将他牢牢地绑了起来。 以前无论他怎么对别的姑娘,在她眼里,都只觉得是另有打算,甚至她自己也总以此添上几分算计。 李乘风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张道陵,同样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人,我肯定要带走,而且一个都不能少。 下身则是一条短裤,短裤到大腿根部,下面则是黑色丝袜,将她那如同筷子般的嫩白筷子腿露了出来。 无崖子当然是欣喜万分的,阵法一道他早就想学了,奈何,李玉的阵法不可外传,他也只能干看着。 “姑娘,您别瞒着我的,看的出来,您的这位公子也不是凭空捏造的人,可是妾身真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能不能姑娘告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美妾看着李蓉真诚的问道。 二皇子的目光落在沈希言身后的陈安身上,眼神顿时一凝。秦风不见了,为什么他都没有注意到? 在这时候,陆挽灯脑海里却是闪过一丝回忆,是她在原家的时候,原归淼对她说的那些话。 作为财务总监,她对于公司的人事以及相关的行政事务并不是很关心,但是她还是知道了不少事实。 甭管那所谓的界层,甭管那无垠的旷野,那巨大的坟墓和城市倒影到底是什么,他都不准备去进一步探寻。 宁软软觉得,四哥就是因为心思太重了,所以才身体不好所以以前她给四哥找了许多佛经看。 蒋弘志听到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立刻上车,给陈川担任司机。 在一个比较繁荣的青禄府级别的城池,皇月成骏三人,向着一处正在发生惨剧的地方行去。一户正在被抄家的人。 李哲宇的话,就像是一把手术刀,将美好表皮下衰竭、坏死的脏器,全都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蔚渠原本也有成片成片的莲池,但是这本应该是莲花盛开的季节,那些莲花却都没有踪迹,只剩下了枯萎灰黄的叶子三三两两地飘在水面上。 窦依琳忽然蹲下了身子,靳晓东还以为她要捡什么东西,没曾想,她竟用手摸了一下靳晓东的脚背。 她们今天为了参加这场聚会,都是精心打扮盛装而来,原以为陆辰是莫氏集团的人,这才对他热情了许多,哪知道真相竟是如此的令人无语。 唐夜也是倔强傲气的人,当初被抛弃到大世界,现在主动回去寻求庇护,那太没骨气了,他做不到这种事。再说,龙家既然是豪族,那家族内定然复杂,又何尝不会有想杀他的人呢? 甲子神名元德字青公,甲戌神名虚逸字林齐,甲申神名节略字权衡,甲午神名潺仁字子卿,甲辰神名通元字兖昌,甲寅神名化石字子靡,均属阳xìng。 毕竟,现在梦之队的水晶枢纽可依旧受到埃及队的超级兵攻击,血量依旧下降,都到了满血的三分一以下了。要是埃及队的超级兵还继续攻击梦之队的水晶枢纽,那梦之队他们恐怕就会输的。 叶寻欢刚刚开车进入到福利院,就看到老院长手中正拎着一根细木棍,不停的在福利院之中走动着。 第83章 以恩以德 其实,在王二牛发现这两面大旗之前,叶天早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 若是修为提升上去……就算是发挥出涅槃境的实力,众人也不会意外。 两个石人很古怪,看起来只是石头雕琢而成的,非常粗糙,没有丝毫生机,可是却和生人无异,显然已经超出了傀儡的范畴。 “不用不用,既然姚老板已经处理好了,那自然是最好了,我沒有意见。”蔡国威连忙说。 过了片刻,尹孤玉来了,她看着张圭这般模样,竟是心中一酸,抬手掩面,清泪止不住地落。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对准疑似有活鬼子的区域,叶天又笑眯眯的继续发射凝固汽油燃烧弹。 她坐了起来,用模糊的眼睛拼命找着。恍然看到,不远处,月光浸出了满地树影,微风拂动着叶子。在那梦一般幻一般的地方,站着一个吹箫的背影。 “首先,我要恭喜各位,你们已经成为我廖晨名下的学员了!”十天前自称铜头教官的青年双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苏逆却没心思关心这些,看着苏林飒脸颊越来越苍白的样子,心有了不祥的预感。 去年年初,潘兴在甄氏邬中挟持甄俨以图威胁燕北放他离开,最终被燕北斩杀于甄氏邬大堂。那个时候他曾对甄俨有句戏言,他说如果潘兴要杀害甄兄的话,燕某就请甄兄先行,稍安勿躁。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删就删?凭什么?”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男子,不屑的说道。 看着离去的对方,秦天心中却暗笑,他正好想要显露下规则之力,好坐实他圣帝的境界,没想到对方这帮体贴人,主动送上门来。 工作人员的声音里带着恐慌,几乎所有的人都加入了寻找的行列。 “那你们先找其他国家开先例好了。”林晓撇嘴,很稀罕么?等夏景明造反成功,他们都不要交岁银了。 见她此时瞪大了眼睛,却因为意会到人家是在帮她找回面子所以闭口不言的呆傻样子,眼里闪起点点笑意。 如果她已经彻底覆灭,那就等他在太虚界修炼到混元金身中期,再回来斩杀天武三人。 “我……”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他走了?她只是觉得有点害羞而已!更何况,哪次她说不要的时候,宁凉辰放过她了?这次居然这么听话? 元晋帝翻开薛慎之上奏的奏折,里面写着一万零一百三七亩地,官宦、富绅隐瞒的土地,其中还有一些贫民弃下逃荒的耕地。 话说古代的馍馍也不是想象中的难吃,别有一番风味呢。就是偶尔吃吃还好,长期吃当然也是没有营养的。 而他身上的锦斓袈裟,持续发出淡淡的金光,不断补充到金色光罩之中。 “好了,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明白了……吾现在再问你一次,做不做吾的亲传弟子?”吞天圣祖再一次淡淡的问道。 “我赢了么?这实在是太好了!”赵铭的脸上仍旧没有多少血色,但是眼中却闪烁着兴奋和自豪的光芒,没错,他虽然躺下了,但是最先倒下的却是他的敌人,不论怎么说,他都已经赢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见姜陌双掌猛地一合,周围天地间的能量,仿佛都被他调动过来一般,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许是受到刺激的缘故,陈玉海的意识明显恢复了一部分,也正因为他清醒了许多,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反而更不说话了。 因为幕僚知道郭靖极有可能突然出现,于是必须等到郭靖离开否则是计划的一大变数。 “别瞎猜了,都尝尝吧。”穆霜喝下她的那一碗,这才微笑催促道。 无数寒光落在邪罗的身上,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清脆声响,邪罗杀意凛然,笑意癫狂,却是不闪不避,任凭剑意落下。 众人接过丹药,慎之又慎的将丹药放好,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些丹药绝对是救命的东西。 “当然,加入了保护伞,我只要求一点格外重要!”李煜忽然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顺着看了过来。 “好了,都进羽神界去吧,具体安排,婉儿会对你们说的。”申羽根本没给牛腾飞再演戏的机会,说话间,便大手一挥,直接将三舰战舰收进了九龙仙界之中。 看到眼前陆羽的动作,此刻元爷的心头狠狠的一跳,他看着陆羽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抹惊愕之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寿宁候的身上,寿宁候丝毫不觉,反而更加得意的挨个回敬了去。 华生可不知道桐幽心中所想,坚毅的脸颊如同刻刀雕琢过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炎空神通令这么多人瞬间着道就有半点波澜,似乎这一切都在华生的意料之中。 那些强者,都是发出了恐惧的咆哮声,不过凌天这一剑,威力连武尊境三重天强者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他们了,他们此刻,都是感受到了死神的降临。 因为这个家伙就是那天他们在高速公路上飙车时,碰到开银灰色兰博基尼的帅死人不偿命的司机。 狂刀公子桑沉舟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一句话:和魔刀交手,自己只有四分胜算。 此人名叫车炎,在大仑道观担任教导弟子们关门规的职务,但是鲜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第84章 诱之以利 许攸看着慕安辰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本来还抱着一丝丝的期待,想着慕安辰或许只是想找她出来喝个咖啡,但是现在……许攸心底就只剩下了沉重。 “铃铃铃……”铃声响起,骢毅挽起静蕾的手,带着伏羲就向着教室进发。 “不确定?不确定你来跟我说什么?还不去调查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想要干什么,天地法则修炼到第几层了,这些东西,全部给我调查清楚,明白吗?”龙行路闻言神色陡然一怒,对钟校尉大声的吼到。 城主的身形已经跟着追击而来,一掌便拍向了他的胸口,唐傲手中的长枪一挑,对着城主的手掌倏的刺出,银色的枪芒一闪而逝,冲出了一半之后,却似乎遇到了一道无形的气墙一般,再不得寸进。 然而,桥的那边,暴风骤雨侵袭而来似的,巨大的声音涌动而来。所有的树都在摇晃,上百只金丝猴,如同遇到可怕的天敌,惊慌失措奔出丛林。 梳着飞仙髻,穿着石榴裙,娉婷多姿美貌动人的雪公主亭亭玉立人前。 好在今天路楚恒似乎真的很忙,叶潍音回来的时候路楚恒还在开一个线上会议。 白七大骇,在他看来徐帆早已是强弩之末,可是现在却发出了如此刁钻的一招,砰的一声,白七飞出数米,徐帆本来要继续追击的,可是身形却顿了下来。 “不可!我看着孩子面相有些熟悉,咱们还是不要妄自行动,咱们只要躲在暗地里,除非东星生命有威胁,不然咱们不可轻易出手!”长胡子老人也跃下了大树。 孩子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丫丫还不愿意出来,于是李安就向张兵交待了一句,自己去买饭,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丫丫穿的新衣服。 一来是检查子弹击中目标后的效果,二来方后对之后的射击进行比较。 当白钢到达甬道尽头的时候,光线已经非常强烈,甚至于强烈到他根本看不清甬道外的情况。 “柳青,妈说得有道理。以后星期日到星期四就让你妈妈晚上带着王青,你带着玉兰。星期五、星期六我们带王青,让你妈带着玉兰,或者玉兰、王青我们一起带。”我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白崇禧看出了作战参谋脸上的疑惑,或许是因为心情好,白崇禧还破例给他解释了一番,听到白崇禧跟自己解释之后,作战参谋脸上一红,便直接开始对外下达各项命令。 舔食者们冲到守卫1型原本的位置的时候地面上只剩下了一道厚达100毫米的装甲钢板。 宋澄说的是实话,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二人就这样靠着,一直到深夜,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一份宁静,只愿意和对方就这么默默地在一起,相知相守就已经足够。 不一会儿陈医生和一名护士跑来了,立即叫王国良搂起他父亲去101急救室。 再次见面,张正已然成了西南航校负责招录飞行员的教官,也是张正,让他以一个垫底的成绩进入了航校,接受自己父亲嘱托,甚至收了自己的“贿赂”,答应照顾自己。 “你所说的邪恶力量,就是指魔化细菌的存在吧?”李天锐说道。 鼓楼并不罕见,在好多城市中都有。而鼓楼大街,就是金陵市一个购物天堂之一。 而死玄境之上,生死玄境的存在,连疯儿知晓的,如今还活着,在这个世上,都不会超过十人,可见生死玄境突破的难度。 如今看来,也就只能得到这一次颜族有所承诺的东西,洞虚丹还有更加诱人的九转丹。 萧青衣的面前有着一轮水镜,这是由真元凝聚而成的玄光镜,让她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况。 这边,肖遥的头稍侧过一些,铁拳挂着一点余风,贴着肖遥的耳边打过,随后便被肖遥的手指掰住了,直接翻了个头,露出了内侧的筋骨,再用不上半点的力道。 “难道真的是人皮面具,但那身高身材,仿佛是你的双胞胎姐妹,而且并不是幽灵幻化的面目,而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那诡异的皮有关吧!”张凡不由得惊讶之余猜测道。 刘顺石紧急组建了一支民军登上城头用以城卫,说实话,他心中很没有底气。 这烟枪是用玉石做成的,整体通透,烟枪表面还流转着耀眼的光泽,煞是漂亮。 洛北自己也是给忘记了这一茬,白白的赶了半个月的路,浪费了这些时间。 第85章 太学石经 有看到这场赛事是一层的比赛,呵呵一笑后,直接无视请帖的会员。 这个时候,奥地利的那个边路球员,猛地加速,在往前跑,并打算追上这个球。 这么好的签约柳雨霏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这对夏华的发展也是有很大帮助的,毕竟夏华年底或者明天初可能就会上市的。 除了周夏的助理,两人没有带其他人,这次只是非正式会面,主要是当面取得老谋子信任,做出承诺,至于该谈的都差不多了,到时候双方的工作团队会核实签约的。 随后,前田花子意外地发现了霸主神奇宝贝猫头夜鹰的鸟窝,窝里堆满了数量繁多的精灵球,里面几乎都是训练师的神奇宝贝。 棺材盖闭合,青铜古棺砸落在地,零下250度以上的极寒,无数冰雪寒流在这一处空间弥漫,青铜古棺被封冻在了不化的坚冰之中,与周围的空间一起,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坨。 十息后待六人都飞出镇魂魔窟至半空之中发现在不远处那个魔核就这么稳在空中。随即一声心脏抖动的声音响起后,那个魔核便有规律的抖动起来了。 墙头之上沾满了一排排虾兵由蟹将统领着来回巡逻,走过一段距离之后便看到此处都是些身穿长衫的龟精杂役在恭候大驾。 外面夜已经深了,听见了莱恩的召唤之后,艾米莉亚和奥莉卡都来到了莱恩的房间。 稍后再次走上前去将禁止打开,只见蛮角商会的会长宛角兰站在门口,左手之上拖着一个黑色的玉盒。 “呵呵,怎么,没事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三号没有和林天说正事,而是聊起了家常。 郑秀妍却一直拧着眉,心里也在计算妹妹点了多少菜得花多少钱,可看着厚厚一本的菜单,她又放弃了。 自觉着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楼家的老族长连忙派人把各房的主事之人全部请来。待全数到齐后,楼传宗再度将他看到的一切说给了这些楼家的长辈,比刚刚说给楼家的老族长时还要流畅。 不过接下来到了芝加哥如何去做的话,恐怕还要思考一番了,毕竟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可不容易,必须预先确定好思路,才能成功的混入到KSI总部去。 杨华突然看到龙空最新发出来的帖子,当时怒火中烧,简直不能忍了。 宁完我是朝中重臣,更是如今辽东旧臣的首领,内城满洲八旗人心浮动,他早早就得到了消息。权贵与皇帝相争,他是不敢往里掺和的,干脆就抱病在家,躲一躲这波风声。 环顾四周,待没有任何人再提出疑问后,晴阳雷厉风行的当时便决定出发。为了以防万一他给鹿丸和八云留下了一个使用仙术查克拉制造的分身,然后就带着宁次和佐井朝着土之国的方向而去。 江阳的回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要么不是!拿是和不是相比,阎八想听到的回答是前者。 “英雄阿巴瑟”不耐烦地说道,只是它的话才说到一半却是停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甚至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食过了,根本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母兽有些奇怪,却还是忍耐住了。 炽烈的光芒自地底冲出,耀的人睁不开双眼,浩瀚莫测的律动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一块不过几尺长的火红源晶冲了出来,强盛的力量与炫目的光芒正是它所发出的。 “呵呵,同喜同喜。”于震天红光满面,微微拱手,一一回礼,看着于晓杰也就越发满意,真是太长脸了。 “你就听我说吧,我答应你,等到晚上我会进来的,如果你觉得这里时间太长,你可以到里面去,在那儿时间和外面一样的,不会千年万年。一天时间相对你来说,睡一觉就过了!”唐焱轻轻地吻一下这个尤物说。 洛晨冷哼一声,脚下一错,好像背后有眼睛一般,避过了白玉堂背后的攻击,然后手中的乾元剑颤动不休,一剑平凡无奇的对着白子墨刺去。 当角色发动物理攻击时,有10概率使得目标致盲,持续时间6秒。 冥力少年,李雪盈,铁拳艾誉,统治者,光明公主李影雪在面对住邪恶的邪帝,巨型大汉已是被李影雪击败了。 是的,他和几位宿老都是一样,忍着心中的怒火,不是吗?他们打算给唐焱培训成一个逆天的天才,现在感觉唐焱打断了他们的计划。升二级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以后少了四个十万年魂环的实力。 “我是否如你所说的那么的不中用,你倒要试一试才行。”伯天聊说。 “没有!”洛晨叹了口气,把之前经历的事情给洛正华讲了一遍。 甚至同时拿出内丹后,发现内丹也在不断变凉,显然是两者相通,任何一个受到致命伤,也会让另外一半慢慢死去。 “不会,瑾尔是兔子不是狗狗。”叶沫有些不舍的轻抚着怀中的瑾尔,瑾尔也很是配合的蹭着她的掌心,有些痒。 那么再想想的话,即使手上情报不多,好像也能猜出一点什么了。 