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小可怜重生后成了撒娇精【ABO】》 01-20 第1章 不是要杀我吗?过来 “哐当——” 地下室的铁门被人粗暴地撞开,重重砸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得人胆颤。 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痛,陆应淮条件反射地闭目,再睁眼时轮椅已经来到他面前。 江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有往常帮他推着轮椅的人,他手里还握着个注射器。 陆应淮懒洋洋地坐在墙角的草垫上:“陆丹臣终于等不及了,派你来杀我?” 他正想出言讽刺,抬眼看见江棠惨白的脸色,嘴边的话变了个样儿:“你怎么了?” 话音才落,就见江棠的眼眶迅速变红,衬得那张小脸更白了,一双茶色的眸里雾气氤氲。 “怎么还要哭了?”陆应淮看他这样,瞬时什么难听话都说不出来了,语气有些无奈,“不是要杀我吗?过来。” 江棠摇摇头,用没残废的那只左手举起注射器。 陆应淮手脚都被铐着,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面前的人又是江棠,他无意挣扎,任由江棠把不知名的暗红液体从他颈侧注射到体内。 甚至为了让江棠注射地顺利一些还特意偏了偏头。 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江棠受惊般连连回头看门的方向,紧张的情绪连陆应淮都感受到,他睁开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对不起陆先生,”江棠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嗓音哑得几乎辨认不出,握着注射器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可能有点疼……” 陆应淮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侧颈便传来剧烈的疼痛,是江棠加快了注射速度,本该还有十几秒的匀速注射被江棠两三秒注射完毕。 针头拔出的一瞬,有血顺着侧颈流下来。冰凉的手指按住针眼,余痛似乎消减了一些。 陆应淮垂眸,发现江棠身体前倾凑近了他颈边轻轻吹着风。 明明来杀他,行为偏又这样孩子气,陆应淮不仅动不了怒,心还更加软了几分。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见江棠苍白纤细的后颈,不堪一击的脆弱腺体就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只是那腺体青肿得明显,与周围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青肿的正中有几个黑点。 ……像是针眼。 陆应淮还没来得及看得更清楚些,一个身影横飞进地下室,重重摔在陆应淮脚边,吐出一口血沫,然后昏了过去。 “方慕?” 那人竟然是陆应淮一年未见的前助理方慕。 “江棠,你好大的本事啊!”蕴藏着怒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陆丹臣一边整理着西装袖口一边走进门来,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Alpha保镖。 “连我都被你骗得团团转。”陆丹臣毒蛇一样死死盯住江棠,眸光阴鸷,“陆应淮魅力不小啊,让你这样处心积虑地不惜把自己弄残了呆在我身边?” 他轻轻扬手,身侧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走过来,一把拎住江棠的领子把他从轮椅上扯下来狠狠掼在地上。 江棠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咚”得一声闷响,听得旁边人都牙酸,他却一声都没吭。 “江棠!”陆应淮猛地起身,又被锁链拽回地上,眼前蓦地一黑,“陆丹臣,我们的恩怨跟江棠没关系!” 陆丹臣走过来像拎垃圾一样卡住江棠的脖子把他拎起来双脚离地,慢慢收紧手指,这才转头看向陆应淮,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没关系?以前或许是没关系,而现在……” 陆应淮眼睁睁看着江棠原本灰败的小脸憋得青紫,小omega似乎没有力气挣扎,纤长的睫毛垂着,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悄无声息地,仿佛一个残破的布娃娃。 “这个贱人为了给你拖延时间可真是煞费苦心!什么让你信息素殆尽而死!全是假的!” 陆丹臣越说越恨,抓着江棠的头发把他的后脑发了疯一样往墙上撞,灰白的墙上很快出现了一抹黏稠的暗红,继而越来越多。 “放开他!!!”陆应淮目眦欲裂,身体带动镣铐锁链哗啦作响,却无法挣脱。 他听不懂陆丹臣在说什么鬼话,身体里有种陌生而滚烫的力量不断涌动使他呼吸困难,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狠狠地瞪视着陆丹臣,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放开他?你也配和我谈条件!”陆丹臣的声音骤然拔高,他把江棠狠狠往墙柱上一甩,那瘦弱的身躯便像翅膀断裂的蝴蝶一般跌落在地上,不动弹了。 陆应淮只看见江棠白毛衣后面被血染红了大片。 “把他浇醒,”陆丹臣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要他亲眼看着他费尽心机保下来的陆应淮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 保镖Alpha应了一声,一桶冰凉的脏水毫不怜惜地泼在江棠身上,江棠浑身一个激灵,像是只被大雨浇透的受伤的小兽,睁开迷蒙的眼睛,一时清醒不过来。 另一个保镖上前甩手给了江棠一巴掌,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陆应淮这边。 陆应淮对上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在一起,痛得他嘴唇微微哆嗦起来。 “结束了。”陆丹臣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陆应淮。 “不要……”江棠涣散的眼睛盯着那把枪,他此时失血过多,其实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了。耳朵里的嗡鸣声震得他想吐。 “你杀了我,放了江棠。”陆应淮直视着黑洞洞的枪口,“只要你放了江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哈,还挺深情,我都要被你感动了,”陆丹臣笑着给手枪上膛,“可惜,我没兴趣折磨你了,今天你们都得死。” 他冷笑着扣下扳机。 “不要——!!!” 伴随着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吼,一具湿漉漉的身体扑到陆应淮身上,紧接着,温热黏稠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 陆应淮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费力捞住江棠下坠的身体,子弹从江棠后肩射入,在锁骨下绽开一朵逐渐扩大的血花。 第2章 陆先生,可以再抱抱吗 陆应淮不知道江棠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是如何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扑到他身上的。 来不及多想,来不及呼痛,江棠余光瞥见陆丹臣瞄准了陆应淮,他费尽全力地挣扎起来,想要再次护住陆应淮。 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在一边,任他怎样用力都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然而不待陆丹臣扣下扳机,陆应淮就挣脱了镣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陆丹臣面前把他的手腕狠狠一折,扭头命令那几个保镖:“叫救护车,快!!!” 那几个保镖没料到这种变故,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我倒没想到他能为你做到这份上,用自己的信息素激发你的信息素……”感受着手腕的剧痛,陆丹臣不仅没害怕,反而还笑起来,“这小贱人还挺痴情。” 陆应淮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流失得几乎殆尽的信息素回升了大半,他也终于闻到了地下室里浓郁的花香,那是江棠的信息素味道。 江棠不是来杀他的。江棠给他注射了自己的信息素。 这样的认知让陆应淮心里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枪抵着陆丹臣的太阳穴,扯着嗓子嘶吼:“叫救护车!立刻!” 怪不得江棠的腺体伤成那样,他到底抽了多少信息素?!信息素抽多了会死的啊! “有什么用呢?” 陆丹臣疯狂地笑着,释放出最有攻击性的信息素,刺鼻的汽油味道迅速弥漫开,就连他带的那几个A级的Alpha保镖都承受不住地捂住腺体后退几步,陆应淮按着他的手也逐渐失去力气。 “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陆丹臣轻佻地笑着,他是A+级Alpha,要是正常状态下,他绝对不是S级的陆应淮的对手,可陆应淮腺体受伤又被注射了化学剂整整一年没有分泌过信息素,这会儿就算回升,也无法跟陆丹臣抗衡。 江棠躺在草垫上,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疼不疼,到底哪里疼了,生机像是流水一般迅速逝去。 他闭上眼睛。 “小江先生,住手——!!” 方慕刚醒来就看到刺眼的一幕,惊得大喊出声。 陆应淮下意识看过去—— 晚了。 沾血的手术刀片掉落在地上,omega的后颈血肉模糊,白骨依稀可见。 江棠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痛得努力想要蜷缩成一团,喉咙里溢出嘶哑的呜咽。 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和陆应淮体内的迅速建立联结,陆应淮的信息素水平极速上升。 只一秒钟,汽油味被冷杉的木质香气全面盖住,狂风呼啸而过,陆丹臣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震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寒冰顺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扼住他的呼吸,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转眼间他整个人都被冰封,再也呼吸不得。 再看那几个保镖,已经东倒西歪,被冷杉蔓延的根系缠绕住脖子窒息而亡。 陆应淮无心顾及其他,大步走到江棠身边,一把将人抱起来,冰冷的信息素笼住江棠,给他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大手虚虚罩住江棠颈后的血窟窿,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扭头问方慕:“叫救护车没有?” “叫了。”方慕应答。 才刚回到地面,就有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谢瓒最先看到浑身是血的两人,气得骂娘:“路上被阴了!快,上车,我带了仪器!” 陆应淮顾不上这些细节,江棠轻得像张纸片,浑身都在抖,陆应淮抱得紧一点都怕伤着他,只能尽量温柔地哄着:“乖,让谢瓒看看。” 江棠以为自从自己“背叛”了陆应淮之后,陆应淮就该恨他入骨了,他从来没肖想过陆应淮的温柔,才会在被问到“怎么了”之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现在被喜欢的人哄着,他幸福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乖乖任由陆应淮把他放到别人抬下的担架床上。 陆应淮跟着上了车,两只手的掌心全是黏稠的血,属于江棠的信息素味道却渐渐淡了。 谢瓒迅速对器械进行消毒,却在看见江棠后颈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工具掉落在地上。 他看向陆应淮,震惊地摇了摇头,艰难开口:“整个腺体都剜下来了……” 所有的连接神经全部切断。 谢瓒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场景,江棠那件白毛衣哪里还看得见原本的颜色? 陆应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把我的腺体给他。” 谢瓒茫然地看向陆应淮,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未在陆应淮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 ——害怕,恐惧,甚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遗憾地摇头:“不行,Alpha的腺体无法移植给Omega。” 陆应淮的衣角被轻轻捏住,他低下头,看见江棠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小脸神色释然。 “陆先生……” 江棠知道自己快死了,他的腺体有问题,信息素一直很少很淡,分化后甚至从没有过发情期,他折腾了一年才找到办法刺激自己发情。 Omega发情期的时候信息素是最浓的,他只有这时候才有机会抽取信息素给陆应淮。他信息素实在太少了,在地下室时他已经没有信息素了。 抽干了信息素本来就会死的,他没打算活着回去。 可是最后,要刺激陆应淮的信息素回到正常水平还是需要迸发式的强烈信息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摘掉腺体。 腺体受损的那一刻,身体会突然分泌高浓度的信息素来防卫,江棠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 他早做好了孤身赴死的打算,却在此刻贪恋起那点温暖,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应淮。 “陆先生……可以再抱一下吗?” 抱抱就不难受了…… 他以前不知道,原来被喜欢的人拥抱着是那么舒服,幸福到他可以拿一切来换。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命也快没有了。 陆应淮把江棠抱在怀里:“别怕,我们去医院……我们……” “没用的……” 江棠第一次在陆应淮面前笑起来,他长得乖巧精致,眉眼如画,笑起来眼角弯弯明媚生动,可惜他只来得及笑那短短一瞬,接着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赶紧让他躺下!” 江棠却抓住陆应淮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眼里全是乞求。 他口鼻都在涌出鲜血,陆应淮的信息素也无法替他止血了,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痛得他恨不能满地打滚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含着留恋多看陆应淮几眼。 他不再贪心了,生命的最后能够被陆应淮拥抱着,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结局了。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陆应淮身上蓬勃的暖意,江棠突然感觉自己哪里都不痛了,他小声嘟囔了句“好幸福啊”,把脸转过去往陆应淮怀里依赖地靠了靠,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应淮怀里方才还在无意识小幅度抽搐的瘦小身躯逐渐安静下来,连接着江棠身体的心电图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他弓着背贴着那张染血的小脸,心脏似乎被利刃生生剜开,灵魂被撕碎,痛得他神情恍惚,想要大声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3章 重生 从江棠身体在陆应淮怀里变冷的那一瞬开始,陆应淮好像也跟着一起死掉了。 他抱着江棠轻飘飘的身躯一刻都不舍得撒手,灵魂里透出腐朽的痛意。 江棠似乎比一年前更瘦了,那件原本还算合身的白毛衣穿在他身上都咣荡。 子弹穿透身体有多痛,抽干信息素有多痛,剜下腺体有多痛,别的omega破点皮都要哭,他的小omega硬是一声“疼”都没喊过。 陆应淮握着一个从江棠身上掉落的沾着血的毛绒小狗挂件在阳台坐了一个晚上。 一年前陆丹臣抢夺陆家家产,把他关进地下室时,那是陆应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低头求人。 他只求陆丹臣放过江棠,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江棠都是无辜的。陆丹臣答应了,可江棠没走。 不仅没走,江棠还成了陆丹臣的人。 所有人都把江棠当成“叛徒”,包括陆应淮。 江棠那时候才十九岁,一个人背着所有人的误解去走一条不归路。为了赢得陆丹臣的信任,江棠为他挡过两颗子弹。其中一颗贯穿了江棠右手的手腕。 而这些真相都是方慕告诉陆应淮的。如果不是自己意外暴露,江棠根本没打算再把任何人扯进这件事里。 他至死都没有为自己的“叛变”辩解过哪怕半句。 陆应淮一直以为江棠不喜欢他。 可现在他宁愿江棠没有喜欢他,宁愿江棠真的是陆丹臣的人,他宁愿江棠杀了他,也好过他明明看见了江棠眼中的不舍,却不能留住他。 江棠还那么年轻,他才二十岁。 第二天就是江棠的葬礼,陆应淮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灰白,永远笔直挺拔的身姿也伛偻起来。 乌云翻滚,狂风怒吼,暴雨倾盆,连空气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说是葬礼,其实从火化到下葬都只有陆应淮几个相熟的朋友参加,江家人连个鬼影都没出现。 所有人离开之后,陆应淮在墓碑前神情恍惚地淋了一整夜的雨,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囚禁自己一年多的地下室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昏沉的印象里他回过一次家,急切地推开主卧的门,却一点江棠的信息素都感觉不到。 他只能来到这里。 黯淡的光线下,他一眼就看见被瞥在地上的旧针管。 陆应淮踉跄地扑过去,像个瘾君子似的捡起来放到鼻边。干涸的血液里面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江棠的信息素。 江棠的信息素是冰凌花。而冰凌花的花语是,无私、勇敢的爱。 清甜的花香惹得陆应淮心颤,让他无比沉迷留恋的同时却根本无法填补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 陆应淮扭头看着发霉的墙角,草垫还在那里,又脏又乱还沾着血,原本困住他的铁铐被撇在一边。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下。 只要坐在这里就好了,江棠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的。 在他把自己的脚铐住后,想要把手也按原样铐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江棠好像喜欢被他抱着。 手不能铐起来,等江棠来了要抱抱他的。 头顶的灯泡闪了两下,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陆应淮坐在黑暗里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他几次听到了轮椅滚动的声音,心里涌上欣喜,在屏息等待中发现那声音又没了。 就这么不吃不喝地呆了四五天,江棠一次都没来过。 那个针管里已经没有江棠的味道了,陆应淮又想起他身体里面有的。 江棠不是把信息素给他了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江棠用过的刀片,狠狠扎向后颈。 剧痛伴随着信息素流失带来的眩晕和呼吸困难将他席卷,陆应淮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原来有这么痛苦,S级Alpha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Omega却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 刀尖陷入皮肤,猩红刺眼的鲜血从苍白纤细的后颈飞飙出来。 “江棠!!!”陆应淮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擂鼓般剧烈,让他心悸得想吐。耳边拉出悠长的轰鸣声,冷杉的气味瞬间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开。 “阿淮,怎么了?”时非承靠了过来,他的左耳里塞着无线通讯器,手里握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陆应淮看了看自己,也是一身战术服,上衣敞开,腹部潦草地缠了几圈绷带,血迹从右侧渗出来。 “什么任务?” “天财集团二公子被绑架。”时非承回答,陆应淮刚才掩护他们进来时受了伤,短暂昏迷了一会儿,出现暂时失忆是正常的。 陆应淮心脏重重一跳。 这明明是两年前的任务。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果然。 一股滚烫的力量迅速席卷他的全身,他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但他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后面交给你们,我请个假。” 这任务最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后续没什么难度,随便两个Alpha就可以轻松搞定,何况他们现在有四五个A级Alpha在这里。 时非承讶然挑眉:“你个工作狂也有请假的时候?我以为你恨不得烂在队里。” 陆应淮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还下着雨,他手撑着窗台轻巧地翻出去,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 右耳的通讯器里传来时非承的声音:“记得去医院处理伤口。” 去个见鬼的医院。 意识到自己重生了,陆应淮只有一个念头——他极其迫切地想见到江棠。 第4章 我来接他回家 别墅的门几乎是被陆应淮一脚踹开,客厅里看电视的陈姓中年男保姆被吓了一跳,神色极其不自然地起身,结结巴巴地解释:“大少爷……我、我这打扫累了,刚刚坐下……” 陆应淮双目充斥着红血丝,看上去像是随时能把人撕碎:“江棠呢?” “什、什么江棠?”