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历极度叛逆》 第一章 欺师灭祖 《明实录》：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丙午，太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卒。 上震悼，辍朝一日，遣司礼监太监张诚经纪其丧，仍赐银五百两、纻丝六表、里罗纱柴布香烛茶米油钞盐炭有差。 既而礼部以例闻赐祭九坛，上加祭七坛，遣官造葬，谥文忠，仍赠上柱国。 年少的万历皇帝正沉痛哀悼帝师张居正之时，坊间却传闻他正在暗自窃喜！ 这谣言相当之恶毒。 其实，暗自窃喜的并不是万历皇帝，而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文官，造谣的也是那些文官。 这几天年少的万历皇帝根本就没有时间窃喜，他都累的不行了。 他不但要安排人打理张居正的丧事还要批阅奏折。 大明王朝两京十三省，每天的奏折最少四五百份，特别推行变法期间，每天的奏折更是多得出奇。 原本这些奏折都是张居正处理的，就算张居正回湖广奔丧去了，奏折也要远隔千山万水送过去，就算张居正病了也是如此，张居正死前一天还在批阅奏折。 张居正可以说是累死的，批阅奏折可不是一般的累，诸如洪武大帝和永乐大帝等所有奏折都要亲自批阅的皇帝，经常批阅到凌晨一两点。 现在，这沉重的担子突然间压到年仅十九岁的万历身上，他真有点扛不住。 他正愁眉苦脸的批阅奏折之时，那些暗自窃喜的文官却在密谋清算张居正，废除变法，一场足以毁灭大明王朝的风暴正在等着他。 ...... 六月二十四乙酉，乌云压顶，闷热，无风。 凌晨丑时许，整个京城漆黑如墨，唯有紫禁城乾清宫中还有一丝灯火。 这一丝灯火宛如是大明王朝最后的希望所在，又好像随时要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此时，乾清宫御书房中，年少的万历皇帝都累得趴一堆奏折中睡着了。 他身边也就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拿着大蒲扇在轻轻给他扇风。 此人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张居正猝然离世，冯保也愁坏了。 他们俩合力才能把持朝政啊，没了张居正，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或许，小皇帝能听他的，他还能把持朝政。 问题，这天性叛逆的少年能听他的吗？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皇帝，那原本满是褶皱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突然，万历浑身一抖，猛然间抬起头来。 他做了个噩梦，梦中他好像被一辆铁甲车给撞飞了。 不对，他是真被车给撞飞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脑子里有两个人？ “万岁爷，您怎么了？” 他正发愣呢，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夹子音。 你个男的夹着嗓子说话干嘛？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冯保！ 我是万历？ 朕是当今天子！ 两个灵魂飞速融合，原本迷茫的双眼也渐渐变得清明。 万历只感觉自己豁然通达，洞悉一切。 他看着眼前的冯保，脑海里便闪过很多东西。 这个冯保，怎么说呢，等等，这家伙怎么好像一个人？ 朕貌似也好像一个人。 他想了想，干脆道：“铜镜。” 冯保闻言，小心道：“万岁爷，您是想要梳洗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 万历皱眉道：“朕要照镜子。” 你没事照什么镜子？ 冯保愣了一下，还是走到外面，从列队相候的宫女手中拿过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转身走了进来。 万历接过铜镜借着灯火一照，终于明白自己像谁了。 宁采臣！ 他是真的很像某部戏里寄居古寺那个赶考书生，只是因为老朱家的基因，他右边嘴角有点微微上翘，看上去有点邪性。 冯保又像谁呢？ 他再一看身旁的冯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恍然之色。 这家伙的肥脸上再抹点粉那就是妥妥一个树妖姥姥了。 他再细细一想，眉头又不由得皱了起来。 朕就是导致大明灭亡的罪魁祸首吗？ 历史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的眉头是越皱越深。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始亡于嘉靖。 为什么说大明实亡于万历呢？ 正史和野史都隐隐指向一个原因，大明之所以会灭亡那就是因为他的叛逆所致。 因为他痛恨帝师张居正在世的时候管教的太严，所以下旨抄了张居正的家，并削尽其官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废除了张居正变法。 还有，因为他宠爱郑贵妃，想违背《皇明祖训》废长立幼，掀起了国本之争，争不过群臣就几十年不上朝。 原本正走向中兴盛世的大明竟然在他的叛逆之下走向了灭亡的深渊！ 事实是这样的吗？ 根本就不是！ 这就是谣传。 现在的他痛恨帝师张居正吗？ 开玩笑呢。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安排人给张居正处理后事呢，还赐下了不少财物，而且还追赠帝师张居正上柱国。 这谁造的谣啊？ 他有病啊，刚赐给张家财物又命人去抄家，刚追赠张居正上柱国又削尽其官秩。 这事为什么会如此前后矛盾，荒诞离奇？ 他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文官给耍了，那些文官的目的就是利用他的叛逆清算张居正，废除变法。 而且，那些别有用心的文官还造谣扭曲历史，把所有黑锅都扣他头上。 他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哪有那么多歪心思？ 准确的说他现在才十八岁，他是嘉靖四十二年九月初五生，要过了九月初五他才是实打实的十九岁。 这会儿的他说的好听一点那是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一般，说的不好听一点，他就是个小白，压根就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更不知道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有多可怕。 不过，这是前一刻的他。 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了，因为他融合了一个后世的灵魂。 这个后世的灵魂也是一个叛逆少年。 这家伙的叛逆就在于沉迷小说，每天睁开眼就是看小说，吃饭看，睡觉看，走路看，无时无刻不在看，谁说都不听。 原本这不是个好习惯，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习惯。 明朝的小说他看了不少啊。 他已经不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了，这张白纸上已然写满了历史，写满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 更重要的，他就如同顿悟了一般，思维变得异常清晰缜密。 大明实亡于万历朝没错。 但是，大明并不是亡于他万历皇帝之手，大明是亡于那些别有用心的文官之手。 大明现在看似正走向中兴，其实还没有。 张居正变法才刚刚开始不久，大明还是内忧外患，北虏南倭。 北虏即将演变成哱拜之乱，南倭那更是要集结几十万大军打到大明家门口来了。 大明朝堂那更是贪官污吏横行，党争不断。 最重要的，大明的土地兼并太严重了。 那些贪官污吏动不动就是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田地，平民百姓手中的田地却越来越少，很多平民百姓甚至没有了一点土地，变成了流民，到处找草根树皮吃。 平民百姓没了田地再吃光了草根树皮就会饿得造反了，如果任由土地兼并继续下去，大明必亡。 张居正推行清丈条例那就是准备下狠手收拾那些疯狂兼并田地的文官了。 这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因为按大明官员的俸禄，当官哪怕几十年不吃不喝那都买不起几千亩田地。 田地可是最少二十两银子一亩，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地那就是几十万两甚至几百万两，这些钱怎么来的？ 说不出正当来源，那就是抄家流放！ 这是要他们的命啊，那些文官能让变法继续吗？ 历史上，那些文官正是利用他的叛逆诱使他欺师灭祖，废除了张居正变法。 这样他们才能继续疯狂兼并土地。 大明就这么走向了灭亡的深渊。 他就是被这帮家伙给耍了，耍完还要把黑锅全扣他头上，搞得好像大明灭亡全是他的锅。 也就是说，他只要不听那些文官的，不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不废除变法，大明还有救。 问题就是，他能不听那些文官的吗？ 他好像还不能不听，因为他没有任何权力，他的皇权都被架空了，他的圣旨别说出皇宫了，皇宫里他都做不了主。 现在宫里做主的就是眼前的冯保和慈宁宫的李太后。 冯保不会听他的，李太后更不会听他的，宫里就没人听他的。 他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但没有任何权力，自由都没有！ 这是事实，他尤记前年也就是万历八年那一次，就因为他喝得有点多，拿着剑乱舞，不小心削掉了一个太监的头发。 结果，冯保告状，李太后气得要废了他，让潞王来当皇帝。 他跪在慈宁宫哭了整整一天，苦苦哀求，嗓子都哭哑了，人都哭晕了，李太后才饶了他。 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圣旨出宫了，他在宫里都要小心一点，一不小心就会被整得死去活来。 朕才是真命天子，朕才是大明皇帝，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朕？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股怒气来，怒不可遏。 身处叛逆期的少年就是如此，脾气暴躁，易怒。 如果换作是以前，他就该毫无由来的发脾气了。 不过，他脑海里融合了另一个叛逆少年的灵魂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他变得极度叛逆。 这还只是表象，他在叛逆期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思维竟然还异常的清晰缜密，这暴脾气都上来了，他竟然还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他还能缜密的考虑问题。 叛逆到了极致是什么呢？ 那就是什么都要跟人对着干！ 你们要诱使朕废除变法是吧？ 朕偏要继续推行变法。 你们要诱使朕欺师灭祖是吧？ 朕把你们全灭了！ 他完全可以利用少年的叛逆来收拾那些文官，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挽救大明的危局。 反正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他再怎么胡乱发脾气甚至一通乱来别人都会认为正常。 问题，光发脾气没用，一通乱来那也得有权力才能收拾那些文官，没权力一通乱来就是让人看笑话而已。 现在他没有任何权力，怎么收拾那些文官呢？ 他必须先夺回属于自己的皇权才行。 那么皇权又怎么夺回来呢？ 他细细想了一阵，便想到了，他可以利用眼前的冯保来夺回皇权。 很多书上都说，冯保利用李太后欺负他，一定要先弄死冯保。 这么做其实浪费了。 权力争夺那就不能管什么是非对错，更不能被个人情绪左右，争权夺利，讲的就是一个利，怎么做对自己有利，那就怎么做。 他要想夺回皇权，那必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这滥杀的黑锅还必须有人背，他不能背。 更重要的，他现在没有一点权力，没一个人听他的，而冯保却有很大的权力，而且手底下人很多。 冯保不但是司礼监掌印，还是东厂提督，还是御马监掌印。 这家伙掌握着禁军和东厂，锦衣卫都要听这家伙的，宫里很多太监、宫女也要听着家伙的。 他完全可以利用冯保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夺回皇权，然后把这家伙推出来背锅，平民愤！ 至于怎么利用这家伙，其实很简单，这家伙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冯保的权力是很大没错，但是，这家伙的权力来自张居正和李太后。 现在张居正死了，李太后也想换上自己的亲信掌控內宫大权，这家伙如果没人支持，那就要被清算了。 历史上就是这样，张居正死后，冯保便被抄家流放，死得不明不白。 这么一个杀人背锅的工具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装作满脸悲痛道：“大伴，你想死吗？” 你这什么话？ 谁想死啊。 冯保闻言，不由一愣。 第二章 读书人的恶毒 冯保原本以为小万历是在习惯性发呆呢，小家伙刚睡醒发呆很正常。 没想到，小万历嘴里却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问道：“万岁爷何出此言？” 万历假装悲痛道：“大伴，恩师之死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恩师死前一天可还批阅了奏折，而且，那天恩师还给朕上了密疏，擢潘晟和余有才入阁辅政，这像是将死之人吗？ 结果，第二天恩师就死了，这可能吗？” 这个的确有点不对劲。 如果是病得将死之人，睁眼都费劲，根本不可能批阅奏折，更不可能亲手写下密疏。 冯保闻言，不由满脸凝重道：“万岁爷，您意思元辅大人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真有可能。 历史上还有野史传闻，张居正就是被他万历给害死的。 这种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那些文官心思真不是一般的恶毒。 万历假装惶恐道：“恩师跟朕说过，清丈完田地就要惩治贪官污吏，结果，恩师就死了，接下来就是你了，成国公也会死，他们恐怕会连恩师的家人都不会放过。” 啊？ 冯保闻言，不由大惊失色道：“万岁爷，这不可能吧？” 这可不是吓唬人的，那些文官真有这么恶毒。 历史上，他刚下旨抄家，那些文官便抓了帝师张居正几个儿子严刑拷打，肆意羞辱，逼得张居正几个儿子自尽，其中张居正的大儿子张敬修真自尽而亡。 还有，张居正的妻妾、儿媳、孙子和未出阁的女儿总共十三口则钉死门窗关在内宅，不给任何水和食物，全部活活饿死！ 他只是下旨抄家，不是要灭张居正满门，那些文官还就是奔着灭门去的。 至于那些文官为什么要灭张居正满门，清算报复之意有之，但主要原因还是想给他这个当皇帝的头上扣屎盆子。 张居正可是帝师啊，他这个弟子跟恩师多大仇啊，要灭人家满门，欺师灭祖至此，天下人都不耻啊！ 还有，更重要的，这灭门之举肯定也会让那些张居正提拔起来的官员心中对他这个当皇帝的不满，从此跟他决裂。 这样他便成了孤家寡人了，支持张居正的和反对张居正的那都不会听他的。 读书人恶毒起来，那真的是毫无人性。 这还没完呢，灭张居正满门还只是开始，还有张居正提拔起来的门人弟子，凡是不跟人家同流合污那就往死里整。 还有支持张居正变法的成国公朱应桢也被逼得自尽了。 至于冯保，那是抄家放逐南直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万历回想了一番，随即郑重道：“大伴，你和恩师在干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你们是在帮朝廷抢他们的钱，夺人钱财那就如同杀人父母，你们抢了他们那么多钱，他们能让你们活下去吗？ 还有，你别忘了，你们是怎么把高拱逐出朝堂的，张四维可是高拱的弟子，他能放过你吗？” 这！ 冯保眼神一阵慌乱，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自我安慰道：“万岁爷，现在内阁四个大学士，申时行是元辅大人的弟子，潘晟和余有才是元辅大人刚提拔起来的，张四维他一个人还能翻天不成？” 你还心存侥幸？ 你跟张四维比起来差太远了，难怪历史上你被人家弄死了。 说实话，这冯保真不怎么样，没了张居正，这家伙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 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老老实实听朕的话去咬那些文官还能多活几天，知道吗？ 你还心存侥幸。 哼！ 万历暗自冷哼一声，随即满脸凝重道：“大伴，申时行出了名的首鼠两端你不知道？ 余有才那也是有才无胆，根本就不敢跟张四维对着干。 唯有潘晟沉稳干练，可堪大用，所以，他们已经把矛头对准潘晟了，他们想让潘晟无法回京上任！” 说罢，他直接从桌上翻出一份奏折来，塞冯保手里。 冯保接过奏折细细一看，那手都不由得抖了起来。 这奏折上写着什么呢？ 臣浙江道试御史雷士桢谨奏： 大学士潘晟，清华久玷，不闻亮节，异能廉耻尽捐，但有甘言媚色。 其初为礼部尚书也秽迹昭彰，先帝常斥之，其再起也舆情共恶。 举具瞻之位，论思之职，一朝畀而予之，臣恐贪荣竞进之徒有以窥。 臣斗胆请圣上收回成命，罢潘晟之职，以昭平明之治。 这帮家伙是真不想让潘晟回京上任啊！ 潘晟如果被罢归，申时行这个首鼠两端的家伙肯定投靠张四维，余有丁这个有才无胆的家伙那更不敢吭气了。 内阁如果被张四维把持，那他真危险了。 万历见这家伙手都吓得发抖了，立马添油加醋道：“父皇会骂礼部尚书潘晟吗？ 他们以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弹劾潘晟目的是什么你还不明白吗，潘晟只要被革职，下一个就是你。” 冯保竟然还有些侥幸道：“万岁爷，您若不下旨，潘晟那就不会被革职啊。” 朕能不下旨吗？ 现在朕有什么权力？ 你是不知道国本之争他们有多无耻，不听他们的，他们就翻脸。 或许，历史上的国本之争就是他最后的抗争了。 结果，他没争赢，朝堂之上的官员都不听他的，那还上什么朝？ 历史上他没有夺回皇权，上朝也是个摆设，根本没人听他的，所以他干脆就不上朝了。 万历悠悠叹息道：“大伴，你也知道现在是谁把持着朝政。 朕下的圣旨内阁如果不批那就是中旨，没一点用。 还有，宫里谁说了算你也很清楚，张四维当首辅是谁的意思你也很清楚。 他们让朕下旨将潘晟革职，朕如果不下旨会是什么后果你也清楚。 大伴，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张四维为什么能当上首辅呢？” 现在宫里就是李太后说了算，张四维当首辅也是李太后的意思。 小万历那也得听李太后的，不听话那不是罚跪就是面壁思过，再不听那就威胁要换潞王来当皇帝！ 他也是利用李太后来压着小万历，让小万历听话的，李太后的权势有多大他自然清楚。 现在张居正死了，李太后竟然让张四维来当首辅，这是什么意思？ 张四维和他的死对头司礼监秉笔张宏就是一伙的啊！ 李太后很有可能是觉得他不怎么听话了，想用张宏来取代他！ 这事李太后估计都在背地里跟张宏和张四维商量好了，当初他和张居正就是这么把高拱给逐出朝堂的！ 张四维就是高拱的弟子啊，张宏那更是李太后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很明显，现在的张宏就跟当初的他一样，想夺取內宫大权。 宫里的大太监可是一个比一个恶毒，他一旦失势，那绝对会死得很惨很惨。 冯保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他忍不住颤声道：“万岁爷，那我们怎么办？” 这家伙吓得声音都发颤了，差不多了。 万历郑重道：“这个其实很简单，等下朝会你听朕的，力保潘晟，潘晟保住了，你就不会有事。” 我听你的？ 你还想把我当枪使？ 这小万历怎么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一般，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冯保愣了一下，还是犹豫道：“万岁爷，您是想让我动手吗，这样不好吧，太后娘娘会生气的。” 你还想用母后来压我。 万历盯着冯保冷冷的道：“你想死，朕也救不了你，反正朕只要什么都听他们的就不会有事，弑君他们还不敢。” 其实，他们敢弑君！ 如果任由那些文官张狂下去，那就不是皇权被夺了，当皇帝的不听话那就是死。 历史上，万历之后，隆庆一月而亡，天启七年而亡，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暴毙，只是一个叫红丸，一个叫灵引露，进献红丸和灵引露的官员还都没事。 崇祯不吃这些，多活了十几年，但最终还是被逼得把自己吊死在煤山上！ 皇权的争夺向来就是你死我活。 读书人只有不管不顾一顿杀才能压得住。 洪武大帝、永乐大帝、皇太极、多尔衮那都把读书人杀怕了，读书人才听话的。 所以，他必须让冯保听他的话动手，才能夺回皇权。 冯保闻言，脸上阴晴不定的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咬牙道：“奴婢这条命就交给万岁爷了。” 他还以为万历是要杖责群臣呢，为了保命，得罪群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家伙上套了。 万历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随即抬手威严道：“时候差不多了，洗漱更衣，准备上朝。” 冯保闻言，连忙对着外面尖声道：“来人。” 第三章 暴君 卯时还未至，天际才露出一丝曙光，皇宫之中便已经人影惶惶。 锦衣卫、禁军和太监那都排成了一条条长龙，疾步走向皇极殿方向。 早朝就要开始了，他们得赶紧去做准备。 很快，午门之上便钟鼓齐鸣，左右掖门随即打开。 文武百官那也排成了一条条长龙，疾步而入，穿过金水桥，往皇极殿前的广场走去。 此时，万历也坐上龙辇，在一众锦衣卫、禁军和太监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朝皇极殿而来。 一场决定大明生死存亡的恶斗就要开始了。 “啪啪啪啪”，鞭鸣九响，这是告诉文武百官，圣驾就要到了，跪下恭迎。 文武百官立马齐刷刷的跪伏下来，齐声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这才缓缓起身，向台阶上的龙椅走去。 此时，天际已然露出鱼肚白。 朝阳即将升起，天空却还有乌云。 这天有可能是大光明，也有可能暗无天日。 朝阳有可能被乌云遮住，也可能蓬勃而出。 历史上，朝阳是被乌云遮住了。 这会儿却不一定了。 万历挥袖转身往龙椅上一坐，这才威严道：“免礼，平身。” “谢万岁爷。” 文武百官又齐刷刷的从地上爬起来，垂手恭立。 这些人看似都很恭敬，其实很多人就没把他这个少年天子放眼里。 哼，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极度叛逆。 万历暗自冷哼一声，随即朝台阶上的鸿胪寺礼官微微抬了抬手。 那鸿胪寺礼官立马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阁首辅张四维立马轻咳一声，疾步走出班列，来到中间的红毯边沿，拱手躬身道：“万岁爷，微臣有事启奏。” 这家伙就是文官集团的头头之一，而且是最阴毒的那一个，张居正变法就是这家伙废除的，大明可以说就是毁在这家伙手里。 万历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看向这导致大明灭亡的乱臣贼子。 这家伙也就五十多岁，却留着一把乌黑的长须，那眉毛胡子好像都精修过，看上去倒是颇为精明干练，但那一双眼睛却隐隐成三角形，如同毒蛇一般，那嘴唇眼略显凉薄，给人一种阴毒之感。 或许，相由心生吧，他知道这家伙阴毒，所以怎么看怎么阴毒。 张四维却是装作慈眉善目道：“万岁爷，皇宫已经十余年没有修葺过了，微臣以为，应着户部拨款修缮。” 这意思，我跟张居正不一样。 张居正收上来的税赋那都存国库存着，不给你用，我一掌权立马就给你用。 可惜，叛逆少年不会上当了。 你用朕的钱来哄骗朕，给张居正上眼药，为废除变法埋下伏笔？ 万历闻言，假装满脸欣慰的点头道：“嗯，皇宫是该修缮了。” 张四维又假意关切道：“万岁爷，宫里也有好几年没有选秀女了，微臣以为，应选三百秀女入宫服侍万岁爷。” 这意思张居正什么都不让你干，秀女都不给你多选点，我给你选，你看我对你多好。 叛逆少年还是没上当。 你想让朕跟父皇一样沉迷酒色，不问朝政？ 万历闻言，假装满脸惊喜道：“宫里是该选秀女了，赶紧选。” 张四维见状，心中不由暗自得意，对付这叛逆的少年天子他可是相当有心得，他六个儿子那可都曾叛逆过。 他跟张居正着实不一样，张居正想的是严师出高徒，他却知道，叛逆少年是要用哄的，哄好了什么都好说，如果硬来，适得其反。 紧接着，他便趁机奏请擢陕西巩昌知府郑国仕为河南副使，迁礼部左侍郎许国补吏部左侍郎缺。 万历那是想也不想便准了。 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完全可以装糊涂。 他现在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要让别人以为他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关键时刻他才把獠牙露出来，呼哧就是一口，然后羊皮一披，继续装不懂事的叛逆少年！ 接下来，他便一直装糊涂，凡是三品以上朝廷重臣奏请之事他都是想也不想就准了。 终于，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奏事完毕。 紧接着便是重头戏了。 浙江道试御史雷士桢那是毫不犹豫的轻咳一声，疾步走出督察院班列，趴中间的红毯边沿恭敬道：“万岁爷，微臣有事启奏。 大学士潘晟，清华久玷，不闻亮节，异能廉耻尽捐，但有甘言媚色。 其初为礼部尚书也秽迹昭彰，先帝常斥之，其再起也舆情共恶。 举具瞻之位，论思之职，一朝畀而予之，臣恐贪荣竞进之徒有以窥。 微臣斗胆，请圣上收回成命，罢潘晟之职，以昭平明之治。” 三品以下的官员奏事那是要跪下上奏折的。 不过，他的奏折已经上过了。 他这意思，万历为什么卡着他的奏折留中不发。 你个试御史敢逼问朕为什么不将一个内阁大学士革职？ 谁给你的胆子？ 万历继续装糊涂道：“父皇骂过大学士潘晟吗，朕怎么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将潘晟革职。 雷士桢坚持道：“万岁爷，先帝的确经常斥潘晟鲜廉寡耻，此人不可用啊。” 万历假装犹豫道：“这个朕真的不知道，潘晟是恩师举荐的，朕不能因为你一句莫须有的话就将其革职啊。” 雷士桢闻言，不由傻眼了，小皇帝摆明了不肯将潘晟革职啊，怎么办？ 他愣了一下，随即偷偷瞟向内阁首辅张四维。 张四维眼睛微微一眯，那眼中阴狠之色喷薄而出。 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再犹豫潘晟就要归朝了。 到时候怎么清洗朝中的张居正旧党，又怎么掌控朝堂大权？ 上啊，连张居正一起咬！ 雷士桢见状，暗自咬牙道：“张居正欺陛下于冲年，窃威福以劫人心戕国脉，亲死不终制而高吠朴忠良，诸子列清华而摧抑正直，呼朋植党半是奸人，万岁爷，潘晟这个奸人不能用啊。” 朕就知道，不革潘晟你们就会咬张居正。 你们咬张居正，朕就有借口发飙了。 万历假意皱眉道：“你为何骂恩师？” 我不骂张居正任用奸人，你就不将潘晟革职啊。 雷士桢硬着头皮道：“万岁爷，张居正父死而不回乡守制，是为不孝，他被逼回乡又违禁坐三十二抬大轿，这就是摆明了欺君，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之徒，微臣以为应削尽其官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抄尽其家产，将其诸子流放。” 这三十二抬大轿貌似是张居正欺君罔上的铁证。 其实，这三十二抬大轿并不是张居正命人打造的，而是真定知府钱普在半路送给他的。 张四维是高拱的弟子，钱普也是高拱的弟子。 他们联合起来挖坑，要把张居正给埋了。 三十二抬大轿非一日之功，钱普肯定早就在做准备了。 他们逼着张居正回家奔丧，然后在半路上给张居正挖了个巨坑！ 这帮家伙是真阴毒啊。 万历假意不悦道：“恩师夺情是朕的旨意，三十二抬大轿是真定知府钱普半路送的，你以为朕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三十二抬大轿需要多久才能打造出来，钱普如此处心积虑陷害恩师，你不弹劾钱普，反而弹劾恩师？ 恩师怎么了，恩师变法十年，国库存银七八百万两，太仓库存粮可支十年之用，历朝历代，国库可曾如此充盈过？ 如此功绩，何人能比？ 恩师那绝对是流芳百世的千古名臣，你们竟然要朕削尽其官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抄尽其家产，将其诸子流放。 你们是想让朕遗臭万年吗？ 朕跟恩师多大仇啊，恩师不就是教导严厉了一点吗，这有什么不对的，这也叫仇吗？ 《三字经》你没读过吗，教不严，师之惰。 书上都说严师才能出高徒，你们没读过书吗，你们的恩师教导不严吗？ 恩师教导严厉一点就要报仇，谁教你的？ 你去找你的恩师报仇试试，看会不会被天下人唾骂！” 雷士桢又傻眼了，刚他看小万历跟个糊涂蛋一样还以为这少年天子好欺呢。 谁知道这小皇帝突然间就精明起来了。 他愣了一下，又偷偷瞄向内阁首辅张四维。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张四维暗自冷哼一声，随即满脸阴冷看向督察院班列。 御史魏允贞立马轻咳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趴红毯边沿疾呼道：“万岁爷，张居正把持国柄，欺君罔上，罪该万死，请万岁爷削尽其官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抄尽其家产，将其诸子流放。” 御史王国，给事中张鼎思、王继光、孙玮等纷纷疾步走出班列，趴红毯边沿疾呼道：“微臣附议，请万岁爷严惩张居正。” 开始了，你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吧？ 你们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要废除变法，好继续兼并田地是吧？ 朕不听你们的，你们就跟朕没完。 你们就是要逼朕亲手毁了自己的大明王朝是吧？ 几个七品小吏就敢如此欺君，翻了天了你们。 万历脑海中突然又冒出一股怒气来，怒不可遏。 你们想看看朕有多叛逆是吧？ 朕叛逆给你们看！ 这一次，他没有再遏制自己的怒火。 他顺势怒吼道：“你们没读过《四书五经》吗，《论语》是什么，孔圣人及其弟子教你们欺师灭祖吗？” 七个御史和给事中闻言，那都懵了。 《四书五经》他们当然都读过，不读《四书五经》不可能考上进士功名啊。 《论语》是什么他们当然知道，那是记录孔圣人及其弟子言行的书啊。 孔圣人及其弟子教他们的可不是欺师灭祖，而是尊师重道。 这孔圣人及其弟子搬出来，他们纵使巧舌如簧也不敢狡辩了。 他们若是狡辩，那就是否定自己所学的一切。 万历继续怒吼道：“孔圣人及其弟子教你们尊师重道，你们却逼朕欺师灭祖，是何居心，你们想让朕被天下人不耻是吧？” 这个，我们的确是这么想的。 七个言官被抓住了痛脚，又被孔圣人及其弟子压着，那更不敢吭气了。 万历继续怒吼道：“你们是君还是朕是君？ 朕都没说恩师欺君，你们说恩师欺君，恩师就犯了欺君之罪吗？ 你们就凭这莫须有的罪名逼朕欺师灭祖？ 翻了天了你们。 你们才是真正的欺君罔上！ 来人，把这帮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啊？ 你要把他们全砍了！ 冯保闻言，眼神中明显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怎么办？ 这些人不砍了，那就没完了。 小万历如果压不住这些文官，他就会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朝侍卫在两侧的禁军挥了挥手。 两侧的禁军立马蜂拥而上，拖着七个言官就往午门外走。 这！ 他这突然间一通怒吼，把文武百官都吼懵了。 如果是他少不更事，胡说八道，胡乱发脾气，那肯定会有人跳出来阻止他。 问题，他把孔圣人及其弟子都搬出来了，尊师重道那也没错，而且这几个言官的确是在逼他欺师灭祖。 更重要的，他明显犯病了。 这年纪的少年叛逆起来是什么样子文武百官自然清楚。 小家伙一旦被惹火了那就不顾后果啊，谁劝那都有可能被一起拖出去砍了！ “万岁爷，饶命啊，我们不是要逼您欺师灭祖啊。” “言官风闻言事无罪啊，你们快劝劝万岁爷啊。” “万岁爷这样下去会变成暴君的，你们怎么不劝阻啊？” 这拖出午门斩首示众可不是开玩笑的，拖到午门外咔嚓一刀那就完了。 七个言官那都吓得拼命嚎叫起来。 问题，万历那暴怒欲狂的模样着实吓人，谁都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触这叛逆少年的霉头。 午门斩首完，接下来就是示众，一队禁军鱼贯而入，围着文武百官绕行一圈。 万历见状，冷冷的道：“以后谁若是敢再逼朕欺师灭祖，这就是榜样。”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他们是真的服了吗？ 当然没这么简单，杀几个小喽啰还镇不住这帮文官。 此时，张四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他那外人看不见的眼珠子就如同毒蛇一般扫向万历和冯保。 第四章 六亲不认 辰时许，朝阳初升。 天空中的乌云尚未散去，紫禁城中还是有些阴霾。 万历高坐于龙辇之上，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队伍，眼中不由露出一丝隐忧。 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去慈宁宫向李太后请安，以示孝道。 十年了，天天如此。 原来的他那真是什么都听李太后的，从不敢私自做主。 这次就不一样了。 他下旨砍七个言官可没经过李太后允许。 而且，现在的李太后明显是倒向张四维了。 他这么做，李太后能轻易饶了他吗？ 如果李太后发怒，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人头疼，想着想着，他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慈宁宫离乾清宫并不远，出了乾清门右拐，过了养心殿就是，总共还不到两百步。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李太后呢，慈宁宫便到了。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了龙辇，往慈宁宫正殿之中走去。 此时，李太后正满脸寒霜的高坐于暖阁之上呢，两边的太监和宫女那都噤若寒蝉。 很明显，她生气了。 万历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慌，那脚步都有点迟疑了。 李太后可不是一般的严厉，他若是犯了错，那动不动就是罚跪一两个时辰，就算他当上了皇帝也是如此。 他心理都跪出阴影来了。 这次不会又要罚跪吧？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拱手躬身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万福金安。” 李太后把脸一板，厉声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啊，刚刚亲政，第一次上早朝，你就下旨砍了七个言官，你这是要效仿商纣王当个暴君吗？” 什么商纣王？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的。 朕现在可不光是你儿子。 再说了，你又知道什么？ 朕如果不杀，大明就要亡了。 万历闻言，没由来得一阵厌烦。 没办法，这是他亲娘。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母后，他们逼朕欺师灭祖啊，他们逼朕削尽恩师官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抄尽恩师家产，将恩师诸子流放。 朕如果真这么做了，满朝文武会怎么想，大明百姓又会怎么想？ 欺师灭祖，天理难容啊，朕如果真这么做那会民心官心尽丧啊。” 李太后怒斥道：“这就是滥杀言官的理由吗？ 张居正说过什么你知道吗，他说，吾非相，乃摄也，他想当摄政王啊。 还有，他明目张胆的坐着三十二抬大轿回去奔丧，这就是欺君之罪。 那些言官说的有错吗？ 你竟然下旨把他们全砍了，你真想当暴君啊？” 万历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女人善变，而且耳根子软，容易上当。 张居正在世的时候李太后可是将张居正视为大明柱国，什么都听张居正的。 这才几天，李太后的心竟然就变成这样了。 很明显，张四维这几天命人给李太后灌了很多迷魂汤。 是谁呢？ 司礼监秉笔张宏、张鲸，司礼太监张诚，这些都是李太后的亲信，而且这几个早就被张四维收买了。 还有一个妙峰大师，好像也跟张四维关系密切。 这些人都有可能给李太后灌迷魂汤。 可惜，他没一个亲信，在宫里他就是瞎子、聋子，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帮家伙跟李太后说了些什么。 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母后，恩师摄政是你要求的啊。 你还曾说过，朕不懂事，一切都要听恩师的。 至于三十二抬大轿，那就是高拱的弟子张四维和钱普合谋陷害恩师。 当时恩师离京奔丧的时候还是坐的普通轿子呢，结果，到了真定府，知府钱普就送了恩师三十二抬大轿。 这三十二抬大轿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打造出来啊，很明显他们就是有预谋的要陷恩师于不义。 恩师也跟朕说过这事，花花轿子众人抬，别人送的轿子，他如果不坐，那就是看不起别人，别人会说他目中无人。 所以，他并不是看不起朕，更不是想欺君，他也是怕失了人心。” 李太后明显已经被人挑拨得怒不可遏。 她不管不顾的怒斥道：“你还敢狡辩，言官风闻言事无罪，你不知道吗？大明列祖列宗，多少皇帝，谁像你这样滥杀忠良？” 他们还忠良？ 你知道个屁啊！ 万历仅有的一点耐心都要耗尽了。 他梗着脖子道：“母后，他们不是风闻言事，他们陷害恩师是为了废除变法，废除变法之后他们又能继续贪腐，继续兼并田地了，这样下去，大明就完了。” 你还敢狡辩？ 李太后还是不管不顾的怒斥道：“你滥杀忠良就是暴君所为，今日哀家如果任凭你滥杀忠良，那还得了？跪下！” 你他吗的，又要罚跪？ 朕跟你解释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 你就不讲道理是吧？ 万历脑海中突然又冒出一股怒气来，怒不可遏。 他现在可不光是李太后的儿子，至少有一半不是。 大明皇帝，九五之尊，岂能受如此屈辱？ 他忍不住恼怒道：“母后，朕是天子，九五之尊，天地君师亲，朕只跪天跪地，恩师都未曾让朕跪过，你这排在最后的亲有什么权力让朕下跪？” 你敢不听哀家的话？ 翻了天了你！ 李太后暴跳如雷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来人，让他给哀家跪下！” 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还真涌了进来。 你他吗的。 还想动手？ 万历忍不住怒吼道：“你们想造反啊，今天谁敢动朕一根汗毛，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你还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李太后更是暴跳如雷道：“你这个暴君，哀家还治不了你了？ 你们怕什么，哀家保你们不会凌迟处死，他也没权力诛你们九族。” 几个武阉闻言，又待动手。 我****！ 朕是九五至尊，岂能受此屈辱？ 万历转身对着外面怒吼道：“大伴，护驾。” 冯保闻言，连忙带着一堆禁军涌了进来。 李太后见状，那也忍不住怒吼道：“冯保，谁让你进来的，给哀家滚出去。” 你都跟张宏和张四维串通好了想要收拾我，我还听你的？ 冯保拱手躬身道：“娘娘，是万岁爷招奴婢来护驾。” 李太后不管不顾，怒吼道：“哀家管教儿子，护什么驾，滚出去。” 冯保满脸为难的看着万历，站那里没动弹。 李太后见状，暴怒道：“冯保，你想造反啊，哀家叫你滚出去，你没听见？” 你还想让人羞辱朕？ 你想造反啊！ 朕不是你儿子。 你这样的娘，不认也罢！ 万历那也不管不顾的怒吼道：“朕才是大明皇帝，谁想造反啊？这天下是我们朱家的，不是你们李家的！”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李太后见状，歇斯底里的怒吼道：“站住，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今天你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进来了。” 你以为朕还会来吗？ 万历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五章 大明亡于谁之手 万历很生气。 李太后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他堂堂大明皇帝，动不动就要罚跪，不跪还要命人动手。 历朝历代，谁敢这么羞辱当朝皇帝？ 他回到御书房之后还气得直喘粗气呢。 这会儿他压根就没心思批阅奏折。 冯保站在一边那是满脸担忧之色，那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李太后可是后宫之主啊，他帮着这毫无权力的小皇帝把人家给得罪了，这小皇帝真能保住他吗？ “站住，干什么的？” “瞎了你的狗眼啊，不知道洒家是慈宁宫管事吗，让开，洒家来传太后懿旨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 紧接着，满脸蛮横的慈宁宫管事太监孙德秀便疾步走进来，捧着份如同圣旨般的东西，尖声道：“传太后懿旨，万岁爷接旨。” 我接你吗！ 万历忍不住怒吼道：“滚！” 太后懿旨有用吗？ 《皇明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太后的懿旨原本是没用的。 但是，万历朝，太后懿旨是有用的。 因为万历继位的时候还不到十岁，根本就不懂事，发不了圣旨。 当时的内阁首辅高拱就是被李太后的懿旨逐出朝堂的，由此可见李太后的懿旨威力有多大。 李太后其实是个很会玩弄权谋之术的人，当时她就是联合张居正和冯保掌控了后宫大权乃至朝堂大权。 野史还瞎说什么她张居正关系极好，那就是个笑话，张居正其实就是她掌权的工具而已。 如果她真跟张居正的关系好，她就不可能选张四维接任首辅，而且，以她的权势，只要她一句话，张居正的家人就不会被害得那么惨。 现在张居正死了，冯保又不大听话了，所以她想换工具了。 她没有选张居正的弟子，也没有选张居正的门人，更没有选冯保，她选择联合高拱的弟子张四维和自己的亲信张宏来继续执掌后宫大权乃至朝堂大权。 历史上，她成功了。 万历是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根本就没什么权力，连自己给自己做主的权力都没有。 但是，现在她就不一定能成功了， 因为年少的万历皇帝已经变得极度叛逆。 这少年天子想夺回皇权，自己当家做主。 不过，冯保还是有点不敢得罪李太后。 他见万历不接懿旨，连忙上前接过懿旨，双手举过头顶，躬身呈到万历跟前。 李太后到底想干什么？ 万历接过懿旨一看，立马气得把懿旨揉成一团，砸孙德秀身上，怒吼道：“滚，再不滚宰了你！” 这小皇帝发起脾气来真会胡乱杀人，今早上就杀了七个啊！ 孙德秀闻言，连忙拿起懿旨一溜烟跑了。 冯保见状，忍不住问道：“万岁爷，太后的懿旨里说了什么？” 万历余怒未消道：“她让朕即刻下旨，将你革职查办，然后在刚那家伙跟前跪两个时辰，就饶了朕这一回！” 这下麻烦大了，李太后都下懿旨要收拾他了。 冯保闻言，那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 万历却是盯着前方怔怔出神，努力的回想着。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大明走向灭亡的深渊跟这个李太后也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张四维出任首辅一事，那就是李太后做的主。 至于为什么李太后会选择高拱的弟子张四维。 那是因为张四维有钱有势，而且这家伙异常阴险，很会忽悠人。 这家伙的后台那可是硬的吓人，家里的钱也多得吓人。 蒲州三大豪族，原兵部尚书王崇古的王家、原兵部尚书转吏部尚书杨博的杨家和张四维的张家那就是晋商里面排名前三的三大豪族，一个个都富可敌国。 而且他们三家都是姻亲，王崇古就是张四维的亲舅舅。 王崇古和杨博那可都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而且还都一路晋升到了六部尚书，门生故旧几乎遍布整个朝堂，再加上高拱的门生故旧也都听张四维的，这家伙的权势简直吓死个人。 张居正在世的时候，那都因为这家伙的权势不敢动这家伙。 这家伙也阴险得很，装得异常听话，从不跟张居正作对。 其实，这家伙是在暗地里收买李太后身边亲信，准备夺权。 张居正一死他就在李太后的支持下变成了内阁首辅。 紧接着他就开始清算张居正了。 李太后让张四维出任首辅可谓祸国殃民，张居正变法就是这家伙废除的。 这家伙废除变法以后土地兼并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烈，直接导致崇祯朝农民起义此起彼伏。 原本正走向中兴的大明，就这么走向了灭亡的深渊。 还有，李太后妇人之仁，还做出了一件直接导致大明灭亡的蠢事。 她救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刚起兵造反的时候也就聚集了百来号人，辽东将领都建议围剿。 以当时辽东铁骑的实力，剿灭努尔哈赤这百来号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李太后了解了情况之后竟然说人家的爹和爷爷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太可怜了，需得安抚。 结果，努尔哈赤起兵造反，大明朝廷不但没有派兵围剿，反而赐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建州卫左都督敕书！ 努尔哈赤因此名正言顺挥兵一统女真诸部，实力暴涨，从而导致万历末年萨尔浒大败，大明边军精锐伤亡殆尽。 这事是真的，努尔哈赤还因此留下遗训，要子孙后人不忘李太后之恩，年年供奉。 顺治入关之后，特意命人在紫禁城东华门外修建了一座单独的祠堂，供奉李太后。 努尔哈赤的子孙后人，历代皇帝足足供奉了李太后两百多年！ 还有就是万历朝有名的国本之争。 李太后选择了站在那些别有用心的文官那边，逼当时的万历立朱常洛为太子。 因为皇长子朱常洛的生母是李太后宫里的宫女。 结果，气得当时的万历几十年不上朝。 这还没完，万历朝之后大明朝廷之所以没钱，那并不是因为万历三大征，而是因为两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就是李太后，她宠溺潞王，任凭潞王挥霍无度。 万历十一年，潞王大婚，奢靡无比，户部拨款五百万两还不够，还挪用了边军军费九十多万两，京城的珠宝首饰都被收购一空。 紧接着，万历十七年，潞王就藩卫辉府，李太后一定要当时的万历赐下金三十万两，良田一万顷。 金三十万两按当时的比价就是四百多万两白银，良田一万顷就是一百万亩。 潞王去就藩的时候光是财货就装满了五百多艘漕船，由此可见，李太后给这宝贝儿子弄了多少钱。 第二个女人就是郑贵妃。 郑贵妃大概是气不过李太后不让她儿子当太子，又给潞王赐下这么多的钱财和良田。 所以，她儿子福王就藩的时候，她一定要当时的万历赐下比潞王就藩时还多的金银和田地。 结果，当时的万历把自己派太监搜刮了几十年的金银财宝全给了福王，并赐给福王良田四万顷。 四万顷那就是四百万亩啊，户部根本就收不来这么多良田，最后东拼西凑才凑了两万顷。 大明朝廷自此穷得叮当响，泰昌、天启、崇祯那都没有福王和潞王有钱。 可以说，大明灭亡并不是始于他万历，而是始于李太后！ 这个女人生生把大明给毁了。 问题，这个女人名义上还是他生母啊，他能大义灭亲吗？ 而且，现在后宫还是这个女人做主，冯保都怕这个女人，他想灭都灭不了啊。 怎么办？ 万历正怔怔出神呢，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传；“万岁爷，吏部尚书梁梦龙求见。” 梁梦龙？ 此人也是张居正的弟子，原本挂的是兵部尚书衔，军功卓著。 张居正一死，吏部尚书王国光这个铁杆盟友就被革职查办。 梁梦龙因为只挂了兵部尚书衔，没有实职，所以迁了吏部尚书。 这家伙按道理应该跟申时行是一伙的啊，因为申时行倒向了张四维，这家伙才能迁吏部尚书。 如果这家伙跟申时行不是一伙的，那根本就不大可能出任吏部尚书。 这个时候，这家伙来干什么呢？ 万历细细想了想，还是朗声道：“宣。” 第六章 母子决裂 万历刚跟李太后吵了一架，吏部尚书梁梦龙就来了。 这家伙来干什么呢？ 很快，梁梦龙便疾步而入，趴地上恭敬道：“微臣参见万岁爷。” 你行这么大的礼是什么意思？ 万历见状，微微抬手道：“免礼，平身。” “多谢万岁爷。” 梁梦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垂手恭立。 此人倒是浓眉大眼，脸庞方正，看上去不像什么奸诈之徒。 万历颇有些好奇道：“梁爱卿，何事觐见啊？” 梁梦龙恭敬的道：“万岁爷，微臣才疏学浅，实在难以担当重任，所以特来请辞。” 吏部尚书你都不想当了？ 这个不可能，吏部尚书可是天官，掌管着官员的任免和升迁，当官的就没人不想当吏部尚书的。 人家说的是“难以”，这意思十有八九是当不下去了。 万历颇有些疑惑道：“你的功绩朕还是有所耳闻的，你再才疏学浅，那朝堂之上就没有饱学之士了，梁爱卿，朕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还是跟朕说实话吧，为什么请辞？” 梁梦龙闻言，咬牙拱手道：“微臣不敢欺瞒万岁爷，这吏部尚书微臣实在是当不下去了。 现在内阁权力太大了，六部尚书差不多都被架空了，官员的任免和升迁微臣根本就做不了主。 如果不听他们的，那还有可能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所以，微臣只能请辞了。” 他们要把你抄家流放？ 张四维一党摆明了就是要打击报复，杀鸡儆猴。 因为张居正说过，清丈完田地就要将那些贪官污吏抄家流放。 所以，历史上张居正的弟子门生被抄家流放的很多，张居正几个儿子除了自尽那个，其他也全部被抄家流放了。 看样子，他怕是误会这个梁梦龙了。 梁梦龙应该跟申时行不是一伙的，申时行估计是看这个师兄弟有能耐，所以想拉拢过来作为臂助。 结果，这家伙不肯同流合污，那就只能作为打击报复的对象了。 不过，这家伙跑来当面请辞怕也不是想就此认命，真不当这个吏部尚书了。 很有可能，这家伙是看到他今天一早杀伐果断的样子，觉得他有望压住张四维和申时行一伙，所以，想搏一把，或者说试试看。 这家伙能力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胆量如何。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郑重道：“梁爱卿，你放心，只要你听朕的，抄家流放那是不可能的。” 梁梦龙闻言，眼中果然露出一丝希冀之色。 他想了想，随即咬牙道：“微臣自然唯万岁爷马首是瞻，微臣之所以急着跑过来求见万岁爷，其实是想告诉万岁爷，张四维请了太后懿旨，内阁已经行文将蔡晟蔡大人革职了。” 啊？ 冯保闻言，脸上又不由得露出惊慌之色。 内阁都行文了，蔡晟肯定被罢归了。 现在小皇帝下旨都没用了，圣旨内阁不批那就是中旨，根本就召不回蔡晟。 也就是说，他们白忙活了一场，内阁还是被张四维把持了。 而且，他还把李太后给得罪了。 这下完了！ 万历闻言，却不由气得咬牙切齿。 李太后，你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其实你很蠢，你太容易上当了！ 你以为万历前十年的中兴是你的功劳吗？ 那是你运气好，遇到了张居正这千古难得一遇的名臣。 现在你开始走霉运了，遇到了张四维这个老阴逼。 你还想利用他来掌控朝堂大权？ 他还想利用你来废除张居正变法呢。 你再听信谗言这么胡搞瞎搞下去，朕的大明真要亡你手里了！ 万历皱眉沉思了一阵，干脆起身来到旁边巨大的书架跟前，翻出《三国志通俗演义》，递给梁梦龙，随即问道：“梁爱卿，此书可曾看过？” 这书现在非常流行，努尔哈赤都天天读。 梁梦龙连连点头道：“万岁爷，此书写得颇为不错，微臣曾拜读过几遍。”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这第一回里蔡邕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他当然知道。 梁梦龙还是连连点头道：“蔡邕说天降异象乃是妇寺干政所致。” 万历微微叹息道：“是啊，妇寺干政，祸国殃民，东汉可以说就是亡于妇寺干政。 这《三国志通俗演义》第一回你好好去跟母后讲解一下，重点就是蔡邕这一句话，你要让母后明白，东汉是怎么灭亡的。” 啊？ 这不是去找骂吗？ 梁梦龙闻言，不由得一愣。 李太后可不是一般的凶，他去跟人家说什么妇寺干政祸国殃民李太后肯定会暴跳如雷。 问题，他若是不去，那估计就得不到这少年天子的全力支持了。 他若是得不到这少年天子的全力支持，那真有可能被抄家流放。 而且，恩师张居正提拔起来的门人弟子凡是不向张四维和申时行屈服的人那都有可能遭到报复。 这些大多是他的知交好友啊，大家都指望他了，他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或许，这就是少年天子让他递上的投名状。 他唯有递上投名状，彻底和李太后、张四维、申时行等决裂，才能获取这少年天子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咬牙点头道：“好，微臣去给太后娘娘细细讲解一下这第一回。” 嗯，看样子这家伙有胆，可堪重用。 万历微微点头道：“嗯，去吧。” 这个时候，冯保却是脸色复杂无比，不敢吭气。 妇寺干政，祸国殃民？ 这寺指的就是太监啊。 东汉末年的十常侍那是出了名的奸宦啊。 这小皇帝什么意思？ 其实，他也不知不觉中了万历的计，给万历送上了投名状。 他命人动手斩了那七个言官的时候就已经回不了头了，张四维绝对饶不了他。 这会儿他把李太后都得罪了，那就只能依靠万历了，要不然他就死定了。 他已经被万历绑上战车了。 接下来还能把哪些人绑上战车呢？ 万历又开始盯着前方怔怔出神，努力的回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梦龙终于满脸心有余悸的走了回来。 很明显，他被李太后吓得不轻。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母后怎么说？” 这个。 梁梦龙小心道：“太后娘娘说您以后再也不要去慈宁宫请安了，她就当没有您这个儿子。” 哼，朕已经不是她儿子了。 原来有一半不是，现在全不是了。 万历看着梁梦龙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道：“母后还说了什么？” 梁梦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她说您是暴君，不配当大明皇帝，她要让潞王取代您。” 万历闻言，脑海中不由得又冒出一股怒气来。 朕不配当大明皇帝？ 潞王是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 朕都让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妇寺干政会导致大明像东汉一样灭亡，你不但不思悔改还说出这种话来。 行，以后我们就不是母子了。 还有潞王，那也给朕小心点。 你小子真听那女人的谋朝篡位，那就不要怪朕兄弟相残了。 这时候他也想到要笼络哪些人了，他必须赶紧掌控武力才行。 今天早朝的时候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唯有掌控武力，说话才有底气。 如果不是他事先威胁冯保，让冯保听他的动手，那他说出去的话就跟放屁一样，那些文官绝对会没完没了，一定要逼到他欺师灭祖。 所以，掌控武力就是掌控权力的基础。 现在冯保掌控的禁军、锦衣卫和东厂还远远不够。 禁军腾镶四卫满编才两万多人马，锦衣卫十七个千户所满编也才两万多人马，东厂那才一千多号人。 这点人马还不一定能干过京营呢，更何况李太后还可以联合张四维招边军来清君侧。 张四维的实力可不是一般的恐怖，这会儿京营就掌控在这家伙手里，这家伙在边军之中也有很深的根基。 皇权争夺从来就是你死我活，他可不能大意了。 第七章 大逆不道 万历十年的夏天，注定是一个异常躁动的季节。 帝师张居正去世之后大明朝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张四维在李太后的支持下当上了首辅，张居正的盟友吏部尚书王国光就莫名其妙被革职查办。 紧接着，继任吏部尚书的梁梦龙也莫名其妙被革职查办，张居正的乡党曾省吾也被弹劾去职。 六部尚书和督察院左都御史那都来来回回换了十多个，总督、巡抚等封疆大吏和地方官员都不知换了多少。 这就是首辅张四维联合首鼠两端的次辅申时行在清洗朝中张居正门人弟子。 凡是不向他们屈服的，革职查办都是轻的了，罢官削籍乃至抄家流放的都不知有多少。 大明朝堂之上的权力斗争就是这么的残酷，一不小心那就有可能把命给丢了。 不过，这会儿张四维还只是刚刚开始清洗朝堂，被革职查办的还只有吏部尚书王国光。 新任吏部尚书梁梦龙看到万历杀伐果断，那也没有如同历史上一般认命服输，他直接就跑乾清宫找万历来了。 万历正恼于李太后干政呢，所以，他特地让梁梦龙递上投名状，给李太后去讲一回妇寺干政的坏处。 这一下，梁梦龙是彻底把李太后给惹怒了。 他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万历混了，要不然，那绝对会死得很惨。 梁梦龙投诚，后面肯定还跟着很多张居正的门人弟子，那也可以拉拢过来。 万历这会儿却在考虑怎么怎么尽快掌控足够的武力，先做到自保再说。 公侯勋贵好像指望不上了，土木堡之变后公侯勋贵的脊梁骨好像都被打断了，根本不敢跟文官斗。 他好像唯有拉拢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来掌控武力才行。 那么，先拉拢哪些将领呢？ 当世名将很多，但最有名的就两个，俞龙戚虎！ 俞大猷已然被贬五品佥书，郁郁而终，现在就剩戚继光了。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问道：“乾吉，戚继光你认识吗？” 梁梦龙闻言，连连点头道：“万岁爷，微臣跟元敬是至交，微臣总督蓟辽的时候元敬就是蓟州镇总兵，微臣与元敬共事数年，一同抵御北虏之祸，那是过命的交情。” 很好。 万历又问道：“现在戚将军好像还在蓟州镇镇守吧？” 梁梦龙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是啊，元敬都在蓟州镇镇守十六年了，蒙元小王子董狐狸与其叔父长秃、长昂经常率军入寇，那都被他击退了，最终他活捉长秃，迫使小王子投降，蓟州镇才安定下来。 后面他又率军前往辽东，协助辽东总兵李成梁击败了图们汗数万大军，可谓军功卓著。 但是，吏科给事中张鼎思却弹劾他镇守边疆无功，要将其调往南方闲置，唉。” 万历闻言，不由冷笑道：“吏科给事中张鼎思这条狗腿子朕已经给张四维卸掉了，你放心，戚将军不会被调去南方闲置的，朕要调其回京委以重任。” 大明朝堂的文官是越来越过分了，从嘉靖朝严嵩父子掌权开始，朝堂之上的文官就拼命打压军功卓著的将领。 历史上，诸如俞大猷、戚继光这样的名将那都被他们打压的郁郁而终。 张四维要将戚继光调去南方闲置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蒲州三大豪族传闻是靠通敌卖国起家的，他们做的是北虏的生意，北虏负责劫掠，他们负责销赃，他们还给北虏提供粮食和生铁等违禁物资。 戚继光镇守蓟州镇，那蓟州镇就如同铁桶一般牢不可破，而且戚继光还能率军支援宣大和辽东，这样一来北虏就没法入寇京畿富庶之地了。 北虏不能冲进京畿富庶之地疯狂劫掠，他们就赚不到大钱，这才是他们要将戚继光调往南方闲置的根本原因！ 你们通敌卖国是吧？ 朕就是要重用这些将领，掌控武力，来收拾你们！ 万岁爷要重用戚继光了，这下这盖世名将不会就此蒙尘了。 梁梦龙闻言，不由惊喜道：“微臣替元敬多谢万岁爷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抽出一份空白圣旨，挥笔疾书，写完他还亲自盖上了大印。 现在他的皇权被架空了，圣旨那就是中旨，基本没一点用。 不过，作为密旨发给戚继光还是有用的。 戚继光这个流芳后世的名将绝对不会是乱臣贼子，戚家军那也是满门忠烈，历史上他们在浑河血战后金八旗大军，没有一个怕死之徒，全部为国捐躯！ 还有川军，那也是为了大明，拼尽全力，伤亡殆尽。 这样的忠烈他用着才放心。 现在川军他还够不着，他只能先把戚继光招来了。 他轻轻吹干墨迹，把圣旨卷起来，递给梁梦龙，随即郑重道：“乾吉，等下派亲信之人快马加鞭将密旨送去蓟州镇交与戚将军。” 梁梦龙闻言，双手接过圣旨，藏于怀中，郑重道：“微臣遵旨。” 这有了亲信之人就是不一样。 此事交给梁梦龙去办他可以绝对放心。 冯保就不一样了，这家伙是被他算计了，不得不帮他。 现在戚继光还没到，他能动用的武力都是冯保手里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来。 这种情况下，张四维如果在这几天搞事情，他还不一定搞得过呢。 不行，先下手为强，朕得先搞点事情出来才行。 万历下意识将右手搭在桌面上，四根手指就如同马蹄般律动起来，搞点什么事情好呢？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大伴，拟旨，追念恩师之功，封江陵侯，赠世卷，由其长子敬修继承爵位。” 你开玩笑呢？ 这种圣旨内阁根本就不会批，内阁不批就没用，礼部不会给印玺绶带袍服，封了也白封。 冯保愣了一下，还是跪坐在旁边的小几跟前，挥笔疾书起来。 写完之后，他便起身双手恭敬的递给万历。 万历扫了一眼便亲手盖上大印，紧接着，他便抬手道：“速速命人送去内阁。” 冯保连忙双手接过圣旨，疾步往外走去。 梁梦龙见状，那都有点莫名其妙。 这种圣旨内阁不可能批啊，张四维能让恩师封侯吗？ 万历却是郑重道：“六部七卿，谁是恩师的人，谁是张四维的人，你可清楚？” 这个我自然清楚。 梁梦龙小心道：“微臣和户部尚书张学颜张大人、礼部尚书徐学谟徐大人算是元辅大人的门人弟子，工部尚书曾省吾曾大人是元辅大人的同乡。 刑部尚书严清和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是清流，有点自命清高，其中严清跟元辅大人还有点不对付。 兵部尚书吴兑是高拱的弟子，算是张四维的人。” 万历闻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杨博、王崇古都曾出任兵部尚书，上一任兵部尚书方逢时还是王崇古的亲信，现在兵部尚书吴兑又是张四维的人，这帮家伙老把持着兵部，边军之中那都不知道有多少故旧。 李太后如果真发起狠来联合张四维发动边军清君侧，那都不知道能招来多少边军。 怎么办呢？ 他正皱眉沉思呢，冯保突然又拿着圣旨疾步走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万历不由冷冷道：“怎么了，内阁直接打回来了？” 冯保连连摇头道：“万岁爷，里面有辅臣申时行的票拟。” 票拟？ 那不是附在奏折上的吗？ 万历接过圣旨，展开一看，上面果然附着一张票拟。 申时行在票拟上写着：微臣叩首泣书，皇明祖训，非军功不得封爵，此大逆不道之举也，切不可为之。 你他吗的！ 申时行，你这个首鼠两端的狗东西。 张四维这是让你递投名状是吧？ 你竟然敢骂朕大逆不道！ 行，你等着。 第八章 你们架空皇权朕就摆烂 万历的叛逆好像超出了张思维的认知，这小皇帝太任性了，简直就是一顿乱来啊。 他们想让万历欺师灭祖清算张居正，这样他们就能继续诱使万历废除张居正变法了。 没想到，万历竟然反过来尊师重道，要给张居正封侯，世袭罔替。 这还不算什么。 他们不同意给张居正封侯，万历竟然就带着印玺跑后宫玩去了，什么都不管了！ 其实，万历就是故意的，他是想找个摆烂的借口。 他就知道给张居正封侯是不可能的。 申时行竟然还骂他大逆不道，以此作为跟着张四维混的投名状。 这一下，他更有借口了。 他直接就开始摆烂了。 你们架空皇权是吧，你们让朕的圣旨变成废纸是吧？ 那朕就不朝、不见、不批、不讲，直接摆烂。 这就是历史上国本之争后万历对待朝政的态度。 他就不上朝，不见朝臣，不批阅奏折，不下任何圣旨，不给任何指示。 那时候大明朝堂被他给整得，六部尚书常年缺额一半以上，六部侍郎都只有几个，内阁经常就一个大学士，京城各大衙门空了大半，有很多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之所以这样摆烂其实是想麻痹张四维和申时行一伙，让这帮家伙认为他还是那个叛逆少年。 其实，暗地里他已经发出了密旨，招当世名将戚继光归京，他就是想通过摆烂来拖时间。 这个时候还不是历史上的万历后期，那个时候摆烂，大明就会走向灭亡的深渊，这个时候摆烂还没什么，大明国库还充盈得很。 而且，现在朝堂之上的形势他已经了解过了，张居正提拔的门人弟子还是占了很多要职。 他不上朝，不批阅奏折，张四维就没办法清洗朝堂，更没法废除变法。 这样是对他有利，对张四维一伙不利。 他反正不急，正好，他还可以顺带去解了一番后宫嫔妃及其家人的情况。 这会儿他还有好多事要办呢，他想要掌控足够的武力可不是光把戚继光招过来就行了。 他还得想办法召集几十万人马给戚继光操练，召集来的人马还得配备武器装备，他还得想办法给这些人马解决粮饷问题等等。 这些他都得谋划好，办事那也需要人手，而且还得是信得过的人。 问题，这会儿他除了梁梦龙这个亲信就没有可用的人了，有些事他还得找人去办才行。 现在他能想到的也就是后宫嫔妃的家人了。 毕竟，后宫嫔妃跟他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别人再不听他的，后宫嫔妃也得听他的。 