大哥本是九尾赤狐,而因此,花魅晚生他的时候,耗尽了不少的灵力,这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魅流月一出生便因为命格太薄弱,身体就不是太好所以有狐族谋士曾经断言,若是令流月活在狐族,到不了一百岁就会夭折。 本来以为会的,清清楚楚的知晓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是莫名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排斥。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张顺丰的行为,她一早就知道张顺丰的来意不善,但是就不知道他当时的目的是什么,没想到现在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包子铺这房契和地契,可是究竟这么个店铺有啥好的,值得张顺丰花那么多心思吗? 第86章 锥处囊中 一步步出来,执法殿弟子居然被逼的一步步后退。其他人不明白为什么,但执法殿弟子却知道,杨志居然一人硬抗他们的威压。非但不落下风,还占据了上风。 “柳师姐在武学上的天赋,怕是极为罕见的。”唐庆在一旁,极为羡慕的道。 两大长老瞬间毙命,不是保守派的那些人怕了,急忙跪在地上赫赫发抖。至于保守派,惊喜万分。除掉了把持宗门的大长老和三长老,保守派必然崛起,重新掌握青魔门大权。 随着火光的迸发,众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十几名亲卫,突然一个个如遭重击,都往后仰倒。 魔雾的话语刚传入尸君玄照耳中,下一秒,深海之下的星空之上渐渐升起一团迷雾,看似不堪一击的薄雾却彻底隔绝了尸君玄照与唐利川的视线。 不多时,战场上,残存的呻吟都已经停息,枪兵们再次列队,朝寨墙一步一步地走来。他们身后是炮组。跟在枪兵们的步伐后面,踩过血浸湿的泥泞,亦步亦趋地朝寨墙旁走来。 既然明白了章程氏和曲爱娇勾搭的原因,众人也知道了此番已然是彻头彻尾地忙了一场之后,都为人做了嫁衣,也无人再愿意出头去跟章程氏争辩。 陆远方来到百货商场,买了两条红塔山烟,回到宿舍后,从床底下拿出一袋“岈山大米”背出了宿舍。 速度那就更不用说了,随着境界的提升,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会提高的。能陪你打这么久,已经是在让着你了。 而这所谓执事处的提议,实质就是招讨使的提议,自己这般否决了招讨使的提议,日后,招讨使会不会记仇? 意大利士兵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双腿并拢,开始抬起头来看这个在他们面前怒气冲冲的‘德国海军陆战队两栖侦察分队’的军官。 马云绿连番受辱,气急之下也忘了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飞起一脚踢向孙策,孙策没想到她居然连命都不要,猝不及防之下被踢了个大筋斗,可马云绿雪白的脖颈上也被古锭刀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顿时血如泉涌。 可是青枫被包成人肉粽子一样,怎么可能跟蓝涵握手,这不是侮辱人吗? 一股不算重力道落在了她的身上,使她跌在了地上,一根长棍已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一大早,裴子云就收拾了与社团相关东西,在妈妈嘱咐下,吃完早餐就往学校赶过去。 而那些已经改变了信仰的黎明骑士则是举起手中的长剑或法杖,对着燃烧的阿克蒙德。 尉迟弘回头看了一眼,万星已不在办公室里了,她很自觉地把空间留给尉迟弘和乔嫣。曾锦苓也外出了,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尉迟弘便无所顾忌,凑过去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透过裂隙,胡风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庞大的灵魂,那灵魂翻腾汹涌,浑身燃烧着比自己所统御的还要浓郁强大几倍的邪能烈焰。 另外,这山峰杂花生树,各种古树遮天蔽曰,将阳光给遮掩过滤了,使得整座山峰,都显得阴气沉沉的,而且温度也挺低,凉飕飕的。 “喂,青枫,你在想什么?”林鹏等人看到青枫坐在椅子上发呆,问道。 灵魂上的生华让擎天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清爽的感觉,贯穿全身,舒爽无比。 甚至有很多能力完全不对口的学员找上门了,但每个从者也都尽自己可能地去指导他们,还会帮他们推荐从能力上可以正确地指导他们的从者。 当时她看到母后的那些丹药,一时好奇顺手拿了一颗,想要日后炼制时候当做参考。 魅烟罗更加愤怒,眼中爆发出一股决意之色,祖器烟罗纱瞬间飞起,修长延绵不断的飞舞。 那似乎是不愿意提起的纠结,这让墨修宸记在了心里,他一定要好好的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内,有一股精纯到无法想象的本源力量,比之荒古鬼冢,以及龙岛中心的秘地还要浓郁数倍。 紧接着,大夫前来诊脉,又开了几副药,嘱咐了一番,随后离开了周府。 一时间,原本虔诚供奉的信徒,纷纷聚集巫部门前,想要玄昙给他们一个说法。 说完李三欲便向上飞了出去。原来在岩浆的顶部有一方洞口,直接可以通到硫磺岛的最高处。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放人,我还可一考虑放你们一马。”叶燕青一本正经的说道。 尤其是黑色蜥蜴蜥,当初与玉阳林一战的激烈,虽然被玉阳林打败,但那时就自称是烟墩山脉年轻一辈的超级天才,甚至是名列妖兽异族天妖榜的前十的存在。 两人先是用杯子,不爽,然后是大碗,最后两人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各举起一坛酒,咕噜咕噜的往下灌,谁也不服谁。 赵飞云没有丝毫的托大,上来就使用了自己最强的掌法--金凤掌。 第87章 问政于群 另外一边,a市的各大新闻与媒体,这半个月以来报道的几乎都是慕家与帝国集团以及四大家族的事情。 也许应该先让她冷静冷静,她现在可能刚好钻进了死胡同里,需要时间去思考。 肯定是爷爷昨天在医院待得久了,又赶回老宅,可能染上了病菌,也可能感染了风寒。总归是因为她才生了病。 “忍过这段时间就好。”苏杏也看着棋盘说,等待筱曼的下一步棋。 楚心之穿着绵软的裙子,脚下一双平底布鞋。因天气热,发丝都挽了起来,用一枚淡粉色的草莓发卡固定住。 不过,安无风并不羡慕,只是欣赏,宛如欣赏街头甩剑耍棒的江湖艺人的精彩表演。 一切安慰都是多余的,若非亲身经历,根本无法理解撕心裂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球不可能进,从萧子阳刚投球的一刹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骂萧子阳,哐啷,篮球直接进入篮筐,从篮筐之下掉了出来。 被齐嵩的问题问的一愣,米果推搡的手一顿,别开视线,吞吞吐吐的弱弱开口。 所以沐挽婷决定以碾磨过的金子作为材料,虽然这让她有些肉疼;但为了绣好这金莲,也只好豁出去了。 乐烁呼吸一深,避开乐淳与陶妖妖相提并论的话题,岔开话题道。 希拉骂了一声,迈过畸变人的尸体,走到军用卡车车门前,抓起对讲机,尝试再次呼叫中士,她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经开始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你不会来帮她吧!你敢这么做,我铁定要你好看!”她生气可是很恐怖的。 林烨白天从周仁的身上,抢了十几万块低级灵石,所以他现在有的是灵石。 当然此时的仙阵,早就被脱困的远古龙龟,装的支离破碎。冷血和风云,也眼神猛然一亮的看着那落下的血狱魔刀。 “只是希望大祭司你能考虑一下,毕竟我们现在人家的地头上,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有神城大祭司的名分,咱们很多事情面对他束手束脚,没必要跟他对着干。”风祭祀道。 “你清不清楚自己早就被许了人我不知道,但你此刻提议把自己嫁给陛下心怀叵测却是必然的。”阴丽华冷笑道。 章逸呈没准备要他命,故而尽量压低清气威能,基本能在他身上留存一天。 凯希尔看见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地了,于是把手握住了挂在腰间的剑上面。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有些懵逼的雪莹后,阎琅霸气的说道,说完也不给雪莹反应的机会,便朝着幻狐冲了过去。 现在他要重新的夺回这股气势,爆发一下。凤凰十三击之狂杀的第七击。 良久,虚空内忽然有着两个声音在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到的方式沟通着。 他说完就忙自己的工作。苏念心里着急,设计部在开会,她得参与,可看叶殊城那么忙,她又不好意思催。 但是张华被蒂亚抓住脸,她硬是将张华的脸往她的方向转了过去。 就算是到了秋天,这园中的百花照样齐放,放眼一看,一幅蝶蜂飞舞,斜风微拂,花香四溢的美景尽收眼底。 何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开。转身之时扫了苏沐晗一眼,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刚刚霍云峥离开的方向,心里顿时不由得有些不悦。 师丞正交待着,师嫣然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各种修炼物资哗哗的往这里塞。 赵天才四人和刘温一样,正在忙碌着各自大殿的任务,接到师丞指令,立刻起身往外敢去,他们五个第一次修炼入门之后,在身后的积累之下,一一晋升二阶觉醒者初期。 “好,好,好,”谢太后高兴的连说了三声好,不枉她大夏天的顶着太阳亲自跑了一趟玉芙宫,在这里等着。 "芊芊,大人在说话,你不要捣乱。"霍云峥开口喊了一声,示意她安静。 雅诺没好气得笑了笑,随后手腕发力,开始缓缓的转动枪管后面的摇杆。 萧婉词就知道邢婆子无论如何都会说的,这个冷宫的婆子,为了见她一面,选这种天气前来,最后肯定不会无功而返的。 以往师徒俩也是如此师严徒恭,打,汉海受着,骂,汉海接着,谁让闻苍语是他师傅呢。 傍晚, 边城风雪交加, 出行不便,庸州城里的老百姓皆在家猫冬, 街上行人稀少。 谢知信心满满的说:“要造就要造车马店,大通铺、热水、沼气池齐全,这样的店只有我们才能造出来。”她的工匠别的不行,沼气池和大通铺已经造的很熟练了,谢知要培养一个工程队,专门给她造房子。 第88章 难能可贵 “报……陛下,秦宣司去了。”随着外面一个士兵进来汇报,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见宋天行一脸不耐烦之色地下了逐客令,凌皓先是一愣,心中的火儿腾腾地往上冒。 这是个棘手的事件,全落在了吴铭一人的头上,希望随着第二期的节目播出后能带来更大的反响,只有收视率上去了,才能吸引到那些广告商的注意。将来也才容易些。 轻响传出,银色池水的水面上突然有大片的涟漪出现,紧接着,凌皓的身体周围便出现了三道颜色十分瑰丽,并且在不断盘旋的五色旋涡。 如果雷蕾的直觉没有问题,那么跟踪她并欲施行不轨企图的,有可能在这些人当中。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李微早早的回了家,这几天家里事多,她主动的帮忙把家事处理得很妥帖。等到刘春芝他们收工回来,李微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同时他们的身高越来越大,我绝望的看着眼前发生的景色。窗外闪着霹雳,大雨磅礴。渲染得一手好恐惧。 一副想要诉说,却不知道如何诉说的哀伤,挂在那双红宝石的光晕之中。 “那就去好好打扮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西陵尘微笑着说道。 虽然九十九已经见识过玄奈那恐怖如斯的焰线操控能力了,但那并不代表玄奈的所有攻击魔法都能如此驾轻就熟,所以九十九才会在此刻特别叮嘱。 谁料,杨九天的体内有金修罗的存在,那种不会不灭之躯,加上杨九天很早就修炼出的九阳锻体诀,和九玄净气法,这种上古武技和心法,让他的攻防能力都极限恐怖。 什么心态可以怎么称呼,决定你怎么去用不同态度对待不同的人和事,是师父的重点。 可修之一路,本就坎坷,若他连这点自信和底气都无,还真枉费一路苦修征战了。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事已至此,我们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救回她的性命。”杨九天淡淡说道。 从她引神族下届到韩弃昏倒的一系列的事。居然都是疲于奔命一点招架余地都没有。 顺着刘旺所指的方向望去,林毅也看到了刘舒雅,不过林毅并没有立即跑到刘舒雅跟前,而是满脸戒备的看了一眼别墅里面的动静,就好像害怕有什么埋伏一样。 两人在礼堂前排落座,交头接耳,聊得热火朝天,不时响起陆凝悦耳的笑声。 因为还有很多是靠推测,但如今也只能靠推测,但又不得不推测。 周围人惊呼,是因为赵庆这一次几乎是用了七分力,来对战这个巨锤男子! 摊主有些不信,这家伙都知道他的把戏了,而且这簪子,其实鲜少有人问价,哪怕是便宜,也没人愿意买的。 看着再次被人关好的门,燕鸿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回到了床榻上接着睡下,丝毫都没有将周灏刚才所说放在心上。 当然,陈明遇、冯厚敦二人对张璟来说,现阶段,其实还不如一个茅元仪。 可是秦宇脚步一点没慢往前走,完全没有管秦秋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秦家对他们母子三有恩的话,他才不来管这些破事呢。 说着,奥恩弯下腰去,朝豪尔赫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一个骑士礼。 孩童一声咆哮,身上的气息瞬间就从B级攀升到了A级,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单琬晶美目流露出动人的神采,再配合那娇憨可爱模样,直令人忍不住去采撷一口。 被燕鸿把话堵死,离枭不由得苦笑,但却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就算她不在意,他也喜欢。 “墨霖,我知道了,我会理去做这件事的。”秦朗这才想起来这关系到楚墨霖的家事。 元嘉庆他们做好这一切之后,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附近的楼里陆陆续续传来下班的声音。 “哼,你天天就知道写他,写了又不发表,他能知道吗你这是舍近求远”程宇娇哼一声,一手托着下巴看向天花板。 他把自己这多年的衣物和日常用的都留给徒弟还把自己多年的积蓄也给他留下一半,办好手续,打马昼夜赶路只用了七天就回到了长安。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人花钱买的你命。我虽然是第一次倒腾这行,但是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技不如人吧!”中年人冷冷的说道,抬起一脚正要跺向陈浩的脑袋时。 龙浩猛然打断了钢头的话,双眼通红。但他显然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太激动,太愤怒了。 这家电池厂商名叫飞毛腿,虽说在电子行业内不太出名,但是人家在国内电池界却是赫赫有名! 随着拍卖场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拍卖品一件件的那处,即使是萧炎也不由得为之心动起来,过程中,甚至是有着好几次都让他怦然心动,几乎忍不住就要出手,不过最终,却还是被自身的意志力给镇压了下来。 第89章 论时论势 怕是只要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念头,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留不留得住全尸,有些人杀手不用经过自己的手,而有些人在无声无息中就会消失,没有人提起,没有人伸冤。 几乎不等楚星寒驾马前进,林月就立马跳下了马车,三步来到了薛战身旁。 事后彭连长被记过,并在台上当着全团的面儿做检查,他却无怨无悔。 或者他们两人其实就是相信‘迷’信,相信在温泉里成长的荷‘花’能治百病,但是她不相信。 孙世宁隐隐听到鲁幺在说,你放心,你只管放心,俩人听到脚步声齐齐转过头来,很有默契。 两个跟班发出悲惨的求救声,脸上无比的扭曲,表情无比的痛苦,不过转瞬之间,就见鲁衍的两个跟班,被吸成了人干。 “欢迎你的加入!”当太阳已经冒出了一个头,时间已经指向了七点半时,叶素缦终于决定放弃自我虐待了。 “炼。”这是,从脑袋深处传来的,朦胧的声音,但是不知为何,我竟然会感到很温暖。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虽然南瓜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但是比起灵冠来,他淡定了很多。 两人商量好了,钱先贵第二天便买好了礼物,自己也收拾一番,让经常在家打短工的张痴子挑着担子,出了门。 弗拉德躺在躺椅上,一点也没有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赤着上身,身边放着一杯刨冰,很是惬意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度假一样的悠闲,就像是完全没有大半个月之后的那一场战斗,把凯多放在心上一样,很是漫不经心。 沉默,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在男人囊括星海的野心面前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爸爸,我这不是准备去买你最喜欢吃的卤鸭脖孝敬您吗?”北冥凝堆着笑脸讨好道。 孙悟天所诉说的未来与北冥雷看过的龙珠剧情大相庭径,他一时也转不过弯来。 