陈叔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陆应淮没看他,目光空荡且茫然。 江棠怎么不在家里? 不,不对,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把江棠接到家里来。 陆应淮骤然反应过来。 几秒后大门被“砰”得甩上,只留下门内的陈叔如蒙大赦般身体瘫倒在地板上。 迈巴赫像是一头极速奔跑的黑豹在暗夜雨幕里疾驰,半个小时后,车胎滚过积水拐到江家所在的雾渊市近郊的一片别墅区。 把车停在露天停车位,陆应淮撑了把黑伞朝着江家走去。 江家大门毫无预兆地突然敞开,江棠连人带轮椅一同被狠狠推出门外:“这么简单的小事你都做不好,给我在外面好好反省反省!你这个……” 门外是个斜坡,轮椅顺着惯性冲下来,前倾严重,眼看着上面的人就要摔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握住江棠轮椅的握把,黑伞遮住江棠头顶的天空,男人自己反倒淋了一身的雨:“没事吧?” 江棠仰起脸,清澈的瞳色望进陆应淮的眼睛里,嘴巴茫然地微微张开,几秒后才回过神,轻轻抿唇摇了摇头。 还好他来得及时,晚来一步江棠就得面冲着水泥地面栽下去。 陆应淮仔细把人打量了一遍,才稍稍扬起下颌,睨着另外一人,语气瞬间冷了几个度:“反省什么?” 男人眉眼压紧极具威慑力,江子昂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陆、陆总?” 两分钟后。 “小陆总这次来是?” 江家的当家人江玄夫妇神色有些局促,吩咐佣人倒茶,眼神不断扫向陆应淮握着轮椅握把的手。 “吹风机。”陆应淮答非所问。 “子昂!愣着做什么?快去给小陆总拿毛巾!”江玄冲江子昂吼了一句,又挂着笑招呼陆应淮,“小陆总快坐,喝茶,这是前些日子托人从茶庄送来的……” 陆应淮没搭理他,接过毛巾裹住江棠淋湿的头发轻轻按压,又亲自帮他吹干了,才缓缓落座在江棠身侧的沙发上。 “还不谢谢小陆总!”江母用食指重重戳了戳江棠的后脑勺。 陆应淮不满地瞥了眼江母的手,目光森冷得让她不寒而栗,借口去楼上看小女儿躲开了。 江棠看着陆应淮不动声色的维护姿态,小声:“谢谢……谢谢小陆总。” 他声音很低,说完就垂下眼睫。脸色不大好,像是在强忍着不适。 江玄骂了一句,转向陆应淮:“江棠这孩子就这样,跟个木头似的,小陆总别见怪。” 小孩儿明明乖得那么招人心疼,陆应淮心口发紧,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心痛交织,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搂进怀里。 “不知江家家风严格,大暴雨的天气让个Omega去室外淋雨反省,”陆应淮语气微嘲,“有些好奇我家小朋友犯了什么大错。” 被称作“小朋友”的江棠耳尖突然有点红。他总觉得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点怪。 像是……藏着宠溺似的。 “兄弟俩玩闹罢了,小陆总无需放在心上。”江玄说着,暗暗瞪了一眼江棠,“还不知道小陆总这次的来意……” 空气中冷杉的气味悄悄弥漫,带着压迫性,江玄后颈腺体隐隐作痛,呼吸逐渐变得不顺畅。 他故作冷静,勉强笑道:“小陆总,您的信息素……” “抱歉。”陆应淮嘴上道歉,神情却没有一丝感到抱歉的感觉,他撕下后颈腺体的抑制贴,室内的冷杉信息素浓度瞬间达到高峰。 江玄脸色苍白强自镇定地坐着,旁边的江子昂就不太好了,他捂着自己的腺体痛呼一声,猛地跪了下去。 陆应淮的腺体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信息素无法自主控制,只能靠高强度的抑制贴来阻隔。当信息素不再受到阻碍而失控的时候,散发出的信息素就都是带着攻击性的。 直到陆应淮贴上了新的抑制贴,江玄父子二人才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然而江棠在一边安静地坐着,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江总可能忘了,江棠现在是我的Omega,”陆应淮坐在沙发上,来得匆忙没有换下作战服,身上被雨淋湿却不见一丝狼狈,显得无比矜贵优雅,他目光柔和地落在江棠身上,“我来接他回家。” 江玄反应迅速,身体都坐直了,面上换上一副老丈人的表情,状似维护地道:“我家小棠跟小陆你的婚礼已经过去一周,你现在才想起来接人,是不是晚了些?” “我临走时说过江棠劳烦江家再照顾几日,等我回来就接他回家,”陆应淮冷笑,“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第5章 我是真的喜欢你 江玄被他噎得面色沉了几分:“小陆总是在质问你的岳父?” 他把“岳父”二字咬得极重。 “江家的股票最近下跌严重,”陆应淮懒得跟他演,他现在只想尽快把江棠带走,“您可以考虑一下,是要它更大幅度下跌,还是让陆氏拉您一把。” 江玄顿时变了脸色,他之前那样说并不是真的为江棠不平,而是想从陆应淮那里再多套些好处,可他忘了,那可是陆家大少爷,S级Alpha,从出生起就注定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怎么可能任由他拿捏。 “江伯父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陆应淮起身不再看他,“没事的话我和江棠先回了。” 江玄讪笑着:“回、回吧。” 他把江母从楼上叫下来一同送陆应淮出门。外面雨势渐小,江玄亲自撑伞把两人送到车边。 陆应淮俯身想抱江棠,却被一道声音拦住:“小陆总,您不能碰他!” 陆应淮转头挑眉看向江子昂。 “我是为您好,”江子昂被他的眼神冻得一个激灵,说话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江棠他有病,别人碰他他会吐。” 说完像是怕陆应淮不信,江子昂一个箭步上前,在江棠反应过来之前抓住他的手。 江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一晚上乖顺得毫无存在感的人“啪”地甩开江子昂的手,双手用力按着轮椅扶手,不想在陆应淮面前丢脸。 可他最终开始没能战胜生理反应,猛地倾向没人的一侧干呕起来。 陆应淮单膝跪地,大掌拍抚着江棠的后背,又捏着他的下巴,用随身的丝帕仔细擦着他的嘴角。 江棠没吃饭,只吐了些酸水。 “好些了吗?” 江棠点点头,眼神歉然。 陆应淮把江棠横抱起来,温柔道:“不舒服可以吐我身上,别忍着。” 江棠轻轻摇头。 “啪——” 陆应淮把江棠放在副驾,转身一巴掌扇在江子昂的脸上。 “知道自己让人恶心,以后就少碰他。” 他没刻意用力,也没收着力气,江子昂作为皮肤娇嫩的omega,脸上很快肿起一个巴掌印。 他眼里蓄满泪水,神情摇摇欲坠,却仿佛东施效颦般不仅无法让人心生怜惜,还令人作呕。 “小陆总,我真的是为您好!江棠只是个没有信息素的f……” 陆应淮目光不善,江子昂把到嘴边的“废物”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谢谢你处心积虑地把他送到我床上来,”陆应淮冷冷地盯着他,“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再管不好你的嘴,我会替江伯父管教你。” 陆应淮把轮椅收进后备箱,然后启动车子。 “等一下,”江玄弯着腰,“小陆总,合作的事情……” “明天我的助理会跟你联系。”撂下这句话,车窗就无情地升起,把江玄隔绝在外。 江棠全程没有插一句话,乖乖靠着椅背,企图当个隐形人。 “棠棠,你很怕我?” 眼看着江棠整个人都要贴在车门上了,陆应淮问。 “没有。” 和陆应淮“结婚”只是个意外,他以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就当这件事不存在了,谁知陆应淮真的会来接他。 江棠有些无措:“谢谢您上次帮我解围,我……” 男人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近在眼前,江棠的心脏没出息地狂跳起来。 “不是帮你解围,”前面红灯,陆应淮腾出一只手揉揉江棠的头发,“我是真的喜欢你。” 如同一道惊雷当场把江棠劈中,他怀疑是自己臆想过多出现了幻听。 陆应淮怎么可能喜欢他? 看着小孩哑口无言的样子,陆应淮心里隐隐发痛。 上一世这时候他确实还没开始喜欢江棠。 他和姚家小少爷从小就有婚约,只是他后来在任务中腺体受伤造成信息素紊乱,这病无法治愈,已经被列入终身残疾的范畴。 姚羽书自然不乐意嫁给一个残废,婚礼上当场悔婚。 陆应淮对姚羽书本身就没感情,婚约也是长辈在他出生前就定下来的,他一个S级的Alpha根本无心情爱,娶谁在他看来没有区别,被悔婚也没什么重要的。 他在外面冷眼看完了整场闹剧,回房却发现有个陌生青年躺在他的床上。 是江棠。 一看就是被人下了药迷晕了送到他这里。 外面人多眼杂,又有上百家媒体,江棠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送他来的人倒是打的好算盘,陆应淮对这些小把戏一向嗤之以鼻,可惜这次不长眼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他这里。 他天生不喜欢看别人得逞。 所以他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直接对外宣布江棠是他的恋人。 婚礼的第二天他就出任务去了,跟江棠说任务结束再接他回家,但任务一个接一个,真的把江棠接回家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陆应淮想着自己刚去江家看到的情景,他不敢想象上一世那半年里江棠都被如何欺负。 小孩太乖了,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受欺负的事情,一举一动都生怕给他惹麻烦。 后来他渐渐喜欢上江棠,可到最后他才知道,他对江棠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跟江棠对他从未宣之于口的刻骨深情相比,屁都不算。 所以这一世他会尽他所能地去疼爱、珍惜江棠。 如果他的爱不能跟江棠的对等,那么凭什么让他重活一世。 第6章 我尝过了,不好吃 “吃过饭了吗?” 陆应淮不用看江棠的表情都知道他肯定不信自己的话,他扯开话题。 喜欢这件事,嘴上说没用,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证明给江棠看。 江棠不知道这话是试探还是什么,其实陆应淮进入江家之后应该注意到佣人正在收拾餐桌了:“吃过了。” 像是动画片和电视剧里的那样,主角刚倔强地说完不饿,肚子就会咕噜一声。 江棠有些尴尬地看着窗外,如果可以他很想扛着火箭连夜离开地球。 “吃过了,”陆应淮像是没有发现他的窘状,淡淡重复了一遍,“就当陪我。” 车子拐进闹市区的一条小道,稳稳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餐馆门外。 陆应淮下车俯身把江棠抱起来,反手关上车门朝着店内走去。 “陆先生,我的轮椅……” “等会儿拿,”陆应淮撒起谎来脸色都不变一点,“我皮肤饥渴症犯了,抱着你缓解一下。” 江棠茫然地眨了眨眼。 啥症? “皮肤饥渴症,”陆应淮似是看出他的疑问,淡淡地道,“需要靠和喜欢的人贴贴来缓解。” 病是他胡诌的,想抱江棠是真的。 青年身体清瘦,抱着毫无重量,却比上一世的最终要鲜活、温暖。 似乎只有把他拥在怀里才能证明他真的还在。 这间餐馆外面看着不起眼,其实里面别有洞天。好几个庭院错落有致,门口的青石小路缀着鹅卵石,两旁的迎春花开得极其灿烂,即便是夜里也被路灯映衬得格外好看。 门内的侍者引着他们进入一处略微偏僻的小院,环境幽雅,灯光微黄却并不暧昧,也不像寻常餐厅那样吵闹,很适合二人世界。 陆应淮坐下后仍不松手,将江棠圈在怀里拿过桌上的平板,温声询问:“想吃什么?” 江棠垂眸,尽量不着痕迹地往陆应淮怀里瑟缩了下:“都可以。” 说完了像是怕陆应淮误会,又补了句:“我不挑食的。” 真乖。 乖得那么可怜。 陆应淮眼眶莫名发热,他轻轻“嗯”了一声。 凭靠上辈子的记忆点了几个江棠喜欢吃的菜后猛然发现居然全是蔬菜。 他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来江棠喜欢吃什么荤菜。 或许自己上一世对江棠的关注太少了,陆应淮心想,还好这一世来得及从头了解江棠的全部喜好。 他把菜单上看起来好吃的都点了一遍,菜上来了才把江棠抱到旁边的椅子上。 要不是怕江棠不舒服,他甚至想抱着他喂他吃。 这家餐馆的厨师多,上菜很快。 江棠坐在旁边,像只安静的小动物,吃相很乖顺,也不怎么发出声音,甚至没什么存在感。 江棠只夹了几筷子素菜,碗里的菜色清淡到让人不愿看第二眼。 陆应淮看得心里冒火。江家到底是怎么对待江棠的,孩子都这么瘦了还不给吃肉吗? “怎么不夹菜?”陆应淮挑了块红烧小排放进他碗里,“不合胃口的话下次换一家。” “没有。”江棠垂下眼睑,筷子尖夹住那块排骨,一阵反胃,脸色都更白了几分。 是陆先生夹给他的。 不能辜负陆先生的好意。 江棠做足了心理建设,手却在微微发抖。 过往的记忆顷刻间占据他的脑海。 「喏,别说家里亏待你,今天是阿虎生日,你也多吃点。」 满脸胡茬的中年Alpha把一根肉丝放进江棠的碗里,像是施舍给乞丐一百块钱。 没等江棠拒绝,旁边的寿星李虎就“嗷”得一声开始抗议,一边拍桌子一边大叫,塞得满嘴的肉还没嚼烂就喷了出来。 李母瞬间瞪向江棠,骂骂咧咧地起身给了他一巴掌。 「吃吃吃,你不是想吃肉吗!给你吃!」 她把李虎喷出来的肉沫抓起来塞到江棠碗里。 “烫着了吗?”一道温柔的声线把他拉回现实。 江棠才发现那块小排掉到了自己裤子上,陆应淮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用纸巾捏走了那块肉,干燥的右手掌心扶住他不住发抖的手腕:“还好吗?” 他轻轻摇头,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道完歉说什么呢?说他不吃肉?可他刚刚说过他不会挑食。 陆应淮早已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摸摸江棠的头发,把那几道肉菜换到另一边:“我尝过了,不太好吃,棠棠吃这个,这道素烧豆腐不错。” 江棠顺从地把那块豆腐放进嘴里。 陆应淮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记得江棠的口味,却没想过是江棠根本就不吃肉。 那么上一世他让人换着花样为江棠准备的饭菜,江棠不吃,不是不喜欢,更不是江棠讨厌他的表现。 陆应淮闭了闭眼,忍下心里的酸痛。 是他千不该万不该,那时只觉得江棠性子冷硬,不好接触,却从未探寻过原因。 第7章 还真有点疼 这饭吃了没一会儿,陆应淮再次察觉到了异常。 江棠似乎已经吃饱了,但对他夹过来的菜仍是来者不拒,动作机械地把菜夹到嘴边,张嘴,咀嚼几下再咽下去。 陆应淮蹙眉,伸手拦住他,语气不自觉严肃了些:“吃不下就不要再吃了!” 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这种性子?胃吃坏了怎么办? 江棠无措地看过来,嘴里的菜也不知该不该嚼。 他早就饱了,这会儿吃得食不知味,可是那是陆应淮夹过来的,他难以拒绝。 陆应淮对他好,他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深知,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好,全都是有条件的且短暂的。 如果他现在不珍惜,以后就没有了。 如果他现在不多吃两口,以后也只会后悔。他不怕自己身体出什么问题,只怕他没能尽力抓住如同泡沫般飘渺的温暖。 哪怕一秒。 陆应淮的掌心向上放在他唇下:“吐出来。” 江棠不动弹,眼瞳清澈得像一对琉璃珠。 换作是陆应淮的部下,他会在对方不听命令的下一秒直接捏住对方的下巴逼迫对方吐出来,可面前的人不行。 陆应淮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江棠都那么瘦了,他还不让吃饭,他还凶人家。 老天让他重生一回是让他欺负江棠的吗? 小孩还不够可怜吗?他怎么忍心对他大声? 上一世江棠瘦弱的肩膀挡在他面前的画面在陆应淮脑海里不断回放,陆应淮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声线柔和了几分:“乖,棠棠,吐出来。” 江棠眼睛很慢地眨了眨,避开陆应淮的手,拽了张纸巾把菜吐了。 下一秒。 “对不起陆先生……” “对不起,棠棠,”两人的声音撞在一处,陆应淮扯了新的纸巾擦着江棠的唇角,“不用跟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是在凶你,你可以拒绝我,不要逆来顺受。” 江棠摇摇头。 拒绝? 世间万物他都可以拒绝,除了陆应淮。 陆应淮什么都不知道,江棠心里却清楚。他拼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就是为了见陆应淮一面。 因为阴差阳错的婚礼,他不离开,只是等着向陆应淮道谢。 谢他一而再,再而三,把他从黑暗边缘拉回人世间。 但现在一切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他没想过陆应淮真的会带他走,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哪一点值得被陆应淮惦记。 江棠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哪怕对方是陆应淮。可是正因为对方是陆应淮,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份“好”背后所有的“坏”。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再回深渊,现在如此,命运已经算是足够厚待他了。 直到晚饭结束,陆应淮都没去拿江棠的轮椅,他如同来时那样,抱着江棠穿过小道回到车上:“回家,好吗?” 江棠没有应答他也浑不在意,车子一路平稳行驶,陆应淮一向狂野的开车方式也因车上的另一个人变得安稳起来。 “困了就睡,到了我叫你。” 江棠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卧室里了,他睡眠质量很差,警觉性很高,这次被陆应淮抱下车却毫无察觉。 “陆……”听到开门的声音,沙发上的陈叔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面色尴尬。 陆应淮没有注意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抱着江棠抬腿上楼。 身后的陈叔没眼色地探头探脑往陆应淮怀里看,被陆应淮投来不悦的一瞥后才悻悻地进了厨房,假模假样地忙活起来。 把人抱进主卧的床上,江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陆应淮看得心软,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睡吧。” 江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十几年来从未获得的温暖怀抱让他失去了敏感和警惕。 然而陆应淮刚一离开,江棠就慢慢清醒过来,他撑坐起来,手指无意识抓着衣角。 却感觉到一片黏腻。 江棠身体一僵,迟疑地看向自己掌心,是橙红色半干的血。 哪里来的血?!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是陆应淮受伤了,心里着急之下一时忘记自己腿的残疾,想要站起来最终却狠狠摔在地板上。 陆应淮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本该在床上休息的人却一身狼狈地趴在地上。 “棠棠!” 他面色剧变,上一世江棠浑身是血的模样与现在重合,有一秒钟的时间他竟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江棠染血的手紧紧握住陆应淮伸过来的手,温热的触感把陆应淮从恐怖的幻觉中拉扯出来。 “陆先生!” 江棠呼吸急促,挣扎着不让他抱自己:“您受伤了!” 江棠的目光在陆应淮身上搜寻,黑色作战服上的血迹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我们得去医院!” 见江棠没伤到,陆应淮的心才放了下来,一把将人抱到轮椅上:“没事,一点小伤。” 看着江棠明显着急的面色,他话头一转:“嘶……还真有点疼。” 第8章 吹吹就不疼了 “您家里有止疼药吗?在哪里?我去找找。” “有,就在这里,”陆应淮轻笑,“棠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江棠脑子里“轰”的一声,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脖子,他操控轮椅转身就走。 陆应淮也不拦他,就在原地等着。 果然,小孩儿没走出两米就又转过来,可爱兮兮地看着他:“吹吹真的能不疼了?” 陆应淮一边在心里寻思这孩子真好哄,一边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能。” 江棠似乎在做心理建设,催促道:“那您快把衣服换了吧。” “过来。” 陆应淮站在衣帽间门外唤他。 “棠棠。” “嗯?”陆应淮敞开主卧对面的衣帽间的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你不进来怎么给我吹吹?” “您换完衣服我再进,”江棠双颊发烫,怎么想都觉得陆应淮在调戏他,“我去找药箱。” 陆应淮转身去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药箱:“这回可以进来了吗?” 江棠跟个炸毛的小苹果似的,任由陆应淮把他推进房间。 陆应淮把战术服脱了,江棠才看见他里面穿的灰色短袖前面被血浸透了大半。 “别怕,只是看起来吓人,不严重。”陆应淮看他眼眶红了,先俯下身哄他,“棠棠给我吹吹,我很快就好了。” 混着血腥味的冷杉信息素蔓开,外人面前的攻击性一点都不见,反而显得温和,像是在安抚江棠的情绪。 江棠敛去眸中冷冽的寒意,摇摇头:“换完药才给您吹。” 陆应淮原本是打算让江棠现在给自己吹吹,他就把江棠送回房间,然后回来自己换药的,谁知江棠这么固执。 他的心软了又软:“好。” 他要和江棠长长久久,往后出任务也免不了受伤,江棠迟早要见到他的伤口,他不可能瞒一辈子。 上衣脱光,陆应淮身上的肌肉紧实,线条优美,往这一站,即便腹部缠着潦草的纱布,也难以掩藏这画面的性张力。 他十分熟练地把纱布扯了,右腹部赫然有着一道长八九厘米的刀伤,原本就伤得不轻,之后又挣裂了几次,显得格外狰狞。 江棠咬着下唇,眉头紧皱。 陆应淮顿时就后悔了,他给小孩看他伤口做什么,吓着他了怎么办? 仅是刀伤其实没什么大碍,他更重的伤也受过。这次的人在刀柄安装了微型发电装置,电击麻痹神经才是导致他当时短暂昏迷的主要原因。 江棠趁他解纱布的时候去浴室拿毛巾浸了温水,此刻靠过来,声音闷闷的:“陆先生别动。” 他一点一点拭去陆应淮身上的血迹,从药箱里拿出纱布绷带,给伤口消过毒后,均匀敷上止血消炎的药粉,仔仔细细缠好纱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陆应淮眸子暗了暗,江棠这手法毫不生疏……他之前给别人包扎过伤口吗?还是……给自己? 一阵微凉的风拂过,陆应淮低头看去。 江棠坐在轮椅上,他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江棠刚好面对着他的腹部,此刻正垂着眼睫认真地吹着他的伤口。 从陆应淮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好像…… 他下腹下意识收紧——这“美好”的姿势。 