当然，也不排除后宫嫔妃里面有人会跟他玩弄心机。 比如，郑贵妃。 这个女人后世的书上可是把她的事全抖出来了。 国本之争这个女人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恃宠而骄，一定要立自己的儿子福王当太子，导致君臣彻底决裂，那大明还有可能不会这么快灭亡。 还有，这个女人之恶毒简直吓死个人，她仗着受宠，将太子朱常洛生母王氏幽禁在冷宫折磨了将近三十年，将王氏折磨得双目失明，骨瘦如柴，走路都不能走，只能在地上爬！ 梃击案中正是她派手下管事太监庞保和刘成将张差带入慈宁宫想要刺杀太子朱常洛。 红丸案中掌管御药房的司礼监秉笔崔文升也是从她的内侍擢升上去的，那时已经继位的泰昌皇帝朱常洛腹泻，她指使崔文升下泻药大黄，整得泰昌拉得死去活来，然后两颗红丸送泰昌归西。 而且，这个女人心机深得很。 万历二十九年，那时候的万历病重昏迷醒来，只有王皇后满脸泪痕的坐在床边拉着万历的手，郑贵妃则根本找不到人，她去密谋夺储去了！ 也就是说，她在虚情假意哄骗那时候的万历！ 万历知道郑贵妃是这么个东西，那自然不会再去上当了。 他已然想到要找谁了。 这天下午酉时许，他刚命人把不朝、不见、不批、不讲的口谕传出去，便带着印玺和冯保一行，来坤宁宫找皇后王氏来了。 皇后王氏名王喜姐，那是真正的后宫第一美人。 至于郑贵妃这会儿还是郑淑嫔呢，妃子都不是，身份比王皇后差远了，长得也比王皇后差远了，就是心机深而已 他只要不去上当，那郑贵妃就没一点机会了。 这会儿他印象中最喜欢的还就是皇后王氏。 他还记得当初立后之时王氏出身本来就有一点问题。 王氏的亲生父亲王伟就是工部文思院副使，《皇明祖训》明文规定，选秀必须选民间女子，不得选当朝官员的女儿。 不过，就因为王氏长得特别漂亮，温婉贤淑，他很喜欢，所以硬要选王氏做皇后。 李太后见他要死要活，那也只能命人去细细查了查王氏的身份。 这负责海选的官员和负责初选的太监为什么没有查出王氏的身份有问题呢？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原来工部文思院副使就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而且一直都是匠户在担任。 王伟就是个木匠出身，只是因为木匠活做得特别好，才被选为工部文思院副使，说白了王伟就是个带着匠户干活的工头而已。 李太后了解清楚之后这才同意立王氏为皇后，因为李太后也是匠户出身，国丈李伟就是个泥瓦匠。 可以说，他跟皇后王氏那是经历了一番坎坷才在一起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才是真的。 万历一想到就能见到皇后王氏了，内心里竟然还有点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有期待、有兴奋、有温馨、有幸福，还有那么一点甜蜜。 或许，这才是真爱吧。 这会儿皇后王氏在干什么呢？ 他刚踏着夕阳走进坤宁宫，皇后王氏便抱着半岁大的皇长女荣昌公主疾步迎上来，满脸惊喜道：“万岁爷，您今天有空啊？” 这皇后长得是真漂亮，樱桃小嘴、秀鼻高挺、杏眼烟眉、肤如凝脂、清丽脱俗、绝代芳华。 其实，这些选皇后的时候都是有要求的，包括气质和身段那都得符合要求。 这会儿皇后因为生了荣昌公主身段那更是诱人的如同水蜜桃一般。 万历那也不由得惊喜道：“喜儿，吃饭了没？” 王皇后连连摇头道：“没呢，听闻万岁爷来了，臣妾命御膳房加菜去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轻轻的捏着荣昌公主粉嫩的小脸蛋，宠溺道：“媖媖、媖媖，叫父皇。” “嘤嘤嘤嘤？” 小家伙瞪着大眼睛满脸呆萌的看着他，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会儿他就这么个孩子，皇长子朱常洛那都还没出生呢，福王朱常洵那更是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万历就这么跟着王皇后进了坤宁宫，边用膳边了解起后宫嫔妃家人的情况来。 王皇后温婉贤淑，从不欺压后宫其他嫔妃，跟后宫嫔妃关系都还处得很不错。 女人在一起那就是聊家常，她对后宫嫔妃家人的情况自然相当了解，谁家里是农户出身、谁家里是匠户出身、谁家里又是商户出身她都一清二楚。 万历也对今后怎么利用匠户发展军工，打造武器装备，利用商户赚钱等也有了初步的规划。 不过，这会儿他的规划还没法实施，他唯有掌控了武力才能夺回皇权，有了皇权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接下来他每天就跟王皇后黏糊在一起，希望能造个嫡子出来，这样就不存在国本之争了。 不过，这种闭门造娃的日子注定长久不了。 他才在坤宁宫玩了几天，张四维便有点忍不住了。 张四维这个老阴逼还有个习惯，那就是从不自己亲自动手，这家伙总忽悠别人动手。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万历正在坤宁宫里和王皇后卿卿我我呢，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太后娘娘驾到。” 王皇后闻言，连忙从他怀里蹦了起来，垂手恭立。 他却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李太后便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 王皇后连忙屈身行礼道：“参见母后。” 李太后冷哼一声，随即眉毛一竖，厉声道：“逆子，见了哀家不知道要行礼吗？” 我们已经不是母子了。 万历端坐在那里，冷冷的道：“你不是说没朕这个儿子吗？” 李太后气得怒斥道：“你这个皇帝是真的不想当了是吧？” 你他吗的，真以为这天下是你们李家的啊？ 万历冷冷的回怼道：“《皇明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你还敢妄议废立，你想造反啊？” 我想造反？ 气死我也！ 李太后气得怒吼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你这个昏君，天天沉迷女色，不问朝政，哀家为什么不能废了你？” 朕是昏君？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万历那也气得怒吼道：“你真是为了大明好吗？ 张四维叫你来的吧，你们合谋架空皇权，朕的圣旨都变成了废纸一张，朕为什么要问朝政？ 朝政不是你们说了算吗，你们夺权啊，你们篡位啊，你们造反啊！ 朕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还是李家的。” 你！ 李太后气得差点晕倒。 皇后王氏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李太后，劝解道：“母后，别生气了，万岁爷的圣旨被打回来了，心情不好，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李太后被抓住了痛脚，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干脆顺势道：“行，你给我等着，哀家一定要废了你这个昏君！”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 第九章 掌控武力方能夺回皇权 万历几天不理朝政，积压的奏折都几千份了。 这需要上奏折的事基本都是大事，除了党争内斗，那就是重要官员的任免升迁、钱粮的拨付、大军的调动等等。 他什么都不批复，大明朝堂那都乱套了。 这个时候京城也开始谣言满天飞了。 什么万历就是个暴君，刚亲政就滥杀忠良。 什么万历就是个昏君，天天沉迷酒色，不理朝政。 什么万历忤逆不孝，对李太后恶言相向等等。 这就是张四维命人在造谣，为废立做准备。 李太后那是真想废掉万历，换上潞王来当皇帝了。 冯保收到消息，不由大惊。 这会儿他跟小皇帝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小万历一旦被废，他就死定了。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万历刚刚起来，他边凑上去，边给万历梳头发，边低声道：“万岁爷，现在京城谣言满天飞啊。” 张四维又开始造谣了？ 万历不慌不忙道：“都有些什么谣言啊？” 冯保小心道：“万岁爷恕罪，奴婢说的是谣言啊，谣言说您是滥杀忠良的暴君，是不理朝政的昏君，还有您忤逆不孝，对太后娘娘恶言相向。” 哼，李太后，你是真想废了朕啊？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 这年头名声可是很重要的，当皇帝的那也不能声名狼藉。 他名声越臭，支持废掉他的人就会越多。 不行，不能让这帮家伙这么肆无忌惮的败坏他的名声。 万历转过头来，盯着冯保道：“你就不会造谣吗？” 啊？ 我造谣！ 冯保颇有些不解道：“万岁爷，奴婢造什么谣啊？” 你是真不行。 万历附耳过去，细细教授了一番。 冯保闻言，那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不过，锦衣卫和东厂要造谣还是很简单的。 没过多久，京城又冒出一堆新的谣言来。 什么李太后想仿效武则天，谋朝篡位。 什么张四维想架空皇权，只手遮天。 什么申时行辱骂万历，大逆不道。 什么万历被辅臣羞辱，气病了。 京城正谣言满天飞之时，戚继光终于来了。 这天晚上戌时许，天都黑了，皇城和皇宫也早已四门紧闭，万历和皇后王氏那都进寝宫了，冯保却是在外面轻声道：“万岁爷，梁大人和戚将军求见。” 终于等来了。 万历闻言，立马披上龙袍，踏上靴子，疾步走出来，满脸惊喜道：“在哪儿呢？” 冯保解释道：“奴婢命人领他们去乾清宫御书房外面候着了。” 万历闻言，当即挥手道：“走。” 说罢，他便疾步往乾清宫走去。 梁梦龙和戚继光见万历竟然披着龙袍疾步而来，连忙趴地上恭敬道：“参见万岁爷。” 万历连连抬手道：“免礼，免礼，来，里面说话，大伴，在外面好生看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说罢，他便疾步走入御书房中。 梁梦龙和戚继光见状，连忙爬起来跟了进去。 万历坐下来借着灯光细细一看，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戚继光都五十多了，胡子都一大把了，脸上也因为常年在外征战那都跟老树皮一样了。 不过，他依旧精神抖擞，满脸坚毅，目光如电。 那身形更是壮硕异常，儒袍下面还隐隐可见纹起的肌肉。 他虽然未穿盔甲，却依然满身的铁血之气，他身后虽然空无一人，却仿佛跟着千军万马一般。 果然不愧当世第一名将，重重打压之下依然铁骨铮铮。 这才是他需要的人。 此人可是他保住小命乃至夺回皇权的关键，必须好好笼络一番。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感叹道：“戚将军为国征战三十余载，劳苦功高，论军功理应封侯进爵，奈何某些人打压有功将领过甚，让将军受委屈了。 戚将军，你把历年斩获的军功总一下，交给朕，朕想办法给你封侯进爵。” 万岁爷如此体恤有功将领？ 戚继光闻言，不由感动不已。 他在蓟州镇收到自己被弹劾的消息，那都以为自己完了。 这是张四维要打压他啊，至于为什么，他清楚得很。 传闻蒲州三大豪族通敌卖国，跟北虏就是一伙的。 他真以为自己完了。 历史上他的确就这么完了，他被调到南方闲置之后北虏果然又打到蓟州镇和宣大来了，蓟州镇和宣大的将校无法抵御，联名上书请调戚继光回来坐镇。 结果，张四维不但没有把他调回来，还命言官把他往死里弹劾，各种栽赃陷害，逼得他不得不请辞，最后穷困潦倒而死。 这会儿却不一样了，当今天子竟然看上他了。 他都没想到会接到万历的密旨，让他带着手下亲信将校秘密回京。 而且，一见面万历就追念他的功绩，要给他封侯进爵。 他不由得感动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郑重道：“戚将军，京城的传言你应该也听到了，母后是真想废了朕。 至于原因，那就是因为朕不愿意欺师灭祖，残害恩师的家人，废除变法。 现在形势对朕十分不利，朕除了大伴手底下的禁军，锦衣卫都不知能调动多少。 他们现在掌控着京营，而且，还有可能会调边军来清君侧。 戚将军，你乃当世第一名将，朕相信你，所以，秘密调你回京护驾。” 当世第一名将！ 万岁爷对我太器重了。 士为知己者死！ 戚继光闻言，立马趴地上发誓道：“末将誓死效忠万岁爷，他们想废了万岁爷，除非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 很好，有了这当世第一名将誓死效忠，自保应该是没问题了。 万历见状，连忙起身抬手道：“元敬，快起来，自己人，无需行此大礼。” 自己人！ 戚继光那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连忙爬起来拱手道：“万岁爷，有什么要末将去办的，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末将和手下儿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朕知道你们不怕死，为了大明你们能拼到全军覆没，拼尽最后一滴血。 万历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戚将军，你带了多少将校回来，都有谁啊？” 戚继光细细介绍道：“末将手下能为将者也就王如龙、陈大成、楼楠、胡守仁、陈子銮、朱珏、吴惟忠、戚金这八人，其余六十多个都是军中的把总、千总什么的，不足道哉。 不过，他们都随末将南征北战多年，杀敌最少上百，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手底下七十多个身经百战的将校！ 难怪戚家军如此威猛。 他现在就需要这些忠心耿耿的将校来掌控武力，如果京营都能操练的如同戚家军一般，他就能夺回皇权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细细解释道：“朕招你回京是为了让你掌控京营，这个倒不一定要拼命。 京营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原来提督京营的本都是勋戚，但嘉靖二十年改了，由兵部尚书直接总督京营戎政，并设京营总兵官一名。 不过，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兼任京营总兵的咸宁侯仇鸾通敌卖国，从那时候起京营就没再设总兵官了。 朕听闻现在京营很乱，缺额严重，不知多少人在里面吃空饷，京营七十二卫的屯田也被倾吞的差不多了。 戚将军，朕把京营交给你，不足的兵源朕想办法给你补齐，希望你能给朕把京营操练成战无不胜的劲旅。” 这个，操练人马倒是我的强项。 问题，总督京营戎政的兵部尚书吴兑是张四维的人啊。 戚继光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坦言道：“万岁爷，操练京营没问题，问题就是兵部尚书吴兑会提末将当京营总兵吗？” 这个朕自然早就想到了。 万历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交给两人，随即细细解释道：“朕命人传旨的时候会带话给他们，这份圣旨不批，朕就不上朝，看谁耗得过谁。” 这份圣旨写着什么呢？ 戚继光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一愣。 迁吏部尚书梁梦龙兵部尚书，迁兵部尚书吴兑吏部尚书！ 这份圣旨张四维会批吗？ 第十章 戚继光封侯 第二天一早辰时许，朝阳蓬勃而出，释放大光明，整个京城貌似一片兴兴向荣。 内阁值房之中，张四维的心情却不是很好，他正眯着三角眼在那里沉思呢。 小皇帝竟然又下了一道圣旨。 而且，传旨的太监还说，这道圣旨不批小皇帝就不上朝！ 圣旨很简单，就一句话，迁吏部尚书梁梦龙兵部尚书，迁兵部尚书吴兑吏部尚书。 其实，这么迁对他们是有利的。 他们现在就需要一个听话的吏部尚书，这样他们才好清洗朝中的张居正旧党，同时换上自己人。 但是，兵部也很重要，他们还不想放手。 如果他们想放手兵部，那当时将王国光革职查办的时候直接换吴兑上去就行了。 正是因为他们不想放手兵部，才换了梁梦龙上去试了试。 没想到，原本如同余有才一般什么都不敢争的梁梦龙这次竟然敢不听他们的，而且还敢跑去向小万历投诚。 这么一个人，换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好吗？ 更为关键的，这次他们妥协了，那就会有下次。 小万历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这小家伙看似不懂事，但好像又有点脑子，不大好哄骗啊。 如果这次他们把圣旨批了，下次小万历又跟他们耍性子，不批圣旨就不上朝怎么办？ 问题，这次他们不批，小家伙就不上朝，他们根本就没法清洗朝中的张居正旧党啊。 这就好比矛和盾，着实让人头疼。 他们貌似可以请李太后懿旨，把朝中张居正旧党逐个清洗下去。 其实不然。 这一招他们只能对还在归京途中的潘晟用。 因为潘晟还没有回京履职，还没有任何权力，而且潘晟在半路上也没法和朝中的张居正旧党联络，让人家来帮忙。 半路上的潘晟等于是孤立无援，如果不遵从内阁行文老老实实回去，他们完全可以来硬的，强行把人家押解回去。 京城朝堂上这些张居正旧党就不一样了，人家都是有实权的，而且振臂一呼就能叫来一大堆人帮忙，人比他们还多。 到时候朝堂之上就是大乱斗了，直接撕破脸开干对他们可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他们请李太后懿旨来硬的根本就行不通，这么做只会逼得张居正旧党全部倒向小万历。 他们还得利用小万历的皇权才能名正言顺的清洗朝中张居正旧党才行。 这一下又回到了原点，如果他们一开始清洗小万历就跟他们耍性子不上朝怎么办？ 如果他们想要清洗一个，小万历就耍性子不上朝，那他们一个都清洗不掉！ 唉，真是头疼啊。 难道真听李太后的，发动京营兵变，甚至调集边军来清君侧，换掉小万历这个不听话的皇帝？ 这就是下下之策，这一招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用，太冒险了。 他很清楚，京营那都烂透了，根本就干不过锦衣卫和禁军！ 边军那也不是想调就能调的，毕竟小万历才是名正言顺的真命天子，他们这么做形同谋反，就算他们能掌控边军将帅，下面的人也不一定会跟着他们造反啊。 小万历想要迁梁梦龙去兵部估计就是想掌控京营。 或许，可以让京营给小万历来个大大的惊喜。 这个惊喜可不是真正的惊喜，而是震惊不已，空欢喜一场！ 张四维皱眉沉思良久，这才对着等候在一旁的传旨太监王安道：“王公公，麻烦你跟万岁爷说一声，治国不是儿戏，不能动不动就耍小性子不理朝政，如果万岁爷同意以后不再耍小性子了，这事我们就依了他。” 他这其实是在试探小万历还能不能哄骗，只要还能哄骗，他就有办法掌控整个朝堂。 万历听了王安传回来的话，又忍不住嘴角一翘，邪邪一笑。 张四维还以为他在耍小性子？ 很好！ 他毫不犹豫道：“你去跟张四维说，批了这份圣旨，朕就上朝，以后朕再也不会无缘无故不上朝了。” 张四维听到王安传回来的话，还以为小万历能哄骗呢，他当即就让内阁行文配合，圣旨下，梁梦龙很快换成了兵部尚书，吴兑也当吏部尚书去了。 万历那也不含糊，圣旨一下去，他便命冯保安排人传口谕，明天一早开朝会。 这早上的朝会原本是天天要开的，但是，天天早朝那也就洪武大帝和永乐大帝坚持下来了，后面大明的皇帝基本是隔个三四天才上一次早朝。 嘉靖前期也是这样，不过后面嘉靖痴迷修炼，十多年没上早朝。 这貌似带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隆庆一开始还每逢三六九早朝，后面皮懒了，干脆就把早朝免了。 历史上万历学也着他皇爷爷的，几十年不上朝！ 不过，这会儿万历好像又被张四维哄骗回来了，开始上早朝了。 第二天一早卯时许，朝会准时召开。 这一次文武百官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万历竟然没有照惯例让鸿胪寺礼官发话。 他就盯着内阁班列直喘粗气，貌似就要犯病了。 申时行都被盯的心里有点发毛了。 这小家伙想干嘛？ 如果小皇帝犯浑，不管不顾，命人把他拖出午门斩首怎么办？ 张四维倒是不怕，因为禁军和锦衣卫里面也有他的人，他只是没让这些人发动而已。 万历酝酿了一阵，突然就怒喝道：“申时行，朕想追封恩师江陵侯，你为什么不同意，你为什么骂朕大逆不道？” 文武百官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申时行骂小皇帝大逆不道是真的！ 小皇帝这是气不过，找申时行算账来了。 申时行闻言，那都有点慌了。 他哪里能想到，小万历跑来上朝是为了找他算账啊。 问题，小万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么问，他还不得不站出来应对。 他只能无奈的走出班列，站在中间的红毯边沿，拱手躬身道：“万岁爷恕罪，微臣怎敢骂万岁爷。 微臣的意思，《皇明祖训》明确规定，非军功不得封侯，恩师是文臣，也未曾领兵作战，没有军功，所以不能封侯。” 万历犹自恼怒道：“你还知道朕的恩师就是你的恩师啊，你如此对恩师，你才是大逆不道。” 恩师都死了，你别老咬着恩师不松口啊。 申时行眼珠子乱转了一阵，随即假意恭敬道：“万岁爷，恩师教诲不敢忘，朝廷有朝廷的律例，我们不能为了私心乱了朝廷的法度啊。” 你上当了，你以为朕真的想给张居正封侯啊？ 万历假意余怒未消道：“你还知道朝廷有朝廷的律例啊，朕以为你想无法无天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申时行连忙否认道：“微臣不敢。” 你敢。 但是，这次你要敢，朕就要你命！ 反正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胡乱发脾气乃至胡乱杀人都正常。 万历冷冷的道：“你不敢无法无天是吧？ 那行，朕问你，戚继光在东南抗倭二十余年，率军斩杀倭寇海盗十多万，又镇守蓟州镇十六年，率军击杀北虏五六万，按朝廷律例是不是该累积军功封侯？” 啊？ 你怎么又扯戚继光身上去了？ 张四维要收拾这家伙啊，你却说这家伙累积军功应该封侯？ 问题，我能说不是吗？ 我说不是，那就是当面欺君啊。 小皇帝正想找借口收拾我呢。 这小子发起疯来就杀人啊，张四维这家伙到时候还不一定救我呢，我能为了张四维不要命吗？ 申时行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的，万岁爷，按朝廷律例，戚继光累积军功是可以封侯了。” 万历闻言，立马顺势道：“好，你说的啊，等下朕就下旨，封戚继光蓬莱侯，迁京营总兵，你若是敢不批，那就是欺君，按律当斩！” 啊？ 申时行敢不批吗？ 张四维不让批他都得批啊。 小万历发起疯来真杀人！ 这事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的，他不批，欺君之罪那就是铁证如山啊，小万历不砍了他这个背叛恩师的叛徒才怪。 戚继光竟然就这么封侯了，而且还名正言顺的当上了京营总兵。 这招声东击西玩的，谁都没想到。 万历其实不是想给张居正封侯。 他是想给戚继光封侯，顺势迁戚继光京营总兵，掌控京营！ 第十一章 穷兵黩武 戚继光真的封侯了。 而且，他还迁了京营总兵，成了当朝皇帝的亲信。 这位盖世名将终于不会蒙尘而去了，现在的他可谓前程无量。 第二天好像又是一个艳阳天，一大早辰时许，朝阳便蓬勃而出，整个皇宫貌似都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梁梦龙和戚继光那是面带喜色，联袂而至，来到御书房中。 戚继光封侯了，京营总兵也到手了，形势一片大好啊。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梁梦龙便忍不住问道：“万岁爷，接下来微臣和元敬应该怎么做？” 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 万历郑重道：“乾吉、元敬，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京营可能已经烂透了。 庚戌之变后京营就不再设总兵了，整个京营等于完全由兵部尚书做主。 杨博前前后后当了十三年的兵部尚书，王崇古也当过兵部尚书，前任兵部尚书方逢时也是王崇古的亲信，吴兑也是高拱的弟子。 他们无论是为了自家的生意，还是为了笼络那些利用京营牟利的权贵，那都会推波助澜，放任那些权贵往死里贪。 那些权贵疯狂贪腐几十年，京营还能剩下什么呢？ 朕对现在的京营没抱什么指望，朕需要的是京营这个架子，朕需要的是京营七十二卫的配额。 你们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京营的架子搭起来。 现在京营的架子都乱七八糟，原来京营是由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组成的，正统朝、景泰朝、天顺朝、成化朝、嘉靖朝改来改去，莫衷一是。 我们就选十二团营，架子好搭一点，京营就分为神机前后左右四营主火器，神枢前后左右四营主车兵，神武前后左右四营主骑兵，每个团营正好配六个卫所。 元敬，你手底下只有八员大将是吧，那就先搭八个团营的架子，先把神机四营和神枢四营组建起来，剩下的神武四营以后再说。” 戚继光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明白。” 万历紧接着又郑重道：“乾吉，你写份奏折，元敬手下的八员大将直接晋升京营副将，其他参将、游击将军、佐击将军、把总、千总等你和元敬商量着定，奏折直接给朕，朕给你批红。” 这！ 梁梦龙小心的道：“万岁爷，奏折不过内阁，内阁不会执行啊。” 哼，张四维就是想架空朕的皇权，奏折送去内阁这家伙也不会批。 万历不由冷哼道：“内阁本是负责帮当朝皇帝处理奏折的，现在倒成了他们做主了，岂有此理。 你们就拿着朕批的奏折去接管京营，不把朕批的奏折当回事的，那就是欺君罔上，直接砍了，无需上奏，砍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这不乱来吗？ 梁梦龙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戚继光却是毫不犹豫的拱手道：“末将明白。”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去吧。” 梁梦龙和戚继光闻言，连忙拱手躬身告退。 万历却是盯着满桌的奏折发起呆来，批阅奏章可是皇权的一部分，他必须批。 如果这个权力都下放，那他就真的没有一点权力了。 问题，这才是一部分呢，这几天可是积压了几千份奏折，他怎么批得完？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大伴，传余有才、张宏、陈矩、孙暹、张鲸。” 啊？ 冯保闻言，不由一愣。 余有才、陈矩和孙暹也就罢了，你把我死对头张宏和张鲸招来干嘛？ 不过，他愣了一下之后还是连忙安排手底下小太监传唤去了。 没办法，现在他只能靠着小皇帝的支持才能保命，要是把小皇帝都惹毛了，他绝对会死得很惨很惨。 万历见冯保安排完了，又琢磨道：“你再命人搬五套小条桌来，上面配的东西跟你条桌上的一样。” 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很快，余有才、张宏、陈矩、孙暹、张鲸便陆陆续续赶过来了。 余有才那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老农模样，行礼那都异常的恭敬。 张宏、陈矩、孙暹和张鲸那就是司礼监另外四个秉笔太监，他们按理是有权批红的，只是张居正没让这几个批过而已。 万历见人都到齐了，立马吩咐道：“大伴，命人把这几天积压的奏折全搬来，先给余爱卿分类，重要的，直接传给朕批，不重要的，你们五个批。” 啊？ 余有才闻言，小心的问道：“万岁爷，微臣斗胆，什么叫重要的，什么又叫不重要的啊？” 万历细细解释道：“重要的就是诸如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价值万两以上的钱粮拨付，人马的调动等，就这个标准，你看着分吧。” 余有才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有才，就是胆子太小了。 万历紧接着又警告几个秉笔太监道：“你们可得依照大明律例给朕好好批，朕是要抽查的，一旦发现你们徇私枉法，给朕乱批，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如果你们批的奏折出了问题，有人告上来了，那也是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张宏、陈矩、孙暹、张鲸闻言，脸色那都不由得微微一变。 他们原本以为小皇帝叫他们来批阅奏折是好事呢，批红可是决定什么事能办什么事不能办的，这个权力很大。 谁知道小皇帝要求这么严。 这一下本来是个香饽饽都变成黄莲了。 万历这么一搞，批阅奏折的速度等于提高了四五倍，一天批阅两千多份奏折那都不是问题。 这几天积压的奏折，两三天也就批完了。 戚继光掌控京营的速度也特别快，有谁敢不尊圣旨，不让他们接掌京营，他们真砍。 他和手底下的将校那可都是身经百战，对手那都是穷凶极恶的北虏南倭，他们等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砍几个人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砍几百个他们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京营这些将校大部分都是专门贪墨粮饷、吃空饷、兼并屯田的官老爷，他们那是鸡都没杀过一只，哪里会是戚家军将校的对手。 他们看到浑身杀气的戚家军将校那都吓得瑟瑟发抖，人家把刀一拔，他们就瘫地上屎尿齐流，根本无需动手。 戚继光那也是花了两三天时间就掌控了京营。 但是，京营的情况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烂，什么贪墨粮饷、吃空饷、兼并屯田，那还不算什么。 京营屯卫那才叫一个惨呢，他们没了屯田，也没有粮饷怎么活？ 没办法，他们只能去当佃农、当苦力、给权贵去当奴才，想尽办法赚钱，这样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他们也就是活着而已，那一个个都是满脸菜色，瘦的都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京营缺额那更是缺到吓人，京营七十二卫，十二团营，总共就剩下四万多人了。 而且，各级军官足有上万，真正的屯卫才三万多！ 京营为什么这么多军官呢？ 其实，京营的编制就是这样的，只是军官全在而屯卫十不存一，所有看上去有点怪异。 原本京营只有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副将还只有三个、参将还只有六个、游击将军还只有十二个，把总也就百来个，依此类推下去，专职将校也就数百。 后面京营改成了十二团营，副将就有十二个、参将就有二十四个，游击将军就有四十八个，依此类推下去，专职将校就多达上千了。 这还不算什么。 屯卫军官那才叫吓人呢，一个卫所那都有一个指挥使，一个同知，两个指挥佥事、五个千户、五十个百户、一百个总旗。 京营七十二卫那就是七十二个指挥使，七十二个同知，一百四十四个指挥佥事、三百六十个千户、三千六百个百户、七千二百个总旗！ 这帮家伙，几乎全是蛀虫！ 万历听到戚继光的详细汇报，那倒是没有太过吃惊。 他早就预料到京营已经烂透了，永乐朝的京营那是战无不胜，六征北元，讨伐安南，征讨麓川，京营可谓天下无敌，但是土木堡之变后京营就变成一盘菜了。 历史上，万历朝、泰昌朝、天启朝、崇祯朝京营那都是一盘菜，别说东征西讨了，天下有数的雄城京营都守不住，李自成那是轻轻松松就攻破了京城。 这个没什么好吃惊的，想办法重建京营才是关键。 他当即下旨，集天下卫所兵于京师训练选拔精锐填补京营缺额，先补满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 这道圣旨那又跟开玩笑一样。 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那可是二三十万人马！ 他貌似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不管不顾，一顿乱来。 这么多人马不需要粮饷的吗？ 张四维直接就给他的圣旨附上票拟打了回来。 票拟上写的是：万岁爷恕罪，如此穷兵黩武，朝廷税赋根本无法支撑京营粮饷消耗。 你敢骂朕穷兵黩武？ 万历立马命冯保传口谕，明天一早开朝会！ 第十二章 朕的钱你们不给朕用 万历十年七月戊午，上视朝。 卯时许，天际才露出一丝曙光，整个皇宫都如同蒙上了薄纱一般看不真切。 现在的朝局那也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张四维明明当上首辅了，另外两个内阁大学士也被他收服了，李太后好像也完全听他的了，但是他想清洗朝中张居正旧党就是清洗不动。 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少年天子太叛逆了，不肯听话配合。 上一次，少年天子还当朝骂了申时行一顿呢。 今天少年天子召集大家上朝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皇极殿前，万历在一阵山呼万岁中缓缓踏上台阶，威严的坐了下来。 这一次，他竟然都没让文武百官平身！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随即怒喝道：“你们山呼万岁装得倒是很恭敬，但是，朕的圣旨却跟废纸一样，一次次被内阁打回来。 你们眼里真有朕这个万岁吗，你们还知道朕是大明皇帝吗，都跪地上好好反省一刻钟，都好好想想如此欺君会不会遭天打五雷轰。” 唉，小皇帝又被气坏了。 这倒霉催的，竟然要跟着罚跪！ 张四维、申时行，你们他吗的这不坑我们吗？ 这地上可是石板，这么大热的天我们穿的又是薄薄的单裤，跪着疼啊！ 我们眼里可是有万岁爷的，就你们眼里没有，你们真是害人啊。 这时候跪地上的大半官员都暗自在心里问候张四维和申时行的长辈了。 万历其实是在用离间计。 历史上，张四维和申时行利用他的叛逆诱使他欺师灭祖，把他搞成了孤家寡人。 现在他要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叛逆的外表把张四维和申时行这对狗东西搞成孤家寡人。 他知道现在朝中还有大半官员跟张四维和申时行不是一伙的。 张四维和申时行把他惹毛了，大家跟着一起罚跪，这些人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意见。 他用这离间计可不止一回了，上次戚继光封侯迁京营总兵其实也是离间计。 张四维肯定不愿意给戚继光封侯，更不愿意迁戚继光京营总兵。 但是，他在别人印象中就是个极度叛逆的少年天子，惹毛了，他真下旨砍人。 申时行为了保命那必须跟张四维对着干，硬生生给戚继光封侯，迁京营总兵。 这件事他们之间不产生嫌隙才怪。 他就是要让这对狗东西狗咬狗。 万历假装坐哪里喘了一刻钟粗气，这才余怒未消道：“免礼，平身。” “谢万岁爷。” 文武百官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没想到，万历紧接着又怒吼道：“张四维，朕的圣旨你为什么不批？你还骂朕穷兵黩武，岂有此理！” 你他吗的，逼我动手是吧？ 问题，动手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真使不得。 张四维三角眼微微一眯，随即疾步走出班列，拱手躬身道：“万岁爷，京营屯卫集结操练那是要发粮饷的，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那是二十六万八千八百屯卫啊。 这一个月的粮饷合计就是五十三万余两啊，一年就是六百三十余万两，现在朝廷能收上来的税赋总共才五百多万两，如此穷兵黩武，朝廷真负担不起啊。” 你以为朕不知道二三十万人马需要多少粮饷吗？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的怒吼道：“你骂谁穷兵黩武呢，你还敢辱骂先祖洪武大帝？” 你小子疯了吗，乱咬什么呢？ 张四维连忙否认道：“微臣不敢，微臣没有辱骂洪武大帝啊。”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的怒吼道：“你没看朕的圣旨吗，你没看朕的圣旨怎么知道朕要先补齐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 朕的圣旨就是先祖洪武大帝的原话，集天下卫所兵于京师训练选拔精锐是先祖洪武大帝说的，先祖洪武大帝选拔屯卫精锐组成的京营就是四十八个卫所。 你不是骂先祖洪武大帝穷兵黩武是骂谁？” 张四维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他真没想到小皇帝的圣旨抄的就是洪武大帝的原话，他更没注意，洪武朝京营屯卫就是四十八个卫所。 永乐朝之后京营就变成七十二个卫所了啊。 这都一百多年快两百年了，他怎么可能往洪武朝想啊！ 他那三角眼一转，干脆继续否认道：“万岁爷恕罪，微臣真不知道万岁爷的圣旨是洪武大帝的原话。” 你否认就行了吗？ 万历继续怒吼道：“朕想给恩师封侯，你们搬出《皇明祖训》骂朕大逆不道。 朕就按先祖洪武大帝的原话写的圣旨，京营屯卫数量也是按洪武朝的数量补齐的，你们又骂朕穷兵黩武。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先祖洪武大帝，不按先祖的来你们骂，按先祖的来你们也骂，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到底谁是大明皇帝，你们想造反啊？” 造反？ 这罪名扣的！ 小家伙不会发疯砍人吧？ 你别逼我真造反啊！ 算了，还是先哄哄试试看吧，不到万不得已，真不能走到造反那一步。 张四维细细想了想，还是小心的解释道：“万岁爷息怒，微臣并不是故意不批您的圣旨，实在是朝廷的税赋收入无力供养如此多的人马啊。 万岁爷，微臣不能让朝廷入不敷出啊，要不，按朝廷的收支情况来，我们能征召多少就征召多少，您看行吗？” 你怕了吧？ 朕就是叛逆少年，朕就不管不顾一顿乱来，朕发起脾气来下旨砍了你又怎滴？ 虽说不一定砍得掉，吓也要吓你一大跳。 万历也试探出来了，这会儿张四维还不敢跟他翻脸。 现在京营、禁军、锦衣卫这三股武力等于都被他给掌控了，他说话也有底气了。 他完全可以装出一副极度叛逆的样子，一顿乱来，想骂就骂，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说砍人就砍人！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管是张思维这个老阴逼，还是申时行这个首鼠两端的狗东西，他都是一顿乱拳上去。 这样张思维和申时行挨了拳之后还会以为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呢。 他假装余怒未消道：“那你说，朝廷一年来拿出多少钱粮来充当京营粮饷？” 张四维精打细算道：“元辅张大人变法十年，朝廷税赋是有增长，不过，增长的并不是很多。 我们就按元辅张大人十年来给国库新增的盈余来算，十年大概是八百万两左右，一年的盈余就是八十万两，粮食的盈余也差不多。 这个我们还得考虑赈灾，每年最少还要留三十万两银子和三十万石粮，也就是说，朝廷一年能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和五十万石粮来充当京营粮饷。” 你他吗的，打发叫花子呢？ 五十万两银子和五十万石粮那都不够五万人马的粮饷。 现在的京营还正好就是四万多将近五万人马。 你意思京营就现在的人马就够了，多的就不给了是吗？ 朕的钱，你不给朕用是吧？ 行，你等着。 万历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不悦道：“这也太少了吧，再加点，怎么也得凑够五万人马的粮饷吧？” 行，五万就五万，四万多老弱病残加几千精壮能有什么用？ 张四维闻言，假意为难道：“万岁爷都说了，微臣怎敢不尊，那就一年六十万两银子，六十万石粮食。” 你以为朕真的就选拔五万屯卫精锐吗？ 万历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张四维上当了，他想要的其实不是钱粮，他是想让内阁通过他的圣旨。 朝会一结束，他便命人将改过的圣旨送到了内阁。 这一次圣旨前面还是洪武大帝的原话，不过，后面补齐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那一句没了。 张四维不知有诈，还真把这圣旨批了。 他着实没想到，小万历会跟他玩这种心机，这小家伙看上去还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啊。 第十三章 准备抄家 张四维果然没注意改过的圣旨是没有限额的。 这家伙肯定以为朝廷给多少钱粮京营就只能养活多少人马。 万历自然是有办法搞到粮饷的，他需要的就是人马。 下午未时许，他听闻内阁已经行文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立马就将梁梦龙和戚继光招了过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郑重道：“元敬，你手底下有三千精锐亲兵吧？” 他说的就是戚家军。 戚家军一直没上万，但是却是罕有的精锐，特别能打，数千戚家军斩杀的倭寇都不止十万。 历史上，浑河一战，三千戚家军和四千川军白杆兵与五六万八旗精锐血战一天一夜，最终戚家军虽然全军覆没，川军也死伤殆尽，但是，八旗精锐也伤亡上万，光阵亡的将领就有十多个。 要知道，那时候后金可是有四万铁骑。 由此可见，戚家军战力之恐怖，作战之勇猛。 不过，这个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至少在当皇帝的面前没什么好炫耀的。 名为戚家军，那就跟私兵差不多，一个将领手下如此多能征善战的私兵并不是什么好事。 戚继光颇有些尴尬道：“是的，万岁爷，末将手下有三千亲兵，现在就在蓟州镇。”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现在蓟州镇兵力如何？” 戚继光细细解释道：“末将在蓟州镇轮训了三万边军精锐，平时有末将的亲兵和一万边军镇守长城就可保蓟州镇无虞，另外两万还可以抽调出来支援其他边镇。” 这家伙操练人马是真的厉害，他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轮训是什么意思？” 戚继光又细细解释道：“轮训的意思就是三万人马分成三批，轮流操练，每一批都只操练四个月。 这样就等于用一万人马的粮饷操练了三万人马，因为不操练的时候他们都在家屯田，不用发粮饷。 原本边军都是这么操练的，只是这么操练领兵的将领太累了，一年十二个月都没得休息，再加上边军中吃空饷的也很多，兵源不足，所以，后面就很少有边军将领这么操练人马了。” 这办法不错，只要能把京营屯卫的屯田收回来，那一年只需三四百万两就能操练出四十余万京营精锐来。 不过，京营屯卫的屯田差不多都被吞光了，要收回来同样得靠武力，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那你将三千亲兵全调至京营，充当伍长、什长等底层军官，你先把现有的京营将士好好操练选拔一番，看能选拔出多少精锐来。 现有的京营将士操练选拔完，你就调山东都司的屯卫轮流前来操练选拔，动静不要搞太大，先麻痹他们一下。” 戚家军全部充当底层军官，而且还调山东都司屯卫来补充兵源？ 我就是山东都司出来的啊，万岁爷对我太信任了。 戚继光闻言，感动不已，连连拱手道：“末将明白。” 万历又郑重问道：“今年操练选拔京营精锐，把神机四营和神枢四营的架子搭起来，明年操练选拔山东都司屯卫精锐，把京营扩充到五万，有没有问题。” 这时间这么充裕，自然没有问题。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没有问题。”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细细交待道：“神机四营和神枢四营的架子你一定要搭好，过了明年这个操练选拔的进度就要加快了，每个月最少要挑选出一万屯卫精锐来，我们争取三年时间补齐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所有人马。” 啊？ 你还是要补齐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啊！ 梁梦龙闻言，小心的提醒道：“万岁爷，内阁只给调拨五万人马的粮饷啊，剩下二十余万人马的粮饷怎么办？” 怎么办？ 抄家啊！ 这帮贪官污吏有得是钱。 历史上，崇祯朝的时候小冰河天灾都肆虐几十年了，大明也打了几十年的丈了，可谓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就这李自成进京还能从贪官污吏手里抄出价值七千多万两的财物来。 现在大明正走向中兴呢，有的是钱，贪官污吏贪得肯定更多，不说多了，翻一倍是没问题的，那可是一亿五千万两啊。 他们一年抄个五六百万两出来充当京营二十多万人马的粮饷，那都能抄二三十年。 哪怕就只能抄出七千多万两来，那也能抄十多年，有十多年时间足够他夺回一切了。 万历直接对着门口朗声道：“大伴。” 冯保应声而入，拱手躬身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万历不假思索道：“把门关上。” 啊？ 冯保愣了一下，这才转身把门关上，然后垂手恭立，站在门边。 这家伙，怎么这么死板呢？ 万历见状，无奈招手道：“过来说话。” 哦，是要秘密商议什么事情啊。 冯保闻言，连忙猫腰凑到御案跟前。 万历这才小声道：“大伴，你安排亲信着便装暗地里查一查京城所有官员，看哪些官员贪得最多。 记住，不管在职的还是致仕在家养老的都要查，今年你给我查出最少六百万两的脏银来，明年会试和殿试朕收点亲信言官，京营五万人马操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准备动手。” 这意思是要抄家？ 冯保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梁梦龙和戚继光闻言，却是满脸恍然之色。 这一招虽然有点狠，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现在朝堂之上的贪官污吏实在是太多了，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有点权力的，那都不用去查，十有八九是贪了的，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官场上这种风气一旦形成，那一个王朝离灭亡就不远了。 大家都挖空心思贪啊，修桥铺路的钱，贪，维护运河的钱，贪，边军粮饷，贪，赈灾钱粮，贪，什么都敢贪，这么贪下去，一个王朝不灭亡才怪。 所以，这股风气一定要刹住，贪官污吏一定要严惩，抄了贪官污吏家里的钱粮来充当京营的粮饷着实是一个好办法。 冯保自然也知道这是个好办法。 问题，那些贪官污吏不会坐以待毙啊，谁想收拾他们，他们就会收拾谁！ 张居正就是准备下狠手收拾贪官污吏了。 结果，死了！ 他们不会连我也弄吧？ 不行，我不能用自己的亲信去查。 我得让那帮家伙知道，这是小皇帝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冯保愣了好一阵，这才小心的道：“万岁爷，要不让密卫去查？” 密卫？ 大明朝有密卫吗？ 那肯定是有的，万历三大征都有密卫参与。 只是正史上没有记载，只有个人传记里才能看到 骆思恭就是带着密卫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立了大功，才一步一步升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这密卫其实比明面上的锦衣卫好用，毕竟，锦衣卫穿着飞鱼服太扎眼了，很多事都不好办。 万历想了想，随即问道：“现在锦衣卫有多少密卫，由谁统领的？” 冯保小心道：“万岁爷，我们没有多少钱粮征召密卫，现在锦衣卫密卫就一千来号人，由千户骆思恭统领。” 这个时候骆思恭就统领密卫了？ 不过，这个倒是不奇怪，毕竟，万历三大征第一场宁夏之役几年之后就要爆发了。 骆思恭这个人，怎么说呢？ 万历缓缓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这骆思恭到底什么背景？” 冯保细细介绍道：“骆思恭乃嘉靖初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安的侄孙，因骆安无后，其父骆秉良降级袭承了锦衣卫千户。 隆庆五年，骆思恭武举高中，被选为正职千户，统领锦衣卫密卫，其妻赵氏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赵梦祐长女。” 这家伙好深厚的背景啊，能武举高中那肯定是有点本事的，就是不知可不可用。 历史上对他的评价有好的也有坏的，莫衷一是，这个人得见见才行。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行，传朕口谕，让骆思恭前来觐见。” 第十四章 冯保有病 骆思恭在历史上的评价之所以褒贬不一，主要是因为他的儿子骆养性。 他本人的确是在万历三大征中出生入死，功勋卓著。 其实，儿子有问题当爹的不一定有问题。 比如，历史上有名的二世祖，秦二世胡亥、阿斗太子刘禅、建文帝朱允炆等等，他们的爹那可都没什么问题。 所以，骆思恭不一定有问题。 这会儿他虽然才三十来岁，却已然是满面风霜，手上满是老茧，看上去起码是个勤勉的人。 有时候，人的外表如果看不出什么来，那就看其做事，勤勉的人一般懒惰的人可靠一点，毕竟只有懒惰的人才会想尽办法偷奸耍滑。 万历对骆思恭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此人虽然长得平平无奇，起码不像是个偷奸耍滑之徒。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试探道：“你是赵梦祐的女婿？” 骆思恭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的，万岁爷。” 赵梦祐曾经得罪过张居正，所以被革职了。 他现在假假意思可是很尊师重道的，七个言官逼他欺师灭祖那都被他给砍了。 这家伙竟然能毫不犹豫的承认自己是赵梦祐的女婿，起码脑子里应该是没想过要欺骗他这个少年天子的。 但凡这家伙犹豫一下，他就要考虑换人了。 至于赵梦祐得罪过张居正，那就不是个事。 他只是假装尊师重道而已，因为这样做对他最有利。 张居正为了推行变法行事的确有点霸道，这个也是事实。 这里面的是非对错他才懒得计较呢，他只管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万历想了想，又试探道：“朕这次要让你带着密卫去查京城所有官员，包括已经致仕的，你岳丈你查不查？” 骆思恭不假思索道：“万岁爷，这个微臣过来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冯公公说，您想要查的是贪腐最厉害的。 微臣的岳丈不用查微臣也知道，贪腐那肯定是有的，不过，算不上厉害，万岁爷如果要查，微臣很快就能查出结果来。” 这话回的也不错，没有一点欺君的成分，而且还小心的维护了一下自己的岳丈。 行吧，这个人可以先用一用，试一试。 如果没问题就重用。 万历微微点头道：“那你带着密卫去查吧，记住，小心点，不要走漏了风声。” 骆思恭连忙拱手躬身道：“微臣明白。” 接下来大明朝堂貌似风平浪静，万历再也没有胡乱发脾气了，张四维被骂了一顿之后好像也偃旗息鼓了。 戚继光貌似也没有搞得轰轰烈烈，他也就把自己留在蓟州镇的三千亲兵调了过来，然后集结京营仅剩的三万多屯卫进行操练筛选。 这会儿万历批阅奏折的速度好像也明显加快了。 每天内阁写完票拟之后他便将余有才招过来，帮他将奏折分一下类，然后根据奏折的多少，招一到两个司礼监秉笔过来帮着批红。 他一般是上午就把重要的奏折给批阅完了，下午他就拿着几个司礼监秉笔批阅过的奏折查一查，看有没有徇私的，顺带也了解一下大明每天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没想到，这批阅奏折还有惊喜。 七月辛酉，大同巡抚贾应元上奏，清丈过大同民地实在三万一千五百三十九顷七十九亩，屯地实在四万七千八百一十一顷四亩，除补足旧额外尚多出民田一万一千三百一十四亩，屯田一万七千一百八十一亩。 这是清丈出成绩来了，所谓补足旧额的意思就是补足洪武二十六年大明第一次清丈田地的旧额。 大明一百多年来也就清丈了那一次，后面那都是按《赋役黄册》的地来征收田赋的。 张居正之所以想出清丈田地这一招，那就是因为大明历经百余年之后，账面上的田地越来越少了。 这本就不正常，洪武朝可是大战刚刚结束，还有很多荒地呢，开荒百余年后田地应该越来越多才对。 洪武二十六年，大明第一次清丈田地，整个大明足有田地八百四十余万顷，一顷是一百亩，也就是说，大明洪武二十六年清丈出来的田地就有八亿四千多万亩。 但是，到了万历八年，大明《赋役黄册》上所有田地加起来才三百七十余万顷。 也就是说，大明大半的田地都被贪官污吏、皇亲国戚和公侯勋贵给吞了。 这帮家伙还是彻底吞没，账面上都没有了，二十税一的田赋都不交。 至于为什么二十税一的田赋都不交，贪财，不想交那还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张居正要查的关键，贪官污吏动不动就几万亩乃至几十万亩地怎么来的。 这着实是个惊喜，没想到，他保住了张居正旧党，这帮人竟然还在继续清丈田地！ 贪官污吏兼并田地的事暂且不论，他还没掌控足够的武力，还不能动手。 现在光是清丈出来的田地就是个很大的惊喜了，如果大明两京十三省清丈出来的田地比洪武二十六年还多，那大明的田赋都要涨两三倍啊！ 现在大明的税赋里面田赋足足占了八成左右，如果涨两三倍那是多少？ 接下来又是两个大惊喜。 七月癸亥，湖广巡抚陈省上奏，清丈过所属武郴等府州官民田地山荡湖共八十三万八千五百二十五顷四十六亩零，除补足旧额外尚多地二十二万六百八顷六亩零，屯田地山塘堰七万七千七百五十六顷二十一亩零，除补足旧额尚多地二万一千二百九十五顷四十八亩零。 这意思，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不但补足了洪武朝的旧额，还多出两千多万亩地来！ 还有，两广总督陈瑞上奏，清丈过所属官民田地山塘共三十二万九千六百顷三十亩零，除补足旧额二十五万九千五百五顷七十二亩零尚余七万九十四顷五十八亩零，都司所属屯田地塘共七千九百六十九顷四十八亩零，除补足旧额六千八百五十一顷四十二亩零尚余一千一百一十八顷六亩零。 这意思，两广不但补足了洪武朝的旧额，还多出将近七百多万亩田地来。 万历还以为接下来会惊喜不断呢。 结果，第二天，惊喜却变成了惊吓。 这天一大早寅时许，他从坤宁宫寝宫走到外间一看，一向都在门口恭候的冯保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冯保的亲信王安。 他颇有些惊奇道：“大伴呢？” 王安小心道：“回万岁爷的话，恩公昨晚肚子不舒服，您又睡下了，恩公不敢打扰，只得请御医开了药，回去调理去了。” 肚子不舒服？ 这拉肚子貌似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万历闻言，倒也没怎么在意。 他直接就命王安招来宫女梳洗起来。 没想到，他还没梳洗完，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徐爵便疾步走来，满脸焦急的拱手躬身道：“万岁爷，不好了，冯公公病倒了。” 啊？ 昨晚肚子不舒服，还让御医开了药，这一晚上就病倒了？ 不对，这怎么跟历史上泰昌之死的前奏有点像？ 这还没完呢。 他梳洗完来到御书房刚坐下，腾骧四卫都指挥使张大受便疾步走进了，满脸惶恐的拱手躬身道：“万岁爷，不好了，徐爵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抓去了。” 徐爵竟然会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给抓了？ 这会儿锦衣卫可没有都指挥使，赵梦祐被革职之后张居正就没再提什么都指挥使了，都指挥同知徐爵就是锦衣卫里面最大的官了。 锦衣卫可是他的亲军，没有他的旨意，掌印同知谁敢抓？ 很明显，这是张四维干的。 万历冷冷的问道：“怎么回事，谁带人抓的徐爵？” 张大受颇有些躲闪道：“他们说徐爵贿赂冯公公得职而后又到处索贿，贪腐严重，带头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王之桢。” 你这什么表情，你也贪腐严重？ 冯保这都用的什么人啊？ 第十五章 张居正真是被害死的 冯保突然就病倒了。 紧接着，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徐爵就被抓了！ 腾骧四卫都指挥使张大受好像也有问题。 这会儿还是大夏天呢，万历却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历史早已证明，冯保就不行，张居正一死，冯保很快就被抄家流放了。 他竟然还把自己的安危交给这种人！ 冯保根本就不是张四维的对手啊。 很明显，这是张四维开始反扑了，这家伙要收拾冯保及其亲信抢夺锦衣卫和禁军掌控权了。 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王之桢是王崇古的亲孙子啊！ 历史上这孙子就曾利用妖书案陷害同袍，那是出了名的狠毒。 冯保竟然这种人都敢用，而且还让人家掌北镇抚司，脑子有病啊！ 这下好了，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徐爵被抓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王之桢就是锦衣卫里面最大的官了，锦衣卫的大印估计都被这家伙夺去了。 如果张大受再被抓，他又要变成待宰的羔羊了。 他太大意了，冯保这么不靠谱，他就不该任由这家伙掌控锦衣卫和禁军。 锦衣卫和禁军可是他的亲军，专门负责守卫皇宫和贴身保护他的，任由冯保这种人掌管，他脑子也有点问题。 他早就该想办法把锦衣卫和禁军的掌控权从冯保手里夺回来了，武力只有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有用。 现在好了，让张四维抢了先，这个老阴逼应该是早就知道掌控武力的重要性了，只是这家伙一直阴着没吭气而已。 这家伙就喜欢暗地里来阴的。 冯保肯定早就被这家伙盯上了，他着实有点大意了。 这一次如果锦衣卫和禁军被夺，李太后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废了他，让潞王上位！ 现在怎么办？ 万历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果断道：“速速命人传朕口谕，命戚继光率京营精锐进宫护驾。” 啊？ 你不信禁军信京营？ 张大受闻言，不由得一愣。 这家伙也不能用了。 万历盯着这家伙冷冷的道：“你不想死就赶紧派人去传朕口谕，他们都动手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张大受闻言，这才连忙疾步而去。 万历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文官势大，乌云压顶，他要夺回皇权实在是太难了。 他正暗自感叹呢，司礼太监张诚竟然送来一大堆奏折。 这会儿才卯时许，哪来这么多写好票拟的奏折？ 山东道御史江东之劾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以犯罪逃军贿冯保三万两归其门下，滥叨武职，四处索贿。 内阁票拟，着锦衣卫北镇抚司捉拿徐爵问罪。 吏科给事中陈与郊弹劾礼部左侍郎陈思育、太仆寺少卿于鲸贿赂徐爵，结纳冯保，朋奸误国，亟当罢黜，以清仕路。 内阁票拟，将陈思育、于鲸革职查办。 江西道御史李植参司礼监太监冯保欺君蠹国，罪恶深重，当诛十二罪。 内阁票拟，着锦衣卫捉拿冯保问罪 陕西道御史李廷彦弹劾冯保趁张居正病死派徐爵、张大受索其家名琴七张、夜明珠九颗、珍珠帘五副、金三万、两银十万两。 内阁票拟，将冯保、徐爵、张大受抄家流放。 礼科给事中陈烨弹劾故相张居正家人游七预通关节，贿卖举人。 内阁票拟，着刑部捉拿游七问罪。 河南道御史张应诏劾南京刑部尚书殷正茂总督、两广总督兵部尚书陈瑞皆列其括取所属官金银珠，私馈张居正、冯保及居正家奴游七。 内阁票拟，将殷正茂、陈瑞革职查办。 广东道御史韩国桢弹劾吏部右侍郎王篆送冯保玉带十束、银二万两谋掌都察院。 内阁票拟，将王篆革职查办。 刑科给事中冯露弹劾总督三边兵部左侍郎高文荐言文荐附逆保，娶王篆侍妾之妹，交通纳贿，妾传靖虏卫产金索取未遂，辄行加粮，致回酋聚众据黄河，贪鄙若此，岂堪重镇之任。 内阁票拟，将高文荐革职查办。 刑科给事中田畴弹劾大同巡抚贾应元徇其占窝，大坏盐法，文选郎中蒋遵箴藉登私宅，纳贿卖官，乞将二臣一体罢黜，以清仕路。 内阁票拟，将贾应元、蒋遵箴革职查办。 湖广道御史黄钟弹劾湖广巡抚陈省重赂居正，又为之防护其家，设兵数百，岁给饷数千。 内阁票拟，将陈省革职查办。 工科给事中唐尧卿弹劾两广总督陈瑞贿赂冯保，结交故相张居正，张居正丧父，其披麻戴孝为居正父办理后事，始得居正器重，鲜廉寡耻。 内阁票拟，将陈瑞革职查办。 陈瑞？ 贾应元？ 陈省？ 不对，这是针对清丈条例来的！ 原本他还以为是骆思恭暗地里清查贪官污吏不小心露馅了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这堆弹劾奏折涉及冯保、徐爵、游七等人的罪状可能是真的，但是，涉及到陈瑞、贾应元、陈省的绝对不是真的。 因为这几天正是陈瑞、贾应元、陈省上报了两广、大同和湖广的清丈结果，张四维紧接着就命言官将这几个封疆大吏连同冯保、徐爵、游七等一顿乱弹劾。 到时候如果冯保、徐爵、游七等被查出来有罪，张四维就有借口将陈瑞、贾应元、陈省等几个封疆大吏革职查办了！ 这家伙，好阴毒啊。 看样子，张居正真有可能是被害死的。 因为清丈条例自万历八年十一月推行以来，进展并不顺利。 他还记得，刚开始推行没多久，山西就传来消息，大同代王府的几个镇国将军和奉国将军把清丈田地的官员给打了，张居正才派贾应元去巡抚大同的。 而且，地方官员大多阳奉阴违，消极应对，很多地方清丈条例根本就推行不动，直到万历九年五月，半年时间都过去了，竟然还没一个地方清丈完成。 张居正无奈，只能派出大量总督、巡抚、巡按去地方督导清丈条例推行。 但是，推进起来还是困难重重，直到万历九年年九月，山东巡抚何起鸣才上奏，山东的田地清丈了一半左右。 张居正因此恼怒不已，将好些个地方的知府、知州，卫所指挥使革职查办，清丈条例的推行才慢慢有了进展。 不过，进展也只限于几个州府和地方卫所屯田清丈完成，收效并不大。 直到万历十年三月，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才传来好消息，清丈完成了，而且补齐旧额还多出六百多万亩地来。 张居正欣慰不已，一次就奖励了有功的巡抚、巡按、参政、知府、知州、知县等六十二名。 谁知道，没过多久，张居正突然就病倒了。 这帮家伙摆明了就是要阻止清丈条例推行，但张居正就是不识趣，拖着病躯还是要继续推行清丈条例。 结果，张居正就这么死了！ 张居正就是因为不顾一切执意推行清丈条例，所以被害死了！ 很明显，他执意尊师重道，又重用张居正的门生梁梦龙，鼓舞了张居正提拔的官员，所以才有了大同、湖广和两广的清丈成果。 不过，这清丈成果对他来说却是祸不是福。 冯保突然间病倒就是对他的警告，如果他再不识趣，继续推行变法，冯保会死，他也会死！ 这帮人真敢这么做吗？ 他不能心存侥幸。 历史上，泰昌就因为相信东林那些愣头青的，要革除积弊，惩治贪官污吏，结果一月而亡，而且还背上了沉迷女色的污名！ 这帮人真敢弑君，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这帮人什么都干的出来。 历史上，他之所以没有被干掉那是因为他斗不过就摆烂，不理朝政，随便这帮家伙去整。 现在，他摆明了尊师重道，要继续推行变法，这帮家伙会让他活下去吗？ 万历正在那里皱眉沉思呢，全副武装的戚继光已然疾步而入，拱手躬身道：“末将救驾来迟，请万岁爷恕罪。” 还好，朕早有准备。 万历颇为欣慰道：“元敬，你来得正是时候。” 戚继光闻言，满脸凝重道：“万岁爷，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万历微微叹息道：“大伴病倒了，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徐爵被张四维的人抓起来了，锦衣卫怕是要被张四维掌控了。 还有，腾骧四卫都指挥使张大受好像也有问题，这家伙屁股估计很不干净，一旦被抓去，估计也完了。” 这帮家伙，太张狂了，竟然连万岁爷的亲军都敢动。 戚继光满脸坚毅道：“万岁爷，末将应该怎么做？” 万历想了想，随即问道：“你挑选出多少京营精锐来了？” 这个。 戚继光颇有些无奈道：“万岁爷，京营真的烂透了，能战的还不到两万，而且，末将几次请饷都被内阁打回来了，末将还只能让手下亲兵匀点粮食出来，内阁再不批粮饷，他们吃饭都成问题啊。” 张四维，你他吗的！ 万历不由恼火道：“他不是说每年给六十万粮饷吗？” 戚继光无奈叹息道：“他说京营才集结操练了几天就发粮饷，没有这个先例，最少得集结操练一个月才能发。” 狗东西，你等着。 万历细细想了想，这才交待道：“你把京营其他人马驻扎在皇城，守住皇宫四周，你手下亲兵十二个时辰轮流镇守乾清宫。” 戚继光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末将遵旨。” 第十六章 谁人能掌禁军 张四维突然之间反扑，爆发出来的实力着实恐怖。 不说别的，就说上奏弹劾冯保、徐爵等人的御史和给事中，那就有十多个。 他可是刚砍了七个，这一下又冒出来十多个不怕死的。 张四维竟然能让这么多的御史和给事中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其权势之大可想而知。 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王之桢，那就是张四维的外侄。 这家伙竟然能掌北镇抚司，他着实没想到。 万历怔怔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那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看样子这个冯保是彻底不能用了。 冯保肯定还有很多事瞒着他，锦衣卫和禁军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张四维的人呢。 至于冯保为什么瞒着他，那肯定是为了钱。 蒲州三大豪族有得是钱，而且张居正还在的时候冯保和张四维并没有撕破脸。 冯保这家伙到处收受贿赂，什么人的钱都敢收，蒲州三大豪族花点钱在锦衣卫和禁军里面买点职位实在是太简单了。 王之桢这个还只是明面上的，估计还有很多冯保都不知道是不是张四维的人。 