李狐狸忽然塞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给他,狄仁杰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个黑乎乎的铁球,上面还有一根两寸长的线,没错,这就是炸弹了。 李浩起身,再次拱手道:“魏大人深明大义,忍辱负重,请受晚辈一拜!”他说罢朝魏征长身一拜。 陆平突然想起前世在那个公司混的时候,自己在提升之前,自己这一方也是占了优势的,但是结果还是被甘飞占了先。 “臣,斗神将杨戬,拜见陛下。”杨戬来到殿前,单膝下跪对玉帝行了一个军礼。 “我巫体早就毁灭,如今存在不过是一道残灵罢了,其实也算不得巫族。”阎三苦笑道。 并没有让弗拉德等多久,凯多就已经再一次跳上了天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上一根狼牙棒。 我也来不及和他们解释,几步上前踏入漆黑的洞穴,紧接着一个提示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还没问,我们现在在哪里?”挟持伊诺顺利离开奥林匹斯后,他们在展坤的指导下一路向下过了海,停在海中央某个挺大的岛屿上,因为没什么心情,承诺也一直都不在意自己的确切所在。 还好就在姜风要爆发之时,他身边此刻还有个沉的住气的姜波。只见姜波赶紧拉着他举起的手臂,指了指正抱着膀子看戏的姜麒。 等肚子里的胎动传来,她才梦一般的惊醒过来,急急忙忙的出了空间,一出去苗然就被何建国紧紧的包到了怀里。 刘养浩、石正峰他们经过几天的颠簸,终于来到了刘养浩的老家青山县。刘养浩家祖祖辈辈都是地主,家里有些田产,刘养浩依靠收地租,就能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 “楚轩,你能弄明白森州队的想法吗?”箫宏律一边控制着自己奴役的几个东海队的人在前面顶着,一边问道。 “这下课程落的可多了。”能够像没事人一样接受这一切,并马上开始思考未来,这样的人…杨雪还没见过多少。 手中的重剑狠狠的向我砸下,重剑可是剑中起手最为明显的剑种,舞剑速度也较慢,想要格挡并不是什么难事,瞟了一眼重剑的攻击抬手,预判了一下,左手轻轻抬起。 越想心越痛,自己凭什么得到郝心的爱。丁耀阳什么都比自己好,郝心选他也是正常的。可是越想又越不甘心,不行,郝心是他的,这7年前就是注定的。自己要对她负责,丁耀阳是吧!丁氏会毁,全部是因为你。 至少,对于这个时候的雾岛董香和雾岛绚都来讲,她们更加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地方,能够让她们静下来好好休养长大。 接过作业本,又趴回到了景向阳的大腿上,直接把他的长腿当课桌,认真的写起了作业。 “再躲下去的话,接下来,就没有办法了。”有马贵将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很显然,眼前的张良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惜代价,就是要将他从这车子底下给逼出来。 旁边的人顿时变得面面相觑,张良最后一个指令他们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但是无奈的是,他们也是人,也会有恐惧和害怕这种情绪,眼前的人可是赫者。 第90章 留守洛阳 期间有些法师的随行学徒——其实就是打杂的,照顾老师饮食起居的那种——难掩眼中的艳羡,毕竟这庄园实在是太大了。好多人都听说过这个地位不高,财富却十分可观的土财主家族,今日一见,算是开了眼界。 吕凤柔为报私仇而不顾大局,虽然让老校长很是气愤,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如果能救老校长还是希望将她救回来。 阵阵潮湿的腥臭味道从洞穴之中隐隐传出,洞穴似是极深,远远望去只有黑乎乎一片,越往前,那腥臭味道和厚重喘息便越发浓重。 “妹妹不是领着凌霄回乡下去了吗?怎么,今天又出现在这春围演武场上? 皇后知道,慕容成安是皇上的逆鳞,不论私下怎样,皇上绝不允许有人当众对慕容成安不敬。叶子儒如今罪上加罪,情况十分不妙!毕竟是她娘家唯一的男丁,皇后还是想尽力保全叶子儒,说不定太医可以医治好他。 “长歌。”柳远山边说边追上陈长歌,刚出府门的柳远山,一把拉住陈长歌衣袖,眼神锐利看向不远处三名身骑骏马的汉子。 自百家争鸣至独尊儒术又至后来的三教论衡,其中儒教一家独大,佛道两觉稍逊之,但仍是世间少有的清静地。 那被人称为跛子的麻衣汉子如铁钳般地大手正死死攥住花甲老汉脖颈,双眼微垂,不敢在看那老人一眼,手中劲力极大力求直接断去老者生机。 上官灵到了街上之后,好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在圣宁国一直呆在皇宫里,很少出宫。即使出宫,也是乘坐专有的马车。她从不知道,街上竟然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可以说,叶凌汐为她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孔侑别开了眼神,只当未曾看见他二人刻意在自己面前散发的光辉。 却见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将那把属于剑心的逆刃刀抓在手里缓缓的拉开。 丰子恺竖立起中指,微微地摇晃着,他相信介子微一定可以看到他的动作,看到他的表情,听到他说的话。 这一消息虽然很隐蔽,但顾家并没有真的隐瞒什么,所以这事儿没多久就在整个a市的上流圈层传开了。 似乎眼前这个地方很像是通向那个地方的路,但是门却是被紧紧锁上的,她不可能通过进去。 萧阮二人此时前有雷火电光飞击,上面又有巨掌相博,两面为敌,无奈之下,只得由阮玉香敌挡前面的雷火电光,而萧飞云则抽出手来,去挡上面的那双抓来的巨手。 周离茫然点头,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当它真正的、血腥淋漓的展现在面前时,依旧感觉整个心都被掏空。 “可以复活食尸鬼吗?”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不过张程还是想尝试一下。 “也对,不愧是我亲爱的,对我如此宽容,如果是其他人,就和这些人一般害怕我,欺骗我,讨好我了!”依青薇甜甜一笑,看了一眼众人,这般说道。 “放开我!死大叔。”在挣扎间一巴掌拍在了剑心的脸上,晴太大喊着。 “怎么回事?难道咱们这条路不是通向目的地的唯一通道?”木易有些愕然。 几人又聊了一会,他们三人这才是身形一转,朝着魔窑入口处而去,离开时,林坚还将三枚仙阶的材料交给了他们,当成是消息费。 这一场战斗两人是打的难分难解,打的其他赛场都结束了,两人还在交战,打的是热火朝天,最终是以佐助以哥达鸭用【念力】终结了鸣人的风速狗获得了胜利。 克里希站在机舱里面冷冷地看着窗外,因为要保持隐形状态,所以必须关闭舱门,否则的话,克里希倒是很想打开舱门好好的吹一吹这一阵海风。 即然是要提高实力,自然得派人去盯着,就算是手底下的玩家刷不动的副本,林坚也可以亲自出手,去刷上一刷。 倒完后,扔在地上,脚伸进鞋子去穿。脚进去了,脚后跟还没进去,于是她蹲下来。。。 胡杨也是有点懵了,突然胡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会玩麻将了,这麻将到底跟自己世界的麻将是不是一样的了。 所以说,现在这个筑基期魁梧大汉拿出来的其实最少就是一个筑基期高手。 “车里不是还有从那里带出来的毯子和沙发布嘛,再到这个楼里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狄克从手推车里取出自己的背包,拉出毯子来。 随着李致远意念一动,立即方圆五十米的范围,便都处在了一种如江南烟雨的蒙蒙当中,但凡是神幻以下修为者都无法摆脱,仿佛是置身于一种诗情画意当中,放松了警惕。 “你?你太弱了,想拦住我,不太可能。”天父看都没有看掌握着包容大道的逆修大能一眼,而是直接再次刷出一道圣光,朝着剑尊刷了过去,包容大道的逆修只能够挡在剑尊的身前,帮助剑尊化解掉天父的这一击。 虽说林兴荣身为推官,本身主管的乃是刑讼之事,然而这次江宁府针对齐家撒出的网本身就牵扯他的职权范围,何况杜聪在江宁一系列强硬手段,全然容不得他有所推诿,倒不如放开一搏,说不得还能博得些东西。 不过克洛依觉得任逍遥也没有必要来欺骗她,尤其是现在任逍遥这幅样子,更是说明了一切。 电话另一边的苏孤烟脸上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些烦扰之事自是跟王凝没甚关系,他这几日因为新房的事情焦头烂额,眼圈通红,两个黑眼袋浮肿起来,耷拉着肩膀,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还是说,对方没有能力将蕾蕾给带走,或者说是对方也是冲着蕾蕾来的。 第91章 出使蜀汉 司曜说过,阮老爷子动了手术,想要彻底的醒过来,还要等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恨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念头,我恨不得将陆励成抽皮剥筋,挫骨扬灰,恨不得将所有的恶意都加诸在他身上,陈琛垂头看着地面,眼泪无声滑落:我恨了他整整二十年,从来没有动摇过。 还好夏夜诺沒嫌弃郝心这个形象,而且他似乎对此特别满意。毕竟郝心这个样子不是说明了他已经捉住了郝心的胃了? 解忧草入口清凉,味苦回甘,秦穆然将药汁吞服下去后,便是将药渣吐出,同时运转丹田之中的劲气,催发解忧草的药效。 “…会有,信号由代能器传至管理层保安室。”难道是因为两个月不见吗?高闻觉得承诺比之从前不仅更话痨还更抓奇怪的话题了。 她在这里诉说自己的无情无义都是无稽之事,这样一次又一次,他是听累了。 巨蟒发出嘶嘶的痛叫声,喷出毒液四下飞溅,沾在身后准备偷袭的一人手臂之上,毒液入体,手臂上冒起阵阵白烟,那人惨叫一声,整个身体瞬间化为一堆脓血。 “谢谢你了。”承诺敲敲向少牧的肩表达感谢之情,特别好心没敲‘胸’,否则以他们往常的相处模式,薄血牧师这会儿肯定要在地上死一会儿。 念穆想着,心里的苦涩越来越厚重,她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不断地眨着眼睛。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这通知下来了,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韩梓宇叹了口气。 李雨动了,他并没有闪避,而是激活了六千亿个细胞的星空灵元气,正面挥出了一剑。 诚然,几乎除了尚家家主之后,所有超一流的高手都在台上了,再往下挑,就是查尔斯、夏奡等人,他们虽然强,但是暂时还没资格上现在这个擂台。 牛力全道,说得也是,那我和你一起去出任务吧,这里的安保任务太安逸了,没什么挑战性,我也要跟你出去历练一下。 这个长住的时间,都是以年计算。叶家这一住下,估计两三年之内是不会搬出去的。 此时我没有迟疑,直接拔出了百战刀,准备把这个家伙的肚子剖开。 毕竟她是当妻子的,什么家务都让老公做,总感觉自己太欺负人了。 唐诗探出脑袋看着吕良伟走远,这才关上房门,吐了口气看向叶飞。 就在那汉子伸手的时候,白太宗就全神贯注随时候命中,一见那手扯掉面纱,他就一把将聂风华拉入自己怀里,手一搂,宽大的道袍几乎将聂风华大半个身子都遮住。 虽然她多次害我,万一看见她和神仙姐姐长得那么像,我还是有些人不相信。此时我一咬牙,迅速的朝着他跑了过去,准备把他给拽过来。 当聂风华将孙纤送到城门口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貂裘披风,而原本纤瘦的孙纤此刻只着一袭薄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说起来,算算时间,司亚卿怀孕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已经开始在闹。 听厨师的意思,夏云海带过顾南风前来“白金汉爵”包场吃自助餐,就为了博顾南风一笑? 赵德明凑近葛飞耳朵,告诉他第二年的分红100万元我们提前拿来了,先在哪里放好,再吃晚饭不迟。 通玄大陆修炼的是灵气,靠吸取天地灵气来淬炼自身,转化成强大的灵力。 因为不管萱萱认不认自己做错事,只要海淮姝追究,那萱萱就得负责。 那个对她那么好的奶奶,会为她缝补衣服,做她爱吃的菜的奶奶,就那么没了。 莫逸臣好不容易暖和了的脸色,听着他这么一句嘲讽,又立马紧绷起来。 他去剧组听何安成说她请了一天的假,电话也没人接,就直接带着李子铭回来了,事先并不知道莫逸臣也在。 拂晓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边空气的颤抖,一时间竟然让她想起来那个森林的神明,那个鹿神。 戴少笑了笑,说道:“没事,比试里受伤是常有的事,那个房间就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呃!”戴少刚起身,就感觉到痛,然后在两个双胞胎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店。 当然吸收光以现在的情况是不太可能的!或许等以后体内世界强大了起来后也许还可以试一下,暗能量的话,现在依然还是不行,主要是这些能量都太高级了,不然为什么人类还不能完全操控这些能量? 夜天看向李轩,希望李轩能够说点什么,结果李轩说道:“我现在要去人族,你们聊!”说完李轩便消失了。 就这,周正还一边说话,一边大摇其头呢!就好似苏宇不知道鬼的存在,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似的。 第92章 东西协调 这清风誓死顽抗,在杀了数十名官兵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要知道,这杜广财在这行当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应该能想到办法才对。 “我草!那不是刘钊么!”,我大喊一声,急忙就三步两步冲了过去,跑到刘钊身边,我急忙蹲下,他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不说话。 那个男人为了她离了婚,抛家弃子,而她根本没想过结婚,反而又找了一个有钱的。 那时候乡里跟干部们每人收了一千块钱,作为过年七天乐的开支。乡里用130货车拉了一车啤酒,还买了不少菜,乡政,府也从牧民手里收了几只羊,从大年三十晚上开始嗨,到大年初七基本上不用工作。 但是这些人至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这些人能够插手的了。 这是她操持的第一件喜事儿,且对象还是巧穗,所以谢言晚格外的上心。 周青强行穿过十五尊妖族金丹高手制造的能量洪流却毫无无损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所有的人。 这十重诸天大阵,乃是整个皇宫之中,排名第二的阵法。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开启。 可那时候她还没放下顾虑,在她踌躇不安之际,是他告诉她,一见钟情不是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如果她还不能够相信这份美好,那就让他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童话也能存在人间。 话音刚落,一辆血液运输车便映入众人的眼中,两名护士立刻协助他们的工作。 感受到郭临不由自主的散发出强气势,在场的人,无不变‘色’。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那是何等的豪气?壮哉!幸好,他是守护家族的人,而不是敌人。 “是,郭少。我不急。”刘泉肆头微微一低,对郭临十分的尊敬。其他人也一样,尊敬而且崇拜。 秦石再欲上前,楚涛伸臂拦了个结实:“秦大少,你还想不想活着走出去了?”只见楚涛暗暗咬了咬牙,细汗不觉已布满了他的额头,握剑的手竟虚弱无力地一阵颤抖。 因而,虽然有公安机关多次来制止自己,但最后也都铩羽而归了。 说着,那沈美人竟然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來,而其他妃嫔早已打量着皇后和她的神色,不敢出一言。 然而,江韶云觊觎的,却是楚家历代相传的紫玉令?自命清高的楚家哪里会和这妖邪之术扯上联系?楚涛更加茫然了。他把逐羽短剑、金印、紫玉令放在风若寒面前,追问不止。 果真,前厅已是灯火通明。汪鸿、凌远声、钱铁犁、段诗雨、黎照临,再加楚雪海,能到的都到齐了。不愿相逢的,偏偏遇上。“她怎么在这儿?”君和指了指雪海。 崔焕也是愣了半晌,原来这孩子竟好像有些先天之疾,不由暗叹了几声。 云稹狐疑着,心想难道这人已猜出了我的身份了吗?他到底有多少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丝毫不像是闷在王府里的少主,倒跟幕后操纵全局的人有一拼。 这算是告诫还是讽刺,反正现在他们两人不敢去想这些事情了,脸色比那突兀的梅花树更加惨淡、凝重。 段琅不由分说,强行带着七皇子离开了皇宫。他本以为会遭到拦截,没想到出宫非常顺利,宫中侍卫除了对他二人行礼之外,没有任何人盘问。 “哈哈哈哈!”杨慧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有失礼仪。 云梦月见范昭不作声,以为范昭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忽觉羞怯,遂跑进屋内去找梅儿。 林毅晨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虽然霍格日这话有以偏概全的嫌疑,但是想要说的道理还是很真实朴素地。 刚才因为他自己的大意,差点就中了对方的招数,谁能想到这些东瀛人对异能的运用竟然如此变化多端,要不是双方之间实力上的差距太大,自己还真的就有可能中招了。 另外来说,昱宁帝的身体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如果倒退十年,昱宁帝大动干戈之后还能稳住天下局势。但是现在,外有西越和南平两国虎视眈眈,内有西宁侯要拥兵自立。朝堂政局一旦不稳,昱宁帝很难再支撑下去。 