小孩儿还是单纯,陆应淮都怕他再吹下去会出事,伸手扶住了江棠的双肩。 糟糕。 姿势好像更怪了。 都说Alpha等级越高,那方面的欲望就更强烈,陆应淮却一直没什么想法。实话实说,他很多时候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 可事实证明,此前只是没有能勾起他想法的人出现罢了。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江棠的后颈。那里白皙光滑,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连江棠本人都觉得他是没有信息素的,可江棠到底有没有信息素没有人比陆应淮更清楚。 想起上一世那浓郁得令人绝望的馨香,陆应淮按着江棠双肩的手不自觉地暗暗使力。江棠抬起脸来,面色有些苍白。 陆应淮骤然回神:“弄疼你了?” ……这糟糕的台词。 江棠似乎没有察觉,摇摇头,声音很轻:“没有,您还疼吗?” “不疼了,”陆应淮瞥了眼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我送你回屋。” “我自己可以,”江棠操控轮椅出了门,又转身,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您以后别再受伤了。” 第9章 合个屁的作 不知为何,陆应淮感觉江棠那语气中带着点……心疼? 他不知道江棠上一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但按理说他们之前不曾见过,应该也是婚后才有的感情。 他沉默几秒,半开玩笑道:“棠棠这么关心我,是喜欢我吗?” 江棠的眸中闪过挣扎。 他刚才注意到陆应淮一直盯着他的手看,眼神哀凉,那目光明显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是个替身,这也是陆应淮愿意要他的最合理的解释。 此刻最聪明的做法大概就是表示自己仅是在感谢陆应淮。 可是…… 他不想说谎。 “我先睡了。” 意料之中的没有被正面回答。 陆应淮反应过来时对面主卧的门已经被关上。 陆应淮靠着门边等了一会儿,听着主卧里面逐渐安静下来,才急切地直起身。 轻轻按下主卧的门把,房门并没有反锁。 陆应淮心里一动,克制着自己没直接进去。心道小孩儿真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到底是有多么把他当做正人君子啊? 他松开门把,背靠着门板深深吸气。 见面到现在,只抱了他一小会儿,不够。 上一世江棠离开给他的心理阴影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不是怕吓着江棠,他真恨不得把人时时刻刻揣在怀里。 此刻的江棠刚刚成年,比上一世显得更加青嫩可爱,眼底也没有上一世跟在陆丹臣身边那种狠戾和冷漠。 美中不足的是,看着太瘦了,抱起来也没重量,和上一世最后差不多。 那么轻,就好像随时会消散一般。 陆应淮想起江玄的另一个儿子,同样是江家的omega,江子昂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瞧着气色白里透红,身材也隐约朝着圆润靠拢,而他家棠棠呢? 脸色发黄,连发梢都有些干枯,分明就是营养不良的模样!身上那件衣服大不少,估计是捡了江子昂不要的。 陆应淮越想越生气。他见过不受宠的omega,倒是没见过几个被折腾成江棠这样的。 正想着,手机震了两下,是方慕的消息。 【陆总,明天和江家的合作是否需要我到场?】 以前的合作从不需要方慕亲自去,看来这是江家人已经联系过方慕了。 合个屁的作,江棠被他们江家人养成这样,他不去江家找麻烦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他垂眸打字。 【江家股票下跌程度似乎还不用陆氏出手。】 方慕沉默两秒:【懂了。】 成熟的助理要读得懂上司的言外之意,陆氏必然要推波助澜,明天就让江氏股票跌停- 夜深了,陆应淮深呼一口气,手指留恋地摩挲着主卧的门把。 后颈的抑制贴快要失效了,陆应淮单手扯下来,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特殊房间。 受伤后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具有很强的破坏性,为此他在家里改装了一间专供他休息的“卧室”。 里面全软包,除了床别的什么都没有。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陆应淮习以为常地等着信息素蔓延爆发,可是出乎意料地,只有几分没有攻击性的信息素溢出。 陆应淮顿时警觉起来。 下一秒,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清苦花香。 混在冷杉气味中,很淡很轻,陆应淮却浑身一僵。 他双眼猩红、不可置信地反复感受着,终于从那轻浅的苦味中品出些许甘甜。 恐慌、心碎、疯狂与欣喜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他抬手摸着后颈的腺体,刀尖穿透的痛感似乎还在。 陆应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可以被控制了,而他的腺体内竟然还残余着江棠的信息素! 第10章 我穿这身如何 江棠睡前习惯性地把手指伸到枕头下面,柔软冰凉的触感使他瞬间清醒。 纵然已经反应过来,他还是撑起身子掀开了枕头。 底下什么都没有。 江棠坐起身,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于床脚那只小小的行李箱。 他艰难挪下床,把行李箱仔仔细细翻找了两遍。 没有。 行李收得太匆忙,江家里他的东西很少,可他怎么会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你有病啊?大半夜的。” 电话拨了好几遍才被接通,江子昂不耐烦的声音从手机听筒内传出来。 “哥。” 江棠回到江家以来,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挂件是不是落在家里了?” “你也配称这里为‘家’?”江子昂冷笑一声,“你留下的那堆破烂早就被清出去了。” “清到哪里去了?” “鬼知道,反正你的垃圾只配呆在垃圾箱里面,”江子昂又骂了几句,“神经病,你要是不想睡觉就赶紧去死。” 电话被挂断。 江棠坐在地板上,失神地看着乱七八糟的行李箱。 他就知道他的东西会被丢掉。 可他什么都可以丢掉,除了那个挂件。 如果有天陆应淮真正的心上人回来了,他还能有个念想。 整栋别墅里,除了陈叔以外没有一个人安然睡着。 翌日一早,江棠下楼的时候陆应淮正双腿交叠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的眼睛,显得斯文禁欲。 男人穿着黑色哑光丝绸质地的衬衫,袖口漫不经心地卷起,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小臂。电脑放在面前的圆形玻璃茶几上,陆应淮神情专注。 落地窗外的阳光透进来,从全透玻璃的电梯里看过去,陆应淮整个人都在发光。 男人修长的指尖落在电脑键盘上轻轻敲击,却像是一下一下敲在江棠的心上,他不安了一夜的心奇迹般安稳下来。 电梯门打开,江棠挪出电梯,拘谨地坐在轮椅上没动,也没说话。 陆先生可能在工作,他不能打扰。 殊不知陆应淮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江棠的身影。 他根本就没在工作,纯属一边从监控里放大了镜头看江棠,一边凹造型。 “醒了?”陆应淮装作才注意到他,起身走过来,身后的阳光晃花了江棠的眼睛,“昨晚睡得怎么样?” 江棠挪开视线:“睡得很好。” 陆应淮自然是看清了他眼下淡淡的青,想着或许只是不太适应,便也就没有拆穿。 江棠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衣服,衣服起码比他的size大两个号,领口突出的锁骨格外刺目。 两人沉默对视,气氛略显尴尬。 江棠本就不善言辞,而陆应淮……他也从未和江棠如此相处过。 好在门铃很有眼力见地响起,陆应淮先把江棠送回去一楼的洗手间:“里面有新的洗漱用品,如果用不惯我们再买。” 江棠轻轻摇头。 他哪有什么用不惯的。 只是十八年来几乎没用过新的东西,江棠有些不适应,动作极尽小心,怕自己碰坏了什么。 方慕拎着几大袋早餐进门时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地响。 “陆总,半小时后有个会议,陆董要求您到场主持。” 陆应淮随口应了句,把桌上的早餐往江棠那边推了推:“多吃点儿。” 江棠眼睛一亮。 陆先生要出门,他就不用费心思找借口回江家了。 陆应淮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黏江棠太紧了。 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他理应给江棠更多私人空间。 “棠棠,”看着江棠吃完饭,陆应淮起身,“有点工作,我去一趟,午饭之前就回来,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把一张写着自己号码的纸条放在桌上。 走到门边,想起自己早上在衣帽间纠结了整整半小时选出的衣服,没忍住:“棠棠……” 江棠茫然地看过来。 “你觉得我穿这身去公司如何?” 江棠不知道他的意图,顺从自己的心意轻声回答:“很好看。” 错觉一般,陆应淮似乎满意地勾了下唇角。 惊得方慕倒退了一步。 不是,陆总居然不是面瘫吗? “我自己开车去,”陆应淮话是对方慕说的,眼睛却深深望着江棠,“方慕你留下。” 方慕停下往外走的脚步沉稳点头。 “可以让方慕带你出去逛逛,我开完会去接你们。” “好的。” 目送着陆应淮离开,方慕和江棠面面相觑。 “小江先生要出去玩吗?”方慕是第一次见到江棠,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表现很沉稳。 “麻烦方先生送我去江家吧,”江棠的声线没有波澜,不像在陆应淮面前那般乖软,“谢谢。” “好的。”方慕并不多问。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到江家附近。江家在城郊的一片别墅区,江棠下了车直奔最近的分类垃圾桶。 第11章 “废物” 他坐着轮椅行动很不方便,方慕跟过来:“小江先生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虽然不能理解,但方慕还是撸起袖子:“我来找。” “不用,”江棠摇摇头,“已经丢了。” 是江家的作风。 确切地说是江子昂的作风。 半夜接到了他的电话,得知他落了东西在家里,江子昂真的会从床上爬起来连同家附近的垃圾桶一起处理掉。 而眼前的垃圾桶上面的地址是距离这里五公里外另一个别墅区的门牌号。 为了让他失去所有,江子昂一向不择手段。 方慕站在一侧,看着青年沉静的侧脸。他做陆应淮的助理已经很多年了,各项能力都很好,除了安慰人。 他不会安慰人,因为他的老板陆应淮没有被安慰的需求。 以至于他现在只能陪在一边,思绪渐渐飘远。 江棠垂着眸子看着垃圾箱上面标注的地址出神,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他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 【给你一次机会,自己回来,否则他们都会死。】 上面附着几张照片,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背后的地上,躺着更加狼狈的李家人。 他的养父母。 江棠眸中冷意闪过又倏然不见,反手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去。 方慕见状主动回避。 对面秒接。 一张令人作呕的脸出现在晃动的屏幕上,卡着浓痰的嗓音嘶哑难听:“不躲了?知道怕了?给你三天时间,我要是再见不到你,就是他们的死期。” 说着又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视频那头传来哎呦哎呦的呼痛声。 江棠茶色眸中惊人的冷漠没被察觉,他仔细看着男人身后:“怎么少一个?” 男人的表情一僵。 江棠扯起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废物。” “你特么!”男人瞬间破防,脏话脱口而出。 “那就把他们都杀了吧。” 江棠事不关己般说完,利落地挂断电话,把男人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语音或许会留下证据,视频电话不会。可以录屏,但男人没有那个脑子。 就算男人真的杀了那家人,反过来想给他扣个教唆杀人的帽子也做不到。 何况那个废物根本就没胆子杀人。 江棠操控轮椅转身离开。 他不能再跟那些过去扯上关系。 至少在陆应淮腻烦他之前不可以。 不远处的方慕走过来:“小江先生要去附近逛逛吗?” 江棠看向他不断传出铃声的上衣口袋。 方慕有些尴尬地把手机掏出来关了机。 “不接吗?” “现在是上班时间。”方慕解释。 江棠把他神情中那点不易察觉的不安焦急都看在眼里。 方慕不愧是陆应淮唯一的全能助理,明明很着急,面上却不显,依旧温和周到。 可他面前的是江棠,阴暗泥坑里爬出的人最惯会看别人的脸色。 “送我回去吧,”江棠没多说什么,自己挪上车,看着方慕帮他把轮椅收起来,“谢谢。” 车子原路返回,方慕把江棠推进别墅。 沙发上的人以为陆应淮回来了,见是他们,面上的惊慌瞬间变得不屑,连身都没起。 “方先生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方慕把他送到卧室,给他倒了水才放心离开。 经过一楼沙发时,一道轻蔑的声音传来:“方助理何必对那个残废那么上心?小心舔错了人。” 方慕没理会他,径直离开了。 楼梯拐角的江棠目露嘲讽。 对,他只是个残废,若不是身上有利可图,陆应淮怎么也不可能把他带回来。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却还是忍不住想在陆应淮面前当个乖男孩。 第12章 我喜欢他 江棠并没有睡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便他不睡觉也不会困。可他毕竟是个omega,身体的疲倦并不能避免。 躺下再起身很麻烦,江棠就坐在轮椅上,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却没有放下,整个人如同木偶般黯淡无神。 楼下传来发动机轰鸣声,江棠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灵魂般,轮椅从地板上快速滚过,来到窗边,眼神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祈盼。 缓缓驶来的并不是陆应淮的车。 车子将将停下,司机还没来得及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后座的人便自己下来了。 遥遥看去,男人的轮廓和陆应淮如出一辙地俊美无俦,岁月似乎并没有在男人身上留下痕迹,人到中年,他依旧身姿挺拔。 男人气冲冲走进别墅,鹰隼般的目光在客厅里梭巡,最后定格在陈叔身上:“人呢?” 陈叔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神情谄媚:“在楼上呢。” 陆不凡在沙发上坐下:“把他叫下来。” “是,陆总。” 陈叔大步冲到楼上,连门也不敲,直接推开:“陆总来了,你怎么……” 房间里并没有人。 陈叔看着空荡整洁且毫无人气儿的房间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陆不凡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 “他……好像不在?” 陆不凡眯起眼睛盯着客卧看了几秒,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此刻。 身边主卧的门被打开,江棠操控轮椅出来。 陆不凡也是Alpha,信息素等级不低,四十五岁仍旧面容俊美,和陆应淮有七八分相似。 他审视地看着江棠:“你很有本事。” 江棠坐在轮椅上,不得不仰脸与他对视,眸中不见一点怯弱。 “出个价吧,”陆不凡说,“离开陆应淮。” 李母爱看的狗血剧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江棠不做声。 “看你年纪不大,不要太贪心。” 楼下的门再次被暴力推开。 陆应淮看着客厅和楼梯边的保镖心里就有数了,他几步跨上二楼,就听到这句。 “父亲!” 他走到江棠面前,蹲下身:“他为难你了?” 江棠摇头。 “你回来的正好,”陆不凡道,“下楼,我们谈谈。” “棠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江棠望着他,眸光清亮,嗓音温吞:“陆先生……” 陆应淮心又软了几分:“棠棠。” “您伤口还疼么?”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陆应淮措手不及,这许多年来,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而此时,他怕陆不凡吓着江棠,江棠却只顾关心他。 “已经好了。” 江棠点点头,似乎放下心。 “但是还有一点疼,”陆应淮说,“等会儿我上来,棠棠再帮我吹吹好不好?” 江棠丝毫没察觉他在耍流氓,乖顺应下:“好。” 陆不凡看着下楼的陆应淮:“把他送走。” “不可能。” 两人对峙几秒,空气中隐隐泛起火药味。 “那天你在气头上,做些出格的事没有关系,”陆不凡淡道,“现在姚家已经道歉,你就没有必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姚家道歉不关我事,”陆应淮往沙发上一坐,姿态矜贵,“我娶江棠也并非在耍脾气,我喜欢他。” “喜欢?”陆不凡讥诮地笑出了声,“你是S级Alpha,天生不具备平常人的情感,你说的喜欢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不是父亲该操心的问题,”陆应淮反击,“没有情感的是父亲,不是我。” 陆不凡似乎哽了一下:“你爸的事,我知道你还耿耿于怀。” “不关我爸的事。” 陆不凡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就恢复面无表情:“无论如何,你和江家这个小子的事我不同意。你是个S级的Alpha,你的Omega即便不是姚家那孩子,起码也要是个健全的人!” “他瘸我聋,我们俩都不健全,很般配不是吗?”陆应淮嘲讽一笑,“您要是喜欢健全的,那您自己找去,谢逸思同意就行。” “他是你长辈!” 房间里涌起带着苦香的烟草味。 陆不凡的信息素扩散的速度很快,烟草味一直蔓延到二楼,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进入主卧。 江棠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呼吸变得极不顺畅,更不能挪动半分。 这信息素明显是个A级。 高阶的信息素非但能够轻易伤害一个普通Omega,连同信息素水平在他之下的Alpha也一样能够重创。 陆应淮腺体受伤之后根本无法控制信息素,更别说抵御攻击了。 江棠强忍着后颈刀割一般的疼痛艰难挪出主卧。 他不能放任陆应淮被伤害! “住手!” 江棠发出声音的同时,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开始变化。 带着柠檬香气的道格拉斯冷杉味道席卷而来,轻而易举地覆盖住陆不凡的信息素,带着尖刺般浓烈香郁。 第13章 您想要的,我给不了 陆应淮猛地扭头望向楼梯口,冷峻的眉眼变得温和。 信息素瞬间收敛,没了攻击性。 陆不凡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对自己使用信息素压制,他气得指着陆应淮,连连说了几个“你你你”。 “您回去吧。”陆应淮不欲与他多纠缠,大步朝着楼梯走去。 “简直冥顽不灵!” 陆不凡落了下风,面子上颇挂不住,冷哼一声,带着保镖转身离开。 大门被“砰”得一声甩上,巨大的声音让人有种整栋楼都晃了两晃的错觉。 陆应淮置若罔闻,蹲下身把江棠拥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棠怔住,捂着后颈的手都忘了放下。他整个人被拢在冷杉清冽沉稳的气息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疼吗?” 陆应淮把他覆在腺体上的手拿开,仔细端详着江棠的腺体。 后颈一片雪白的皮肤,并没有哪里不同。 陆应淮的拇指轻轻摩挲,忍不住把江棠更紧地拥在怀中,微微偏过头,鼻尖抵着江棠的腺体轻轻嗅着。 除了衣领残留的洗衣液香味外再没别的了。 陆应淮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想要找回那股震撼人心的味道。 直到一抹清香传进鼻腔,陆应淮身体一震,惊喜地睁开眼,仔细辨别。 熟悉,但不浓郁。 只有一点点,像是花朵用力绽放过即将消弭于世间。 淡到令人心痛。 更让人难过的是,陆应淮察觉到这味道是混在自己信息素中的,并不来自江棠的腺体。 也是这时,他察觉到江棠身体的颤栗。 江棠死死掐着掌心,眼睛闭着,脑袋靠在陆应淮肩上,把自己最脆弱的腺体献祭一样展示给陆应淮。 想要标记。 如同所有的Omega一样,江棠也想要心仪的Alpha的标记。 可他天生没有信息素,即便腿不残疾,他也是Omega中的残次品。 没有信息素就无法被标记。 所以无论是谁得到陆应淮的标记,临时的或者永久的,那个人都不会是他。 分开之后他也无法靠着一个标记度过余生。 现在他还把唯一属于他的和陆应淮有关的挂件给弄丢了。 “陆先生,”江棠嗓音发哑,“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陆应淮如梦初醒:“棠棠在说什么傻话?我想要的是……” “我没有信息素,”江棠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架,“无论您怎么闻,都不会有。我永远都成不了您心里的那个人。” “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陆应淮把他抱起来,膝盖顶开主卧的门,“别乱想。” 江棠呆滞地盯着地板,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陆应淮的话。 “棠棠刚才制止我父亲,”陆应淮亲昵地蹭蹭江棠的脸颊,轻声哄他,“怎么那么勇敢?是在担心我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 “谢谢棠棠,”陆应淮强忍住吻他的冲动,在心里告诫自己慢慢来,“我很害怕,谢谢棠棠救我。” 江棠:…… “真的,我很怕父亲的,”陆应淮煞有介事,“他对我一直很严厉,我从小就怕他。” 江棠:就没听说过哪个S级怕A级的。 “陆先生,”江棠的心情好了一些,“我是笨,但不是瞎。” 你刚才的样子可真不像是怕你爹的人啊。 第14章 我错了 “陆先生,放开我吧。” “嗯?难受?” “没有,”江棠垂下眸子,“不是要吹吹吗?” 陆应淮把他放在床沿上,动作利落地把外套脱了。 江棠脸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陆应淮脱衬衫的手一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糟。 他早上只顾搭配衣服给江棠留下一个好印象,忘记换药了。 这点伤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可现在看江棠的表情…… 好吧,他表情根本没变,但陆应淮感觉到他在生气。 “棠棠?” 从小就对别人的关心无动于衷的陆应淮心里泛起波澜。 