总之，冯保和其亲信都不能用了，这帮家伙太贪财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财的人为了钱连命都能丢掉，他可不能跟着这帮家伙把命丢了。 问题，不用冯保及其亲信，锦衣卫和禁军他又让谁来掌控呢？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去夺回锦衣卫和禁军掌控权的原因，因为他这会儿就没几个亲信。 锦衣卫里面他能信任的好像就后宫嫔妃的父亲和兄弟了，这些人基本都挂了锦衣卫千户、都指挥佥事乃至都指挥同知衔，提拔一下是可以执掌锦衣卫的。 但是，这些人不是农户出身就是匠户和商户出身，根本就不可能斗的过张四维的人。 禁军他更不知道让谁来掌控了。 司礼监四个秉笔，张宏、张鲸那都是李太后的亲信，陈矩和孙暹那胆子比冯保还小，根本就不敢得罪李太后，他能让谁来掌控禁军？ 他的亲信太监那早就被李太后和冯保流放净军了，现在宫里的太监就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 接下来怎么办呢，难道一直让京营守着皇宫？ 京营的粮饷还没有解决呢。 这些人可是他培养出来夺回皇权用的，如果跟着他混饭都没得吃，以后还有谁会跟着他混？ 万历皱眉沉思了好一阵，这才对着门外朗声道：“元敬。” 戚继光疾步而入，拱手躬身道：“末将在。” 万历细细交待道：“你命人传乾吉、张学颜、徐学谟、曾省吾和成国公前来觐见。” 他以前一直没把这些人全招过来觐见，其实还是想麻痹张四维和申时行，让这两个家伙认为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 原本他是想一直麻痹下去，等京营实力上来了再突然发动，收拾张四维和申时行一伙的。 现在看来不行了，张四维这家伙太阴毒了，竟然卡住京营的粮饷不给，而且还给他来了个突然发动，一举夺去了锦衣卫的掌控权。 很明显，这帮家伙并不是坐那里等着他夺回皇权，人家也在想尽办法夺权。 他还不能一直扮猪麻痹张四维和申时行，他还得时不时一通乱拳上去，打乱这帮家伙的布局。 梁梦龙、张学颜、徐学谟、曾省吾和成国公没过多久便联袂而至。 他们也知道事情紧急，今天早上动静太大了，京营都入宫了啊。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直接问道：“张爱卿，内阁一直卡着京营的粮饷不肯批是吧？” 他这么问算是给人家面子了，如果是张四维和申时行，他直接就骂开了。 张学颜闻言，无奈解释道：“是啊，万岁爷，内阁一直不批，微臣不敢发放钱粮，如果微臣私自发放钱粮，他们就会逮着机会弹劾微臣。” 这会儿内阁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不但皇权被架空了，六部的权力都被架空了。 他必须换个玩法。 万历装作恼怒道：“内阁本是辅政，这会儿却变成主政了，朕的圣旨他们也是说不批就不批，简直岂有此理，他张四维想谋朝篡位啊。 今天一早他都没跟朕吭气，直接就让王之桢把徐爵抓去了，现在锦衣卫都被他们给掌控了，这就是摆明了欺君！ 你们说，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朕的？” 这个张四维是真的阴啊。 张居正在日这家伙装得那叫一个老实听话啊，那简直就跟张居正的狗腿子一样，张居正一死，这家伙就忽悠李太后当上了首辅。 紧接着，这家伙竟然就开始收拾他们了！ 这家伙是摆明了要把他们清洗出朝堂啊，他们能让这家伙得逞吗？ 还好，万岁爷还没被这家伙忽悠，要不然，他们就完了。 众人那是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微臣听万岁爷的。” 你们听朕的就好。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郑重道：“以后你们不用管什么内阁行文了，有什么事直接跟朕说，朕给你们下圣旨，朕的圣旨你们也不用管内阁有没有批了，直接执行就行了。” 这！ 众人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礼部尚书徐学谟随即便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这不合规矩啊！” 朕需要讲规矩吗？ 如果朕还如同以前一样循规蹈矩，那早就被张四维捏手里了。 历史上大明朝就是这样玩完的，你们知道吗？ 你们这些读书人，迂腐的那是真迂腐，阴毒的那也是真阴毒。 朕能听你们这帮迂腐之人的吗？ 这年头真讲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循规蹈矩，那就是被人利用的对象。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专门利用这些来算计别人。 他们脑子里可没一点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更没有规矩，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什么规矩，那就是他们算计别人的工具。 朕还讲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约束人的，知道吗？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是想用规矩来约束朕。 朕能讲规矩吗？ 朕听你们的讲规矩那大明就完了。 朕讲个屁的规矩。 朕就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 朕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朕什么规矩都不讲！ 万历假意恼火道：“你们讲规矩，张四维讲规矩吗？ 如果要说到规矩，天地君师亲，尊卑有序，这才是最根本的规矩，他张四维如此欺君是讲规矩吗？ 你们不用管他，他如果不服，你们让他来找朕，朕看他敢不敢来。” 这话倒是在理，做臣子的本来就要听当皇帝的，这是最根本的规矩。 张四维你既然不讲规矩乱来，我们也不讲规矩乱来！ 我们按圣旨办事，不听你张四维的，怎滴？ 梁梦龙立马拱手躬身道：“微臣谨遵万岁爷旨意。” 其他几人见状，那也连忙拱手躬身道：“微臣谨遵万岁爷旨意。” 这就对了吗，跟张四维这个老阴逼玩，你们讲什么规矩。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拿起早已写好的圣旨，郑重道：“张爱卿，圣旨朕给你写好了，你马上给京营发粮饷，就按五万人马发。” 张学颜连忙双手接过圣旨，躬身道：“微臣遵旨。” 很好，就是要一通乱来，让人意想不到方能出其不意。 若是按规矩来，人家都算到了，算得死死的，我们还玩个屁啊。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事别忘了来跟朕说，成国公，你留下。” 梁梦龙、张学颜、徐学谟和曾省吾闻言，连忙拱手躬身告退。 成国公朱应桢见状，竟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 这家伙胆子是真的小。 成国公一系本来还挺厉害的，嘉靖朝成国公朱希忠在所有公侯勋贵里面妥妥排第一。 那时候不但成国公朱希忠掌了右军都督府，朱希忠的弟弟朱希孝还掌了后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这两兄弟掌控了两个，而且，陆炳死后锦衣卫都归朱希忠掌管了，朱希忠死后锦衣卫又归朱希孝掌管。 嘉靖朝和隆庆朝成国公一系可谓如日中天。 成国公一系的衰落可以说是始于一场意外，万历二年，接掌锦衣卫的朱希孝去世了，接任成国公的朱时泰也去世了，而那时候的成国公世子朱应桢还不到十岁。 朱应桢直到万历八年才袭封成国公，这会儿这家伙还不到十八，比他还小！ 万历看着这个比他还小的小家伙，都有点无语了。 历史上，这么有权有势的一等公爵竟然会被逼得自尽！ 你小子胆子是真的小啊。 问题，他想来想去还只有让这小子来接掌锦衣卫，别看这小子有点胆小，其身份却是最适合接掌锦衣卫的。 这小子不但是成国公，还是陆炳的亲外孙，这小子的亲娘就是陆炳的大女儿。 陆炳和成国公一系足足执掌了锦衣卫将近四十年，锦衣卫里面陆家和朱家的故旧之多可想而知。 这个胆小如鼠的小子到底能不能用呢？ 他盯着这小子看了一阵，随即试探道：“应桢，你不会背叛朕吧？” 啊？ 这怎么可能？ 朱应桢慌忙拱手躬身道：“微臣誓死效忠万岁爷。” 嗯，有这句话就可以了，有时候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起码不敢背叛。 历史上这小子之所以被逼的自尽，估计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被张四维一系欺负得没办法。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那你以后每天卯时入宫，跟在朕身边，听候差遣。” 朱应桢那是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微臣遵旨。” 这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带在身边好好培养一下，那就是自己的亲信了，执掌锦衣卫还是没问题的。 锦衣卫可以交给成国公朱应桢来执掌，禁军又交给谁来执掌呢？ 万历正皱眉沉思呢，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杀气的历喝：“站住，干什么的？” 一个声音弱弱的道：“我慈宁宫管事，来传太后懿旨。” 孙德秀！ 李太后又想干什么？ 这女人还真是不甘寂寞啊。 第十七章 小国舅 李太后又命人来传懿旨了。 慈宁宫管事孙德秀这次倒是不敢嚣张了。 他刚在外面都差点被戚家军将士给吓尿了。 这帮家伙眼神都带着杀气啊，一看就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而且还杀过不少，凶悍异常，杀他估计就跟杀鸡一样。 再加上小皇帝那叛逆的性子，一句话不对劲那都有可能会被拖出砍了啊。 他是老老实实的趴地上，双手高举着卷轴，恭敬道：“万岁爷，太后懿旨。” 这掌控了武力就是不一样，原本在他跟前嚣张跋扈的孙德秀都老实了。 万历那也想看看李太后到底想干什么，这次他也没有发脾气，他直接就朝恭立一旁的朱应桢使了个眼色。 朱应桢连忙接过懿旨，双手捧着，恭敬的递了上来。 万历接过懿旨一看，不由暗自冷哼一声。 李太后都被张四维这个老阴逼忽悠得找不着东西南北了。 冯保、徐爵和张大受等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这一次他又被李太后这个女人给坑了。 王之桢肯定是拿着李太后的懿旨去抓的徐爵。 他又大意了，其实，这件事有些书上写了。 李太后之所以会听张四维的清洗冯保一系，那就是为了抄家。 因为潞王明年就要大婚了，李太后想给潞王多弄点钱。 张四维一通忽悠，说什么冯保和徐爵等贪了很多钱，李太后便被忽悠的开始清洗冯保一系了。 这是钱的问题吗？ 你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历史上李太后还为了钱让当时的万历下旨抄了张居正的家呢。 结果，张四维直接就命人去灭张居正的满门！ 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蠢。 后面还有什么张宏掌印司礼监和御马监，张鲸提督东厂，王之桢擢锦衣卫都指挥同知掌印，杨俊卿擢腾镶四卫都指挥使？ 你他吗脑子有病啊？ 他想了想，随即把懿旨往孙德秀跟前一丢，冷冷的道：“你去跟太后说。 张宏和张鲸那都已经被张四维收买了，王之桢就是王崇古的孙子，杨俊卿就是杨博的儿子，他们跟张四维就是姑表亲，亲上加亲。 她听信谗言，愿意把自己的命和潞王的命交给张四维，朕不愿意，朕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张四维的。” “奴婢遵旨。” 孙德秀连忙捡起懿旨，拱手躬身告退，逃命般的跑了。 万历看着这家伙的背影，却突然间想起一个人来。 他还有一个绝对信任的人可以用啊！ 刚才他还不知道用谁来掌控禁军好呢，这会儿他终于想到了。 他默默起身，走到巨大的书架跟前，摸索了好一阵，这才翻出一个泛黄的信封来。 这封信是他的至亲写给他的，所以，他一直珍藏着。 其实，陪伴他长大的并不是冯保，而是他舅舅，御马监管事太监李玄成。 宫里的人都以为李玄成是他堂舅，其实李玄成是他亲舅舅。 嘉靖朝的时候国丈李伟穷困潦倒，养不活六个儿女，只能把大女儿卖到裕王府当丫鬟，把小儿子送进宫里当太监。 李玄成这个名字是在进宫之后改的，他就是国丈李伟最小的儿子李文全，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一家人知道。 这个小舅也就比他大六岁，从小就陪他一起长大，跟他是最亲的。 如果能让小舅李玄成掌控禁军，再让成国公朱应桢掌控锦衣卫，他就能将京城三大武力牢牢掌控在手中了。 到时候他就能一通乱来夺回一部分皇权了。 不过，这会儿小舅李玄成并不在宫里。 因为李太后太严厉了，对自己的幺弟管得也相当的严。 李玄成那也受不了，这家伙干脆借口钻研武学，跑武当山习武去了！ 他这个小舅那真是酷爱习武，宫里的武学那都练了个遍，功夫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如果他能把这个小舅招回来，那就是执掌禁军的最佳人选，因为李玄成出宫之前就是御马监管事，只比冯保低一级。 李太后如果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信，那就来硬的，这宫里还没人能打得过小舅李玄成！ 万历打开发黄的信封，取出里面的信来细细看了看，随即便来到御案跟前坐下来，取出个空白信封，照着信上留下的地址抄起来。 全真派十方丛林武当山金沙坪凝虚观观主李玄成亲启！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张空白信纸，挥笔疾书。 小舅，救命，有人谋害朕！ 他亲手封好信封之后，便朗声道：“元敬。” 戚继光应声而入，拱手躬身道：“末将在。” 万历拿起信封，郑重交待道：“立刻派亲信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往武当山，交给凝虚观观主李玄成，记住，多派点得力干将去，一定要送到。” 戚继光闻言，连忙双手接过信封，疾步而去。 万历又回过头来问成国公朱应桢道：“锦衣卫里面你们成国公一系和陆家提拔起来的千户和百户有多少？” 这个。 成国公朱应桢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恕罪，这个实在太多了，微臣也不是很清楚，微臣还得回去问问。” 你小子。 万历琢磨道：“那你先回去，安排亲信私下跟他们说，你要接掌锦衣卫了，让他们暗地里好好准备。” 我要接掌锦衣卫了？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 他能执掌锦衣卫吗？ 这个好像大概可能不行。 他愣了好一阵，这才弱弱的道：“万岁爷，微臣才疏学浅，跟在您身边给您跑跑腿还行，接掌锦衣卫恐怕不行啊。” 你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小？ 朕要觉得你行，那不行也行，朕要觉得你不行，那行也不行。 你怕什么？ 万历反问道：“锦衣卫里面有几个千户敢不听你的？” 成国公朱应桢弱弱的道：“万岁爷，北镇抚司那几个肯定都不会听微臣的啊，还有几个微臣就不是很清楚了。” 万历毫不犹豫道：“谁敢不听你的，那就革职查办，北镇抚司那几个千户到时候如果敢跟你过不去，直接宰了，杀鸡儆猴。” 啊？ 成国公朱应桢颇有些慌神道：“万岁爷，千户可是正五品啊，锦衣卫正职千户那都赶上朝廷正五品的官员了，直接宰了？” 你小子还得多锻炼，这么胆小怕事怎么行。 万历坚定的道：“对，凡是跟你过不去的，全宰了，怎么了，你想抗旨吗？” 我哪敢抗旨啊。 成国公朱应桢咬牙点头道：“微臣听万岁爷的，他们敢跟微臣作对就把他们全宰了。” 这就对了嘛，你听话就行，朕也不是让你真去锦衣卫衙门坐值。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细细解释道：“你不用去锦衣卫衙门管事，你跟在朕身边听差就行了。 锦衣卫衙门你只需找个熟悉锦衣卫事务的亲信去当值就行了，你只管按朕的旨意任免千户百户等重要职位又或调动锦衣卫。” 哦，原来不用去管事啊。 成国公朱应桢连连点头道：“好，微臣就跟在万岁爷跟前听差。” 你还得找个真正熟悉锦衣卫事务的亲信去管着锦衣卫啊。 万历干脆问道：“你准备让谁去锦衣卫衙门当值？” 成国公朱应桢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万岁爷，您看微臣的舅舅行不行，他曾跟随家父学习执掌锦衣卫事务，只是后来，后来被抄家流放了一段时间。” 这么巧？ 你也想到你舅舅了。 陆炳的儿子陆绎吗？ 这里面其实涉及到一些父辈的恩怨。 当时他父皇隆庆还是裕王的时候被严嵩之子严世藩给欺负惨了。 那时候严世藩卡着裕王府的禄米不给，害得他父皇不得不去皇庄讨米要饭，他父皇可是把严世藩给恨透了。 奈何，他父皇继位登基的时候严世藩都已经死了，没办法，他父皇只能找陆家报仇了。 因为陆炳的二女儿嫁给了严世藩的儿子严绍庭，而且，嘉靖朝严家人被抄家流放的时候，陆绎救了自己的二姐夫严绍庭。 他父皇直接就把陆家给抄了，把陆绎和严绍庭一起流放了。 这个陆绎能用吗？ 万历回想了一阵，随即满脸郑重道：“你舅舅不记恨朕吗？” 成国公朱应桢连连摇头道：“他哪敢记恨万岁爷啊，他感激万岁爷还来不及呢，若不是万岁爷赦免了他的罪过，他这会儿还在边疆充军呢。” 行，你小子这样子也不像敢骗朕的，而且让陆绎试试也没关系，反正那就是个管锦衣卫琐事的，决定不了重要职位的任免，也不能调动锦衣卫。 万历微微点头道：“那行，到时候让你舅舅出任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专门在锦衣卫衙门坐值，管理锦衣卫事务。”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那自然是等他小舅李玄成回来之后。 第十八章 又一个叛逆少年 万历叛逆脾性好像又上来了。 他不但将京营调进了皇城，还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全部招进皇宫交待了一番。 紧接着，兵部、户部、礼部和工部就脱离内阁掌控了。 内阁行文这四个衙门压根就不搭理，他们都只按万历的圣旨办事！ 这一下朝堂之上都乱起来了，张居正旧党那是摆明了跟张四维一党对着干啊。 户部就不经内阁允许把京营的粮饷给发了。 张四维这个老阴逼倒没有摆明了跟万历对着干，他就玩阴的。 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徐爵把冯保和张大受等人的罪状全部招供之后，他就请李太后下懿旨把冯保和张大受等人全抓了。 紧接着，冯保和张大受等人也受不住酷刑，全招了。 说实话，冯保一系的贪腐着实触目惊心，这帮家伙交待出来的就有几百万两。 接下来，张四维便让王之桢连同供词一起上奏，请旨将冯保、徐爵、张大受等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他这是在将万历的军呢。 冯保一系贪腐如此触目惊心，万历如果还要保，那就真是个昏君了。 他就是要用这帮家伙来为难万历。 万历如果不肯将冯保一系抄家流放，那他就把万历的名声搞臭，让万历坐实昏君的名头，然后利用李太后把万历废了，换潞王上。 万历如果将冯保一系革职查办、抄家流放，那他就利用李太后夺取禁军和锦衣卫的掌控权，让万历重新成为笼中鸟，只能任他摆布。 当然，这一切还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还得收拾京营才行。 张四维大概认为京营已经烂透了，不可能短短几天就脱胎换骨。 他觉得只要掌控了禁军和锦衣卫那京营就是一盘菜。 问题，万历还就仗着京营的保护不批王之桢的奏折，不肯将冯保一系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现在他们还没掌控锦衣卫和禁军，怎么去收拾京营？ 这事好像就这么僵持住了。 万历这叛逆脾性一上来，貌似就不管不顾，就是要保冯保一系。 这一下张四维又开始头疼了。 他可以请李太后的懿旨抓冯保和徐爵等，因为李太后的懿旨他认，内阁认，王之桢认，这就可以抓人了。 问题，他们用李太后的懿旨接掌不了锦衣卫和禁军啊。 禁军和锦衣卫可是当朝皇帝的亲军，里面大部分将校那都只认圣旨的，懿旨人家就不认。 也就是说，万历不同意，他们就没法顶掉冯保一系的职位，掌控禁军和锦衣卫。 他们不掌控禁军和锦衣卫那就干不过京营，万历只要有京营保护，他们就没法把万历捏在手里。 这又是个死结。 没办法，他只能命人造谣了。 说实话，废掉万历真没那么容易，他还是想把万历捏在手里。 问题，万历就是不管不顾，待在乾清宫不露面，哪怕李太后手下那宫女把皇长子朱常洛生下来了他也不去慈宁宫看一眼。 他一心就等着小舅李玄成回京，这一等就是十余天。 这天下午酉时许，夕阳西下，那如血的残阳将整个京城都染红了，如此异象仿佛预示着什么。 突然，京城南面的官道上想起一阵如同鼓点般的马蹄声。 二十余匹战马载着十余骑士风驰电掣般往永定门狂奔而来。 那十余骑士的背上还插着令旗，什么神机前营副将、神机前营参将、神机前营游击将军、神机前营佐击将军等等。 这清一色全是京营将领，自然没人敢拦，这一行就如同旋风一般刮过永定门，穿过正阳门，一路狂奔，进入皇城，直抵皇宫。 李玄成都急疯了，他什么都能放下，但就放不下这个宝贝外甥。 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足足陪了这个宝贝外甥十五年，直到万历长大了，成亲了，他才脱离皇宫这个囚笼，放心而去。 没想到，万历竟然派京营将士跑到武当山求救来了。 禁军和锦衣卫都被奸人掌控，万历唯有调京营入宫自保，危如累卵，他能不急吗？ 他收到消息之后便带上正好在凝虚观跟他切磋武艺的至交好友，换上京营戎装，打马一路狂奔，直奔京城而来。 十余骑刚冲进乾清宫，他便勒住战马，冲天而起，运气大喊道：“万岁爷何在，玄成回来了。” 万历闻言，不由从御书房中冲出来，满脸惊喜道：“小舅，你可回来了。” 李玄成见状，直接踏过京营将士竖起的枪尖，跨过汉白玉围栏，嗖的一下窜到万历跟前，把着他的胳膊细细打量道：“万岁爷，你没事吧？” 万历满脸欢喜道：“朕没事，小舅回来了，朕就放心了。” 你可把我给急死了。 李玄成见状，忍不住问道：“万岁爷，怎么回事，谁人夺了禁军和锦衣卫？” 万历解释道：“是张四维指使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王之桢干的，他们抓了冯保、徐爵、张大受和腾骧四卫几个指挥使，逼朕下旨将冯保一系全部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李玄成闻言，怒不可遏道：“张四维和王之桢想造反啊，我帮你宰了他们！” 呃，差点忘了。 外甥像舅舅啊，不但长得像，性格也像。 这小舅那也是个叛逆少年，当初他们俩可没少被李太后训斥。 叛逆少年这暴脾气一上来，那就不管不顾啊。 万历连忙把住他的胳膊道：“小舅，张四维是内阁首辅啊，我们不能乱杀，内阁首辅都乱杀，那朝堂就要大乱了。” 李玄成还是怒不可遏道：“我管他们什么内阁首辅，敢谋害你我就杀。” 你这也太乱来了，朕还只是表面上乱来，你是真乱来啊。 张四维这家伙的权势可不是一般的大，钱也不是一般的多，身边那肯定有高手保护。 你还不一定杀得掉这家伙呢，而且杀了这家伙很有可能会引起边军叛乱。 现在京城已经够乱的了，边军再一叛乱，大明都有可能因此玩完啊。 万历想了想，随即提醒道：“小舅，他当首辅是母后的意思。” 啊？ 李玄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小声道：“娘娘为什么让他当首辅？” 你还是这么怕李太后啊。 万历微微摇头叹息道：“母后被张四维蛊惑了，她不但让张四维当上了首辅，还要废了朕，让潞王来当皇帝。” 这！ 李玄成闻言，不由皱眉道：“娘娘想换潞王当皇帝？潞王哪里是当皇帝的料啊？” 你还是心向朕的。 万历假意伤心道：“母后已经变了，她都不认朕这个儿子了，她想让张四维的人掌控禁军和锦衣卫，然后废了朕。” 大姐怎么回事？ 李玄成颇有些为难道：“那我们怎么办？” 万历郑重道：“小舅，你是帮朕还是帮母后？” 你开玩笑呢？ 我怎么可能帮大姐，我们才是一伙的好不？ 李玄成颇有些忐忑道：“我当然帮万岁爷，但是，娘娘很凶啊。” 你怕她作甚？ 万历就如同两人小时候商量坏事的时候一样，做贼般的附耳低声道：“小舅，你去跟母后说，张居正死得蹊跷，冯保病的也蹊跷，张四维手段太狠毒，如果换上潞王，一旦不听话，那也有可能莫名其妙病死。” 这感觉好熟悉啊。 他们小时候经常这么商量怎么糊弄大姐。 问题，这话什么意思？ 李玄成颇有些不解道：“万岁爷，张四维真这么狠毒？” 现在我们要骗的不是张四维。 万历又附耳低声道：“你跟母后说，我们不能相信外人，最起码，禁军不能交给张四维的人掌管，你本来就是御马监管事，让你来掌印御马监我们一家人就不会有事了。” 我来掌印御马监？ 这好不容易逃脱这个囚笼，又要回来？ 问题，我不来保护这宝贝外甥谁来保护他？ 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这辈子良心都会痛啊！ 李玄成想了想，随即咬牙道：“万岁爷，要是娘娘发脾气骂我们怎么办？” 骂就骂呗，还能少块肉不成？ 万历又附耳低声道：“你就去她那里装一下，装作跟以前一样怕母后，装作担心我们出事的样子，御马监到手，你就说要保护朕，不去搭理她就行了。” 我是真怕大姐啊，不用装。 李玄成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让我去骗娘娘？” 万历微微摇头道：“这也不是完全骗人，我们的安危是真不能交给外人。” 这话倒是有道理。 李玄成想了想，又担心道：“娘娘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万历不假思索道：“你跟她说，如果她不同意你掌印御马监，朕就不会同意张宏掌印司礼监，张鲸也别想提督东厂。” 这是软硬兼施啊。 李玄成看了看慈宁宫方向，那脸上还是隐隐有些畏惧之色。 他想了想，随即朝后面招手道：“单兄，来帮个忙。” 那京营将领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闻言，连忙疾步走过来，趴地上恭敬道：“草民单思南参见万岁爷。” 单思南？ 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万历连忙抬手道：“免礼，平身。” 说罢，他便怔怔的回想起来。 李玄成见状，连忙解释道：“万岁爷，单兄乃是武当大侠张松溪的再传弟子，宁波府人。 当年戚家军驻守宁波府，他看到戚家军血战倭寇，保卫了他们的家园，自此他便立志报国，到处拜师学艺。 他本想练好武艺学好兵法来投戚家军的，正好这段时间他在我那里跟我一起习武切磋，我便把他带来了。” 哦，想起来了，单思南，好像有个什么墓志铭里面提到过，武当高手单思南曾从征关白。 所谓关白就是东瀛关白丰臣秀吉，也就是说，这位武当高手历史上曾经参加过万历援朝战争。 不错不错，这位高手是真的立志报国，而且跟小舅关系还这么好，可委以重任。 万历想了想，随即招手道：“元敬。” 戚继光连忙疾步走过来，拱手躬身道：“末将在。” 万历细细交待道：“单大侠想加入戚家军为国效力，正好，朕还缺个腾骧四卫都指挥使，你让乾吉写份奏折，擢他为神武前营副将，到时候小舅掌印御马监，朕就擢他为腾骧四卫都指挥使。” 这就是胡搞瞎搞，没有任何军功的白身怎么能提到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呢？ 不过，军人最重要的就是忠诚，戚继光只管誓死效忠，不管其他。 他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末将遵旨。” 这一下就从草民变成正二品的都指挥使了？ 单思南闻言，愣了一下，这才如梦方醒般的拱手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李玄成见状，拍着他的肩膀道：“正好，我请你一起来就是为了轮流保护万岁爷，你先在这保护万岁爷，我去慈宁宫看看，看能把御马监掌印骗到手不。” 说罢，他便壮起胆子往慈宁宫走去。 李太后能同意他掌印御马监吗？ 第十九章 谁吞了抄家的钱 李太后着实没想到，幺弟李玄成会突然跑回来。 她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骗她。 李玄成按万历交待的一通忽悠，装出一副又害怕又担心的模样，李太后心软了。 这小子说的对啊，他们一家人的安危不能完全交给外人，禁军起码要掌控在自家人手里。 李太后就这么上当了！ 她还以为这幺弟还如同以前一般听话呢，她压根就没想到，两个叛逆少年在合伙骗她。 李玄成出任御马监掌印的事她真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卯时还未至，天都还没亮呢，万历便爬起来了。 他将戚继光、李玄成和单思南招至御书房中，兴冲冲的道：“等下我们就全面接管禁军。” 李玄成亦是兴冲冲的摩拳擦掌道：“万岁爷，你说怎么接管。” 万历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递给他，细细交待道：“你先拿着圣旨去接管御马监，然后带着单将军去接管腾骧四卫，把腾骧四卫的千户、百户、总旗全换掉。” 啊？ 你一把要换掉这么多人？ 李玄成接过圣旨，愣愣的道：“腾骧四卫足有二十个千户、两百个百户、四百个总旗啊，我上哪找这么多人去，我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啊。” 你没有，戚继光有啊。 万历直接问道：“元敬，人手你都准备好了没，包括四卫的指挥使。”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这个末将已经准备好了，全是末将亲卫里的老人，年纪是大了一点，但胜在稳重，率禁军值守皇城和皇宫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行了。 万历又对李玄成道：“你就带着单将军和元敬手下人去接管禁军，换下来的千户、百户、总旗你交给元敬就行了，反正京营七十二卫有得是位置。 还有，你接管完禁军就去内校场挑选一批十五岁左右的小太监过来，把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太监全换掉，还有宫女我会让喜儿去挑选一批，也全换掉，以后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太监和宫女都由你来管。” 这可是关系到他的切身安危，大意不得。 卯时许，天刚朦朦亮，皇宫和皇城里的禁军就开始大换血了，不管是不是张四维安插的人，禁军中的千户、百户和总旗全被换去京营吃闲饭了。 成国公朱应桢带着骆思恭走进皇城一看，那都有点蒙了。 这一大早的整个皇城那到处都是号令阵阵，所有禁军将士几乎全部被召集过来了，皇城里的空地上那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方阵。 他走进乾清宫一看，又不由得愣住了。 宫里竟然都换成了十五岁左右的小太监，而且站御书房外面值守的太监竟然长得跟万岁爷很像！ 这太监真的很像万岁爷，除了有点精瘦精瘦的，其他都很像。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了，以前万岁爷身边好像就有这么一个太监，好像是万岁爷的堂舅，李太后的小堂弟。 只是，这个太监好几年没出现在万岁爷身边了。 这个太监叫什么来着？ 他走上前去，小心的拱手道：“李公公，好久不见啊。” 李玄成盯着他看了一阵，这才恍然道：“你是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朱应桢连连点头道：“是啊，我前两年刚继承爵位。” 这个人应该没问题，成国公一系对皇室还是很忠心的。 李玄成又盯着骆思恭问道：“你又干什么的？” 骆思恭连忙拱手躬身道：“李公公，末将锦衣卫千户骆思恭，掌管密卫的，万岁爷命末将今天跟成国公进宫觐见。” 这时候万历的声音已然从御书房里传出来：“小舅，让他们进来吧，朕招他们来的。” 李玄成闻言，这才放行。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郑重道：“思恭，贪官污吏暂时不要去查了，你赶紧将手下人马秘密调集到冯保、徐爵、张大受等人府邸外面。 朕的圣旨一下去，他们就要去抄冯保等人的家了，你命人暗中盯着，看他们把抄出来的财物都运哪里去了，运进宫的你就别管了，你就盯着那些私自往自家运的又或者偷偷夹带东西出来的。” 冯保一系终归是要被清洗了吗？ 还好，他跟冯保没多大关系。 骆思恭闻言，连忙拱手躬身道：“末将遵旨。” 紧接着，圣旨下，擢司礼监秉笔张宏掌印司礼监，擢司礼监秉笔张鲸提督东厂。 那些要将冯保等人革职查办，抄家流放的奏折万历也批了。 张四维多少有点始料未及。 他着实没想到，李太后的堂弟会突然间回宫执掌御马监。 而且，这家伙今天一大早便把禁军洗了一遍，他安插在禁军里的人被洗了个一干二净。 还有，乾清宫、坤宁宫的太监和宫女也全被这家伙给换掉了。 现在他都不知道小皇帝在干什么，他把小皇帝捏手里的计划也彻底被打乱了。 还好，小皇帝总算是同意清洗冯保一系了，他们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控锦衣卫了。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王之桢便会同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张鲸开始抄家了。 他们不但将冯保、徐爵、张大受等人的家抄了，就连冯保的弟弟冯佑和侄子冯邦宁，还有徐爵和张大受几个兄弟的家都给抄了。 这一下，整个京城顿时炸开了锅。 抄家啊，好久没见过了。 而且，一次抄十余家！ 这消息一传开，京城百姓顿时蜂拥而至。 冯保、徐爵、张大受等人府邸外面那都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看热闹的。 这抄家好像还有点猫腻，很多参与抄家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那都如同没睡醒一般，干什么都有气无力，抬个箱子都得歇半天。 至于为什么，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骆思恭是内行，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这帮家伙想中饱私囊，但这种事白天不方便做，得等到晚上才行。 果然，这次抄家足足抄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宵禁了还没有抄完。 第二天一早卯时许，万历就如同毫不知情一般，悠哉悠哉的来到御书房中坐下来，貌似是在等今天的奏折。 没过多久，李玄成便拿着一份密报进来了。 万历看到密报，又忍不住嘴角一翘，邪邪一笑。 这帮家伙，果然中饱私囊。 很好！ 他还是装作毫不知情一般，坐御书房里等着，直到辰时许，锦衣卫和东厂才把抄家的清单给交了上来。 这一下，他貌似突然间犯病了。 他直接命人将东厂提督张鲸招过来，挥舞着单子怒吼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啊，冯保等人交待的足有四五百万两，你们竟然就抄出来一百多万两，还有两三百万两呢，你们谁吞了？” 你有病啊！ 这抄出来的钱又不是给你的，你叫什么叫？ 张鲸很清楚，这抄出来的钱是给潞王大婚用的。 李太后正是想给潞王多搞点钱办一场隆重的大婚，这才听了张四维的，下懿旨抓了冯保和徐爵等人。 这抄家的时候自己想办法搞点很正常，小皇帝明显是看出里面的猫腻来了。 他眼神有些躲闪道：“万岁爷，奴婢没吞一分一厘啊，他们是贪了四五百万两，但是，贪了终归是要花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估计花掉两三百万两了。”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的怒吼道：“他们拿金银当饭吃吗，两三百万两几年时间就能花掉？你没吞是不是锦衣卫吞了？” 这话什么意思？ 你让我咬王之桢？ 那家伙可咬不得。 张鲸摇头道：“万岁爷，这个奴婢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朕就让你知道知道。 万历冷冷的威胁道：“说，是不是锦衣卫吞了，不说朕立马命人抄了你在宫外的家，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吞了。” 这小子是真犯病了。 问题，这小子是皇帝啊，说抄家，那真抄！ 张鲸颇有些慌神道：“这个有可能是锦衣卫吞了。” 万历闻言，立马对跪坐在一旁小几跟前等着批阅奏折的陈矩道：“陈公公，写供词。 朕问，查抄冯保等人府邸为什么就抄出来一百多万两，还有两三百万两谁吞了。 张鲸答，奴婢没吞一分一毫，有可能是锦衣卫吞了。” 唉，万岁爷，你别把我给扯进去啊。 陈矩无奈，只能照写。 万历看了看写好的供词，又冷冷的威胁道：“签字画押，不然就是欺君之罪，朕立马命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我*****。 没办法，这小子犯起病来真砍人。 张鲸只能签字画押。 万历拿到供词，嘴角又不由得微微一翘，邪邪笑起来。 张四维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他会一顿乱拳上去抢锦衣卫的掌控权。 第二十章 锦衣卫争夺战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朝阳初升，清空万里无云，又是一个艳阳天。 整个京城那是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那都有很多百姓扎堆在那里谈论着昨天抄家的盛况。 那些去看了的，那是满脸傲娇，口沫四溅；那些没去看的，那是满脸遗憾之色，叹息连连。 这时候，突然有两条长龙从左右长安门蜂拥而出，直朝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衙门中间的大街疾步而去。 很快，承天门到大明门一线的大街两侧便布满了京营将士。 这是要干嘛？ 所有看到的官员和衙役那都满头雾水，不知所谓。 这京营将士刚排好，很少打开的承天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紧接着，全副武装的禁军便踏着整齐的步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百人方阵那都快排到大明门了，主角终于登场了。 万历竟然坐着硕大的龙辇从皇城里出来了！ 他的前方，那是京营总兵戚继光和新任腾骧四卫都指挥使单思南打马开路，他的后方，那是成国公朱应桢、定国公徐文璧、英国公张元功打马随行，后面那还有一堆的锦衣卫千户带着一眼都看不到尽头的锦衣卫方阵随行。 龙辇的左右两侧还有两排京营将校打马随行护驾，御马监掌印李玄成就站在龙辇上，护卫在他身侧。 这一下，所有看到的官员和衙役那都目瞪口呆，连忙往地上趴。 万历跑出来干嘛呢？ 答案很快揭晓。 禁军将士组成的方阵并没有出大明门，他们直接就往右一拐，进入了西江米巷。 紧接着，京营将士便如同流水般跟了上去，把硕大的锦衣卫衙门给围了！ 这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京城百姓又呼朋唤友，蜂拥而至，西江米巷南面和锦衣卫后街右面那都是黑压压一大片。 万岁爷竟然出宫了。 他们竟然看到万岁爷了。 这足以让他们吹一辈子了。 龙辇所过之处那黑压压的人群就如同波浪般跪伏下去，京城百姓那叫一个兴奋啊，山呼万岁之声那是此起彼伏。 万历到底想干嘛？ 王之桢听闻小皇帝大驾都到锦衣卫衙门外面的广场上了，那也只能无奈的带着手下几个千户迎出去，趴地上恭敬的山呼万岁。 万历不但没让他们平身，反而怒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啊，抄家抄出来的金银财宝竟然敢往自己家里送！” 哦，原来是为了往自己家里送金银财宝，难怪昨天很多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跟几天没吃饭一样有气无力，抄到晚上宵禁了还没抄完。 昨天看过抄家场面的京城百姓那都不由得满脸恍然之色。 王之桢却是满脸无辜道：“万岁爷，微臣没有往自己家里送啊，抄家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微臣都命人拉宫里去了啊。” 这个他倒是没撒谎。 他家里有得是钱，根本没必要冒险去吞这么点抄出来的金银财宝。 万历却是继续怒喝道：“你还敢当面欺君，告诉你，张鲸都招了，你们足足吞了两三百万两的金银财宝。” 张鲸咬我？ 不可能啊！ 王之桢只能继续辩解道：“万岁爷，微臣真没吞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啊。” 万历冷哼一声，朝旁边的李玄成使了个眼色。 李玄成立马掏出折成长条的供词朝王之桢甩去。 “嗖”的一声，供词竟然如同飞镖般射过来。 这家伙，好厉害！ 王之桢见状，连忙抬手一接。 他打开供词一看，上面还真有张鲸的签字画押。 张鲸，你他吗有病啊！ 这家伙估计是自己吞了，被小皇帝喊去盘问。 结果，却把黑锅扣他头上！ 这锅能背？ 张鲸，你先咬我的，那就不要怪我反咬一口了。 他想了想，随即咬牙道：“万岁爷，微臣真没吞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很有可能是张鲸自己吞了，他在贼喊抓贼呢。” 你的确没吞，张鲸的确吞了。 但是，朕就是要弄你。 东厂自嘉靖朝以来就废了，那千来号人要不要都无所谓，朕就是要夺回锦衣卫掌控权！ 至于张鲸，以你们三大豪族的实力，绝对能收拾他。 朕不用动手，就让你们狗咬狗。 万历假装怀疑道：“你真没吞？” 王之桢连连点头道：“微臣真没吞啊。” 万历看了看他身后几个千户，又假意想了想，随即挥手道：“成国公，带人去最近的千户家里搜一搜。” 啊？ 王之桢后面五个千户有三个那都不由得脸色大变，浑身一颤。 定国公朱应桢那是毫不犹豫的带着上千锦衣卫就往锦衣卫后街西面冲去。 锦衣卫后街西面一大片区域住的那都是锦衣卫，有一个千户的府邸还正好就在街对面不远处。 没过多久，成国公朱应桢便带着手下人马，押着一辆马车跑回来，拱手躬身道：“报，万岁爷，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庞清府邸搜出黄金万余两、白银十万余两，财宝一箱，字画十余卷，其中有三幅是冯保手书。” 冯保的书法那是很有名的，当世公认，历朝历代太监之冠，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的书法都没他的好。 这一下，铁证如山，千户庞清顿时瘫软在地。 王之桢回头一看，不由恼怒道：“庞清，你没见过钱啊！” 万历却是冷哼道：“王之桢，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之桢无奈道：“万岁爷，微臣没有吞一分一毫啊，微臣也不知道庞清会把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往自己家里送啊。” 你赖得掉吗？ 万历大喝道：“成国公、定国公、英国公、陆绎，你们分别带人去其他四个千户家里搜。” 这一下，旁边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一片哗然，满脸兴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他们都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场好戏啊。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竟然真把抄来的金银财宝往自己家里送！ 这戏太好看了，绝对够吹一辈子了。 锦衣卫后街西面那是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没过多久，英国公张元功便带着上千锦衣卫押送着一辆马车跑回来，拱手躬身道：“报，万岁爷，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冯昕府邸搜出黄金万余两、白银十万余两，财宝一箱，字画十余卷，其中有两幅是冯保手书。” 这一下，王之桢后面剩下四个千户又瘫软两个，不但千户冯昕瘫地上了，另一个千户焦兰也瘫地上了。 很明显，千户焦兰也往自己家里送了金银财宝。 果然，不一会儿，陆绎便带着上千锦衣卫押送着一辆马车跑回来，拱手躬身道：“报，万岁爷，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焦兰府邸搜出黄金万余两、白银十万余两，财宝一箱，字画十余卷，其中有三幅是冯保手书。” 没过多久，成国公朱应桢和定国公徐文璧也带着手下人马回来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搜到什么。 这就完事了吗？ 万历突然间如同犯病般怒吼道：“这才多少啊，两三百万两，他们就分了三十多万两，王之桢，你拿了大头是吧？ 成国公，把他们全部给朕拿下，陆绎，你带手下人马去抄了王之桢的家！” 你！ 我家里是有很多钱，但那都是我自家的啊，不是抄来的。 王之桢都不知道怎么辩解了，他只能大声疾呼道：“万岁爷，冤枉啊！” 朕就冤枉你，怎滴？ 万历闻言，嘴角又不由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锦衣卫到手！ 第二十一章 老阴逼和小叛逆 万历跑锦衣卫衙门发了一通脾气，然后逮着王之桢府邸胡乱一抄，竟然真抄出价值上百万两的金银财宝来。 这乱拳打得，王之桢是百口莫辩，张四维那更是措手不及。 万历彻底掌控了京营和禁军之后已然有点底气了，他就不讲规矩，一通乱拳上去。 谁能想得到他会率京营和禁军去包围锦衣卫衙门？ 他动作还快得很，刚抄完王之桢的家，他便下旨，将王之桢及其手下五个千户全部革职查办，流放云南戎边。 这还没完。 紧接着，他又下旨，着成国公朱应桢兼锦衣卫都指挥使，执掌锦衣卫大印，擢陆绎锦衣卫都指挥同知，掌北镇抚司，擢英国公张元功之弟张元德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掌南镇抚司。 这一通乱拳下来，张四维都被打懵了。 锦衣卫里面他安插的亲信几乎全在北镇抚司啊，王之桢和那五个千户就是他掌控锦衣卫的凭仗。 谁知道小万历突然间就率京营和禁军冲出宫去把王之桢和其手下五个千户全抓了。 而且小万历还把成国公朱应桢和陆炳的儿子陆绎都拉上了，这两个家伙在锦衣卫里面的故旧太多了啊，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再加上京营和禁军的威慑，锦衣卫的掌控权竟然就这么硬生生被夺去了。 这一下，万历把京营、禁军和锦衣卫全部都给掌控了，而且手里也有了点私房钱。 张鲸从冯保一系抄来的金银财宝那是送去慈宁宫给李太后了，他命人从王之桢一系抄来的金银财宝却是拉乾清宫让李玄成保管起来了。 这有了私房钱很多事就好办了。 第二天一早卯时许，他又让定国公朱应桢把骆思恭带进宫里来了。 定国公朱应桢这会儿是眉飞色舞，满面春风，开心的不行了。 这小子一看就没城府。 骆思恭倒还是满脸沉稳的模样。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郑重问道：“思恭，密卫都招的什么人啊？” 骆思恭不假思索道：“万岁爷，密卫招的都是锦衣卫余丁及其家眷，其中还有女眷。”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密卫最多能招多少？” 这个。 骆思恭琢磨道：“万岁爷，密卫得脑子好使，能灵机应变，身手也必须过得去才行，微臣估摸着最多也就能招到一万人左右。” 这密卫着实好用，能招多少那就要招多少。 万历闻言，果断道：“那就招足一万人，粮饷朕来出，你不要声张，秘密招募，秘密操练，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这次的事你办得很不错，等下朕就下旨，擢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你提十个千户上来帮你掌管密卫吧，名单给应桢就行了。” 我就派人盯了个梢，这就擢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了？ 而且，手下人马还要扩充到上万！ 万岁爷这是要重用我了？ 骆思恭闻言，那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才连连拱手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万历重用骆思恭那自然是有原因的，骆安当过锦衣卫都指挥使，赵梦佑也当过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家和赵家在锦衣卫的势力仅次于朱家和陆家。 这四家全部笼络到手底下，锦衣卫就牢牢掌控在手中了，再加上骆思恭办事麻利，而且相当听话，他自然要重用。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行了，赶紧去招募人马吧，这些人马操练好了赶紧派去查贪官污吏。” 骆思恭拱手躬身告退以后，他又开始坐那里怔怔出神了。 这一次张四维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会怎么报复呢？ 张四维这次着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但没有夺取锦衣卫的掌控权，反倒折了员大将。 王之桢可是王崇古的长子嫡孙啊，这一下直接就被抄家流放了，而且还被小皇帝硬生生抢去了一百多万两的金银财宝。 这小皇帝是在找死！ 他是心中暗恨，不过，他并没有立马报复。 张四维这个人那是极度之阴险，张居正那都被他骗了十年，还把他视为左膀右臂。 结果，张居正莫名其妙就病死了，而且张居正刚死，他便开始残害张居正家人，废除张居正变法，清洗张居正旧党！ 他要清算报复谁之前，那绝对不会让人察觉的。 张居正没有察觉，冯保也没有察觉，甚至他妄图夺取禁军和锦衣卫掌控权之前万历都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万历事先招来了戚继光掌控京营，事后又招来了李玄成掌控禁军，那真要被他一把捏手里了。 这一次万历把他大外侄给弄了，他肯定是要清算报复的。 不过，他只是在暗地里准备，明面上，他竟然装作服软了。 万历还在想着这家伙会怎么报复呢，外面突然传来李玄成的声音：“万岁爷，内阁首辅张四维求见。” 这家伙竟然还敢跑乾清宫来，难道就不怕他突然间发飙，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砍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蒲州三大豪族可不止张四维一个人在朝中，朝中最少有一小半官员跟蒲州三大豪族有关系，边关那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蒲州三大豪族的人。 他莫名其妙逮着张四维砍了，那就是逼人家发动边军清君侧啊。 李太后那个蠢女人肯定会举双手赞成。 京营还没操练出来，他还扛不住边军，更何况蒲州三大豪族还通敌卖国，私通北虏。 到时候把人家惹急了，放北虏入关，边军北虏一起上，他更扛不住。 他只能继续装不懂事的叛逆少年，麻痹这家伙。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朗声道：“宣。” 很快，张四维便疾步而入，拱手躬身道：“微臣参见万岁爷。” 万历假意小心道：“张爱卿，何事啊，你不会是为王之桢来说情来了吧？” 我求情有用吗？ 算了吧，反正有钱到哪里都能过好日子。 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再让他当什么官了。 我还不如装作大公无私来哄骗你。 张四维假意摇头叹息道：“万岁爷，之桢御下不严，竟然出了这种事，按律的确应该抄家流放，微臣不敢求情。” 你不是不敢，你是知道求情没用。 万历又假意好奇道：“那张爱卿为何事而来呢？” 张四维假意推心置腹道：“万岁爷，微臣斗胆，万岁爷对微臣好像有点误会。 其实，微臣并不是有意不批万岁爷的圣旨，上两次那都是因为圣旨无法执行微臣才斗胆没批。 万岁爷有什么旨意还是可以往内阁发，只要不违反大明律例，微臣是不会阻扰的。” 朕误会你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有多阴险毒辣？ 万历假意怀疑道：“真的吗？” 张四维连连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万岁爷不信可以下旨试试啊。” 你还想麻痹朕？ 朕还想麻痹你呢！ 万历想了想，随即假意亢奋道：“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朕选秀女吗，朕要江南美人，行不行？” 你想要美人啊？ 很好。 张四维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这个没有违反任何大明律例，万岁爷想要自然没问题，只要万岁爷下旨，微臣立马行文南直隶，让他们赶紧海选适龄女子。” 万历又假意试探道：“你上次不是说要修缮皇宫，什么时候开始修缮啊？” 张四维还是毫不犹豫道：“万岁爷只要下旨，微臣立马安排人来修缮。” 万历突然又一拍脑门道：“对了，这修缮皇宫好像要安排勋戚来督工吧，安排永年伯一家来督工怎么样，喜儿说想家人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四维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没问题，万岁爷想安排谁来督工都行。 不过，按照惯例，修缮皇宫还得安排一个工部侍郎来负责，万岁爷，您工部左侍郎何起鸣怎么样？” 何起鸣是你的人？ 万历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啊，这个朕不懂，你看着办就行了。” 老阴逼和小叛逆相互麻痹了一番，两人都很满意。 张四维认为，小万历这个叛逆的少年天子真被他麻痹了，小万历肯定想不到他在暗地里准备清算报复。 万历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那又微微一翘，暗地里邪邪一笑。 你个老阴逼，等京营操练的差不多了朕就收拾你！ 第二十二章 不务正业 万历彻底掌控了京营、锦衣卫和禁军，说话总算是有点硬气了。 张四维那都假假意思跑过来服软了。 他很清楚，这家伙绝对不会就此真服软。 不过，他却可以利用手中掌控的武力干点事情了。 至于干什么，那自然是穷兵黩武，让手中掌控的武力越来越强！ 因为武力的强弱就代表着他皇权的强弱，只要掌控了足够的武力，他就能彻底夺回皇权了。 这个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他才不会听那些文官的呢，他就是要穷兵黩武。 这年头，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他便来到了御书房，坐那里细细琢磨起来。 现在他能扩充的武力就只有京营，京营的人马，京营的武器装备，京营的粮饷等等那都可以开始考虑了。 他刚考虑的差不多，外面便响起一声通传：“万岁爷，工部左侍郎何起鸣和永年伯王伟求见。” 终于来了。 万历是毫不犹豫的朗声道：“宣。” 很快，两人便疾步而入，拱手起身道：“参见万岁爷。” 何起鸣也是五十多岁，也收拾得很体面，看上去跟张四维差不多，怎么看都有点阴阴的。 永年伯王伟则只有四十来岁，依稀有点王皇后的影子，看上去那是相当的干练。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两人便细细介绍起皇宫的修缮工程来。 这皇宫修缮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很多门窗经过十多年的日晒雨淋，那都变形了，必须得换，还有墙上也必须重新粉刷，所有木质构件的漆也要重新上一下，还有屋顶漏水比较严重的，甚至得掀了重新铺设瓦片。 他们这一次足足招来了上千匠户，工期至少得一个多月。 何起鸣和永年伯王伟介绍了半天，万历就是机械式点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就好像在梦游一般。 这些他都懒得管，好不容易等两人介绍完了，他立马起身道：“何爱卿，你安排人动工吧，国丈，跟朕去坤宁宫吧，喜儿想见你。” 说罢，他便示意永年伯王伟跟着他往外走去。 何起鸣都有点懵了。 这小皇帝什么意思？ 永年伯王伟那也不知道万历什么意思。 他是很想见自己的女儿，问题他进宫来是办正事的啊，他得盯着何起鸣修缮皇宫啊。 万历为什么带着他去坤宁宫呢？ 两人刚转过乾清宫前面廊道的拐角，他便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这修缮皇宫耗费甚大，微臣不看着点好像不行啊。” 你还怕何起鸣贪腐修缮皇宫的费用吗？ 朕就是要让他贪。 他敢贪朕就把他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万历微微笑道：“没事，让何爱卿自己忙活去吧，朕想让你帮忙做个东西。” 啊？ 永年伯王伟闻言，不由好奇道：“万岁爷，您想让微臣做什么东西啊？” 万历郑重道：“水车，你会做吗？” 这个自然会。 永年伯王伟小心的问道：“万岁爷，您想做哪种水车啊？ 水车分很多种的，有专门提水灌溉的，有专门舂米的，有专门推磨的，还有专门计时的，专门捣碎矿石的，专门鼓风的等等。” 他估计万历不是想做那种最常见的，专门提水灌溉的，因为万历不可能去种地。 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这会儿水车还有这么多种？ 万历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哦，还有专门捣碎矿石的吗，那力应该很大吧？” 这个怎么说呢？ 永年伯王伟解释道：“万岁爷，这个得看做多大的水车来带动捣矿石的锤子，如果是两三丈高的水车，那只能带动二十斤左右的锤子，如果是五六丈高的水车，那能带动三四十斤左右的锤子。” 这动力好像够了。 万历又饶有兴致的问道：“那铁匠用来打铁的锤子一般多重？” 你怎么又问起铁匠用的锤子来了？ 永年伯王伟如数家珍道：“这个要看是什么用途的，如果是精细敲打塑形用的小锤，那一般就几斤重。 如果是用来锻打的大锤，那就看铁匠的力气大小了，一般铁匠也就能抡起十来斤重的大锤，力气大的能抡起十多二十斤的大锤。” 原来力气大的才能抡动十多二十斤的大锤。 万历兴奋道：“你说的锻打就是过火猛锤，锤出生铁里面的杂质吧？” 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永年伯王伟连连点头道：“是的，万岁爷，生铁过一火就是普通铁匠抡大锤锻打一天，一般十斤重的生铁锭会被锻打到七斤左右，这就是一火熟铁了，可以打造普通农具了。” 这国丈果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头，竟然对铁匠活也这么熟悉。 那就不用浪费口舌了。 万历很是干脆道：“朕要十火以上的精铁，乃至百炼钢，朕要打造武器盔甲和火枪火炮。” 这才是他让永年伯王伟一家进宫的真正目的。 原本他就想给京营打造火枪和火炮来提升战力，结果，他跟戚继光了解了一下京营的武器装备状况之后这个想法就更迫切了。 现在的京营那真是烂透了。 戚继光细细查看了一番京营的武器装备，那都有点无语了。 京营配备的刀枪剑戟那都是以次充好，全是用一火熟铁打造的垃圾货，碰到边军军匠打造的十火精铁武器那是一砍就断！ 神机营配备的火枪和火炮那更不得了，因为材料不合格，炸膛的概率太高了，拿着这种火枪火炮去对敌，那不是打敌人，而是炸自己。 武器装备可是直接关系到京营的战力，京营如果拿着现在的垃圾装备去跟边军精锐打，哪怕有戚家军将校的统领那五万京营都不一定打得过两三万边军精锐。 如果给京营配上十火精铁打造的刀枪剑戟乃至盔甲，再让戚继光带着手下将校操练一番，那硬刚五万边军精锐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还不算什么。 如果五万京营将士能装备几千把火枪，几百门虎蹲炮，组成鸳鸯连环阵，那这五万京营将士硬刚十万边军精锐都没问题。 也就是说，给京营打造好装备之后战力足可以提升三四倍。 他自然要赶紧想办法给京营打造装备。 但是，现在炼铁炼钢却十分耗费人力，十火的精铁就得两个铁匠轮流抡起大锤锻打十天啊，而且十斤生铁十火以后就剩下三斤了。 也就是说一个将士配上十多斤的冷兵器装备那都得两个匠户全力打造一个多月时间。 他要给一万京营将士换上十火精铁打造的冷兵器装备那都要调集两万铁匠打造一个多月。 这还不算什么呢，火枪和火炮对材质的要求更高，十火精铁你还只能算勉强能打造，还是存在炸膛的风险，火枪和火炮用百炼钢打造才能保证不炸膛。 而他的规划中，京营明年就要扩充到五万人马，再过几年那就要扩充到三四十万人马了。 这么多的人马，还要配上火枪火炮乃至铠甲，召集几万铁匠不停打造都不够。 张四维会让他召集这么多铁匠来打造武器装备吗？ 想都不要想！ 哪怕不通过张四维，硬招，他也要考虑工钱的问题，他可不能让匠户贴钱给他打造武器装备，匠户也贴不起这么多钱。 所以，他只能在机械动力上想办法，尽可能提高效率，让匠户打造武器装备的同时还能做点其他东西赚钱。 这样才能形成良性循环，把几十万京营将士的武器装备全打造出来。 而现在常见的机械动力就是水车，至于蒸汽机，那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研制出来。 他没时间等了，今年他就必须开始给京营打造武器装备。 永年伯王伟闻言，终于明白了。 原来万岁爷是想用水车带动大锤来锻打精铁乃至百炼钢。 这个好像还没人试过，不过，并不是不能实现。 他想着想着，竟然单手做出抡大锤的动作，比划起来。 这时候坤宁宫都到了，王皇后疾步走出来，匆匆向万历行了个礼，随即便忍不住问道：“爹，你这是干嘛？” 永年伯王伟呆愣道：“爹在琢磨怎么用水车抡大锤。” 啊？ 王皇后闻言，不由一愣。 这个时候，王皇后的叔叔王俊和两个弟弟王冻、王冰都跑出来了。 王俊大概三十来岁，王冻大概十七八岁，王冰大概十五六岁。 这又是三个好劳力啊。 三人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有些迫不及待道：“喜儿，我们搬去万寿宫住吧，这皇宫最少得修缮一个多月。” 万寿宫？ 王皇后温婉的点头道：“好啊，万岁爷想搬哪里住都行。” 他们这一大家子就这么带着禁军搬去了万寿宫。 万历貌似开始不务正业了，他竟然天天跟着永年伯一家子人在太液池旁边打造水车。 这太液池的水就是静止的，根本没有推力，打造水车有什么用呢？ 他给出的借口是好玩啊，他想打造个小水车出来给荣昌公主玩！ 不到一岁的小公主玩两三丈高的水车？ 这么烂的借口，亏他想的出来。 张四维收到消息，那都有点懵了。 小皇帝怕是想造个水车自己玩吧？ 这小子竟然开始不务正业了，这貌似是好事啊。 水车打造出来能有什么用？ 对于当皇帝的来说，水车还真只能用来玩。 小皇帝既然喜欢玩，那就让他玩个痛快！ 第二十三章 贪图享乐 万寿宫就是燕王就藩时修葺的王府，由蒙元时期的太子东宫改建而来。 燕王靖难成功之后便修建了规模更大的紫禁城，准备迁都了，原来的燕王府就变成了西内。 后面，到了嘉靖朝，严嵩为了哄骗嘉靖皇帝，直接花了三百多万两将西内翻修一新，改成了嘉靖修炼专用的万寿宫。 其实，万寿宫原本就是个功能健全的王府，里面足有房舍宫殿一千六百多间，一应设施俱，就如同一个小皇宫一般。 万历带着王皇后和永年伯王伟一家子搬进万寿宫之后整个人好像都变了。 他好像变得特别贪玩，喝酒吃肉那也肆无忌惮。 每天一大早爬起来，他便跟着永年伯王伟一家子去打造水车，锤子、锯子、凿子什么的他都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饭点他便和永年伯王伟一家、小国舅李玄成，乃至单思南和成国公朱应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谈天说地，吃得不亦乐乎，浑然不把自己当个皇帝。 他就如同一个普通人跟自己家人在一起一样，无拘无束，没有一点当皇帝的架子，亲切得很，也好说话得很，从不胡乱发脾气。 其实，这就是他的本性，万历八年之前他就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他跟几个亲信太监在一起那也是无拘无束，玩得开心得很。 只是一朝东窗事发，他喝多了，拿着剑跟一个太监比武，追着那太监一顿乱舞，不小心把人家头发削掉了。 冯保告状，李太后发飙，他被整得死去活来，那几个亲信太监也被流放净军，从此之后再没了音信。 人的本性有时候是会被残酷的现实所压抑的，很多人年少无知的时候那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结果，长大以后面对残酷的现实时却不得不低下头，压抑自己的本性，苟且偷生。 如果按历史的轨迹发展下去，万历那也只会过得越来越压抑，直到气得不上朝。 不过，这会儿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掌控了京营、锦衣卫和禁军，自保肯定是没问题了。 小国舅李玄成也回来了，永年伯王伟一家子也来了，他身边的亲信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他总算是可以适度的释放本性活回原来的自己了。 这会儿他脑海里还融入了后世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呢，跟自己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更加的无拘无束了。 至于对待李太后和那些别用用心的文官，那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他就装作极度叛逆的少年，一顿乱来，稍有不顺心那就胡乱发脾气，甚至下旨砍人。 因为他很清楚，做个循规蹈矩的皇帝不但收拾不了那些文官，还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文官利用规矩禁锢，别说夺回皇权了，人身自由都没有。 他必须装极度叛逆的少年，一顿乱来，才能用乱拳打死这帮老阴逼。 当然，这一顿乱来并不是真乱来，他是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乱来。 这会儿他之所以释放本性，玩得不亦乐乎，其实也是为了顺带麻痹张四维一下，让这家伙认为他真的在不务正业，玩疯了。 他是真的在玩，永年伯王伟一家子那也是真的在做水车。 永年伯王伟那不愧是能做到工部文思院副使的匠户精英，木匠活做得那叫一个好，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王俊、王冻和王冰祖传技艺那也没落下，干起木匠活来那叫一个麻利。 