虽然宝莲集团最近如日中天,可是整个柏家的形势却是在每况愈下,在除了化妆品行业的其它领域里,柏家的产业都在节节败退,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现任的柏家当家人,也就是她的父亲柏安。 熊熊烈火,眨眼变作四五丈方圆,仿佛滔天火海,绝世风暴,想要烧毁一切。 直到许久之后,沐凌天眼中的那一股红色开始退去,紧握的拳头和残殇开始慢慢的放松。 那叽叽喳喳的叫声,骤然响彻而起,惹得龙尘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暴退。 第93章 来去之间 而凌翼也试图挣脱束缚,但是他怎么做也挣脱不了,这黑烟好像就直接缠在了他的灵魂上。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秦君正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全力出手,然而秦汉威却丝毫没有留手,尊级的实力全力一击打在秦君正身上,秦君正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回去。 这一个月来,鹤年堂的几处分店,都在按她开出的单子,全力赶制防疫药丸。 “哪里,好事好事,你若答应,我马上给你煮超级无敌酸菜鱼,嘿嘿,那可是人间美味,我的最爱呢。”梵天萝露出狡黠的笑容。 可是,要按照现在这个做法,青帮不仅容易散失军心,还是在给自己的穷追猛打制造机会。 屏幕上,镜头错开,一张张照片出现了,都是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其中,还有两段视频,记录了医院门口整个飞车抢包的过程。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秦家家主,多少人要仰望的存在,你竟然还抱怨。”苏媚娘白了秦寒一眼说道。 他们强忍着心里的那股翻腾,一次又一次举起早已卷了刃的钢刀。这已经不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了,整个战场,恍然人间地狱一般。 对于美食,凌翼一直都是喜欢的,但是凌翼吃了这么一盘东西,只感觉一阵有些压力山大。 夏风还欲再劝,孟氏和纪氏已经相携而来,紧接着许良将也急匆匆赶到,只得闭了嘴。 他不想舒蔓承受非议,哪怕其他人用有色眼镜看自己都好,他也不要舒蔓在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凤允再是睁开了双眼,墨眸里面是一处薄凉布之意,皇上不用担心我夫妻是否不和,我家妙儿一直同我一起,这一次如若不是有她在,怕是臣没有这般容易便是脱了身。 久而久之,谈星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芮琳,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烦,太烦了,一想到要应付芮琳又不想直接揍她一顿就觉得无比烦。 \t“我会的,以后我都会的,你也相信我好不好,今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这样的委屈了。”龙奎说话的时候一丝不苟,一点都没有迟疑。 她从地上捡起了被子放在了一边,再是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准备再是绣上一会。 猛然的,她睁开了双眼 ,自己仍是趴在被子上,火堆里的火几乎都是要熄灭了,她连忙的拿了一些半干的柴火,放在了火堆里面,不出一会的工夫,火光再是亮了起来,而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一看,发觉自己的身子上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当下便慌了。 她本以为她会看到幻觉制造者,而那个制造者必定是这里的虚无神。按照雨‘蒙’的说法,虚无神会变成和自己说话的人的样子,那她通过幻觉看到的应当是另一个自己。 看了一会,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伸出手再是将珠子拿在了手心里面,然后走到了床塌上躺下,再是将珠子放在了枕头底下,不出一会的工夫,便已经是睡着了。 今日分明是她要请客,让朋友好好羡慕一番,怎么如今好人都让叶楚一人当了,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对翮弥十三与家中的人类来说, 巨大的秘密之下, 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新生活。 若要带容舜回新古时代必须绕道尸山,目前情况不明,尸山附近是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衣飞石也没打算一去三五个月,三五日总要回来向谢茂报平安。到时候再来带容舜也不迟。 说不许回去,就不安排回去。说许回去,现在就请示回程日程。容舜很担心谢茂翻脸。 秦凤仪真是提点了平家,平家不知怎么商量的,眼下是再无捷径可走的,只得是平郡王妃进宫与皇后说,让皇后善待二皇子母子。 “因为本官不想让那有些人,把殷老大人顶在前头当枪使,所以本官偏偏不照着他们的思路来,所以本官才会不请自来。也是不忍看到殷老大人一辈子为官谨慎,一世英名坏于后辈之手。 入夜后,叶公馆便寂静得很。叶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着。 教官其实心里也明镜一样,也没再追问我什么,只是让我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秦凤仪接到密件后,气的险没直接提兵杀去京城,到了这份儿上,秦凤仪与大皇子都放弃了和平得到皇位的方式。 全家人包括下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苏乐乐切着那一片片红彤彤果皮。 卖了猪的那个村民当中,有一户村民家里有个大院子,李福生就让人把另一头猪赶过来,放在院子里一起杀,也方便把猪肉分下去。 第94章 问心无愧 午餐准备蒸几条鱼干,还有熏肉和自制肉肠,也算犒劳一下自己。锅中放了一些水,用三根筷子架在水面上,被鱼干,熏肉,肉肠都一起蒸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非常漫长的,其实不得不说,如果换一个角度,以观赏的角度来评价这里的话,绝对是无比美丽的地方。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叫你去和那些地狱魔蜂正面对抗。”玄蜂王的声音及时的打消了聂风的顾虑。 就在聂风他们惊讶于饕餮兽的赤炎攻击的威力时,忽然一团黑影从漫天的火焰中激射而出。 “哈哈哈哈~~~~~,先让我罗忠吃几个补品再说!”光头汉子罗忠望着素兰、铁心和春晓三人痛苦的样子,又看着韩明愁眉不展的样子,顿时兴奋的大笑道。 而这些专家们的大声批评,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无理批判,而是确实点在了创神科技的软肋上。 “是真的么?爸爸?”苍蓝之神停止了膨胀,他抖M的属性又回来了。 7纳米?记者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这回又被刺激到了。要知道,7纳米已经是最新的工业化生产技术了,已经是高端的IC设计了,在实验室研究的也才5纳米而已。 在三种能量的叠加下,那头魔蜥瞬间就被炸成了一堆碎肉。漫天的血肉引得周围的魔蜥疯狂的抢食,顺便也将它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林雷好奇的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诉说悲情的纸,情真意切,字字诛心。 能把唐少招呼来招呼去还不惹唐少生气的,想来也只有唐安安这么个宝贝妹妹做了。 “我现在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孙先生尴尬的笑了笑,看着李天,问道。 她接过对方送回来的扇子,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他的鞭子,便也还给他,却被对方拒绝了。 看着盛风华睡着了,宁爷爷和宁奶奶他们也没有再呆在房间里,而是去了外面走一走。 在自然灾害、物资匮乏、人心惶惶的背景下,国家的内部矛盾、国际争端等问题都在升级,这时候的三圣一、51区国际联合研究项目组、星光联盟之间的矛盾激化也无可避免。 然而,她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异常可怕的场景,假如她对面坐的是席煜辰,那会是什么样子? 夜里面,它会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爬上我的床,跑到我的床边睡觉。 肖王霸将二雷子直接带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给二雷子一个更大的对比落差,来体现自己的好。 众人一起点头,诺曼来回摆动着这只胳膊,如同自己的一样,但在他用力的时候,皮肤的颜色可以看到有些明显的变化。 也就是说,全甲誉在这边不需要去跟别家多做争抢就可以拿到缅甸翡翠矿脉中的一手货源,并且这些货源都是上等品,俗话说得好,货好不愁卖。 “是吗?”莱茵斐尔同样是一笑,让黛尔梦看了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莱茵菲尔早有所料,幻变之方猛然一收,化作一面厚实土盾挡在那一脚前。 “来不及了,帮我照亮!”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老宅中处处透着诡异。火把交给来运,他纵身蹦了下去。 而恰在此时,宋远桥三人也收到了王盘山召开扬刀大会的消息,当即动身赶往王盘山,这才于半路,与俞莲舟二人巧遇。 他跌跌撞撞跑开,然后用嘴咬住了自己的袖子扯下一块布,先暂时缠住了胳膊动脉,暂时减缓血液流通。尽可能的在未消炎的情况下让血少流一些。 “虽然你已经暴露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莱茵菲尔淡淡道。 “明教谢无忌,会同敝教光明左使和‘青翼蝠王’前来拜山,但请空闻神僧等不吝一见……”他的话声并不甚响,但殿旁高悬的铜钟、大鼓受到话声激荡,同时“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雄狮魔王得势不饶人,抓着王袍的胳膊,把他的身体当做一个木槌,对着地面狠狠砸去。 那些员工都是打着恭喜李清风的旗号,其实就是来拉关系的,这让李清风有些厌烦。 李清风也是不敢大意,因为在黄金圣锤的身上他感受到一股磅礴的能量,那股能量足以将整个天地都是劈开。 而赫拉,此时却躺在了地上,双腿双手,诡异的弯曲着,空洞的双眼,满嘴的鲜血,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拼力地抬起头,她看到那一只庞大的怪兽,乱叫乱跳着,向着原来它过来的方向跑了过去……突然一种重生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涌上来,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深吸两口新鲜空气,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包围。 因为脑子里还记得被毛球活生生吞噬的恐惧,它醒来的瞬间狠狠打了个哆嗦,眼神也十分凶狠。 “说!”刘老大大概因为确实心里无愧,所以竟然点了免进‘私’人模式。 艾路雷朵看向七夕青鸟,心中战意升起,可惜这场对战只是基础的练习,是注定不能让它们两个打得尽兴了。 面对主神击出的一拳,侍卫脸上竟然出现一丝解脱之色夹杂着一丝遗憾之色,眼睛微微闭上,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妈了个巴子!这么些年了,俺老张跟兄弟们纵横这东北黑山白水间,就没吃过这种亏,是该给他点教训瞧瞧了。”张作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术业有专攻,他一个打野外行去担忧方锐开野的事,还真是狗拿耗子了。 而面前,用着晦暗不明的神色凝望着现下低头不语着的“沈轻舞”,顾靖风亦是抿着唇,面容显得十分的紧绷,眼,像是利鹰,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 第95章 过谯不入 “媚儿姑娘放心,暗生对天发誓,此生一定会照顾姑娘周全。不会让姑娘遭受一点伤害”暗生斩钉截铁的道。 “李秋,虽然我很不想你死,但你却非死不可!”第三个黑衣人走路时一摇三摆,言语间好像颇为无奈一般的用嗲嗲的语气说道。 当初,他们还是在一个起点,而现在,对方已经远远的将他们抛下了。 经过老太太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个时间,村子里面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也前前后后的,看见了好几具尸体。而,那些尸体,居然没有一具是村子里面的人的。 这医生看到他的动作,立马就想上去阻止他,却被两个交警给拽了回去。 “会吗?”公冶浩淼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狡猾的弧度。芷兰看着他这个狡猾的笑,恍悟:“原来你是知道了,才敢如此狂妄,惹怒刘清。”随即美目流转,上下打量公冶浩淼。 当李秋一脸的冷意,语气中更是饱含着冰霜的出言反驳了唐婉儿之后,唐婉儿的脸色一黯,把头低了下去。 “前辈,不知混沌秘境何时开启?”韩风进入乾坤宗,原本只是要寻找玄龙祖师的后人,现在得知混沌秘境,却是有了另外念头。 “你吃吃不就知道了。”公冶浩淼把青锈剑一递,就把鱼递到了月夜的面前。后者也顾不得烫嘴,就吃了一口。结果刚嚼了两下,就呸呸的全吐出来了。 “这个怎么可能!一定是那个监工的工头栽赃陷害的!”因为知道那个道士的底细,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忍不住要提他好好地出一口气了。所以,我先是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接着便恶狠狠地说到。 屋子只有炉子内的一些火星,但片刻间,灯火又亮了起来。阿水的掌按在灯上,内力到处,灯火燃得比以往都旺。 该死的,偏偏她还是好奇,就算怕听到那个不想要知道的事实,也还是固执的想要再听一遍。 所有的月饼都射了出去,在中途,就有一半转了方向,从左侧绕了半个圈,于是这些月饼便像是人一样,将蓝袍人的后路和左路封住。 如今正是春末,不热,微凉,郡主府的这个花园种了不少花,姹紫嫣红的,很是漂亮。 菩提与通天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后者那种可能。难道如来真的突破了? 刚刚江岳就听到老独臂和秦荷荷说初五的事情,心里一直好奇的紧呢。 壁画上凹槽里的火油顿时融化,形成了一股红色液体,开始在凹槽之中滚动起来。 就在陆明瞬间找回理智,正想着怎么找补时,陆夫人尖叫着朝他扑了过来。 阿水叹了口气,见冷池走了来,问道:“是不是没追到?”冷池不愿说话,但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一共十条神龙从蛟魔王身上飞出,有的身上燃烧烈火,有的带着冰冷的寒气,还有的浑身漆黑,还有的满身星光璀璨,每一条都凶威万丈,神力无匹。 洪门这边。因为大哥身受重伤,内部的高层“扬言”要为他们的老大,讨回公道。 说话间,那驱动大阵的魂力是越发不计代价的灌注到那金色圆盘之内。 看着之前不知怎么丢失的匕首,居然从师尊的手中丢了过来,绫琪终于明白了。 要是能拿下三几个大型的海岛,将兵工厂搬迁过去的话,意义是相当重大。 “全华哥,今晚你喝了不少,我,我送你回家。”酒友李泉摇摇晃晃的样子,比张全华醉的还厉害。 但连海平来此的本意是寻求起死回生之道,这种逆天而行的道法,绝不是一些普通妖王所能掌握的大神通,低调行事,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会这种神通的大妖? 人生的机遇,总是伴随着艰难,只有那些永不放弃的勇敢者,才是最后的赢家。 只是那些剩下的财物又没这老妖精以各种不合理的要求扣下说是让崔氏代为保管,省得他有钱学坏。这让王兴新更是懊悔不该在这老妖精没走的情况下提起新式家具。 “诸位,在下想说几句,不知可否?”陆平这时候突然说起声来,让屋内紧张的气氛顿时消逝。 瞬间掠过夏洛特?玲玲朝天上飞起的身影,弗拉德从天而降,一记鞭腿轰在了夏洛特?玲玲的肚子上,直接把这一个疯婆子轰成了一个皮球。 说实话,若是你天天跑过来,我也烦,倒不如把这个虫子还给你,当然前提是你要拿东西交换。 所罗门美邦占股虽然不多,但作为世界第三大投资银行,入股日兴证券,无疑会提高投资者信心,对于日兴是重大利好消息。 第96章 开辟道路 “噗,姑娘莫要跟他计较,他就是这个性,嘴上不饶人,但却是个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清音掩嘴笑道。 一个计划的成功可以带来难以估价的好处,如果失败了也会衍生出一系列的恶果。 没等不渝回答什么,修缘就走开了,看着修缘清瘦的背影,不渝落寞的站在那,等着他一点点走远。 现在的情况下,在这里的玩家肯定没有,那在第二天堂中能够给人带来危机感的,不是玩家,那只能是怪物了,当然,要是npc给人带来了危机感,其实那也就是怪物。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被光线刺入的气刃突然间在半空中燃烧了起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道土黄色的气刃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被焚烧成灰烬。 鬼蝴蝶一直看着武玄明,时不时打量一下伤心欲绝的藤原优美,好像也很憋屈一样,有意无意地掐着武玄明的手背。 火万堂见明月心与金春言竟然无视自己的言语,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然而见识过‘阴阳圆轮盘’的强大之后,他也只能徒叹奈何,有怨气也只好硬吞在肚子里了。 