他是S级,身体素质比寻常Alpha强出很多倍,对于伤痛的承受能力也更胜于别人,所以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伤口。 ……也从来没有人对自己的伤口表现出这样的关注。 江棠没说话,伸手慢慢把绷带扯开。 “我错了。”陆应淮居高临下看着江棠干燥还有些发黄的发丝,认错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他便心口一震。 他生平第一次主动认错服软。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为哪件事道歉。 是为了他没早些把江棠带回身边,还是上一世亲手把江棠拉进深渊? 江棠猛然抬头,神情茫然:“我没在责怪您。” 他顿了顿,又补充:“您的伤恢复得很快。” 可能江棠都没注意到,他的嗓音不自觉地掺了点惊喜。 昨天还鲜血淋漓的伤口今天已经愈合完全,留下一道新结的痂。 不愧是S级的自愈力。 “是我错了。”陆应淮喉咙发紧,他矮下身,蹲在江棠面前,捧着那张小脸,重复道。 又来了。 江棠眸色渐深,身体僵住。 那张透过他看别人的眼神。 江棠第一次在一个人眼中看到那么深的悲哀和痛楚。 而那个人是最不该有这些情绪的陆应淮。 陆应淮恍然想起上一世的某天,江棠推开地下室门的时候一股子血腥气跟着涌进来。 江棠的右手包着很厚的纱布,却被完全浸透,有血顺着渗到江棠的浅色裤子上。 他当问了句怎么弄的。 江棠当时的表情和刚才如出一辙,音调微微发颤,带着些许陆应淮后来才品出的惊喜:“不关你事。” 陆应淮才发觉他自以为对江棠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他连一点爱都没给江棠,江棠却会因为他的一句关心,和他伤口的愈合而感到惊喜。 当他后知后觉发现江棠在自己心里的份量之后,才从江棠冷淡的外表下窥见他柔软的灵魂。 而他的伤口…… 陆应淮心里发涩。 以上一世这时候他的状态,绝对不可能恢复这么快。他那时信息素失控很严重,过度发散根本就无法维持身体原本的痊愈速度。 重生之后这两天,他发觉自己的信息素似乎在恢复。上一世世界顶级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绝症”绝对不可能毫无理由地被治愈。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上一世江棠的信息素对他腺体的作用延续到了这一世。 抽空要做个腺体检查,或许…… 陆应淮珍惜地看着江棠:“想吃什么?带你出去逛街,好不好?” 他甚至不敢细想那个念头。 说来可笑,一向无往不胜的S级Alpha却不敢对这件事太过抱有希望。 江棠沉静的眸子和他对视,里面清澈一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陆应淮没有从中看出一点期待或是雀跃,心里有些失望。 “好呀。”江棠声音很轻。 “棠棠要是不愿意就……”可能是他不太了解这个年纪小孩的喜好,“什么?” 在此之前,陆应淮从未想过有天他会因为一个人答应了他的一个“请求”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第15章 叫我应淮 陆应淮想起自己开会间隙让人买的那些衣物还没有送过来。 他起身打开了主卧的衣柜。 当即愣在原地。 里面是空的。 除了一些他搬出主卧遗留在这里的浴巾浴袍,别的什么都没有。 视线一挪,挨着墙角的地方有只小小的行李箱。是昨晚从江家带过来的。 他扭头,看向江棠,询问的意味明显。 江棠垂下眼睑:“还没来得及……” “是我疏忽了,我昨晚应该给你放好的,”陆应淮看着那个破旧得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行李箱,“我可以打开吗?” 江棠点头。 陆应淮把行李箱打开,把里面仅有的几件衣服拿出来,脸色一点一点黑下去。 都不用江棠穿上,他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半旧的“名牌货”绝对不是江棠的尺寸。 但他还是要询问江棠的意见:“这些……” 他甚至觉得“垃圾”二字对于这堆衣服来说都高攀了。 “算了。”陆应淮叹了口气,“扔了。” 他又翻了翻,里面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直接把行李箱丢到一边,靠着衣橱给方慕打电话。 “尺码……”陆应淮看了一眼江棠,“S码,快一点。” “好的,”方慕临挂断时突然道,“玄越那边联系过几次……” 玄越药业是江家的主要产业,二十多年前江玄靠这个公司挤进雾渊市的“上流社会”,有接触到其他一些行业龙头的机会。 不提还好,一提陆应淮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向来懒得跟傻.逼动气,但这次不一样。 方慕听见他家老板咬牙切齿地道:“让他们学会不把垃圾往我家棠棠这里扔之后再来联系我。” 联系也没用,消不了一点气。 他挂断电话,才发现江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神色柔和下来。 他从自己脱下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一管护手霜,半跪下来:“我不太懂这些,助理说这个牌子的好用。” 江棠瞥了一眼,那包装上的LOGO是个国际知名的品牌,他见江母买过这个牌子的化妆品。 怔愣间手背粘上微凉湿润的膏体,陆应淮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像是对待珍宝那样笨拙但用心地按揉着。 他力道很轻,怕弄疼了江棠。 江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有些细小的裂口,皮肤也很粗糙,和那些香香软软的Omega完全不同。 他有些难堪地想把手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由陆应淮仔细地帮他涂好护手霜。 “谢谢你,陆先生。” “嗯?”陆应淮手上动作不停,抬眼看他,眼里铺开温和的笑意,“真的想感谢我?” 江棠点头。 “那就换个称呼吧。” “什么?”江棠反应不过来。 “‘陆先生’有些生分,”陆应淮认真道,“叫我‘应淮’。” “……” “棠棠,我们是夫夫,理应称呼得亲密一点。” 江棠还是沉默。 陆应淮心里知道急不得,这话上一世他也和江棠说过,但江棠直到最后也只是叫他“陆先生”。 “没关系,”护手霜涂好了,陆应淮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我们慢慢来,慢慢培养感情。但是棠棠,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依赖我,嗯?” 江棠接不了话,只能默默点头。 他很想相信陆应淮的话,却做不到。 方慕来得很快,陆应淮把衣服接过来想给江棠换上时却被江棠拒绝:“我自己来吧。” 他不敢让陆应淮看到他的身体。 陆应淮没有勉强:“那我在门口等你。” “好。” 陆应淮关上主卧的门,无可避免地想着江棠双腿残疾,他该如何洗澡换衣服。他想象不出来。 上一世江棠拒绝他的帮助之后,他以为江棠讨厌自己,就找了专门的护工。那之后呢,陆丹臣有没有请人照顾他? 答案不言而喻。 江棠最后那个瘦弱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哪里像是受过照顾的样子? 第16章 不要叫他方先生 方慕买的衣服已经是最小号,穿在江棠身上仍有些宽松。陆应淮单手抱他都毫不费力,另一只手扯过江棠的轮椅随便一推:“方慕,拿去扔了。” “好的。” “等等,”陆应淮抱着江棠下楼,“扔江家门口。” 方慕从没见过陆应淮这种斤斤计较的样子,有点想笑,努力克制住,点头:“好。” 他转而想到别的什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了些。 江棠靠在陆应淮怀里,目光淡淡从方慕脸上扫过。 别墅一楼空荡而安静,陈叔并不在。 午饭是方慕订的,地点在某大型商场的顶楼露台餐厅。 江棠的手有些凉,上了车后陆应淮就一直拉在掌心里暖着。 车窗外景色不断倒退,由环境幽雅的半山换到了繁华的市区,而后在商场的负三层停下。 陆应淮先一步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把江棠抱下来:“怎么办?不想放你下来。” 江棠的脸有些红,在外面他不太能接受被一直抱着:“我还是坐轮椅吧。” 陆应淮从后座拿了条薄毯盖在江棠的腿上,推着他走向电梯,随口问方慕:“这附近有什么适合omega休闲的地方吗?” “八楼一整层都是休闲区,”方慕看向楼上,“电影院游戏厅应有尽有。” 陆应淮不怎么感兴趣地点头:“哦。” 方慕:……忘了,这些您家里都有。 “六楼有几家很好吃的餐厅,”方慕接着道,“小江先生应该会喜欢。” 陆应淮平时外出吃饭不是在星级酒店就是高端私房餐馆,从来没有来商场餐厅吃过饭,但方慕推荐的应该错不了:“把你知道的好吃的餐厅和各大休闲场所整理成文档今晚下班之前发给我。” 原谅陆大少十五岁修完研究生课程,十六岁参加特训,年纪轻轻就进了SA联盟,平时工作狂一样,家都不回别说休闲了。 “好的。” “棠棠想吃什么?鱼虾海鲜一类的怎么样?” “都可以。” 陆应淮仔细看着江棠的表情,确信对方没有抗拒,才在心里默默记下。 只是不吃牲畜肉类,鱼虾并不排斥。 “点您和方先生喜欢的就可以了。”江棠又补了一句。 陆应淮刚才还在为又了解江棠一点感到开心,此刻好心情一顿,他转头看着方慕,目光十分柔和,唇边隐隐流露出一点笑意。 表情那叫一个令人如沐春风。 方慕顿时头皮发麻,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身体都更加站直了几分,脑子里飞快想着对策。 说陆应淮是面瘫倒也不是很贴切,这人的确是会笑的,只是往往他笑的时候就会有人要倒霉。 “做我助理这么久了,”陆应淮温和开口,“我还不知道‘方先生’喜欢吃什么呢。” 来了。 方慕感觉自己周边刮起阴风,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强的求生欲:“我没有喜欢吃的!” “哦?”陆应淮故意顿了两秒,这两秒里方慕都把自己的辞职申请书打好腹稿了,“那午饭你想吃点什么呢方先生?” “我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扰陆总和小江先生了!”方慕一个后撤步退开两米,“小江先生叫我小方就行!” “既然你吃过了,那就不强求你和我们一起吃了,”陆应淮收起令方慕瘆得慌的笑容,“餐厅已经到了,你忙去吧。” “好嘞。”方慕如蒙大赦般火速撤退。 江棠歪歪脑袋,后知后觉:“方先生怎么走了?” 陆应淮不说话,推着轮椅走进餐厅。 “您生气了?” “没有,”陆应淮安排江棠坐好后才开口,“不是生气,是吃醋。” 吃醋? 江棠把陆应淮的反应在脑子里捋了一遍。不明白陆应淮吃的哪门子醋。 他不是不明白吃醋的含义,只是从来没想过有人会为他吃醋,更没想过这个人会是陆应淮。 陆应淮这辈子就没这么幼稚过,此刻他只想让江棠给他一个说法:“吃醋了,想让棠棠哄哄。” “……”江棠没哄过人,他绞尽脑汁想了想,拉过陆应淮的手,让他离自己更近一点之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右手在他后背拍了拍,“这样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 陆应淮内心雀跃,表情却淡:“不够。” 他看着江棠仰起的脸,突然俯身吻了他一下:“不要叫他‘方先生’。” 江棠愣愣地摸了摸额头被陆应淮亲吻过的地方:“好。” 一种陌生的感觉蔓延全身,江棠习惯性地面无表情。 第17章 S级,还不错 吃完饭陆应淮推着江棠在商场里逛。男人自带的顶级气场让其他人自动退避三五米远。 陆应淮对逛街毫无兴趣,从小到大二十几年没有逛过一次,但架不住这回是跟江棠一起。 他看啥都挺新奇的,见到感觉适合江棠的东西就买下来,人生头一回感受到花钱的乐趣。 有点上瘾。 江棠从最初的不理解和拒绝,发展为适应,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他伸手拽着陆应淮的衣角摇了摇:“陆先生,我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陆应淮给他买那么多东西,他还不起。等陆应淮真正的心上人回来,江棠不会带走,但肯定是要扔掉的。 很浪费。 陆应淮停下来,握住江棠的手:“都是些生活必需品。” “已经很多了。”江棠诚实道,“会很浪费。” “小陆总?” 陆应淮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江棠抬眼,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就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对方比江棠矮些,皮肤雪白细腻,脸长得很清纯,是很招Alpha喜欢的长相。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Omega。 “不会浪费。” 陆应淮脚步一转,推着江棠进了旁边的店。 “哎,小陆总?” 江棠仰脸看看陆应淮。 陆应淮的表情如常,似乎是没听见有人喊他。 那个Omega追到这家店:“小陆总。” 陆应淮仿佛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人,他眉心微微蹙起:“你谁?” 对方表情一滞,转身出了店门,又很快回来了。 这次他身边多了个长相更加精致的Omega。 “应淮哥。” 这人一开口,嗓音轻软,像是羽毛轻轻落在人的心上,和他奶味的信息素很搭。 陆应淮朝他扫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应淮哥还在生我的气吗?”姚羽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长得好看,眼圈微红惹人疼惜。 “没有。”陆应淮惜字如金。 “这位就是江棠吧?”姚羽书不在乎他的冷淡,转而看向江棠,“还没有正式的认识一下。” 江棠漠然地与他对视,没有张嘴的意思。 “没有认识的必要。”陆应淮说完就带江棠走了。 姚羽书在原地捏了捏拳头,下意识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惹得店里店外不少Alpha看过来。 他很享受这种注目,整理了下表情跟了上去:“应淮哥要不一起吧,我对这边很熟。” “不必。” 陆应淮目光落在玻璃货架上的钢制护颈上。 店员见状赶紧过来介绍:“除了具备信息素阻隔的基本功能外,这款是附带芯片的,Alpha可以随时定位到自家Omega的位置,很适合您家的Omega呢,这个设计……” 现在的护颈为了兼顾美观和实用性,在外观上也加了不少设计。店员手上的那个就是毛绒绒的,后面还带个猫尾巴。 “不适合。”陆应淮打断她,嗓音里含了冰一样,“我的Omega不是狗。” 他转过脸,看着刚追到姚羽书身边的高大的Alpha,下巴微扬:“你,要不给他买个?” 姚羽书脸色微变:“应淮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挺喜欢的,但陆应淮刚说过那玩意是给狗戴的。 “意思就是你现在信息素影响到别人了。”江棠突然淡淡开口。 他嗓音清冽,尾音利落,跟其他Omega不太一样。 “你!”姚羽书没想到江棠会突然出声,他看着对方漠然的茶色眸子,“丁佑!他欺负我!” 他身边的Alpha搂住他的肩膀,释放出信息素。 高等级的信息素在店内迅速蔓延开又极具目的性地向江棠扑去。 江棠面色不变,坐着没动,甚至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 Alpha受不了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更受不了对方对自己的信息素攻击不屑一顾。 他原本只是想随便教训一下江棠,此刻却忍不住认真起来。 然而下一秒,道格拉斯冷杉那带着柠檬香气的冷香轻松盖过丁佑的信息素。 陆应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丁佑,评价道:“S级,还不错。” 对手轻而易举赢过他,甚至还夸了他一句,丁佑一整个破大防,怒火涌起,信息素更加浓郁,他摆出战斗的姿势,想要发动全力攻击。 “等等,”姚羽书睁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子昂说过,你没有信息素是吧?!” 第18章 那就替我谢谢他们 “怪不得啊!”躲在姚羽书身后的甜腻信息素的Omega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有信息素当然不会感受到信息素压迫了。” “对,住手吧丁佑,”姚羽书拉住丁佑的手腕,“跟个低级Omega,犯不上。” 他怜悯地看着江棠:“真可怜。” 姚羽书的信息素评级是A,在Omega当中属于极少见的。他从分化那天起就受人追捧和喜欢,看江棠的眼神如同看着渺小的蚂蚁。 可江棠眸中无波无澜,离开时也没多看他们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感受到刚刚丁佑的信息素压迫,明明他是没有信息素的。 “一个残废而已,”甜腻信息素omega丁云跺跺脚,“有什么好傲气的,真让人不顺眼。” 姚羽书没接话,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棠棠想要这个?”陆应淮见江棠盯着一对杯子发呆,问。 那是一对很普通的马克杯,价格不过百的那种。在一家店门边的玻璃柜里展示着。 江棠从三四米外就在盯着那杯子看。 “嗯。”他下意识点头,又很快回过神,摇摇头,“没有。” 明明是喜欢的。 陆应淮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见江棠看什么东西那么久过。他直接推着江棠进了那家店,让店员把那对杯子装起来。 店员看着陆应淮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又看了看江棠的多功能轮椅,撇了撇嘴。 陆应淮把包装好的礼物盒递给江棠:“拿着。” 江棠接过来:“谢谢陆先生。” “有一个是我的,对吗?” 江棠没料到陆应淮愿意和他一起用,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诧异地点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和棠棠用情侣杯子我会很开心。” “我也会很……”江棠拧眉,声音低了下去,“会很开心。” 开心。 他感觉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心跳很快。 “好耶!今天好开心!” 江棠看到对面一个Omega满脸带笑,在自己的Alpha脸上亲了一下,表情语气都很雀跃。 他反观自己。 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露出过那个omega脸上的表情了。 好在陆应淮似乎没有发觉他的不一样。 江棠闭了闭眼。 ……这样不行。 两人在外面吃完饭才回家。 陆应淮看着沙发上明显被拆开过的几个手提袋,问陈叔:“那是什么?” “是江家送来给……小江先生的衣服。” 江棠扫了一眼,都是名牌,江子昂很喜欢的那几个牌子。 陆应淮随手翻了件出来,确实是江棠的尺码。 “喜欢吗?” 江棠摇头。 “那就扔了吧。”陆应淮抱江棠上楼,“早点休息。” 离开主卧之前陆应淮还不忘把自己的杯子带走:“晚安棠棠。” “陆先生晚安。” 江棠洗澡不方便,直接开了淋浴头把自己浇了一遍,挪到床上时头发还在滴水。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仔细看了看,又小心地放到枕头边。 余光扫到床边地板上有个东西,他费力地捡起来,发现是陆应淮的抑制贴。 江棠看向门的方向,心脏狂跳起来。 他像做贼一样,把抑制贴贴在自己手腕上,又凑近闻了闻。 上面遗留着淡淡的冷杉气味。 江棠躺在被子里,闻了又闻,最后没忍住亲了一下。 一旁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过来,看也不看直接把号码拉黑,又想起什么,把号码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略过几条粗鄙的污言秽语,江棠点开一张图片。照片上的中年男子身形干瘦,一只眼睛被纱布遮了起来,他身后跪在地上的李父李母正在磕头。 男人又发来一条消息:「再不回来,就让他们替你赎罪。」 江棠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他们以为凭几年的“养育之恩”就能把他捆绑在李家?现在又是谁有罪,谁赎罪? 他打字回复:「那就替我谢谢他们。」 第19章 你可以试试 不出江棠所料,没一会儿有个新的陌生号码打了过来。 江棠按下接听,那边传出李母尖锐的声音:“你死到哪里去了?你以为你能躲得了一辈子吗?等狗孙把你弄回来,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狗孙是那个独眼男人的外号,大家都这样叫他,江棠并不知道男人的真实姓名。 “哦。”江棠无所谓地应了声。 已经断了呢。 “不管你在哪里,赶紧给我滚回来,家里白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敢跑。”李母恶狠狠地威胁道,“狗孙说了,你再不回来,他就会报警。到时候不管你在哪里都能把你抓回来。” “抓我回去把他另外一只眼也戳瞎吗?”江棠语气平静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抓我回去他又能怎样?他那东西还有吗?” 李母静了一瞬,抓狂道:“真的是你干的?!我要报警,抓你这个杀人犯!” “他不是没死呢吗?”江棠觉得好笑,“你挺有意思的,自己被他们揍成那样都不报警,现在却要为了他而报警抓我。你可以试试,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江棠仰面躺着,目光涣散看着天花板的吊灯。 “妈妈求你,”李母语气软和下来,“你回来吧,家里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这么着急死啊?” 那边彻底不说话了,电话也很快被挂断。 江棠还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深夜在山间小溪边就着月光洗满是鲜血的手的场景。 现在的一切都和他当时计划的不同。 他不敢想如果有天陆应淮知道这一切会怎么看他。 江棠深深呼气,睁开眼睛,点开另一个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 对方回得很快。 「T神!不是说退了吗?!」 江棠回复,言简意赅:「缺钱。」 「太好了!你真是我救命的恩人!!!」 江棠又跟这个人聊了几句便把手机丢到一边。 逛街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很配陆应淮是手表,但他现在的钱不够。 他原本攒下的那点钱只用在路费上了,到了雾渊他就把剩下的钱大部分捐给了Omega救助组织,只留了很少的一点。 他原本只是想见陆应淮一面,但打听到陆应淮不在本市,他就找了份奶茶店的工作。 谁知道会被江子昂认出来。 江子昂当时很震惊地指着他:“你是江棠?” 江棠没应。但旁边有人报警了。 他就稀里糊涂回了江家,又稀里糊涂和陆应淮结婚,又被陆应淮带回来。 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内。 他原计划只要见陆应淮一面,之后他就可以没有遗憾地去死了。 可是现在……对陆应淮的喜欢,让他不太想死了。 想呆在陆应淮身边,多一天一个月,或多一分钟多一秒,都可以。 他的手机卡绑了银行卡,所以暂时不能丢掉。 他确信李家不会报警,狗孙更不会,只要稍微恐吓一下那边,应该可以换得几天太平日子。 