四人合力，那两三丈大小的水车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水车主体他们用的是榫卯结构，支架就是一丈长胳膊粗的标准方料，一边锯出一个凸起的楔子。 然后再将一根腰粗的木料加工成十二边型，每一面两端都用凿子凿出两个凹槽来。 最后将二十四根一丈长的木料嵌进二十四个凹槽，摆出两个圈来，再用契型的木料将两个圈都连接成蜘蛛网一样加固，水车的主体就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水斗和传动轴。 水斗就按二十斤水的量来，斜着固定在水车外围就行了。 传动轴是一根大腿粗的圆料，一头锯成方形凸起，然后在水车主体腰粗的木料中间用凿子凿出个相应大小的凹槽，嵌进去，用铁钉固定住，水车部分就差不多完工了。 紧接着就是捣石头的部分，这个其实不难，就在传动轴上固定一些类似凸轮的木料就行了。 至于铁锤，那就是固定在一个类似跷跷板的东西前端，跷跷板的后端就跟传动轴上的凸轮连接在一起。 传动轴跟着水车转动，凸轮就会把铁锤翘起，凸轮到头，铁锤落下，然后凸轮又开始将铁锤翘起，如此循环往复。 这一个水车其实不止能带动一个二十斤重的铁锤，传动轴弄长一点，一边固定三组铁锤都没问题，因为水车上有十二个装水二十斤的水斗，铁锤的翘起和落下其实就是跟着两个相对的水斗走的。 三天不到，永年伯王伟一家便将一个简易的水力捣石机的构件全做好了。 至于组装，很简单，禁军人多啊，随随便便就能把最大的水车主体抬起来，其他小构件基本两个人就能抬动。 这天下午酉时许，夕阳西下。 万寿宫东面的太液池畔竟然立起了一个两三丈高的水车，那漫天红霞的映照下，看上去竟然还有点江南田园的韵味。 这水车还能动的，因为每个水斗下面那都连接了绳索，禁军将士轮流拉动绳索，水车就会随之转动，一个水斗装水量才二十斤，一个禁军将士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来。 万历看着那不断翘起砸下的六组铁锤，别提多兴奋了。 这个其实还不合格，因为铁锤翘起的幅度太小了，大腿粗的传动轴装上凸轮也就能让铁锤翘起尺许左右就会落下来。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翘起的幅度就相当于铁匠在提起铁锤往下砸，而抡起铁锤锻打那铁锤最少要抬起七八尺高。 这个问题不大，他们只需想办法将凸轮的外延弧线做到八九尺长就差不多了，现在的凸轮外延弧线就一尺多长。 不过，这个不能在宫里试。 他如果在宫里试，那张四维肯定会知道他想干什么。 而且，宫里也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更没有推力足够的河流，根本就没法试。 他必须带着人出宫去试才行，正好，他也想出宫了。 万历站在水车跟前看了一阵，又细细想了想，随即问道：“国丈，这水车最大能做多大？” 这个嘛。 永年伯王伟回想了一阵，这才细细解释道：“微臣也就做过两种水车，一种就是这十二斗的，大致两三丈高，还有一种二十四斗的，大致五六丈高。 听闻有的地方最大的水车是三十六斗的，那竖起来最少有八九丈高，估计跟一座小山一样。” 八九丈高很高吗？ 那也就相当于二三十米高。 后世的摩天轮好像两三百米高的都有。 不过，这个年代由于材料限制能做出二三十米高的水车已经很了不得了。 万历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三十六斗的水车是不是能带动十八个二十斤重的铁锤啊？” 永年伯王伟估摸道：“三十六斗的水车估计带动十八个五十斤重的铁锤都没问题，关键那个很费材料，而且很难造。 微臣以为，万岁爷若是想打造方便，那还不如打造三个十二斗的水车，三个十二斗的水车我们四个几天时间就能打造出来。 如果是三十六斗的水车，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打造出来，而且竖起来特别麻烦，那东西最少上万斤，不知道多少人才能竖起来。” 这个倒是有道理。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问道：“你觉得京城附近能调集多少木匠和铁匠？” 这个就多了。 永年伯王伟估摸道：“当年永乐迁都足足调来十多万匠户建造皇城和京城，后面因为匠户需要轮班，十多万匠户大半都留在京城附近了。 而且，这留下的大半经过一百多年的繁衍，差不多又达到当初十多万户的规模了。 这其中最多的就是木匠，估计最少有三万户，铁匠少点，两万户应该是有的，因为这些匠户的户籍大多不在北直隶，具体多少那还得内阁和工部行文征召才知道。 如果万岁爷就招正值壮年的熟练匠户，那木匠最少能招来三万，铁匠招来两万应该没问题，如果万岁爷连同能干活的匠户家眷都征召，木匠最少能招来八九万，铁匠招五六万估计都没问题。” 朕能几万几万的招吗？ 张四维肯定不会同意。 这家伙说是说圣旨只要不违背大明律例那就不会阻扰，但这个大明律例指的并非真正的大明律例，而是看对这家伙是不是不利。 他下的圣旨如果对张四维不利，那这家伙肯定不会批！ 这家伙不批朕就没办法吗？ 万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小舅，拟旨，天太热了，朕要在宫外寻个地方建造避暑山庄，命户部筹集白银两百万两，工部调集匠户两万，准备修建避暑山庄。” 啊？ 这个张四维不可能同意啊！ 果然，没过多久，圣旨便被张四维附上票拟给打回来了。 票拟上写着：万岁爷恕罪，此乃贪图享乐，劳民伤财，切不可为之。 第二十四章 不做笼中金丝雀 明朝当皇帝的其实挺悲催的。 前面唐宋的皇帝和后面清朝的皇帝想干什么，群臣大多只是劝谏，还没什么人敢摆明了阻扰。 明朝的皇帝却不行，除了洪武大帝和永乐大帝，其他皇帝那基本都得听文官的，不听，后果很严重，而且越到后面后果越严重。 正德朝和嘉靖朝的时候当皇帝的好歹还能出宫或者说离开京城，到了嘉靖朝之后，当皇帝的就彻底成了笼中的金丝雀，不准出巡，不准离开皇宫，更不准离开京城。 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那都没离开过京城，不是他们不想，是文官不让。 崇祯朝，那都要亡国了，崇祯皇帝想要迁都金陵，他连提了三次，结果都是刚提出来就被文官给拍死了。 你当皇帝的就是死那也不准离开皇宫，不准离开京城！ 结果，崇祯皇帝真死皇宫里了。 文官还美其名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崇祯那哪是守国门啊，他就被文官给囚禁在皇宫里，出都出不去。 其实文官不准当皇帝的出巡最根本的原因是不想当皇帝的看到老百姓过得有多惨，更不想当皇帝的看到他们过得有多好！ 如果当皇帝的看到老百姓很多都变成流民了，到处找草根树皮吃，整山整山的草根、树皮、乃至树叶都被吃光了，而文官却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他们不能让当皇帝的看到这些，所以，当皇帝的想出巡那是门都没有。 清朝的皇帝好歹还有避暑山庄，天太热了还能离开京城去避暑，明朝的皇帝那就没有避暑山庄，嘉靖朝之后，当皇帝的想要离开京城，那真的是门都没有。 文官那绝对会把出京城的门全给你堵了！ 万历之所以下了道看似荒唐的圣旨，其实就是为了找借口离开京城。 他不想做笼中的金丝雀，他要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 这个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并不是说他想到处乱窜到处玩。 他是想摆脱文官的束缚，夺回皇权，放手施为，挽救大明的危局，将大明带人真正的中兴盛世。 如果被人囚禁在皇宫里面，哪里都去不了，那肯定不行，闭门造车怎么可能把车造好，当皇帝的连自己的天下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把天下治理好？ 很多事在皇宫里还看不到，也办不了。 文官就是不让他去看，他偏偏要出去看看！ 他知道，他如果直接说要离开京城，那绝对会被文官堵得皇城都出不去。 所以，他下旨要修建避暑山庄。 张四维自然是想也不想便给否了。 于是乎，他叛逆的脾性又上来了。 他貌似又犯病了。 你们不让朕建避暑山庄是吧，朕偏要去建！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上万禁军将士便从西安门蜂拥而出，直接从西四牌楼南街排到了京城北面的德胜门。 德胜门附近早已准备好的上万锦衣卫也从城门中蜂拥而出，一直排到京城北面温榆河上的安济桥，而戚继光那早就带着上万京营精锐在温榆河对面等着了。 万历直接带着王皇后一大家子，还有几个国公和张顺嫔什么的，坐着几辆马车出了皇城便往北狂奔而去。 他甚至连刚打造出来的水车都命人拆了拉走了。 张四维收到消息，不由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万历会这么乱来。 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吭就跑出皇城了！ 他能让小皇帝离开京城吗？ 不能啊！ 问题，他敢去拦万历吗？ 如果万历没有出皇城，那还好办，他召集上百官员跪西安门外面堵着就行了。 万历出了皇城就不好堵了。 这会儿西安门到德胜门一线全是禁军将士啊，他想让文官去堵德胜门那都过不去。 至于他亲自打马去追，那是不可能的。 小万历明显是犯病了。 这家伙发起疯来直接命禁军将士把他给砍了都有可能。 他可是从来都不自己亲自动手，这次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自然更不可能亲自去了。 这种事还是忽悠李太后这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去办吧！ 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急急跑到慈宁宫找李太后“商量”来了。 很快，李太后便命张鲸带着上百东厂番子打马自东安门出了皇城，然后走京城东北面的安定门出城来堵万历来了。 结果却是张鲸被堵住了。 因为德胜门到安济桥的官道上全是禁军和锦衣卫啊。 万历就是故意的，他们可不光是让上万禁军和上万锦衣卫在沿途警戒。 他们的车队过去之后，禁军和锦衣卫就会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后面跑，直接把官道全堵了。 没办法，张鲸只能绕道了。 他绕了将近一个时辰，追上万历的车队时，万历一行都快要到温榆河南岸了， 单思南见有人打马从官道右侧绕过来了，立马大手一挥，带着数百禁军轻骑堵了上去，大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张鲸见状只能勒住战马拱手道：“单将军，我来传太后懿旨的。” 单思南把脸一板，厉声道：“什么太后懿旨？我奉万岁爷旨意随行护驾，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他吗的。 行，你人多，我干不过。 张鲸无奈，只能对着马车队伍尖叫道：“万岁爷，太后有旨，您不能离京啊！” 他吗的，这个蠢女人，专门给人当枪使！ 马车队伍还真的应声而停。 万历直接站在第一辆马车高高的车辕上，对着张鲸怒喝道：“什么太后有旨？朕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 你这话说的，让我怎么回？ 张鲸只能委婉道：“万岁爷，太后说了，您要处理朝政啊，您要批阅奏章啊，您不能离开京城啊。” 这话也能信？ 有没有脑子？ 万历真的怒了。 这个蠢女人太容易上当了，张四维忽悠这么个蠢女人简直就跟喝稀饭一样简单。 历史上很多事就是张四维忽悠李太后干的，到头来黑锅却全扣他头上来了。 你们还想祸乱朕的江山？ 你们还想把朕关皇宫里当金丝雀任意玩弄？ 他指着张鲸的鼻子怒骂道：“你们猪脑子啊，张四维说什么你们信什么，朕离开京城就不能处理朝政了吗，朕离开京城就不能批阅奏折了吗？” 你骂太后猪脑子！ 张鲸无奈道：“万岁爷，国事为重啊，太后让您赶紧回去。” 万历不管不顾，继续怒吼道：“朕是大明皇帝，不是牢笼里的囚徒，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们管不着！” 这可咋整啊？ 张鲸只能装可怜道：“万岁爷，求您回去吧，您不回去奴婢没法交差啊。” 你没法交差关朕屁事。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怒吼道：“你跟谁交差呢，你不知道谁是当今皇帝是吧，你想造反是吧？” 这话说的。 我想造反？ 张鲸连连摇头道：“不是啊，万岁爷，是太后让您回去啊。” 朕就是想告诉那个女人，朕翅膀硬了，张四维再把她当枪使那也管不住朕了。 自此以后，天高任鸟飞。 你们还想把朕关笼子里，做梦去吧。 话已至此，朕也懒得啰嗦了。 万历直接指着张鲸的鼻子怒吼道：“滚，再不滚宰了你。” “万岁爷......。” 张鲸还待说点什么，单思南却是拔刀大喝道：“万岁爷叫你滚，你没听见？你是想试试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硬吗？” “锵锵锵锵。”，一片拔刀之声响起，数百禁军轻骑纷纷拔出了明晃晃的腰刀。 张鲸见状，连忙拱手道：“奴婢告退。” 说罢，他便掉转马头，带着上百东厂番子灰溜溜的跑了。 这就是掌控武力的好处，不听话，直接杀！ 万历见状，心中更加坚定了穷兵黩武的想法。 大明盛世那都是杀出来的，不是委曲求全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土地兼并太恐怖 小皇帝私自离开京城了！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很多都闻风色变。 因为京城之外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不说别的就说京营屯田，大部分都被他们吞了啊！ 顺天府在洪武朝的时候还是边镇呢，燕王就是九大塞王之一。 那时候这里正是大明与北元激战之地，早已打得满目苍夷。 洪武末年，靖难之役，这里更是被打得赤地千里，根本就没有田地。 永乐迁都的时候足足调集了七十二个卫所将近四十万人马组成京营，在京城四周屯田驻守。 也就是说，京城四周那不是京营屯田和牧马场就是皇庄和公侯勋贵的封地，私田很少。 但是，这会儿京营屯田和牧马场大部分都被他们吞了，甚至皇庄的地都被他们吞了不少。 他们能不闻风色变吗？ 小皇帝哪怕是瞎子，那也能看见京城四周全是田地和草场啊，为什么京营和皇庄账面上少得可怜？ 这就是嘉靖十八年之后文官千方百计阻扰当朝皇帝离开京城的原因之一。 因为自嘉靖二十几年严嵩父子掌权之后，大明朝堂贪腐之风日益严重，土地兼并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嘉靖为了压制清流摆明了支持贪官污吏啊，贪官污吏不但不会受到惩处，还会受到重用呢。 谁不贪那就是傻子。 清流领袖徐阶最后都被查出来兼并了几十万亩田地，由此可见嘉靖朝后期土地兼并有多可怕。 嘉靖二十几年严嵩父子掌权到万历八年张居正推行清丈条例可以说是大明土地兼并最为严重的三十多年。 这三十多年贪官污吏兼并的土地都超过前面一百多年的总和了。 洪武朝到万历朝，大明开荒的田地都不知道有多少，大明两京十三省的田地绝对不止九亿亩了，但是，《赋役黄册》上却只剩下三亿多亩了，由此可见土地兼并有多严重。 至于为什么贪官污吏热衷于兼并土地，那主要是兼并来到田地每年都有粮食出产，而且，他们联手炒作之下，粮价会越来越高。 嘉靖前期，京城粮价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一石，万历中期，京城的粮价就涨到二两银子左右一石了，到了崇祯朝京城的粮价就变成了三两多一石。 崇祯末年，京城的粮价都达到恐怖的五六两一石了！ 这粮价暴涨的原因不用问，问就是天灾。 其实，人祸比天灾更可怕，粮价暴涨并不是因为天灾。 历史上康熙朝到乾隆朝同样小冰河天灾肆虐，但是，人口却在短短几十年间从两千多万暴涨到了两亿八千多万，而且，粮价不涨反降，降到了一两银子一石以下！ 大明自嘉靖后期开始粮价暴涨其实就是人为炒作的结果，兼并了大量田地的文官既得利益集团为了不劳而获躺着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那就故意囤积居奇，把粮价往天上炒。 万历自然知道土地兼并的可怕，大明可以说就是亡于土地兼并。 他之所以突然间跑出京城，冲出囚笼，摆脱束缚，那还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那也是为了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当然，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并不是他离京转一圈就能解决的。 他是想利用不懂事的叛逆少年形象乱搞一通，为解决土地兼并打响第一枪。 辰时刚过，朝阳初升，京城北面德胜门到温榆河的管道上锦衣卫和禁军将士都排出一条十余里的长龙来了。 龙头就是万历的车队。 万历就如同蛟龙入海一般，带着上万锦衣卫和上万禁军一路往北蜿蜒而去。 车队经过安济桥就算是进入昌平州地界了，再经过安济桥北面的朝宗桥，离成祖之后历代皇帝的陵寝就不远了。 不过，万历并不是来拜谒皇陵的，西北方向是皇陵，他却命车队往东北方向奔去。 下午酉时许，太阳都落到西面的群山之上了，赶来一天的车队终于来到了京城东北的怀柔县境的潮白河西岸。 这里位置比较特殊，因为潮白河的河谷直通塞外，北虏经常从有名的河谷通道口古北口入寇，所以这里算是抵御北虏入寇的前沿了。 原本这里除了县城周围有一圈屯田，其他地方基本都是京营牧马场，这主要是为了防止北虏入寇把好不容易种下的粮食全踏坏了。 现在这里却是田地草原差不多各半，河边很多草地那都开成田地了。 很明显，这是有人兼并了京营牧马的草地用来种粮食。 夕阳西下，如同长龙般的人马终于缓缓汇入草原中间方圆数里的营地之中。 这是戚继光收集京营剩下的营帐扎下的大营，驻扎五万人马都没有问题，但是，营帐相当破旧，很多都打上了补丁。 残阳中看到如此场景，那简直就跟来到了战场一般。 万历跳下马车，又将王皇后母女接下来安置了一下，随即便带着一众随行的公侯勋贵和将领跨上战马，往潮白河边奔去。 潮白河正是北运河的水源之一，顺流直下百余里，那就是北运河的起点，通州漕运码头。 这里连通京杭大运河，水路交通发达，而且北面又是个方圆二十余里的大山谷，山谷中大多还是草地，正好用来驻扎京营大军。 他只要假借修建避暑山庄把山谷中的草地用围墙一圈，那京营到底有多少人马就没人知道了。 更重要的，潮白河源于燕山之中，支流密布，山间河塘众多，水源充沛，这主河道都有上百丈宽，而且因为上游落差大，到了山间谷地之中水流还比较急，用来推动水车那是足够了。 他就是想将京营大军驻扎于此操练，并且建造水车和作坊，打造武器装备。 现在的关键就是这潮白河两岸的田地。 这里原本就不应该有田地，有田地那就证明这是朝中的权贵兼并了原本京营牧马的草地开垦而来。 至于是哪些权贵，他心里自然也有点数了，骆思恭招了那么多的密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万历看了看宽达百余丈的潮白河，又看了看两岸错落有致的田地，随即问道：“定国公，这边京营的牧马场一直是你们管着的吧？” 定国公徐文璧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成国公朱应桢和英国公张元功，又细细想了想，随即咬牙解释道：“万岁爷恕罪，我们定国公一系经过一百多年的繁衍宗亲都已经上千了，再加上家眷仆役什么的，人口上万都不止，没有田地，养不活啊。” 朝中权贵那就是现在掌权的或者曾经掌权的文官和公侯勋贵。 骆思恭初步探查的结果，公侯勋贵兼并土地的情况都比较严重，特别是京城三个一直执掌五军都督府的国公，家财那都是靠前的，抄了这三家，钱粮加起来绝对有五六百万两。 这或许就是公侯勋贵不敢跟文官作对的根本原因，他们已经跟文官同流合污了，他们都有把柄在文官手里！ 当然，万历并不是想抄了公侯勋贵的家。 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干的，权力的争夺那就不能管是非对错，怎么做对他最有利才是最重要的。 公侯勋贵掌管着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屯卫，拉拢公侯勋贵对他有利，收拾公侯勋贵对他不利。 所以，他选择拉拢公侯勋贵，就这么简单。 他很是干脆的问道：“你们定国公一系到底兼并了多少田地？” 这个，怎么说呢？ 不说或者说假话那都是欺君。 问题，这真话能说吗？ 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要欺君的好，再说了，万岁爷这样子也不是想要收拾他。 定国公徐文璧偷偷看了看万历的表情，还是咬牙道：“万岁爷恕罪，我们兼并了几十万亩田地。” 这个其实还不算多，毕竟他们是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公侯勋贵之家，掌权十几年甚至几年的文官比他们吞的多的都比比皆是。 皇室宗亲更过分，那些延续了上百年的藩王世系兼并的田地才叫恐怖呢。 那些藩王最少都兼并了数百万亩的田地！ 这也是历史上潞王和福王就藩要上百万亩田地的原因，因为一两百万亩田地在藩王里面那都算是少的了。 大明的土地兼并实在是太恐怖了，皇室宗亲、文官集团、公侯勋贵、乃至宫中掌权的太监那都在疯狂兼并土地，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 张居正才开始清丈田地，还没来得及动手收拾那些兼并田地的贪官污吏呢，便莫名其妙的病死了。 他必须吸取这个教训才行，这些人不能一棒子全敲死了，他得拉拢分化一批，坚固的堡垒那一般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问道：“这怀柔和密云的田地都是你们定国公府的吗？” 定国公徐文璧连连摇头道：“万岁爷，这边的田地只有小半是我们的。” 这样啊，看样子光搞定你一个还不行。 那就一通乱来！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应桢，马上派快骑传朕口谕，明天午时前朝中所有三品以上文官和京中所有公侯勋贵全给朕赶到这里来。” 第二十六章 一通乱来 第二天午时许，红日正中，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怀柔南部，潮白河西岸，京营、锦衣卫和禁军方圆数里的联营之中，二十多个身着大红官袍的朝堂重臣和十多个身着蟒袍的公侯勋贵正站在空旷的大校场上晒太阳呢。 那正北面的点将台上是摆着龙椅，龙椅上方还撑着华盖，但万历却不在。 这大夏天的，站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大校场上，那就跟进了火笼子一般，四周全是滚滚的热浪啊。 他们一个个那都被晒得汗流浃背，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但是，却没一个敢抱怨的。 没办法，四周全是京营、锦衣卫和禁军将士啊，不知不觉间，小皇帝能调动的人马都不止五万了！ 小皇帝犯起病来那可是会乱砍人的。 他们谁敢抱怨？ 张四维都不敢。 这家伙站在文官首列一声不吭，貌似都睡着了。 其实，他那眯成细缝的三角眼中那外人看不到的眼珠子已然满是怨毒之色。 小皇帝，你这是逼我动手是吧？ 万历掌控了一点武力之后就如此任性胡为，他是真有点忍不了了。 其他人却在心里暗自嘀咕。 小皇帝到底跑哪里去了呢？ 万历这会儿正在潮白河的源头查看地形呢。 准确的说这里是白河、潮河和潮白河主干的交汇处。 他的右前方就是三叉河口，他身后则是密密麻麻数千骑。 这里也是密云县城所在之地，颇为雄伟的城池就在三叉河口北面，白河和潮河之间。 密云县城东西两面还各有一座石拱桥，横跨白河和潮河。 这里再往北五六里就是茫茫群山了，而东面的群山离三叉河口好像才两三里，两条二三十丈宽的大河从群山之中奔涌而出，景象着实壮观无比。 万历坐于马上细细查看了一阵，不由得感叹道：“这里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凉爽宜人。”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浓郁的水汽夹杂着山间的凉风铺面而来，虽然是大夏天，虽然是正午时分，但却一点都不觉得热。 问题，他们并不是真来避暑的。 他们是来查看地形，准备修建兵器作坊的。 永年伯王伟小心的问道：“万岁爷，您觉得把作坊建哪里好？” 万历看了看三条河流的流速，随即琢磨道：“这个我们还得测试一下，毕竟锻打生铁也不是速度越快越好，铁匠得能反应的过来才行。 这样吧，你就沿着白河西岸和这段潮白河的西岸搭几个棚子，造几个十二斗的水车，把铁锤装上，让铁匠亲自来试试，看哪里的流速最合适。 反正十二斗的水车搬运起来也不麻烦，试好了再搬运到合适的河段就行了。” 永年伯王伟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万岁爷，那我们要打造多少水车，建多少作坊？” 这个就多了。 万历估摸道：“你说一个铁匠一天抡两个时辰大锤就累得不行了，两个铁匠一天也就能轮流抡四个时辰大锤。 也就是说，一火的锻打时间其实是四个时辰，不是一整天十二个时辰，而用水车带动铁锤就无需铁匠出多少力，两个铁匠完全可以在一个铁锤下面轮流干十二个时辰。 这么算起来，水车的效率最少是手工锻打的三倍，至于造多少水车，建多少作坊，这个得看元敬想给京营将士装备的武器有多重，数量又是多少。 这些朕就不管了，你跟元敬细细去算吧，朕只管出钱出人，打造水车和搭建作坊的人你也好好算一下，还有需要多少木材，你都总个单子出来。” 这得多少钱又得多少人啊？ 永年伯王伟正在那里默默估算呢，成国公朱应桢却是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午时到了，那些人怕是已经赶到大营了。” 急什么，让他们先晒晒太阳。 万历盯着定国公徐文璧不慌不忙道：“文璧，这怀柔和密云的地朕要全部拿下来，要不你算一算，你家在这里到底开了多少田地，朕给你钱。” 我哪敢要你的钱啊。 定国公徐文璧连连摆手道：“万岁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地本就是万岁爷的，万岁爷要用随便用，万岁爷不责罚微臣在这里私自开田地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你还算识相，若是你真敢跟朕算钱，你就完了，以后五军都督府你都别想掌管一个。 万历微微点头道：“你放心，这些地朕不会白拿，今年地里种出的粮食你还可以命人收，明年朕就能让你把这些地产出的钱赚回来。” 这些地产出的钱还能赚回来？ 怀柔和密云这片山间盆地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有十多万亩地，原本的京营牧马场就有十万亩左右，一小半那也是四五万亩啊，就算每亩产粮二石，再刨去佃农的口粮，那也是八九万两啊，做什么生意一年能赚八九万两？ 这年头商户是地位低下，但是，做生意的权贵却很多，就好比蒲州三大豪族那都不知道垄断了山西多少生意，朝中的权贵那也是商铺一大堆。 比如，嘉靖朝查抄严世藩府，光是查抄出来的商铺就有上千个。 朝中权贵掌控几百上千商户做生意的比比皆是。 问题，一个商铺一年能赚几百两银子那就算是不错了，八九万两，上千个商铺都不够啊。 定国公徐文璧实在想不出来做什么生意一年能赚八九万两银子。 这年头还是兼并田地利润最高，因为田地年年都出产粮食，而且粮价越来越高。 比如，一万亩地，二十万两银子拿下来，一年就能赚回二万两左右，十年就回本了，后面每年还都有最少二万两的收益，躺着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啊。 这也是公侯勋贵、皇室宗亲、文官集团，乃至掌权的太监都疯狂兼并土地的根本原因。 万历并没有说是什么生意，因为今天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 他又对成国公朱应桢和英国公张元功道：“你们都跟文璧学着点，这兼并土地的问题朕肯定是要解决的，到时候你们也别小气，朕保证你们交出田地之后不会吃亏。” 成国公朱应桢那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微臣都听万岁爷的。” 这小子。 你就不想想家里成千上万口人怎么活？ 英国公张元功只能跟着点头道：“微臣也都听万岁爷的。” 嗯，听话就好。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走吧，回营。” 很快，潮白河畔就响起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刻钟就进入大营之中。 这是小皇帝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数千骑便蜂拥而至，涌入中间能容纳上万人马的大校场中。 万历一马当先，带着随行的将领和勋贵打马来到点将台下，随即把缰绳往旁边的京营将士手里一丢，翻身下马，往点将台上走去。 这时候朝中重臣和十多个公侯勋贵貌似都晒得发晕了，竟然忘了趴地上恭迎了。 又或许，他们并没有晒晕，他们有可能是在借此表达不满。 万历往点将台中间的龙椅上一坐，待随行的将领和勋贵在身后一字排开，他这才冷冷的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倒是都知道，小皇帝肯定看到京营屯田的情况了。 果然，万历紧接着便恼怒道：“京营七十二卫原本每个卫所都有两三万亩屯田，上千匹战马，上万亩的牧马场。 现在，京营的屯田呢，战马呢，牧马场呢？ 你们做的一手好账啊，每个卫所就给朕剩下几千亩屯田，百来匹战马，千来亩的牧马场。 朕还以为京营的屯田和牧马场都消失了呢，结果，昌平州、顺义、怀柔、密云满眼都是田地和牧马场，朕看到的就不止一百万亩了，为什么账面上就剩下几十万亩了？” 这个可不关我们的事。 朝中重臣大多一脸坦然。 因为他们就没兼并京城附近的田地，不是他们不想，是嘉靖朝之后京城附近能兼并的田地就没有多少了。 京城四周的田地在嘉靖朝严嵩父子掌权的时候那就被朝中权贵乃至掌权的太监吞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吞那就要吞光了。 这吞光的风险太大了，好歹要给人家留一点。 所以，他们都是在家乡兼并土地，京城附近就没有他们的田地。 点将台下面的公侯勋贵却是吓得如同汗洗澡一样，浑身冒汗。 小皇帝这是要收拾他们了吗？ 京营的屯田和牧马场就他们吞得最多啊！ 小皇帝发起疯来可是会胡乱砍人的，而且，这四周最少四五万人马啊，他们跑都跑不掉。 今天他们真是不该来啊！ 张四维眯着眼睛往右边的公侯勋贵一扫，眼中阴毒之色隐现。 小皇帝怕是还不知道这些公侯勋贵吞了多少京营屯田和牧马场。 或许，他可以从中挑拨一下，让小皇帝收拾这些公侯勋贵，自断手脚！ 不过，他并没有吭气，因为他喜欢来阴的，而且他从不亲自出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可能亲自站出来挑拨。 没想到，万历却突然间画风一转，指着天上的艳阳恼火道：“你们现在知道天有多热了吧？ 朕想建个避暑山庄你们竟然说朕贪图享乐，那行，今天朕就让你们站这里晒几个时辰。 朕倒要看看什么叫不贪图享乐，你们都站着别动啊，不贪图享乐的都别动，水都别喝。” 啊？ 这么晒会出人命的！ 他们晒几刻钟都受不了了，还晒几个时辰？ 朝中重臣和公侯勋贵闻言，那都满脸不善的看向张四维和申时行。 我们可没说不让万岁爷建避暑山庄，肯定是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说的。 这么晒下去真会出人命啊，他们可是享乐惯了，谁受过这种罪啊。 张四维见状，脸色那都不由得微微一变。 小皇帝招他们来原来是为了修建避暑山庄的事！ 这不乱来吗？ 我不同意你修建避暑山庄，你就晒死几个朝中重臣和公侯勋贵来报复！ 如果真晒死几个，他们的亲友还不跟我拼命啊！ 谁能想到小皇帝会这么乱来啊。 问题，他们都到这了，四周的京营、锦衣卫和禁军将士可是有四五万，他们能怎么办？ 申时行是立马站开一边，拱手躬身道：“万岁爷，微臣没有反对您建避暑山庄啊。” 这事他得跟张四维撇清，这种黑锅他可不能莫名其妙背身上。 张四维见状，不由哭笑不得。 这下他真是下不了台了，真要晒出人命来，都是他的锅。 算了，朝廷的钱反正不是他的，没必要为了这点钱跟人玩命。 他很是干脆的拱手躬身道：“万岁爷，这天是真的热，看样子这避暑山庄真得建，微臣回去就给您安排。” 你真以为朕要建避暑山庄啊？ 那就好。 万历不依不饶道：“两百万两银子啊，还有两万匠户，赶紧给朕送过来。” 行，修建避暑山庄而已，对朝局并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我还能给你安上个劳民伤财的骂名。 这种事我没必要跟你玩命。 张四维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微臣遵旨。” 万历见状，假装得意道：“还有，怀柔、密云潮白河沿岸的地朕都要了，你去问问，谁的地，多少钱，让他们来问朕要钱。” 谁敢问你要这钱啊！ 张四维很是干脆的拱手躬身道：“微臣明白。” 万历见状，这才挥手道：“行了，都赶紧回去吧。” 你真是让人无语啊，为了建个避暑山庄竟然这么乱来！ 第二十七章 胡搞瞎搞 万历任性，一通乱来，张四维都被整无语了。 这小子为了修建避暑山庄跟他们玩命啊。 而且玩的还是朝中重臣和公侯勋贵的命。 张四维可不想跟这些朝中重臣和公侯勋贵结下死仇。 他也没办法，只能同意拨付两百万两白银和两万匠户给万历修建避暑山庄。 万历真是为了修建避暑山庄吗？ 当然不是。 他一通乱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搞钱。 这会儿他还没有足够的武力查抄贪官污吏呢，但是，京营的装备却得赶紧打造了。 而且，打造武器装备并非一日之功，需要的匠户那也不是一点点，需要的材料更不是一点点。 他从王之桢一伙手里抢来的一百多万两估计还不够他请匠户和购置材料的。 所以，他假借要修建避暑山庄，一开口就是两百万两。 这两百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如果让户部尚书张学颜私自给他批了，那就是害张学颜。 张学颜那肯定会背上无耻媚上的骂名，被那些言官硬生生骂下台。 他逼得张四维同意了，那就不一样了，要背骂名那也是张四维背骂名。 张四维被这一通乱拳打得没法，只能同意了，同意了那就得批，不批就是欺君。 这个老阴逼还不敢明目张胆欺君，要欺君他也会忽悠别人上，他自己是不可能上的。 所以，这两百万两很快就批下来了。 钱到手，万历马上开始办事。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他便将张顺嫔的父亲张榛和三个国公招至帅帐之中。 四人走进帅帐中一看，那都有点懵了。 万历正和李玄成坐那里边喝稀饭边就着油灯看书呢。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抬手招呼道：“你们都还没吃吧，来坐下来一起吃点。” 这帅帐中摆的桌子就是万历用膳的大圆桌，中间有一大罐稀饭，还有一叠叠的咸菜、馒头、包子什么的，四周的碗筷和勺子很多，明显是给他们准备的。 成国公朱应桢那是习惯了，坐下来就拿起碗开始舀稀饭了。 其他三人见状，那也只能小心的坐下来，跟着成国公舀起稀饭来。 万历放下书郑重道：“荆川先生你们可知道？” 众人一看那书封，明白了。 荆川先生唐顺之，文武全才，一生南征北战，著书立说，乃嘉靖朝有名的大才子兼抗倭统帅。 可惜，荆川先生在嘉靖三十九年剿倭途中染病，不治而亡。 也有传闻是倭寇刺杀下毒。 总之，荆川先生是早在嘉靖朝就去世了。 荆川先生最有名的是《左》《右》《文》《武》《儒》《裨》六编，万历看得正是荆川先生所著的《武编》。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微微叹息道：“荆川先生英年早逝，着实让人唏嘘。” 是啊，可惜了一个文武全才。 万历手点着书封郑重道：“荆川先生在书中提到了铁价，朕认为这个很重要。” 呃，铁价？ 四人闻言，那都懵了。 你看《武编》，看的是铁价？ 万历见状，很是干脆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铁价，这里面利润很大啊，荆川先生书中提到生铁的价格是每百斤九钱，也就是一斤九文，这个没问题吧？” 张榛小心的提醒道：“万岁爷，那是嘉靖朝的铁价，现在的铁价涨了，一两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一百斤生铁。” 他本就是个做生意的行商，也就是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卖散货的，对这个简直不要太熟。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一火熟铁呢，荆川先生提到的是三两银子一百斤，也就是三十文一斤，这个是不是也涨了？” 张榛连连点头道：“是啊，木炭、人工都涨了，一火熟铁涨得还厉害一些，现在五两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一百斤一火熟铁。” 嗯，看样子你对做生意这个行当还是很熟的。 万历考校道：“那你给朕好好说说，现在各种铁器的售价几何。” 张榛闻言，如数家珍道：“现在的民用铁器大多用的一火熟铁和废铁，一两重的锅铲头得十文一个，六两重的铁锹头得四十文一个，一斤重的钉耙头得七十文一个，一斤半重的锄头得一百文一个，两斤重的柴刀得一百三十文一把，三斤重的斧头得一百八十文一把，五斤重的铁锅那得三百文一口。 还有，家里常用的菜刀那最少得用二火熟铁打造，半斤重的菜刀那最少得一百文一把，五火熟铁打造的菜刀那是最好的，半斤重的那最少得三百文一把。 还有，针和钉子这些小物件，因为大小不一，价钱也不一样，我们进货的时候论斤称的话针是一百文一斤，钉子是八十文一斤。” 这个可太有赚头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万历闻言，郑重道：“盐铁不是一直都有朝廷专卖的吗，民间也能一百斤一百斤的买到吗？” 这个。 张榛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微臣说了啊，有银子不一定买的到一百斤一百斤的铁啊。 不过，民间贩卖私铁的还是有的，因为利润高，这种杀头的买卖还是有人做的。 我们做行商的其实是买卖都做的，因为民间有废铁，我们收废铁也能赚到钱。” 这个利润的确高，古代一旦涉及到朝廷专卖，价钱那就比普通的东西高得多。 就好比盐，后世就是一两块钱一斤。 但是，在明朝却不是。 明朝的盐价那就跟过山车一样，最低的时候都要十多文一斤，也就是合到后世五块到八块一斤。 一旦贪官污吏掌权，那就不得了了，严嵩父子掌权的时候盐价都涨到几百文一斤了，也就是合到一两百块钱一斤。 这个看似荒诞，却是史实。 历史上，崇祯末年，西北的盐价都涨到一两多一斤了，那就是五六百块一斤啊！ 铁价能低一点，但是，九文一斤的生铁就合到后世四五块钱一斤了，五十文一斤的一火熟铁那就合到二三十块钱一斤了。 万历之所以想到卖铁，那就是因为铁价高，利润大。 盐铁专卖，说白了其实就是朝廷通过控制盐铁的买卖来捞钱。 朝廷都能捞，他当皇帝的为什么不能捞？ 现在他就是不管不顾，胡搞瞎搞，为了搞钱打造武器装备，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又问道：“国丈，你觉得如果我们放开了卖，一年能卖出去多少生铁和一火熟铁？” 啊？ 张榛闻言，不由满脸震惊道：“万岁爷，这东西能放开了卖吗？” 你还怕别人买了铁打造兵器造反啊？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万历解释道：“国丈，你说的是以前，在没有火枪和火炮的情况下，铁放开了卖的确不行，但是，有了火枪和火炮就不一样了。 京营只要装备上足够的火枪火炮，什么刀枪剑戟再多那都没用，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卖，你说，放开了卖一年能卖出去多少就行了。” 这个，怎么说呢？ 张榛细细想了想，这才郑重道：“万岁爷，按微臣行商的经验来看，民间其实挺缺铁器的，家里能配齐铁锹、钉耙、锄头、柴刀、斧头的那都是富户了。 一般人家基本没有铁锹、斧头，要用都要去借，钉耙很多人家都用竹子乃至木棍做的，有的人家锅都没有，只能用瓦罐煮稀饭喝。 如果放开了卖，微臣觉得，一个一两万户人口的县一年卖一两万斤肯定是没问题的，大明两京十三省，一千多个县，微臣以为，一年生铁熟铁各卖出去一千万斤都没有问题。” 你这估算的也太少了吧，一户人家最少三四口人，一年就能用到一斤铁吗？ 生铁熟铁各一千万斤那才六十万两一年啊，赚什么钱？ 万历琢磨道：“这样吧，我们卖便宜一点，生铁卖五文一斤，一火熟铁卖二十五文一斤，你每个月给朕卖出去生铁熟铁各一千万斤。” 啊？ 这么便宜，那估计大把人抢着要。 毕竟，要用到铁的地方很多，不光是打造铁器而已。 以前是因为铁贵，而且还不能大量进购，所以很多东西都不得不用木材代替。 如果铁价降下来一半，而且还敞开了卖，那生意都不知道会有多火爆。 问题，你有这么多便宜货吗？ 张榛小心的问道：“万岁爷，您一个月能给微臣生铁和熟铁各一千万斤吗？” 万历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能。” 我可是连铁毛都没看见一根。 张榛又小心的问道：“万岁爷，您说的生铁和熟铁在哪呢？” 万历很是干脆的道：“定国公，开平中屯卫和滦州都有大煤矿，迁安有大铁矿，你知道吗？” 这个你问我？ 定国公徐文璧小心的点头道：“这个微臣略有耳闻。” 万历毫不犹豫道：“你去那边召集屯卫余丁给朕挖矿，给朕炼铁，一天给朕炼一百万斤生铁出来，有没有问题？” 啊？ 你要召集屯卫余丁去挖矿，去炼铁？ 还一天一百万斤！ 那得召集多少屯卫余丁啊？ 这不胡搞瞎搞吗？ 第二十八章 以皇权谋私 万历竟然想征召屯卫余丁开矿来捞钱。 这么胡搞瞎搞能行吗？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 历史上他做的更绝，他直接派矿监税使到处捞钱。 那就是杀鸡取蛋。 他是得了不少鸡蛋，但鸡差不多被杀光了，肉全被那些太监给吃了。 矿监税使，十不解一，收十成的矿税，送给他的还不到一成。 这还不算什么。 那些太监这么疯狂收矿税，别人包矿开采铁定亏死。 所以，万历后期都没人敢去开矿了。 这就导致大明各种矿藏的开采和冶炼断崖式下跌。 矿工断了生计都被逼得造反了，各种矿产那更是缺的出奇。 原本大明的铜还能用来打造大量的铜钱，到了天启朝，修建皇室陵寝那点铜都没了。 魏忠贤为了抢内库那点废铜来修建自己的陵寝，直接把负责修建泰昌陵寝工部郎中万燝都活活杖死，可见当时缺铜缺得多厉害。 这还不算什么呢。 原本大明朝的生铁产量比全世界所有其他国家加起来还多，到了崇祯朝，竟然连打造兵器的铁都没了。 大明朝廷竟然被逼得进口东瀛倭刀！ 万历在很多书上看到过矿监税使搞得大明采矿业崩溃的结果，那自然不会再派太监去收矿税了。 他直接就命定国公徐文璧去开矿！ 定国公徐文璧那都被吓了一大跳，一天一百万斤生铁，那得多少人开矿炼铁啊？ 他颇有些为难道：“万岁爷恕罪，这一天一百万斤生铁，微臣恐怕炼不出来。” 这数字听着着实有点吓人。 不过，按后世的产量来说那就不算什么。 其实，一万斤也就相当于后世五吨左右，一百万斤也就五百吨左右。 后世东大的钢产量那是上十亿吨一年，大的铁矿所在地一年的产量那最少是几千万吨，哪怕就按两千万吨一年算，一天也是六七万吨左右。 他们这五百吨还是生铁，不是钢材，要知道现在十斤生铁锻打成百炼钢就能剩下不到三斤，这么算起来五百吨生铁一天的产量都不及后世的百分之一。 这会儿的大明采矿和冶炼其实并不是很落后，不说产量达到后世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万历细细解释道：“这个问题不大，朕已经问过王国丈了，一个青壮一天最少能开采出来上千斤的矿石，而铁矿出铁率一般在五成左右。 也就是说，一个青壮一天挖出的矿石就能炼出五百斤生铁来，你只需征召两千屯卫余丁挖矿，那就能挖出两百万斤矿石。 你再招两千屯卫余丁去挖煤，再招一千屯卫余丁去炼铁，五千屯卫余丁足够了。” 这话好像有道理。 但是，你得人家卖力给你干才行啊。 定国公徐文璧还是有些为难道：“万岁爷，一个青壮一天挖上千斤矿石那得真卖力去挖才行，而且，他们不能用手刨啊，铁锹、铲子什么的必须配上。 还有炼铁也得有炉子啊，运送矿石还得有车啊，屯卫余丁那也不会炼铁啊，不请会炼铁的老匠户不行啊。” 你以为朕想空手套白狼啊？ 万历不假思索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想让屯卫余丁拼命挖矿还不简单吗？ 你跟那些屯卫余丁说，一天挖一千斤矿石算一百文工钱，一个月挖三万斤算三两工钱，挖五万斤算五两工钱，炼铁的也算工钱，一个月炼出三万斤同样给三两银子一个月。 至于铁锹、铲子、车子，这个更简单，两万匠户陆陆续续都过来了，朕直接让他们打造就行了，这点东西几天功夫就打造好了。 还有会炼铁的老匠户，这个更简单啊，花钱去请啊，五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再厉害的匠户那都能请到吧？ 他们会炼铁那肯定会造炉子，所以，炉子的问题你也不用考虑了。” 原来还有工钱啊！ 定国公徐文璧连连点头道：“万岁爷如果出工钱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么高的工钱，微臣就怕他们发了疯，没日没夜的干啊。” 这工钱着实挺吓人的，现在的县令也才五两银子一个月啊。 不过，算投入和产出比的话，那就不算什么了，五千屯卫余丁哪怕都干到五两银子一个月，一个月也才两万五千两，至于老匠户，那就不用请多少。 这五千多号人的产出就比较的恐怖了，如果每个人都把工钱干到五两，那产出的生铁就是五千万斤一个月，五千万斤生铁哪怕按五文一斤算，那也值二十五万两啊。 更何况，他们炼成一火熟铁之后就能卖二十五文了，一千万斤那就是二十五万两，也就是说，刨去所有成本，他们一个月最少能赚二三十万两。 万历细细算了算，又郑重道：“你也上点心，多带点管事过去好好管一管，如果一天能产出一百万斤生铁，朕给你一万两一个月的分红。” 这田地产出的钱真补上了，而且还有多的！ 定国公徐文璧闻言，不由搓手道：“万岁爷，微臣若是多招点人，一天炼出两百万斤生铁来，那是不是有两万两一个月的分红啊？” 哎呀，你小子，还有那么一点上进心啊。 万历毫不犹豫的点头道：“那当然，产得越多，分红越多，你一天炼出三百万斤生铁来，朕给你一个月分三万两。” 那可太好了。 定国公徐文璧闻言，不由兴奋得满脸通红。 这开矿炼铁这么赚钱，他兼并的田地全送给万岁爷都没问题啊。 成国公朱应桢和英国公张元功见状，却是满脸羡慕之色。 这种好事怎么就没落他们头上呢。 当初万岁爷征用的是他们的地就好了，四五万亩地就能换来最少二三十万两一年的收益啊。 张榛见状，却是有点愁眉苦脸道：“万岁爷，这生铁和熟铁不是产得越多就卖得越多啊，一年两千万斤还好一点，一个月两千万斤微臣都不知道怎么拉到大明两京十三省去贩卖呢。” 这个还不简单吗？ 万历不假思索道：“迁安和滦州正好有滦河经过啊，蓟州镇四百料的八爪船和车轮舟还是有不少的，四百料最少能拉五万斤的货，一百艘就是五百万斤。 如果从滦河顺流而下如海转海河、北运河、潮白河，水路总计大致也就五六百里，你给他们每艘船每趟算五两银子，让他们拼命的划最多三天就划到了，空船回去两天就够了。 这样一来，跑一趟也就五天，一个月跑六趟，三千万斤生铁不就拉过来了吗？ 如果文璧那边产得多，你去辽东乃至山东都司租船都行，反正他们一天没事干，让他们锻炼一下身体还能赚钱，这不挺好的吗？” 呃，这个，像辽东和蓟州这样的边镇，四百料的小型战船还是有的，一个边镇一百艘绝对能拉的出来，像山东、福建、浙江、南直隶沿海卫所多的，那四百料的战船一个都司都能拉出五六百艘来。 问题，人家怎么会租给他用呢？ 张榛小心的道：“万岁爷，微臣怕租不到船啊。” 你这职位着实有点低。 万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朕给你擢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再给你调一个千户所的锦衣卫听用，你就说，这是朕的意思，看谁敢不租给你，朕将他革职查办。” 你当皇帝的下这种旨意！ 那应该没问题了。 张榛又小心的问道：“万岁爷，那出货呢，东南沿海卫所的船那不可能跑北直隶来拉货啊。” 这个也简单啊。 万历不假思索道：“出货你租漕船啊，漕船把粮食转运到通州以后那基本都是空着回去的，而且漕船足有上万艘，八百料的都有，给你把货带到南直隶肯定没问题。” 行吧，这下我是没问题了，你恐怕会有问题。 你竟然利用皇权做生意，别人背地里会怎么说你啊？ 张榛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提醒道：“万岁爷，微臣这么做恐怕会影响您的声名啊。” 万历才不在乎这些呢。 大明的皇帝那都被文官忽悠傻了，这也不敢干，那也不敢干。 他就是要打破文官的桎梏，一通乱来！ 蒲州三大豪族利用手中的权力都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他就不能利用手中的权力赚钱了？ 如果信了那些文官的鬼话，什么都不敢干，那大明发展的所有红利都会被那些文官给抢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明自洪武朝和永乐朝至今不是在倒退，而是在发展，整个王朝产出的利益那最少翻了一倍。 特别是工商业，产出的利益估计翻了十倍都不止。 后世就有统计，隆庆开海以后，每年光是从欧陆殖民者那里流入大明的金银价值就在三千万两以上。 这都十多年了，流入大明的金银最少都五亿两了。 但是，朝廷的税赋并没有增加多少，所有利益那几乎都被文官既得利益集团给夺去了。 他这当皇帝的更是一文钱都没捞着。 这还只是开始呢，万历朝四十多年，流入大明的黄金白银最少价值上十亿两。 如果按历史的轨迹发展下去，这些金银那全部会被文官既得利益集团夺去，最后，大明王朝会穷得粮饷都发不出来，文官却一个个富得流油！ 所以，听文官的那就是傻叉，赶紧跟他们抢钱用以发展武力才是正理。 朕就以权谋私，怎滴？ 万历毫不在意道：“谁规定当皇帝的就不能赚钱了，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干，卖一千万斤朕也给你分一万两，你干得好了，朕给顺嫔擢贵妃。” 哎呀，我宝贝女儿还有机会擢贵妃啊？ 那不管了。 干！ 张榛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 第二十九章 买官鬻爵 万历好像真的准备建避暑山庄了。 工部把两万匠户给召集过来之后，他便命这些匠户开始在潮白河两岸修建围墙了。 密云和怀柔所在的山谷之中，除了西南角和东北角两座县城周围一小圈，其他地方全被他用围墙围起来了。 他足足围出了一个长宽都有将近二十里的大框框。 这家伙，他围出来的地那都快赶上京城那么大了，也不知道他要建一座多大的避暑山庄。 朝中文武百官也拿他没办法。 这会儿他可是掌控着京城大部分武力，京营、锦衣卫、禁军那都被他提拔的亲信把持了。 而且，他天性叛逆，动不动就发脾气，惹毛了他还砍人呢。 没人想为了一座无关紧要的避暑山庄被这叛逆的少年天子给砍了，所以，他建避暑山庄的事就没人敢来管。 他貌似还急得不行了，一个劲的催工部征召匠户，想要尽快完工。 京城附近能征召的匠户差不多都被他征召完了。 还有材料，那也是疯狂的买，京城附近的木材都快要被他给买断货了。 他这么一通乱来，避暑山庄的修建速度自然快得吓人。 没过多久，那围墙里的潮白河两岸就竖起了一排一排水车了。 这个貌似也不奇怪，因为这会儿最常用的防暑降温手段那就是水车加水房。 也就是修建比水车大致矮一点的房舍，然后在屋脊上摆上大水槽，大水槽两边开两排孔，让水车打上来的凉水从瓦片上一直落到屋檐下。 屋檐下面也装上水槽，连通到河道里或者灌溉农田的水渠里。 这样一来，水车就能把清凉的河水提到屋顶的水槽里，然后通过孔洞和瓦片不断往下落，就跟下雨一样，凉爽得很。 民间很多有钱人家里那都建了这种水房，夏天的时候住进去的确很凉快。 万历就是在修建避暑山庄呢，他命人修建这种水房自然也不奇怪。 不过，他命人打造的水车数量貌似有点多，水车那都在潮白河两岸排了几里长了，好像还在不停的建造。 如果按丈来算，一里就是一百五十丈，两三丈大小的水车占据的河岸宽度最多也就是四丈左右。 也就是说，一里长的河道两岸最少可以排下七八十个十二斗的水车。 几里长的河道那就是几百个水车了，他命人造这么多水车干嘛呢，难道就是为了好玩？ 万历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他命人造这么多水车干嘛。 水房他的确命人建了，而且还建了不少，一个水车还就对应了一座水房。 不过，水房里面大多都不是住人的，而是打铁作坊！ 永年伯王伟一家子带着数万匠户一通忙活，第一个打铁作坊仅用了十来天就建好了。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他便迫不及待的带着李玄成、单思南、戚继光等来到河岸中间第一个建好的打铁作坊中。 永年伯王伟那是早就在这了，这时候六个火炉子那都已经火苗直冒了，那铁锤也在叮叮当当的往下敲，六个铁锤下面那都是火星四溅，场面好不壮观。 这锻打生铁貌似很简单，六个老铁匠那都是拿着大夹子夹着烧红的铁块在铁砧上来回拖动，等大锤砸下来，再翻个面，再来回拖动几下，等着大锤砸下来，如此循环往复就行了。 万历看了一阵，随即便忍不住问道：“国丈，怎么样，这水车锻打的效果如何？”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兴奋道：“万岁爷，我们昨天都试了一晚上了，这水车锻打的效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啊。 原来我们估算的还有很大的出入，因为人抡大锤会累，根本就不可能像水车这样飞快的一锤接一锤不停的抡。 其实，这一火二火锻打不是按时间算的，而是按锻打的次数算的，一般一个铁匠一个时辰能抡一百锤就算是不错了。 也就是说，一火其实是锻打四百锤左右。 这水车不得了啊，一个时辰就能抡一千两百多锤啊！ 原本十二个铁匠轮流抡一天也就能打出四十二斤左右的一火熟铁出来，这一个水车六组铁锤配上十二个铁匠轮流锤一天最少能锤出一千五百多斤的一火熟铁来啊。” 这效率提高了三十多倍？ 不过，这个并不奇怪，使用水力动能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知疲惫。 人再强壮那都会累，更何况，二十来斤的大锤已经不轻了，就跟一桶水差不多重了，一般人提上提下都费劲，更何况是抡起来砸，力气再大抡个十多锤都得休息一下，抡个百来锤那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这休息来休息去，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其实，一个时辰一千二百多锤的频率并不高，因为一个时辰相当于后世的两个小时，也就是一百二十分钟，七千二百秒，一个时辰一千二百多锤，大概也就是五六秒一锤。 青壮年一般五六秒都能跑出二三十米了，五六秒砸下来一锤真不快，关键就在这个连续不断，永不停歇。 其实，这个还不算快的，因为这是他们圈住的潮白河中断，水流已经不是很快了，五六秒一锤那就相当于水车六十多秒才转一圈。 他们圈住的潮白河最北端水流可是比这边快一倍都不止，那边估计是两三秒一锤，一个时辰就能砸三千多锤。 万历默默估算了一番，随即问道：“国丈，这个落锤速度一般铁匠都能适应吧？” 永年伯王伟连连点头道：“这个落锤速度并不快，一般铁匠抡锤都比这速度快一倍左右，只是他们连续砸不了多少锤就得休息。” 万历又问道：“这意思落锤速度再快一倍多老师傅也能适应？” 永年伯王伟还是连连点头道：“是啊，这个我们已经试过了，白河和潮河那水流都太快了，老师傅都反应不过来，潮白河就好了，最北端那速度老师傅也能反应过来，其实，一般铁匠只要在这种速度下练几天适应了也差不多。” 这中段和南面的河道差不多宽，水流速度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北面的河道窄得多，所以水流速度比这快一倍都不止。 如果按这个速度计算，那最北面一个水车六组铁锤不停锻打一天大概能出四千多斤一火熟铁来，平均下来就是一个水车一天能出两千斤左右的一火熟铁。 如果一个月要出一千万斤一火熟铁，那就得五千个水车，六万铁匠。 这铁匠问题倒是不大，因为是水车锻打，铁匠不用抡锤，不论年纪大小都能上，一户出两三个都没问题。 问题就是，他们这圈住的河段才二十里啊，一里才能排八十来个水车，二十里也就能排一千六百个水车。 还有这工钱的问题，他原本以为一个月赚二三十万两就够多了，这出一千万斤一火熟铁就要六万铁匠啊，虽然人家不用费什么力气，但也要费时间啊，再怎么样那也得给人家一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 看样子这边不能出做买卖的一火熟铁，只能打造武器装备，锻打一火熟铁只能安排在迁安和滦州之间，那边两个城池之间的距离就是六十多里，正好排下五千个水车。 他琢磨了一阵，随即果断道：“国丈，这边就造一千五百个水车和作坊就行了，造好之后你安排一万匠户去迁安和滦州之间的滦河两岸打造水车和作坊，打造五千套出来。 到时候老铁匠全部留在这边打造武器装备，新手全安排去滦河那边锻造一火熟铁。” 啊？ 这人手倒是没多大问题，铁匠他们才招来两万多户，木匠他们足足招来三万多户，而且木匠打造水车，建造作坊也都没问题，关键就是钱的问题啊。 水车一个连带六组铁锤材料和人工加起来最少也都十多两银子，建个这简易的打铁作坊那最少也都二十多两银子，一套就是四十两左右，五千套那就是二十万两啊。 永年伯王伟默默估算了一番，随即小心的道：“万岁爷，五千个水车和作坊那最少都得二十万两啊，这还不包括收地的钱。” 万历不假思索道：“钱不是问题，五千套水车和作坊打造出来，刨去工钱我们还能赚十多万两一个月，关键就是速度得快，地的问题，你去找张国丈，让他以朕的名义强征！” 好吧，钱不是问题那就没问题了。 永年伯王伟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 万历又大致安排了一下锻造十火精铁和打造刀枪剑戟的事宜，便回到专门给他打造的水房之中准备批阅奏折了。 这奏折每天他还是要批阅的，不过，帮忙批阅的变成了李玄成、朱应桢和张元功。 他可不管什么司礼监秉笔才能批阅奏折，他就乱来，凡是对他不利的规矩他都不管不顾。 辰时过了没多久，今天的奏折便快马加鞭送过来了。 水房之中，阳光明媚，两侧屋檐却如同下大雨一般都形成水帘了，里面那也凉爽异常。 万历和李玄成、朱应桢、张元功就围坐在吃饭的大圆桌四周，麻利的批阅着奏折。 成国公朱应桢负责分发，重要的是还是万历来批示，不重要的则交给李玄成和张元功。 原本成国公朱应桢分发的速度还挺快的，但是，他拿起一份奏折之后却突然间顿住了，那脸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重要的事本来就没多少，万历还是比较清闲的，他见成国公朱应桢这表情，不由得好奇道：“应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成国公朱应桢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了他。 万历接过来一看，那也不由得一愣。 臣刑部尚书严清谨奏：据人犯游七招供，成国公贿买武举功名，其亲族有十二人先后武举高中，其中九人因此进阶锦衣卫正职千户，三人因此进阶京营指挥使，微臣以为，如此买官鬻爵，祸乱朝纲，应严惩不待，以儆效尤。 内阁票拟：即刻将成国公及其亲族革职查办，切勿姑息养奸。 这小子，这表情，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第三十章 姑息养奸 成国公朱应桢竟然贿买武举功名！ 这个万历的确没想到。 他好不容易找到个这么听话的小家伙来掌控锦衣卫，竟然又出问题了。 这事整的。 他颇有些没好气道：“你真买了？”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不由惊慌失措道：“万岁爷恕罪，微臣，微臣真买了。” 你小子，胆子是真的小。 万历微微摇了摇头，又问道：“多少钱一个啊？” 成国公朱应桢就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头羞愧道：“一千两一个。” 这么便宜？ 万历颇有些好奇道：“你为什么要贿买武举功名啊？” 成国公朱应桢满脸紧张的解释道：“万岁爷恕罪，这个并不是微臣想出来的，从嘉靖朝开始，武举一直就是这样的。 但凡在朝中有点势力的，那都会给家族子弟买武举功名，然后让他们凭借武举功名提升武职。 我们成国公府这还算好的，就算是我们的亲族，那也得武举乡试过关了，我们才会给他们出钱让他们会试过关。 很多朝中重臣那都是给家里最不成气的纨绔子弟买武举功名，从县试、府试、院试一直买到会试。 比如，那个王之桢，那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压根就不想读书，也不想习武。 他也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一路买到武进士的功名，当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还有杨俊卿，那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几个兄弟都高中举人乃至进士了，他秀才功名都考不上，他家里只能给他买武举功名。 他会试那一年正好是王崇古主持武举会试，这不要脸的家伙，竟然直接给杨俊卿点了个武状元！” 武举都烂成这样了？ 杨俊卿这个武状元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难怪，明军战力越来越差，两百多万将近三百万屯卫也就边军屯卫能挑选出十多万精锐来，其他都是一盘菜。 这是从根子上就烂透了啊！ 武举那也是三年一届，每次也是取三百多武进士，真正武举出身成为优秀将领的就没几个。 嘉靖摆明了纵容严嵩父子贪腐对大明的影响太大了。 戚继光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这么一个兵书都出了几本的名将竟然过不了武举会试！ 如果不是戚继光锲而不舍，南征北战，军功卓著，这么一个名将都要被埋没了。 朝中权贵子弟这等于是霸占了大部分武进士功名，让真正有本事的将领大多没法通过武举这个途径获得升迁。 武举原本是选拔优秀将领的，这一下反倒成了打压优秀将领的工具。 唉，朕的大明都被这些蛀虫给蛀得千疮百孔了。 万历暗自叹息一声，随即问道：“元功，你们家是不是也买了？” 张元功那是去年才袭承爵位的，去年和今年都没有武举会试，明年才有，这小子肯定没买过。 所以，他才会这么问。 英国公张元功那也只有坦诚道：“万岁爷恕罪，大家都买，我们不买，那就会吃亏，我们也没办法啊。 不过，我们也跟成国公府一样，只有自己凭本事过了乡试的家族子弟我们才会找关系出钱让他们过武举会试。” 果然，你们也买了。 万历琢磨了一阵，随即问道：“你们都是跟谁买的？” 这个。 英国公张元功回想道：“嘉靖朝的微臣不大清楚，隆庆二年和隆庆五年我们是跟冯保买的，万历二年、万历五年和万历八年我们是跟游七买的。” 这贿买武举功名都跟做生意开商铺一样了！ 不对！ 朝中权贵很多买过，王崇古和杨博都买过，游七唯独把成国公朱应桢抖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因为成国公朱应桢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而且，其亲族中有九个锦衣卫正职千户！ 成国公朱应桢是帮他掌控锦衣卫的亲信，这才是这小子被抖出来的根本原因。 这事肯定是张四维干的，这家伙又想抢夺锦衣卫掌控权了。 严清这个清流的愣头青是被张四维给利用了。 游七又是怎么回事呢？ 万历朝至今三次武举会试，这家伙不说卖了上千武进士功名出去，五六百那肯定是有的。 这家伙偏生就能记住成国公府这十二个？ 那是不可能的！ 游七被关刑部大牢这么久，贿买武举的人一个都没招供出来，那肯定是不想得罪朝中权贵，给自己惹祸。 这个时候游七偏生把已经掌控锦衣卫的成国公朱应桢招出来，这本就不正常。 很有可能是有人把成国公府贿买武举功名的事告诉刑部尚书严清了，而且名单都给严清了。 严清拿着名单严刑逼供，游七不得不招。 这就是个阴谋，张四维这是想一箭双雕。 他如果被逼无奈将成国公朱应桢革职，失去了锦衣卫掌控权，那肯定会因此记恨刑部尚书严清。 这事如果真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以他表现出来的叛逆脾性，不收拾严清才怪呢。 如果他护犊子，就是不将成国公朱应桢革职，以清流那茅坑里的石头一般的臭脾气，不跟他闹才怪。 他如果跟刑部尚书严清闹掰了，那就是跟朝中清流闹掰了，清流那些愣头青估计会跟他闹个没完。 张四维这个老阴逼，太阴毒了！ 票拟上还来个“切勿姑息养奸”，写给谁看呢？ 朕就姑息养奸，怎滴？ 万历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这次你手底下九个锦衣卫千户全部随驾来这边了吗？” 这话什么意思？ 成国公朱应桢满脸紧张道：“万岁爷恕罪，这个不是他们的错啊。” 你紧张什么呢？ 朕又没说收拾那九个千户。 这小子太老实了，老实人就容易被欺负，难怪这小子历史上被张四维给逼得自尽了。 万历不由翻白眼道：“朕问你九个千户全带过来没。” 成国公朱应桢慌忙摇头道：“没有，这次随行护驾的十个千户陆家提拔的旧人多一点，我手底下的只有四个，另外还有五个，四个留在北镇抚司了，还有一个留在南镇抚司了。” 你小子怕什么呢？ 万历果断道：“你赶紧签发命令，派陆家五个千户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让陆绎把你家那五个都换过来。” 啊？ 换过来？ 为什么？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不由一愣。 万历见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快点啊，要不然张四维十有八九会请太后懿旨去抓人啊，他们还掌控着东厂呢。” 哦，原来是换过来保护起来啊。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连忙抽出一张公文纸，挥笔疾书起来。 万历又细细看了看奏折，随即提笔批复道：成国公将功抵过，游七抄家流放。 他这摆明就就是护犊子。 第三十一章 清流发癫 第二天一早，阴云笼罩，风雨欲来。 辰时许，原本应该是朝阳初升的时候，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如同傍晚一般。 这大夏天里很难得出现这种天气，尤其是在北直隶。 潮白河西岸，硕大的避暑山庄中，数万匠户及其家人依旧在不停忙碌着。 那密密麻麻的黑点貌似都要把围墙围起来的框子给填满了。 这个时候，万历并没有在凉爽的水房里待着。 他已然带着永年伯王伟、李玄成和单思南等，在数百禁军轻骑的护卫下，来到了西面的围墙跟前。 这围墙内侧已然钉满了一排排的木板。 上面斜斜的，如同半边屋檐一般，那就是屋檐。 下面丈许高的木板直直的立着，中间有很多大致两人宽的门洞，里面简易的木桌和床铺什么的都能看到。 