在姚忆的眼中,他要实现的是一箭三雕,要借赖市长的手把铁公鸡——贾总、茅台酒厂的厂长和赖市长都收拾一遍,为民除害。 白狐再一次醒來的时候,闻见了好闻的檀香,屋子里很干燥,自己的周边十分温热。 见此秦冲也随即调整状态,在维持如意棒猛烈攻势的同时,不惜消耗巨大的法力,直接祭出了青龙手和啄龙锥两大神通,一同向那巨狼猛袭了过去。 生铁熟铁只能锻造锤一类的钝器,熟铁能够锻造枪戟,而刀剑类武器,只能用钢锻造,否则很轻易就折断或者卷刃了。青铜武器是铁类武器的上一代,却是不能混为一谈。 之后流传出去,到了其他人手上之后,这功法就未必能十成十的适合其他人,久而久之最后也就只剩下最基础的部分流转了下来。 “那、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徐佐言不满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的姐姐竟然都不跟自己说。 他属下的人也渐渐出现病发,一旦病发,统统被他下令丢出门外,无论是谁,无一例外。 接下来她们要做的就是买两张去往不列颠的船票,然后就能最终抵达传说中西灵神都。 钟敬勋是死在医院的,抢救无效,致命伤正是后脑勺上的钝物击打伤。看形状,应该是被锤子之类的工具敲打。 接连几天,陆夏都和西南一起上下学,原本觉得很开心很自在,可是没几天功夫,她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顔少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少了顔少的嫌弃鄙夷和傲慢冷漠,她居然有点不习惯。 第三,昨晚他们就发现展柜里的龟甲变成了赝品,而昨晚党皓东说要加班,是拖到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们推测党皓东是为了带着真品龟甲去交易。至于具体跟谁在哪交易,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那行,你就喝豆浆吧。”叶刑天也对白子画的举动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满足感,心想果然自己的热情是能打动了白子画了,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果不其然,两只枯萎精怪追到喷泉水池这边后,犹豫着停住了脚步,在附近逡巡起来。最终,对水的本能厌恶压过了不甘,让它俩做出了放弃目标的决定。 丧钟的遗言,贺豪听得真切。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在战斗中不择手段会是卑鄙?如果自己败在他人之手会不会也觉得卑鄙? 可惜,他们却根本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实,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靖身形的消散,最终化为虚无。 王冬此刻心情大悦,对这个消息根本没有放在心中,只是摆手让其退下。 幸亏外面的守卫不多,否则听到这些动静,早就冲进来了。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简直就是胡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混蛋!”刘伟杰彻底挂不住了面子,毫不掩饰的放声斥责。 至于已经死了的杜月红,叽叽歪歪,满口歪理,是为巨门星!北斗七星在华国古代神话中一直属于很重要的一部分。 李嫣红着脸上车,自己就是走神想了一下,这苏阳怎么感觉好像在故意戏弄自己,太羞人了。 ps:第四更!尤浑、费仲,是纣王麾下两大奸臣。当初姬考进入朝歌皇城之后,也是用海量宝物去贿赂两人,想叫两人在纣王身边说说好话,放走姬昌。。。 可若是这老方丈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这老和尚偏偏懦弱至此,真叫人郁闷。 白骨精望着唐憎,见他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期待,便不忍拂了他心意。 封林询问道,之前使用通行证的时候,他还记得那种感觉,那就是自己似乎是脱离这个世界的束缚了。 而一直身处太阳神殿中的齐天寿,除了每天修炼外,就是看着每天都在上涨的信仰数量眉开眼笑。 封林抱着自己的脑袋,跪在地上,他记得很清楚,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和洛雨同房。 粗略的一看,这里面的符咒加起来似乎是有大约五六百张的样子。 “我认为这是陷阱的可能性更大,指挥官。”梅森冷冷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第97章 争为人先 他都要在今日尽数发泄出来众人看着乔峰这豪气干云的豪迈表现,都是为其所慑,并不敢上前。 这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样的种族,真是让他长了见识。 好几个律师都说:这个十年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所有可能产生歧义和纠纷的地方,都被预先堵死了。 “爵少一大早就去公司了。爵少走的时候,还让我记得提醒您,您今天还要上课。”那人淡淡的说道。 要么就当重生前的记忆是黄粱一梦,选择忘掉时海并从时海身边离开。 不放心的他下令让马车转弯去一趟月通钱庄,他必须得去问问钱老板,这些是不是真的。 秦俊生心里百感交集,他曾以为自己有一天见到这个男人,肯定会愤怒到以命相搏。 直到八月的一天,他从迷蒙混沌中,发现了一丝清醒亮丽的光,像是告诉他将来的路一片坦荡,这一刻他知道,周家的机会来了。 那一刻,事情仿佛应验了般,让他出现了不受控制的情绪波动,紧接着他就本能的想要逃离,不愿意自己的生活被打破。 她身上有巨多的药包还有饮料,就是为了防止自己死掉,所以才捡的。 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帮着打打下手应该还是行的。 现在天气热,这么多尸体放在这里,如果腐烂了,万一引发瘟疫,到时候再害了附近的村民。 那天打三冠王老登,可是满头大汗,回去的路上,他都能看到林逸背后的汗。 有些人天性好奇,又心灵手巧,细致而有耐心。这种人大多是工灵根。工灵根武者的特点是千变万化,精密巧妙。 沐晨还想说什么,庄元离拉住了沐晨手,轻轻了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何况现在这个时候,世界局势也是暗流涌动,复杂多变,这些欧米列强能够在龙国投入多少实力,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经过昨夜的探索,李云泽已经知道了她身上的敏感处,所以专挑那几处抚摸。 说到后面越来越委屈,双眼含泪的瞪着李云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儒宗宗主孔奉贤听到这个消息一脸震撼的瞪大眼睛,身影瞬间来到了太虚神朝外数十万里距离。 自己要是无形中得罪了某个家族,整个血龙神殿可能都会被牵连。 黄木手持一截木头,涌动滚滚煞气,向着寒江门横扫而去,归山派弟子全部跟随黄木,杀气腾腾杀向寒江门。 陈潇狼狈的瞬移离开,到了千米之外,不过巨蟒下去,撞到地面,顿时汉水城再也支撑不住,变得破碎不看,整个地面,下降了百米,房屋全部破坏,尘土飞扬,足足十几分钟,没有消失。 也别相互揪着把柄坑害对方,放眼整件事除了凌家大获全胜,李家和云家没沾到好处。 看到这些源始大劫的力量,感受其恐怖,再看这九色劫界,秦平心中真切感受到源始意志的恐怖与强大,其智慧之深邃,简直是不可想象。 千鹤还是和刚才一样,急切的指着地上的两人,又敲打着自己的胸脯,冲着凝霜一个劲的叫。 四肢挥动,以和它身躯极其不相符的速度横空而来,扬起闪烁着黑光的巴掌直接拍打过来。 面对排山倒海的大笑声,张楚讶异的挑了挑眉脚,竟也有种想笑的冲动。 喀嚓喀嚓,伴随着王树根的凄厉惨叫,铁塔一般的大汉陷入地面,被砸成了一团肉饼。 如今北四郡置于北蛮人的铁蹄之下,与南四郡所有联系都已断绝,镇北军挥师北伐却陷于武定郡泥潭难以自拔,至今都还未能涤清武定郡,要想光复北四郡只怕遥遥无期。 “终于来了吗?”,楚云帝国一名处于通天境的强者看着天空说道。 但,并不是直接怀疑,而是间接怀疑,自从自己拥有系统之后,系统从未坑害过自己,而且系统是绑定的自己。 比如原本的虚假生命是释放后就提升临时血量,但是如果是使用了触发术指定虚假生命后再释放的话,就可以指定它在自身受到伤害时才生效,那么自然虚假生命的持续时间就是从触发后才开始计算。 而唯有真正具有慧眼的专精法师,才能够一眼在无数的画面中,精准地找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正在此时,江凝找到陆子铭,她要会唐国,他的父亲丹毒爆发,命悬一线,必须赶回去。 只要有了这一层关系,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世界政府从王下七武海的名单中除名了。 这种时候打扰人家,还是想要求教于人,那指定是没什么好果汁吃。 蕾娜拽着沐玄,朝着那所谓的结婚殿堂走去,沐玄发现,这一刻蕾娜的手劲比以往都大出好几倍。 “我说真的呢,别给我嬉皮笑脸的。”见穆栩想也没想就回了话,黛玉哪还不知这家伙是在敷衍自己,当即就不依了,非要逼着他亲口保证了才罢休。 第98章 至尊之路 再眯眼一瞥,居然在最后的那几秒里瞥见门缝里的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身形清瘦的男子,由于距离远,看不清他的眉眼轮廓,更别说表情。 “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一想起左江被火包围那狼狈的样子,子衿就忍不住笑了笑。 不知道说什么,又不会摘菜,就只能在她身旁这般静静地陪着。只是他的脚崴到了,蹲着实在不舒服,只能用一只脚作为支撑另一只脚要伸出去。看起来倒像是压腿的姿势似的。 “玄器确实值钱,但想要制作也麻烦,并且需要极强的实力。”天一想到那柄焚蛟战戟,是抽取蛟龙筋所炼化的,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 “怎么?天师你听说过它们!!!”孔老听刘天师的语气中好像知道这种东西。 锐利的目光扫过,阴苍面容陡然一变,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冷哼一声,这个家伙居然还活着,自己的实力,怎么下降这么多。 而这时候,华星灿就会打开房间的门,让门里的灯光洒在走廊上,走廊上就会出现她婀娜的影子。 有一天夜里,锦葵睁开眼睛,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伸出手,竟然微微的寒意。梦里不知身是客,她刚要起身,却一阵眩晕。 “是谁救了我?”三子这时才意识到之前是多么危险,他突然想起刚刚听到的好像是宋队长的声音。 漕帮的人和许磊看着二当家跳上船,脸上的易容被一点点抹去,露出真容。 方景灏不知道挥了多少次手臂,直到他的手臂都有些酸了,打得都有些累了,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听到李晓芸的求饶声,甚至连一点呼痛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那我倒真想知道你如何让我的谎言拆穿。”赵逸勾起了嘴角,淡淡的往前走了一步,而那锋利的长枪却是硬生生的顶在赵逸的面前,硬是不退半步。。 武安福上前拿回衣服,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本来满怀的愤恨,一瞬间都不见了。 她的身后,是一众喧嚣的剑客。车队行走,每靠近溪河,便会停下来休息一番。现在众人又在休息,有几人还在下游取水洗刷。 楚卿阴郁的目光缓缓的落在拉上窗帘的窗口上。眼底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听着众人的议论,玉紫也有点恍惚。这时的人,还真是朝不保夕,那美婢郑少姬,面对她时那般轻慢,高傲,没有想到一转眼,她便成了盗匪手中的玩物。 李晓芸感觉头晕晕的,刚才喝了一杯香槟,现在酒精发挥作用了。 她回到寝殿时,最后一缕残阳,开始沉入天际,玉紫把炭炉中点好米,继续用温水泡她的大鼻子。 “是呀,昨晚送出来的,我与爹说了你和虞子琛的约定,爹让我去跟虞子琛要人的,他昨晚前还不愿意,今早他的人来通知,说会这个时辰把你送到这里。 圣城特洛兹的萨满祭祀厅内,暂时代替奥斯曼执掌荒族大权的是——阿奎那。 电话那端的姜笑笑如遭雷击,颜萧萧你是故意让我出丑的吧?但是,她尚存的理智让她不能不管不顾地骂回去。 阿山阿水两人面露难色,这个关头,傻子都看的出来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背后藏着刀子。 “既然你刚刚获得青龙帝国的领土,现在冒险进入它会不会不稳定……”林天遥沉思良久后问道。 一束昏暗的浅黄光斑,不知从何处忽然射进自己的意识。或许它一直就在自己的意识中。 空荡的喜房,红烛垂泪,两人对目而视,一个立在桌畔,一个坐在床沿。 “少帝殿下圣明,此次本圣前来,是向少帝殿下澄清之前的误会。之前都是陨落那两位神灵自作主张,并且误导界子分身,这才导致与少帝和各位天骄冲突。”浑圆圣者露出笑意,解释之前的事情。 夕阳无限好,趁着今天的黄昏很美,拍摄师想在日落之前,将季熙妍和艾丽的部分拍完。 “不用说,我都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算卦?请端坐于此,待本仙子为你卜卦。”妙心嘻嘻笑道,翻手间拿出一叠卦纸,在那翻翻捡捡。 空间之中,无数的穿梭声音,带着长矛的尾部虚影,打开空间裂缝,向着姜预直射而来。 而这时,叶晨双手背后腰,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院长后面。而院长感觉有人出现,下意识看去,当看见一张平淡而英俊的脸孔后,顿时吓了一跳。 呼,旁边的战天见到项昊如此,他终于松了口气,他怕的就是项昊受到打击,而从此一蹶不振,看来项昊的承受能力很强。 项昊严肃的点头,能从无量仙国跨过葬仙地的禁止深渊出手,那必然是一个超级高手。 “我可没有答应嫁给你!”佳人抽动着她那条晶莹光、肌肤雪白的藕臂,但还是被叶晨牵着,难以挣脱。 这要有后门可以走,那姜预也介意走走后门,拿了白洞就跑,反正也没人追得上自己。 那一胖一瘦的两个妖兽级姐妹,一个娇羞,一个骄傲地看着他们。 捅喉掌柜掐着脖子,“哼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他举起马鞭抽着马,发出“哼哼”的声音。马吃痛便往前走,嘶声叫了几声。 第99章 抵达寿春 顿时所有的法师弓箭手均在使用冰龙破、多重箭齐齐轰下,杂乱的箭矢,冰龙火球落在江南夕雨步兵的盾牌上,“当当当”的声音连成了一片,我们左侧的上百名雪花谣的肉盾便纷纷化为了白光飞回了城中。 实际上,这已经是近乎不可思议的神情了,在张良的面上展露出来,平常的他可是以神情寡淡著称的,在如今这样子的状况下,已经算是相当的不错了。 倒不如说是各种的机械零件拼加到了一起,就像是各种零件互相制约一样。 董鄂妙伊对十四福晋道:“大将军终于回来了,弟妹也就放心了。”十四福晋喝了口茶,轻声笑道:“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回来了。”董鄂妙伊没有说话。 九阿哥自是担心,心中又替老十高兴,倒是也把九阿哥忙的晕头转向,帮着老十整理行李,十福晋又乐的轻松,只是老十这一去,她怕一时半会又没有孩子,心中也是有些苦恼。 我浑身一颤,心中涌出无限的悲伤,她不是真实的,她只是一串游戏数据,终有一天会伴随着岁月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无比的难受。 力大无穷的大娃翻腾了个身,呼呼大睡,浑然不觉一点变化,反应相当迟钝。 我连忙看向战斗处,作为一个高等级的黄金器boss岩石巨人王感到尊严受到践踏,果然是发威了。 “那好吧!我们去参加炼丹大赛。”蓝子悦想着自己今天能大展身手了,心里就高兴得很。 今天莫涟漪只是要求万念来陪陪她,却被赫连逸用这种看似很是合理的理由挡掉了。 可苏寅政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也不吭,在苏老爷子的逼视下,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香江盛行风水,李辰也稍懂一二。祥云寺坐落在半山腰的山谷中,前面直揽汉江,左右山林茂密,确实是个聚气之地。 “山人夜观星象,掐指这么一算,就知道你的生辰。”孟星辉很神棍地掐了掐手指,貌似正经地说道。 收发室内还是那位老者,只是他也苍老了很多。他瞥了李辰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尽管当年的李辰在这所学校很出名,但毕竟已经有些年没过来了。 秦汉拿起一个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只觉得糯米入口即化,而江瑶柱与虾仁更是鲜美可口,腥味尽去,便只剩下薄荷的淡淡清香,轻轻呼一口气,只觉得满口清凉,沁人心脾。 可如今再看,她竟面色坦然,一滴泪也未落,只一身素白,似染着无数淡淡哀伤。 一声悲鸣,陈吉耗尽自己全身力气选择了屈服,颤抖的双手在朱探长早已准备好的供词上签下自己名字后,陈吉直接被人拖进了牢房当中。 原来这胖子叫富荣,起个名字都能起得这么势利,赵子弦也算是服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句话是你说的,那么当初宛瑜说你是大色狼的时候我绝对会相信她。”宋澄捂着嘴笑道。 不过,就在昨天,民主共进会与社会党谈判取得进展,在米歇尔放出八个部长席位后,莫鲁瓦答应回去与密特朗商议。 殿中的众人中不单单只有鬼洞族人,更多的是兜罗城方圆左右的妖魔,不论他们修为如何,大多算得上是兜罗王治下之民。 “算了,也没指望你能帮得上我的公司!”看见云昊愣住了,楚嫣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余超他们已经为马戏团踩好了点,当天众人没有进城,只在城市外找了个地方安顿了下来。放眼望去,一到夜里,这里到处都是灯光和人影。 不过,由于是幻象,这个乱生痕自然不可能喊疼,嗖的一声爬起来再度杀了过来。 