江棠又拿过手机翻了下黑名单,里面已经存了十多个号码了。 他把手机直接关机,闭上眼,浓重的疲倦感袭来,他把手腕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舒展开一点。 第20章 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陆应淮打完电话已经很晚了,他轻手轻脚走到主卧门外。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的信息素不会再失控,他可以不用回那个特制的房间了。 他怕吵醒江棠,没敢开门进去,在门外呆了一夜。 S级Alpha的精力远比普通人要充沛,几天不睡觉问题也不大。 一整夜时间,陆应淮想了很多东西。从他上一世见江棠的第一面,到后来他能想起的一切细节,再到江棠在他怀里露出的那个笑容。 那是他两辈子加一起唯一一次见到江棠笑,他笑得那样好看,那样满足,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与之比拟。可陆应淮只拥有它一秒。 他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对江棠不够好。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扪心自问对江棠的感情,不是只有愧疚和亏欠,他喜欢江棠。很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是同龄人中最拔尖的那个,可没人教过他,何谓感情。 大家都默认S级不需要感情。 他们可以征服天地,所以无需征服一个小小的Omega。 上一世的陆应淮也是那么想的,他一直在工作,很少回家。他为国家做过不少贡献,也参与过军方的救援行动,他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老人、孩子,Alpha、beta、omega。 他不愧对任何人,除了江棠。 他救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救江棠。 那么多Omega说爱他,只有江棠只字不提却在他众叛亲离之时护在他面前。 他真不是人啊。江棠在他眼里那么小只,那么脆弱,却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灵魂。 这一世,陆应淮不想要其他,万事江棠为先。当然,他也不能完全不工作,他得赚钱,然后让江棠拥有做一切他想做的事的自由。 江棠睡醒的时候陆应淮已经穿戴整齐了:“棠棠,早餐在桌上,碗放桌上就好了,我等下要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江棠懵懵地点头,伸手把亮了一夜的灯给关了。 陆应淮对江棠越看越喜欢,他蹲下身抱了抱江棠,如同丈夫和妻子分别那般轻吻他的眉心:“报备一下,我去医院。” 他怕江棠担心,又补了句:“去见一个朋友。” 若不是他对要做的事没把握,他会选择把江棠也带上。 “好。”江棠的嗓音有些哑。 “还没睡醒的话吃完饭再睡一会儿,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江棠本来没有精神,听到礼物二字一下子清醒了。 吃饭的时候陈叔在打扫厨房卫生,眼神不善地往这边看。 江棠全然没有注意,他吃完饭乘电梯回房打开陆应淮昨天买给他的电脑,跟昨晚那个人聊了几句之后,做了些准备,然后开始写代码- 医院里。 “你这都算得上奇迹了,”谢瓒看着陆应淮加急的腺体报告,“我第一次听说信息素失控加紊乱能自愈的。” “不是自愈。” “嗯?”谢瓒抬眼,“那怎么好起来的?挺神奇的。” “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陆应淮嗓音发涩,眼前都是血的颜色。 一个年轻的生命,代替他作为代价。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反正我也不研究这个课题,”谢瓒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对外就说是自愈吧。” “嗯。” “你确定要抽腺液?”谢瓒问,“抽血也一样能化验。” “抽腺液更准确。” “不能打麻醉,要持续抽半个小时,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很疼的。” “没事,”陆应淮又问,“如果一个Omega要抽出全部信息素的话,需要多久?” 谢瓒看变态一样看了他一眼:“你这想法很危险啊,这话你要是在外面问,起码给你抓起来关两年。” “所以我是在问你。” “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抽全部的话,”谢瓒沉吟片刻,“健康的Omega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并且痛苦是和时间成正比的。你知道的,Omega抽出全部信息素意味着会死。” 对。 陆应淮想,健康的Omega需要四个小时,那他的江棠呢? 谢瓒带他换了无菌服去了一间空荡的、看起来像实验室的房间。 房间靠窗的一边摆着一个仪器,另一边是一溜试管、电脑和监测仪。中间是空的。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整洁到没有人情味。 “坐那儿。”谢瓒随手一指窗边的仪器,“低下头,腺体露出来。” 陆应淮感觉自己像是头等着被宰割的牲畜。 “看,特制针头。” 谢瓒显摆一样把连接着长长的导管的针头拿给陆应淮看,那针头很短,但挺粗,针尖在苍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寒芒。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哦。”谢瓒玩笑道。 陆应淮跟着笑了一下:“你赶紧。” 他的笑意很快散去。 江棠纤细的脖颈浮现在他眼前,那么脆弱,看上去不堪一击。当时也是这么粗的针头扎进他的腺体里吗? 没待他多想,一阵剧痛便从腺体处传来。 熟悉的疼痛使陆应淮记忆不断闪退,最后停滞在昏暗的地下室。 堪比他用刀尖戳进腺体时的疼痛,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我说了,”谢瓒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他,“不是一般的痛,之前很多不得不抽腺液的Alpha都抽一半就又哭又嚎,你得庆幸你是个S级。” 陆应淮抬眼,眉间的汗水滚到睫毛,再落下来,看起来像是掉了一滴眼泪。他没动,看着脸侧仪器管道另一头滴落的液体:“为什么是清的?” “你有没有常识?”谢瓒疑惑地看着他,“疼傻了吗?腺液本来就是透明的啊。” 陆应淮怎么会不知道。 可他想起江棠那针管里面的深红液体。 “什么情况下才能是红色的?” “废话,当然是跟血一起抽出来的时候,”谢瓒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在哪里见过红色的腺液?跟血一起抽出来比较快,但是很不专业,弄不好人在中途就没有命了!现在就是黑诊所的那些半吊子都不敢这么做!” 那就意味着,是江棠自己抽的。 方慕说那时江棠已经暴露了,他肯定没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去准备。 20-40 第21章 不违法,但是变态 难怪江棠那时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到底是怎么撑到那个地下室的? 陆应淮觉得疼。 不是腺体疼。 那种疼从心口处蔓延,到最后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痛,他牙齿咬得很紧,身体却忍不住轻轻发颤。 “我靠,你别动啊!”谢瓒扶住了管子,“我都说了抽血也可以化验了!” 陆应淮一只手捂住眼睛,低低笑出了声。 他到底欠了江棠多少啊? 有多痛,有多难过,江棠一个字都没提过。 “你还好吗?” 谢瓒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很痛,但也不至于要哭吧。” “算了你要哭就哭吧,”谢瓒调整了一下室内的高清摄像头视角,放大了对准陆应淮,“我拍下来传组织内网里,应该能获得不少付费观看。” 陆应淮简直懒得理他。 半小时过得很快,谢瓒晃了晃细长试管内三毫升左右的腺液:“我的付费视频泡汤了,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陆应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我悄悄调整了仪器,所以你感受到的痛感要比正常更重个一两倍。” 陆应淮:“谢谢你。” 即便是调重了,他尝到的痛也不及江棠的半分吧。毕竟Omega生来娇弱,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很弱。 谢瓒震惊地看着他,警惕地后退一步:“我只是想看看S级的承受能力,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 “所以你不能报复我。” “我没空报复你,”陆应淮看着那个试管,“多久能出结果?” “我尽快,”谢瓒跟他保持着距离,“你先走。” “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预约你老师的医疗团队。” “什么意思?”谢瓒在炸毛边缘,“你是瞧不起我吗?” “没空瞧不起你,帮我约就是了。” “他们人在外地,过几天回来。” “好。”陆应淮没说别的,“走了。” 谢瓒师父的医疗团队技术是很顶尖的,上一世陆应淮也曾找过他们来给江棠看腿。但他把江棠接回家已经是半年后,当时专家们看了只说没有办法恢复。 陆应淮想起上一世江棠从轮椅上扑倒他这边来,总觉得现在带江棠看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陆应淮回家已经是中午了。 “陈叔,江棠呢?” 陈叔拉长的脸在见到陆应淮之后变得委屈:“江先生可能是嫌弃我做的菜,下来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陆应淮看着餐桌上摆的精致菜色,神情严肃:“我记得我临走时跟你说了,江棠不吃肉。” 而餐桌上的全是荤菜。 “我也是好心,”陈叔自知理亏地低着头认错,“我看那孩子那么瘦,不吃肉怎么会有营养?” “不要擅作主张。”陆应淮抬脚上楼,“倒了重做。” “大少爷,您也不吃吗?” “我陪江棠。” “可是这些全都扔掉,有些浪费……” 陆应淮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向他,目光冰冷:“随你怎么处置,三十分钟后我下来,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 主卧的门开着,江棠不在。 陆应淮看到江棠在二楼尽头的阳台上坐着,前面还摆着那只情侣杯子。 他没有过去,反而鬼使神差地进了主卧,扑倒在江棠的床上。 后颈腺体还在隐隐发痛,长期的信息素过度发散加上抽取了腺液让陆应淮感到有点疲惫。 他不想让江棠看出来。 江棠注意到陆应淮回来就把电脑关了,可是陆应淮进了他房间就没出来。 江棠有些担心,抱着电脑操控轮椅回到主卧门边,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接着一股热意迅速从头顶蔓延到脖子跟,江棠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陆应淮趴在他睡过的床上,在闻他的被子。 江棠脑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问:“陆、陆先生,您在、干什么?” 抱着江棠的被子闻得起劲的陆应淮身体一顿,坐起身来,和江棠四目相对,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但他很快释然。 江棠是他的Omega,他闻闻自己小先生的被子有什么问题吗?又不违法。 是不违法。 但是很变态啊。 “你的被子有些乱了,我整理一下。”陆应淮撒谎面不改色。 可是江棠指了指他的手。 他分明还把被子抱在怀里,弄得更皱了。 “陆先生,”江棠觉得自己还是要提醒一下,“我没有信息素的。” “嗯,所以呢?”陆应淮差不多可以猜出他在想什么? 上辈子他对江棠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他怕江棠不喜欢,所以从没表露出别的。 可是现在。 只拥抱不够。 他想要的更多,可他仍然怕吓到江棠,只好隐忍自己的情感和需求。 被子里是没有信息素味道,但是让他安心。 江棠把贴着陆应淮腺体贴的手往后藏了藏。陆应淮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他的意思,可他为什么还要问下去? 江棠觉得难堪,胸腔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泛滥,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信息素,我代替不了。”他冷声道。 “过来,”陆应淮把被子放下,等江棠来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对上那双倔强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替代品,你的小脑瓜里每天都在脑补什么?” 江棠抿唇不语。 “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没跟任何Omega有过交往,所以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宠自己的小先生,”陆应淮捏着江棠的下巴,专注地看着他微粉的唇瓣,“可以吻吗?” 江棠没答应,也没拒绝。 “算你默认了。” 陆应淮把他抱起来,吻住他的唇瓣。 江棠下意识闭上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浑身僵着不敢动。 但是说不心动是假的。 陆应淮吻过他的唇、鼻尖,再到眼睛,然后把他拥在怀里,拨开他颈后的头发,轻轻舔吻着他的腺体:“想标记你,但是如果不能……” 陆应淮笑了下:“你可以‘标记’我。” “我喜欢你,江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在你之前,我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知道你不信我,或许我无法解释,但是我总会用行动和时间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江棠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问:“真的吗?” “你可以相信我。” 江棠点点头,没再说话。 短暂的敞开心扉后,江棠反应不大。 陆应淮知道他很犟,认定的事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没关系,他可以反复告诉江棠,直到江棠相信为止。 第22章 骂完了? 翌日。 谢瓒一早发来消息:「抽个时间过来,化验结果出来了。」 陆应淮的车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江棠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不要命一般响起来。 他沉默看着来电显示,号码是江子昂的。 来电铃声在别墅里循环了很多遍,江棠始终看着屏幕却没有接通。 江子昂见他不接电话,干脆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江棠本想把手机静音,却不小心点开了对话框,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图片猛然心悸。 图片上赫然是一个毛绒小狗挂件,如果陆应淮在,一定可以认出那是上一世江棠至死都带在身边的东西。 江棠连忙回拨过去,那边秒接电话:“江棠你长本事了是吧?连你哥的电话都不接?” 江棠漠然:“什么事?” “今天是之桃的生日,爸让你回来一趟。” “我会回去的。”江棠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之桃是江家梦寐以求的小公主,她的生日一定是江家人最重视的,他这个刚被认回来的哥哥当然也要出席并送上祝福。 江棠突然想起半个月前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江玄一早让助理给他办理出院,然后把他丢在医院门口,他自己坐着轮椅一点一点挪回江家,在门口等到天黑,那一家四口才说说笑笑地回来。 没人记得那是他的生日。 也没有人关心过一句。 仿佛他原本就是该坐着轮椅的,仿佛他的双腿原本就不能动。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江棠躺在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们把江之桃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埋怨:“江棠你就不能轻点?桃桃受伤了怎么办?” 江棠不知道他该怎么轻一点,如果他不推开江之桃,双腿失去知觉的就该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了。 没人问一句他疼不疼。 再醒来就在医院,已经凌晨了,他没有任何人陪护,同病房的人都睡着了,他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手被咬得鲜血淋漓。 算了。 江棠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去。 他活该被这样对待。 江棠在路上给江之桃买了个很大的毛绒熊,他前两天听小姑娘提起过。 进了门,毛绒熊被江子昂一把扯过丢到一边:“你是爬着过来的吗?!” 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江玄也看过来,见他是一个人来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小陆总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江棠冷淡地抬眼:“我是小陆总什么人?他凭什么陪我回来?” 江玄被他一噎,气急败坏道:“这就是你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 “我不知道,和我无关。”江棠冲江子昂伸出手,“东西给我。” 江子昂朝着厨房的方向扬扬下巴:“今天桃桃生日,你下厨,说好了的。” 是,车祸之前他答应了的。可是车祸之前他还能站立能走路,做饭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江棠也没打算轻易就能把东西要来,他懒得说话,径直进了厨房。 江之桃的生日没有大操大办,大概是公司出了问题,陆应淮之前答应的应该是没有兑现。 他们喊他回来是想顺便借此见陆应淮一面。 可他们也不想想,陆应淮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陪他回来。 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给江棠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陆应淮之前说的,江棠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仍感激陆应淮愿意这样骗骗他,这世界上愿意给他糖吃的人太少了,所以陆应淮给的哪怕裹着毒,他都会接。 精致的菜品一样一样被端上餐桌,江母开门进来,满面的笑意在看见江棠后瞬间凝固:“我们桃桃小公主的生日愿望一定会……你怎么在这里?” 江棠淡淡看向陆母手上快要拎不开的购物袋和江之桃怀里包装精致的礼物盒:“我很快就走。” “那你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江玄坐在沙发上冷哼一声。 “别啊父亲,今天是桃桃生日,别跟江棠置气,”江子昂抱着江棠买的毛绒熊过来,“桃桃公主,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他说是哥哥,江之桃下意识就认为是他送的,大眼睛弯起来,嗓音甜甜的:“喜欢!谢谢哥哥!” 江棠从厨房里端着汤出来,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江子昂挑衅扬眉,迎过去接那份汤。江之桃也抱着熊跟了过来。 江子昂并不直接接碗,而是伸手去抓江棠的手腕,江棠有些反胃,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收。 “哗啦——”连汤带碗被打翻在地。碎片和汤汁四溅,满地狼藉。 “啊!”江母丁虹听到声音尖叫一声冲过来把江之桃抱起来,“要死啊!” “桃桃有没有被烫到啊?”丁虹狠狠瞪了江棠一眼,目光焦急地检查着江之桃,确定没有受伤又看向江子昂,“子昂你呢?” 江子昂摇摇头,歉疚地看着江棠:“对不起啊江棠,我不是故意的。” “你跟他道什么歉,一个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丁虹冷哼一声,“快去换身衣服,都弄脏了。” 江棠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像是感受不到手腕的剧痛。 刚刚煲好的滚烫的粥大部分都撒在了他身上,江子昂真是计算好了的,一点都没浪费。 “骂完了?”江棠平静道,“东西给我,你们庆祝,我先走了。” 第23章 想要?自己去拿吧 谢瓒把腺液检验报告递给陆应淮:“如果你找的不是我,现在你应该已经成为重点研究对象了。” 陆应淮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然后直接翻到最后看结果。 “你的腺液里确实有冰凌花的成分,”谢瓒稀奇道,“哪里来的?” 陆应淮不欲跟他多说,看着最后面的数值,皱起眉头:“这么少?” “废话,不是你自己的信息素你还希望能有多少啊?” “可以提取吗?” “可以是可以,”谢瓒点头,“但是比较困难。”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说,”陆应淮道,“可以注射给没有信息素的Omega吗?”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也要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信息素缺失。” “我已经在查了。” 江棠不是天生没有信息素,陆应淮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他的过去。包括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成为现在这种性格。 陆应淮又抽了一次腺液,刚结束时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缓缓升腾,以往这种感觉从未出现过。 顶级Alpha几乎没有恐惧的事情,也就无法体会焦虑、害怕等情绪。 可现在……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捏紧,手指微微颤抖,拿在手里的检验报告也散落在地上。 莫名的直觉促使他猛然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先别动,你腺体不想要了?”