这就是匠户们的临时居所了，因为人太多，来不及盖房子，只能就这围墙用木板搭建出简易的木棚子来。 还好，这会儿是大夏天，住里面倒不会冷。 万历细细看了看，随即忍不住皱眉道：“国丈，这个也太简陋了吧，等下如果下大雨怎么办？” 永年伯王伟不假思索道：“没事的，万岁爷，屋顶的木板下面夹着油纸呢，雨淋不到里面的。 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微臣当年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住的那都是茅草房，没有哪个当官的如同万岁爷这般还买这么多的木方和木板来给我们搭木房子。” 匠户这么苦的吗？ 万历又回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院落，随即问道：“这些小院和中间的兵营什么时候能建好？” 永年伯王伟估摸道：“这个原本是定在九月份完工的，但万岁爷抽调了上万匠户去永平府那边，这边的进度就有点慢了，不过，十月份天气变冷之前应该能够建好。” 万历想了想，随即又问道：“我们一共招来多少匠户了，工钱一个月要开多少？” 永年伯王伟细细介绍道：“万岁爷，我们已经招来木匠三万多户，铁匠两万多户，另外泥瓦匠、石匠、漆匠等也有两万多户了，加一起都超过八万户了。 至于工钱，您说能干活的就上，不管老少都先开一两银子一个月，所以，这工钱发的有点多，一个月都快二十万两了。” 看样子还得赶紧想办法赚钱来养活这些匠户。 这些匠户可都是宝啊。 比如木匠，不但会造水车，还有会造纺纱机的，还有会造织布机的，还有会造船的等等。 现在的大明正是资本萌芽的时候，谁掌握了这些自带技能的熟练工那就掌握了经济发展的命脉。 那些文官不懂这个道理，只知道一味的兼并田地牟利，又或者利用手中的权力做垄断生意赚钱，对匠户乃至商户都是一味的剥削压榨，其实这就是舍本逐末。 这些匠户创造的剩余价值那才是最根本的利润。 他就是要创造条件让这些匠户创造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出来。 说白了就是办厂，生产物美价廉的产品，以此来垄断各行各业。 问题就是，现在办什么厂赚钱呢？ 后世的书上很多，比如，做香皂、做牙刷、做牙膏、做玻璃、做镜子等等。 香皂、牙刷、牙膏什么的暂时不用想，那个纯靠量，得所有人都买得起而且一直用才能赚大钱。 现在的大明土地兼并严重，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平民百姓大多吃不饱、穿不暖，做这些日常消费品想赚大钱那是不可能的。 玻璃和镜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会儿玻璃和镜子就如同水晶般罕见，做出来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而且，玻璃做出来了还能做望远镜呢，那可是战场上的利器。 万历正琢磨做什么赚钱好呢，一阵马蹄声忽而自东面响起，英国公张元功打马疾驰而来，拱手道：“万岁爷，今天的奏折到了。” 今天的奏折怕是不好批，张四维肯定不会就此作罢的。 万历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挥手道：“走吧，先回去批阅奏折。” 这西面的围墙离他住的水房倒不是很远，打马都不用一刻钟即到。 他刚带着李玄成和英国公张元功走到水房之中，定国公朱应桢便起身满脸惶恐的将一份奏折双手奉上。 这份奏折还不是张四维上的，而是严清上的。 臣刑部尚书严清谨奏： 定国公及其亲族贿买武举功名，滥叨武职，祸乱朝纲，理应革职查办。 自古帝王欲图至治，莫不决于去小人，急于用君子，故虞舜即位即诛四凶，收用元恺顷，除左右之慝去恶，用忠良之臣扬善。 语亦云，山有猛兽则狐狸藏形，国有贤臣则奸邪隐迹，陛下如此姑息养奸，切不可取。 这帮清流，脑子有病！ 权力争夺你跟朕讲道理？ 你他吗被张四维利用了你知道不？ 清流从来就是得理不饶人，他们如果认为你做的不对，那就麻烦大了。 哪怕他们认为是做皇帝的不对，那也得按他们的改过来。 如果不改，他们就没完没了！ 这严清就是清流，而且是真正的清流，不是如同徐阶那般装出来的清流。 真正的清流大多只为名不为利，就是喜欢讲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是非对错什么的。 他们为了这所谓的名那能命都不要，嘉靖朝的时候严嵩就杀了不知道多少清流，但是，杀都杀不住，清流还是前赴后继的弹劾，根本就不怕死。 这还算好的，他们起码是在弹劾贪官污吏，对大明还有那么一点好处。 崇祯朝的时候那就是不知所谓了，大明都要亡了，那些清流还在那里犯颜直谏讲道理呢。 努尔哈赤跟你们讲道理吗？ 皇太极跟你们讲道理吗？ 张四维跟你们讲道理吗？ 严清这家伙就是得理不饶人。 张四维就是想利用这家伙来收拾成国公朱应桢，夺取锦衣卫掌控权。 这帮清流，真是脑子有病。 万历这个气啊，他干脆把奏折往桌上一丢，冷冷的道：“留中，不批。” 成国公朱应桢见状，不由感动不已。 万岁爷对他是真的好啊。 这就完事了吗？ 清流要是这么好对付那就不叫清流了。 接下来几天，刑部尚书严清那是不停上奏，不停讲道理，一定要万历将成国公朱应桢及其亲族革职查办。 万历那也是不管不顾，就是留中不批。 结果，严清发癫了。 这家伙竟然直接上疏开骂，说万历是个昏君，不听忠良劝谏。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就是留中不批。 严清气到癫狂，直接上疏请辞，不干了！ 万历那也不惯着，直接提笔批红“准奏”！ 严清这家伙竟然就这么骂咧咧的回乡养老去了！ 第三十二章 言官欠揍 刑部尚书严清骂咧咧的辞官而去。 万历昏君之名顿时传遍整个朝堂。 小皇帝不听劝谏，姑息养奸，就是不肯将贿买武举功名的成国公朱应桢及其亲族革职查办。 刑部尚书严清都气得不干了。 这一下，朝中清流立马炸锅了。 那弹劾成国公朱应桢及其亲族乃至骂万历昏君的奏折是雪片般的飞向避暑山庄。 很明显，这是张四维暗中煽动的。 万历还是懒得搭理，再多弹劾奏折他都留中不批，言官骂他昏君他也懒得搭理。 他正忙着给京营打造武器装备呢。 这几天水车带动的打铁作坊那都建好一大排了，十火精铁也锻打出来一批了，老匠户都已经开始打造武器装备样品了。 十火精铁已经能用来打造冷兵器了，但是，用来打造火枪和火炮还只能算是入门级别的，还是有炸膛的可能。 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命人打造火枪和火炮，他命人打造的是刀枪。 明军标配的雁翎刀和长枪。 京营装备的其实也是雁翎刀和长枪，只是火候严重不足，质量太差。 这两样东西只要曾被工部征召打造过兵器的那几乎都会打造，要打造出来并不是很难。 只要材料准备好了，一个老匠户一天就能打造一个精铁枪头，打造一把雁翎刀也只需两三天时间。 这也是他选择打造明军制式装备的原因。 他需要的可不是一把两把，而是几十万把！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朝阳初升，他正坐在凉爽的水房之中等着今天的奏折呢，永年伯王伟忽儿和蓬莱侯戚继光联袂而至。 永年伯王伟明显满脸兴奋之色，蓬莱侯戚继光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呢。 很明显，这是新打造出来的雁翎刀。 刀鞘那是早就配好了的，通体都刷了黑漆，上面还篆刻着神机前营的字样。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忍不住问道：“元敬，怎么样，这刀如何？”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这刀很不错，比边军的佩刀还要好，看样子边军工匠打造兵器的时候也有点偷工减料了。” 这刀比边军的佩刀还要好？ 万历不由得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戚继光直接退后一步，郑重道：“万岁爷恕罪，末将要拔刀了。” 说罢，他便手握刀柄，麻利的将新打造的雁翎刀拔了出来。 “锵”的一声刀鸣，明显比以前听到的清脆的多。 戚继光把刀鞘往腰间一插，然后将刀一横，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捏着刀背，恭敬的递上前来，细细介绍道：“万岁爷，您看，此刀经过打磨之后云纹整齐，刀刃光滑，寒光直冒，的确是难得的好刀。” 万历细细一看，这刀果然跟他以前看到的刀不一样，刀刃那是真的光滑，光滑的就跟镜子一样。 那刀刃到刀背间都是一道道波浪般的云纹，看上去整整齐齐，精美无比。 而且，刀刃的前方在阳光的照射下真的冒着冰晶般的寒光。 他不由得赞叹道：“果然是把好刀。” 戚继光又小心的问道：“万岁爷，要不要试试此刀的锋刃。” 万历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啊，我们出去试试。” 说罢，他起身便跟着戚继光往外走去。 李玄成和成国公朱应桢见状，那也饶有兴致的跟了出去。 戚继光来到外面的院子里，抬手招过不远处一个京营将士，直接下令道：“拔刀，砍我。” 啊？ 这个要求着实有点奇葩。 不过，那京营将士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咬牙拔刀，砍了过来。 戚继光见状，飞快的双手握刀，大喝一声，闪电般的斜劈过去。 “嗖”的一声，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 紧接着，便是“叮”的一声脆响。 那京营将士看着手中只余半截的佩刀，那都不由得愣住了。 李玄成见状，那都忍不住赞叹道：“好快的刀。” 戚继光连连谦虚道：“公公见笑了，战场杀敌的刀法就讲究一个快狠准，比不得公公刀法精妙。” 万历却是忍不住问道：“元敬，刀怎么样了。” 戚继光举起刀来细细一看，随即满脸专业道：“没事，就卷了个米粒大小的口子，用锤子小心敲平，再磨一下就好了。” 万历又问道：“这刀可以开始量产了吧？” 永年伯王伟连连点头道：“万岁爷要是觉得可以了，那就可以开始量产了。” 万历看了看那断了佩刀有点不知所措的京营将士，很是干脆的点头道：“那就开始量产吧，元敬，你把人家的刀都砍断了，这把就给他用吧。” 那京营将士闻言，不由满脸惊喜，连连拱手道：“多谢万岁爷。” 戚继光闻言，则是拔出腰间的刀鞘，将刀插好，递过去细细交待道：“修复的时候小心点，下面垫平了慢慢敲打，别把刀刃给敲崩了。” 那京营将士闻言，连连点头，接过刀欢天喜地的去了。 万历想了想，随即又问道：“长枪呢，打造得怎么样了？” 永年伯王伟闻言，不由略带尴尬的看向戚继光。 戚继光连忙解释道：“万岁爷，微臣试过了，长枪的枪头没问题，但枪杆韧劲不够，容易折断。 微臣觉得，要做就要做好，所以请国丈爷进购上好的白蜡木去了，白蜡木湖广和巴蜀最佳，进购过来可能需要个把月。 不过，问题不大，这边枪头一直在打造，只要枪杆的材料过来，做好了，大太阳晒个几天，装上就能用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国丈，刀枪的产量如何，五万套什么时候能打造出来？”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兴奋道：“万岁爷，这水车在打造刀枪的时候还能用来锻打毛坯，原本一个老匠户要两三天才能打造一把雁翎刀，现在差不多一天就能打造一把了，枪头一个老匠户一天那更是能打造两三个。 现在我们打造十火精铁的速度也快了，上游的作坊里面基本不用两天就能打造一批十火精铁，如果我们安排八千匠户打造十火精铁，三千匠户打造雁翎刀，一千匠户打造枪头，那一天就能打造两三千把雁翎刀和两三千枪头。 如果按这速度，五万套刀枪那只需二十天左右就能打造出来了。” 这速度倒是够快了。 不过，火枪和火炮的打造速度却是快不起来，因为光是锻打一批百炼钢出来就需要二十来天。 万历想了想，随即琢磨道：“元敬，要不我们先把冷兵器配齐了再打造火枪和火炮吧，你还需要什么冷兵器？” 戚继光不假思索道：“万岁爷，五万人马最好能再配上一万面十火铁皮盾。” 嗯，你的鸳鸯阵前面还有刀盾手。 万历微微点头道：“那行，国丈，先把五万套刀枪和一万面铁皮盾打造出来，再锻造百炼钢，准备试制火枪和火炮。” 他们正商议着呢，南面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兵部尚书梁梦龙便打马疾驰而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梁梦龙便忍不住略带焦急道：“万岁爷，不好了，那些御史和给事中正在撺掇朝中清流官员，准备来避暑山庄进谏。” 他吗的，准备玩逼宫了是吧？ 这些言官，就是欠揍！ 不用想，这又是张四维鼓动的。 这里可不是真正的避暑山庄，不能让那些言官和清流过来闹。 万历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冷冷的道：“应桢，传朕口谕，明天早上开朝会。” 第三十三章 成祖都不放眼里 小皇帝回京来开朝会了。 这天傍晚酉时许，他就带着数千骑一路打马入了皇城，住的还是万寿宫。 很明显，他没打算在京城久留，解决了成国公府的问题，他又要去打造他的避暑山庄。 问题就是，他能解决成国公府的问题吗？ 第二天一早辰时许，天刚朦朦亮，皇极殿前便已是文武百官汇集。 万历在一阵山呼万岁中缓缓走上台阶，转身往龙椅上一座，微微翘起嘴角，邪邪一笑，这才朗声道：“免礼，平身。” 他这嘴角本来就有点翘，再加上他还喜欢时不时往上再翘一翘，看上去是真的有点邪性，而且是越来越邪性。 这小家伙看上去是真邪乎。 难道我还斗不过你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家伙？ 张四维眯眼瞄了瞄小皇帝，那外人看不到的眼珠子明显带着一丝阴冷。 鸿胪寺礼官话音刚落，他便疾步走出班列，站在红毯边沿拱手躬身道：“万岁爷，微臣有事启奏。” 奏什么奏？ 朕看你也欠揍。 你等着，等朕京营把京营操练出来，第一个就收拾你。 万历颇有些不耐烦道：“何事？” 小子诶，你这是什么口气？ 想翻天是吧？ 你给我等着。 张四维满脸郑重道：“万岁爷，原刑部尚书严清辞职返乡，刑部尚书之位空悬，经吏部筛选，拟迁南京户部尚书杨巍回京出任刑部尚书，请万岁爷恩准。” 杨巍是你的人吧？ 你还想乘机夺取刑部尚书之位？ 好你个一箭三雕之计。 朕让你雕毛都射不到一根。 万历颇有些不悦道：“吏部怎么回事，六部尚书这么重要的职位，就筛选出一个杨巍来。 难道这天下就杨巍一个有资格出任刑部尚书吗，六部尚书之位是这么选的吗，你们就选一个出来，让朕没得选？ 这样不合规矩吧，你们还是按朝廷律例来，组织六部七卿及三品以上官员廷议吧，廷议出了结果再说。” 你这是让我去跟张居正旧党斗一斗？ 这小皇帝，好像越来越懂事了啊。 看样子怕是真要想办法换掉这个不听话的小皇帝了。 张四维闻言，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微臣遵旨。” 说罢，他便退回了班列。 接下来，正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奏报。 万历那是表现的极度叛逆，凡是张居正旧党奏报的，他是想也不想便准了，凡是张四维一党奏报的，他是想也不想便否了。 他已经有点武力了，可以玩点不讲道理了。 这意思，你们在背后搞小动作，想收拾朕的亲信成国公，朕很生气。 不过，他再生气，张四维一党还是要弄成国公。 朝廷重臣刚奏报完，四川道御史孙继先便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举着份奏折趴红毯边沿朗声道：“万岁爷，微臣有事启奏。 成国公贿买武举功名，滥叨武职，祸乱朝纲，请万岁爷将成国公及其亲族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万历并没有命人把奏折呈上来。 这种奏折他看得多了，懒得看了。 他干脆假装好奇道：“你听谁说的，空口无凭，没有任何证据你就让朕惩处超一品的国公？” 四川道御史孙继先不卑不亢道：“微臣不是听谁说的，这是原刑部尚书审问人犯游七审出来的，游七都招供了，铁证如山。” 万历故意气人道：“供词能算铁证吗，你没听说过屈打成招吗，严清把游七打晕了，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供词上摁个手印，画个叉，这就叫铁证？” 你！ 孙继先傻眼了，他哪里能想到小皇帝会如此胡扯。 这还怎么扯呢？ 他没办法了，只能偷偷瞄向内阁班列的张四维。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张四维暗自冷哼一声，随即向督察院和六部班列一扫。 “哗啦”一下，十多个御史和给事中就像收到命令一般，一齐疾步而出，趴地上举着奏折朗声道：“微臣弹劾成国公，微臣弹劾成国公，微臣弹劾成国公。” 清流的愣头青见状，那也纷纷疾步从班列里走出来，趴地上举着奏折朗声道：“微臣弹劾成国公，微臣弹劾成国公，微臣弹劾成国公。” 这一下就是几十上百号人，红地毯两侧都快跪满了。 成国公朱应桢见状，那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历史上，他恐怕就是这么被张四维逼死的。 张四维不但收拾他，还收拾他的亲族啊！ 这会儿有少年天子撑腰，他能躲过这一劫吗？ 万历见状，满脸郑重的站起身来，朝着他拱手躬身道：“请成祖丹书铁卷。”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丹书铁卷，高举过头顶，疾步走到台阶上，恭敬的递给万历。 万历双手接过丹书铁卷，满脸威严道：“成国公朱能，靖难军功第一，多次救先祖永乐大帝于危难，最后病死远征安南途中。 先祖永乐大帝追念其功，追封东平王，赠丹书铁卷。 其子孙后代，但凡不是犯了造反谋逆等十恶不赦的大罪，皆可凭丹书铁卷将功抵过，死罪都可赦免十次。 这一次，朕就听信你们的，权当他贿买武举功名了，这不是死罪吧？ 朕请成祖丹书铁卷，赦免成国公一次，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 这！ 小皇帝竟然玩这一招！ 丹书铁卷那就是骗人的玩意啊。 洪武朝那些公侯勋贵有丹书铁卷的多了去了，但是，最终几乎都被洪武大帝以造反谋逆的罪名给砍了，逃过一劫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小皇帝竟然拿丹书铁卷当真，他们还怎么玩呢？ 很多御史和给事中都不由得偷偷瞄向张四维。 张四维很是干脆的闭上了眼睛。 这意思，就跪那里逼小皇帝。 他们不动，清流的愣头青也不会动，看小皇帝怎么办。 万历见这帮家伙还趴那里不动，眼睛不由微微一眯，怒火一下就上来了。 这帮狗东西，连成祖都不放在眼里。 老朱家的祖宗那就是用来治他的，要治他了就满嘴的皇明祖训，违背了皇明祖训就是大逆不道。 他拿出老祖宗的丹书铁卷来，这帮狗东西却是视若无睹。 跟朕玩双标？ 你们都欠揍是吧？ 行，朕成全你们。 他把丹书铁卷郑重的还给成国公朱应桢，随即恼怒道：“成祖的丹书铁卷你们都不当回事是吧，你们今天就是要朕给你们一个交待是吧？” 小皇帝想干嘛？ 这小子不会又要犯病了吧？ 很多张四维一党的御史和给事中那都吓得脸色微微一变。 小皇帝若是犯病，命人以欺君之罪把他们拖出去砍了怎么办？ 清流的愣头青却是梗着脖子夷然无惧。 他们那热血一涌上头，那就什么都不怕了，连死都不怕。 第三十四章 往死里打 辰时将至，朝阳即将升起，天际却有一丝阴云。 此时，紫禁城貌似也被阴霾所笼罩。 文官又开始拉帮结伙玩逼宫的把戏了。 皇极殿前的红毯两侧足足趴了数十上百文官。 万历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就趴那里不起来，说什么都没用。 历史上万历是拿他们没一点办法，只能摆烂，几十年不上朝。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万历有的是办法。 他看着趴满红毯两侧的文官，冷冷的道：“朕说了，此事就此作罢，你们没完了是吧？” 没人回答。 这些文官就是要逼他把成国公及其亲族革职查办。 万历见状，冷哼道：“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都给朕起来，回班列里去，此事就此作罢。” 还是没人搭理他。 这些文官摆明了就是要跟他硬刚到底。 万历见状，冷冷的道：“你们想要一个交待是吧，朕就给你们一个交待，成国公，让你那十二个亲族出来。” 成国公朱应桢一挥手，十二个武将立马从班列里走出来，走到红毯右侧排成一列，趴地上齐声道：“参见万岁爷。”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上文房四宝。” 两列禁军将士立马抬着十二个摆好笔墨纸砚的小条桌，鱼贯而来，分别在十二个武将跟前摆了一个。 万历紧接着又冷冷的道：“你们听信谣言，以为他们都是作弊贿买的武举功名，朕就现场给你们来一次武举会试，他们就在你们身边，作没作弊你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貌似没问题。 大家认为他们是作弊得来的武举功名，那就现场会试。 问题就是，会试不是一两天啊，难道他们就这么一直跪着？ 四川道御史孙继先小心的道：“万岁爷，监考官都是站着的，我们也应该站起来监考吧？” 你想得美，先罚跪，给你们来点开胃菜。 万历冷冷的道：“朕刚说了，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让你们起来回班列，你们不起来，现在你们又想起来？ 你不把朕的话当回事是吧，你敢当面欺君是吧，信不信朕马上命人把你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这下麻烦了，中计了。 小皇帝怕是早就想好当场会试这一招了。 他们刚还趴地上不肯起来，这会儿他们能擅自爬起来吗？ 不行啊。 当面欺君，小皇帝真砍人！ 孙继先无奈道：“微臣不敢。” 你不敢那就给朕老老实实跪着。 万历又冷冷的道：“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你来选，是所有武举会试考题都考，还是文武各来两道？” 所有会试考题都考那会出人命的，现在太阳还没出来呢，还不热，一旦太阳出来了，晒几个时辰都会晒死人啊，更何况晒几天。 文武各两道大致也就两个时辰左右，勉强还能撑过去。 孙继先连忙道：“微臣选文武各两道。” 万历微微点头道：“那就兵法和阵论，箭术和比武，兵法和阵论题首辅张四维来出，你们有谁反对，只管说，我们可以慢慢商议。” 这叫商议吗？ 我们穿着夏天的单裤，跪石板上，膝盖疼啊。 你坐龙椅上，舒服得很。 还商议个屁啊。 内阁首辅张四维出题那就没问题。 这一次没一个反对的。 万历见状，这才挥手道：“给首辅也来套文房四宝，张四维，你出题吧。” 你让我出题是吧？ 张四维绞尽脑汁，来了两道难题。 他就是为了为难成国公朱应桢的亲族。 没想到，万历看到题目之后，竟然又朗声道：“他们十二个人考，没有一点对比，看不出优劣来，最终的比武他们也不能自己人跟自己人比。 杨俊卿，你是武状元，你挑十一个武进士出来跟他们一起考，比个优劣出来。” 啊？ 张四维闻言，脸色都不由得一变。 杨俊卿更是吓得冷汗直冒。 他会个屁的兵法和阵论啊，箭法和比武他更不行。 万历却是不管不顾道：“武举里面最厉害的就是武状元了，朕挑个武状元出来跟他们比，总没问题了吧，你们要是再不依不饶，无理取闹，哼！ 杨俊卿，你愣那里干什么呢，朕的话你没听见吗，赶紧选人。 来人，抄录考题，给他们再来十二套文房四宝。”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不上那就是当面欺君，小皇帝发起疯来那又会砍人啊！ 杨俊卿无奈，只能疾步走出班列，挑了十一个自认为还可以的武进士，跪坐在红毯左边的十二个条桌跟前。 万历不慌不忙的等着考题抄录好了，这才郑重道：“好，现在发题，兵法和阵论各半个时辰，考完测箭法，比武。” 他就知道张四维会没完没了，所以，这十二个成国公的亲族他早召集到避暑山庄温习功课去了。 这十二个成国公的亲族本就有武举人功名，会试能不能过，那就是跟其他武举人对比，优胜劣汰。 他们温习了这么久，而且还是针对这两道题温习的，做出来自然没问题。 杨俊卿和他挑选的十一个人就有问题了，他们的武举功名那真是买来的，而且都是从县试、府试一直买到会试。 当年他们参加会试的时候好歹还背了别人给他们做好的考题，现在没有做好的题来背不说，张四维还绞尽脑汁出了两道难题！ 这一下把他们给整的，做出来的文章简直是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万历大致看了看，随即便冷笑道：“朕先给你们看看武状元带着人做出来的文章。” 这家伙，二十四篇文章发下去，差点没把趴地上的文进士给看吐了。 万历见状，又冷笑道：“朕再给你们看看成国公的亲族做的文章。” 这十二个人做的文章竟然都中规中矩，没一点问题！ 万历见状，又挥手道：“上弓箭和箭靶。” 这武举会试的箭靶可不是开玩笑的，足足摆了百步远啊。 成国公府的十二个亲族不说个个百步穿杨，但把箭都射靶圈里面还是没问题的。 杨俊卿和他挑选的那帮人又出尽了洋相，他们大多一支箭都射不中靶子！ 最后的比武那更是惨不忍睹，他们都被成国公府的亲族摁地上爆锤，打的直喊救命。 这好歹还是比试拳脚功夫，若是比试兵器，他们非被全砍翻不可。 万历见他们洋相都出尽了，这才冷冷的道：“武状元都比不过成国公的亲族，你们亲眼所见，铁证如山，再说他们是作弊得来的武举功名，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起身回班列的，就算了，朕既往不咎，胆敢再无理取闹的，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他这么一说，清流官员都犹豫了。 很明显，他们是被人给利用了。 张四维的人才是真正贿买武举功名啊，这帮家伙就是贼喊捉贼。 问题，他们这脸搁不下啊，怎么办呢？ 这个其实很好办，很快，便有十几个清流官员默默起身回班列里去了。 清流也有张居正旧党啊。 张居正的恩师徐阶本来就是清流领袖，张居正的旧党里面清流多着呢。 万历故意让梁梦龙挑出十多个听话的来，打入这些人内部，跟着这些人一起上，那就是为了分化瓦解清流的斗志。 果然，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其他清流一看十多个人都起身了，那纷纷跟着起身，默默回了班列。 他们也不是傻子，被人利用了，还当场戳穿了，他们还会上当吗？ 刚才他们只是搁不下脸来，现在既然有十多个带头的了，他们自然无所谓了。 张四维手底下的御史和给事中却不敢爬起来。 因为张四维没有睁开眼示意他们可以起来了啊。 文官之所以敢跟当皇帝的硬刚到底，说白了就是凭借一个法不责众。 你当皇帝的总要有人治理硕大的王朝，我们一大堆官员跟你硬刚，你敢把我们怎滴？ 如果是数十上百官员，万历还真不好动手，一次杖死这么多官员，那绝对会朝堂大哗。 张四维再借机一扇呼，朝中清流拼死要换掉他这个暴君都有可能。 现在就不一样了，清流全部被他用计瓦解了，地上就剩下十多个张四维手底下的言官了。 他终于可以动手了。 万历见状，突然间怒吼道：“你们就是要无理取闹是吧，来人，拖下去，每人重大一百大板。” 原来是廷杖，不是拖出午门斩首！ 张四维手底下的御史和给事中那是又惊又喜。 他们喜什么呢，难道他们真的皮痒欠揍？ 这倒不是。 他们喜的是要挨廷杖了。 大明朝就是这么怪，很多文官内心里其实是把当皇帝的当敌人看待的。 文官跟皇帝斗，那就跟上战场一样，挨了廷杖，那就如同在战场上光荣负伤了一样，在其他文官面前是倍有面子。 那些挨了廷杖的文官那都是满脸傲娇之色，就好像在说，看，我为了大家的利益可是被当皇帝的暴揍了一顿。 不过，这廷杖打身上那也不是一般的疼，一百廷杖下来，那肯定会疼得死去活来。 所以，他们是又惊又喜。 他们喜的是，这顿廷杖挨下来他们十有八九要被张四维重用了。 他们惊的是，这顿廷杖挨下来他们十有八九要伤筋动骨上百天。 不管怎么样，挨廷杖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所以，禁军上来拖人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喊叫，也没有反抗。 他们都如同英勇就义一般，一个个都抬头挺胸，满脸的荣光。 这个时候，任谁都没想到，他们真的要就义了！ 万历说的可是重打一百大板。 这打板子是有讲究的，可以看似重重落下，其实就蹭一下，也可以真重重的打。 如果真重重的打，一百大板就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万历早就给京营将士下令了，就重重的打，往死里打，打死这帮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 “啪啪啪”，一阵板子声响起，十几个言官便忍不住惨嚎起来。 他们本来还想忍一忍的。 奈何，这帮家伙下手太狠了啊，一板子下来便痛彻心脾，他们根本就忍不住啊。 板子声此起彼伏，惨嚎声那也是此起彼伏。 满朝文武那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廷杖的时候忍着一声不吭的都有，哪有嚎这么惨的啊？ 果然，没过多久，惨嚎声就渐渐消失了，唯余板子声还在此起彼伏。 这都打晕了还打？ 很明显，这是要往死里打啊！ 这个时候，那些起身回到班列的清流官员都开始暗自庆幸了。 还好，他们起身了，要不然，他们估计也要被活活打死。 小皇帝犯起病来那真逮着人往死里弄啊。 如果真是成国公贿买武举功名也就罢了，死谏那也值了。 问题，他们明显是被耍了啊，张四维一伙就是在贼喊捉贼。 如果他们这么被活活打死了，大家估计都会暗地里骂他们傻叉！ 还好，还好，他们起身了。 廷杖毕，十多个言官那都没了一丝气息。 他们全被活活杖死了！ 如果换做以往，绝对会有人跳出来大骂万历暴君。 这会儿却没一个吭气的。 朝中清流是不想当傻叉。 张四维一党是不想跳出来挨打。 至于张居正旧党，他们正暗自叫好呢。 这场风波貌似就这么过去了。 张四维那就如同睡着了一般，眼睛都没睁开。 他服了吗？ 当然没有！ 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皮子底下早已满是恶毒之色。 小皇帝，你找死！ 第三十五章 狼烟起 万历竟然斗赢文官一场！ 张四维还想利用清流来抢夺锦衣卫掌控权呢。 谁知道，他不管不顾，就是卡着弹劾成国公的奏折留中不批，他貌似束手无策，其实全是装出来的。 他早就想好了对策，他就是要利用这件事反戈一击，跟文官好好斗一场。 成祖的丹书铁卷就是个引子而已，他知道张四维不会把这东西放在眼里，这样他就有发飙的由头了。 他先是用当场会试让武状元杨俊卿等出尽洋相，也让清流看清了张四维一伙的真实面目。 紧接着，他便使出一招分而化之，从内部瓦解了清流文官的阵线。 最后，他再施出廷杖，逮着张四维手下十多个言官一顿暴打，全部杖死！ 对付文官就要这样，逮着机会就杀，杀得他们不敢吭气。 这一下世界终于清静了，没人敢再咬着成国公朱应桢不放了。 他也回到了避暑山庄，开始琢磨烧制玻璃的事情了。 玻璃在这年头好像很难烧制出来。 其实不然。 他早就在书上看到过了，烧制玻璃跟烧制瓷釉的材料其实差不多。 瓷釉就是瓷器表面那层透明光滑的薄膜，其材质其实就跟玻璃差不多。 这东西在唐宋时期就开始盛行了，唐朝的唐三彩，宋元时期的青花瓷，那都是已经很成熟的瓷釉工艺了。 明朝的瓷器那更是发展到了巅峰，但是，历史上的大明却揣着宝贝不知道。 这个说白了就是个意识，没意识到，那可能蹉跎百年都发展不起来，意识到了，那就相当的简单了。 他稍微打听了一下，便命人八百里加急传讯到南直隶，请来了江南最有名的陶户周丹泉。 陶户就是烧制陶瓷的匠户，这年头陶瓷是不分家的，会烧制陶器的也会烧制瓷器，统称就是陶户。 周丹泉可不得了，据传闻，这家伙烧制的唐三彩和青花瓷足以以假乱真，跟唐宋时期的就一模一样。 民间那都尊称其为“周公”，有钱人甚至不惜花费几百上千两求购他烧制的瓷器。 当然，这位周公到了万历面前那啥也不是。 士农工商，这年头匠户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低，就比最底层的商户要好一点。 不过，匠户如果攀上了高枝，那就不一样了。 比如，武清侯李伟、永年伯王伟，那都是匠户出身，但他们的女儿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他们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周丹泉就不一样了，他再出名那也只是个匠户，绫罗绸缎做的衣服都不能穿，只能穿粗布麻衣。 这家伙收到消息之后从南直隶赶到北直隶，那都是半个月之后了。 就这，还是国丈张榛知道万历急着见他，所以让漕军行了个方便，用漕船把他从南直隶拉过来的，要是走陆路，他恐怕一个月都赶不过来。 这天下午酉时许，夕阳西下，潮白河两岸那是水光闪耀，青烟直冒。 周丹泉从避暑山庄南面的码头下了船之后，看到这幅奇景，那都懵了。 这什么地方？ 为什么造这么多水车？ 还有，水车旁边为什么这么多烟囱？ 他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因为他坐上漕船之后那就是一路往北狂赶，没日没夜的赶，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找他，知县大人就是让他赶紧上路，其他啥都没说。 他正发愣呢，永年伯王伟已然迎上码头，拱手热络的寒暄道：“周公，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你穿的可是蟒袍，对我这么客气？ 蟒袍除了公侯勋贵好像也就锦衣卫里面的高官能穿，这谁啊？ 周丹泉小心的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是？” 永年伯王伟还是满脸热络道：“我就是原来工部文思院副使王伟。” 原来是国丈爷，皇后的亲爹！ 这会儿匠户中就此人名气最大了，但凡是匠户，没人不知道。 周丹泉连忙趴地上磕头道：“草民拜见国丈爷。” 永年伯王伟连忙上前扶道：“周公，不必行此大礼，我也是匠户，就是沾了女儿的光而已。” 周丹泉从地上爬起来，还是有些小心道：“国丈爷招草民来有何贵干啊？” 永年伯王伟连连摇头道：“不是我要找你，是万岁爷要找你。” 万岁爷！ 周丹泉再次蒙圈。 当今皇帝找他干嘛呢？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永年伯王伟上了马车，来到一个硕大的水房跟前。 永年伯王伟将他领进水房的时候，他又懵了。 这水房中间一大桌人全穿着蟒袍啊。 不对，还有一个是穿着龙袍的。 他连忙趴下了磕头道：“草民拜见万岁爷。” 此人跟永年伯王伟还有点像，不但年纪都是四十来岁，看上去那也是相当干练，一看就知道是个挺厉害的匠户。 万历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周公，不必多礼，来，一起吃点吧。” 啊？ 周丹泉闻言，整个人都傻了。 万岁爷竟然让他坐下一起吃点？ 这年头尊卑可不是开玩笑的，匠户在士籍面前别说是坐下一起吃饭了，那是在一个房间一起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啊。 他能跟万岁爷坐一起吃饭吗？ 永年伯王伟看他跪那里发呆，干脆一把将他扶起来，拉到万历身边，把他往座位上一摁。 万历见状，微笑着举杯道：“周公，一路辛苦，朕敬你一杯。” 你还敬我酒？ 周丹泉连忙从座位上蹦起来，双手捧着酒杯，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说罢，他这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年头匠户的地位真的太低下了，这位都是匠户里面的佼佼者了，凤毛菱角般的存在，看到他还是如此拘谨。 万历抬手拉着他坐下来，这才郑重道：“周公，听闻你烧制瓷器是一绝。” 你还叫我周公？ 我不叫周公啊！ 周丹泉连忙谦虚道：“万岁爷，草民也就会点祖传技艺，算不得什么。” 你这技艺可不得了。 万历干脆指着手中的酒杯道：“这上面的瓷釉你应该会烧制吧？” 周丹泉拿起酒杯看了看，随即满脸专注道：“万岁爷，这上面的金银花纹其实就是用金粉和银粉描上去的。” 朕没跟你说花纹啊。 万历指着花纹旁边道：“朕说的是这层透明的瓷釉。” 呃，你说这个啊？ 周丹泉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这个叫清釉，是瓷釉里面最常见也最简单的。” 这还是最简单的？ 万历颇有些兴奋道：“清釉的材料和烧制方法你知道吧？” 周丹泉连连点头道：“万岁爷，这个真的很简单，材料也很便宜，就是将长石、石英、石灰石和高岭土等磨成粉状，搅拌均匀，涂抹在瓷器表面，然后放窑里烧制一两个时辰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吗？ 万历还待再细问呢，戚继光突然疾步走进了，拱手躬身道：“万岁爷，狼烟起，有北虏寇边。” 啊？ 万历闻言，不由吃惊道：“哪儿呢，多少北虏？” 戚继光满脸凝重道：“古北口方向狼烟四起，最少有数万北虏入寇。 万岁爷，这些北虏可能是冲着您来的，微臣斗胆，请万岁爷赶紧回京，微臣请率京营将士死守古北口，为万岁爷断后。” 第三十六章 通敌卖国之贼 夕阳西下，巍峨的万里长城依旧岿然耸立在崇山峻岭之间，默默的守护着中原儿女。 突然，古北口方向狼烟四起，那冲天的烟柱连绵不绝，就好像起了山火一般。 这就代表着入寇的北虏不是一点点，最少有数万。 古北口东南西三面的烽火台那也连忙点起狼烟示警。 狼烟、狼烟、狼烟！ 古北口方向到处都是狼烟！ 京畿百姓见状，那都不由得骇然变色。 此时，关外的山林沟壑间不知多少蒙元骑兵呼啸而来，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步卒，数都数不清楚。 卧虎山、蟠龙山、司马台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长城之上，大明将士整齐挺立，就如同城墙之上多了一条血肉长城一般。 古北口守将副总兵董一元站在高高的望京楼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北虏蜂拥而来，脸上并无任何惧色。 他回首看了一眼京城方向，随即满脸坚毅道：“传令，全军死守，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准后退一步。” 其实，古北口的防御做得很好。 隆庆元年到隆庆三年，戚继光就曾和谭伦在这里修建古北口防御体系，古北口这一段长城也是蓟州镇到宣府镇之间防御体系最为完善的。 奈何，古北口总共也就密云后卫五个千户所驻守。 这会儿边军屯卫也缺额严重，古北口守军缺额那是最严重的。 因为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在通敌卖国之贼仇鸾派人引领之下绕道鸽子洞黄榆沟，从后面攻陷了古北口，古北口守军几乎全军覆没！ 现在古北口守军还没有补齐缺额呢，能战的边军屯卫总共也就三千左右，而呼啸而来的北虏三万都不止。 董一元知道，他不能退，万岁爷就在百里之外的密云和怀柔避暑山庄呢，明知守不住，他也不能后退一步，他必须用自己和手下将士的性命为万岁爷拖时间。 他只希望万岁爷看到狼烟，能赶紧回京。 至于自己的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了。 他就是宣府前卫军籍，他家祖祖辈辈都在北疆镇守，战死沙场的比比皆是。 比如，他的父亲董旸。 嘉靖二十八年俺答汗入寇宣府镇，他的父亲率军镇守滴水崖，明知必死，那也死战不退，最终力战而亡。 这就是边关将领的宿命，也是边关将领的职责。 亡父的英灵就在这万里长城之上看着他，董家没有贪生怕死之徒，只有为国捐躯的忠良！ 这个时候，万历也正站在水屋之外翘首北望。 古北口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战事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数万北虏入寇？ 张四维，你是想给朕来个下马威还是想让北虏攻破古北口，冲到京畿劫掠，狠狠打朕的脸？ 这个时候，不用怀疑了，这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也不是巧合，那也是因为大明朝廷有通敌卖国之贼。 若不是咸宁侯仇鸾派人事先查探了古北口附近的情况，引俺答汗大军绕道从古北口后方进攻，那古北口还没这么容易攻破。 这会儿张四维知道古北口长城防御体系已经修建完善了，没有空子可钻了，而古北口守军却尚未补齐，所以干脆让北虏直接走方便大军通行的河谷大道正面攻打古北口。 这次入寇的北虏最少有数万之众啊，古北口那三千边军屯卫肯定守不住。 怎么办呢？ 戚继光率不到两万京营将士过去就能守住吗？ 这个好像不大可能。 京营可是早就烂透了，戚继光那也不是神仙，这短短一个来月，京营将士是不可能脱胎换骨的。 戚继光的口气那也明显没把握，人家只是想用自己的命和京营将士的命来帮他断后而已。 他能让京营将士去断后吗？ 如果古北口没守住，他刚打造出来的武器作坊怎么办？ 张四维，你这个通敌卖国之贼，你给朕等着！ 你以为朕会吓得惊慌失措，慌忙率锦衣卫、禁军、乃至京营回京吗？ 朕偏不按你的想法来。 万历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果断道：“应桢，速速派快马传朕口谕，命蓟州镇轮休的两万边军屯卫连夜收拾行装，明日辰时前必须出发，三天内一定要赶到古北口。 哪个卫所的兵没到，指挥使斩首示众，千户百户全部革职查办。” 成国公朱应桢连忙拱手躬身而去。 万历又对戚继光道：“元敬，你速速挑选四千京营精锐，骑上京营、锦衣卫和禁军的战马，去古北口支援。 朕明日一早卯时便亲率剩下人马徒步疾行赶去支援，你和古北口守军一起撑到明天下午，有没有问题？” 啊？ 万岁爷要亲身犯险！ 戚继光闻言，满脸焦虑道：“万岁爷恕罪，您还是赶紧回京城吧，狼烟太密，而且一直不停，越来越大，此次来犯的北虏恐怕都不止十万之数了啊。” 万历满脸坚定的摇头道：“朕不能退，朕若是退了，你好不容易操练出来的京营精锐乃至蓟州镇守军都要拼光了。 而且，朕把锦衣卫和禁军精锐全带走，古北口还不一定守得住，到时候庚戌之变重演，京畿富庶之地又要被北虏蹂躏一遍，百姓恐怕都要被掳去大半啊！ 京城附近百姓大多是京营将士的家眷啊，朕不能让他们拼了性命，家人还被北虏掳去羞辱折磨。 朕带上锦衣卫和京营两万精锐，古北口守军就超过四万了，以古北口的防御体系，北虏纵有上十万又如何，我们肯定能撑过三天。 到时候蓟州镇边军屯卫精锐一到，古北口的守军就超过六万了，十余万北虏肯定是攻不破的。 俺答汗全盛时期也就十余万人马，现在的北虏还能比当初的俺答汗还强不成？” 这话的确有道理，京营将士操练的时间还不长，战力还不一定有锦衣卫和禁军强。 他带着两千多亲卫率不到两万新操练的京营将士真不一定能撑过三天，就算能撑过三天，加上两万蓟州镇的边军屯卫精锐，那也不一定能顶得住上十万北虏啊。 戚继光闻言，犹豫了。 万历见状，干脆对李玄成和单思南道：“小舅，单将军，你们肯定能在万军丛中护住朕吧？” 李玄成闻言，满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单思南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末将定拼死力保万岁爷周全。” 这两位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有数的高手了，有他们在万岁爷身边保护，北虏应该是近不了万岁爷的身。 古北口如果再次失守，后果那的确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了。 戚继光见状，咬牙拱手道：“万岁爷英明，若是有锦衣卫和禁军精锐在，古北口定能守住，末将这就率京营精锐前去古北口支援。” 很快，四千京营精锐便在夕阳中打马往北狂奔而去，整个燕山顿时蹄声雷动。 万历看着戚继光飞速远去的背影，又细细想了想，随即郑重道：“应桢，派快马传朕口谕，告诉乾吉，此战若是不利，只能从北直隶和辽东调集人马支援，切记不可从宣府镇和大同镇调集人马前来支援。 若是内阁想从宣大调集人马，让他把内阁的调令撕了。” 宣府镇和大同镇的边军之中肯定有张四维的亲信，因为从嘉靖二十九年杨博出任宣大总督开始，宣大总督好像全是蒲州三大豪族的人！ 张四维可不是一般的阴毒。 如果北虏攻不破古北口，他又亲自率军在古北口坐镇，这家伙恐怕会铤而走险，调集宣府镇和大同镇的人马跟北虏里应外合，将他弄死在古北口。 到时候大明就成了他们蒲州三大豪族的天下了，李太后那个蠢女人和潞王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肯定会成为张四维的傀儡。 通敌卖国之贼，不得不防啊，坚固的堡垒一般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嘉靖二十九年，若不是咸宁侯仇鸾通敌卖国，俺答汗根本就不可能杀到京城。 第三十七章 土蛮来袭 北虏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入寇呢？ 其实，他们不是突然入寇，他们是早有准备。 历史上，张居正去世之后，戚继光便被污镇守北疆无功，调到南方闲置。 这其实就是蒲州三大豪族在为北虏入寇做准备。 戚继光调到南方闲置之后，北虏立马就杀过来了。 宣府镇、大同镇、蓟州镇屡屡被入寇，三镇将校，联名上书，请调戚继光回来坐镇。 这一段，正史上被春秋笔法抹去了。 正史上只有一句，戚继光被调离蓟州镇时，“全镇父老诣阙请留，当国不允，遂罢市遮道拥泣，攀辕追送出境者不绝”。 然后就是北虏入寇，然后就是言官疯狂弹劾戚继光，然后戚继光无奈请辞，穷困潦倒而死。 戚继光在南方什么事都没犯，言官为什么要疯狂弹劾他？ 历史上荒诞不羁之事很多，其背后那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正史上没有记载戚继光为什么被疯狂弹劾，镇守北疆的将校传记里面却有很多提到请调戚继光回蓟州镇坐镇的。 戚继光被疯狂弹劾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当国的蒲州三大豪族不让他回蓟州镇。 这段历史都是当国的蒲州三大豪族负责记录的，他们自然不会记录这些对他们不利的东西。 当然，这个时候历史已经改变了。 戚继光并没有被张四维调离北疆，他是被万历调到了京营。 不过，北虏入寇的历史却改变不了。 因为他们被戚继光堵在关外这么久，早就想杀入中原富庶之地打草谷了。 秋天就要到了，再不打点草谷，这个冬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暮色降临，古北口外蒙元大营，图们汗看着远处山巅之上层层叠叠的城墙，那眼中满是狂热和贪婪之色。 蒲州三大豪族已经给他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古北口的守军就三千多，这次他足足调动了步骑十余万，他就不信杀不进去。 俺答汗能杀进去，他肯定也能，到时候，女人、粮食、各种财货、各种生活物资简直是取之不尽啊！ 其实，俺答汗并不是鞑靼大汗，他才是。 这个时候的鞑靼分为左右三万户，或者说六大部族。 俺答汗只是右翼三大部族中土默特部的首领，他才是鞑靼六大部族的大汗。 鞑靼六大部族，左翼的察哈尔部、喀尔喀部、兀良哈部，右翼的鄂尔多斯部、永谢布部这五大部族全在他的统领之下，包括朵颜三卫也臣服于他了，土默特部名义上也要听他的号令。 他手底下足有六万精骑，部众数十万，鄂尔多斯草原、察哈尔草原、科尔沁草原等全是他的放牧之地。 这一次他不但调来了四万精骑，还带来了步卒六七万，他就不信拿不下古北口。 此时，古北口高耸的望京楼上，守将董一元却在满脸震惊的看着后方。 后方竟然蹄声雷动，这最少是数千骑啊！ 北虏不会又绕道从背后打过来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没得守了，为了运送粮草方便，古北口南面全是通往各个关卡的道路啊！ 不过，很快，他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因为他看到暮色中的戚字大旗了。 这是京营总兵蓬莱侯戚继光率军来援了！ 果然，没过多久这位盖世名将便率数千骑狂奔而至。 不一会儿，戚继光带领一众将校疾步走上望京楼。 董一元连忙迎上去，拱手躬身道：“末将参见侯爷。” 戚继光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郑重道：“一元，情况如何？” 董一元不假思索道：“土蛮率众远来疲敝，估计要休息一晚才会命人打造云梯。” 原来是土蛮来袭，难怪如此声势浩大。 土蛮是民间的叫法，其实土蛮就是鞑靼大汗图们汗。 图们汗，老对手了。 不过，因为他镇守蓟州镇，图们汗不敢来攻，这家伙以前攻打的是辽东都司和奴尔干都司。 他就曾率军支援过辽东都司，与之大战过几个回合。 这家伙的确有点实力。 不过，这家伙的实力大多在骑兵上。 这里不是辽东，这地形蒙元骑兵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如果只是拼步卒，图们汗手底下的步卒并不怎么样。 这攻城还得有攻城器械呢，要不然动不动就七八米高的长城根本就爬不上来。 而古北口这种地形，长城下面全是陡坡，其他攻城器械根本上不来，唯有抬着云梯来攻。 图们汗怕是急匆匆率军赶过来的，竟然云梯都没带一点。 如果图们汗事先命人打造一批云梯，冲过来就发动猛攻，那古北口这点守军都不一定扛得住。 现在突袭的效果没了，他的援军也到了，而且后面还有两批援军，看样子守住古北口是不成问题了。 戚继光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一元，我带京营精锐去守前面第一道防线，你率军在这后面第二道防线策应。” 古北口长城已经被他和谭伦修建成前后两道防线了，两道防线相连，可以相互支援，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北虏根本就无法攻破。 董一元闻言，却是小心道：“侯爷，您率军前来支援，末将怎么能让您去打头阵呢，要不末将率军守第一道防线？” 你们的装备没京营好。 戚继光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行，你们盾牌不够，图们汗手底下骑兵大半都有弓箭，到时候肯定是万箭齐发，箭如雨下，你们会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守第一道防线太吃亏了，这次我手下四千京营精锐人手一面铁皮盾，他们再多的弓箭都没用。” 原来你们人手一面铁皮盾啊！ 董一元闻言，犹豫了。 他才是古北口守将啊，他能让蓬莱侯率军去前线镇守吗？ 这次土蛮可是来了上十万啊，四千京营将士能顶住吗？ 如果这位盖世名将出了意外，他百死莫赎啊！ 戚继光见状，干脆细细交待道：“明天午时过后万岁爷应该就会率援军抵达了，你跟万岁爷说，千万不能去前面第一道防线。 这前面第一道防线总共还不到十里宽，有京营将士镇守足以，再多人马在前面也施展不开。 你跟万岁爷说，先把京营将士全派前面去，你手下人马和禁军将士做后备，京营将士如果死伤惨重，你带手下人马和禁军将士上去轮换。” 啊？ 万岁爷要亲自率军来援！ 董一元闻言，颇有些焦急道：“侯爷，末将斗胆，您为什么不劝万岁爷回京啊，这里太危险了。” 我劝了啊。 不过，万岁爷说的对，如果锦衣卫和禁军精锐全部回京，古北口没有足够的人马镇守，十有八九会被攻陷。 戚继光满脸崇敬道：“万岁爷也是为了大局，因为京营兵力不够，而且操练的时间不长，如果光是京营来支援古北口，不一定能守住。 如果再加上锦衣卫和禁军精锐就不一样了，京营、锦衣卫、禁军，加上你手底下人马足足四万有余，我们轮流镇守第一道防线，撑三天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万岁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三天之后蓟州镇轮休的两万人马必到，到时候我们就是三军轮换，图们汗再多人马也休想攻陷古北口。” 原来万岁爷带来的援军足有三万多，而且后面还有蓟州镇的两万援军。 那守住古北口肯定不成问题啊。 不过，他还是不能让蓬莱侯去冒险。 董一元想了想，干脆假意担忧道：“侯爷，末将没见过万岁爷啊，万岁爷能听末将的吗？ 要不这样，末将率京营将士上前线镇守，您留在这里等万岁爷，您看怎么样？” 这个。 万岁爷还真不一定会董一元的。 戚继光皱眉沉思了一阵，还是微微点头道：“嗯，那你先率京营精锐前去镇守。” 第三十八章 北虏之祸 古北口大战将起，避暑山庄内仿佛也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 京营、锦衣卫、禁军将士那都在紧锣密鼓的忙着备战。 第二天第一大早寅时许，天还没亮，硕大的避暑山庄便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北面，密云县境，方圆数里的牧马场上那火把都连成了一条条长龙了。 万历那也以身作则，早早便带着一众公侯勋贵和将领打马来到了牧马场最北面的围墙出口处等着。 他看了看已然朦朦胧胧露出一丝曙光的天际，又看了看草地上渐渐汇集的方阵，果断道：“元功，你率京营将士先行出发，集结完毕就走，先展开队形过桥，天一亮就开始急行军，争取午时抵达古北口。” 英国公张元功闻言，连忙拱手躬身道：“微臣遵旨。” 说罢，他便调转马头，往京营将士集结的地方疾驰而去。 密云县境到古北口也就百来里，如果按后世马拉松的记录，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就能跑八十五里左右。 不过，普通人肯定不能这么跑，普通人最多跑个三四十里就得休息好一阵才能继续跑，就算操练过的将士那也不能一口气跑上百里。 万历看着已经排成长龙缓缓往北而去的京营将士，默默估算着时间。 接下来是锦衣卫还是禁军先行呢？ 他正在琢磨呢，永年伯王伟突然打马跑过来，拱手道：“万岁爷，微臣斗胆，要不让微臣带三万匠户过去帮忙吧？” 啊？ 皇后这是放心不下朕吗？ 万历颇有些哭笑不得道：“国丈，是不是喜儿让你来的？”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尴尬道：“喜儿的确跟微臣说了，不过，微臣也不是过去给您添乱的。 其实，守城的时候匠户还是有点用的，木匠能帮忙采集运送檑木、石匠能帮忙采集运送滚石、铁匠能在城墙上帮忙烧热水热油，乃至帮忙丢滚石檑木。 而且，这会儿我们给京营打造的武器足足有五万套了，铁皮盾戚将军也只带过去四千面，这里还剩下六千面呢，三万匠户装备上这些之后那也能帮忙杀敌。” 这话倒是有道理，城墙上只要滚石檑木够多，能连续不断的往下砸，外加滚烫的开水和热油不断的往下倒，那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万历闻言，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那行，应桢，你率锦衣卫跟上京营，朕率禁军随后，国丈，你率三万匠户跟在禁军后面。” 没过多久，天际便露出了鱼肚白，燕山之中顿时想起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密云通往古北口的山道上京营、锦衣卫、禁军将士和三万匠户那就如同一条蜿蜒而动的长龙一般，足足排出几十里长。 万历那是恨不得立马率军狂奔到古北口就好，戚继光就带了四千人马啊，就算加上古北口守军那也只有七千多，他们就算能扛住，那估计也死伤惨重。 古北口战况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率军赶到古北口的时候，前方已然是喊杀声震天，兵器交接声都隐隐可以闻见。 不过，还好，后方的长城上将士们还是齐齐整整的排在上面，并未见什么动静。 他刚刚来到古北口关城南面，蓬莱侯戚继光和成国公朱应桢便带着数骑迎了上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元敬，战况如何？” 戚继光细细介绍道：“土蛮率军远来疲敝，昨天休整了一晚上，今天一早辰时许才开始打造云梯。 他们打造了一上午也就打造出两千来架云梯来，这会儿抬着云梯攻城的蛮子也就两万左右，加上跟在后面的弓箭手也就三万多。 董将军和英国公率京营将士两万余在前面第一线城墙镇守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还好，京营将士来得及时，两万对三万，应该算是守城方占优势。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迫不及待的挥手道：“元敬，快带朕去看看。” 戚继光闻言，连忙翻身上马，带着他们一行往关城前面最高的望京楼狂奔而去。 不一会儿万历便气喘吁吁的跑上两三百丈高的望京楼。 这个时候他便能将前面第一线城墙上的情况尽收眼底了。 此时，那将近十里长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京营将士已然在前面的箭垛跟前排成一条黑线了，长枪兵正在箭垛的豁口两边不停的往下捅呢，刀兵则站在豁口正中，不断与冒头的蛮子搏杀。 “盾”！ 突然，一阵雄浑的大吼声响起，箭垛下就如同猛然间长出一排整齐的屋檐一般竖起了盾阵，所有将士都往铁皮盾下面一缩，天空中顿时升起一排黑压压的箭矢，暴雨般落下来。 “杀”！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过后，刀盾手立马收盾，转身后退，刀兵和枪兵立马又涌向箭垛之间的豁口。 万历再往前一看，那城墙下面的蛮子也密密麻麻排成一条线了，城墙前数十步远的山坡上还有一道黑线，那就是蛮子的弓箭手了。 那一排弓箭手好像每隔几个呼吸便会齐齐射出一排箭矢，而那城墙下的蛮子也如同与箭矢其动一般，箭矢往下落，他们就往上涌，箭矢刚刚落下，他们就从箭垛间的豁口露出头来了。 京营将士则是躲过箭雨之后便舍生忘死的扑上去，与涌上来的蛮子贴身搏杀，时不时便会有蛮子被砍得掉下城墙，京营将士那也时不时会被蛮子迎面砍翻，那城墙之上都被鲜血染红了。 万历见此情景，那都满脸震撼之色。 说实话，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战，数万人舍命搏杀，这场面着实太惨烈了。 他看着那一个个倒下去的京营将士，那都不由得热泪盈眶。 这些人也是人啊，他们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粮饷却微薄的可怜。 一两银子也就相当于后世五六百块钱，一石粮也就一百多斤，他们拿着这点微薄的粮饷就能为国捐躯啊。 那些兼并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地的贪官污吏却是躺在家里享受荣华富贵，子孙后代那是躺着都能比这些将士过得好千倍万倍。 这样不行，他必须抄光那些贪官污吏的钱来奖励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 万历看了一阵，随即满脸郑重道：“元敬，杀敌立功的将士好像是有军功奖励的吧？” 这个。 戚继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万岁爷，这个原来是有的，不过嘉靖朝之后几乎没有了。” 万历闻言，满脸冷厉道：“为什么？朕要听实话。” 实话？ 你听了怕是会气到不行啊。 不过，我倒是可以借机为董一元鸣个冤。 戚继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军功奖励，一颗北虏首级五十两，杀敌一千就是五万两，杀敌一万就是五十万两，或许，这对朝廷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吧。 这些没有背景的边军几乎是拿不到这个军功奖励的，就算朝廷批了，那也落入贪官污吏之手了，根本不会发下来，至于那些有背景的，杀良冒功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万岁爷恕罪，微臣说件事情您可别生气啊。 其实，这军功奖励发不发对边军将士来说还没什么，他们都习惯了。 关键，他们为了大明拼死拼活还要蒙冤受屈。 古北口守将董一元就蒙受了很大的冤屈。 嘉靖二十八年，俺答汗入寇宣府镇，宣大总兵仇鸾怯敌不敢战，其手下亲信宣府总兵赵卿更是不战而逃，董一元之父董旸率孤军镇守滴水崖，死战不退，杀敌数十，最终力战而亡。 代总兵周尚文为董旸请功，严嵩竟然说董旸是败军之将，要追究滴水崖失守之则，周将军力争，竟然被严嵩打入诏狱！ 元辅大人辅政的时候末将想给董将军和周将军平冤昭雪，张四维却老是以各种借口阻扰，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这帮贪官污吏，真该死啊！ 北虏之祸真是因为大明边军将士抵御不了北虏吗？ 压根就不是！ 戚继光镇守蓟州镇十六年，北虏就从未入寇成功过，这就是明证。 北虏之祸压根就不是边军将士抵御不了北虏，而是朝中当国的贪官污吏为了私利通敌卖国。 咸宁侯仇鸾就是通敌卖国的典范，这家伙竟然引俺答汗从背后攻破古北口，杀到了京城！ 严嵩就是咸宁侯仇鸾的干爹，嘉靖二十五年，咸宁侯仇鸾都因为畏敌怯战被打入大牢了，就是严嵩捞出来委以重任，出任宣大总兵的。 咸宁侯仇鸾一出事，严嵩就撇得一干二净，好像跟咸宁侯仇鸾没一点关系一样，这种事撇得掉吗？ 还有张四维，暗地里还不知道干了多少通敌卖国的勾当呢。 你们这帮通敌卖国的奸贼，朕不收拾你们誓不为人！ 万历暗自咬了咬牙，随即郑重道：“元敬，董旸的功绩朕记下了，朕会为其追封的，至于军功奖励，你好好查一查嘉靖朝至今的记录，朕一定想办法给边军将士补上。” 第三十九章 隆庆合议有猫腻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古北口长城前沿，土蛮大军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这一天的激战算是结束了。 望京楼上，万历早已命人准备了一大桌菜，犒劳前线将领。 不一会儿，浑身浴血的董一元和张元功便带着一众将领疾步而来。 董一元指挥作战从来身先士卒，就算是守城，他也带着亲卫在城墙上不断巡视，查漏补缺。 这一仗打得并不算太激烈，初次参战的张元功却是亢奋的不行了，这会儿他还满脸通红呢。 万历亲自起身迎上去，慰问道：“董将军、元功，诸位将军，辛苦了，来，坐下吃点东西，军中不能饮酒，但肉管够。” 一众将领连连道谢，然后围坐下来。 万历以水代酒敬了众人一大碗，又招呼大家吃了一轮菜，随即便郑重道：“董将军，此战京营将士伤亡如何？” 董一元估摸道：“万岁爷，此战京营将士阵亡怕是上百了，伤重需休整的估计有上千，其他轻伤那都不算什么，抹点药就没事了。” 看样子倒下去的将士大多是重伤。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敌人呢，伤亡如何？” 董一元不假思索道：“这个末将命人数过了，城墙下留下的尸首有上千，至于受伤的，参与攻城的两万土蛮差不多都受伤了，只是受伤轻重不一，这个我们无法估算。” 攻守双方伤亡十比一以上，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战绩了。 这董一元着实不错，不但指挥作战很有一套，还身先士卒，奋勇搏杀。 戚继光迁京营总兵之后他一直没补蓟州镇总兵，这是他想用戚继光的旧部来掌控蓟州镇三万边军精锐，同时也是因为他还没找到可用的名将。 没想到，他来到古北口之后还有意外的收获，遇到了这世代忠良之后。 董家这一支自永乐年间就开始在宣府前卫戌边了，这一百多年间董家为国捐躯的将校就有十多个。 他也命人问过了，戚继光没率军来援之前董一元下了死命令，死守古北口，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一步。 如此忠良，自然要重用。 此战过后就擢董一元为蓟州镇总兵。 戚继光见万历没再问董一元了，这才小心提醒道：“万岁爷，这粮草我们得赶紧转运了，因为来的急，我们就带了三天的口粮，而古北口的屯粮是为三千多将士准备的，几万将士根本就吃不了几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问题朕自然考虑过了。 万历微微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朕已经命一万匠户带着战马和古北口的上百辆粮车回避暑山庄拉粮食去了。 而且朕已经传令命京营所有卫所齐集粮车送去避暑山庄，这样一来，四千匹战马一天最少能拉来四万石粮草，这粮草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国丈还带来了匠户？ 戚继光以为永年伯王伟就是奉皇后懿旨赶过来看看呢，他刚注意力都在前面的战场上，可没注意后面来了多少匠户。 他忍不住问道：“国丈爷，你带来多少匠户？” 永年伯王伟细细介绍道：“这次我带来两万木匠，其他铁匠石匠加起来一万。 万岁爷已经派一万木匠回去拉粮草去了，剩下两万匠户也在四周的山林里采集了半天的滚石和檑木了，明天一早就能送到前面的城墙上去。 这一下你们就不用担心滚石檑木用不了多久就用光了，你们守城的时候可劲用，我会命匠户不停给你们运送过去。” 滚石檑木管够？ 那可太好了，因为前面的城墙下面就是陡坡啊，滚石檑木砸下去有的都能滚到坡底去。 如果滚石檑木不停的砸，不但攻城的敌人会死伤惨重，就连山坡上的弓箭手那都会因为躲避滚石檑木而阵型大乱。 他当然知道滚石檑木好用，问题，前面城墙附近的滚石檑木差不多都被收集光了，而且他们砍树伐木、开山凿石也不是专业的，去其他地方收集滚石檑木效率低不说，还会让将士们疲惫不堪。 所以，他还特意叮嘱了董一元，滚石檑木要省着用，只要不是敌人一窝蜂全部往上冲，就不要浪费了。 这一下有木匠、石匠和铁匠等给他们采集和运送滚石檑木，那简直不要太好啊，人家可是专业的。 戚继光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啊，只要滚石檑木管够，守住前面的城墙绝对不成问题，这一次图们汗怕是要损失惨重了。” 万历闻言，忍不住问道：“元敬，听说图们汗才是鞑靼大汗，俺答汗压根就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是啊，鞑靼早就分成左右翼三万户了，俺答汗只是右翼土默特部的首领，图们汗才是正宗的北元皇族之后，鞑靼大汗，名义上鞑靼左右翼六大部族都是要听候图们汗差遣的。 只是以前俺答汗实力比较强，所以不听图们汗的，现在俺答汗都死了，估计土默特部也得听图们汗的了。” 万历闻言，不由皱眉道：“那隆庆合议有什么用？他们都把隆庆合议吹天上去了，图们汗明显就不认合议啊。” 戚继光缓缓点头道：“是啊，元辅大人也说过，隆庆合议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因为嘉靖朝北虏南倭肆虐二十多年，整个大明都打得民生凋敝了，我们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而那时候鞑靼六大部族里面俺答汗是寇边最凶的，因为河套临近宣府镇、大同镇、偏关镇、榆林镇、固原镇、宁夏镇，不收复河套，我们防守的压力太大了。 所以，元辅大人才会赞同隆庆合议，他的意思是让大明修养生息个十多年，备足了粮草，操练好大军，再一举收复河套，彻底解决北虏之祸。” 蒲州三大豪族明显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们可没想让大明休养生息，俺答汗那是老得动不了，所以很少入寇了，图们汗和鞑靼其他部族那一直在入寇。 这帮家伙吹的，还隆庆合议之后北疆承平几十年，那就是屁话。 