唐斩和张明阳望着宣华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暗中挠头不已,宣华身为修道者,只要知道了法门,祭炼法宝对他来说或许是易如反掌之事。 对这种秘闻,科尔森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传闻中已经死去多时的羲皇竟然再度出现,甚至就仿佛一直未曾消失一样。 萤火虫的生命周期很短,但是一批死后,腐烂的树根、枝桠深处,又会重新涌出一批。 竟然要给云昊留门,那不就等于是在告诉云昊,晚上的时候再和他做羞羞的事情吗? “子龙,据我所知,你今年也有三十有余了,至今没有娶妻是不是?”曹操道。 “宇哥,你的意思是,余明辉是被人救了?可是现场那么混乱,会是谁救了他呢?”我歪着脑袋看着夏浩宇,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脸上会露出愁容的原因了。 二人也没心思走远,就在酒店的餐厅吃了顿简餐,又各自买了套换洗衣物回房。 蒋门神用身上拔出匕首,一步上前,一把抓着云雀儿胸口的衣服,孙二娘以为他要杀云雀儿,也不阻拦,退到一旁,这是他的家事,他要杀便杀,孙二娘是懒得理会。 第102章 调度敌军 下午的时间熬过去大半,正当珍珠望得两眼欲穿,门口涌进一行太监,良王在周进的跟随下,慢慢进来了。 许笛笙却根本没有放过的意思,竟扒开千伊的睡衣,开始亲吻她浑圆的肩头,虽然两人结婚有一段时间了,但所有的亲热也只限于在床上的原始运动,还从没玩过这种花样。 老师当然是欣然同意了。莫天瑞不仅学习好,家世也好,他来请假,自然还是同意的。 瑾瑜点着头,大眼扑闪,魏轩亦是觉得神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真对得起一妙字。 等到莫溪回来,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香气。他有些疲惫的精神被食物的香气一激发,瞬间变得精神了一些。林陌陌坐在客厅,看到莫溪回来了,满脸笑意的迎上去。 魏漓脚步匆匆,无视那些人送过来的恭喜,忽略掉探究跟意味不明的眼神,直上马车。 刀芒乍现,冷冽泛寒,虽是轻柔的语气,但灭霸却说的无比坚定。 千百厉明明知道千伊有这个毛病,却总在旁边冷眼看着,以至于让她觉得,不能吃牛肉是自己犯的错,所以当听到千百厉说,不吃就让她饿死算了,只能自己偷偷地躲起来流泪。 可刚进门没走几步,就看到趴在地板上的路克,浑身毛发狂长,手上的指甲也慢慢变成黑色的尖爪。 金玟池和姜海粼一开始听到闵熙珍提及林为泽,内心莫名地涌出心虚和不安,闵熙珍低头沉思的模样更是让两人煎熬。 就见林为泽低下头,黑暗中金玟池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男人的头发。 即使被宫奇英开导了一番,他还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昔日崇拜自己的冒险者们,总不能真把人家殴打一番吧? 至于袁家二爷袁德接到调令,让他做云州知府,正四品的官职,也算是升了一级。 当然,所有人现在最关注的,不是已经过去的事,而是寻幽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许茵其实有些不太懂这种心态,她俩的成长环境实在是差别太大了,但是沈妩是自己的闺蜜,她可以试着去理解。 “所以,太子才会设计打草惊蛇,不过这需要时间。”贺兰楚石神色凝重起来。 挨不挨批沈妩也不清楚,现在似乎查的也没严,但是对于这种老顽固,那就得先拿大帽子扣他。 看他不回应自己,再看看他紧绷的表情,苏灿便明白自己这是说对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然后就继续看向了手中的手机,接着tUitUi的往外吐瓜子壳。 姜怀仁并不清楚秦宝戈的实力如何,但能让赵圣廷低头,肯定非常可怕。 我微笑颌首对管家打了个招呼,翼暮理都没理我,转身就进了王府。 江满楼虽然没有亲赴天西,却也毫不吝啬贡献了机关城最强阵容,三千铁浮屠。 有些诧异,但张天并没有用手强推,而是保持着动作耐心的感受着,这护罩上也有微弱的震动,与那湖面的震动有着相似之处。 “这猴子也太精明了,还收起买路钱来了。”祝柳晴撇了撇嘴说道。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目标已经被我抓住了,你和丧钟把车开到指定地点等我们。”刘迈克急促的声音从话筒里面出来。 毕生,纪雪等等,所有幸存者都盯着江峰,还有他手中那柄长剑。 今天爆了两万字。咳咳,说一下,保底的两章,等活动结束后补上。 张天走过大厅一个个伤者,手中的光系魔法不断的施展着,这样的治疗手段比之仙灵大陆的治疗方法更要显著,几乎就是张天一个魔法过去,那人的伤势就好了大半,但这对于张天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奥维斯看了看翔龙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漫天的亡灵。她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龙族,但是如此多的亡灵,应该可以为他们解决这两个巨兽吧。犹豫了一会儿,她带着众人消失在那儿。 我知道自己瞒不了他,所以等他在我面前坐定之后,便率先开口了。 “哎,这里怎么被炸破了。”少延有些灰心,不料机甲战车,居然没有少延所想的那般强大,一枚普普通通的火药石,便将其上,炸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和我相比起来,陈乐就很放得开,很适应这种场合似的,跟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刚才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你商量一下关于岳蕾的事。”韦诗淇说道。 顺着这些空中河流搭建而成的水道,则是选用极品的白水晶作为原材料,将神鬼黑市分散开的各个单独区域更加紧密地连接起来。 之后等陈乐身子稍微好了一点,精神头也有了,我们才跟王顺告辞,说我们准备先回家养伤,等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跟他联系。 斗技广场的最高处,一栋和其他参赛商相比,显得有些老旧、甚至有几分寒酸的贵宾室里。 “尘清,你先去紫清宫之内,点燃其中第七根,十二,十八,三个数字的香烛,之后,便可去休息了。”老道没有迎上少延的话头去奚落一番对其不敬的意远武将,反而将身边的尘清道童支走。 二人见状有些惊讶,樊僧看着弗利慕斯的远去,心里头有些纠结。说实话,他也知道重力魔法的稀有性,想着若是能为魔法院拉拢一个这样的人才,那魔法院在奥德赛克三大势力的实力或许会有飞跃性的提升。 沉清菡泯了一口百花酿,看着庄羽的眼神比初见的时候平静了一些。 庄羽眉头一皱,浑身紫芒一闪,化作一道紫色闪电,瞬间挡在传讯符所化的灵光团跟前。 看着眼前喊杀声震天的气势,显然林光巢想要从自己一进门,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第103章 舟船劳顿 看着那突然就跪地,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的将领,江继有些懵。 适才凌家老祖拿出千羽翎之时,他就发现,千羽翎的攻击范围之内只有自己,凌家老祖,和天星。 “恶贼,有种你接我三枚慑妖藜。”秋玲见到虞乔即将吃亏,得意地喊道。 为威吓敌方,常常坑杀敌军俘虏,或将阵亡敌军首级砍下堆成“京观”,甚至屠杀平民。 导演们听了王姐的话,顿时脸色都有一点儿难看了,虽然舒令是赞助商,但是这么说好像确实有点儿太过分了吧。 当然了,冉闵也很清楚,依着高句丽人顽强不屈的性格,想要将他们打服气了,打趴下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把他们高句丽人都斩尽杀绝了,不然绝不可能得到朝鲜半岛的。 只是按照天星之前所想,混沌气不但得量大且精纯,但是这三年来修炼出的混沌气一部分用于恢复星华,一部分之前又被土源珠给吸收了。 林长歌如今可是娱乐圈内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在圈内具有非常好的口碑,哪怕在众多一线明星中,林长歌也属于顶尖。 此时八神空却是空出了手,准备协助山本玉川恶灵,攻击罗寒,但咒语刚念到一半,八神空突然脸色一变,急忙侧身,空气中一柄短剑刺出,堪堪划过八神空的衣服。齐韬一击不中,立刻拉开距离,再次隐去身形。 青禾仍然拒绝道:“长老,你对宗门弟子向来厚爱,但是百万贡献点实在是太多。 之前陆辰已经是很隐忍了,对于这个家伙明摆着坑自己的套路之下,还是忍下来了,但是现在,这家伙居然还想打劫自己。 “进来。”叶重刚拿过王永江送来的一从东北经济发展概况还没看,此时的东北官员在议员的监督下,还是比较务实的。 撇开刚才那个未知生物,她先确认了一件事——今天见到的姐姐大人应该不是姐姐大人本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性格和语气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曹操愣住了,伸手从侧面抓起地图卷轴,一把推开桌面上的东西,即将地图铺在了台面上,埋头仔细的看着,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夫君是担心那个世界的人会入侵我们的世界?”太史昭蓉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问道。 面对这样的气势,陆辰神色不变,手一翻,一柄剑刃弯曲,雷光闪烁的飞剑,出现在了手中,正是雷蛇,雷蛇刚刚出现,就荡出了一片雷光,将四周的空气,都是渲染成了深紫色。 这是方皓天第二次来慈云庵,第一次是因为身体原因,母亲带他到这里烧香祈愿,希望能有个健康的身体,可惜母亲没有等到这天就去世了。 既然指明了是长安城,地图也不会再像上一关那样是全黑的,除了少部分地区,地图几乎是全打开的,从地图上看,长安城周围除了几个卫城之外,司马防并没有安排守军,周围也没有友军。 根据郭嘉的计算,这样的配置会让单只战船的数据提升15%左右,不过体现在生命值和攻击力上。防御方面提高的不多。 满意的点点头,目测了一下lancer和英雄王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五十米左右。面具下的脸笑了笑,他取出了一根长长的火箭弹。 当流言变成真相之后,商业联邦的所有家族都愤怒了,正在与各家族交涉的安格斯,这位曾经是商业联邦十大领主之一的人,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慢点吃,西门山庄不给你吃饭吗?”白少紫无奈的看着唐唐,一边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十几天不见,还是那个德性。 他轻轻勾起了唇,一手抬起来,让傅双双下意识的闪躲,但那手掌还是落在了她脸庞的发上。 “那这附近的矿脉所属的势力有多大,我们能不能与其抗衡呢?”盘宇鸿问道。 随即,和尚伸手一点,光网瞬间就将他们给隐没在里面,盘宇鸿也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了。 “原来如此,那你在从空间壁障脱困之后,可有办法逃离此处吗?”叶峰淡淡问道。 夏夜,本来就穿的不多,这会儿几乎是真空上阵的傅双双就像狗皮膏药一般贴在了奉颜歌的身上。 佛生圣和道天心两者的脸上带着惊骇的神色,断然的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叶梵天还是如此的硬气。 大家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玩自己的,没人理会南枢,更没人教训孩子。只把那孩子拉过来,不许他再往南枢那边跑。 陈平听到徐丽地话差点老血都给气出来,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如果他不用尽全力就必死无疑了,可是说他现在要和徐丽玩命了。 苏长生心里也懊恼,这臭丫头竟敢拦他,他想也不想的就一巴掌过去,打了才想起,这是苏柳家。 日军又一次开始进攻,而一团的战士奋力的反击,双方的战斗也一次比一次激烈,两边都已经打出了真火,两边的士兵此时都憋着一股气。 无法想象,一个七尺男儿,杀其鬼子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然而此刻,却是惨声的哭了起来。 于宁乖巧的点头,那样子就如同他们之前还是凡人一样,他相信,只要有哥哥在那么就一定会保护好他。 第104章 饮酒五樽 “这架军机正是美国提供的,机上配有武器”,眼镜中传来鹰眼的声音。 然后李镇率领张良、赵云、荀灌以及四千精骑,直奔荆王府攻城的防线而来。 不过惊吓也只不过是最开始的那一下,因为我并不是车里唯一不同于人类的生物,但谁叫我突然探出脑袋来了呢。 然而,米尔萨普在爵士队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进步,让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明星前锋。面对诺维茨基的防守,米尔萨普先是弓腰突破。待诺维茨基后退,米尔萨普又接了一个后撤步跳投。 那黑色的魔气在对视的过程中不断的朝自己的眼睛处扑过来,幸亏被墨镜的镜片挡住了,反弹了出去。 而另一个BAN位OB战队则是给到了改版之后的无畏战车厄加特,而原因也和BAN掉赛恩的道理差不多,实在是太肉了,并且厄加特自身的伤害还要比赛恩更高,团战之中凭借大招甚至能够一招制敌达到翻盘的效果。 科比一脸轻松地对杰克逊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但其实现在,最不轻松的人恰恰就是科比。 不过这些事情交给荀彧就行了,李镇直接来到了锻造所,他打算先把天策战靴给打造出来。 “怎么回事?”门口站立着两位身材颀长,十分儒雅的男士,形象气质十分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模样发型差别很大,让人一眼就辨别的出来。 威斯布鲁克直接纠缠了上去,要不是亦阳控球技术娴熟,可能还真会被这种紧逼防守搞得失误。 “见鬼,又输了。”赵洋恨恨的宣布了自己的失败。此时他正在和自己的父亲下这个名为中古战锤的战棋类游戏,这是晨星工造最早推出的一批产品。 如果说很多名山大川是美景的话,那么,根本原因仅仅是不常见而已。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看着眼前的雪山、透彻的湖水、杂乱丛生的草原等等,似乎相当之美。 张浩没有理会嚣张的吴长礼,而是直接打电话给孙圣,他可不想跟这帮人废话,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张浩才不会为了这帮人担上法律责任。 天云财团,那可是中海首屈一指的大财团,即便是是在全世界都可以排的上名号。 也就是从这顿饭开始,云氏集团才正式开始了崛起和争霸的商业传奇。 萧江沅直起腰板,淡淡地道:“奴婢并未责怪殿下,眼下最应该做什么样的事,奴婢是清楚的。”顿了顿,“殿下身边还需奴婢当值,这便告退了。”说完,不等武观月应声,她便垂着头退了出去。 李隆业指着自己:“我哪有……”见李隆基双眼一眯看向自己,李隆业立即收声了。 “只发五个铜魂币吗?你还真是吝啬,那么工厂名叫什么?”计量官说道。 而就在张浩引动星源为荣老治病时,在大山深处的某个道观内一位白发老道猛然睁开双眼,射出两道寒光,身子一动走到观外,抬头盯着天空,白日当空,照得老道眯起了老眼。 云心妍只觉得一股下流的液体从自己的领口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是谁干的。 慕容德涛觉得妹妹慕容兰说的有道理,于是,停住脚步,将慕容兰放了下来,此时,拓跋杰带着军兵已经追了上来。 “怎么,才见面就想认识哥哥,是不是也想服侍哥哥呀?”欧阳威嘴上挂起淫笑,眉毛向何雨馨跳了跳。 等到这一阶段的工程完毕后,将进行第二阶段,由升,润,常,和,宣等十余州共同出力,进行第二阶段的城墙修筑,计划用三年时间依托秦淮河,钟山等地修建一道全长四十二里的砖石城墙。 众人开始追问起我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只好和他们一一诉说了起来,随着讲述,时间也是在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太阳落山,外面也是蒙上了一层夜色。 当!燕真被白浮生击得往后一退,下风更加明显,燕真却仍然不急着用水之剑意。 拓跋杰心里有些酸楚,曾经多少年,无论分开或是重逢,慕容兰对他的称呼,都是那一声:“杰哥!”而如今,在慕容兰心里,他已经不是那个杰哥,而是跟大家一样的可汗。 施涵注视林逸,眼色一片复杂,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都没办法解掉的尸毒,竟被他的血如此轻松的化解了。 此外还有一些人更加倒霉,完全就是遭到了杨渥的迁怒,比如刘崇景的好友,陶雅的长子陶敬昭,他就因为与刘崇景交好,所以这次就遭到杨渥迁怒,被罢官夺爵。 可怜这紫袍修士,被空间樊笼中的毒气折磨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还以为可以逃出升天。 进院回屋安子一懵,上官晨板着张俊脸稳坐,两动物一左一边神态各异。 “呯!”又是一声枪响,后面军车的驾驶员身体一震,鲜血溅满了车窗,军车当即失去控制,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围栏上,侧翻在了那里。 秦王和齐王被贬斥在家。已经很久没进宫了,太暂理国事。听说早上也只是在寝殿门口问安,皇上都没让他进来,估计太也没往深处想。 第105章 国难思将 亦凯来到这个场所还不是为了找最近工地材料的供应商,拜她所赐,顾言动用了所有关系,让名市所以的材料供应商断绝和博朗集团合作,他也是被逼无奈才来这个风花雪月场所,找那些不能上台面的正经生意。 可就是这么一个穷苦的高中生家里,在他家床头梁上还悬挂着火腿与腊肉,这让关晓军惊叹不已,深感南方的物产丰富。 后面就是一连串的赞同,很显然,李铭咸鱼主播的形象,已经不知不觉深入人心了。 “我来告诉你他在哪儿,他只会躲在他那一方破地方,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蚂蚁一样,研究着他那些破烂!”他低吼一声。 所不同的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的一家人中,多了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 “轰!”一股庞然巨力从头顶传来,化身之头瞬间被拍爆,剧烈的震荡传播到四面八方,震荡着水域剧烈翻滚起来,但是这巨力之下,竟然还有一股巧劲透过化身向张志平的本体袭来。 “那两个外星人来了,就在前面。”斑鸠乔治发现了前面的巨大身影。 安倩虽然一副要哭的模样,但是毕竟安倩的年纪的确还不大,装模作样的感觉太浓烈了,而李铭则是一副坦然的模样,甚至都懒得搭理安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稳得糊涂了,我竟然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狂放热吻。 玄天一声大喝,他的气势顿时便停住了,但他的气息,却是还在不断攀升,境界虽然不变,但实力却还在增强。 这时,燃灯等人也动手了,黄金道人一击不周印打下,一座巍峨大山从天而降,浩瀚如天柱,神威如狱,就仿佛天穹一般镇压下来,无物可挡。 “本来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这事儿影响到姬云大将军的名声,我还是要解释几句。 “雷姑娘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得如昨夜一般好生。”一直不曾开口的刘姑姑也开口道。 身上穿着异常明丽的料子裁制地襦裙,一着粉,一着绿,恰如粉蝶翠鸟,一眼望去便让人挪不开视线,偏她们的面还是蒙着的,更让人起了三分遐想。 可是刚才千悦提了一句,他似乎用了别的手段。而且到了赤星城封星影也才知道赤星霸主尉迟晚曾经实力卓绝,不像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果然旁边长了一颗茂盛粗壮的菩提树,菩提树的枝桠已经伸到了河面上,在河水上投下斑驳的黑影,菩提树下还有一块磐石,看着上方的痕迹,应该是常有寺中僧人也来此打坐。 赵公明怡然不惧,驱虎上前,手持擎金鞭挥舞着上前,与之大战,双方都是大罗金仙境界,赤精子修为为后期,而赵公明为中期,略输一筹,两人大战,竟然斗得个旗鼓相当。 表哥害得她被人议论,难道不该为她出头吗?最简单,也该陪她出来晃悠一圈,为她长点面子。 “别哭着脸,高兴点嘛,一路上你会受到人道待遇的。”皮阳嘿嘿一笑。 而服务员此时也是特别的无辜,这一切,全都是她去操作的,所以出了问题,她比任何人都想去搞清楚状况。 皮阳扭头扫了学子一眼,见他玉面薄唇,模样很是不赖,可天生一副奴才嘴脸,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响。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气,特殊的气味深入灵魂,振奋心灵。 这两个字丽丽真的差一点就说出来了,可话到嘴边才知道自己刚才脑子多不清醒。 顾家的管家认真的记下了少爷说的一切,电话打完管家马不停蹄的拨通了全国最大整容机构院长的电话,把少爷的要求告诉了院长。 这倒提醒了他,神兽天赋惊人,若是可以像灵兽一般,自然生育,无限繁殖,后果不可想象,人类世界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唉!就当看戏吧!我们这些散修他们那些大人物是不会看在眼里的。”瘦子一口酒灌下去,散修的苦又有谁知道,一切都得靠自己,没有宗门没有丹药甚至还没有好的功法,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 “老板放心,我们会向您证明的。”史密斯贾马自信的保证道,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也让他见识到了自己这个年轻老板的疯狂和魄力。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半个时辰,苏沐秋带着人准备出发,旁边的方槿衣提出想一同前往,苏沐秋考虑到她的身体,耐心劝说了一番,这才打消了方槿衣一同前去的念头。 “我说浩子,刚刚那记隔人盖帽也太帅了吧!还真有点穆托姆博的味道!场边那个暗恋你的学妹眼睛都看直了……”我兴高采烈地拍着浩子的肩膀,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浩子满脸古怪的表情。 “楚公子,徐姑娘,我就不打扰了,等会晚宴再叙。”璟莫珀起身告辞,他突然有点想逃跑。 比赛会馆之内,顿时就掀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热烈声势,震得所有人双耳嗡嗡作响。 “老二,杀我吧!身为大哥我有这份责任!”四王中的老大还比较沉稳,演戏的功夫也到家,一张老脸上满是慷慨就义之色。 “记载着所有超级圣兽的位置?”穆大少闻言眼睛一亮,他这次来就是猎杀超级圣兽的,正愁找不到那些圣兽的藏身之地呢。 哼,也好,如果叶乘风真的能够治好爷爷的病,郑诗诗倒是可以动用郑家的关系替他摆平。 第106章 寿春南郊 江彬急忙下去安排。在蒙古人缓坡形成的同时,啪,啪,啪一个个装了火油的陶罐被扔在缓坡上,陶罐在缓坡上滚来滚去,弄得火油到处都是。 说是正月初五去京城,常宁其实正月初三就飞到了京城,身边还跟着贺美君和司马婷婷。 常宁又耸着肩,不假思索的说道:“苏格拉底说得好,我除了知道我的无知这个事实外一无所知,因此,哲学家都是无知的,无知的人怎么会有思想呢,老叔,你的那个叔本华不是在扯淡吗?”无错不跳字。 “我猜,他们是要生擒我们姐妹。”凤采依忽然轻轻的说道,眉头轻蹙。 玄河微微一笑,反手就是一巴掌拍了出去,一尊庞大的手印,大磨盘一般,足有百丈方圆,压了下去,立刻就将这三头天位之境的大妖怪全部都压了下去,叩印章一般地叩在了山谷中的地上。 “今天就把你们这些杂碎剁碎了喂狗。。。”三界堂的帮众马上怒骂道。 他之所以没有对铁血直接出手,而是对铁血的忌惮,绝杀帮和天狼山的凶名可是响彻整个明皇国,尤其是天狼与绝厉两人,只要是剑皇高手,没人不知道他们的,这除了他们的实力之外,当然还有他们深厚的背景。 “我还要吃!”白茯苓向桌子上那一大盘水灵灵的紫色葡萄努努嘴,甘遂很顺手地挑了个大的开始剥皮。 感受到众人那异样的目光,木辰的的老脸也是变得通红,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当时火烈给他说这些事的时候,他认为早已过时的东西,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反正也用不着,所以也就没当回事。 海浮石今日依然走的朴实路线,一身青布衣、铁灰色头巾、黑布靴,朴素得出奇,偏偏他人长得极是俊美,就算穿得再土再拙也难掩其英华出众。 姜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拓跋耀拦了下来,只能忿忿冷哼一声。 可就在叶卿棠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却瞬间笼罩在了破碎的墙壁外。 “四眼!你可真特么不够揍的!”看二旭手里什么都没拿也很是狂妄的丢掉手里的棒球棍,扭了扭脖子双手攥拳的走向二旭。 听着我的安慰,雪绮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看到雪绮和徐彬在讲话,我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知道肯定又出了什么事,我把车停的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雪绮和徐彬。 “是么?”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掏出一把钥匙,回到X6的旁边,用力戳在车门上,然后往车尾方向一划,车身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刮痕。 她是被水流冲下来的,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一下。 “我,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不敢保证,季孙的眼睛太亮了,仿佛要把我灼伤,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万一结果不是我想的那样,季孙该有多失望。 下一秒,狂风大作,一切被紫红色的雷电所席卷,万物在这股纯正的毁灭之力下匍匐颤抖。 想到自己以后的处境,这个弟子非常不爽的看着苗诀杨的背影,眼里闪过了一丝狠毒。 根本就没有留下来,在他的心里面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听闻这笑声,李亚林和白是都在刹那间警戒了起来,因为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明悟,自己的对话被人偷听到了。 那么一把宝石若是出去卖了,丁斗都不需要一直拼命地做什么赏金人了。跟着她去一趟大禹国真云教,到时候也不用担心没有银子。 按理来说,他们这么几个面生的外人进村来,会有人拦下他们,或是疑惑地看着他们,问他们是从何处来,可是现在没有。 那些犹在顽强抵抗但是心里已经觉得必死无疑的晋军听到这样的钟声,顿时都僵住了。 沈鱼不由急急忙忙的打断了陈高月后面的话语,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沈馨,最终低下了头不说话。这个话题,她不想去想,心头的忐忑让她不想去打破自己内心的安宁。 后来宝儿说过那件事情她完完全全不知道的,但是,他没有选择相信,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有蹊跷吗? 只是,在眼皮完全合上的前一秒,她模糊的看见了一双无比漆黑暗沉的眼睛,那双通体暗沉的眼睛,就那样冷冰冰的注视着她,就好似一头恶魔的双眼,不带任何情感,里面充斥的,唯有杀伐和戾气。 但因为华夏网友都用剑坑来形容,其它国家的网友自然也就沿用了这个称呼。 百姓是最好骗的,且,在国师开坛之前,已经有消息从刺州传过来,说那狐狸精,是来自鲜卑。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虽说本人而立之年,但就上述环境影响性情的问题确实深有体会。 第107章 大射之礼 林羽闻言笑笑,并未反驳。至于什么电灯泡?他才不觉得那是个事。是以,三人出了林府,一路走走逛逛,竟然来到了城外。 通河星王甩出两支阵旗,护阵的另一侧随即出现一个缺口,一千多名修士各持法器纷纷冲出去。 西门玉季也被工作人员要求,不要把对手的衣服全部传送走,最起码留一条nei裤。 蛋糕上十五根蜡烛燃烧着,但红色的火焰并不能让她的心里温暖,反而让她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现在被绑着的靶眼正可怜兮兮地被彼得提进了健身房。这个倒霉透顶的家伙已经晕了过去,之前的那些审问手段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少的损耗。 刘氏应该大扫除过,否则一个不经常使用的客房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倒也奇怪。 袁执伸手抓起聂长河手腕,一探之下他就明白怎么回事,这种昏迷袁执太熟悉了,他立刻取出玄天水给聂长河服下一口。同时袁执的问仙鼓闪现,九道金线笼罩住他。 “怎么不对劲儿?”姜婉拧起了眉,她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句不对劲儿。 “就是这家!”孩子接过糖,惊喜的一声尖叫,握着糖转身就跑,唯恐婆子反悔再要回去。 真白发出可爱的悲鸣,摇晃着脑袋,然而根本无法挣脱大魔王季空的魔爪。 尹俊枫正好看着铁香雪的练剑,并没有多大的震惊。或许对于他而言,铁香雪此时施展出来的威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七层。 这一次的白若溪说完之后眼前的苏雨凤倒是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而是默默地帮白若溪擦拭着脸,直到最后完成。 入夜之后,主宅的主卧中,哈克斯搂着余韵之后的柏妮丝,面带思索。 黏美龙立刻退后,但刚退了两步脚步顿住,深紫色的毒光在其体表亮起,黏美龙咬牙忍着毒蚀的痛苦。 三月声明一下:不可能的啦,才吃完宋妤的醋,就又添堵嘛?不可能这么没眼力的呐,不会写这种的。 拍卖已经开始,台上主持人正在介绍着拍品和引导竞拍者们竞价。 一行人来到了冯家开的一家特色私房菜馆,冯宽果然鬼鬼祟祟地偷来了两瓶三十年的茅台。 可她偏还要拿乔,明明吃过苦,挨过饿,应该更懂得粮食的珍贵和得之不易,更应该珍惜才是,可她却恰恰相反,这些年极尽铺张浪费,卯着劲儿要比那些朱门大户的婆母们用得更精细,更奢华。 没等到天黑,她的票就用出去了,买来的糖和点心,都进了姑侄俩的肚子,同样也没过夜。 白玉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将顾西抱起来,进入浴室给顾西洗了个澡。 这间屋子颇大,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味道,到处都是贴着标签的长柜,显然这里是摩尼教的药房。 第二件是一件橘红色的斗篷,脖领处还有一团软软的绒毛,也是担心冬天穿出门从脖领漏风。这件斗篷的花样很有层次感,上层是浅色的石榴花,下层是越来越深的颜色,衬着嫩绿色的叶子,冬天穿只怕会乍眼的不行。 “聂师弟,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航淡铭等人就喊道,而且神情非常严肃,知道就算是击杀了庞通鸿,那这边至少也要死伤好多人,可是众人衡量之下,也不管值不值得,还是赶了过来了。 林钟和雷震天两人神识已经沟通天人,万圣山结界的波动,他们也是瞬间感应,抬起头来看去。 此次住持吟诗会的人,是当朝礼部侍郎,孙秉才,他暗中是明王一派的支持者。 虽说现在帕子这种东西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内宫监和尚衣监的人都会安排好了给她送来。 将鸳鸯阵正面被自己撼动,牛皋正要向前跨出一步,撕开一条口子。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柄长得出奇的狼筅张开,牛皋感觉自己好象落到蒺藜丛里,虽然手中的铁锏呼啸着打到狼筅上,却浑然着不了力。 皇上和先帝肯定是都不信的,但是禁不住人多口杂,长此以往的谁也不愿住在殷林轩,有的人就连路过都觉得瘆得慌。 杨玄点点头,何炎大大咧咧的说:“我知道了,真罗嗦!”冰静瞪了他一眼,何炎吓得不在说话。 而那些护卫并没有去关注人的长相,只要气息与身份令牌的相同,就放行了,所以就算龟宝换成了别的相貌,也同样能够顺利地进入了安宁城,这倒是给了龟宝一个提示了。 最终,苏念初瘫软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看见男人精神抖擞地翻身起来。甚至直接往她这边倾倒。 第109章 首次交兵 走在这一片区域内,仿佛走在炽热的荒漠上一样,随时随地会被烤焦。 至于睿瑶几人,在得知战无敌并没有死后心情都不错,她们几人知道的事情也没有玉龙飞飞知道的多,在石天的话语后都一起走出了房间。 然而刚出宿舍楼,她就被白展天派来的人带走了,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无用。 什么,才十八,妹子,你长的是不是有些赶了,我还以为你少说也有二十了呢,我去,难过会有代沟,还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了。 听到天云的话,李风也就只能很不甘心的放弃自己的想法,被月无雅拉着退回到旁边去。 “我们两个都不要动,免得激怒他们,要是他们对我们下杀手可就不好了。”我这样对西瓜道。 “就这么几天也等不及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组织部副部长李康盛不满的声音。 吴佩宁看着是在替我担心,但却在刺激我,几天没做了她一定很想了。 我有点无语,看着这妮子已经恢复常态的神色,这前后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踏云峰之巅,上官世家的众人完全的震惊了,原本他们以为与上官青云一起到来的星三十六几人已经很强的了,却是没有想到,石天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是带来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存在。 萧明没有吭声,一踩油‘门’,三菱吉普驶向了地下停车场的出口。 所有圣阶几乎同时飞升。只有少数不愿升入上界的暂时封住自己的修为,踏出金光笼罩的地方,遗憾地看着其他人飞升。 “敌人既然在这里,说明两人肯定凶多吉少,我们走!”首领急忙拉着史密斯向外跑去。 是他?尼莫想起那人来不禁一怔这样会不会不和规矩?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井上正雄这一声大吼,周围的警察立刻掏枪对准了老钟他们,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紧张。 叶成见叶纬安笑的开怀,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锦卿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每天看到的二哥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实在担心。如今锦卿可算是平安回来了,相信以后他们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你怎么来了?”许雪峰看门厨房门又开了,见是林笑笑,愣了一下。 “喔!托托莉原来脚踏两条船!”