谢瓒眼疾手快地给他把针拔了。 接着看清男人略显慌张的神色,愣了:“怎么了这是?” 陆应淮没听到他这句,抓起车钥匙匆匆离开。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江棠需要他。 陆应淮边走边拨打江棠的号码,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他风驰电掣地返回家中,粗鲁地推开门,把孙叔吓了一跳。 “诶呦,大少爷您怎么……”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瞬间噤声,看着陆应淮暴躁地上楼推开主卧的门。 没人。 走廊今天的阳台也没有人。 “江棠呢?” “江先生他回江家了。” “他怎么回去的?”陆应淮没等他回答,迅速开车离开。 只是离江家越近,他的心里越不安。 暴躁的情绪导致他原本已经可控的信息素再度在失控边缘- “想要?”江子昂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毛绒修狗挂件,打开门扔了出去,“自己去拿吧。” 下一秒,轮椅冲了出去,顺着门口的斜坡滑下,江棠被惯性甩到地上,烫伤的伤口沾上细小的石粒。 他努力伸出手,离挂件还有十几厘米怎么都够不到,他只能撑着地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前爬。 “哥哥!”江之桃惊叫一声,想跑过来却被丁虹拉住了。 “哥哥摔倒了,桃桃要扶他起来。”江之桃的小手指着江棠的方向,急得小脸通红。 丁虹直接把她抱到屋里:“不用管他。” 江棠的指尖刚刚触到毛绒小狗,挂件就被江子昂一脚踢得更远。 江棠连气都顾不上生,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小挂件。 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江子昂顺着声音看去,心里一惊,赶忙伸手去扶江棠,脸上一副担忧的神色:“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他还没碰到江棠,就被当胸一脚踹出去三四米,整个人砸在地上眼前发黑,一时缓不过劲来。 陆应淮把江棠抱起来,一眼看到他手腕的伤口和满身的狼藉,上一世失去江棠时的感受再次袭来,他脸上血色褪去,五脏六腑被搅作一团,痛得鲜血淋漓。 四月中旬的天气突然飘起大雪,陆应淮后颈的抑制贴失去粘性掉落在地,冰冷的信息素汹涌而来,寒意可以暂时麻痹神经 ,江棠会好受些。 陆应淮垂眸,怀里的人眉眼平和,泛白的唇轻抿着,轻抬手指指向某个方向。 陆应淮顺着看去,看清那是什么后瞳孔紧缩。他两步跨过去捡起来,拍净尘土递给江棠:“要这个?” 江棠点头,手指小心捏着那个挂件看了看才妥帖地捧在掌心里。 屋内的江玄听到声音,刚走出门,一道冰锥擦过他的侧脸钉在了门上,留下一道血痕。 第24章 好香 江玄脸上堆笑:“小陆总,这一定是场误会。” 没等他走过来,就感受到脚下有什么在鼓动,接着地面被穿破,树木的根须蔓延而来缠住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狂风呼啸,冰锥暴躁地到处乱砸,冷杉气味逐渐失控,江子昂刚缓过一口气就被霸道的信息素击中,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江玄捂着腺体跪在地上,眼里全是恐惧。 Alpha的本能就会惧怕等级比自己高的Alpha,等级差距越大,恐惧程度越深。 陆应淮顾不上处理他们,抱着江棠朝车子走去。 “……是我……”江棠的唇间模糊露出几个字。 陆应淮停下脚步,微微朝着左边侧过头仔细去听。 他的右耳在腺体受伤的那次意外爆炸中失聪了。 江棠的目光涣散地看着天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解释,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解释。 “那个熊……是我送的……” 熊? 陆应淮转过头:“熊呢?” “我、我去拿。”江玄颤颤巍巍起身。 强势的信息素让他腿肚子抽筋,没迈两步就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照这个进度他一辈子也拿不到那只熊。 就在此时,江棠突然说了句:“好香。” 很轻的气音,但陆应淮听到了。 陆应淮浑身一僵,不受他控制的信息素突然收起了攻击性,变得柔和起来。不仅如此,还一股脑地涌向江棠这边。 江玄这才感觉自己被放过,进屋拿了那只熊出来。 陆应淮把那只熊放到副驾,自己抱着江棠坐在后座给他清理伤口,等方慕赶来。 他隐约听见丁虹在对着江子昂哭天抢地,但现在实在没有心思理会别的。 他摸到江棠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似是怕江棠不舒服,连失控的信息素都收敛了些。 “棠棠?” 小孩儿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感觉太揪心了。 “嗯?”几秒后江棠从喉咙里应出几不可辨的一声,陆应淮的心这才稍稍降下一点。 “疼不疼?” 江棠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他小脸惨白,呼吸有些许的不顺畅。 刚刚他摔下来时,轮椅砸在了他身上,一个尖锐的角重重磕在他的腺体上。 方慕到得很快,车子一路疾驰到最近的医院。 江棠的眼睛闭着,薄薄的眼皮上可以看见细小的血管。 就这么几个小时不在,人就被欺负成这样。 陆应淮说不出自己有多后悔。 江棠手腕的烫伤严重,毕竟是滚烫的汤水,他当时又挽着袖子,两只手腕连着一小块手背的表层皮肤都烫到萎缩在一起,露出一片渗着体液的真皮组织,又在地上蹭了,明显开始渗血。 烧伤科的医生一边给江棠清创,一边毫不留情地骂陆应淮:“你是他的Alpha?能不能负点责任?到底是怎么给人烫成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个Omega?Omega本身就娇弱,痛感明显,你知道他这样会有多疼吗?要是不能负责就放人家一条生路好吧?” 旁边的方慕张嘴想解释,就听见陆应淮道歉:“是我的错,您轻点。” “现在知道心疼,早干嘛去了?”女Beta医生翻了个白眼,“长得帅也没用,保护不了自己的Omega一样是垃圾。” “我是垃圾,”上药时江棠的手指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一下,陆应淮立刻紧张起来,“麻烦您轻点。” 方慕:…… 江棠的裤子都是汤汁,在车里陆应淮怕烫伤引起感染就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果然,两条腿的大腿和膝盖都伤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伤口处理好了,江棠却一直没醒,陆应淮坐在床边守着。 他换了新的抑制贴,还注射了专用的抑制剂。医院是公共场合,他的信息素失控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江棠开始发烧,眉头紧紧锁着,嘴唇泛白。 陆应淮的眸里墨色沉沉。 他想起上一世江棠的葬礼前,方慕通知江家时,江玄夫妇给的回复:“死就死了,葬礼就不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那一刻陆应淮才意识到,没有人爱江棠。 连他作为丈夫都没有给江棠应有的爱护。江棠始终态度冷淡,他以为江棠不喜欢,就真的不再靠近。 可他从未追寻过答案。江棠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他也从未了解过江棠嫁给他之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第25章 我和江棠的关系很好的 “陆总,”方慕走进来,“事情办好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过来。” 陆应淮回过神,等方慕离开后轻轻摸了摸江棠的脸,嗓音发哑:“对不起,棠棠,陆先生给你报仇。” 不出所料,江家一行人没一个小时就拎着大包小包各种补品出现在病房门口。 江子昂脸上两个明显肿起的巴掌印,江玄赔着笑:“小陆总,江棠这事实在是个意外,怪子昂没有及时把汤接过来……” 旁边的丁虹像是要反驳,又硬生生忍住,脸色不好地转向另一边。 陆应淮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但绝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语气可以称得上温和:“是吗?” 江玄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后背一阵发凉。 “你们把我家棠棠叫回江家就是专程让他给你们做汤?” 陆应淮起身,手指摸向后颈扯下信息素抑制贴,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却是漫天飞雪。 江棠现在没有信息素,大概率不会被影响。而且他察觉到江棠是喜欢他的信息素的。 “不、不是的……”江子昂惊恐地看着陆应淮一步步走近,他离门边最近,本能地想要逃跑,却根本挪动不了脚步。 陆应淮毕竟是S级,即便腺体受伤无法自主控制信息素,他发散的信息素也能轻松让一个人,尤其是omega动弹不得。 “啊!!这是怎么回事?!” 丁虹发出一声变调的惊叫,畏惧地看着脚底游蛇般蔓延的而来的粗壮根系转眼间将门口堵死。 没有人告诉过她S级Alpha的信息素是可以实体化的。 整个病房冷得像是置身于冰川之中,道格拉斯冷杉的根系上面肉眼可见地结出一层冰霜。 江子昂浑身发抖,求助地看向江玄和丁虹,却发现自己的父母整个人都被附着木鳞的树根捆绕,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留。 “小、小陆总……”江子昂的双膝发软,有种会死在这里的感觉,他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止,“是、是误会,我和江棠关系很好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树根似乎不再缠绕延伸,他以为是自己的话管用了,尝试着动了一下,没想到身上的禁锢似乎是真的没了。 陆应淮微微蹙眉。 他的信息素在搞什么? 他现在控制不了,但是可以感受到自己信息素的攻击力,此刻它似乎安稳下来了。 “唔……” 病床上的人眉头紧皱,似乎非常不适,但几秒后又安静下来,眉间舒展开。 陆应淮的信息素不要钱一样往江棠身上扑,安抚着江棠。如果气味有形状,那它现在肯定是一脸谄媚地围着江棠转。 “小陆总可不可以放开我的父母?他们……” 江子昂试探着往江玄身边靠,陆应淮转过头看向他,只淡淡的一眼,吓得他当场定住:“我、我可以跟江棠道歉……” “他不接受你的道歉。”陆应淮用手试探了一下江棠额头的温度,有他的信息素在,江棠似乎已经退烧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他话没说完,一根藤蔓般的东西卷来一个暖瓶,毫不留情地把才烧开不久的热水泼了他一身。 江子昂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热水泼来的时候他躲了一下,没有泼到脸,但整一暖瓶的开水没有一滴浪费全撒在他身上。 他尖叫着趴下,想借由冰霜来降温。谁知地上的树根突然向后撤,他一个没刹住,鼻梁重重磕在地板上,鼻血糊了一脸。 陆应淮漠然看着他满地打滚,有根又尖又长的冰锥从他后肩刺入,把他牢牢钉在地上。 江子昂当场昏死过去,冰锥却不解气似地依旧不断从各个角度砸过来,大有一种不把人弄死不放弃的派头。 江棠醒来时冰锥正在暴躁地到处乱砸,原本整洁的病房被砸得乱七八糟。 角落里小心翼翼圈着一朵黄色小花的根系突然惊慌地窜起来,火速把病房门打开,然后粗鲁地把地上的江子昂跟江玄夫妇捆在一起丢到门外,接着匆匆忙忙地把地上的血迹抹干净,收拾好残局,消失之前还没忘了把那朵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花给带走。 外面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的方慕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应淮的冷杉信息素实体狗腿子一样清理完现场带着冰锥一起跑路。 江棠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觉眼前似乎有东西来回窜过去,快到只留下残影。 第26章 不是江家的,是我家的 江棠用两三秒钟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吓了一跳,用输液的那只手去扯输氧管。 陆应淮手疾眼快地拦住他:“怎么了?” 江棠看向他的眼睛里全是惊惧,因为动作太大,手背回了几厘米血,包扎好的手腕伤口也挣开,鲜红色一点一点在纱布上氤氲开。 “回、回家,”江棠抓住陆应淮的手,眼眶通红,声音蕴着乞求,“回家,行吗?” 这语气太卑微,扎得陆应淮心疼,眼看着江棠才说了两句话就憋得脸色发青,赶紧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你身上还有伤,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好吗?” 江棠摇头:“现在就回……求、求您。” 那道尖锐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侧。 「生病?生个病忍忍就过去了!哪用得着来医院浪费钱?你有那么娇贵吗?!阿虎还等着买玩具呢!快点跟我回去!」 画面里的江棠被李母扯着头发趔趄了几步,挣扎之下险些摔倒,后颈的腺体重重磕在导医台的桌角。 剧痛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江棠的脸色瞬间变得唰白,他抿紧唇角,像是认命一样闭上了眼睛。 江棠身体畏寒般小幅度地不停发抖,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他咬着下唇,显然很不舒服,却不愿再提任何要求。 错乱的画面在江棠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仿佛又被那个人扯着头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痛不痛,只是冷汗不断渗出浸湿了刘海。 陆应淮用随身丝帕给他擦脸,刚才按了铃医生还没过来,看着江棠这么难受,他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两耳光。 他喊来方慕:“去办理出院手续。” 江棠讶异地睁开眼睛,他以为陆应淮不会答应的。 之前给江棠清创的烧伤科医生刚刚踏进病房就听见这一句,狠狠瞪着陆应淮:“你疯了?!他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方慕也踌躇着站在门口,毕竟江棠烫得挺严重的,这个时候出院确实很不负责任。 “去办。”陆应淮加重语气催促道。 他转向医生,嗓音低沉:“麻烦您给开点药。” 医生想再多劝两句,陆应淮已经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轻轻拍抚着:“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好些了吗?”陆应淮帮江棠按着手背的止血贴。 “嗯。”离开了医院,江棠的状态就好了不少,他不着痕迹地往陆应淮怀里靠了靠,嗓音哑得厉害,“对不起陆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棠棠,你不是麻烦,是我没保护好你。但是如果你想回江家,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不要不告而别,我很担心。”陆应淮后怕地拥紧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江棠颈边,“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有晚。” 只要你来了,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江棠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扛下一切,被欺负被羞辱,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忍过来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出现来拯救他或者带他离开。 更没想过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都是陆应淮。 “您的事情,忙完了吗?”江棠问。 陆应淮轻轻摇头:“忙完了,你睡一觉,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惦记他,陆应淮心想,他上一世到底是怎么认为江棠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硬呢? 车子缓缓停下,陆应淮家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大步迎过来,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陆……诶我靠?” 副驾驶是那只被溅上汤水的熊。 江棠也是现在才发现那只熊:“这是……我送给桃桃的……” “别送她,”陆应淮抱着江棠下车,“送给我,我喜欢。” 谢瓒听明白了,揶揄笑道:“你这么大个人跟女孩子抢礼物害不害臊啊?” 陆应淮不理他,执着地看着江棠:“送我,好吗?” 他好像是真的想要,江棠不明所以,但陆应淮想要他就给:“好。” 谢瓒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您都带回来了还问他干嘛?好像人家不同意你能给人送回去一样。 “还挺眼熟,”谢瓒眯起眸子想了想,“这是不是江家前些天……” “不是,”陆应淮冷声打断他,“不是江家的,是我家的。” 谢瓒:……你喊我来就是看你铁树开花的? 江棠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陆先生在跟他朋友说自己是他家的啊。 尊嘟假嘟? “好好好,你家的,”谢瓒凑过来,“让我看看伤口,不是我说,这种事你能不能去医院,我又不是你私人医生。” 陆应淮语气平静:“你上午说的那些进口医疗设备,我出资。” “好嘞爹。” 江棠:…… 为了方便谢瓒检查伤口,陆应淮直接拿剪刀把病号服裤子的下半截儿给剪了。 “都渗血了,重新包扎一下,”谢瓒低着头解纱布,“要是疼你就咬陆应淮,他皮糙肉厚不怕疼。” 纵使谢瓒自诩什么样的伤口都见过,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之前见得再多,也都是受伤的Alpha,Alpha的忍痛能力远高于Omega。而Omega别说大面积的烫伤了,有些格外娇弱的,就是手上烫个泡都哭上半天。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江棠,青年唇色发白,神情却很冷静,仿佛伤口没在他身上一样。 一只手挡在了谢瓒眼前,陆应淮不悦道:“看什么呢。” 行,你不仅铁树开花,占有欲还挺强。 江棠伤口的状况实在惨烈,重新包扎的过程很漫长。 眼见小孩儿脸色更白,陆应淮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里发,躁动的信息素满屋子乱窜。 谢瓒的信息素等级虽然很高,此刻受到更高等级信息素高浓度的压制有些不适。 他没好气:“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信息素啊大哥,我在给人包扎呢,这个时候伤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话音才落,明显感觉到陆应淮更烦了,失控的信息素更加浓郁在整个房间汹涌铺开,谢瓒的手一个哆嗦,手指尖碰到了江棠的皮肤。 第27章 寸步不离 感觉有什么蹭过自己胸前,陆应淮低头去看,江棠把整张小脸都埋在陆应淮的怀里,青筋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太阳穴,显然在咬牙死死压抑着什么。 下一秒谢瓒又碰到江棠,这回是手腕碰在江棠向上的掌心里,棉签掉落在地。 天地良心,要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突然撞到他腺体,他绝对不会哆嗦。 肌肤触碰的面积达到江棠无法忍受的程度,他猛地推开谢瓒,动作大到掀翻茶几一角的碘伏,玻璃瓶子摔碎后褐色液体和玻璃渣子溅了一地。 江棠顾不上道歉,侧向另外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没吃饭,胃里没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陆应淮一手揽着不让他掉下去,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等着他平静了一点,拿随身的丝帕给他擦擦嘴角:“好些了吗?” 江棠胃如刀割,缓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抱歉。” “没事。”谢瓒忽而察觉陆应淮的信息素集中起来,然后将江棠包裹在其中,温和平稳,丝毫不见刚才乱窜的疯样儿。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你一开始就这样不就没别的事了嘛! 谢瓒好不容易没了信息素的压制,又看出陆应淮气不顺,用最快速度给江棠细致地包扎好。 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又看了看江棠的腺体。 “抽空去我那里做个腺体检查吧,这样看不出问题来。” “好。” 陆应淮的手机在旁边响了好几次,他没管,一门心思扑在江棠身上。 江子昂当时说江棠被别人碰到会吐并不是瞎扯。 “还难受吗?”陆应淮紧紧把人搂在怀里,怎么都抱不够,他想缓和下江棠的情绪,问,“不喜欢别人碰你?” 很多画面从江棠眼前闪过,他呼吸蓦地粗重。 李母狠狠一巴掌甩在江棠脸上:“矫情什么?哪里来的臭毛病?你以为你是金子啊?别人碰你一下都碰不得?” 江棠跪在角落,干呕得更厉害了,握着垃圾桶边缘的手指骨节苍白。 “对不起,陆先生我……”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纤长微翘的睫毛又垂下去,“对不起。” “不用道歉,没有怪你,”陆应淮摸摸他的脸,“是不是我碰就没关系?” 江棠“嗯”了一声。 他明白自己很像装的,怎么可能陆应淮碰就没事。 偏偏他的防御系统就是对陆应淮失效,陆应淮碰他不仅不难受,还有种难以形容的舒服感。 陆应淮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说辞? 哪知陆应淮把下巴搁在他头顶,把他环抱得更紧,嗓音含笑撩人:“还有这种好事?” 江棠心里像是被谁抓了一把,又酸又涩,是很久没有过的感受,以至于他都不记得这感觉叫做委屈。 他没想过陆应淮会信他。 过往的日子中,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真的接受不了被碰,那个叫李虎的小孩子常常故意碰他捉弄他,然后看着他吐又招呼来附近的小孩一起骂他脏。 江棠轻轻闭眼,他真的太喜欢太珍惜陆应淮的怀抱了,所以从不推拒。 