戚继光、李成梁、麻贵，包括董一元等边关将领可是常年都在抵御北虏入侵。 董一元可是这几年累积军功才升到古北口副总兵的，戚继光、李成梁、麻贵等功绩也是可以查到的。 隆庆合议之后，北疆一直就不太平，几乎年年有北虏入寇。 看样子蒲州三大豪族是在有意篡改历史啊！ 万历回想了一阵，随即问道：“元敬，朕听闻隆庆合议之后俺答汗每年进贡的战马都在三万匹以上，牛羊更是数都数不清，俺答汗进贡的牛羊马匹哪里去了，朕怎么从未见过？” 戚继光闻言，微微摇头叹息道：“万岁爷，这明显就是在造谣，不说牛羊，就说战马，俺答汗怎么可能每年进贡了三万匹以上？ 战马两岁半可以开始操练，五岁可以上战场，直到十五岁之后才会逐渐退役，也就是说，战马的服役年限一般都在十二年以上。 隆庆合议到现在刚好十二年，如果俺答汗真每年进贡战马三万匹以上，那光是俺答汗进贡的战马就有将近四十万匹了。 我们边军也有牧马场的，边军步骑比大致是八比二左右，九大边镇十多万匹战马还是有的。 俺答汗若是真进贡了这么多战马，大明边军骑兵岂不是超过五十万了？ 事实是没有，一匹都没有，现在九大边镇也就辽东有单独拉出来的两万铁骑，那些战马都是他们自己养的。” 这都能骗人？ 还堂而皇之的记录在史书上！ 张四维，蒲州三大豪族，你们到底有多不要脸？ 万历想了想，随即咬牙道：“应桢，派快马传朕口谕，命骆思恭不要查其他贪官污吏了，全力逮着高拱、张四维和蒲州三大豪族查，给朕查个底朝天，朕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有多不要脸。” 第四十章 三大豪族 古北口激战三日，蓟州镇援兵终至。 此时，整个关口守军已六万有余，兼且尚有三万匠户以为后勤。 敌人的情况他们也摸得差不多了，土蛮大概四万骑兵作为弓箭手，在后面远程攻击，六七万青壮则抬着云梯轮番攻城。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土蛮骑兵如果不参与攻城，那其攻城的人数就和他们守城的人数差不多了。 而且，他们的京营、锦衣卫、禁军和边军皆为精锐，而土蛮青壮那就是青壮，并非经过操练的步卒。 这种情况下，古北口是大可能被攻破的。 万历也放心了，他就命戚继光统帅京营，单思南统帅锦衣卫和禁军，董一元统帅边军，分成三拨，轮流扛着铁皮盾上前线驻守。 这样将士们不但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同时也能积累作战经验。 图们汗如果知道他手下大军成了万历练兵的道具，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这次是被张四维给坑惨了。 张四维其实就是利用他来吓唬万历，以方便发动后面的阴谋。 谁知道，万历不但没被吓得慌忙逃回京城，反而亲自率军跑去镇守古北口去了。 而且，张四维此举也彻底激怒了万历。 万历已经决定，其他贪官污吏暂且不论，一定要先收拾高拱一党和蒲州三大豪族。 他已经命骆思恭撇下其他所有官员，彻查高拱一党和蒲州三大豪族去了。 这天下午未时许，艳阳当空，古北口前线激战正酣，后方的山道上却忽而一骑飞至，打马直奔关口而来。 没过多久，李玄成便拿着个信封疾步而来，拱手躬身道：“万岁爷，骆思恭的密信。” 万历接过信封，取出里面叠得厚厚的稿纸展开一看，那都不由得一愣。 好长一串名字！ 蒲州王氏，起家于河东盐场，王崇古之兄王崇文、王崇教皆河东大盐商，河东盐场大半盐引被其凭借权势霸占。 王崇古堂弟王崇雅嘉靖二十九年进士，陕西行太仆寺少卿，专管马政。 王崇古长子王谦隆庆五年进士，太仆寺少卿，专管马政。 王崇古次子王益，蒙荫国子监监生，授刑部员外郎。 王崇古长孙王之桢武进士，另有孙王之柱、王之采已中举人。 蒲州张氏，起家于长芦盐场，张四维父张允龄，叔父张瑕龄皆长芦大盐商，长芦盐场大半盐引被其凭借权势霸占。 张四维弟张四端，隆庆元年举人，现任户部郎中。 张四维长子张甲征，万历十年举人，正在国子监就读。 张四维次子张泰征，万历八年进士，陕西巡按御史。 蒲州杨氏，起于杨博之父杨瞻，杨瞻正德十四年举人，曾任陕西扶风知县，四川按察使司佥事。 杨博长子杨俊民，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历户部主事、礼部郎中、太仆寺少卿，现任兵部左侍郎山东巡抚。 杨博次子杨俊士，万历二年进士，现任陕西凤翔府推官。 杨博三子杨俊彦，蒙荫国子监监生。 杨博四子杨俊卿，隆庆二年武状元，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杨博五子杨俊臣，万历七年举人。 蒲州三大豪族皆为姻亲，张四维之母为王崇古之妹，王崇古之妻张氏为张四维亲姑，王崇古和张氏之女嫁杨博之子杨俊卿，杨博两孙女分别嫁于张四维子张定征、张甲征。 这蒲州三大豪族，不得了啊，光是他们的直系亲属就这么多在朝为官的，其姻亲和门人弟子又有多少。 没过两天，还是未时许，骆思恭的密信又到了。 这次的名单更吓人。 王崇古子王谦之妻冯氏，父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延绥巡抚冯舜渔。 杨博子杨俊士之妻裴氏，父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抚裴绅。 杨博子杨俊彦之妻王氏，父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甘肃巡抚王轮。 张四维子张元征之妻杨氏，父山东按察使司副使杨相掌山东兵备右道。 张四维大女婿马谆，父原内阁次辅马自强。 张四维二女婿同为杨博孙女婿韩爌，万历十年山西乡试第一，其父韩辑，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现任通政使司右通政。 还有王崇古女婿张循，杨博女婿冯沦，张四维三女婿杨煊等，都是万历初中举，都在准备参加会试。 还有，张四维妻王氏，张四维二弟张四端妻李氏、三弟张四教妻梁氏、四弟张四事妻范氏、五弟张四象妻王氏、七弟张四术妻沈氏皆出自晋商豪门。 另杨博有十四女，查到姻亲关系的尚只有一女。 还有传闻高拱一家出自解州高氏一脉，蒲州杨氏和解州高氏有联姻，杨博与高拱是远房表亲。 还有传闻王崇古和张四维家族与原兵部左侍郎汪道昆、太仆寺少卿王惟中、光禄寺少卿李开先、吏部郎中皇甫汸等皆为姻亲，这些都有待查证。 蒲州三大豪族这姻亲简直遮天蔽日啊！ 关键他们还在边关安插了很多官员，陕西三边和甘肃镇几乎都被他们的姻亲给占据了！ 还有，王崇古、杨博、方逢时、吴兑那都曾出任宣大及山西总督，宣大和偏关镇估计也被他们控制得差不多了！ 大明九大边镇，宣大和偏关镇、陕西三镇外加一个甘肃镇，七个边镇都在蒲州三大豪族控制之下，就剩下蓟州镇和辽东镇没被他们控制了！ 万历看罢，那都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还没查到他们的门人弟子呢，这蒲州三大豪族势力也太吓人了，难怪张居正都不敢动他们。 蒲州三大豪族真的太恐怖了，论钱他们三家都富可敌国，论人他们足足控制了七镇边军，论权势张四维这个内阁首辅的权力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大！ 他们甚至就连接班人都选好了。 韩爌可是东林元老，泰昌、天启、崇祯三朝都曾入阁，而且两次出任内阁首辅，由此可见，蒲州三大豪族的势力有多恐怖。 历史上，一直到大明都快灭亡了还是他们的人在掌权啊！ 他原本准备明年京营五万人马操练得差不多了就动手呢，现在看来是他有点轻敌了。 如果真的操练出这点人马就动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一点胜算。 张四维可是连图们汗大军都能招来！ 还有俺答汗的大军，人家估计更是随叫随到。 而他有什么？ 现在，他能调动的人马几乎全调到古北口来了，就这，图们汗还是攻城一方，明显地势不利，那都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 他还能指望谁？ 辽东都司的李成梁吗？ 那家伙就是个军阀！ 而且，历史上李成梁一家跟浙党不清不楚，萨尔浒大败就跟这帮家伙有很大的关系。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可以用利益收买的，他根本就不用去指望。 他能调动的也就京营、锦衣卫、禁军，外加蓟州镇三万人马。 这会儿他跟张四维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看样子他还得装成不懂事的叛逆少年麻痹张四维才行，起码，京营要补齐八大团营，有了二三十万人马他才能动手。 要不然，张四维都不用调集边军清君侧，这家伙光是把图们汗和俺答汗的人马放进来他都干不过。 这个不用怀疑，咸宁侯仇鸾就是为了点利益都能把俺答汗大军引到京城来。 他如果动手收拾蒲州三大豪族，那就是撕破脸开干，不死不休。 这种情况下，这帮通敌卖国之贼不把图们汗和俺答汗大军放进来收拾他才怪。 如果他实力还不够就鲁莽动手，大明恐怕都要因此玩完！ 第四十一章 两个女人 图们汗猛攻十余日，终于扛不住了。 这天直到午时许，原本应该摆开阵势准备进攻的土蛮大军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古北口前线那也是安静异常，再也没了不决于耳的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 这会儿望京楼上却是热闹非凡，万历正招呼轮换的将领吃大餐呢。 他们吃的并不奢侈，也就是普通的鸡鸭鱼肉，而且，军中不得饮酒的规矩他们也严格遵守，大家喝的都是凉白开。 不过，大家却吃的热火朝天。 万历对自己人那真是相当的亲切，从不摆当皇帝的架子。 今天正好还是京营、锦衣卫和禁军轮休，满桌都是跟了他几个月的亲信了，他更是放开了手脚，招呼大家一通猛吃。 他抓着个鸡腿啃了几口，这才问道：“元敬，图们汗怕是扛不住要撤军了吧？”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是啊，一般北虏寇边都不会带多少粮草，他们本就是打算入关劫掠的。 再加上我们滚石檑木不断往下砸，他们死伤着实相当惨重，末将估计，他们包扎包扎，休整一下就该撤退了。” 这匠户搞后勤着实不错。 他们不但能采集滚石檑木，还能帮忙修理武器装备，照顾伤员，乃至砍柴、挑水、烧火、做饭，他们都能全包了，将士们只管奋勇杀敌就行了。 这还只是守城，如果是攻城，他们还能帮忙打造攻城器械呢，木匠和铁匠打造攻城器械可是专业的，一般将士跟他们就没得比。 万历闻言，不由得感慨道：“国丈，这次你真是帮大忙了，原本朕还以为匠户来战场没多大用呢，现在看来，匠户搞后勤简直太合适了，看样子以后我们要考虑给京营配点匠户了。” 永年伯王伟连连谦虚道：“万岁爷过奖了，这也是凑巧，若不是京营正好留下了三万套装备，微臣也不敢带着匠户上战场来添乱。” 万历却是继续琢磨道：“民间医户好像也有不少，如果我们能再配上点医户，那就更完美了。” 戚继光见状，细细解释道：“万岁爷，其实以前大军出征的时候都是带军匠的，甚至，每个正卒都带着一个余丁。 正卒那就只管上阵杀敌，像搭建营帐、烧水、洗衣、做饭、养马、救治伤员、修理武器装备、打造攻城器械等等这些他们都不用管的。 只是，后面屯卫缺额越来越严重，再加上粮饷不济，这随军出征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到现在，那是一个都没了。” 是啊，打仗打的就是钱，将士们需要发粮饷，征召后勤人员也需要粮饷，还有杀敌奖励，伤亡将士的抚恤，乃至打造武器装备等等，这些都需要钱。 看样子要想操练出几十万能征善战的京营精锐来，一年几百万两还远远不够。 他还得想办法赶紧赚钱啊，抄家毕竟是一锤子买卖，要想一直保持京营的强盛战力，还不能光靠抄家。 也不知周丹泉造玻璃造得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往南面避暑山庄方向看去。 这时，南面的山道上正好出现一骑快骑。 不一会儿，快骑就来到了望京楼下。 李玄成见状，连忙疾步走了下去。 很快，他便拿着两本书和一封密信上来了。 万历接过来撕开密信一看，不由冷哼一声。 紧接着，他便拿起其中一本书，翻开折好的那一页细看起来。 他翻开的书名为《奇女子传》，作者吴震元好像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士子。 其中的一篇《三娘子》写的就是俺答汗的第三个妻妾。 三娘子名曰那颜.钟金哈屯，乃是瓦剌部落首领之女，幼颖捷，善番书，黠而媚，善骑射。 隆庆合议好像就始于这个三娘子，隆庆四年冬，俺答汗之孙把汉那吉突然就率众来投大同巡抚方逢时，传闻就是因为这个三娘子。 关于此事的传闻还有好几个版本，有传闻三娘子本来是要嫁给把汉那吉的，却被俺答汗给抢去了，把汉那吉气不过，便率众来投明。 还有传闻三娘子本来是要嫁给瓦剌一个大部族首领的，俺答汗抢了三娘子，气得人家要挥兵来攻打土默特部，俺答汗竟然把本来要嫁给把汉那吉的另一个美人送给人家作为补偿。 总之，把汉那吉投明的起因跟这个三娘子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就是当时大明和土默特部势同水火，那都杀红眼了。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俺答汗可是在通敌卖国之贼仇鸾的策应下杀到大明京城了，而且在京畿如入无人之境，劫掠数日，满载而归，这对大明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后面土默特部更是常年寇边，大明边军因此伤亡十余万，光是阵亡的总兵、副总兵、参将就多达十多个。 这么大的仇，把汉那吉突然跑来投明？ 找死呢！ 大明可是被俺答汗劫掠得怒不可遏了，甚至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都不管了，俺答汗派来的使者大明都砍掉好几个了。 俺答汗的亲孙子跑来投明不纯粹找死吗？ 正常情况下把汉那吉应该去投鞑靼大汗图们汗又或者瓦剌大汗啊。 爷孙吵架气得往死仇家里跑？ 把汉那吉竟然莫名其妙跑来投明，这明显就不正常。 很明显，把汉那吉事先就跟王崇古和方逢时商量好了，知道不会有事，要不然，他就是来送死的。 那时候绝大多数朝堂官员都建议将把汉那吉给斩了，是高拱、王崇古、杨博和方逢时极力维护，说什么这是合议的契机，结果，合议就这么开始了。 这里面猫腻太大了。 《奇女子传》有一段就证明了里面的猫腻。 万历五年，吴公兑总督宣大，三娘子执礼甚殷，常往大营探视，乃至留宿。 公常与其饮宴，至每绝倒怀中，盘旋舞膝下以示昵。 或入公卧内，意所欣艳者，辄挟持之去。 公投其好，常赠八宝冠、百凤云衣、红骨朵锦裙等，故公亦最得其欢心。 这是什么关系，在外人面前还坐吴兑膝盖上盘着跳舞？ 饮宴可不止一个人，另一本徐文长诗集就证明了，有名的才子徐渭当时就在场。 徐渭还写了首诗夸赞三娘子。 汉军争看绣两裆，十万弯弧一女郎。 唤起木兰亲与较，看她用箭是谁长。 这诗看着就有点不对劲。 徐渭可是出了名的狂浪不羁，这看似写比箭的诗却压根不像是在写比箭，比箭不是比谁射得准吗，比什么是谁长？ 还有，什么两裆，什么弯弧？ 徐渭是在暗指什么？ 这个三娘子跟吴兑的关系好得也太不正常了。 后面就有传闻，万历朝出了两个影响历史走向的女人，一个是李太后，一个就是三娘子。 传闻对于这两个女人还是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这个就有点怪了，如果说光是万历初李太后联合张居正将高拱逐出朝堂，然后张居正推行变法，差点让大明中兴，这个的确值得称颂。 但是，张居正死后，李太后立马支持张四维，清算张居正，废除变法，国本之争还支持申时行，气得当时的万历几十年不上朝，这个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了。 问题，这一段好像还故意隐去了，原本权势熏天的李太后好像突然就消失了，所有的黑锅都栽他万历头上了。 至于这个三娘子，又是怎么影响历史走向的呢？ 后面为什么如此称颂这两个女人呢？ 李太后救了努尔哈赤，如果从这方面来看，后面的清朝的确要大肆吹捧这个女人。 那么三娘子又干了什么呢？ 第四十二章 一场大骗局 清晨，卯时许，天际曙光大亮，其光雪白，其上云彩呈鱼鳞状。 这就是有名的鱼肚白，属于最亮的曙光。 天际呈鱼肚白，则证明这天绝对是个好天气。 此时，万历已然准时出现在望京楼上。 他身后成国公、英国公、李玄成，以及京营、锦衣卫、禁军将领那是站了一大排。 原本，每天到这个时候就该换防了。 但是，今天这些将领却没有召集大军集结，去前面的第一道防线。 因为图们汗手下大军已经开始拆营帐了。 那一个个硕大的蒙古包不断倒下，卷成一团，那圈养在河谷草地的马匹也渐渐散开来，驮上各种辎重。 曙光中，北面的山林沟壑渐渐变得绿意盎然。 图们汗准备撤退了。 这一战终于结束了。 果然，北面的山谷中渐渐出现一串串黑点，不断向北延伸，不断向北延伸，仿佛要延伸到天际一般。 万历见状，不由满脸欣慰道：“我们赢了。” 戚继光那也忍不住感叹道：“是啊，这真是一场难得的大胜啊。” 这真的是一场难得的大胜。 他们虽然阵亡上千，重伤上万，土蛮却阵亡了上万人，但凡参加攻城战的，那几乎都受伤了。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小心的道：“这下我们可以痛痛快快的喝一场了吧？” 你小子，胆子不大，酒瘾不小。 万历见状，征询道：“元敬，大胜之后应该可以摆酒庆贺一下吧？” 这仗都打完了，你们想喝自然没问题。 戚继光缓缓点头道：“万岁爷，军中也有庆功酒一说，大胜之后的确要好好庆贺一下。 不过，我们还是要派出斥候跟上去看看，虽说土蛮不大可能回头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万历闻言，立马安排道：“应桢，你赶紧派人去前面让一元派出手下斥候前去查探，他们镇守此地多年，对北面的地形肯定很熟。 国丈，你赶紧命人快马加鞭回避暑山庄，多拉点酒过来，另外再派人多去采购点鸡鸭鱼肉。 小舅，你命御厨现在就开始做菜，赶紧做，禁军中会做菜的都去帮忙，能做多少做多少，好歹让将士们都尝尝他们的手艺。” 这准备庆功宴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点点，图们汗十余万大军撤退需要的时间也不是一点点。 午时许，土蛮大军终于退出三四十里外，回头是不可能回头了。 这个时候庆功宴也准备好了。 万历一声令下，所有城墙、所有关卡酒菜齐上，将士们奋战了十余天，终于吃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宴，整个古北口那都酒肉飘香，欢声笑语不断。 望京楼上那也摆了好几桌，凡是带将字的军中将领那都被请来了。 酒菜上齐，万历便起身举杯道：“诸位将军，辛苦了，此战大胜，诸位劳苦功高，朕敬诸位一杯，干完这杯，大家随意啊，别讲客气。” 所有将领连忙起身谢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万历招呼大家坐下来吃了几口菜，随即问道：“元敬，京营自伍长以上各级军官缺额还有多少？” 这个就多了。 戚继光细细解释道：“万岁爷，如果按十二团营标配，那每个团营都是三万人马，十二团营就是三十六万人马。 这其中，神机四营和神枢四营八个副将，十六个参将、二十四个游击将军、四十八个佐击将军末将都配好了。 其余把总、千总、百夫长、什长、伍长也就现有的将近两万人马配齐了，剩下的还没配呢，我手底下实在没这么多亲兵。” 正好。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元敬、单将军、董将军，此次有功的将士，军功都报上来，该升几级升几级，蓟州镇边军名额不够就调京营任职。 董将军，这次你临危不惧，率三千人马遇十余万大军而死守不退，忠勇可嘉，朕等下就下旨，擢你为蓟州镇总兵。” 这打一仗就升总兵了？ 而且还是九大边镇总兵！ 董一元连连拱手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万历摆了摆手，随即又郑重道：“还有，杀敌奖励，你们都报上来，一颗北虏首级五十两，朕给你们发。” 这次他们杀敌可是上万了。 戚继光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那估计得发五六十万两啊，内阁会批吗？” 万历不假思索道：“五六十万两就五六十万两，内阁不批朕给你们发，还有受伤和阵亡将士的抚恤，你们都报上来，朕都给你们发。 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我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该有的奖励和抚恤一点都不能少。” 几十年未曾发过的军功奖励竟然要发下来了，这下怕是要士气爆棚了。 戚继光、单思南和董一元闻言，那都连连拱手道：“万岁爷英明。” 朕英明是英明，但这英明需要钱来支撑啊，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现在这点人马守个古北口还不算什么，以后京营可是要扩充到三四十万，而且后面还有好几场硬仗等着他去打呢。 到时候一年几百万两那估计都是杯水车薪，根本打不住，一年上千万两都不知道够不够。 这一年最少上千万两怎么赚呢？ 万历正琢磨怎么赚钱呢，南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骑快骑便来到了望京楼下。 李玄成见状，连忙疾步走了下去。 很快，他又拿着一个厚实的信封上来了。 这又是骆思恭的密报。 骆思恭已经把密卫派去宣府镇、大同镇、乃至太原府了。 现任宣大总督郑洛果然有问题，这家伙隆庆四年到隆庆五年就是山西参政，当时也参与了隆庆合议。 后面，这家伙便飞速提升，擢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然后擢兵部右侍郎，回朝任职三年，然后又擢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兵部左侍郎总督宣大及山西！ 很明显，这家伙又是王崇古、杨博和张四维提拔起来的。 骆思恭还找到了弥勒教的残余，问出了很多秘辛。 原来，一开始跟俺答汗做生意的是弥勒教。 嘉靖初，俺答汗占据河套，弥勒教教主李福达正好改名张寅跟当时正受宠的武定侯郭勋买了个太原卫指挥使的职位。 李福达案正是大礼仪中最为荒诞不羁的一件大案。 当时李福达身份暴露，被人举报，武定侯郭勋为了掩盖自己卖官靡爵之事，竟然怂恿嘉靖指鹿为马，说张寅不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首辅杨廷和一系的官员是为了陷害他这个嘉靖的亲信硬说张寅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 嘉靖还真指鹿为马，以此来牵连杨廷和一系的官员，可怜大才子杨慎和杨廷和一系十多个官员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抄家流放了。 李福达坐稳了太原卫指挥使的职位，从此便肆无忌惮的开始跟俺答汗做生意，俺答汗有了李福达提供的粮食、食盐和生铁等违禁物资，也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后面，杨博和王崇古相继总督宣大和山西，这生意就出现变数了。 因为弥勒教的货大多都是跟蒲州三大豪族进购的，比如盐、铁、茶叶这些朝廷专卖的物资，没有官场上的人，根本就别想搞到大量的货。 也就是说，他们跟蒲州三大豪族以关内的价格进购货物，然后翻了倍卖给俺答汗。 杨博和王崇古把持山西军政之后，这钱自然就不想让他们赚了，蒲州三大豪族想独吞所有利益！ 于是便出现了把汉那吉送死般来投王崇古，然后开启隆庆合议。 王崇古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俺答汗拿赵全等弥勒教高层来换把汉那吉！ 这帮家伙还说弥勒教通敌卖国呢，弥勒教那也就跟俺答汗做生意，蒲州三大豪族那是跟鞑靼乃至瓦剌所有部族做生意啊！ 隆庆合议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骗局，蒲州三大豪族为了赚黑心钱无所不用其极。 弥勒教残余的人那是恨得咬牙切齿。 万历如果不知道后面的历史，那估计会以为是弥勒教被蒲州三大豪族收拾了，怀恨在心，所以胡说八道。 但是，万历知道后面的历史。 顺治入关之后，在皇宫设宴款待八大皇商，赞扬他们劳苦功高，并赐他们正黄旗内务府籍，并且给每家都赐下了一品二品的光禄大夫、太仆寺卿、布政使等要职。 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八大皇商就是八大晋商，那时候，很多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八大皇商把大明给卖了！ 顺治能如此恩宠八大皇商，那就是因为八大皇商一个个都立了大功，这些人不但私自贩卖违禁物资给他们，甚至还给他们通风报信，策反官员和将领。 这八大皇商具体叫什么万历是不记得了，甚至具体姓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不过，好像有姓王的，而且不止一个。 他拿来骆思恭以前的密报一看，瞬间恍然。 张四维妻王氏，张四维二弟张四端妻李氏、三弟张四教妻梁氏、四弟张四事妻范氏、五弟张四象妻王氏、七弟张四术妻沈氏皆出自晋商豪门！ 这可能不是八大皇商的全部，因为还有王崇古和杨博家族，他们肯定也联姻了很多晋商豪门。 难怪八大皇商显赫无比，却没有一个知道来历的，好像他们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蒲州三大豪族自张四维死后好像也销声匿迹了一样。 其实这是他们有意掩盖了这段历史。 蒲州三大豪族并没有消失，杨博、王崇古和张四维的子孙和姻亲金榜题名的不知道多少，他们在官场上的势力一直很强大。 历史上，王之桢就是后面妖书案的主角，韩爌那更是一直当权到崇祯朝，东林党争那都延续到南明！ 他们一直掌控着权力，获取的利益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晋商龙头的地位也不可能被取代。 很明显，八大皇商就是蒲州三大豪族掌控了权力之后培养出来的。 这三大豪族都变成士族了，自然不可能再亲自去从事营商这种低贱的行当了，他们的子弟那都是想尽办法送入官场暗地里掌权，至于他们的姻亲，是读书的料就去当官，不是读书的料就帮他们打理生意赚钱。 八大皇商就是这么蹦出来的！ 什么我大明不割地、不赔款、不求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隆庆合议就是割让河套数千万亩肥硕的土地求和！ 很多人之所以说隆庆合议好，其实是中了一种最基本的经销套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大家都只知道王婆在夸自己的瓜好呢，王婆卖的瓜到底好不好，有谁知道？ 蒲州三大豪族就是商户出身，这一招自卖自夸自然是滚瓜烂熟。 他们动用一切力量一个劲的夸隆庆合议好，不明真相的自然以为隆庆合议好。 隆庆合议是真的好吗？ 大明朝廷并没有因此获得任何利益，而且北虏还是不断入寇！ 什么马市通贡，朝廷连马毛都没看见一根，还一年进贡三万多匹战马呢，京营、锦衣卫、禁军加起来都只有几千匹战马。 还有商赋，朝廷也没有增加丝毫，还有河东盐场和长芦盐场，那等于成了蒲州三大豪族的私人盐场了。 难怪图们汗那箭矢就如同不要钱一般对着他们射，难怪土蛮的兵器跟边军一样也是十火精铁打造的，难怪人家衣服的料子都是上好的棉布。 蒲州三大豪族为了赚黑心钱那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所谓合议，那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做生意赚钱。 他们不但在跟鞑靼土默特部做生意，还利用土默特部作掩护跟鞑靼其他五大部族和瓦剌四大部族乃至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等做生意！ 第四十三章 大明国师 古北口大捷。 少年天子不顾危险，亲率京营、锦衣卫和禁军镇守古北口，土蛮大军被打得屁滚尿流。 消息传回京城，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京城百姓那是敲锣打鼓，大肆庆贺，城里城外那都如同过大年一般热闹喜庆。 这些天他们都在提心吊胆啊，生怕庚戌之变重演。 那古北口的狼烟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北虏如果杀入京畿，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浩劫啊，不知道多少人要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还好，当今少年天子英明神武，亲率大军将土蛮击退了。 他们是真的开心啊。 北虏南倭都蹂躏大明几十年了，大明南北那都人心惶惶，没法过安生日子。 现在他们终于看到结束这一切的希望了。 少年天子跟嘉靖和隆庆都不一样啊，他敢直面北虏南倭，而且还能战而胜之。 大明朝终于出了个英明神武之主了，荡平北虏南倭有望啊，他们安享太平有望啊。 这个当然要大肆庆贺。 朝中张居正旧党那也欢欣鼓舞，满面春风，他们没跟错人啊。 不过，张四维一党却是如丧考妣，满脸的阴沉。 小皇帝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啊。 他们还想用图们汗大军来吓唬小皇帝呢，谁知道，小皇帝竟然如同发了疯一般亲率京营、锦衣卫和禁军跑古北口把图们汗给干跑了。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啊。 小皇帝没有被图们汗吓得惊慌失措，他们又怎么凭借手中掌控的边军来胁迫小皇帝，让小皇帝听他们的呢？ 如果按他们预谋的，小皇帝听闻图们汗大军都打到古北口了，那应该吓得慌忙率京营、锦衣卫、禁军退回京城，瑟瑟发抖。 然后，古北口兵力不够，轻易被图们汗攻破，图们汗兵临城下，小皇帝不得不求着他们调集边军来勤王。 到那时，他们提什么要求小皇帝都得答应，小皇帝若是不答应，那就没有勤王大军，京城之围就没法解除。 那种情况下，小皇帝能撑多久？ 小皇帝就算再叛逆，再倔，那也撑不了多久。 因为户部存粮大多在南直隶太仓库，京城的存粮撑不了多久，京城上百万人的粮食消耗太恐怖了。 没想到，小皇帝压根就不按他们预谋的来。 这小子竟然直接率军跑古北口把图们汗给干跑了！ 谁能想到这小子如此胆大包天？ 这一下他们多少有点暴露了，如果这小子率军回来兴师问罪怎么办呢，直接策动边军造反吗？ 小皇帝行事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这小子竟然没有率军回京。 他直接带着锦衣卫和禁军赶回了避暑山庄，然后又窝那里不出来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万历忙着呢，他要想办法赚钱，还要给京营打造火枪和火炮。 这会儿都快到秋天了，冬天的时候潮白河可是会被冰封的。 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他便来到了周丹泉试制玻璃的院落里。 此时，避暑山庄中那是早已凉风习习，提前进入了秋季。 不过，周丹泉所在的院落却是热浪滚滚，宛如盛夏一般。 这家伙竟然在院子里搭起了一圈大棚，摆了好几个熔炉，还修建了好几个窑炉。 水车所在的正屋和左右厢房那也摆了不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工具和材料，院子里都不知道有多少匠户在忙碌，朦朦胧胧中他都找不见这家伙的人影。 还好，他一身龙袍比较扎眼，看见他的匠户那都连忙躬身行礼，周丹泉也很快迎了上来，拱手躬身道：“草民参见万岁爷。”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周公，玻璃做得怎么样了？” 这个怎么说呢？ 周丹泉想了想，干脆抬手道：“万岁爷，请跟草民来，草民做了很多样品，就是不知道那种是您说的玻璃。” 万历跟着周丹泉走进左面的厢房一看，好家伙，正对门的那面墙都被如同书架般的架子给遮住了，架子上全是巴掌大的圆片。 这家伙到底做了多少样品？ 周丹泉疾步走到架子跟前，从中间拿起一块透明的圆片，双手递上来，恭敬道：“万岁爷，草民觉得这个最像您说的玻璃了，您看是吗？” 万历接过圆片对着外面的曙光细细看了看，那都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玻璃啊，无色透明的玻璃，而且两个面都异常的平整光滑，周边也圆润无比，一点都不割手。 他颇有些惊奇道：“这就是玻璃啊，你怎么做出来的？” 这就是玻璃？ 周丹泉满脸兴奋的解释道：“万岁爷，这是草民将一种釉料烧熔之后结成团，再放入百炼钢模具中，塞窑炉里加热融化而成。” 原来用了精细模具，难怪这么圆润光滑。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饶有兴致的走到架子跟前细看起来。 这架子上都是巴掌大小的圆片，大小和外形几乎都一模一样，只是有的是淡青色的，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无色透明的，有的一面很光滑，另一面却有点毛糙，有的两面都是光滑的。 他将手中无色透明的玻璃圆片放回原处，拿起其他的细细一看，不由得惊喜道：“你做的这些都是玻璃啊，你怎么做出这么多种类来的？” 啊？ 这些都是玻璃？ 周丹泉愣了一下，这才细细解释道：“万岁爷，清釉其实不止一种配方，草民每种配方都试了一下，还有模具，草民试了黏土的、精铁的、百炼钢的，还有烧法，草民也试了很多种，烧出来的还都不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 品种多也有品种多的好处，品种多定价范围就大，各种消费能力的都能拿下。 只是，这巴掌大小的也就能做镜子，不能做窗玻璃，做望远镜镜片厚度也不够。 万历想了想，干脆拉着周丹泉细聊起来，他将玻璃的各种用途和镜子、望远镜的大致做法都跟人家细细解释了一遍。 周丹泉闻言，那是满脸兴奋，就待去试。 这个时候，门口的李玄成却突然拿着份圣旨走了进来。 万历接过圣旨一看，不由气得冷哼一声。 这份圣旨就是他擢董一元为蓟州镇总兵的圣旨，内阁给他打回来了，而且里面还夹了份奏折。 奏折就是张四维写的，内容倒是很简单，那就是请封妙峰大师为大明国师。 这家伙的意思，你封妙峰大师为大明国师，我就行文擢董一元为蓟州镇总兵。 他也是没办法，吏部掌控在张四维的手里呢，他要让董一元名正言顺的成为蓟州镇总兵，还得走内阁才行。 张四维这家伙竟然拿这事来卡他，让他封妙峰大师为大明国师。 这个妙峰大师肯定有问题。 他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小舅，派快马传朕口谕，让骆思恭好好查一查这个妙峰大师。” 第四十四章 败家玩意 妙峰大师何许人也？ 张四维为什么要为其请封国师？ 万历真不是恨清楚。 因为以前他在宫里都没有什么眼线，压根就不知道这家伙跟李太后干了些什么。 他只是记得李太后经常把妙峰大师挂在嘴边，好像很是崇信。 这事他也只能先交给骆思恭去查。 他可没空去管什么大师不大师的，他还得想办法给京营打造火枪火炮呢。 辰时许，朝阳初升，天空万里无云，又是一个艳阳天。 不过，这会儿已然临近秋天，深处山谷之中的潮白河上游那都已经变得凉爽无比。 此时，那一排排水车的北面，原本他们集结出征的草地上已然聚集了上万匠户。 他们貌似正在河边修建一个超大的院落，那围墙围住的区域都不止千亩。 这就是打造火枪火炮的大作坊。 不过，这里开工也才几天，那外围的围墙也才砌了不到一人高，中间大部分区域那都还在挖地基呢。 万历带着李玄成、单思南和数百禁军轻骑打马而入，直接就来到了河边的大片空地上。 永年伯王伟一家子正带着一大堆的木匠在这里打造水车呢。 这次他们打造还不是十二斗的水车，那单根支架的长度好像都有两丈左右了，粗细更是跟大腿差不多。 众人一看万历来了，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 万历连忙抬手朗声道：“免礼，免礼，都说了，干活的时候无需行礼，大家都忙自己的吧。” 说罢，他便翻身下马，来到国丈王伟正在督造的一个大架子跟前。 这个并不是水车的支架，因为其高度也就一丈左右，而且，两根立起的木方中间还有一根绳索吊着个十字形的木架子，十字形木架的下面那也是一个同样的十字形木架。 说实话，这东西挺怪，没人能明白这是干什么的。 万历看见这东西，却是连连点头道：“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怎么样，试过没，效果如何？”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这个是木料的，有点滑不动。” 这个简单啊。 万历不假思索道：“铁锭有吧，直接在木架的绳索上绑一块十斤重的铁锭就行了。” 这个的确简单。 永年伯王伟闻言，连忙命人取来铁锭绑绳索上。 紧接着，他便命人拉住绳索的另一头，将上方的十字木架拉到大致顶部位置，然后直接松开绳索。 这一下，那十字木架嗖的一下就顺着两边的滑槽掉下来了。 其实，这东西就是根据断头台改造而来，中间的十字木架换成铡刀那就是断头台了。 不过，这东西不是用来砍头的，而是用来锻造枪管的。 这年头的火枪还是用薄铁皮卷起来的呢，哪怕再好的材料，连续开几枪那枪管都会受热变形。 而且，这会儿的火绳枪还是前膛装填弹药，后面是堵住的，就一个引线孔，弹药装填起来麻烦得很。 万历决定改成实心枪管，先用粘土模具和百炼钢铸造个毛坯出来，两边再分别夹上抹了粘土的铁棒锻打，锻打成型之后再用热胀冷缩原理从两头把铁棒拔出来。 子弹那也改成带弹壳的，前面是尖锥形的弹头。 其实这样的子弹加工起来比纯圆球形的子弹简单得多，而且还可以事先装填弹药。 至于火枪的样式，他准备做成双管猎枪的样式，两边分别留一个引线孔，子弹的引线从侧面伸出来，这样一次可以射出去一发子弹，也可以同时射出去两发子弹。 这种样式的火绳枪他也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了，反正，他觉得以大明现有的加工水平，这种火绳枪是最容易做出来的。 他只需指导永年伯王伟造几样辅助设备，很快就能把这种火枪的样品打造出来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这个锻打枪管的设备，其实，这个类似断头台的架子必须做成纯铁的结构，木材的肯定不行，锻打枪管的时候可是要烧红的，木材的架子火星子溅上面很容易点着。 中间的十字木架那更不能用木材的，必须换成百炼钢模具才行。 他让永年伯王伟做出来的这个木架其实就是拿去当翻砂用的木模。 这个简易的锻打设备做成这样就差不多了。 枪管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还有子弹、枪托、翻转枪管的合页、卡扣等等。 这些东西打造起来并不难，但是，要让从没见过的人打造出来也并非易事。 他正琢磨着怎么教永年伯王伟打造这些东西呢，一骑突然从南面狂奔而来。 很快，李玄成便双手递上一封密信。 骆思恭终于把妙峰大师查了个底朝天！ 妙峰大师，法号福登，山西平阳府人，常游走于蒲州栖岩寺、万固寺、普救寺。 蒲州万固寺于嘉靖三十四年关中大地震倒塌损毁，传闻这妙峰大师埋在废墟中几日，挖出来之后竟然毫发无损。 自此，这妙峰大师就出名了。 王崇古和张四维出资修复万固寺，并结识了妙峰大师。 万历七年，张四维接妙峰大师进京，给李太后讲解佛经十余部，李太后惊为天人，钦佩不已。 随后，李太后出资百万余两，在五台山上大兴土木，前后历经三年，修复了五台山大白塔，并将原来属于显通寺的塔院分割出来，单独修建了大塔院寺。 传闻大塔院寺兴建之时，妙峰大师刺破舌尖，以血抄写了一部《大华严经》。 万历十年八月，大塔院寺完工，妙峰大师来京进献血经，李太后大为赞赏，欲封妙峰大师为大明国师。 这什么进献血经不是发生在嘉靖朝吗？ 不过，那是戏里演的，事实上嘉靖朝并没有什么血经。 看样子，妙峰大师就是王崇古和张四维包装出来专门忽悠李太后的。 这个应该是仿效的徐阶。 嘉靖朝的时候，徐阶请来了有名的蓝道行，嘉靖那也十分崇信。 那时候徐阶隐忍了十多二十年都拿严嵩父子没办法，结果，蓝道行一句话就把严嵩父子给解决了！ 这个国师封不封呢？ 万历细细琢磨了一阵，还是让李玄成下旨，封妙峰大师为大明国师。 反正这个妙峰大师是忽悠不到他的，他就是想看看，张四维还想利用这个妙峰大师搞什么鬼。 结果，第二天辰时许，他的另一封圣旨又被送回来了，里面直接就夹了一封李太后的懿旨。 他这份圣旨是奖励有功将士和抚恤伤亡将士的，总共需要国库拨款八十余万两。 李太后的懿旨却是什么修缮宁武大华严寺的，总共需要国库拨款一百二十余万两！ 这意思，你同意拨款修复宁武大华严寺，内阁就会行文拨付八十余万两奖励有功将士和抚恤伤亡将士。 万历算是明白了，这帮家伙盯上国库那七八百万两的盈余了，一个大塔院寺一百多万两，一个大华严寺又是一百多万两，修上五六个寺院七八百万两就差不多了！ 还有，后面每年国库都会有盈余，他们一直不停的修建寺庙，国库的盈余就全跑他们口袋里去了。 因为材料都是他们的，上次修缮皇宫的材料就是跟蒲州三大豪族进购的，他们甚至人工费都不用出多少。 这年头匠户的工钱就低得很，修缮寺庙那也请不了多少匠户，修缮皇宫才请了千来个匠户干了一多月呢，工钱撑死两三千两。 也就是说，他们培养一个妙峰大师出来忽悠李太后那就是一本万利，每年投几千两材料钱和几千两人工钱就能赚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 而且，他们还能博个好名声，修缮寺庙，行善积德啊。 他们再动用所以力量使劲一通吹捧，一个个那都成活菩萨了。 这一招着实是高啊。 李太后，你个败家玩意儿，人家随便捧个大师出来就能从你这上百万两上百万两的骗，国库迟早被你给掏空了。 行，你掏是吧，朕也掏。 你掏了就是送给别人的。 朕掏了好歹能增强武力，鼓舞军心士气。 到时候看谁亏了谁赚了。 第四十五章 疯狂推行变法 金秋十月，枫叶飘红，丰收的时节终于到了。 万历带着永年伯王伟和一众老匠户忙活了个把月，第一把新式火绳枪也终于打造出来了。 这种新式火绳枪跟后世的双管猎枪已经很像了。 枪管那就是两个磨得油光锃亮的大圆管，前段两个抱箍带着准星，中间两个抱箍带着托举枪管的木垫，后端两个抱箍带着翻转枪管的装置。 还有枪托，那也做成了很适合单手握住靠住肩头的流线型，上面还固定了卡扣和后准星。 枪管靠上来的位置还带着两个弧形小铁柱，这是密封用的，还能连带将子弹顶到位。 还有两边引线的位置甚至还带上了两个半圆形的铁皮小护罩，这样点燃引线的火花和子弹射出去的时候喷射出来的火星都会被挡住，根本溅射不到开枪的人。 说实话，这种结构的火绳枪已经是现有技术能做到的极限了。 其精细程度，就连见惯了各式火绳枪的戚继光都叹为观止。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朝阳初升，释放大光明，整个避暑山庄貌似都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此时，匠户居住的院落和京营屯驻的兵营都已经完工了，硕大的避暑山庄就如同九宫格一般，被围墙分成了九大块，每一块的面积那都有上万亩。 西面三大块，那是匠户居住的院落，密密麻麻的，足够十万匠户居住。 中间三大块，那是京营将士的兵营、大校场、跑马场和靶场等等，整整齐齐的，屯驻二三十万大军都没问题。 东面三大块，那是一排排的水车和作坊，北面被围成了专门打造火枪和火炮的区域，中间是专门打造精铁、百炼钢和冷兵器的区域，南面则是制造玻璃、收发货物、转运粮草的区域。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九宫格正中间，核心区域的靶场之中，万历正迎着朝阳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新式火绳枪呢，他身后那一大排的将校和公侯勋贵貌似都有点跃跃欲试。 他决定亲自试枪！ 百步之外，京营将士刚把武举用的类似十环靶摆好，他便迫不及待的抬手道：“子弹。” 啊？ 永年伯王伟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戚继光闻言，连忙劝阻道：“万岁爷，要不让末将来吧，试枪不大安全。” 那是以前薄铁皮卷出来的枪管，这种实心枪管外带子弹壳和外围抱箍保护根本就不可能炸膛。 万历麻利的掰开卡扣，把枪管翻转开来，然后指着两个管口道：“元敬，你看，这里是塞子弹的，子弹本身还带着一圈弹壳，而且，外面的抱箍正好和子弹一样长，也就是说，子弹喷射的区域都被抱箍抱住了。 你放心吧，这种火枪是不大可能炸膛的，最多就是里面的弹壳炸开，枪管想炸都炸不开，抱箍抱住了，枪管最多出现裂缝。” 好吧，这三重保护的确已经够多了，以后他们开枪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被火枪给炸伤了。 戚继光细细看了看，那都不由得满脸欣慰的点头道：“万岁爷英明，这种火枪的确不大可能炸膛。” 永年伯王伟闻言，连忙取过一个巴掌大的铁皮盒子，麻利的打开来，恭敬的双手奉上。 这是装子弹专用的盒子，里面还有整块木头钻出的孔洞，四排凹槽，二十四个孔，都跟枪管后部的孔洞一样大，子弹如果塞进去不是平的，那就证明尺寸不合格。 万历麻利的将两根手指伸进凹槽，取出两颗子弹塞进枪管里面，然后把引线往外一撸，紧接着便啪的一下把枪管翻转复位。 这就装填好弹药了！ 戚继光见状，那都不由得眼珠子一鼓。 “火折子。” 万历则是接过王俊递来的火折子，吹了一口，然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左边的引线。 紧接着，他便单手举枪，靠在肩上，瞄向百步外的靶子。 “啪”的一枪，半寸厚的木板都被打出个透明的窟窿来。 不过，这个准头，好像只有两环左右，偏离中心足有四五寸远。 万历见状，不由满脸尴尬之色。 这瞄准时间好像太短了，他才端起枪来大致瞄了一下子弹就已经射出去了。 他想了想，干脆将火折子递给王俊，郑重道：“你来，朕瞄好了你再点火。” 说罢，他便双手举起枪，细细的瞄起来。 他瞄了一阵，这才轻声道：“点火。” 这说话声音大了准星都会晃动，他可是铆足了劲想打个十环出来。 王俊闻言，连忙上去小心的点燃了引线。 “啪”的一枪，半寸厚的木板又被打出个透明的窟窿来。 这一次距离靶心很近，算是个八环左右。 万历见状，不由得一愣。 这双管猎枪单发的时候准星好像还要稍微往左或者往右偏一点，要不然是打不中靶心的。 戚继光见状，却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万岁爷，好枪法啊。” 说实话，这准头已经很不错了，这年头火枪能打中靶子中间巴掌大小区域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用弓箭射，他能百步穿杨，射中靶心，但用火枪，他都没这把握。 万历却是有点不中靶心不甘心的感觉。 他很是干脆的掰开枪管，取出里面的弹壳，又上了两发子弹，瞄了一阵，随即对王俊道：“两边一起点。” 啊？ 王俊连忙从旁边要过一个火折子，双手小心靠上去，将两边引线同时点燃。 “啪啪”两声连贯的枪响，这一次，靶心总算被打出一个透明窟窿来，另一个窟窿则在八环左右的位置。 这就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单发，那就得往左或者往右偏移一点。 他一看戚继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是干脆的把枪塞人家手里，微笑道：“行了，这枪应该没问题了，你来试试吧。” 戚继光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火枪，掰开枪管就开始换子弹了。 他还是很专业的，只是第一枪他也没摸到准头，所以打了个八环左右，后面几乎是枪枪击中靶心。 万历见状，果断道：“国丈，就按这个来吧，现在如果全力打造，一个月能打造多少把出来？” 两百步不用试了，那么远的距离，他根本就看不清靶子，而且现在的火枪两百步杀伤力也没剩多少了，百步之内能穿透靶子，那就证明能穿透皮甲，已经很不错了。 永年伯王伟闻言，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我们也就做了一个锻打枪管的水车，一个磨枪管的水车，一个磨子弹和弹壳的水车。 现在枪管毛坯我们一天倒是能锻打出十来根来，问题就是磨枪管要求太严格了，一个水车一天能磨出一根合格的枪管就算是不错了。” 这水车造起来倒是快，建造作坊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关键就是秋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 万历颇有些忧心道：“我们现在打造水车建造作坊怕是来不及了，水车和作坊建造好，河面怕就要结冰了，到时候所有水车恐怕就转不动了，我们怕是要停工两三个月。” 这个其实问题不大。 永年伯王伟细细解释道：“万岁爷，冬天的时候冰面下河水其实还在流，就是流的慢一点。 我们可以派人凿冰，日夜不停的凿冰，水车转不动了就去凿，那时候冰大致也就一两寸厚，很好凿的。” 这招不错啊！ 万历闻言，颇有些兴奋道：“那就赶紧打造水车，多建点专门磨枪管磨子弹的作坊，今年入冬之前建造二十个作坊出来没问题吧？” 永年伯王伟闻言，缓缓点头道：“问题应该不大。” 到时候一天就能磨出二十根枪管了，一个月就能造三百把火枪，一年就是三千六百把。 还有火炮，那也开始研制了。 不过，火炮需要更大的水车，带动更重的模具来锻打。 万历正琢磨火炮打造成什么样式呢，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李玄成便疾步走来，拱手躬身道：“万岁爷，今天的奏折到了，他们说好像比平时多了很多。” 这什么意思？ 张四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万历想了想，干脆道：“国丈，开始建造三十六斗水车吧，今年我们争取试制一下火炮。” 说罢，他便带着李玄成、成国公朱应桢和英国公张元功等打马往自己的大院奔去。 张四维果然又出幺蛾子了。 这家伙竟然亲自上奏，要大力推行《考成法》，严格考核官员。 《考成法》其实是取代京察大计的。 原来的京察是六年一次，专门考核在京官员，大计是三年一次，专门考核地方官员。 《考成法》却是一个月一小考，半年一中考，一年一大考，所有官员都要考核。 这样工作量虽然大了点，但是却有利于监察官员，提高效率，防止贪腐。 张居正推行《考成法》那是为了革除京察大计流于形式的弊端，张四维推行《考成法》却是为了夺权。 因为接下来就有吏部尚书吴兑的奏折，六部七卿的考成都已经出来了。 工部尚书曾省吾政绩考成不合格。 礼部尚书徐学谟、户部尚书张学颜年老体衰，该致仕了！ 第四十六章 秋意凉 秋意渐凉，落叶纷飞。 世事纷扰，人心思归。 张学颜、徐学谟和曾省吾竟然纷纷上疏请辞，欲告老返乡。 他们是没办法。 内阁首辅张四维为排除异己疯狂推行《考成法》。 吏部尚书吴兑假借考核官员，鸡蛋里挑骨头，胡乱给他们挑毛病。 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因知交严清被气得愤然辞官，故意逮着他们就是一通乱查。 刑部尚书张巍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扑风捉影，胡乱抓捕他们的亲友严刑拷问。 这么搞，谁受得了？ 张四维着实阴毒，《考成法》可是张居正变法的核心，他逮着疯狂推行，你能说他做的不对吗？ 这家伙又在玩一箭双雕，你说他做的对，那就得按《考成法》罢免张学颜、徐学谟和曾省吾等张居正旧党。 你说他做的不对，那正好，大力推行《考成法》不对，那就废除《考成法》吧！ 这家伙是真的阴啊。 辰时许，朝阳初升，一阵轻风吹过，树叶纷纷滑落。 避暑山庄看上去都有点萧瑟了。 万历坐在水房之中，看着外面的萧萧落叶，那都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 这会儿水房是不用上水消暑了，他也没有真的大兴土木给自己建造行宫。 他在避暑山庄的住宅就是以最开始的大水房为起点，向西扩建了三进院落，占地也就百余亩。 东面这一进以水房为中心，修建了一圈锦衣卫和禁军休憩的平房，算是他接见亲信和批阅奏折的地方。 中间一进是王皇后的居所，西面一进是张顺嫔的居所，就这么简单。 他倒是住习惯了。 不过，这会儿他怕是不得不回京城了。 张居正的变法肯定不能废除，《考成法》必须推行。 问题，《考成法》的年终考核可是相当于以前的京察大计，最终那肯定是要清洗掉一批官员的。 而考核官员的主要衙门就两个，一个吏部，一个督察院。 现在吏部被张四维掌控，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又因为他气走了严清故意跟他过不去，他要再不回去，张居正旧党这一次估计要被清洗掉大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上次他就假借没有廷议故意不让张巍出任刑部尚书，结果，廷议的时候张居正旧党还是没干过张四维和申时行，最终胜出的还是张巍。 说实话，张居正提拔起来的人也就潘晟和梁梦龙可堪重用，其他人都不怎么行。 奈何，潘晟被罢归，梁梦龙着实有点独木难支啊。 他是没办法再窝在这里教人造火炮，做望远镜，生产玻璃了。 张四维这家伙太阴了，张居正旧党根本干不过，他不回去主持大局都不行。 万历再次悠悠叹息一声，随即果断道：“传国丈和周公。” 很快，永年伯王伟和周甘泉便联袂而来。 他们都是匠户中的佼佼者，兴趣相投，惺惺相惜，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郑重道：“国丈，朕必须回京了，火炮只能由你来负责试制了。” 啊？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忐忑道：“万岁爷，微臣就是个木匠啊，铁匠都不是，这火炮微臣怕做不好啊。” 你太谦虚了。 万历微微摇头道：“国丈，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不光是木匠，你还是工部文思院副使呢，各种匠户的活计没几个人比你熟悉了。 再说了，你已经把新式火枪做出来了，新式火炮其实就是把火枪放大，然后把枪托改成炮车，新式火炮除了是单管的，其他跟新式火枪其实没多大区别。 朕已经给你画好草图了，你就按火枪的做法来做就行了，说白了，就是把新式火枪尺寸放大十来倍，除了炮车要考虑平稳，其他难度应该不是很大。” 这个就是简单的放大吗？ 永年伯王伟闻言，细细想了想，随即缓缓点头道：“好，微臣就按新式火枪样式来做，到时候做出来还请万岁爷指正。”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周公，怎么样，望远镜研制的如何了？” 周甘泉那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瓷器大师，用贡浆溶解锡箔加热使之均匀的贴附在透明玻璃的一面变成镜子这个就跟清釉下面再加金属釉差不多，他知道方法之后那是很快就把镜子给做出来了。 不过，望远镜这东西却没这么简单，望远镜的镜片那是不可能用模具铸出来的，凹凸面那肯定都要打磨才行。 这个着实有点把他给难住了，瓷器表面之所以光滑那都是烧制出来的，不是打磨出来的，他知道的方法打磨出来的镜面都是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东西。 他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这望远镜的镜片草民怕是没办法打磨光滑了，不过，草民已经着人去请雕琢玉器的高手了，他过来之后应该是有办法把镜面打磨光滑的。” 这个倒不是太急。万历缓缓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请的人可靠吗，这望远镜可是打仗用的，打造方法不能传得到处都是。” 周甘泉连连点头道：“万岁爷放心，草民请的那就是几十年的知交，知根知底，他嘴很严的，不会到处乱说的。” 万历微微点头道：“嗯，可靠就行，望远镜倒是不用太急，过完年能做出样品来就行，镜子和玻璃产量又怎么样了，这个我们可是打算在年节前开张售卖的。” 周甘泉细细解释道：“万岁爷，这镜子和玻璃都需要雕琢精细的模具，而且一个模具一天最多也就能烧制十块出来。 这一个多月草民把会雕琢精铁模具的匠户都叫来了，但是各种大小的模具他们也就雕琢出来十来套，所以，现在我们一天还只能烧制出一百多块各式玻璃来。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各种大小的圆镜玻璃，现在各种大小的圆镜我们倒是能做上百个一天了，但是窗户玻璃一天也就能产二十块。” 这个产量着实低得可怜，但是，没办法，这个急不来。 他不知道大量生产平面玻璃的方法，而且，他们还没找到能切割玻璃的金刚石，现在他们只能靠精细的模具来保证玻璃平整光滑，外形也只能靠模具来塑造。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那就先卖镜子吧，镜子都要用名贵的木料装裱起来，样式就跟铜镜差不多，巴掌大小的，要方便拿手里，脸盆大小和脚盆大小的都要配上支架。 还有，名贵的木料都要雕上精美的花纹，要让玻璃镜子看上去比铜镜还值钱。” 这个玻璃镜子本来就比铜镜值钱吧？ 周甘泉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问道：“万岁爷，这镜子让谁去售卖啊，我们大概卖多少钱一面啊？” 这个就是宰那些有钱人的。 万历琢磨道：“这样吧，这两个月你先准备一下，多准备点镜子，售卖让应桢来负责。 应桢，你把手底下商铺挑几个好的出来装修一下，挂上万盛商号的牌匾，然后安排几个可靠的商户专门负责卖镜子和玻璃制品。 以后周公就是万盛商号的大掌柜，你负责给他售卖玻璃和镜子，你们每人抽一成红利。 至于这镜子的售价，巴掌大小的卖十两，脸盆大小的卖五十两，脚盆大小的卖一百两，窗户玻璃也一样，按大小来定价。” 我的天，卖这么贵！ 他们现在可是巴掌大小到脚盆大小的圆镜都做出来了，而且一天就能造一百面，按这售价，那一天岂不是能赚几千两！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小心的问道：“万岁爷，我们卖这么贵有人要吗？”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没钱一样。 这稀罕东西就是赚的你们这些有钱人的钱。 万历不答反问道：“如果不是你负责卖这个，你看见别人家里有这么好的镜子，你会舍不得买几面来给自己的妻妾用吗？” 这个自然舍得，几十上百两来说对他就不算什么。 成国公朱应桢闻言，不由满脸兴奋之色。 这下要赚大钱了，一天几百两分红啊，而且这还只是开始，以后每个月增加十余套模具就等于每个月给他多出上万两的分红啊！ 英国公张元功见状，却是满脸羡慕之色，成国公府和定国公府那都有一个月上万两的收入了，什么时候这种好事才能轮到他啊？ 第四十七章 看谁更疯狂 万历回京了。 这一次他把锦衣卫和禁军全带回来了，王皇后也跟着回来了。 而且，他们还住回了修缮一新的乾清宫和坤宁宫。 这意思貌似是天气不热了，不用住避暑山庄了，他可以回来专心处理朝政了。 果然，他刚回来不久便命人传口谕，第二天一早开朝会。 张四维一党闻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小皇帝又发什么疯呢？ 这小子很少开朝会，不过，每次开朝会对他们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二天一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万历便在一通山呼中登上了皇极殿前的台阶，坐上了龙椅。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犯病。 他直接让文武百官免礼平身，随即便看向台阶旁的鸿胪寺礼官。 鸿胪寺礼官那是连忙朗声道：“有时奏报，无事退朝。” 他话音刚落，内阁首辅张四维立马走出班列，拱手躬身道：“万岁爷，微臣有事启奏。” 万历直接面无表情道：“讲。” 张四维立马滔滔不绝：“先帝顾命之臣元辅张大人，遂殚力以匡襄盖当主少国疑之时，独持无党无偏之体挈提政要，俾典于学举官职以正邦治，屡省乃成法无弛而不张，细大之务知无不为，社稷安危之身委而不有迨夫更阅既久，建树宏多弥敦谦让之怀不替靖共之节，折冲边境帷幄不居其功，坐论庙堂海宇咸蒙其泽。 元辅张大人辅政十年，四海昇平，四夷宾服，居功至伟，自考成之法一立，数十年废弛丛积之政渐次修，今吏治清明，百官勤勉，皆赖元辅张大人推行考成之功。 微臣以为，元辅张大人虽不幸而逝，考成之法还应大力推行，吏部、督察院应按考成之法于岁末大考各级官员，以敦之促之。” 这家伙，竟然大肆吹捧起张居正的功绩和《考成法》的好处来，大有继承张居正衣钵大力推行变法之意。 如果不知道这家伙是个老阴逼，那还真会以为他就是张居正的左膀右臂。 张居正都死了，他还要大力推行变法，多好一条狗腿子啊。 这家伙其实就是想利用《考成法》清洗朝中张居正旧党！ 哼，你个老阴逼，忽悠谁呢？ 万历假意满脸欣慰的点头道：“嗯，张爱卿说的极是，恩师着实居功至伟，理应追念其功，追封江陵侯，张爱卿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有毛病！ 你怕是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我跟你说推行《考成法》呢，你说什么追封张居正江陵侯？ 张四维闻言，差点没被噎死。 他暗自顺了口气，这才假意微微叹息道：“万岁爷，皇明祖训，非军功不得封爵啊，这个微臣也没办法，您看，这考成之法我们是不是还要大力推行啊？” 这下他也不舞文弄墨了，他就直接问。 万历那也不装没听懂了，他假意恍然，连连点头道：“恩师定立之法自然要大力推行。” 真的假的？ 你这就同意了？ 张四维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还以为小皇帝又要叛逆一番，故意跟他对着干呢。 这个他是早就想好对策了，万历如同同意推行《考成法》，他就借机清洗朝堂夺权，万历如果不同意推行《考成法》，他就顺势废除《考成法》！ 反正不管万历同不同意推行《考成法》，他都能引导此事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他原本以为小皇帝为了跟他对着干，为了保住张居正旧党会极力反对推行《考成法》呢。 谁知道，小皇帝竟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他愣了一下，这才连忙拱手道：“万岁爷英明。” 小皇帝同意了也好，他就借机清洗朝中张居正旧党。 他以为这就完事了，该换吏部尚书吴兑上场了。 谁知道，他刚想告退，万历突然问道：“张爱卿，恩师定立的可不光是《考成法》，还有《清丈条例》呢，既然《考成法》要大力推行，《清丈条例》也应该大力推行吧？” 你假意疯狂推行变法是吧？ 来啊，看谁更疯狂。 你跟朕玩假的，朕跟你玩真的，《清丈条例》也疯狂推行！ 张四维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着实没想到小皇帝会突然提到《清丈条例》。 这下可如何是好？ 如果是《一条鞭法》还好说，因为《一条鞭法》有漏洞，他们早就摸透了。 《清丈条例》不能大力推行啊。 他笼络的官员大多都是唯利是图的，这种官员也是最喜欢买地的。 而且，他们蒲州三大豪族的地也多得很，山西的粮价都是他们说了算。 如果大力推行《清丈条例》，到时候他们那么多地怎么解释？ 他眼珠子乱转了一阵，还是硬着头皮道：“万岁爷，大力推行《考成法》需要大量官员，大力推行《清丈条例》也需要大量官员。 朝堂之上就没有这么多官员，这两件事我们不能同时干啊，要不，我们先大力推行《考成法》，再大力推行《清丈条例》？” 你就是想假借推行《考成法》清洗张居正旧党，。 等你清洗完了，朝堂之上就是你说了算了。 到时候都没人听朕的了，你还会推行《清丈条例》才怪。 你当朕傻啊，什么对你有利你就推行什么，而且还是怎么对你有利你就怎么推行，你做梦呢？ 万历假意疑惑道：“为什么要先大力推行《考成法》呢，你都说朝堂之上官员不够，大力推行《考成法》不是要撤掉一批官员吗，这样官员不是更不够了吗？ 要不还是先大力推行《清丈条例》吧，《清丈条例》不会裁撤官员，而且清丈完了就没事了。” 这小皇帝是着实不好糊弄啊。 张四维急急想了想，又哄骗道：“万岁爷《考成法》不是裁撤官员，是把考成不合格官员革职，换上合适的官员，这样官员是不会少的。 而且，推行《考成法》比较快，推行《清丈条例》耗费的时间太长了，微臣以为，还是先先大力推行《考成法》，再大力推行《清丈条例》的好。” 你想哄骗朕是吧？ 万历很是干脆的问道：“推行《考成法》需要耗费多长时间，推行《清丈条例》又耗费多长时间？” 小皇帝这是要上当了？ 张四维小心的道：“推行《考成法》最多也就耗费年末这三个月，推行《清丈条例》那最少得一年时间。”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吧？ 万历闻言，假意琢磨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一起推行，考成法不是有政绩考核吗，明年所有地方官员的考成重点就是清丈田地，谁清丈好了，升迁奖励，谁没清丈好的，革职查办。” 行吧，这三个月我把张居正旧党全给你考下去，到时候看谁还听你的。 张四维连连拱手道：“万岁爷英明，微臣告退。” 说罢，他便退回了班列。 吏部尚书吴兑紧接着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拱手躬身道：“万岁爷，微臣有事启奏。” 万历又面无表情道：“讲。” 吏部尚书吴兑立马朗声道：“万岁爷，六部七卿已经考核过了，户部尚书张学颜和礼部尚书徐学谟年老不能任仕，工部尚书曾省吾政绩不合格，这三个都需要撤换。” 你们想跟朕玩疯狂清洗是吧？ 来啊，看谁更疯狂。 万历假意疑惑道：“户部尚书张学颜和礼部尚书徐学谟年老不能任仕？他们多大了？” 吏部尚书吴兑不假思索道：“万岁爷，他们都六十一了，民间基本四五十就入土了。” 哼，跟朕玩双标？ 朕跟你玩把大的！ 万历假意不解道：“六十一就算年老不能任仕吗？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都六十三了吧，工部尚书杨巍好像都六十七了，他们是不是应该先撤换啊？” 啊？ 你小子疯了？ 六部七卿你想一下换五个！ 第四十八章 胡乱提拔官员 万历的绝招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张四维竟然还要跟他乱来。 这是正中他下怀！ 张四维假意推行《考成法》想排除异己，掌控朝堂。 万历直接来了个顺水推舟，不但要大力推行《考成法》还要大力推行《清丈条例》。 张四维还只想把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工部尚书曾省吾给换了。 万历更疯狂，他想连同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和工部尚书杨巍全换了！ 六部七卿一下换掉五个，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清洗啊。 其实，这么清洗表面上看对张四维是有利的。 因为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工部尚书曾省吾都是张居正旧党，是他的政敌。 