叶子高举着托托莉制造出来的手办,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大声宣布着。食堂里人们的目光,似乎都聚集了过来。千爱尴尬的笑着,夏洛特的脸红了个透,而托托莉额头上爆起了青筋。 苏络蔓紧抿双唇,眸色忽变,声音冰冷,全身散发出袭人的寒意。 “行,算我倒霉。”锦卿没好气的说道,转身就往门外走,她就不信找不到个睡觉的地方。 车帘被一双纤手悄然掀开,‘露’出谢婉君秀美的面庞。她瞧了谢霆君那张冷峻的面孔,有些心虚地垂下眼。 不过陈然也只是发现了这一点,他虽然看出了洗牌器应该是有问题的,但却看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对洗牌器的原理和构造并不太懂。 “你太漂亮了,走在大街上太引人注目,这不是件好事。”林风道。 接过手电,陈然掉头朝着外面的客厅里走了过去,郭海和杨龙二话不说,赶紧跟了上去,朱风挥了挥手,让保镖把摆在地上的毛料抱起来,也笑眯眯的跟了过去。 “所以你只要你打败,干掉它,你就不用在害怕了,不是吗?”无错不跳字。 “等等!”刷了好几批血色黎明的士兵之后,李云飞忽然叫住大家。 楚铃鄙夷地看了一眼楚天,真的很想对楚天说一句:吹吧,你就吹吧。 经历这么多事情,显然雷动对那位神秘无比的战天本尊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慎重,不敢有丝毫大意。 天空中阵阵悸动,几个呼吸的时间,无数黑云在上方凝聚起来,黑云密布,已经将此地包裹住,黑暗笼罩,有种灭世的迹象。 “奇怪,教廷的高级战力都跑到哪里去了呢?”嘉莉丝摸着下巴,没有继续的去攻击圣城,而是有些不解的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我只好告诉他公寓里的房客都满了,没有空房子,一家人住在酒店里也一样,住在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家酒店,碰巧那间客房是空的,我们就住下了。 约了邵琦一起去逛,顺便也想看到合适的衣服给她买一件,无功受禄,总归寝食难安。 正努力整理着身上的宫装,导演已在那边拿着喇叭高喊她的名字,苏恋蹬蹬地跑上前,却听导演正在给leo和演李元吉的男演员田浩讲解下一个镜头他所想要的感觉。 这个监视了她十一年的嫡母会不知道吗?她连字都不会写,何来才艺能弹出曲子呢。 毕竟一个军队,若是存在太多的猜忌和提防,只会军心涣散,不攻自破。 终于,秦薰然忍受不了了,她才想到有个远房舅舅在锦州。虽然那远房舅舅也未必会收留她,但她无奈之下还是决定前来投奔,即便是为奴为婢也好过在家,日日受折磨。 岑惊鸿现下面色也有些难看,但她也知旁的事情恐怕是无能为力了,只得到时候看顾着叶沐遥一些,莫要让她吃了兄长的亏。 他回来的日子,晴光方好。和他一起去逛园子里的假山楼台,庭院春深。看斜阳倚栏杆,微雨扫落红。有时对着一池清水,都能开心的自己和自己做着鬼脸。 第110章 欲速不达 话不多说,事不宜迟。极跳施展开来,风落羽手中一闪,裂天长剑赫然紧握在少年的手中。 正是因为南宫萍儿对何清凡的爱越深,她才能够爆发出这么一股强烈的悲伤,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颗红色的心完全衰老,变得死气沉沉,没有血色,不再去追求幸福,不再对生活抱有希望,死不死都无所谓。 刘明这么一闹,已经引起周围那好奇的眼光,我顿时有些头疼,我现在显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问题。 还不知道已经错过了什么的我也跟着摆了摆手,心里还在记挂着玄猫,所以也没有过多寒暄,匆匆的向家里走去。 抬头一看,阵地之上,已经没有了动静。魔导炮被丢在原处。他们在击杀了近千名敌人之后,显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算了,看看去吧,看看炎院长给我们队伍里面送来个什么人。”风落羽微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懒洋洋地走了过去。 “不好!警卫师团出事了!你们感受一下!”易怒涯向东边的方向望去,那里,正是东都的外城城门位置。 像是什么被激活了一样,从诛仙剑中爆发出万丈光芒,而那些原本覆盖在诛仙剑上的黑气则全部被去除,像是碰到了什么对头一样;剑体从血红色慢慢地恢复成晶莹的白色,渐渐地消失了猩红的气味。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田时全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因此他就按照林韩的话,把天魁老人放了出来。 面对白尚峰这样的高手,就算是弟弟高彬,都未必是对手,她更不可能打得赢他。 “住宿区”。不得不说,宋酒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佳姐是不是故意给他们难堪了。 “原来是这样!”程咬金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周老方那老家伙是八十老娘倒崩崽儿,阴沟里翻了船,这才被俘虏,倒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他可是请来了江城市最好的推拿师傅,以童画父亲的人脉,肯定请不动这样的人。 “哼!”事情虽然败露,宋无缺却不见惊慌,能被称为门阀的,手中自然有金刚钻,更不用说是四大门阀中的宋家,不是什么把柄都能导致门阀衰败的,最多伤些脸面而已。 刘焱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猎枪保险,猫着腰从大树后边绕了过去,压着脚步靠近了这辆莫名出现的车子。 黄钰只感到头晕目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错过了什么吗?怎么有种不知不觉被人卖了的感觉? “晋王殿下说的是!”陈叔宝人在屋檐下,哪里敢说个不字,之好恭维道。 而自从他掌控了部分天下苍生之后,再内门比试结束之后,他就尝试了吸收佛手花的天赋之赐,不过似乎结果并不理想。 没多大一会儿李彤就走了进来,谢东涯朝她招了下手两人就开始点菜。 经过一番观察,楼乙终于知道,莫大师跟姚大师为何如此垂头丧气了,这伤势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丹药或者灵草能够去除掉,说白了就是伤口太严重,一般的丹药药效不够。 芈凰心中也难免有些好奇,她这位未来婆婆,这个时候进宫有什么用意。 妈耶!这一下子若是被她当真捶打到了胸口,他还不得背过气去? 就是再知道自己胖,她此时还是红了脸颊。哪有他这么盯着她胖,嫌弃、笑话她没完的? 既然没有合作的意向,那你又为何同意面谈,又何必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有再去管刘海和彤彤斗嘴,杨玄瞳将这个粗略雕琢的吊坠放下后,又拿起了另一块玉料。 孙丹的笑容很甜,不是作为喜鬼那样的诡异笑容。从墓碑上的字迹可以看出来,这是她的父母为她所立。她站在墓碑旁,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墓碑。 “你可真沉得住气,风雅居让人给封了,你还有空叫我出來喝茶?”吴明石眼神有些疲惫,嘴唇上鼓了大水泡,一看这几天就过得不太好。 这家店杨玄瞳也很熟悉,只不过熟悉的是外边,经常在门口过嘛。想要到里边消费?那时候在津门的他可是一丁点都没有这个能力。忍着饿一个月,光吃馒头方便面啥的,还差不多。 那些琐事自然交由手下处理,洛林带着一队属下乘坐奥术飞车向内城驶去,那里才是真正的居住区和交易区。只不过,整整九环的内城区,洛林他们这些外来的商人仅仅只能够在最外围的九环、八环和七环地区活动。 饶是两人皆是炼体顶尖的修士,在最后一刻,都感到了无尽的疲惫,这疲惫无法用丹药来弥补,因为丹药吃多了同样作用减弱——相信能来这里的修士,数千人中,也绝对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我娘死的早,我爹最疼我,可这方式却有点问题,”白杉好不容易挣脱了白老二,转头向着朱砂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多则几个月,少则几十天,没有生命泉水的补充,渐渐都会老死。 本来还有人劝她,可是时间久了见她真的不想离,也就没人再劝。 这元神通体不再是透明,而是实质化,即便是与肉身,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其内,问鼎之晶,缓缓的散出元气,流转其内。 而熟悉这个专业第一性格的人,都知道只要他看上的东西,他就一定要争到手。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去掉了外套,然后又去掉了衬衫,露出了精装的身躯,这……这是做什么? 第111章 不忘人心 与此同时,直播间的观众们,终于理解了谢浪先前口中补黑枪的意思。 此言一出,葛修鹏火气顿时冲上头顶,一瓶拉菲价格比这顿饭还要贵,这个傻逼不但是在黑自己,还是要往死弄自己,咬咬牙,刚想开口。 而作为唐人,司马家族还是有着作为一个唐人最基本的骄傲的。在大唐开拓西域的过程当中,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司马家是既流了血又出了汗的。 可一动,屁股的肉就像被锯条拉扯着,痛得她赶紧把腿缩了回来。 她没想到叶凯这么厉害,甚至还是国厨大师。以这样的身份,还来给她当保镖。她觉得自已还一直瞧不起他,真是太讽刺了。 “可能长身体吧……”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慕棠的眼里划过担忧,只这么一瞬就被夙郝捕捉到。 可是他为什么也不问问我外面世界倒底是什么样的呢?难道他对外面的世界就不好奇吗? “对不起,我真的跟朋友约了,下次聚会我肯定参加。”说罢,正想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陈溟拉住,一下子被扯了回去。 当下拿着筷子,吧啦吧啦地夹起放满了辣椒油的刀削面大口大口地吃。 不过都没有杨超然那么好的眼力,选了几块,解开了之后发现啥也没有,还是觉得,以老先生的经验去内围找靠谱一些。 一个手持两把大砍刀的战士冰冷的看着王秦虎,高大的身体踏在地面,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雪亮的砍刀斩出一片耀眼的刀光。 从病房里出来,才知道郑启南和褚梓铭都在宋潇潇的病房里,郑启南是铁了心一定要把宋潇潇关进精神病院,褚梓铭似乎还有些犹豫。 其他的都是虚的,只有活下去才拥有无限可能,好死不如赖活着。 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多人听到了她的烦恼之后,会忍不住想要打死他。 秦梦诗朝右边看去,果然是有些姗姗来迟的楚乐。秦梦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说我要是在你公司门口被人绑了,楚然不仅饶不了韩箫,也饶不了你。 而德雷克也丝毫没有藏私,对于王秦虎的询问,他都详细的进行解释。 的确,不要说在战争中的大规模运用,就算是普通的个体战斗中,如果一方有乌鸦族的辅助,那么除非对方实力实在是超过太多,否则很容易就会形成一面倒的局势。 等我扛着被褥,拖着旅行箱走进地下室的出租屋那一刻,真的有些惊呆了,之前我们租住的地方,虽然是破旧的拆迁区,但最起码还能算得上是房子,可是这个地下室,真的超出了我印象中对于住所二字的认知。 “笑笑,当时谁给你起的名儿?好可爱呀。”秦梦诗满脸堆笑的说。 她一旦出手,让魔族背后的大魔发现了,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冲过来,将其擒杀,以重创九尾国全民心态。 若没有将武神诀的恢复力包括在内,这的确是最可能的情况,先前三人合击,初时尚有凝滞,之后愈发游刃有余,他每每出手都需打起十二分的专注,稍有不慎,可能就躺地上了。 “看来,你们跑完二十圈了?”弗兰德锐利的目光,落在奥斯卡和宁荣荣身上,他这是明知故问。 诚如纯良所言,我现在,就是镇远山的沈栩栩,是个挣扎在泥潭中的普通人。 她本就是为了这个当上掌门的,自然,不会为任何的困难所喝退。 忽然,从无比黑暗的洞穴深处,竟有一缕冰寒的蓝光闪烁,由远及近,竟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蝶,一如她那冰蓝色的眸瞳。 赵岚狐疑地打量过来,讶异地问道:“为什么?”原本他便完全可以凭着这个说辞,让骆绝尘打消疑虑,并取消婚约。 见到林宇进来,立刻有服务员迎了上来,礼貌的向林宇发出询问。 司马烦坦然受了这来自江月白的赞美,施施然回到原位,开始静心养神,就算是借他人之力行自身之法,对经脉的损伤也是极重,至少三日之内,他是无法再度出手的了,好在眼下这情况,并不需要他继续出手。 从建筑师的角度来说,各种比赛器材、转播设备的安装都需要建筑师协助;从亚组委高级顾问的角度来说,也有很多工作要做。 像是猴子这类生命离不开水,对超级猴子而言水还是生命之源,高级的水自然带来十分舒服的享受,可以说是,在宇宙中,水才是顶级美味,独一无二的美味,这一点从很多高等生命只喝水就能看出来了。 “23”而这个时候,子枫身边的狼牙那一个淡淡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额,你都在我手上做记号了!你还问我什么关系!”允轩佯怒道,“看样子,我也要在你身上做个记号才行!”说完,还作势要去捉秀妍的手。 虽然攻击还在持续,但显然魔兽似乎也意识到了有所准备的王国军不好惹,攻击的强度和频率都有所减弱。 第112章 隔河对峙 联盟的三成巅峰战力,确实已经非常强悍,无奈对手却更加不凡。 严晶哭笑不得的,自己料理了一番,然后酒店方送过来衣服,严晶给换上了,被送去了医院。 “是谁?”宝镜先生没想到在突然之间竟然有人坏了自己的美事。 沙怪诅咒可以让伏恩化为沙尘,渗透到职业者脚下的地砖的缝隙里,随时了解他们的位置,同时伺机偷袭。 看到这视频,倪厂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更加的凝重,回头看着游子诗。 比拼秘识,凶险无比。这时候,哪怕只是周围的那些秘师再出手,陈枫也很难应付了。 下一秒,海量的能量波动浮现,让感染精灵本能的升起惊觉,但已经晚了,数十道绝招凝聚,轰向抛飞的感染精灵,每一道,不是奥义绝招,就是克制属性的绝招,伤害最大化。 老萧头微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没事,剑奴在哪?”。 我笑了出来,我的笑声让哭得正在兴头上的赵家父母都同一时间停下了哭声。抬眸看向我。 秦明想着也可以就说:“行,那就谢谢王导了。”说完秦明就挂了电话。他刚刚从程欣办公室离开,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又要再去一次他怕落下别人的口舌就没有直接去程欣办公室而是给她发了微信。 如同这种场合原本应该多带点人出来,可港台客商郭嘉不准,说他喜欢清净,带太多人浪费。 四魔王有些心疼的抚摸着饮血魔刀,这把刀当年得来的也不容易,威力也非常大,一直是他比较喜欢用的兵器,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不要!”希莉亚才不想放开手呢,这种时候一秒钟都是值得珍惜的。 秦明有些莫名其妙他问徐新鹏:“John喊我回来就算了,跟托尼有关的事情跟我八竿子都打不着,喊我回来干什么?”秦明心里还有着气,原本打算和程欣一起吃饭,现在完全被打乱了计划。 而青龙压根没有听到云尘的话,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停蹭着他裤脚的霸王龙,面色有些古怪。 因为有苏如茵事先交给工作人员的陈林相片,陈林才到电影院,就有工作人员引导他到苏如茵包场的放映室,陈林乐得不用找,跟着工作人员而去。 至于云尘老爸云天雄则是在收拾东西,估计是等云尘办理手续一回来就准备出院。 “拦住他!”徐家大长老见状心急如焚,但是体力尚未恢复,即使冲上去也收效不大,反倒有可能中了圈套,导致自己受伤,进而影响大局。 这里风景还可以,有山有水,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竖立起的古典高楼,楼门口有一大堆人,那些人看到我们后朝我们走了过来。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一意孤行,根本不会估计别人一丁半点儿的感受。 接着,比赛继续,大飞他们不愧是校篮球队的,配合的很有默契,而且球技都不错,一直处于领先状态。 有了向秋瓷之前说的-他每晚回来她都有察觉,现在,他每晚回来都要把向秋瓷叫醒,让向秋瓷很是无语和气闷。 就在这时,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虚拟的屏幕,屏幕上有一个商城,大部分都是灰色的,灰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虽然看起来包裹得很严实,但李大虎却没有感觉到一点不适和别扭,手指、手腕活动起来和没有戴手套一样。 自从豫娱乐的新戏被唯一抢走后,闫豫的心情好像都不太好。听说最近他又在谈新戏,但剧本都不如先前的满意。 回去的路上,顾以宁双手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瞥眼后视镜,冷冽的眼眸轻轻眯起。须臾,他将车开到停车位,锁上车门转身时,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手,季笙歌拿过盒子打开后,见到里面放着十几把车钥匙。她皱了皱眉,慢慢想起今早顾唯深离开时,好像在她耳边说,要她选辆车代步。 纳兰嫣然打断了岩源的话,接着他的话说道,这不都是富家公子哥喜欢玩的把戏么,一开始玩矜持,玩翩翩公子,到最后上不了手,那就玩手段,反正就是这样,手段虽然有些不一样,但是能弄上床去,谁在意细节呢。 王鸣一撇嘴,一把把余何从地上提了起来,直接以掐着脖子,一路向着余家的2号别墅走去。 况且……今天早上安陌薇的到来,以及她笑着说得那番话,在谁看来,两人的关系都很好。 原来,高元射出骨刃后并没有停手,而是把拆下来的虎颈的骨头全都捡了起来,像扔飞镖一样,朝着虎骨魂火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