他明白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沾染的道理,可他现在难得地不想讲道理。 陆应淮对他的一点点好都值得他尽全力去享受,然后带着这份并不长久的甜意继续奔赴他溃烂发霉的余生。 这个怀抱对他而言太宝贵,宝贵到他不愿意在此回忆之前发生的烂事。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在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陆应淮察觉到怀里的人在谨慎地调整呼吸频率,有种痛自他心口蔓延开,沉重得像种报应。 “难受?”他的信息素偏冷可以镇痛,只是不知道对江棠有几分作用。 “没有。” 他哪里会难受,觉得幸福还来不及。 ——江棠觉得痛是他该得的,“难受”二字,他与大众的理解并不相同。 “喜欢被这样抱着?”陆应淮轻声问。 江棠条件反射一般想仰脸看他但是被他的下巴卡住,脱口而出:“对不起,我自己也可以的。” 这几天陆应淮常抱他,但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他怕陆应淮厌烦他。 这话没头没脑,陆应淮却听懂了,上一世江棠也常常这么硬邦邦地回他。 问他今晚的晚饭还合胃口吗,江棠僵硬地说句抱歉,说他以后会自己准备。 那时候陆应淮会理解为不合胃口,第二天让人换菜单。 可直到江棠死后那晚他才想明白,江棠是觉得自己的存在给别人添麻烦了,觉得自己被嫌弃却又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是个那么容易满足的小孩,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一个抱抱就能让他说句“好幸福”,一句“怎么了”都会让他红了眼眶,他根本就不懂得挑剔啊。 陆应淮从小家境优越,在无数人艳羡嫉恨的目光中成长,他不曾经历太多苦痛,S级的基因也注定他不能理解平常人的悲乐,能想通这一点已经不容易,可他还不知道这是怎么造成的。 江棠说他自己可以,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自己又做得不对了,陆应淮理所应当觉得他烦,所以他先道歉,表明自己不会添麻烦。 “你自己不可以。” 陆应淮无意在不了解具体情况时候直接开导他,然而不论让江棠变得像别人家omega那样觉得自己是个小王子活该被捧在手心需要付出多少,他都在所不辞。 他抓住江棠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下巴轻蹭着江棠的头发:“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该道歉的人是我,既然责任在我,那我必须负责在你好起来之前寸步不离地照顾你陪伴你。” 江棠疑惑地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可是我不需要照顾。” 换了别人陆应淮肯定觉得这人不识抬举,然而是江棠,他清楚江棠是真的认为自己不需要照顾,他为此感到心疼。 换了别家omega这会儿不哭天抢地算是好的了,娇弱的那一批甚至会情绪崩溃地不断挑身边人的毛病。 陆应淮正心疼得想告诉他受了伤得到家人的照顾才是常态,江棠就歪了歪脑袋,反应过来另一件事:“寸步不离?” “嗯。”他语气太乖,陆应淮的心都要化了。 “一直到好起来?” “对。” “唔……” 怎么办,好心动,甚至想破坏伤口让它反复发炎一直都好不起来。 真的有这种冲动,可是得到恩赐就该感恩戴德了不可以贪心要求太多,江棠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打消了念头:“麻烦陆先生了。” 他答应了,因为太想要了。 第28章 会为了我的Omega出手伤人 这回轮到陆应淮感恩戴德,如果江棠不同意,他已经做好求他接受自己照顾的准备了。 没一会儿方慕就开门进来,一手拎着一摞叠放的精致餐盒,另一条胳膊搂着江棠买的那只毛绒熊。 方助理效率出了名的高,出去这一趟直接找人把熊洗净烘干然后买了饭顺道带回来。 “给我。”陆应淮腾出一只手把熊接过来放在自己身侧。 江棠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眼睛盯着那个熊。憨态可掬的粉色玩具熊和这个黑白灰冷调精装的别墅丝毫不搭,出现在陆应淮身边更显得突兀。 “别咬,”陆应淮捏捏江棠没什么肉的脸颊,心想这小孩是真不觉得疼,“都出血了。” 人长得很乖,小虎牙倒是蛮尖的。 他换了个姿势,当着方慕这么硕大的一个电灯泡的面低头吻掉江棠唇瓣的血。 陆应淮长这么大就没疼过人,被他救过的大部分都是omega和尚未分化的孩子,他们有时伤痕累累,可陆应淮完全视而不见。 以前时非承问他:“救了这么多人,里面那么多个漂亮omega,就没一个让你心疼的?” 有的omega受了伤那副脆弱可怜的样子随便一个陌生人都会觉得心疼。 当时陆应淮怎么回答的?他说:“他们在我看来和你没什么区别。” 意思就是没兴趣没感觉,受不受伤在他看来都一个样子。 他这几天净在琢磨怎么疼自家的小Omega,对江棠何止有兴趣有感觉,不仅心疼还想对他耍流氓。 陆应淮端着餐盒,把江棠揽在怀中,一边用汤匙搅着粥一边问:“礼物送到江家了?” “让人去送了。”方慕回答。 江棠想问,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有资格。 陆应淮当然看得出来,他简直心疼得要命,别说江棠想知道,就算不想知道他也想上赶着报备:“让人补了一份礼物给江之桃。” “我可以自己再送她一份的,陆先生不必破费。” 陆应淮把粥吹了吹,递到江棠唇边,看着小孩讶异的神色:“喝粥。” “我可以自己来……” 汤匙就放在他唇边,陆应淮大有一种他不喝就一直举着的架势:“乖,你现在不方便,就当是你送我礼物的谢礼。” “可是那不是……” “棠棠不想送给我?”他知道江棠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一副江棠只要敢说是他就要闹了的姿态。 “不是,那个太便宜了。” 不到三百块钱,江棠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价格的东西配不上陆应淮。 他心里惦记着那块表,但这次受伤他又会有好几天不能赚钱了。 但转念一想,陆先生说这几天会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他心情又好了些。 “棠棠送我的就是无价的。”陆应淮注视江棠的眼睛,认真道,“我很喜欢。” 上一世江棠离世的那一晚,陆应淮才知道其实江棠送了他很多礼物,混在别人送他的礼物堆里,他都不知道,江棠也没提起过。 那时候江棠是不是很期待他能发现他送的那份,是不是等着他的回应? 肯定是。 陆应淮那晚在江棠的手机上找到一条动态,上面写着「送给L先生的生日礼物,他说很喜欢。」 他以为江棠讨厌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收到他的礼物。小孩儿双手奉上的真心等不到他的回应,就自己编织梦境来骗自己。 陆应淮从来不知道悲痛的滋味,那晚他人生第一次泣不成声。 看着江棠把粥喝了他才继续道:“不算破费,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对了,送的什么?” “……十块一套的幼小衔接测试卷。” 他说没有破费真的不是跟江棠客气。 陆应淮不怎么满意地皱眉:“路边摊随便买个两三块的东西糊弄一下就可以了,那么点小屁孩哪里值十块。” 江棠:“……” 江之桃是江棠的妹妹,如果没出今天这事陆应淮必然会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可现在他平等地厌恶江棠以外的所有江家人。 放在一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陆应淮单手搂着江棠,扫了眼来电显示,沉声:“会长。” 江棠瞥到上面的名字是顾惊墨,他直觉那是个omega。 “你在忙什么?你应该知道联盟的规矩,你作为队长不能随意失联。”青年冷淡的声音传来,“信息素实体伤人,人家告状告到联盟来了。” 陆应淮用另一只手暖着江棠的指尖,语气漫不经心:“出人命了?我接受处分。” “你就没什么需要解释的?”顾惊墨的声音没有起伏,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是出于义务来问一声。 “没有。” “你不会无故伤人。” “他们伤了我的Omega。” 顾惊墨嗓音中终于带了点情绪:“Omega?你的?底下人说你任务中途离开,也是为了这个Omega?” “是。” “江家那个孩子现在刚刚脱离危险,他们要求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给出一个说法。” “可以,我明天会给他们书面检讨,”陆应淮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这样行了吗?” “你不是会为了一个Omega跟别人起冲突的人,陆应淮你……” “我是。”陆应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什么?” “我说我是,我会为了我的Omega出手伤人,”陆应淮闭了闭眼,抱紧了江棠,“必要的时候我还会让他们直接消失。” “你!” “处分我接受,检讨我会做,他们要的说法我会给他们,”陆应淮感受到江棠的视线,垂眸安抚地看着他,搂着他的右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很晚了,我们要休息了。”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先生……”江棠就是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他皱眉,“我哥……” “他也配当你哥?” 陆应淮的语气软和下来:“困吗?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仿佛刚才的电话只是段不重要的插曲。 “陆先生对不起,是我给您惹麻烦了。” 江棠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麻烦精。 陆应淮怜惜地摸摸江棠的脸,如果他没有赶到,江棠被欺负之后最多跟他说是自己不小心受伤的,明明是他没把人看好,才导致江棠受伤。 陆应淮捏着江棠的下巴与他对视:“江子昂伤得没有那么严重,真的快要死了他父母不会还有心思去联盟告状。我也不会真的背什么处分,要是闹起来,我的信息素不受自我控制是众所周知的,还上赶着凑上来他们应该自己为后果买单。” 第29章 我提醒过您了 “可是您……” 陆应淮不常解释什么,可面对江棠,陆应淮希望自己掰开揉碎了把话跟江棠一遍一遍说清楚。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解释不多问,再次逼得江棠走上极端的路。 江棠上一世自始至终连句喜欢都没敢说出口,陆应淮不敢想是自己哪些举动让江棠如此胆怯又害得他心灰意冷,一心赴死。 上一世是不是哪怕他多说句喜欢,也能给江棠多一些慰藉,也能让江棠在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犹豫一瞬。 “棠棠,你抓错重点了。” 江棠被打断,思绪开始跟着陆应淮走,都忘记自己本来打算说什么了。 他歪歪头,表情茫然:“啊?” 什么重点?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脸后知后觉地升温。 刚刚陆应淮跟那个人说,他是陆应淮的Omega!!! 陆应淮满意地勾唇,抱着江棠起身:“走,睡觉去。” 主卧内只拉了一层纱帘,皎白的月光柔柔地洒进室内,平添了几分暧昧感。 怀里人温热的身体柔软,陆应淮一刻也不想松手,可江棠毕竟伤着,他怕抱久了江棠会不舒服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到床上。 “睡吧。” 结实温暖的怀抱没了,江棠自知不能要求太多,他想着陆应淮那句寸步不离,心口有些发疼。 他不敢问陆应淮能不能不走,也不敢把“寸步不离”的承诺太当真,思来想去才开口:“陆先生。” 陆应淮正从床边起身往外走,又连忙凑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棠的话哽在喉咙里。 陆先生是不是要走了?那他喊这一声,是想以受伤为由,以那句他不该信的承诺为由来道德绑架陆先生,让他留下来吗? 他不能这么自私,陆先生也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 “没事,陆先生晚安。”江棠闭上眼睛,睫毛抖动得如同蝴蝶振翅。 “陆先生不晚安。” 陆应淮仿佛穿越回上一世,江棠很多次在房间门口跟他说“晚安”,隔着几步远,他也回句“晚安”,那个时候的江棠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像今晚一样因为体谅和自卑,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当时他毫无察觉,陆应淮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能毫无察觉,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 “棠棠,你原本要说的是什么?” “……”江棠睁眼看他,不自觉地咬着下唇,“陆先生早点休息……” “不是这个。” 江棠抿唇不语。 “棠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是吗?” “不是。”江棠否认得很快,像是已经形成了某种反射。 所有他想要的,一律不能要,这是他的命。 陆应淮没有多想,这不是上一世,他与江棠认识不过两三天,江棠的反应在他看来很正常。 “好,”陆应淮轻笑,精雕玉刻般凌厉的五官被朦胧的月色映照得柔和了几分,嗓音带着些许撩人的哑,“是我想要留下来陪着棠棠。” “病号服的面料不太好,我去找件衣服给你换一下。”陆应淮起身把灯打开,“等我一会儿,我五分钟内回来。” 给江棠买的衣服早就挂进了衣帽间,但陆应淮扫视了几圈,还是果断选择了自己的衬衫。 江棠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一整个大震惊:“陆先生,没有裤子吗?” “腿上有伤就别穿裤子了,”陆应淮笑,“棠棠害羞的话,我可以不看。” 这是什么话?! 这根本就不是害不害羞的问题。 江棠心一横:“那陆先生先出去,我自己换吧。” 陆应淮一时间笑意收敛,静静地看着他:“我已经看到了。” 江棠一愣:“什么?” “你身上的伤痕。” 江棠回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该解释的太多了,说了一件就会扯出另一件。到最后,陆应淮会看清他。 他不想陆应淮看清他。 “在医院给你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的。”陆应淮嗓音低沉。 他走过去解开江棠的衣扣,江棠没有动作,看着有些自暴自弃。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些伤都是哪里来的,”陆应淮给他换上那件衬衫,仔细地把袖口挽到他的手肘,“棠棠,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后你与那些都没有关系。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往,我很抱歉。” 江棠盯着他的手,想告诉他其实参与过的。可与那两次见面相关的其他事,他想要隐瞒,于是他没有出声。 “睡觉吧,”陆应淮把他拥在怀里,“睡吧,我不走。” 江棠闭上眼睛,感受着陆应淮落在他额间的吻。 他感觉陆应淮的唇瓣在他眉心停顿了很久,离开之后,那里微微有些凉意。 他有些困,但这样的怀抱让他舍不得就这么睡着。 几分钟后,陆应淮换了下手,他以为陆应淮要放下他了,还没来得及失落,腺体就被吻了一下。 江棠浑身一个激灵。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陆应淮抚摸着江棠的后背,眼睛盯着江棠后颈看。 没有信息素的Omega是不能够被标记的,但江棠严格来说不是真的没有信息素。 陆应淮想试试。 两个人之间建立标记之后,Omega就可以获得来自Alpha信息素的滋润。比起等着药物让江棠的伤慢慢恢复,他的信息素可以让江棠好得快一点。 他含住江棠的腺体时江棠睁开了眼睛,以极大力度挣脱,胳膊肘打到了陆应淮的下巴,挺大一声闷响。 “唔。”陆应淮哼了声。 要是江棠再清醒一点他就能发现陆应淮这一声多么不走心。 他急忙转头去看:“疼吗?陆先生……” 陆应淮没让他说完接下来那句对不起,他眼里含笑,点头:“疼。” “那……”江棠此刻也发现陆应淮在逗他了,可他在陆应淮面前乖习惯了,“我给您吹吹?” “吹吹恐怕不行。” “那怎么……” “你得给我咬一口。”陆应淮说。 “我没有信息素,我真的……您别白费功夫了……” “你不愿意?”陆应淮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下巴,“我真挺疼的。” “我不是,”江棠没见过这么能耍赖的人,他又说不过陆应淮,只好乖乖把腺体露出来,“我提醒过您了。” 第30章 我的,你别碰 怎么这么乖啊。 陆应淮又心软又心疼,他摸摸江棠的发丝:“我会很轻。” 江棠点点头,乖顺地露出后颈。 房间里卷起很轻的风,冷杉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主卧,江棠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往陆应淮怀里缩了缩,又小声嘟囔了句:“好香。” 他完全是不自知的。 陆应淮的信息素偏沉,又带着微微的柠檬清冽的味道,格外沁人心脾。江棠被这味道包围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陆应淮鼻尖抵住江棠的腺体轻轻嗅了嗅:“你也很香。” 江棠的腺体有问题,陆应淮只能轻轻咬破一点,将自己的信息素送进去。 冷杉缠绕的根系又凭空出现在房间里,这次它们乖巧温顺,目标明确地把角落里的小黄花圈起来。 小黄花脆弱的花瓣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像是随时都会掉落,于是根系织了一张网把它们保护了起来。 江棠迷迷糊糊中又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来回窜过去,不时还戳戳他的脸颊,又被陆应淮一掌拍开。 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江棠的全身,他先是觉得身体变得轻盈漂浮在空中,又被一个怀抱温柔环住,接着便开始发疼。 那种疼是江棠没有体验过的,像是尖刀剜在他的腺体中一样,痛得他很快清醒过来。 标记都是这么痛的吗? 还是因为他无法被标记才会这么痛? 可是那个人是陆应淮。 江棠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然后攥紧。 是陆应淮的话,那就可以忍一忍。 陆应淮一直注意着江棠的反应,在江棠面色变得苍白时他心里不可抑制地开始后悔。 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把江棠环抱得更紧:“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莫名而来的浓重的疲惫感席卷了江棠,他的手指慢慢松开,也不知听没听到陆应淮的话,很轻地摇了摇头便睡着了。 陆应淮抱歉地抚摸江棠渗出细汗的额头,将他虚握成拳的手打开。 掌心有四个轻微破皮的月牙印。 Omega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倦意。 陆应淮的手指从江棠的指缝中穿过,与他十指相扣。 明明很痛,为什么不说呢?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听过江棠呼痛,他始终是一副表情,连忍痛都不会被看出来。 陆应淮单手给谢瓒发消息。 「我标记了江棠。」 手机上马上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但那边生生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陆应淮都能想象出谢瓒在这半个小时中抱着手机写写删删一些骂人的小作文。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才几点。」 「还不到九点,怎么了?你已经睡了?没有对象睡这么早干什么?」 谢瓒发了一条足足六十秒钟的语音过来。 陆应淮没点开。 六十秒是单条语音的极限,不是谢瓒的极限。 「知道还很早就不要提前进入午夜场!你家江棠刚受了伤,你能不能暂时做个人?!」 「我想知道我的信息素对他会不会有作用。」 「成功了?」 陆应淮看向江棠的腺体,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显出一个绿色的冷杉针叶的图腾。 「嗯,但他很不适。」 「能够标记成功说明他的腺体可以接受你的信息素,至于会不适,你反思一下自己,信息素是不是给太多了。你现在信息素还没完全恢复,着急的时候仍然会有些失控,他又刚刚成年,腺体发育很可能有问题,你可以少量多次。」 「好。」 「还有,我刚才发现你今天信息素里提取的另一种信息素比昨天更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会消失殆尽。」 根系织成的网散开,被圈起的小黄花少了几朵,陆应淮觉得他的信息素有些闷闷不乐,跟有自我意识一样满屋子寻找,最后伸出一点尖尖,往陆应淮身上蹭了蹭不存在的泥土,又轻轻戳了戳江棠的脸。 陆应淮一把把它薅起来,语气带着警告:“我的,你别碰。” 根系跃动几下,缓缓弯成一个问号。然后在下方丢出一个柠檬片,充当问号下面的点。 陆应淮:你丫还挺讲究。 S级信息素是可以形成幻境的,当它发动攻击时,至于能否被看见,完全取决于Alpha的意愿。 根系不怕陆应淮,大多数时候陆应淮都是对它视若无睹的,所以它大着胆子又凑到江棠旁边。 陆应淮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那根如同婴孩手臂粗细的根须,从掌心凝出寒冰,瞬间包裹住它,根须挣扎了两下,不动弹了。 江棠在他臂弯里睡得很安静,陆应淮收敛了信息素,怕江棠总一个姿势血液循环会不顺畅,便把他放在床上。 他随便冲了个澡,回来关了灯钻进被窝把江棠拥在怀里。 夜里江棠迷迷糊糊想翻身,但由于双腿无法挪动,转到一半又停住。 一直没睡的陆应淮马上帮他翻了过去。 其实江棠腿受伤之后每晚都睡不好,每次想翻身他都要醒,翻不了身就躺着等待困意再次淹没自己。 这次翻身很顺利,江棠忘记陆应淮在身边,他突然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全部的夜色,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像是腿刚受伤在医院的那夜,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然后硬生生把恐惧忍了下来。 江棠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祈祷陆应淮已经睡着了。 为什么非得是在这个时候? 他用力屏住呼吸,发丝瞬间被冷汗浸湿。 陆应淮原本在想谢瓒的话,他敏锐地发觉身旁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不见了。 第31章 黑暗恐惧 “棠棠?”某些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陆应淮猛地侧向江棠那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黏腻的汗水沾了满手,房间内是江棠明显压抑的呼吸声,他握住陆应淮的手腕:“陆先生……” “哪里不舒服?”