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就是个又臭又硬的清流，只能利用，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工部尚书杨巍那就是申时行的人，跟他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也就是说，这五个全换掉他都不会吃一点亏，相反，他能捞到一个那就是赚到一个。 所以，在他的暗示下，吏部尚书吴兑并没有在朝会上跟万历硬顶，这家伙也来了个顺水推舟。 这意思就是默认了万历的说法，但凡六十岁以上的，那就是年老不能任仕！ 朝堂之上六十岁以上的官员多了去了，这么考成能行吗？ 万历就是在一通乱来。 他就不按正常套路来，这样张四维就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朝会结束之后，他还假假意思把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工部尚书曾省吾和兵部尚书梁梦龙全招到了乾清宫御书房。 这四个好像都是他的亲信，其实不然。 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和工部尚书曾省吾那都是被张四维逼得不得不站队他这一边。 这三个朝堂重臣表面上是听他的，实际上就没有主动来找他商量过怎么对付张四维。 也就是说，这三个家伙都只想利用他，不想真冒险去跟张四维干。 他们只想骑在墙上观望，唯有兵部尚书梁梦龙交了投名状，彻底跟李太后、张四维和申时行一伙决裂了。 官场之上这种骑墙观望的其实很多，区别只是在于骑在谁墙上而已。 他不需要这种骑墙观望之辈，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干将！ 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摆明了跟张四维对着干。 他直接来了个顺水推舟，暗示六十岁以上的，那就是年老不能任仕了，最好主动请辞。 不过，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一做的。 毕竟，这几个是骑在他墙上的，并不是骑在张四维墙上的。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假假意思叹息道：“张爱卿、徐爱卿，张四维这是要假借推行《考成法》来排除异己啊，你们说怎么办？” 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张四维可不是光假意推行《考成法》，这家伙还玩株连九族啊！ 他们的亲友好多都被刑部抓去拷问了。 原本他们还指望万历能回来胡乱发通脾气，大骂张四维、杨巍，乃至吴兑、陈炌以权谋私，排除异己呢。 谁知道，万历压根就没发脾气，而且莫名其妙的就同意了这么推行《考成法》。 这么考下去谁受得了？ 谁也不能保证亲友里面没有贪官污吏啊。 这年头不贪不腐的太少了，借着他们的名头捞好处的亲友多了去了。 他们可不想被亲友牵连，最终罢官削籍乃至抄家流放。 户部尚书张学颜想了想，还是小心提醒道：“万岁爷，张四维指使杨巍胡乱抓人啊，刑部大牢那都快塞不下了。” 你们的亲友就不干净，他们这也算是在惩治贪官污吏。 朕为什么要管？ 不管怎么说，惩治贪官污吏都对朕有利，平时他们还不会出手呢，这次正好借他们的手杀鸡儆猴。 而且，他们惩治了你们的亲友，你们肯定会让门人弟子继续跟他们斗，就算你们下台了，那也会跟他们没完。 你们跟他们结下这梁子对朕也有利，朕就装糊涂，让他们惩治！ 万历假意偏袒道：“谁是被冤枉的你们跟朕说，朕马上命锦衣卫去把人捞出来。” 呃，谁敢保证自己的亲友是被冤枉的？ 张学颜闻言，不由得一愣。 看样子小皇帝真指望不上了。 礼部尚书徐学谟不由得微微叹息道：“微臣的确老了，也该告老返乡了，微臣就是怕他们咬着不放啊。” 万历假意维护道：“徐爱卿，你放心，凡是对你们不利的奏折，朕都不会批的。” 那就好。 工部尚书曾省吾也跟着拱手道：“微臣也老了，有点力不从心了，也该告老返乡了。” 你们就这点本事？ 难怪历史上你们会被张四维轻轻松松清洗掉。 行吧，朕不需要你们这种没本事还骑墙观望的人。 万历假意挽留道：“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 你不犯病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再想办法就要被牵连了！ 张学颜无奈叹息道：“万岁爷，微臣也该告老返乡了。” 万历故意不出手，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和工部尚书曾省吾这几个骑墙观望的那都只能上疏请辞。 督察院左都御史陈炌那也不含糊，直接就上疏请辞了。 工部尚书杨巍扭捏了一阵，那也只能上疏请辞了。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来接替他们的位置。 六部七卿都辞了五个，廷议貌似是没办法举行了，接替位置的官员好像只能由吏部来筛选了。 很快，吏部就把接替的官员筛选出来了，吏部左侍郎许国擢督察院左都御史、礼部右侍郎徐锡爵擢礼部尚书、工部左侍郎何起鸣擢工部尚书、督察院左佥都御史胡槚擢刑部尚书、兵部左侍郎山东巡抚杨俊民擢户部尚书。 万历之所以这么顺水推舟，同意按张四维的方法来推行《考成法》，任其清洗张居正旧党，其实就是想让张四维把自己在朝中亲信暴露出来。 张四维这家伙太阴了，当初他可是装成了张居正的左膀右臂，混入了张居正的阵营，所以，朝堂之上到底谁是他的亲信，那很难看出来。 骆思恭查了很久，那也不能确定。 这一下，这家伙自己就爆出来了，而且还不止爆这几个，随着《考成法》的推进，这家伙的亲信大部分都会自己爆出来。 当然，他也不可能按吏部提供的名单来提拔官员，他的乱拳才刚刚使出来呢，后面还有更乱的。 他直接把名单给了骆思恭，让骆思恭去查这些家伙！ 这有了目标自然就好查了，没过几天，骆思恭的密报就送到了。 接下来他又开始跟张四维胡整了。 他直接下旨，擢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陕西三边总督高文荐督察院左都御史、迁兵部尚书两广总督陈瑞礼部尚书、擢兵部右侍郎湖广巡抚陈省户部尚书、擢兵部右侍郎大同巡抚贾应元工部尚书、擢兵部右侍郎保定巡抚辛自修刑部尚书。 他这就是胡乱提拔官员。 张四维收到圣旨，那都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些都是张居正提拔起来的官员啊，换来换去又换回张居正提拔的官员，他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第四十九章 朝堂大清洗 寒风萧萧，飞雪飘零。 京城的第一场雪都下下来了，六部七卿的接替人选却依旧没定下来。 万历的叛逆脾性好像又上来了。 他就是要换上张居正提拔的官员。 张四维自然不可能同意。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多月！ 万历反正不急，这会儿六部七卿还是张居正旧党占优势，不换就不换。 最终还是张四维扛不住了。 这么僵持下去，今年别说把所有官员清洗一遍了，京城朝堂之上的官员那都清洗不完啊。 小皇帝可是说了，明年就按《清丈条例》来考成地方官员。 他如果还不赶快把朝堂之上的官员洗一遍，明年那真就要推行《清丈条例》了。 没办法，他只能主动来找万历了。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大雪方停，朝阳初升，整个紫禁城还在银装素裹之中，天还是冷得很。 乾清宫里的太监还在边哈气跺脚边扫雪呢，张四维已然负手踏雪而来。 这家伙官袍里面的衣服全是名贵皮毛做的，包括鞋子都是，自然一点都不冷。 万历这会儿也不冷，因为乾清宫下面是有暖窑的，烧红的炭火塞进去，整个乾清宫就跟热炕头一样，热火得很。 他正跟成国公朱应桢坐待客的茶几两边商议万盛商号开张的事宜呢，外面突然传来李玄成的通传声：“万岁爷，张四维求见。” 李玄成那也叛逆得很，看谁不爽就一点都不客气，内阁首辅他都是直呼其名。 万历闻言，直接起身坐回书案后面，又抬手让成国公朱应桢站到身旁，这才朗声道：“宣。” 很快，张四维便疾步而入，拱手躬身道：“微臣参加万岁爷。” 万历面无表情道：“免礼，张爱卿，何事求见啊？” 张四维假假意思关切道：“万岁爷，南直隶选来的秀女都入宫一月有余了，您不知道吗？” 这个朕当然知道。 不过，你命人选的秀女朕可不敢随便临幸。 朕正命骆思恭派密卫去查呢。 这个还要根据秀女的籍贯，去当地看看。 秀女那一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如果谁家里突然莫名其妙有钱了，又或者有了好门路，那肯定被你收买了，朕可不能临幸。 万历假意叹息道：“唉，没办法，朕这段时间忙啊，没空。” 你忙什么呢？ 宫里的人可是说了，你除了窝乾清宫就是去坤宁宫，一天也没见你干什么。 张四维还是假意关切道：“万岁爷，保重龙体啊。” 你个老阴逼，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小把戏就别耍了，朕不会上当的。 万历干脆问道：“张爱卿，还有什么事吗，朕是真的有点忙。” 你忙个屁。 张四维无奈道：“万岁爷，考成法推行至今一月有余，六部七卿还悬而未决，这进度着实太慢了，微臣就是想跟万岁爷商议一下六部七卿的人选。” 你急了吧？ 朕可不急。 万历假意好奇道：“朕不是下旨了吗，你批了，这六部七卿不就定下来了吗？” 你这话说的，你提的那些我能批吗？ 张四维小心道：“万岁爷，您提的那几个都曾被言官弹劾过，好像有问题啊。” 你让言官弹劾一下人家就有罪了吗？ 万历还是假意好奇道：“张爱卿，你没被言官弹劾过吗，你觉得你有没有问题？” 你的问题比谁都大！ 张四维被这一下噎的，差点没翻白眼。 他暗自顺了口气，这才继续道：“万岁爷，就算他们没问题，但他们也都是外放官员啊，而且，大多二甲进士都不是，更不是庶吉士，让他们出任六部七卿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好吧？” 你还玩论资排辈？ 万历微微摇头道：“张爱卿，这官员考成里面没有进士排名这一条吧？ 官员考核，守政财年，操守、政绩、贪腐问题、年龄问题，哪一样跟进士排名有关啊？ 考成法考核的主要是政绩吧？ 这几个都是推行《清丈条例》的有功之臣啊。 接下来，我们不是要大力推行《清丈条例》吗？ 那自然要重用这些推行《清丈条例》政绩卓越的有功之臣。” 你咬着《清丈条例》不放干嘛？ 我可没打算给你推行《清丈条例》。 张四维细细想了想，又假装一本正经道：“万岁爷，所谓术业有专攻，六部尚书不能全用推行《清丈条例》拿手的啊，很多衙门那都跟《清丈条例》没有关系的。” 你说这个是吧，那行，看我怎么噎死你。 万历闻言，微微点头道：“这话倒是有道理，《清丈条例》是户部负责的吧？ 湖广巡抚陈省早就把所属田地全部清丈完了，山东巡抚杨俊民这都比他晚了几个月还没清丈完呢。 这个政绩比较起来，应该是湖广巡抚陈省晋升户部尚书吧？” 杨俊民就是杨博之子，你的姑表兄弟，你想提他当户部尚书，那是门都没有。 张四维这一下都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俊民跟他的关系世人皆知，小皇帝这叛逆性子怕是死活不会让杨俊民当户部尚书的。 再加上论政绩杨俊民跟陈省的确没得比，争下去好像没多大意义。 他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假意无奈道：“这个，那就陈省吧。 万岁爷，陈瑞都已经六十有八了，而且陈瑞跟陈省就是堂兄弟，此人出任礼部尚书不合适吧？” 陈瑞年纪的确有点大，不过，这就是他事先挖好的坑。 因为吏部选出的王锡爵也是张居正的弟子，这家伙是申时行提的，而且跟张四维还有点不对付。 万历本就是挖了个坑让张四维往里跳的，张四维果然跳进来了。 他假意犹豫了一下，随即也假装无奈道：“行吧，陈瑞这个就不说了。 你说术业要有专攻，许国一个翰林出身，以前管的就是国子监和詹事府的事，跟督察院就没多大关系，政绩那更是无从谈起。 高文荐可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而且在陕西三边政绩卓越，这无论怎么比，那也应该由高文荐来出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吧？” 许国就是有名的徽商许鈇之子，而且历史上万历末年党争的时候正是晋商和徽商联手组成的东林激斗海商豪门和土豪乡绅联手的齐楚浙党。 这家伙就是晋商和徽商联手的关键人物，他自然不能让这家伙顺利上位。 张四维闻言，那眉头都不由得一皱。 这许国的确不适合出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原本他是打算让许国来出任礼部尚书的。 奈何，申时行不干啊，这家伙就提了一个王锡爵，六部七卿，五个肥缺，他能一个都不给申时行提吗？ 所以，许国被挤去争夺督察院左都御史了。 这个位置，许国跟高文荐的确没得比，而且，高文荐这家伙在陕西三边老跟他们过不去，调回来当督察院左都御史貌似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又假意无奈道：“万岁爷说的有道理，许国这个就不提了。 万岁爷，何起鸣出任工部尚书总没问题吧，他本就是工部左侍郎，而且修缮皇宫的功绩理应获得升迁。” 何起鸣这家伙就是张四维的狗腿子。 不过，没关系，这家伙贪财，而且跟张宏、张鲸、张诚一伙不清不楚，修缮皇宫猫腻大着呢。 今年你提上去，明年朕就给你来个抄家流放！ 万历假意无奈点头道：“行，贾应元这个就不提了。 胡槚出任刑部尚书不合适把，他才是个四品的督察院左都御史，而且没什么突出的功绩，岂有连升四级出任六部尚书的道理？ 辛自修有清丈田地之功，又曾出任顺天府丞、大理寺卿，这些跟刑部问案都有很大的关系，出任刑部尚书不是正好吗？” 胡槚也高拱的弟子，张四维的同门师兄弟，他自然不可能让这家伙上。 张四维闻言，那都有点无语了。 这一下六部七卿又被小皇帝抢去三个，他才得了两个，而且王锡爵这个还是申时行的关系，他能同意吗？ 问题，他不同意，以小皇帝这叛逆的脾性，那肯定会跟他继续耗下去啊，怎么办呢？ 他正皱眉沉思呢，万历忽而又幽幽叹息道：“朕是真的没时间，六部七卿定下来之后剩下的官员考成就要辛苦你了。” 这意思是暗示正二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管了！ 那行，二品以下也有很多重要职位，这些你都不管，以后廷议的时候我绝对占多数。 而且时间已经不多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张四维闻言，颇有些恶心道：“为万岁爷分忧是微臣的本分，不敢说辛苦。” 两人这就算是谈妥了。 圣旨下，擢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陕西三边总督高文荐督察院左都御史、擢礼部右侍郎王锡爵礼部尚书、擢兵部右侍郎湖广巡抚陈省户部尚书、擢工部左侍郎何起鸣工部尚书、擢兵部右侍郎保定巡抚辛自修刑部尚书。 六部七卿既定，朝堂之上的大清洗随之开始。 张居正提拔的官员那都不知道被撸了多少，六部五寺大半正三品官员及其以下重要职位都张四维一系给夺了去了。 万历还真没再吭气了，他拿到名单就让骆思恭暗地里去查！ 张四维一系看似得了大便宜，其实是被万历一通乱拳给打迷糊了。 这帮家伙，等着抄家流放吧！ 第五十章 国本之争争什么 年节将近，京城已是白雪皑皑，天寒地冻。 这会儿正是小冰河时期，到了寒冬腊月那可不是一般的冷。 地上的雪冻一个晚上那都会结成坚冰，走上面一不小心那都会滑一跤。 那呼呼的寒风更是吹得手脚生疼，如同针扎一般的疼。 不过，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平民百姓回家过年的脚步。 家家户户，不管有钱没钱，那都要买点年货，好好过个年。 随着年节的临近，京城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那街上的商铺生意也日渐火爆。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乾清宫也变得热闹非凡。 因为国丈张榛和万盛商号的大掌柜周甘泉联袂来个万历送银子来了。 那锦衣卫赶来的马车都多达上百辆，乾清宫前面的广场那都要停满了，那来回搬运银箱子的京营将士都快把廊道给挤满了。 这会儿他们赚来的钱还只能往乾清宫搬，因为內宫二十四监，万历还就掌控了一个御马监，其他衙门的掌印太监那不是李太后的亲信就是怕李太后不敢得罪李太后那种。 他们如果把钱存其他地方，那十有八九会被李太后拿去给潞王。 此时，御书房中，万历正跟国丈张榛和周甘泉聊得起劲呢。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怎么一次送来这么多银子啊？” 这次张榛和周甘泉送来的银子是真不少，上百车就是上百万两啊。 国丈张榛颇有些兴奋道：“万岁爷，现在生铁跟一火熟铁都卖疯了，微臣只需命人送到有码头的地方，那很快就会被人抢光啊。 这会儿滦州那边一个月出产的生铁都超过五千万斤了，只可惜，水车和锻造作坊太少，我们一个月也就能出千来万斤的一火熟铁，要不然赚的更多。 我们出产的一火熟铁那可是真正的一火熟铁，不掺一点假的，杂质那都锻打干净了，拿去就能做农具，到处都抢着要呢。” 五千多万斤生铁，刨去锻打成一火熟铁的一千万斤，那就是四千万斤，避暑山庄那边打造武器装备其实用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卖铁的收入大致是四十五万两一个月，各种人工和成本撑死十五万两，剩下最少三十万两一个月的利润。 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他们买了铁都干什么，你命人查探过没？” 国丈张榛连连点头道：“这个微臣命人查探过了，一般买了铁的那都是拿去打造铁器。 现在农具降价了，生意简直不要太火爆，以前很少人家有的锤子和剪刀等铁器做了都有很多人买了。 还有一个就是钉子，原本民间是舍不得用的，家什那都是用榫卯结构，椅子、凳子、桌子、床什么的，用久了就吱呀吱呀响。 现在很多做家什的都用上铁钉了，还有盖房子用的马钉，那家伙几个就有一斤重啊，以前盖房子最多也就主梁上用几个，现在需要加固的地方都用上了。 还有车轮轴，以前都是用木头的，经常拉货的马车那用不了多久就得换，不然就有可能压断，现在已经有很多车轮轴用一火熟铁打造了。” 果然，这铁价一便宜，用的地方就多了。 万历欣慰道：“嗯，不错，明年想办法去别的地方多招点铁匠，把滦州到滦河入海口一线都建满水车和作坊，尽量多出点一火熟铁。” 国丈张榛闻言，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 万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小舅，拟旨，册封张顺嫔为贵妃。” 哎呀，宝贝女儿真成贵妃了！ 张榛闻言，不由连连拱手道：“多谢万岁爷恩典，微臣一定想办法将所有生铁都打造成一火熟铁再拿去卖。”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周公，玻璃和镜子生意怎么样了？” 终于轮到我了。 周甘泉小心的道：“万岁爷，现在玻璃和镜子那是做多少都能卖出去啊，特别是玻璃，尺许大小的，五十两一块那都抢着要啊，这有钱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 现在避暑山庄那边根本就忙不过来，我们一天能造出来的玻璃和镜子加起来也就三百块左右，根本就不够卖的，几个商铺那是经常断货啊。” 京城有钱人自然多，全抄了最少能抄出一亿两来。 现在一天出产的玻璃和镜子也就三百块左右，平均五十两一块那也就一万五千两，一个月刨去成本也就能赚三十多万两，还早着呢。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望远镜呢，做的怎么样了？” 周甘泉连忙解释道：“草民请的人已经过来了，我们正在加紧做，年节过后肯定能把样品做出来。” 那就好。 万历欣慰道：“嗯，不错，好好干，以后不管出产多少玻璃和镜子，这一成的利润都少不了你的。” 那可太好了！ 明年再多做点模具，他们赚到上百万两一个月都有可能啊，一成的利润那就是十万两啊，发大财了！ 周甘泉连连拱手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他们聊的正起劲呢，李玄成突然拿着卷圣旨脸色复杂的走了进来。 万历见状，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李玄成悠悠叹息一声，把手中的圣旨递了过来。 万历接过圣旨一看，中间竟然还夹了一份懿旨，李太后要封宫女王氏为王恭妃！ 这意思，你同意封宫女王氏为王恭妃，内阁才会同意封张顺嫔为贵妃。 张四维还是想利用李太后来跟他斗，而李太后很有可能是想把皇长子捏手里，逼他册封太子！ 国本之争也有猫腻。 历史上，万历二十九年他可是差点就死了！ 如果他死了，会是什么结果？ 小泰昌还是会成为李太后或者说那些文官手里的傀儡！ 他不听话，这些人就会继续换皇帝！ 这不是开玩笑的。 历史就是明证，泰昌、天启，一旦不听话，那就死！ 那些文官口口声声说太子是国本，必须立，他们真是为了大明好吗？ 滑天下之大稽！ 可以说万历后期大明王朝的统治系统那都已经崩溃了。 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当皇帝都被逼得不朝、不见、不批、不讲了，这还叫封建王朝吗？ 这就好比后世一个公司的老板被管理层气得不去公司上班，不管公司任何事物、不见公司任何人，不批任何合同、不定任何策略，随便人家怎么整。 老板要用钱甚至还得派自己亲信满公司到处抢！ 这还叫老板的公司吗？ 那些文官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当皇帝的都要听他们的立太子。 哪怕立完太子气得当皇帝的不上朝不管事了都必须立，没皇帝对他们来说还好一些。 哪怕立的这个太子当上皇帝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弄死，那也必须立！ 国本之争争的就不是国本，那些文官争的是权力，或者说权力所带来的利益。 他们就是要架空皇权，攫取大明王朝所有利益。 万历后期党争之所以愈演愈烈，那是在抢蛋糕呢，当皇帝的不管事了，大明这么大一块蛋糕谁抢到的利益就是谁的啊！ 现在的他可是比历史上的他叛逆多了，这帮家伙估计早就想换皇帝了。 至于怎么换，换潞王其实没有换泰昌好，因为潞王一看就是个不听话的败家玩意，而泰昌现在还不到一岁。 接下来估计那些文官很快就会逼他立太子了，立完太子他就会出各种意外！ 现在怎么办呢？ 如果李太后听张四维一伙的乱来，他真的危险了。 第五十一章 皇长子 万历已经感觉到危机临近了。 那些文官估计已经在暗地里准备换掉他了。 国本之争那就是个幌子而已。 历史上，皇长子朱常洛才四岁那些文官就逼他立太子啊！ 王皇后并不是不能生育，万历十年，王皇后就生下来荣昌公主。 至于为什么后来王皇后没生出皇子来，还是因为李太后！ 李太后规定，当时的万历要宠幸王皇后必须请懿旨。 而且，就算万历请懿旨李太后也很少会同意，理由是王皇后要管理后宫事务太忙了！ 这就是骗人的鬼话，管个后宫比管整个大明王朝还忙吗？ 王皇后会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忙吗，晚上都没空？ 李太后是被那些文官给骗了。 这个蠢女人就是想让自己宫里的宫女生出来的皇子成为太子，这样才好掌控。 朕能让你们这么玩下去吗？ 万历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果断道：“小舅，拟旨，册封宫女王氏为王恭妃。” 张榛闻言，不由感动不已，万岁爷为了册封他的宝贝女儿为贵妃，那都向李太后和张四维屈服了。 万历真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又聊了一阵，内阁终于把两份圣旨都批了。 万历当即对李玄成道：“小舅，你派人去传旨的时候跟恭妃说，让她抱洛儿过来给朕看看。” 李玄成闻言，那都不由得欣慰不已，连连点头而去。 张榛和周甘泉见状，则连忙起身告辞。 万岁爷要见自己的妃子和皇子了，他们自然不能待这里不走了。 没过多久，外面便想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李玄成便亲自打开御书房的门，示意王恭妃赶紧抱着皇长子进去。 王恭妃站门口踌躇了一阵，这才满脸紧张的走进御书房中。 她很害怕。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万历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皇帝，而且还出了名的叛逆，脾气大，动不动就砍人！ 她害怕的，甚至都忘了行礼了。 她就那么抱着孩子，痴痴的看着万历，满脸的惊恐之色。 万历是真的冷血无情吗？ 历史上，他都是被逼的。 那时候李太后被那些文官忽悠的找不着北了，硬逼着他立太子啊。 他叛逆脾性一上来，自然就把气撒王恭妃和皇长子身上了。 其实，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这会儿他心情那是复杂得很。 王恭妃其实长得很漂亮，而且是典型的童颜巨那啥，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刚纳了十多个嫔妃的情况下还管不住自己，硬要在慈宁宫乱来。 小美人楚楚可怜的抱着孩子满脸惊恐的看着他，着实看得他心里五味杂陈。 朕有这么可怕吗？ 他想了想，随即缓缓起身，挤出个笑脸来，柔声道：“恭妃，别怕，朕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 说罢，他便慢慢的走上前去。 你，你，你不是传言的那样吗？ 我，我都给你把孩子生下来这么久了，你都没来看过我们母子一眼啊。 王恭妃吓得，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万历见状，只能停下来伸手道：“来，让朕看看洛儿。” 王恭妃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递了上去。 万历接过来一看，小家伙倒是长得挺可爱的，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挺翘的鼻子，粉雕玉琢般的小嘴，像极了王恭妃。 不过，小家伙瞪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立马就瘪着嘴巴哭起来。 王恭妃见状，连忙伸手道：“万岁爷，洛儿怕生人。” 朕这个当父皇的倒成生人了。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孙德秀尖尖的声音：“娘娘，怎么了，要不我们回宫吧？” 哼，想抢朕的老婆孩子？ 万历暗自冷哼一声，小心的把小家伙递过去，随即柔声道：“恭妃，要不你先在乾清宫住下吧，现在后宫都住满了，等开春了，朕命人给你建一座宫殿。” 啊？ 你让我跟你这个暴君住一起！ 王恭妃闻言，吓得惊慌失措道：“万岁爷恕罪，臣妾，臣妾想回慈宁宫。” 那个蠢女人有什么好的。 你跟着她只能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哭瞎。 万历想了想，随即朗声道：“小舅。” 李玄成闻言，立马屁颠屁颠的跑进来，伸长脖子，看着王恭妃怀里的小家伙，满脸慈爱道：“万岁爷，怎么了？” 这可是他的小外孙啊，他都当爷爷了。 万历见状，哭笑不得道：“小舅，你命人把后面的寝宫好好收拾下，安排十个手脚麻利的宫女服侍恭妃。 对了，恭妃给朕生了个皇子，朕还没有赏赐呢，你命人搬十万两银子去寝宫，任恭妃取用。” 哎呀，小外孙还要在乾清宫住下来啊？ 李玄成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嘞。” 说罢，他便屁颠屁颠的出去了。 王恭妃见状，却是瞪着大眼睛，满脸惊恐道：“万岁爷，臣妾、臣妾真的想回去。” 你回去就成他们对付朕的工具了！ 万历闻言，假意把脸一板，不悦道：“你回哪里去呢，朕才是你的夫君，这里才是你的家。” 啊？ 呜呜呜呜呜。 王恭妃竟然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这小美人胆子也太小了。 万历见状，连忙柔声安慰道：“恭妃，听朕的，就在这里住下来，朕会好好对你们母子的。” 我不信。 他们都说你是暴君。 王恭妃只是瞪着大眼睛，默默的流着泪，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可怜，无助。 这可如何是好？ 万历细细想了想，干脆就如同当初在慈宁宫一样，拉着小美人就往寝宫走去。 不过，这次情形却不一样了。 他刚走出御书房的门，孙德秀立马就尖声道：“万岁爷，您想干什么？” 朕想干什么关你鸟事。 万历冷冷的道：“你回去告诉太后，恭妃母子以后就住朕这里。” 啊？ 孙德秀闻言，愣了一下，小心的道：“万岁爷恕罪，太后有旨，让奴婢一定要带恭妃母子回慈宁宫啊。” 太后有旨怎么了？ 万历直接对一旁的李玄成道：“小舅，命人把他们丢出去，以后慈宁宫的人不准踏入乾清宫和坤宁宫半步。” 李玄成闻言，立马撸起袖子，带着人冲上去逮住孙德秀一帮人就往外拖，拖到大门口，他真把人丢了出去！ 王恭妃见状，那都吓傻了。 万历是不管不顾，直接将她拉进寝宫，然后让里面的宫女把小皇长抱到外间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满头大汗的万历邪邪的笑道：“怎么样，还回不回慈宁宫了？” 王恭妃闻言，满脸娇羞道：“臣妾，臣妾不回去了。” 第五十二章 李太后一哭 万历拿下了王恭妃，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啊。 他哼着小调正准备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呢，李玄成突然做贼似的窜上来，满脸惊恐道：“万岁爷，不好了，娘娘来了。” 你怕她作甚？ 我们都长大了好不好。 万历不慌不忙道：“人呢，在哪？” 李玄成颇有些心虚道：“你不是说不让慈宁宫的人进乾清宫和坤宁宫吗，我让单兄把她堵大门外面了。” 哈哈哈哈，聪明。 单思南学的是戚继光，只管效忠他这个当皇帝的，其他什么都不管。 李太后在单思南面前肯定一点办法都没有。 万历闻言，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小舅，这招不错，以后就让单将军去对付她。” 李玄成却是缩着脖子道：“单兄也只能挡住她，娘娘那脾气你也知道，不好好教训我们一顿，她是不会罢休的。” 你还当是我们小时候呢。 朕已经不是小孩了，她也没有资格教训朕了。 李太后肯定是为了恭妃和皇子而来。 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蠢，不去打发一下，这个女人还真不会走。 万历想了想，随即微微点头道：“行，朕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李玄成闻言，连连摇头道：“算了，反正有单兄在，我就不跟你去了。” 说罢，他便一溜烟跑了。 万历见状，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便负手往大门方向走去。 这会儿都快午时了，而且晴空万里无云，暖暖的艳阳晒身上倒不是很冷。 不过，这一路过去，沿途好些个京营将士那都在暗暗缩脖子。 他们并不是冷得，关键大门外有一只母老虎在咆哮呢。 宫里的人，不怕那只母老虎的人真的很少，京营将士都怕。 至于原因，那得怪他父皇隆庆。 他父皇隆庆就是个软弱之人，小时候怕恩师高拱，长大了怕老婆，宫里宫外都任凭这两个人胡闹，把这两人给惯的，脾气那都不是一般的臭。 高拱脾气之臭可以说冠绝古今官场，徐阶、陈以勤、殷士儋、李春芳可以说都是被高拱给骂回家的。 五年骂走四个内阁大学士，其中还有两个是内阁首辅，可见这家伙脾气有多臭。 这家伙还在内阁值房跟殷士儋干了一架呢，直接气得殷士儋四十多岁就告老返乡了！ 结果，这么个脾气臭的吓人的高拱却被李太后联合张居正和冯保直接逐出了朝堂，由此可见，李太后有多凶悍。 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凶。 他还没走到大门口，便听见这个女人的咆哮声了。 “哀家叫你滚开，你耳朵聋了啊？” 单思南的耳朵好像真的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里是皇宫，你竟然敢拦着哀家，翻了天了，滚开啊！” 万历走到大门外一看，那都不由得哭笑不得。 地上那都躺了好几个武阉了，李太后正站在不远处指着单思南的鼻子骂呢。 单思南却是张开双手拦在大门中间一动不动。 很明显，李太后已经命武阉硬闯过了，应该是被单思南给干翻了。 这个女人大概是看到单思南的身手了，所以只敢站不远处骂，不敢过来。 李太后一看到他，立马怒吼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让人拦着哀家，还不叫他滚开！” 你以为朕是软柿子？ 朕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万历冷冷的道：“这里是乾清宫，朕才是这里的主人，朕说不让谁进，就不让谁进，单将军做的很对，你没有资格让他滚。” 我没有资格？ 李太后气得咆哮道：“哀家是太后，这宫里是哀家做主，马上将他给哀家革职查办，让他滚出皇宫去。” 你脑子有病。 万历依旧冷冷的道：“朕才是大明皇帝，这天下都是朕做主，皇宫也是朕做主，你做什么主，你想当皇帝啊？” 啊呀呀，气死我也。 李太后被噎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喘息了一阵，突然又咆哮道：“小桃呢，洛儿呢，马上给哀家交出来。” 你还想利用他们来对付朕？ 万历颇有些不耐烦道：“恭妃是朕的嫔妃，洛儿是朕的儿子，凭什么交给你？” 李太后不管不顾，继续咆哮道：“你是不是把他们关起来了，你是不是想谋害他们？” 你是真有病。 朕为什么要害自己的老婆孩子？ 万历颇有些恼怒道：“你以为朕跟你们一样吗，满脑子就想着害人。” 李太后闻言，竟然歇斯底里的嚎叫道：“你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害了，你这个畜生。” 你竟然敢骂朕畜生？ 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万历那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他也不管不顾怒吼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想害，你才是畜生。” 你骂我畜生？ 李太后貌似失去理智了。 她疯狂的嚎叫道：“你这个畜生，竟然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你就是头猪，什么话都信。 万历怒骂道：“你有没有脑子，这种话你也能信？” 李太后还是疯狂的嚎叫道：“小桃和洛儿人呢，今天哀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真是没治了。 行，你要见人是吧，朕让你自己看看自己有多蠢。 万历干脆道：“来人，请恭妃母子过来。” 李太后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们母子没事？ 不一会儿，王恭妃便抱着宝贝儿子疾步走出来，怯生生的行礼道：“参见母后。” 他们母子真没事！ 李太后愣了好一阵，这才招手道：“小桃，走，带着洛儿跟哀家回宫。” 王恭妃看了万历一眼，随即咬牙道：“母后，万岁爷让我先住乾清宫。” 这话什么意思？ 李太后立马指着万历冷冷道：“这畜生是不是威胁你？” 王恭妃连连摇头道：“没有啊，万岁爷对我很好。” 这是怎么回事？ 李太后愣了一下，随即厉声质问道：“小桃，你为什么不跟哀家回宫？” 这个怎么说呢？ 王恭妃吓得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万历看着她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干脆挥手道：“来人，送恭妃回寝宫。” 王恭妃闻言，立马转身就逃。 李太后见状，忍不住怒吼道：“站住，小桃，你为什么不听哀家话了？” 王恭妃闻言，溜得更快了。 她只是胆小，不是蠢。 万历跟她细细解释了一番，她就明白了，张宏、张鲸和张诚的确经常来跟李太后进谗言，这帮人就是要利用他们母子跟万历作对。 她身心都被万历俘获了，自然不会再听这帮人的了。 万历见状，冷冷的道：“她听你的就会跟你一样被张四维他们利用，你好歹是太后，那些人还不敢把你怎么样。 她呢，她被利用完会死得很惨你知道吗？” 这是史实。 历史上王恭妃真的死得很惨很惨。 李太后却又如同发了疯般的嚎叫道：“老天爷，哀家怎么生了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啊，哀家是你亲娘，你这么对哀家，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你才遭雷劈呢。 万历冷冷的回怼道：“朕是天子，你怎么对朕的？你以为你跟张四维一伙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没有人知道吗？老天爷有眼，要劈也是劈你！” 你！ 李太后竟然气得痛哭道：“老天爷，你开开眼啊，劈死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啊。” 切。 玩起一哭二闹三上吊来了？ 你慢慢玩。 万历很是干脆道：“单将军，守好宫门，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进来，特别是慈宁宫的人。” 说罢，他转身就走。 单思南那是毫不犹豫的拱手道：“末将遵旨。” 李太后见状，不由坐地上嚎啕大哭。 可惜，没用，单思南就跟莫得感情一样，随便她怎么哭那都无动于衷。 万历那更是人影都不见了。 第五十三章 诡异的万历十一年会试 李太后真开始玩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王恭妃住进乾清宫之后她是隔三差五就来闹一回。 可惜，没用。 万历每次都让莫得感情的单思南顶上去。 她再哭再闹那都没一点用。 单思南那就跟雕像一样堵大门口，眼皮子都不动一下的。 万历十年的年节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了，紧接着就是万历十一年的新春。 这一年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因为这一年就是三年一届的会试和殿试年。 读书人为了什么而读书？ 为国为民为了天下苍生，那都是唬人的。 全天下读书人的梦想那都是金榜题名！ 会试和殿试就是他们实现这个梦想的唯一途径。 其中会试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因为会试过关了，基本就等于金榜题名了。 殿试也就是决定金榜排名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淘汰会试过关的考生。 所以，每一次会试的争夺都很激烈。 官场上会试主考官的争夺那也相当的激烈。 因为主考官可以算是会试学子的座师。 会试主考官一次收成百上千的弟子都没有问题，而且这些弟子最少都有举人功名，可以进入官场任职。 所以，每次一到会试，但凡有资格出任主考官的，那都会争一争。 那么，什么人才有资格出任主考官呢？ 这个从名义上来说，只要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都可以。 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内阁大学士出任主考官，其他官员正常情况下都争不过内阁首辅和次辅。 万历还想在这一届考生中网罗一帮亲信呢，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亲信成为张四维又或者申时行的弟子。 要不然，到时候他让这帮亲信收拾张四维又或者申时行，那就是欺师灭祖了。 这年头欺师灭祖真的为人不耻，为了避免这个麻烦，他又准备乱来了。 年节刚过，正月十六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宫里的小太监还在边哈气跺脚边清扫积雪呢，他便带着李玄成急匆匆的来到御书房中。 李玄成都有点莫名其妙。 这一大早的，天这么冷，他急着来御书房干嘛呢？ 虽说乾清宫里有地暖，但宫外没有啊，而且，地上的积雪如果不清扫干净，那就跟在滑溜的冰面上行走一样。 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有官员来觐见的，奏折也不可能这么早送过来。 李玄成正好奇呢，万历却是有些迫不及待道：“小舅，拟旨，着内阁大学士余有才主持癸未科会试。” 啊？ 李玄成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张四维和申时行会让余有才担任会试主考官吗？ 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反过来想，万历能让张四维和申时行担任会试主考官吗？ 这个好像也是不可能的。 看样子这次会试主考官又会有一番激烈的争夺。 以前是朝臣和朝臣争，这一次是万历和朝臣争。 余有才那家伙就没胆，压根就不敢和张四维、申时行争。 万历应该是想先下手为强，帮余有才夺取这个会试主考官。 李玄成愣了一下，立马抽出一番空白圣旨，跪坐在一旁的小几跟前挥笔疾书起来。 很快，圣旨便写好了。 万历亲手盖上大印之后，便郑重道：“小舅，速速命人送去内阁。” 接下来张四维和申时行会怎么反击呢？ 万历坐在那里，右手下意识搭在桌面上，那手指就如同马蹄般律动起来。 这一次，不管张四维和申时行怎么争，他都要让余有才出任会试主考官。 实在不行那就拖，一直拖到二月初七乃至二月初八，看谁拖得过谁。 张四维和申时行如果还不肯放手，他就在二月初九开朝会，说内阁不批他定的会试主考官，这会试没法按期举行了。 到时候看天下读书人骂谁。 他正暗自琢磨呢，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内阁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四维和申时行难道还没有到内阁值房坐值吗？ 这个应该不大可能。 现在考成法严着呢，卯时无故不到值房，那可是相当严重的违纪。 那么内阁为什么没有反应呢，按道理，张四维和申时行应该早就把他的圣旨给打回来了啊。 他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朝阳蓬勃而出，释放大光明。 内阁终于有反应了。 余有才亲自过来了。 这家伙竟然捧着圣旨恭敬的拱手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啊？ 这意思，张四维和申时行都不争这个主考官？ 万历颇有些诧异道：“丙仲，他们俩为何不争？” 余有才恭敬道：“万岁爷，首辅张大人之子张甲征和次辅申大人之子申用懋这次都要参加会试，他们是为了避嫌。”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次运气不错，张四维和申时行竟然因为避嫌不敢争。 前来赶考的考生那可都是为了金榜题名，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一辈子能不能辉煌腾达的大事，但凡他们看出一点不公平来，那就会闹。 会试考生闹事洪武大帝都怕，这帮愣头青犯起病来不要命啊。 看样子张四维和申时行也怕。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他们原本准备让谁来出任会试主考官？” 余有才还是恭敬的道：“万岁爷，他们本是准备让新晋礼部尚书王锡爵来出任会试主考官的。” 哼，还想如此私相授受。 万历闻言，不由暗自冷哼一声。 看样子他这圣旨并非白下了，至少，有了他这份圣旨张四维和申时行就不好让王锡爵来出任会试主考官了。 毕竟，余有才是内阁大学士，资历远超王锡爵，他们为王锡爵争，毫无道理可言。 这个王锡爵，副主考那都别想出任。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又问道：“丙仲，你觉得礼部谁人可出任副主考？” 余有才想了想，随即小心道：“万岁爷，微臣以为，新晋礼部右侍郎沈鲤可担此重任。 沈鲤不党不群，光明正大，高拱与其是同乡，又是其主考官，但他并未拜入高拱门下攀附，黄锦也是其同乡，曾托人贿赂于他，请他行个方便，他也未曾答应。” 这个沈鲤不错。 这个余有才也是真的有才。 他说什么，余有才都能听明白，而且都能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来。 这一次他就是需要一个跟张四维和申时行不对付的人来出任副主考，余有才那是一下就听明白了。 此人除了胆小，其他都还好。 其实，这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起码不敢跟他对着干，这才是他心目中内阁首辅的人选。 他可不想胆大包天之辈来出任内阁首辅，胆小正好。 这个余有才好好培养培养那也可以当亲信用。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郑重道：“丙仲，朕需要一批真正忠君爱国的有志之士，你明白吗？” 余有才闻言，那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满脸恍然的点头道：“微臣明白。” 第五十四章 奇葩的殿试考题 张四维和申时行为了避嫌，都不争这次的会试主考官。 他们这么做看似很公平，其实一点都不公平！ 因为会试考题是要交内阁审批的，内阁首辅那肯定知道会试考题。 嘉靖朝之前，当朝内阁首辅的子嗣乃至亲友一般都不参加那几年的会试，这才叫真正的避嫌。 可惜，嘉靖朝之后，这规矩就没人讲了。 因为严嵩父子为了捞钱连会试考题都卖！ 嘉靖二十六年之后严嵩父子掌权的十多二十年间，那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金榜题名，那几届科举就没出几个人才。 所以，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进士榜被誉为明清科举第一榜，这一榜不但出了张居正和李春芳这两个内阁首辅，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更是出了一大堆。 可以说，严嵩父子倒台之后，直到万历前期这二三十年间的朝局就是由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进士主导的。 其实，并不是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进士真的牛到明清第一，主要后面严嵩父子掌权的几届科举很多进士都是买考题考上去的垃圾，所以才显得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进士相当的牛。 严嵩父子这么搞，还导致后面的内阁首辅都不讲规矩了。 比如，张居正，他出任首辅期间，长子张敬修、次子张嗣修、三子张懋修都参加了会试和殿试，而且张懋修是状元，张嗣修是榜眼！ 又比如，张四维。 这家伙其实更过分。 为什么这么说呢？ 会试结束，贡士榜出来之后，照例是要交给万历来过目才能贴出去的。 放榜前一天，下午酉时许，天都快黑了，余有才终于抱着硕大的贡士榜单急匆匆来到御书房中。 万历还真想看看，张四维到底有多不要脸。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命成国公朱应桢上前，帮忙把硕大的贡士榜展开，一个一个名字扫过去。 果然，张四维的儿子张甲征和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都上榜了，甚至杨博的孙子杨元祥都上榜了，而且他们还都名列前茅！ 这家伙不但把考题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还泄露给自己的亲友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届贡士榜上有很多历史名人，叶向高、方从哲、崔景荣、李化龙等都在贡士榜上，而且还都排在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后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万历见状，那都不由得冷哼一声。 余有才见状，吓得脖子一缩，小心道：“万岁爷恕罪，这贡士榜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不过，不是你的问题。 万历想了想，随即指着叶向高、方从哲和崔景荣的名字道：“这结果都出来了，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三个你别收为弟子就行了。” 啊？ 为什么？ 余有才不敢问，他只能连连点头，随即将贡士榜卷了起来。 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稿纸，恭敬的递上来，小心道：“万岁爷，这是内阁出的殿试考题，请过目。” 殿试考题不是当朝皇帝出的吗？ 为什么变成内阁出了呢？ 其实，当朝皇帝很少出殿试考题，因为太麻烦了。 殿试考题一般都是千字左右的八股文，而且不止一篇，最少要出五六篇备选。 这殿试考题考的可是已经成为贡士而且即将金榜题名的进士。 当皇帝的能做出比一般进士还好的八股文章来考人家吗？ 或许能，但这样的皇帝很少。 而且，当皇帝的也没必要绞尽脑汁去做五六篇精彩的八股文章。 所以，殿试考题一般都是内阁大学士写好了，交给当皇帝的来选。 万历决定不选。 他接过考题，微微点头道：“嗯，朕看看再说。” 结果，他这一看就是好几天，直到三月十四，殿试都要开始了，他还没选出来。 内阁那都急死了，余有才被张四维和申时行催的，那是天天来问啊。 他们的理由是殿试考题这么多字，不管命人抄三百多份还是排版印刷都需要时间。 万历当然知道这他们急什么。 这两个家伙怕他又乱来，不选内阁出的殿试考题。 如果真是这样，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估计就要出洋相了。 没有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做出来的文章估计连举人都不如！ 万历还真不准备选内阁出的殿试考题，他准备自己出题！ 这样能行吗？ 当然可以。 因为殿试考题名义上就是当朝皇帝出的，就算是内阁给做好的文章，那也算是当朝皇帝出的。 他要自己出考题，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张四维和申时行那也不可能摁着他的手硬要他选一篇内阁出的殿试考题。 万历十一年三月十五丁酉，上御皇极殿策试贡士。 卯时许，天刚朦朦亮，文武百官便如同朝会一般在皇极殿前广场排出了整齐的班列。 会试过关的贡士也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在皇极殿前的台阶两侧排成两个整齐的方阵。 “啪啪啪啪”，鞭鸣九响，文武百官和所有贡士齐齐跪伏，山呼万岁。 万历下了龙辇，缓步走上台阶，往龙椅上一座，嘴角微微一翘，邪邪的笑了笑，这才抬手道：“免礼，平身。” 接下来就是鸿胪寺礼官请殿试考题了。 万历都没有选内阁出的考题，这考题从何而来呢？ 鸿胪寺礼官按殿试礼仪在龙椅前的台阶下拱手躬身站定之后，李玄成便端着个托盘上来了。 原本托盘上应该是一大堆抄好或者印好的殿试考题。 这一次，托盘上却是一个卷轴！ 万历拿起卷轴往鸿胪寺礼官手里一塞，随即威严道：“宣读考题吧。” 啊？ 殿试考题一般是上千字的八股文啊，他读一遍那些贡士就能记住吗？ 这会儿所有贡士可还在台阶两侧垂手恭立，等着发放考题呢，人家手里可没有纸笔。 鸿胪寺礼官愣了一下，这才捧着考题恭敬的后退了三步，随即转过身来，展开卷轴。 这一下，他又不由得一愣，这考题，怎么说呢？ 他愣了一下，还是朗声道：“殿试考题，简在帝心！” 然后就没了。 殿试考题就这四个字。 文武百官和所有贡士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殿试考题有这么出的吗？ 还别说，真有。 历史上，国本之争后，君臣彻底决裂，万历就不理朝政，殿试考题也经常不选，有好几次他都没有选内阁出的殿试考题，直到殿试要开始了，他才乱出一气！ 比如，万历二十年壬辰科殿试考题：民风，法纪。 又比如，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殿试考题：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再比如，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考题：君臣克艰。 历史上，他是真的乱出一气。 这会儿还算是好的，“简在帝心”起码出自《四书五经》，虽然有点奇葩，但也算是标准的殿试考题。 第五十五章 皇党根基 “简在帝心”出自《论语·尧曰》。 原文是：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这意思，皇帝的臣子，其才能和品行是不会被埋没的，皇帝心中自有明察。 原本这句话是赞颂当皇帝的智慧和公正，臣子即使是最微小的才能也能被当皇帝所知悉和重视。 后面，这句话的意思就慢慢变了，变成了特指一种人，也就是被皇帝所熟知且赏识的人。 万历出这题的意思很明显，你们想要辉煌腾达那就好好在朕跟前表现表现。 至于表现什么，那自然是忠君。 殿试题出，文武百官告退，只留下监试官、巡绰官等考场官员。 皇极殿前广场上那摆得整整齐齐的条桌也显露出来。 诸考生跪受考题，行叩首礼，然后按贡士排名跪坐条桌前开始答题。 原本，万历只要坐这里意思意思就行了，殿试正式开始之后他就可以去干别的事情了，殿试结束他再来露个脸就行了。 不过，这次他却是坐在台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参加殿试的贡士，一点起身走人的意思都没有。 这会儿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不冷也不热，太阳出来之后，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那是说不出的舒服。 万历坐在那里竟然开始打瞌睡了。 他头刚如同鹌鹑般点了一下，李玄成便轻咳一声，小心道：“万岁爷，是不是该去批阅奏折了？” 哦，差点忘了要干什么了。 万历闻言，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随即便起身往台阶下走去。 考场上的巡视官员见状，那都不由得一愣。 小皇帝这是要干嘛呢？ 万历竟然轻手轻脚的走到第一排左首第一个考生的身后悄摸摸的探头细看起来。 他这纯粹就是掩耳盗铃，人家又不是瞎子，肯定看到他走过来了。 不过，此人却是异常的沉稳。 这家伙明明知道万历在后面偷看呢，还是不停在草纸上挥笔疾书，一丝停顿都没有。 他就是贡士榜第一，会元李廷机。 这家伙也算是个历史名人，野史戏称明末四大名相之一。 大明自洪武年以后那就没有宰相了，这野史中所说的“相”其实就是内阁首辅又或者内阁大学士。 野史中明末四大名相分别是严嵩、徐阶、张居正、李廷机。 严嵩那是出了名的奸诈。 徐阶那是出了名的能忍。 张居正出名在于变法图强。 李廷机出名却是因为上疏请辞！ 这家伙在历史上好像是当到了首辅还是次辅来着。 但是，那时候正是朝堂之上党争最为激烈之时。 他没加入东林，也没加入齐楚浙党。 所以，在党争之中他是两头受气，两边的言官那都逮着他不停攻击。 这个奇葩，干脆将家人遣送回老家，将京城府邸送给穷苦百姓，然后跑到京郊的破庙之中开始上疏请辞。 原本他以为写个十来份，当时的万历不耐烦了，就会叫他滚蛋。 谁知道，那时候的万历是真的不朝、不见、不批、不讲。 他连续上疏将近半年，写了一百多份请辞的奏折，万历竟然看都没看一眼！ 这一下，他扛不住了。 他干脆卷起铺盖，私自返乡了。 这就属于擅离职守了，当时的万历若是要追究起来，那可不得了。 谁知道，万历不但不朝、不见、不批、不讲，连追究都懒得追究。 他在家住了四年，最终穷困潦倒而死。 至于他出名，那都是崇祯朝的事了。 那时候好事的官员把他请辞的奏折翻出来一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家伙，一百四十多份请辞奏折就没一份是重复的，就连找的理由都不一样，那八股文章更是做得精彩绝伦。 这简直就是上疏请辞的典范啊，无论是谁想以任何理由请辞，那都能从他的请辞奏折中找到一份直接抄。 后人也明白了，他大抵是实在想不出请辞的理由来了，所以才卷起铺盖私自跑回去的。 他就这么出名了，成了野史中有名的明末四大名相之一。 人家之所以这么戏称，其实就是钦佩他请辞奏折写得好。 万历之所以悄摸摸来到这家伙身后偷看，那也是想看看这家伙的文章到底做得怎么样。 这会儿才过去个把时辰，这家伙的文章还没做完呢。 而且，殿试的时候有草稿纸十张，那就是让考生在草稿纸上先把文章做好，再抄录在答卷上，以免写得太乱，又或出现涂抹，污了当朝皇帝的眼睛。 所以，这家伙还在草稿纸上构思锦绣文章呢。 不过，字里行间那都已经精彩绝伦了，而且，这家伙构思的内容那都是怎么忠君，不是故意曲解。 这么个才华出众的实在人着实不错。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负手往右边走去。 他经过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身边的时候那都故意停下来看了看。 这三个家伙果然都被他这一招整得有点不会玩了，那草纸上写得是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他不由的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随即便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去了。 下午未时刚过，离交卷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呢，他又来了。 此时暖阳高挂，正是一天中最为温暖舒适之时，大多考生那都闭目冥坐，貌似睡着了一般。 当然，他们并非睡着了。 他们是调息一番，准备把写好的文章抄答卷上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部分考生便纷纷睁开眼睛，提笔认真的抄录起来。 万历扫视了好一阵，直到李廷机都抄完放下笔了，他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探头细看起来。 好一篇状元文章，不但文章内容精彩绝伦，那字也跟打印出来的一般整整齐齐，大小都是一样的。 他又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往右走去，经过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身边的时候他又故意停下来看了看。 这三个家伙做的文章那真是一堆狗屎，水平连他都不如！ 他之所以在考场上走来走去，还故意看看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做的文章，那就是警告张四维和申时行一党，不要妄图通过各种手段暗地里作弊。 殿试结果一出，张甲征、申用懋和杨元祥果然都排在三甲末流。 李廷机、朱国祚、刘应秋则分别排在一甲前三。 历史上，因为朱国祚的家乡和申时行的家乡紧邻，申时行还故意让万历点了朱国祚来当状元，想借机拉拢朱国祚。 这会儿申时行却是不敢吭气了。 李廷机直接就被万历点为状元。 不过，朱国祚和刘应秋也不错，文章做的精彩不说，主要内容还是忠君。 万历让余有才好好把所有殿试文章都细细看了一遍，凡是文章主要内容是忠君的，那都去收为弟子，以为皇党之根基。 当然，做文章的时候假意忠君，实则不忠君的肯定有。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以后他们还有的是机会慢慢辨别。 第五十六章 辽东之乱 殿试结束，万历竟然又带着王皇后、张贵妃和王恭妃等跑避暑山庄去了！ 这会儿还是春天，京城一点都不热，避什么暑呢？ 朝中文武百官已然拿这小皇帝没办法了。 因为他已经掌控了京营、锦衣卫和禁军，而且性格极度叛逆，惹毛了就砍人。 这种情况下谁敢招惹他。 万历当然不是来避暑的，他是来看火炮和望远镜样品的。 还有，更重要的，春天来了，潮白河和北运河的坚冰已经融化了，他完全可以调山东都司屯卫精锐来扩充京营了。 这皇帝当得越久，他就越有体会，皇权就靠武力支撑，一个王朝也必须靠武力支撑。 永乐朝之后大明历代皇帝被文官给忽悠得重文轻武，大明王朝的实力是看着看着往下掉，皇权也日渐式微。 这样下去，大明迟早玩完。 他必须掌控足够的武力才能彻底夺回皇权，大明王朝也必须维持足够的武力才能延续下去，没有武力，什么都是假的。 所以，他把掌控武力，发展武力作为第一要务。 殿试刚刚结束，他便带着一众嫔妃和上万禁军、上万锦衣卫直奔避暑山庄而来。 夕阳西下，如同长龙般的队伍终于汇入硕大的避暑山庄之中，那成排的水车再次出现在眼前，戚继光、王伟、周丹泉等人也疾步迎了上来。 万历看到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心中着实愉悦无比。 他颇有些迫不及待道：“怎么样，火炮试的如何？” 戚继光略带兴奋道：“新式火炮的射程跟老式火炮差不多，也只有两里左右，但是装填弹药快得惊人，跟新式火枪都有得一拼了。” 万历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很是干脆道：“小舅，你送她们去别院，元敬，走，我们去靶场看看。” 此时，靶场上早已架好了一辆炮车，就是两个大车轮，中间一个装火炮的小平台，前后都带分叉的铁支架那种。 炮车上的火炮看上去并不大，也就胳膊粗细，两尺来长。 这就是结合他脑海里的印象和虎蹲炮的原型设计出来的，当时他也就画了个草图，甚至尺寸都没有，现在实物却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万历见状，那都不由一阵恍惚。 他上前细细看了看，随即问道：“怎么样，马拉起来方便不？” 永年伯王伟闻言，细细介绍道：“这个我们也试过了，前面两个支脚就是连战马缰绳的，后面两个支脚拉起来可以两个人推着走，四个大铁钉上面都是带孔的，铁棍插孔里，两个人用力一抬就能把大铁钉扯出来，马拉起来方便得很。” 那就好。 万历看了看天色，随即果断道：“那就试一炮看看吧。” 戚继光闻言，立马朝后面挥了挥手。 两个京营将士连忙疾步走上前去，一人飞快的打开弹药箱，取出一颗跟前臂差不多大小的炮弹，一人麻利的掰开卡扣，打开炮门，两人合力把炮弹往里一推，再拉出引线，关上炮门，装填就算是完成了。 紧接着，一人拿出火折子吹着一点，火炮很快就“轰”的一声把炮弹射了出去。 呃，这个，两里远根本就看不清啊。 万历见状，不由得一愣。 周甘泉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铜壳望远镜，双手恭敬的递上来，解释道：“万岁爷，这个望远镜大致也能看清两里外的东西。” 他光是想着火炮了，把望远镜都给忘了。 万历闻言，立马接过望远镜，往前一瞄。 果然，前方标注两里的白线附近已经插着几发炮弹了，那炮弹都是尖端入土，插进土里大概三四寸深，这要是射人身上，那一下把人射个透明大窟窿出来都有可能。 这威力跟后世的火炮自然没得比，不过，在这年头已经够用了。 万历放下望远镜，随即问道：“国丈，现在一个月能产多少门火炮？”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我们的地方不够了，火枪和火炮作坊那边也就能排下二十个造火枪的作坊，火炮作坊我们就只能建一个了。 现在我们一天能锻造四五根炮管的毛坯和十来套炮弹毛坯出来，但是磨炮管和磨炮弹的水车都只有一架，我们一天也就能磨出一根炮管，十来发炮弹来。” 没办法，不是他们地方不够大，主要他们圈进来的河道就那么长。 原来河道上就已经建造了一千五百架水车了，剩下的河道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长了。 万历闻言，琢磨道：“磨炮管、枪管、炮弹、子弹的水车那是转得越快越好，潮河和白河那一段正适合用来装专门打磨的水车。 要不这样吧，我们把密云县城的平民和屯卫家眷全迁到怀柔县城去，然后把怀柔县城北面也用围墙封起来。 以后这里就叫密云避暑山庄，打造火枪和火炮的作坊就建在密云县城里，潮河、白河和潮白河北段建满锻打和打磨的水车和作坊。” 这一下要把个县城都撤掉啊？ 永年伯王伟颇有些担忧道：“万岁爷，撤掉一个县城可不是小事，内阁恐怕不会批啊。” 朕管什么内阁批不批？ 这种事内阁批不批都要干。 万历不假思索道：“我们不用管内阁批不批，朕下旨，你派匠户去怀柔县城帮密云县城的平民和屯卫家眷修建房舍，房舍修建好了，元敬直接率京营将士去帮密云县城里的人搬迁就行了。” 行吧，反正你乱来惯了，在那些文官眼里你就喜欢乱来。 永年伯王伟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 万历又对戚继光道：“元敬，你赶紧让兵部签发调令，调集山东都司屯卫精锐前来操练选拔，今年一定要把京营五万将士补齐。” 戚继光毫不犹豫的拱手道：“末将明白。” 他们正在商议呢，一骑突然从南面疾驰而来。 那背插令旗的锦衣卫直接打马狂奔到靶场，随即用力一勒战马，飞身而下，单膝跪地，拱手疾呼道：“报，万岁爷，建州右卫指挥使阿台叛乱，聚众劫掠抚顺关一带，杀伤军民无数。” 啊？ 万历闻言，不由眉头一皱。 辽东还是乱了，努尔哈赤要窜出来了！ 第五十七章 妇人之仁 辽东之乱其实始于嘉靖年间。 嘉靖三十六年，建州右卫指挥使王杲偷袭抚顺关，斩杀守将彭文珠，辽东镇自此便开始大乱。 那时候严嵩父子当道，边关废弛，王杲叛乱几乎无人能治。 嘉靖三十六年到隆庆五年这十多年间，王杲联合鞑靼诸部和朵颜三卫不断入寇，辽东总兵殷尚志、辽东总兵杨照、辽东总兵王治道、辽东副总兵黑春、辽东都司都指挥使王国柱等等相继战死，辽东镇那都被打成筛子了。 隆庆五年李成梁继任辽东总兵，并于隆庆六年和万历元年相继击退图们汗和朵颜三卫兀鲁思汉入侵，辽东的形式才逐渐好转。 万历二年，王杲又勾结蒙元土默特部和泰宁部入寇辽东。 李成梁率军进剿建州右卫，王杲大败而逃，王杲在逃亡蒙元察哈尔部途中被海西女真首领王台俘获，并交给大明处死，至此建州女真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 不过，万历三年到万历十年，鞑靼首领图们汗继续率鞑靼诸部首领炒花、黑石炭、黄台吉、卜言台周、以儿邓、暖兔、拱兔、堵剌儿、速把亥、卜儿亥，慌忽太不断入寇，辽东镇依然战乱不断。 这也证明，蒲州三大豪族吹嘘的隆庆合议之后北疆几十年无战事那就是无稽之谈。 李成梁隆庆五年才晋封辽东镇总兵，万历七年就累积的军功晋封宁远伯了，由此可见，这八九年间辽东镇爆发了多少大战。 这些暂且不论，现在建州右卫指挥使阿台又开始叛乱了，那自然要赶紧剿灭。 万历是毫不犹豫的下旨，命李成梁率军前去围剿。 李成梁那是毫不犹豫的集结大军，一路杀到了建州右卫治所古勒寨，围而破之。 结果，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世克又在这场大战中被明军斩杀了！ 这就是个无解之局。 因为阿台的妻子就是努尔哈赤的堂姐，塔世克的妻子就是王杲的女儿喜塔腊氏。 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不管是带着儿子塔世克去救自己的孙女也好，还是干什么别的事也好，明军遇到了，那肯定杀啊。 这个时候，历史的记载又被人为篡改了。 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世克为什么会出现在明军重围之中的古勒寨呢？ 这个没人知道。 万历也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知道觉昌安和塔世克这会儿到底被斩杀没，他也不知道努尔哈赤这会儿在干嘛。 李成梁的捷报也就一句攻破古勒寨、斩杀建奴上千，阿台亦被斩杀，建州右卫叛乱平定了。 这会儿他也没空管这些，因为怀柔县城那边的民房已经建好了，密云县城里的平民和屯卫家眷都已经搬走了，山东都司的屯卫也陆陆续续赶过来开始操练了。 他忙着呢。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朝阳初升，密云县城四周依旧雾气蒸腾，虚无缥缈间，花草树木若隐若现，就如同仙境一般。 南门的城门楼上，万历看到如此美景，那都忍不住感叹道：“这里真是避暑胜地啊。” 这会儿都四月份了，外面都可以穿单衣了，但这里依旧凉飕飕的，必须套上两件衣服才行。 哪怕到了夏天，住这里也不会觉着热。 永年伯王伟闻言，小心道：“万岁爷，要不微臣命人把县衙改建一下？” 朕可不是真贪图享乐。 万历微微摇头道：“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得赶紧打造水车，修建作坊，把火枪和火炮的产量提上来。” 这不是有雾看不清吗。 永年伯王伟琢磨道：“万岁爷，密云县城两边的潮河和白河加起来大概有十里长，我们最少可以打造七八百个水车和作坊，这火枪和火炮的产量提上来肯定是没问题的。 问题就是，我们的人手不够了啊，七八百个作坊最少要配八九千熟练的老铁匠啊，我们现在恐怕八九百老铁匠都凑不齐了。”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 万历琢磨道：“张国丈已经开始在大明两京十三省征召铁匠了，他们那边需要的也就是会冶炼生铁的和锻造一火熟铁的，并不需要老铁匠，你完全可以把他征召来的老铁匠全部调集过来。” 这个。 永年伯王伟小心道：“万岁爷，他们那边干活工钱高啊，特别是冶炼生铁的，只要勤快一点，拿四五两银子一个月都没问题，但我们这边还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微臣怕他们不愿意来啊，就算是来了，那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这老匠户的工钱的确该涨了，他们技术本来就比年轻匠户好，干的也是最重要的活计，拿得反而比年轻匠户少，那肯定不行。 万历果断道：“你给老匠户工钱都涨一涨，给他们涨到五两银子一个月。” 啊？ 永年伯王伟闻言，不由吃惊道：“万岁爷，这边干活的老匠户本来就上万了，再招八九千来，那就是将近两万了，每个人开五两银子一个月那就是将近十万两一个月啊。” 没办法，这钱得出啊。 万历微微叹息道：“我们不能让老匠户吃亏啊，十万两一个月倒是问题不大，今年滦州那边水车和作坊建好之后我们一个月差不多能多收入个十多万两，老匠户的工钱我们还给得起。” 他们正商议着呢，南面突然又有一骑狂奔而来。 这是努尔哈赤造反了吗？ 没想到，那传讯的锦衣卫急匆匆的来到城墙上之后，竟然单膝跪地拱手疾声道：“报，万岁爷，辽东急报，朵颜三卫入寇广宁，土蛮入寇辽河一线，喀尔喀部入寇开元。” 啊？ 万历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李成梁刚把东面的建州右卫平定，蒙元诸部就从西面全线入寇？ 他们这是商量好了要两面夹击！ 还好李成梁是主动出击，而且速度相当快，蒙元诸部还没杀过来，建州右卫就被平定了。 这一次李成梁还能顶住吗？ 他要不要调派人马去支援呢？ 这个时候他能派去支援的还只有蓟州镇两万轮休的边军屯卫精锐，因为京营这会儿正在操练扩编，新旧混杂，根本就不能派上战场。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等等看，若是图们汗给他来个声东击西，派人在辽东虚张声势，然后乘蓟州镇人马赶去支援，立马入寇蓟州镇那可就麻烦了。 图们汗可是有六万骑兵，蓟州镇的步卒两条腿根本跑不过人家。 没想到，他还没等来辽东的消息，却等来了宫里的消息。 妙峰大师突然又来京城了，李太后也不知道听这家伙讲了些什么，突然就下了份懿旨。 他命余有丁查了好几天才查到，李太后下的懿旨就是安抚努尔哈赤，赐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建州卫左都督敕书！ 张四维这家伙收到懿旨之后竟然直接就给左军都督府行文，让左军都督府都督武定侯郭大诚按李太后懿旨行事。 武定侯郭大诚竟然压根就没上奏，直接就按李太后的懿旨给办了！ 很明显，妙峰大师就是张四维招来的。 李太后妇人之仁，轻易就上当了。 这一下，历史又重演了。 他就是想去围剿努尔哈赤都来不及了。 因为努尔哈赤领的是建州左卫，其属地在图们江入海口那一侧，距离抚顺关都有一两千里，中间全是山地。 而且，历史上努尔哈赤拿到敕书之后就组织人马去征讨海西女真去了。 海西女真离抚顺关更远，从地图上看那最少都有三四千里。 奴尔干都司实在是太大了，建州女真那就占了奴尔干都司东南面一个小角而已，整个奴尔干都司那都跟大明两京十三省差不多大！ 他现在这点人马跑过去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第五十八章 张四维丧父 努尔哈赤还是窜起来了。 大明朝廷为什么要封其龙虎将军，复给建州卫左都督敕书，这一直是一个迷。 李太后妇人之仁，可怜他，这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身处深宫之中的李太后为什么会突然间可怜一个几千里之外素不相识之人。 这里面当国的张四维肯定起了关键作用，要不然就算李太后下懿旨那也封不了努尔哈赤。 历史上，张四维是怎么和努尔哈赤联系上的，八大皇商又是如何帮后金干翻大明的，这些都被掩盖在重重迷雾之中，根本无迹可寻。 现在，辽东大军全部鞑靼牵制在西线，万历更是远隔千山万水，根本没办法去收拾努尔哈赤。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大明注定要经此一劫。 其实，万历十一年春乱的还不止辽东，西南边境的云贵那也乱了。 原缅甸宣慰司脱离大明掌控，建立东胡王朝，东胡王都率二十多万大军杀到顺宁府和盏达了。 黔国公沐昌祚也发了急报，只是因为路途太远，云贵的急报比辽东的急报到得迟一点而已。 万历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加紧打造武器装备，扩充京营，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历史上，万历朝好像只有三大征，这就是个误区。 其实，万历朝是四大征，只是前面的三大征都赢了，最后征讨建奴却输了。 这四大征是一场都不能输，输一场大明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这年头武力才是关键，相信文官的自废武功那就是找死，穷兵黩武才是王道！ 洪武朝和永乐朝那就是明证。 永乐朝之后，大明就在文官的引导下越走越偏，土木堡之变其实早就可以预见，重文轻武，大明还能打胜仗吗？ 结果，土木堡一战下来大明三四十万京营将士死伤殆尽，自此，大明的武功差不多废完了。 还好，大明的屯卫体系还在，京营还可以如同洪武朝和永乐朝一样，抽调天下卫所兵操练、选拔、补充。 这会儿山东都司屯卫是越来越多了，操练和选拔也正在进行中。 如果论练兵，这天下戚继光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京营人马交给戚继光操练和选拔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关键就是要给京营配上足够的火枪和火炮。 这天一大早辰时许，万历又带着永年伯王伟一行来到了密云县城南门的城门楼上。 朝阳初升，雾气蒸腾，三叉河口那密密麻麻的水车渐渐显露，看上去着实壮观无比。 这会儿都快五月份了，京城那都有点初夏的闷热了，这里却依旧凉爽宜人。 万历满脸惬意的举起望远镜，扫视了一番远处潮白河两岸正在打造的大型水车，随即问道：“国丈，这批水车打造完以后我们一天能造多少火枪和火炮？” 这个，怎么说呢？ 永年伯王伟微微叹息道：“万岁爷，当初潮白河最北段剩下的河道也就一里多长了，而二十四斗的水车和三十六斗的水车占据的河岸宽度又太宽了，就算我们把打磨用的十二斗水车全部拆到了潮河和白河两岸，那边也塞不下多少大水车了啊。 微臣细细算了算，二十四斗水车占据的河岸宽度最少八丈，三十六斗水车占据的河岸宽度最少十丈，而潮白河最北段大致也就一百六十丈左右。 年前我们就打造了二十个二十四斗的水车，按每把火枪最少要配二十四发子弹来配置，一个锻打枪管的水车就要配五个锻打弹壳的水车和四个锻打弹头的水车。 所以，年前那二十台水车每天是锻打二十余根枪管毛胚，加上打磨的水车，刚好能达到一天生产十把火枪的产量。 现在我们又加了一组，十个二十四斗的水车，下个月我们火枪的产量就能达到十五把每天了。 火炮的话，剩下的河道也就能塞下八个三十六斗的水车，每天只能锻打出五根炮管毛坯，炮弹的毛坯还只能打造一百发左右，也就是每门火炮我们只能配二十发炮弹。” 这个产量其实还可以，每天十五把火枪，五门火炮，加上前几个月造的火枪，到年底火枪数量就能达到将近五千把，火炮数量大概也能达到一千门，装备五万京营将士勉强差不多够了。 他正暗自估算呢，戚继光突然疾步走上来，拱手躬身道：“万岁爷，神机四营各一万人马差不多配齐了，接下来我们是继续补充神机四营人马还是给神枢四营来上一万人马呢？” 山东都司离得近，再加上有北运河和鲁运河，屯卫聚集速度倒是挺快。 万历想了想，随即问道：“山东都司大概有多少屯卫？” 戚继光如数家珍道：“万岁爷，山东都司十八个卫所、十七个守御千户所、四个仪卫所、三个群牧所标配的屯卫应该是十二万余。 不过，现在各地都司卫所屯卫缺额都比较严重，山东都司算好一点的，屯卫也只剩下七成左右了，也就是大致八万多屯卫。” 这屯卫数量也不少了。 万历琢磨道：“元敬，能不能从山东都司选拔出四万余屯卫精锐来，先给神枢四营都配齐五千人马？” 你想多选一万啊？ 戚继光想了想，随即微微点头道：“这个问题倒不是很大，关键我们现在没有战车，神枢四营是战车营，没有战车不好操练。” 战车应该没问题吧，这里的木匠可不是一般的多。 万历干脆问道：“你想打造什么样的战车，大致需要多少辆，朕马上让国丈组织人手给你打造。” 戚继光细细解释道：“这车兵还能携带点粮草辎重，末将觉得，五人一队配一辆战车最好，两万人马就是四千辆战车。 至于战车样式，末将觉得，为了防火攻，最好能给战车外面包覆薄铁皮，这样一般的弓箭也射不穿战车。” 四千辆战车倒是不多，现在他们有水车带动的铁锤，锻打薄铁皮也不是很难。 万历微微点头道：“那行，国丈，你赶紧人手给元敬打造战车吧，争取一个月时间把这四千辆战车打造出来。” 永年伯王伟闻言，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微臣遵旨。” 戚继光却是小心的道：“万岁爷，战车还得配战马啊，要不然行军会比步卒还慢。” 他们现在总共才四五千匹战马，这一配，他岂不是回京都不方便了。 俺答汗还每年进贡三万多匹战马呢，你他吗每年能进贡三千多匹战马也好啊。 万历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问道：“山东都司不是有三个群牧所嘛，能不能凑齐四千匹战马？” 这个。 戚继光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京营养的马您也看到了，十匹里面能选出一匹战马来就算是不错了，群牧所虽然能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微臣估摸着，山东都司三个群牧所能抽调出一千匹战马来就算是不错了，而且，调集战马需要内阁和兵部行文，这个怕是不好批啊。” 张四维，你他吗的，处处跟朕作对，朕真想现在就弄死你。 万历闻言，那怒火蹭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是真想动手了。 京营六万人马配齐武器装备之后他就想跟张四维斗上一斗！ 他正想着怎么跟张四维斗呢，南面突然有一骑快马狂奔而来。 看样子好像还不是送奏折的。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一会儿，李玄成就拿着个信封走上来，躬身道：“万岁爷，骆思恭密报。” 骆思恭又查到什么了？ 万历闻言，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一看，那嘴角又不由得微微一翘，露出一丝邪邪的笑。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张四维的亲爹张允龄突然去世！ 报应啊，真是报应啊，让你通敌卖国，让你封努尔哈赤龙虎将军，复给建州卫左都督敕书。 张居正丧父，你还暗地里使绊子，挖坑埋人。 这一下，看你怎么办。 大明官场可是有规矩的，父母去世，必须回家守孝三年以示孝道。 张四维不管是回去还是不回去那都麻烦大了。 这一下真是天助朕也！ 第五十九章 扮猪玩首辅 张四维突然丧父，大明朝堂形式立马大变。 这一下张四维不管回不回家守孝那都麻烦大了。 张四维如果不回家守孝，那肯定会被人骂死。 当初张居正丧父这家伙是怎么弄人家的大家可都还记得。 张居正那是活生生被人骂回去的。 现在张四维敢不回去守孝，张居正旧党乃至朝中清流不骂死他才怪。 张四维如果回家守孝，内阁就不是他做主了，那比被骂死更严重。 申时行可不是什么好鸟，这家伙不逮着这机会夺权才怪。 反正，不管张四维回不回家守孝，对万历来说都是极度有利的。 万历收到密报之后，那都开始谋划怎么借机收拾蒲州三大豪族了。 那么，张四维会不会回家守孝呢？ 他不能不回去啊。 当初张居正丧父他暗地里怎么弄人家的现在都朝堂皆知了。 这一次轮到他了，他敢不回去吗？ 他要是敢不回去守孝，那真会被人喷死。 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们张家庞大无比的家产。 张家可是富可敌国，而且他叔伯兄弟不下十个，如果他不回去主持分家产，那些叔伯兄弟非争得头破血流不可。 没办法，他只能上奏，亲爹去世，请万岁爷恩准，回家守孝。 万历那是毫不犹豫的批了。 准奏。 他还假假意思下旨，赐银一百两、里罗纱柴布钱纸香烛茶米油盐炭有差。 这意思，你赶紧回家办丧事去吧！ 张四维无奈回家守孝，申时行立马就窜出来了。 这家伙，张四维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去慈庆宫求见李太后。 很快，李太后便下懿旨，张四维回家守孝了，朝廷不能三年没有首辅，即刻擢申时行为内阁首辅。 这个蠢女人是真容易上当受骗。 她还以为申时行是什么好东西呢。 申时行这个狗东西虽然没有通敌卖国，但人品却是奇差无比，连狗都不如。 狗养熟了还会摇尾巴，这个狗东西反口就咬人。 不过，人品差也有人品差的好处，这狗东西能反口咬恩师张居正，肯定也能反口咬盟友张四维。 张四维的危害可比这狗东西的危害大得多，他完全可以利用这狗东西咬死张四维！ 万历收到懿旨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旨擢申时行内阁首辅。 第二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他便带着数千锦衣卫和禁军精锐打马直奔京城而来。 辰时许，数千骑便蜂拥涌入皇城，进入皇宫。 万历看着蓬勃而出的朝阳，那又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张四维的爹死得好啊，这一下他夺回皇权的速度都能快很多。 他满脸轻快的走入御书房中坐下来，随即便命人传口谕，召申时行前来觐见。 申时行着实没想到小皇帝会突然间跑回来。 不过，这首辅之位他是势在必得。 甚至，怎么忽悠小皇帝他都已经想好了。 原本他还想着跑去避暑山庄忽悠小皇帝呢。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小皇帝竟然自己跑回来了。 这一下就更好忽悠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假装满脸悲痛的道：“万岁爷恕罪，微臣知道，恩师去世之后微臣的所作所为让很多人不耻，万岁爷肯定也恨透了微臣。 万岁爷，微臣是没有办法啊。 张四维权势熏天，微臣想要扳倒他太难了。 微臣只有学他的，假意攀附，等待时机，暗中准备为恩师报仇。” 你还想哄骗朕？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行，朕就扮猪玩玩你。 万历假意疑惑道：“你跟张四维狼狈为奸是为了给恩师报仇？” 申时行连连点头道：“是啊，恩师死得不明不白，微臣心里也恨意滔天啊。 奈何，张四维权势太大了，微臣如果摆明了为恩师报仇，估计也逃不过他的魔爪啊。 微臣只有学他的，当初高拱被逐，他也是立马攀附恩师，装作什么都听恩师的。 结果，恩师都被他给骗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微臣就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万历又假意好奇道：“你准备怎么弄死张四维为恩师报仇。” 呃，这个。 我就是骗你的。 张四维虽然回家了，但党羽还遍布朝堂啊，弄死他，开玩笑呢。 他不弄死我就算是不错了！ 申时行眼珠子一转，随即哄骗道：“这个就要靠万岁爷帮忙了，万岁爷，微臣斗胆，如果按民间的说法，我们就是师兄弟啊，理应联手为恩师报仇。” 你连恩师的家人都害，还师兄弟呢。 师兄弟就是你拿来卖的。 你以为朕不知道历史上你坑害了多少师兄弟啊。 万历闻言，假意犹豫了一下，随即缓缓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就是师兄弟，理应联手为恩师报仇，你说，要朕怎么帮你。” 嘿嘿，上当了。 这对母子，那是一样的蠢。 申时行舔着脸道：“万岁爷，太后那里微臣已经说好了，只要您能让微臣当上内阁首辅，微臣自然会拼尽全力为恩师报仇。” 你以为朕跟那个女人一样蠢是吧？ 行，朕蠢给你看。 万历微微点头道：“嗯，先把张四维首辅之位给顶下去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意思，同意了？ 申时行连忙拱手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你先别急嘛。 万历又假装好奇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要朕怎么帮你？” 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得看情况啊。 接下来我自然要想尽办法掌控朝堂大权，让张四维回不来。 申时行细细想了想，随即哄骗道：“万岁爷，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把吏部尚书吴兑给换了，这样我们才能逐步清洗朝中的张四维一党。” 你想掌控吏部是吧？ 万历假意琢磨道：“这无缘无故的，我们怎么把吴兑给换了呢？” 申时行闻言，小心道：“万岁爷，吴兑本来是兵部尚书，我们可以把他换回去。” 你当朕真是猪啊？ 万历假意皱眉道：“你意思，让乾吉跟吴兑换回去？” 你不就是想掌控京营嘛。 我想掌控吏部啊，梁梦龙那家伙就不听我的，可不能让他再当吏部尚书了。 申时行连连摇头道：“不是啊，万岁爷，其实兵部尚书可以设两个，乾吉专管京营戎政就行。” 你想得美。 万历假意犹豫道：“那吏部尚书让谁来当呢？” 申时行小心道：“万岁爷，其实张巍挺不错的，他也是恩师提拔起来的门人。” 原来张巍是你的人。 万历假意不解道：“张巍不是年老不能任仕了吗？” 这个。 申时行只能咬牙诋毁道：“张四维那就是胡说八道，这年老主要是看身体如何，不是看年纪多大，严嵩八十多岁还在首辅任上呢。” 胡说八道？ 你跟朕胡说八道是吧？ 哼，不扑上去咬张四维你就想当首辅？ 你怕是在做梦！ 万历闻言，不由暗自冷哼一声。 第六十章 挑起狗咬狗 万历只是在扮猪而已，他并不是真的比猪还蠢。 很明显，申时行是想利用他来掌权。 至于收拾张四维，这家伙肯定不想出力。 这个首鼠两端的狗东西是想挑唆他和张四维斗起来，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哼，历史上你这么玩朕气得朕几十年不上朝，你以为朕不知道？ 现在你还想这么玩朕？ 不好意思，轮到朕玩你了。 万历暗自冷哼一声，随即假意琢磨道：“你把吴兑换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夺了乾吉所有权力，就剩下个管理京营戎政。 这样恩师的门人弟子会怎么想？ 乾吉现在可是他们的主心骨，你这么对乾吉，他们肯定会认为你还是在帮张四维夺他们的权。 到时候恩师的门人弟子全跟你作对，你让朕怎么帮你？ 现在朝堂之上，六部七卿之中恩师的门人弟子可还是占了多数啊。” 这个。 恩师张居正的旧党好像也得罪不得，怎么办呢？ 申时行闻言，细细想了想，随即小心道：“万岁爷，要不，把吴兑换到金陵去？” 哼，你还想玩首鼠两端？ 万历缓缓摇头道：“这样恐怕还是不行，现在朝中能对付张四维一党的也就是恩师提拔起来的门人弟子了。 你不拿出点诚意来，带头收拾张四维一党，他们估计不会帮忙，他们如果不帮忙，我们怎么收拾张四维一党呢？” 我就没想动手，你带着他们动手啊，我跟在后面捡便宜就行了。 只要吏部尚书是我的人，到时候便宜全是我占。 问题，这小皇帝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好骗了。 怎么办呢？ 申时行细细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问道：“万岁爷，那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万历假意天真道：“你发动言官弹劾吴兑，朕顺势将他革职查办，这样一来，恩师提拔起来的门人弟子就知道我们要合力收拾张四维一党了，他们肯定会帮忙的。” 申时行闻言，不由一愣。 开玩笑呢。 你让我发动亲信去弹劾吴兑？ 那张四维不跟我急眼啊？ 他颇有些犹豫道：“万岁爷，这无凭无据的弹劾一个六部尚书，不好吧？” 这个需要凭据吗？ 你们弹劾内阁大学士潘晟的时候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行，现在弹劾一个六部尚书你又需要凭据了？ 万历假意失望道：“你不敢啊，那朕还是让丙仲来吧，丙仲还是比较听话的。” 这意思，你一点都不听话，朕会让你出任内阁首辅吗？ 申时行闻言，不由急切道：“万岁爷，丙仲出了名的胆小啊，他肯定不敢命人弹劾吴兑啊。” 他着实没想到，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小皇帝刚才同意他出任首辅，这一下竟然又想让余有才来出任首辅！ 这怎么行？ 问题，小家伙那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这小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喜欢乱来。 万历假意坚持道：“丙仲是胆小，所以不敢欺君，朕的话他不敢不听。” 你这意思我敢欺君！ 申时行真的急了。 如果余有才当上首辅，那就完了。 那家伙真不敢不听这小皇帝的，到时候朝堂之上肯定会被这小皇帝整成恩师张居正旧党的天下。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死定了。 恩师张居正旧党不收拾他这个叛徒才怪呢。 他想了想，还是咬牙道：“万岁爷，要不，还是微臣来吧，微臣找人弹劾吴兑。” 嘿嘿，上钩了。 人一旦有欲望，那就会被欲望所支配。 申时行这狗东西掌权的欲望很强，不上钩才怪。 万历又假意天真道：“朕还想继续推行清丈条例，因为清丈条例能增加朝廷税赋。” 你脑子有病啊！ 申时行连忙劝道：“万岁爷，这清丈条例反对的人太多了，皇亲国戚、公侯勋贵、官宦世家、乡绅郡望，乃至朝堂官员，大多都反对清丈条例啊。” 万历还是假意天真道：“这有什么，张四维去年不是说要大力推行变法吗？ 朕都跟他说过了，去年大力推行《考成法》，今年大力推行《清丈条例》，他也同意了。 谁反对，你让他们去找张四维呗，你就说，这是张四维去年就定好了的不就行了。” 张四维都同意了？ 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呢。 我就当张四维同意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首辅之位骗到手再说。 申时行闻言，眼珠子一转，随即连连点头道：“好，微臣就以张四维的名义大力推行《清丈条例》。” 万历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行，你去把这两件事办了，朕就下旨擢你为内阁首辅。” 你他吗的！ 申时行闻言，差点没噎死。 他还想先把内阁首辅之位骗到手再说呢。 谁知道，小皇帝竟然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一下，他真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不把这两件事办了，小皇帝就要让余有才来出任内阁首辅啊！ 于是乎，他回到内阁之后便如同发了疯一般，直接行文大明两京十三省，说什么内阁首辅张四维决意大力推行《清丈条例》！ 紧接着，他便招来自己的亲信，细细交代了一番。 果然，第二天便有御史和给事中上了一堆弹劾吴兑的奏折。 辰时许，他便亲自拿着写好票拟的弹劾奏折来到御书房，屁颠屁颠的道：“万岁爷，两件事微臣都给您办妥了。” 万历结果弹劾奏折一看，又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这家伙为了当上首辅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些奏折就是乱七八糟扑风捉影的，这家伙竟然全部附上票拟，拟将吏部尚书吴兑革职查办！ 他假装满意的点头道：“嗯，办的好，朕等下就下旨擢你为内阁首辅，你回去等着吧。” 申时行闻言，连连拱手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说罢，他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万历看着这家伙的背影，又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你们这帮狗东西，准备开咬吧！ 接下来他的确下圣旨了，申时行也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内阁首辅。 不过，他却没有下旨将吏部尚书吴兑革职查办。 他直接命人将吴兑召到御书房，随即将奏折递过去，假意疑惑道：“吴爱卿，怎么回事，这些都是真的吗？” 吴兑结果奏折一看，那都不由得懵了。 申时行手下的御史和给事中竟然疯狂上奏弹劾他，而且，申时行还都附上了票拟，拟将他革职查办！ 这家伙，什么意思？ 他只是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了。 这家伙是想夺权。 果然，紧接着，便传出消息，申时行取代张四维成为内阁首辅了。 这一下，张四维一党瞬间暴怒，弹劾申时行一伙的奏折那也雪片般的飞向内阁。 申时行看到弹劾奏折便意识到上了小皇帝的当了。 奈何首辅之位太诱人啊，而且，他不听小皇帝的弹劾吴兑，小皇帝就要让余有才来当内阁首辅啊。 如果让余有才当上内阁首辅，他就完了，到时候恩师张居正提拔起来的门人弟子肯定会疯狂报复他这个叛徒。 小皇帝就给了他两个选择啊，要么他发动亲信弹劾吴兑，他来当内阁首辅，要么他不发动亲信弹劾吴兑，余有才来当首辅，那样他会被恩师的门人弟子疯狂报复啊，命都可能保不住。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选择听小皇帝的弹劾吴兑啊。 现在张四维一党恼羞成怒，开始疯狂报复了，怎么办呢？ 唯有干！ 人家都撕破脸了，他还讲客气，那就是找死。 于是乎，张四维一党和申时行一党都如同发了疯一般，疯狂弹劾起昔日的盟友来。 这帮家伙发起疯来那真的就跟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啊。 万历却貌似一点都不急，他竟然卡着所有弹劾奏折，全部留中不发！ 第六十一章 坐山观虎斗 万历貌似在学他皇爷爷嘉靖的，故意挑起朝中张四维一党和申时行一党狗咬狗。 然后，坐山观虎斗。 这样两边人都要讨好他，谁不讨好他，谁就要倒大霉。 至于怎么让两边人都意识到要来讨好他，这个很简单。 他就将所有弹劾奏折都留中不批，然后下旨让督察院去查，两边的官员都查，明目张胆的查，故意打草惊蛇。 这种情况下，聪明人就要赶紧来讨好他。 如果不来讨好他，那他就要下手敲打敲打了。 果然，这天一大早辰时许，申时行又屁颠屁颠跑来求见来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申时行便小心的道：“万岁爷，张四维一党的御史和给事中胡乱上疏弹劾微臣和元驭等，那就是在报复微臣命人弹劾吴兑啊，您千万别信啊。” 朕想信就信，假的都能当成真的，朕想不信就不信，真的都能当成假的。 这个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万历不置可否道：“汝默，清者自清，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啊？” 唉，我这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害怕鬼敲门嘛。 你赶紧动手收拾张四维一党啊，只要我掌控了朝堂大权，什么鬼来敲门我都不用怕了。 申时行又小心的道：“万岁爷，您不是说只要微臣命人弹劾吴兑，您就顺势将他革职查办吗？” 你上当了，朕骗你的。 万历假意叹息道：“汝默，吴兑好歹也是六部尚书啊，你得找点真凭实据出来啊，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朕就将他革职查办，这不乱来吗？” 你不就喜欢乱来吗？ 这会儿怎么又不乱来了呢？ 看样子得好好哄哄才行。 怎么哄呢？ 这小子有什么想要的吗？ 或者说，还有什么事想办。 申时行想了想，随即讨好道：“万岁爷，接下来微臣应该怎么做呢？” 果然是个聪明人，就是聪明才智全用来动歪心思了。 万历突然间莫名其妙发牢骚道：“大明两京十三省，那么多都司卫所，那么多群牧所，几匹马都养不出来吗？ 京营、锦衣卫、禁军加起来才四千多匹战马，朕每次去避暑山庄玩上万禁军和上万锦衣卫大部分都要跑过去，多累的？” 哦，你想要战马啊。 申时行连连点头道：“这个的确有点累人，万岁爷，您想要多少战马？” 那自然是有多少要多少。 不过，你也搞不来太多。 万历假意琢磨道：“朕每次都要带上两万多人去避暑山庄，再怎么样，那也得来上两万匹战马才够骑啊。” 两万匹啊？ 反正战马又不是我的。 申时行闻言，咬牙点头道：“好的，万岁爷，微臣这就行文两京十三省所有群牧所，让他们给您凑。” 你识相就好，朕给你点好处。 万历微微点头道：“张四维都回家守孝去了，内阁就剩下两个人了，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你这是要擢内阁大学士？ 申时行连连点头道：“是啊，微臣和丙仲着实有点忙不过来。” 万历又假意征询道：“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啊？” 你小子这么好哄的？ 我给你征召战马你就给我个内阁大学士！ 申时行颇有些激动道：“万岁爷，您觉得元驭怎么样？” 朕觉得不怎么样。 不过，朕要让你觉得讨好朕就有好处。 万历微微点头道：“元驭不错，但他是礼部尚书，他入阁了，谁来当这个礼部尚书呢？” 我给你征召两万匹战马你就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申时行按捺住激动道：“万岁爷，您觉得许国怎么样？” 许国也是你的人？ 万历颇有些好奇道：“许国不是张四维提拔起来的吗？” 张四维那是想拉拢他。 申时行装作一本正经道：“万岁爷放心，许大人大公无私，不会倒向张四维的。” 这意思又是个首鼠两端的货？ 行，你们慢慢玩，等京营操练好了朕跟你们玩把狠的。 万历微微点头道：“行，那就许国吧。” 申时行是心满意足的去了，吏部尚书吴兑又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 两人甚至还打了个照面。 吴兑心里那个慌啊。 小皇帝要是被申时行忽悠了，他可就完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小心的道：“万岁爷，那些御史和给事中看似风闻言事，其实是在有意攀诬微臣和何大人等啊，您千万不能相信啊。” 你们这帮通敌卖国的狗东西，朕迟早收拾你们。 不过，在此之前，朕要榨点油水出来。 万历假意不满道：“传闻隆庆合议之后俺答汗每年都进贡三万多匹战马，马呢？ 京营、锦衣卫、禁军加起来才四千多匹战马，朕去避暑山庄玩他们都得跑着去，这成何体统？ 刚汝默说大明两京十三省都不一定能征召来两万匹战马，这到底怎么回事？ 俺答汗进贡的战马呢，这都十多年来，按理应该有四十多万匹了吧？ 朕不说要四十万匹，锦衣卫和禁军这四万多匹战马总得给朕配齐吧？” 唉，那就是忽悠人的，俺答汗怎么可能进贡这么多的战马？ 你这意思，申时行想办法给你搞战马去了，如果我不想办法给你搞点战马，你就收拾我们是吧？ 吴兑想了想，随即哄骗道：“万岁爷，大明九边重镇的战马缺额很大，这些年俺答汗进贡的战马几乎都用来填补九边重镇的缺额了。 这一年三万多匹，微臣恐怕不能全给您调拨过来，两万来匹微臣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行，那你就跟申时行比一比。 谁比输了，那就会受到惩罚！ 万历微微点头道：“行，你赶紧去想想办法吧，锦衣卫和禁军跑来跑去的，腿都快跑断了。” 吴兑还真想办法搞战马去了。 其实，对于蒲州三大豪族来说搞战马就不是问题，两万匹战马也就是花点小钱而已，他们有的是门路搞到。 张四维一党和申时行一党那真跟比赛一样，不停的把战马往京城弄，你搞来一千匹，那我就要搞来一千匹，你搞来两千匹，那我就要搞来两千匹。 这就是坐山观虎斗的好处。 两边的人都要想办法讨好当皇帝的，从而利用当皇帝的收拾对方。 不过，这一招是有副作用。 那就是不管两边背地里怎么贪腐，怎么以权谋私，那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堂之上始终要留着两派，不能让一派彻底败北。 嘉靖就有点玩脱了，严嵩父子不但把国库贪光了，还倒欠官员一两年的俸禄。 万历倒不会玩脱，因为他的目的是打虎！ 这坐山观虎斗只是暂时的，他就是想利用两派的恶斗捞好处。 张四维一党他肯定是要收拾的，申时行一党那也是要收拾掉的 他看似是在用这招维持朝堂的平衡，让两边都来讨好他，实则是在等戚继光操练京营，一旦京营六万京营将士操练好了，他就动手！ 第六十二章 京营初成可开杀戒 京营缺战马。 这个问题盖世名将戚继光都没办法。 万历却很快就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而且，解决的让人膛目结舌。 神枢四营目前只需要四千匹战马，万历竟然弄来了将近四万匹！ 这一下，京营总算是奢侈了一把。 神机四营四万人马那都配上了八千辆如同战车般的粮车。 粮车的样式那就跟战车是一样的，只是没有包覆铁皮而已。 这种粮车不但能拉粮草辎重和武器弹药，等武器作坊里的铁匠有空了，给包覆上铁皮之后那还能当战车用呢。 而且，神机四营的机动速度也因此大幅提升。 原本他们一天最多跑个一百二十来里那就会累得手脚发软，再也跑不动了。 现在他们直接坐车上，一天奔袭一百五十里，那都不用消耗一点体力。 战马都管够，他们操练起来简直浑身是劲啊。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六月中旬。 这个时候，万历已经把四万匹战马讹的差不多了，永年伯王伟也把神枢四营的战车和神机四营的粮车都打造出来了。 万历又嚷嚷着要去避暑了。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数不清的骑兵便从西安门喷涌而出，整个京城顿时蹄声雷动。 锦衣卫和禁军这会儿也鸟枪换炮了，两万精锐那全是轻骑，去避暑山庄简直不要太方便。 曙光中那骑兵队伍就如同长龙一般，不断向北延伸，不断向北延伸，不到半个时辰就延伸出去几十里远了。 这会儿万历就在前面的禁军队伍中，至于王皇后和王恭妃等，则由上万锦衣卫护着，坐马车随后。 他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京营到底操练的怎么样了。 这纯骑兵的队伍行进速度就是快，朝阳才刚刚升起，避暑山庄便已然在望了。 蓬莱侯戚继光和永年伯王伟那也早已带着一众将领打马迎到避暑山庄南门外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有些迫不及待道：“元敬，怎么样，京营将士准备好了吗？”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他们早就在北较场集结好了，就等着万岁爷了。” 万历闻言，立马挥手道：“走，我们现在就过去。” 北较场就在避暑山庄的九宫格中北面中间那一格，原本为了出兵古北口方便，那里就留下了一个五六千亩的超大校场。 后面万历下旨将密云县城及其周边区域全部并入避暑山庄之后，北较场那更是将白河西岸一片方圆将近五里的山谷囊括了进去。 这会儿北较场真不是一般的大，占地那是万亩都不止，聚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大军那都不成问题。 万历带着上万禁军打马进入北较场那就如同一条黄鳝进入一大块良田之中一般，根本没占据多少地方。 不过，此时北较场中间却是整整齐齐排着数百个方阵，那一片方阵怕不有两三千亩大小。 万历匆匆打马来到北面的点将台上之后，便接过一个胳膊大小的望远镜细细扫视起来。 周丹泉那不愧是最有名的陶户，望远镜这东西他做出来一个样品之后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望远镜那是越做越大了，视距也越来越远了，胳膊粗的望远镜那都能看清五六里外的东西了。 校场中间六万京营将士万历那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个个方阵，那一辆辆战车，那一门门火炮，那排得整整齐齐的粮车，看上去竟然给人一种机械化部队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应有的装备，就是不知操练的怎么样了。 他细细扫视了一阵，随即微微点头道：“嗯，队列排的不错，开始操练吧。” 戚继光闻言，立马朗声道：“传令，神枢四营在外，粮车在中，神机四营在内，布防御阵型。” 一阵令旗挥舞，密密麻麻的方阵随之而动。 很快，四千辆铁甲战车便布出了一个三里方圆的方阵，每辆战车前面还都捅出一排不断伸缩的长枪来，八千辆粮车则在方阵里面布出了一片片如同八卦阵一般的平台。 两三千火枪手那是飞快的从战车里抽出梯子，爬上车顶，趴上面枪指四方，剩下的神机营将士也朝着四面排出了数百个方阵，每个方阵前面还都摆着一门火炮。 这铁桶般的防御阵型，就算是图们汗六万骑兵全冲过来，那也只有在外围挨揍的份。 如果四万神机营将士的火枪和火炮都配齐了，六万骑兵胆敢冲阵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万历见状，连连点头道：“嗯，不错不错，这防御阵型是真不错。” 紧接着，戚继光又朗声下令，布车兵冲阵，布鸳鸯连环阵歼敌，利用战车架梯攻城等等。 万历看得，那不由得浑身热血沸腾。 京营已经初具战力了，至少守住京畿是不成问题了。 他可以终于可以开杀戒了！ 至于怎么杀，那就要看谁来找死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下旨，调郑洛回京述职，擢大同巡抚贾应元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 这道圣旨如果放在嘉靖朝以前，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为以前总督巡抚等封疆大吏都是当皇帝的直接委派，根本就不需要经过内阁和吏部。 不过，现在这道圣旨下下去却是如同发神经一般乱来。 因为嘉靖朝以后委任总督和巡抚那都需要经过内阁和吏部审批了！ 这道圣旨对申时行有利，所以，内阁没有拦他的。 但是，这道圣旨对张四维一党却是极其不利的，所以，吏部直接就将圣旨给打回来了。 吴兑这家伙，不但把圣旨给他打回来了，还命人上奏参了贾应元一本。 第三天一早辰时许，弹劾奏折便连带圣旨一起送过来了。 巡按御史徐鸣鹤上奏，兵部右侍郎贾应元利用清丈田地之机勒索代府银钱！ 这意思，贾应元就有问题，不但不能擢为总督，还应该革职查办。 万历看罢奏折，不由冷笑不已。 你们不听话是吧？ 那就杀你们的人！ 他正琢磨着怎么杀呢，随行的英国公张元功突然跑过来拱手躬身道：“万岁爷，微臣有点事要回京一趟。” 你小子回去干嘛？ 一般公侯勋贵刚继承爵位前几年那是不会安排什么差事的，当皇帝的都要好好观察一番、考验一番，看看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料，这才会根据表现安排差事。 英国公张元功是前年才继承爵位的，这会儿他正带这家伙在身边看这家伙的表现呢，压根就没安排什么差事，这家伙会有什么事必须回京呢？ 万历闻言，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英国公张元功颇有些无奈道：“张信欺负我们英国公府手底下商户，欲强娶商户之女做小妾，微臣再不回去，他就要动手强抢了。” 这么张狂，敢欺负国公府罩着的商户？ 万历颇有些吃惊道：“张信是什么人，竟然欺到你头上来了？” 英国公张元功不假思索道：“张信就是司礼太监张诚的弟弟。” 张诚？ 很好！ 朕正不知找个什么由头杀张四维一党的人呢。 这家伙就是张四维一伙的。 万历闻言，果断道：“你等等，朕回京帮你解决。” 啊？ 英国公张元功闻言，不由得感动道：“万岁爷，这么点小事都要劳您大驾，不好吧？” 万历却是缓缓摇头道：“元功，这不是小事，人家敢如此肆无忌惮，你回去了肯定解决不了。” 这很有可能是张四维一党挖的一个坑，他们想把英国公张元功推进去埋了。 不过，现在这个坑好像是埋他们自己的。 第六十三章 洪武大帝怎么杀的 万历刚跑去避暑山庄没两天竟然又跑回来了。 巳时许，艳阳高挂，上万锦衣卫和上万禁军忽然便从德胜门蜂拥而入。 京城北面的德胜门大街和西四牌楼大街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京城貌似又回归了平静。 万历也不知道回来干嘛，他没有召见任何朝臣，也没有下任何旨意， 锦衣卫和禁军精锐簇拥着他进入乾清宫之后，便没了任何动静，好像他压根就没回来一般。 这一下可把朝中的张四维一党给吓了一大跳。 他们可是刚把万历的圣旨给打回去，小皇帝不会是回来报复他们的吧？ 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叛逆，招惹了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问题，宣大和山西是他们的地盘啊，他们怎么可能让贾应元那个刺头当上宣大和山西总督呢？ 这个职位从杨博开始，到王崇古，再到方逢时，再到吴兑，再到郑洛，那可一直是由他们的人出任。 他们的地盘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做主？ 所以，哪怕知道小皇帝会报复，他们也要顶回去。 万历的确是回来报复张思维一党的。 不过，他并没有明着来。 这次他准备来阴的。 他就是想利用张四维一党给英国公张元功挖的坑埋人。 这会儿乾清宫之所以没有任何动静，那是因为他已经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乔装了一番，出了皇宫，打马直奔西长安门，然后又从西长安门出了皇城，穿过西长安街和石雀胡同，来到了大时雍中间的板桥胡同。 板桥胡同出现锦衣卫并不奇怪，因为板桥胡同的东侧就连着锦衣卫后街，这一片住着很多锦衣卫。 所以，他们乔装的一小队锦衣卫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郑家布庄的大门外。 掌柜的见一下来了五个锦衣卫，连忙迎出来，命小二赶紧给他们拴马，随即又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你们需要点什么布啊？” 我们可不是来买布的。 万历闻言，直接抬脚就往店铺里走。 后面四个跟班一样的锦衣卫连忙跟上。 这店铺就是英国公府的，里面可不是一般的大，光是大堂就有两三百平，里面貌似还有个小院子。 万历大致扫了一眼，掌柜的已然领着他们来到了角落里一个谈生意的大条桌旁。 五个人落座之后，掌柜的又命人上了香茗，这才不厌其烦的继续问道：“几位客官，你们需要点什么布啊？” 你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那就好。 英国公张元功直接把嘴上的两撇大胡子扯到两边，随即问道：“大年，你还记得我吧？” 啊？ 郑大年见状，连忙趴地上磕头道：“小人拜见国公爷。” 英国公张元功连忙抬手道：“行了，赶紧起来，不要声张，别让人知道我来了。” 郑大年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的看了看后面。 还好，这五个锦衣卫一起涌进来，就算是想买布的也不敢跟着进来了，这会儿大堂里并没有客人。 他又回头小心的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五个人都是亲一色的大胡子，就好像是一家五兄弟一般。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乔装打扮来的。 国公爷这是带着人来给他撑腰来了。 他不由得感动道：“国公爷，这些年您这么照顾小的一家，这次的事又要麻烦您，小的着实无以为报，要不，您把月儿带回去做个通房丫头吧？” 你说什么呢？ 英国公张元功小心的道：“黄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朕还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呢。 万历干脆问道：“大年，那什么张信怎么说？” 郑大年见状那都不由得懵了。 国公爷竟然问这位黄公子怎么办！ 这位黄公子什么来头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小心道：“公子，他们让小人午时之前把月儿送去张府，要不然，他们就要不客气了。” 这明显是个坑啊。 张信如果真想抢人，那还等什么午时啊，一大早踹开门直接开抢就行了啊。 如果再猴急一点，昨天夜里来踹门抢人都行。 很明显，张信就是要让这郑大年去向英国公府求救。 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呢？ 万历正皱眉沉思呢，一个壮汉突然疾步走了进来。 郑大年见状，不由吓了一大跳。 他还以为是张信府里的人来了呢。 谁知道，那黄公子竟然抬手道：“老骆，记得叫我黄公子。” 骆思恭闻言，连忙拱手躬身道：“黄公子，小的手下高手全招来了。” 不错，这家伙办事就是麻利。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带来了多少高手？” 骆思恭不假思索道：“三百多，都能放倒十来个青壮。” 那应该够了，不够也没关系，上万锦衣卫精锐都在锦衣卫衙门里整装待命了，密卫只要能坚持一会儿就有上万人马赶过来支援。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张信你知道吗？” 张信？ 骆思恭看了看做一旁的李玄成，小心道：“张诚和张信的妹妹嫁给武清侯世子李文全了，武清侯一家好像在跟着蒲州三大豪族做生意。” 这帮家伙，什么事都瞒着他！ 很明显，张四维一党这是想要让英国公跟李太后一系斗起来？ 这帮家伙甚至连他都算计上了。 武清侯李伟可是他亲外公，武清侯世子李文全就是他大舅，如果武清侯府和英国公府起了冲突，他帮谁？ 他帮谁都不好，帮谁都是收拾自己人！ 万历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又问道：“武清侯一家在做什么生意？” 骆思恭不假思索道：“他们做的是边军的戎装。” 原来是做戎装的。 万历看了看柜台后面那一墙一墙的布料，大致明白了。 张信这家伙不但想抢人，还想抢布！ 张四维一党应该是打了包票，保证让这家伙能人财两得，这家伙才会跳出来跟英国公府斗。 这件事怎么用来做由头开杀戒呢？ 如果光是强抢民女，那还罪不至死呢，就算连布庄一起抢好像还不够。 他还不能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就是一顿乱杀，那样别人会认为他疯了。 一个疯子当皇帝，那肯定会众叛亲离。 历史上，崇祯就如同发了疯一般乱杀，结果，十七年被逼把自己吊死在煤山。 所以，他得找个由头才能大开杀戒。 当初洪武大帝要大开杀戒那都是找了由头的。 洪武大帝找的什么由头来着？ 对了，造反谋逆！ 洪武朝的胡惟庸谋反案和蓝玉谋反案那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洪武大帝却是不管有没有证据，逮着就是一顿狂杀。 其实，洪武大帝也是想收回文官和公侯勋贵的权力，维护皇权。 他现在的目的差不多，谋反案那就是最好的由头。 洪武大帝当初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呢，他可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制造出确凿的证据来。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挥手道：“你乔装一下，去外面看着，不要被人认出来了，等下你就假装看热闹，把手下人全招到门外等着。 他们如果来的人多，那大部分人肯定也会站外面，到时候你随时准备动手。” 骆思恭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小的明白。” 说罢，他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郑大年这会儿却是懵逼的不行了。 这黄公子和那什么老骆很有名吗？ 还都要乔装一下怕人认出来。 朝廷重臣和公侯勋贵里面好像都没有姓黄的啊。 他正发愣呢，万历忽而又好奇道：“你女儿很漂亮吗，叫来看看。” 郑大年闻言，连忙点头哈腰的往后院跑去。 “月儿，月儿，快来。” 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个怯生生的小美人出来了。 这郑月儿是真心漂亮，小巧玲珑的，肤色尤其白嫩，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看到一道白月光一样，宫中的嫔妃就没几个能比的上，郑淑嫔那都差远了。 万历见状，不由暗自叹息一声，红颜祸水啊，难怪招得人家来强抢民女。 英国公张元功见状，却是屁颠屁颠的道：“大年，你若是真舍得，就让月儿跟着黄公子当个通房丫头，我保证你有想象不到的好处。” 你好像都依仗这位黄公子，那自然值得攀附。 郑大年那也是个商人，商人独有的精明告诉他，这位黄公子那肯定是奇货可居。 他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啊，好啊，只要黄公子不嫌弃，小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家伙，干什么呢？ 万历朝英国公张元功翻了个白眼，随即拍着旁边的座位道：“月儿，来，坐这，别怕，有我们在，他们抢不走你。” 郑月儿闻言，连忙满脸羞涩的坐了下来。 这位黄公子，除了胡子可能有点扎人，长得倒是挺帅气的。 第六十四章 仗势欺人 午时将至，板桥胡同人流逐渐密集。 这会儿都快到饭点了，这里离京城各大衙门聚集的区域又相当的近，前来觅食的朝堂官员乃至衙门里的衙役那是相当的多。 郑家布庄里的生意那也是渐渐红火起来。 有时候吃饭是连带送礼的，这年头也时兴送好布料，郑大年那都忙得有点不可开交了。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郑月儿都会跑去帮忙。 很多人之所以来郑家布庄买布，其实也是想来看看这小美人。 不过，敢于动歪心思的并不多。 因为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这布庄是英国公府的，而这会儿来买布的一般都是朝堂官员的随从，英国公府他们还是不敢招惹的。 这会儿郑月儿虽然在，却陪着几个锦衣卫坐那里不起身，这个着实让前来买布的人有点失望。 锦衣卫在他们大部分人眼里倒是算不得什么，因为自嘉靖朝之后锦衣卫渐渐式微，根本就不敢招惹官场上的人。 不过，英国公府的名头还是挺吓人的，前来买布的人那也只能暗自记恨，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来找麻烦。 这几个小胡子他们都记住了，以后在外面遇着了，非给这几个家伙一点苦头吃不可。 他们是没看出五个人的身份来，若是他们知道这五个人是谁，那非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这五个人里面身份最低的都是腾骧四卫都指挥使啊！ 万历一看这些人光挑着贵的布买，心里也有数了，这些人光挑着几十上百两乃至几百两一匹的绫罗绸缎买，那肯定是用来送礼的。 他又看了看捏着衣角满脸紧张的郑月儿，突然间做贼似的悄摸摸问道：“月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中午来买布吗？” 郑月儿紧张的声音发颤道：“啊？我不知道啊。” 万历邪邪的笑道：“因为他们早晚会出事。” 这其实是个笑话。 不过，听懂的貌似只有事不关己的成国公朱应桢。 他很是夸张的大笑道：“哈哈哈哈，黄公子，这个早晚可不是早上和晚上。” 哦，原来万岁爷在讲笑话。 英国公张元功和单思南、李玄成连忙陪着笑了笑，意思了一下。 郑月儿却是瞪着大眼睛细细想了想，这才捂嘴轻笑起来。 万历见状，那都有点饿了，他摸着肚子道：“这干等着也没意思，要不点一桌酒菜来？” 郑月儿闻言，连忙殷切道：“这街上的酒菜可不是一般的贵，要不，我给你们去买点好菜做一桌？” 你还敢出去啊？ 万历微微摇头道：“算了吧，你跑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哎呀，都忘了那姓张恶霸要来抢我了。 郑月儿闻言，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呃，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万历见状，颇有些尴尬道：“我开玩笑的，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事的，我也就是想尝尝酒楼的手艺而已。” 你想尝酒楼的手艺啊。 英国公张元功闻言，连忙起身道：“黄公子，我去给你在这附近最有名的鸿宾楼点一桌来。” 说罢，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成国公朱应桢却是忍不住抬手道：“老张，别忘了让他们送一坛好酒过来。” 你小子酒瘾真不是一般的小。 英国公张元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疾步而去。 郑月儿见状，却是小心的道：“黄公子，你不知道啊，鸿宾楼的酒席可贵了，我听他们说，那里的酒席是京城最贵的，动不动就是上百两一桌啊。” 你倒是个精打细算的小媳妇儿。 万历微微笑道：“没事的，反正是老张请客，不用我们掏钱。” 张元功点的可不是上百两一桌的普通货色，他点的是上千两一桌的山珍海味！ 而且他还悄摸摸拉着鸿宾楼掌柜显露了一下身份，让人家以最快的速度做了送过来。 这下郑月儿算是有口福了。 很多山珍海味那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更别说吃了。 这上千两一桌那也不是开玩笑的，光是菜品那就有几十种，那前来送菜的店小二是提着食盒来了轮流不停的往过送，好像永远没有止息一般。 还好，这大桌子是用来看布的，几匹布摊开都放得下，几十个菜放下来倒是没问题。 这上千两一桌的菜味道那也不是一般的好，郑月儿那都不由得吃的惊叹连连，她是真没想到，这菜还能做这么好吃。 万历见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怂恿她跟着喝了点小酒。 郑月儿几口小酒下肚，那立马就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本性，跟他聊得不亦乐乎。 他们吃得正来劲呢，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叫骂声。 紧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便带着几个打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张狂道：“张府迎亲，不相干的人赶紧滚啊。” 这会儿都快未时了，店里面本就没几个人了。 他这如同屠夫般的脸貌似也很出名，那几个买布的是忙不迭把布一丢，一溜烟跑了出去。 哎呀，好大的威风啊。 万历还怕这家伙看不到，特意招手道：“大年，饿了吧，来，坐下来一起吃点。” 锦衣卫？ 郑月儿！ 那满脸横肉的家伙转头一看，立马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们老爷的小妾坐一起！” 哎呦，好凶啊。 郑月儿那都吓得下意识往万历身后缩起来。 万历见状，冷冷的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满脸横肉的家伙嚣张道：“你不认识本大爷？你连本大爷都不认识还敢来趟这趟浑水，找死呢？” 你才找死呢。 万历很是干脆道：“报上名号，本公子不杀无名之辈。” 你还威胁起我来了？ 那满脸横肉的家伙嚣张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吓死我了，连本大爷都不认识，还这么大口气。 你以为本大爷会怕你事后报复吗，听好了，本大爷就是张府管事，张旺，不服尽管来张府找我，我的拳头随时恭候。” 什么玩意儿？ 万历故意满脸不屑的摇头道：“没听说过，什么张府啊？” 你他吗的！ 玩我呢？ 张旺不由怒喝道：“张府你都没听说过？你小子故意消遣本大爷是吧？” 万历很是干脆的点头道：“对，我就是故意消遣你这条仗势欺人的狗腿子，怎滴？” 怎滴？ 我弄死你！ 锦衣卫算个屁啊。 张旺闻言，立马目露凶光，大手一挥，狠辣道：“上，先把他们腿打断，别让他们跑了，我倒要看看，是谁的狗腿子敢在本大爷面前嚣张。” 第六十五章 打狗 万历之所以跟这家伙啰嗦，其实就是为了揍这家伙。 不过，他还不能什么话都不说，看见这家伙就揍。 那样的话，是头猪都知道不对劲。 这条狗是要打，但是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简简单单来打一条狗。 他打狗的目的是为了把狗后面的主人引出来。 如果他跟脑子有毛病一样看见人就揍，那就不正常了。 这样对骂几句再开干才正常。 他就是要后面的人肆无忌惮的站出来。 张旺也是嚣张惯了，哪里受过这种鸟气。 小小几个锦衣卫竟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得了。 锦衣卫他照揍不误。 他一挥手，几个打手立马蜂拥而上。 郑月儿见状，那都吓得花容失色了。 万历见状，却是满脸云淡风轻的朝单思南使了个眼色。 单思南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武当拳法那是最适合一对多的，因为四两拨千斤在单打独斗中也就能把对手的力卸掉，并不能给对手造成伤害。 对手多就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把千斤拨其他对手身上去。 这一招他是早就练到炉火纯青了。 他有的动作看似极慢，有的动作却是快到看都看不清，这一快一慢间那就如同在闪动一样，几个打手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他却是左一拨右一拨把打过来的拳脚全拨几个打手自己身上去了。 这一架打得，几个打手那就如同互殴一般，而且拳脚都是往对方要害上招呼。 很快，他们便被自己人打得躺地上哀嚎起来。 张旺见状，竟然还张狂道：“小子，学了点武当派的功夫就以为了不起了是吧，看爷怎么收拾你。” 说罢，他便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来。 这家伙貌似是个高手。 单思南见状，连忙使出全力，闪身上去就是一拳。 “噗”的一声，这一拳结结实实着肉了。 张旺就如同送上来撞他铁拳上一般，那鼻子、嘴巴全撞了个稀巴烂，满脸桃花开，牙齿那都撞飞了几颗。 万历见状，那都不由得一愣。 这家伙是个高手吗？ 其实，张旺还是有点功夫的，而且他很魁梧，力气很大，他感觉凭蛮力都能干过单思南，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嚣张。 其实，刚才单思南收拾那几个打手的时候压根就没使全力，而且，四两拨千斤看上去就是软绵绵的。 这一招练得越纯熟，看上去就越软弱无力。 张旺还以为单思南不行呢，而且，他以为人家的打法就是见招拆招，四两拨千斤，根本不会主动进攻。 谁知道，他刚扑上去，人家闪电般冲过来就是一拳。 他简直就跟撞铁锤上一样，而且还是用鼻子和嘴巴去撞的。 这么撞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单思南看了看自己的拳头，那都不由得愣住了。 这家伙，搞半天是自不量力！ 几个打手见状，那都忘了哼哼了。 这是什么绝世高手啊，一拳就把他们眼里的高手旺爷给干晕了！ 万历见状，很是干脆的挥手道：“都丢出去，别影响我们喝酒。” 单思南那是真的拎起这几个家伙的腿就往外丢。 郑大年见状，不由满脸担忧道：“黄公子，你不会真不知道他是谁的手下吧？” 朕能不知道吗？ 万历淡淡的道：“他不就是张信的手下吗，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 郑大年还是满脸担忧道：“黄公子，你不知道信爷的后台有多硬？” 朕就是冲着他的后台来的。 万历微微笑道：“我管他后台有多硬呢，大年，你别老站着啊，来，坐下来喝酒。” 郑大年坐下来，小心的跟万历干了一杯，随即幽幽叹息道：“黄公子，要不你赶紧走吧，张信的亲哥哥就是司礼太监张诚啊。 你可能觉得张诚没什么，但张诚的干爹张宏是司礼监掌印啊。” 司礼监掌印？ 还干爹？ 张宏的门人原来全是他的干儿子。 內宫二十四监好几个都被他干儿子给掌控了！ 这家伙最好能过来，这家伙过来了朕正好一起收拾了！ 万历微微笑道：“没事，不就是个司礼监掌印吗，不用怕。” 你到底谁家公子啊？ 郑大年小心的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英国公张元功，还是幽幽叹息道：“黄公子，张诚和张信的妹妹嫁给武清侯世子了啊，而且是正妻，他们最大的后台就是当朝太后啊！” 太后？ 哼！ 太后敢来朕都骂！ 那个蠢女人真是比猪还蠢，光会给人当枪使。 万历暗自冷哼一声，随即微微笑道：“你放心吧，太后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出宫的。” 这是小事吗？ 郑大年闻言，那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只能满心忐忑的等着。 没过多久，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便带着五个东厂番子疾步走进来，气急败坏道：“你们是锦衣卫哪个衙门的，竟然敢打本大爷的人，找死吗？ 月儿，谁叫你陪他们喝酒的，你是我的女人，竟然敢如此放荡，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这家伙就是张信啊。 看上去倒是有点张诚的影子，只是这尖嘴猴腮的，这是小时候饿的吗？ 今天朕让你吃顿饱的。 万历故意把郑月儿搂怀里，嚣张道：“你是什么东西，月儿是我的女人，你竟然敢威胁她，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我是什么东西？ 你竟然敢搂着我的女人！ 张信气得跳脚道：“王档头，给我弄死他！” 王档头闻言，立马上前大喝道：“放肆，竟然敢动信爷的女人，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信爷？ 什么东西？ 万历又故意给满脸娇羞又惊慌失措的郑月儿夹了口菜，这才冷冷的道：“什么信爷？一条狗而已！” 你敢骂我是狗？ 你敢跟我的女人如此亲热！ 张信气得疯狂嚎叫道：“王档头，你还愣住干嘛，给我弄死他！” 王档头闻言，立马拔刀大喝道：“动手，把他们全拿下。” “锵锵锵锵”，他身后四个番子立马拔刀拥了上来。 东厂原本还有监管锦衣卫的权力呢，所以，他们压根就不怕锦衣卫。 他们还想着这几个锦衣卫不敢还手呢。 谁知道，万历只是一个眼色，单思南便闪身上来拉着他们的刀一顿乱割。 “啊啊啊啊啊”，五个人很快便丢下刀，捂着自己握刀的手惨叫起来。 张信见状，竟然还抬手指着他们嚣张道：“东厂的人你们都敢动，你们死定了。” 你狗叫什么呢？ 万历冷冷的道：“掌嘴。” 单思南毫不犹豫的闪身上前，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巴子。 “啪”的一声脆响，张信竟然被这一巴掌给扇地上了，那脸上刷的一下就出现一个红手印，那嘴角都被扇裂开了。 “唔唔唔”，他吐出几颗碎牙来，嘶嚎道：“你敢打我，翻了天了，我要诛你九族！” 你还想诛朕九族？ 朕还想诛你九族呢！ 万历冷冷的道：“你就是一条狗而已，打你怎么了，再叫弄死你。” 这家伙怕是不知道他后台有多硬才敢这么嚣张。 “你给我等着。” 张信爬起来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跑。 他并不蠢，干不过还不赶紧跑，人家要真敢弄死他那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