陆应淮马上把那只手抓在手里,那手冷得跟冰块子似的。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江棠小心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企图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一点。 陆应淮坐起身,江棠猛地拉了他一把:“别……您别开灯。” 不要开灯,不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不知道,S级Alpha的视力在夜里与白天的差距并不太大,陆应淮完全看得清他痛苦的神色。 但陆应淮没有揭穿他,而是把他整个儿抱进了怀里。 “棠棠,放松一点。”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里伴着冷杉信息素渐渐化开。 江棠的理智一点一点崩塌,他极力想找回,却不能。 空气中弥漫着冷杉的味道,江棠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港湾。 于是他最后残余的一丝清醒也崩盘,他开始剧烈地喘息,像是一条被冲到岸上濒死挣扎的鱼。 陆应淮的信息素没有让他强行安静下来,而是慢慢引导着,让他不再忍耐,不再逞强。 江棠的手指像是洪水之中的人抓紧救命的浮木那样抓着陆应淮的手,浑身不断渗出冷汗,嗓音发哑,发出变调的几近崩溃的念叨声,他甚至没发现陆应淮已经把灯打开了。 “放我出去……我错了,放我出去……” 一片混乱中,他闻到猪圈里的味道,混合着铁锈味。 他觉得口渴,嗓子很干很痛。 他觉得闷热,喘不过气来。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三伏天,他被丢在猪圈的铁笼里关了三天,铁笼焊得很死,只留了一个出气的长方形口。 铁板被晒得滚烫,他在里面几次中暑昏过去,又醒来。 他难受到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死掉。 他们不给他吃的,不给他水,他从缝隙中看到…… “别丢……别、别丢,那是我的……求求你,我听话,我真的会听话……” 江棠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 他第一次没有硬撑着熬过黑夜,他在陆应淮怀里崩溃地喊。 陆应淮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重复:“棠棠不怕,陆先生在这里,不怕,不怕……” 江棠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得明显,脸上却没有泪痕。他的目光涣散,无法凝聚成实点,脸色惨白一片,浸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额前,狼狈不堪。 他极缓慢地看向陆应淮,眼神空洞绝望,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断重复:“还给我……求你,我会听话……” “没事了棠棠,已经过去了,陆先生在这里,”陆应淮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伸长了手臂把江棠床头柜上的小狗挂件拿过来,放进江棠掌心里,一句一句耐心地哄,“没事了,棠棠不怕,陆先生在……” 房间内渐渐涌起更为清冽的海洋味道,江棠后颈绿色的图案缓缓变化成蓝色的雪花图腾。 明明是三伏天,天气却不再燥热,他在铁笼缝隙窥见外面飘起纷纷扬扬的细雪。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把被丢弃的挂件放入他手中。 他转而发现铁笼不见了,滚烫蒸人的铁板不见了,脏兮兮的猪棚不见了,变成了温暖结实的怀抱。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让他庆幸自己没有死掉的人。 陆应淮的目光那么温柔,让江棠在这一刻突然想要把它据为己有。 这是第一次。 江棠想。 也许是最后一次。 他能这么快在黑暗恐惧中脱身。 之前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他不敢喊出声,不敢表现出害怕,于是硬生生熬到天亮,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死过了好几次。 “我……”江棠想说没事了,却发现有个杯子送到他面前。 陆应淮接过杯子喂江棠喝水,一条褐黑色覆盖着树皮一样鳞片的碗口粗的东西举着另一个绿色的由冷杉针叶编织成的杯垫一样的东西停滞在半空。 江棠一边喝水一边瞟着它。 陆应淮注意到江棠的目光,他转头狠狠瞪了冷杉一眼。 于是江棠看着那玩意儿火速撤退,褐黑色的那个甚至还在发抖,好几次差点把“杯垫”抖掉。 “那个是什么?”江棠喝完水,没忍住问。 “一个丑东西而已。” 江棠:…… 把小黄花保护起来的冷杉:太生气了所以亲一口小黄花.jpg “还难受吗?” 江棠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您之前说过……” “对,我说过,所以不用解释,”陆应淮拧了条毛巾给江棠擦汗,“太黑了对不对?是我做的不够好,没有提前问过你。” “不是的。” “棠棠不用为我开脱,”满室的冷杉香味充满着安抚意味,陆应淮怜惜地亲吻江棠的脸颊和鼻尖,“没事了,困的话就继续睡,不关灯了。”- 江棠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睡着。 再醒来时已经阳光满室,有说话声隐隐从主卧的小阳台传来。 江棠撑起身体朝外望去,白色的薄纱窗帘微微晃动,冷杉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去。陆应淮的身影被遮挡住,看得不太清晰,他似乎在跟谁通电话,语气很淡。 手臂传来轻微的痒意,江棠抬起来一看。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陆应淮早上把他的纱布给拆了。 仅仅一夜时间,他昨天烫伤的伤口就愈合了,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明明烫得那么严重,怎么会好得那么快。 才一个晚上。 江棠看了看正在打电话的陆应淮,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很快好起来,陆先生的承诺就失效了吧? 他一边小心注意着陆应淮那边的动静,一边狠狠扯开手腕的伤口。 鲜血渗出的时候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快意。 就任性一次,就这一次。 江棠把另一只手的伤口也挣开,看着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之色。 “醒了怎么不叫我?”陆应淮挂断电话走过来。 江棠马上做贼心虚地把手藏到身后。 第32章 我休个婚假 空气中萦绕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没有瞒过陆应淮,可能是他脸色太过严肃,江棠没等他问就乖乖把手腕露出来:“对不起,陆先生……” 怎么什么事都要道歉? “不要道歉,”陆应淮神色自然地给他处理伤口,“不是你的错。” 江棠偷眼看他,见陆应淮完全没有发觉是他自己故意把伤口挣裂的,心里松了口气。 原来对喜欢的人说谎会这么难受。 怕他识破,怕他责怪,更怕他因此心生厌烦。 吃早饭的时候顾惊墨又打了电话过来:“你的处分已经商讨出来了。” “嗯。”陆应淮手机放桌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托着腮看着江棠吃东西。 江棠吃相很乖,安安静静的格外赏心悦目。 “留职查看。”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漠,公事公办。 江棠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哦。”陆应淮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见江棠看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起身凑过去。 俊脸在江棠面前放大。 江棠清澈如琉璃浸水的眼瞳望着他。 唇畔蓦地多了一抹温热,陆应淮毫无芥蒂地把江棠唇角的点心残渣卷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电话那头还说了什么江棠一个字都没听见,就见陆应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了。” “但是你进入SA已经四五年了吧?根据你过往的贡献可以给你……” “六年多不到七年,”陆应淮打断道,“不用取消处分,我记得我从来没有休过假,这次没什么事,我休个假吧。”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静默,再出声时顾惊墨语气中带了点火气,能听出在压抑着:“休假?你不准备归队了?你休的什么假?” “再吃点儿,”陆应淮把酸奶放在江棠面前,“这个可以喝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笑了下,才慢吞吞地回应顾惊墨:“父亲让我接手公司,我休个假学一下。” 那边传来摔文件的声音,接着是顾惊墨咬牙切齿道:“你特么用得着学?” “哦,对,”陆应淮眼睛一直盯着江棠,只要看到江棠他心情就好,“开个玩笑,我休个婚假。” 从顾惊墨成为SA联盟会长至今的五年里,陆应淮从未跟他开过这种玩笑。 陆应淮在外一直稳重,人狠话不多,有任务他会冲在最前列,但不争不抢不揽功,因为他不屑。 他懒得跟任何人有过多交往,也从来没有过心情格外愉悦的感受。 他的目标一向很明确——完成每一项任务,然后开始下一项。 现在他的目标依旧明确——喜欢江棠,想办法让江棠也喜欢他。 不对。 陆应淮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通话已经被顾惊墨挂断了,他慢慢回想自己刚才想的东西。 重生以来,他都是把对江棠好当做自己这一世的目标的,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江棠这一世也喜欢他了? 餐桌对面的江棠在捧着那杯酸奶慢慢地喝,低垂着的眼睫纤长。 陆应淮这才发觉,自己对江棠的喜欢,已经到了想要回应的地步了。 他一向随心所欲,对感情没有需求,以前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把他从前最看不上的“感情”放在首位,急切地渴望一个Omega的喜欢。 他悄悄打量着江棠。 刚刚成年的小朋友比上一世最终那时青嫩不少,也许是刚刚进行过临时标记的原因,江棠有些干枯的头发也变得更有光泽感。 江棠做什么都很安静,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可就是让陆应淮越看越喜欢。 他静静地望着他决意要好好守护的小朋友,眼里的柔情深刻得令人动容。 下午方慕来了一趟。 彼时陆应淮正陪着江棠在家庭影院看一部老电影。 江棠看得聚精会神,陆应淮趁机把他的手转过来,十指相扣。 “陆总。”方慕犹豫地看了江棠一眼,没再说下去。 江棠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回避,沉默着往旁边挪了下,伸手去拿地毯上的耳机。 “没事,”陆应淮按住他的胳膊,把他搂进怀里,伸手把电影暂停了,“就在这里说。” 他没有任何事是需要瞒着江棠不让知道的。 方慕了然地点点头:“有了陆氏的支持,江氏的股票已经在回升了。” “江玄那边怎么说?” 方慕脸上划过一丝厌恶:“他在公开场合表示会等待您给他们一个具体的说法。”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句话之后,江棠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陆应淮轻笑:“说法……去告诉他们,我很快就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方慕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暂停播放的电影屏幕,像是怕耽误他们时间一样很快说道,“我想辞职。” 陆应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以,什么时候?” 方慕沉沉吐出一口气:“明天。” 江家的事电话里可以说清,方慕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辞职。 陆应淮回想起上一世,方慕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提出的辞职,再见面就是江棠离世那天。 大多数Alpha的助理也都是Alpha,因为Alpha的体力能力都优于Beta或是Omega,他们工作效率很高,更有能力成为各个领域的高端人才。 方慕是个例外。 他是个Beta,凭借自己的努力把一众Alpha踩在脚下,成为了陆应淮的全能特助。 空气中的沉默让方慕逐渐紧张起来,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最后与江棠四目相对。 江棠的目光不似寻常Omega那般或怯弱或娇嗔,他目光平和却让方慕感觉自己被他生生看透。 “再考虑一下吧。” 想起上一世方慕把江棠的遗物交给他的场景,陆应淮改口道:“给你放个假,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说了算。方慕,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放弃它之前,先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甘心。” 放在之前陆应淮一个字都不会多问多说,方慕再周到也不是无可替代,可他是江棠信任的人。 第33章 怪不得你不愿回来 第二天早上。 陆应淮握着江棠的手,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腿上的已经好了,手腕怎么还在流血?” 自从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对江棠有效后,冷杉的气味就没有断过,江棠腿上的伤口好得飞快。 这种程度的烫伤原本没个一两周根本无法结痂愈合,但S级的信息素还是很强的,江棠的腿在两天时间内已经褪疤了。 江棠小心地瞟着陆应淮的脸色,腹诽着等会儿该如何解释。 他的腿没有知觉,所以他根本想不起来腿上还有伤口的事。 陆应淮真的信守承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只能趁陆应淮短暂离开的空隙把伤口挣裂。 反反复复几次下来,他越来越顺手,却忘了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根本骗不过陆应淮。 “我……” 江棠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立体的五官,却始终做不到主动承认。 他不想招人讨厌。 “好了。”陆应淮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来,“等会儿去谢瓒那里检查一下,不是医院,是个研究室,你可以吗?” 江棠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乖顺地点头。 “如果不适应必须要告诉我,”陆应淮蹲下身微微仰脸与他对视,语气严肃,“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江棠小声道,他低着头,琥珀般透亮的眸底有浓重的墨色晕染开。 研究室。 什么样的研究室? 人要隐瞒的事情总是越瞒越多。 那些横亘在江棠面前的深渊原本不足为惧,却因为陆应淮的存在变得逐渐可怖起来。 陆应淮如果知道,他那么“脏”。还会要他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出乎江棠的预料,谢瓒的研究室竟然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 江棠心里的弦松开了一些,面前干净得仿佛不存在的玻璃门,像是在嘲笑他的肮脏。 他悲哀地发觉,无论自己走了多远,他始终身处黑暗。 陆应淮、谢瓒、方慕,甚至还有顾惊墨,他们才是活在阳光下的人。 他和他们始终是不同的。 “来了?”谢瓒在记录实验数据,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便坐。” 江棠被抱到沙发上,那沙发很软,他坐下便下陷了一大块。 他没有四处打量的习惯,坐下后就盯着茶几发呆。 陆应淮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很快端来刚刚榨好的果汁。 半个小时后谢瓒终于忙完了,他走过来,眼睛从江棠被头发遮住的后颈扫过,最终落在他捧着杯子露出的手腕上。 江棠感觉得到那目光的停留,他面色如常地放下杯子,抬起沉静的眸与谢瓒对视,后者竟不太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时非承那小子也回来了,约了明天聚一聚,你去吗?” “哪里?”陆应淮随口一问。 “还能去哪儿?那小子就那么一个爱好。” 时非承平时就爱打高尔夫球,说什么这项运动会让他有种自己是有钱人的真实感觉。 雾渊市惊澜国际高尔夫会所的门槛都要被他踩烂了。 谢瓒不知道劝了他多少次真喜欢就把会所买下来,时非承每次都说买下来他就不想来了。 不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只喜欢在别人的地盘上蹦迪。 谢瓒后来才知道,那会所是陆应淮的,时非承常常光顾完全是因为兄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棠棠想去吗?” 江棠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振动了很多下,他没有注意听陆应淮说了什么,只听出来是个问句,脑子还在疑惑,身体却已经点头答应下来:“好。” 陆应淮目光柔和:“那就去。” 谢瓒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说S级Alpha稳重成熟?发起情来都一个鬼样子。 “过来一下。” 谢瓒按下内线电话,两分钟后一名女Beta出现在门边:“带这位先生去做检查。” “等等。”陆应淮打断。 “怎么了?” “我陪他一起去。” 谢瓒没眼看:“用不了太多时间,分开这一小会儿都不行吗?” 陆应淮没理他,把江棠抱到轮椅上:“别怕,我陪着你。” “不用了,陆先生,我自己去吧。”江棠的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手机电源键。 “你……” 谢瓒拉了陆应淮一把:“他都说自己可以了,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你真的可以?没有逞强?” “真的可以。”江棠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看上去很疏离。 那一瞬间陆应淮感觉到江棠似乎很急于摆脱他。 “好的,麻烦你务必照顾好他,”陆应淮冲女助手郑重道,“请不要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陆应淮看着女助手推着江棠离开,才转过身。 谢瓒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那小玩意儿不是跟着去了吗?” “说正事吧,”陆应淮捏了捏眉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我的信息素恢复?” “恢复还不是好事?你还要抑制?”谢瓒理解不了一点。 冷杉的气味在房间里铺开,又很快消散。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谢瓒已经感受到冷杉的急躁不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消失而它却留不住。 “腺体完全恢复的时候,他的信息素就没了。” 那最后一缕让人心碎的苦香。 “我会想办法,”谢瓒没问信息素是谁的,“这几天先不要再释放信息素。” “还有,”他想起刚才瞥见的江棠手腕,“你家江棠可能有些情绪障碍,你注意一下。” 话尽于此,谢瓒没有多说,陆应淮神色未变,像是已经察觉到了- “麻烦您躺到这张床上,”女助手说,“您方便吗?” “可以,稍等。” 江棠面对陆应淮时乖顺的神情不见了,他的声线带着莫名的冷意,和他那张精致乖巧的脸丝毫不相称。 他掏出手机,看着上面不同号码差不多的内容,全都是密密麻麻骂人的字眼。江棠的瞳色变得更深。 他把号码一个一个拉黑。 “先生?” 江棠的手指悬停在一条消息上面,他回过神,把那条消息删了。 接着关闭了手机,挪上那张不高的小床。 「怪不得你不愿回来。」 第34章 被窝给你暖好了 之后是怎样结束全部检查的,江棠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满脑子里都是李母发来的那句话。 那条消息还附带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景象晃成虚影,像是从视频中截图下来的。 江棠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的手揣在口袋里把手机长按关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把手机卡拆下来,然后扔掉。 可他立刻就清醒过来。 那些人联系不到他,可能会找来。到时候…… “结束了?”陆应淮早就等在最后一间检查室的门口。 江棠抬起头看他,目光茫然。 一个透明的光球从江棠外套的帽子里飞出来,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想什么呢?”陆应淮的目光跟个扫描仪似的把江棠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随口问。 “没什么。”江棠答得很快,完全没有迟疑。 空气诡异地静了两秒,陆应淮无奈地揉揉江棠的头发:“怎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他的动作带来的风捎带了些许冷杉的味道。江棠恍然发觉这两天时时刻刻围绕着自己的信息素已经不见了。 江棠小心而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余香。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标记有没有成功,他只知道自己在冷杉的包裹下变得更加脆弱了。 他想起谢瓒的那个眼神。 即便陆应淮没有察觉他在故意撕裂伤口,谢瓒作为医生一定已经察觉了。 以他们的关系,谢瓒绝不可能隐瞒陆应淮。 ……陆先生是发现他不乖,所以把信息素收走了吗? 江棠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江棠,什么都得不到才是你的命。 所以要知足,不要奢望。 江棠面上一派冷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他到底要怎么表现才能显得更乖一点? “陆先生,”走廊里十分安静,只有轮椅滚过和男人的脚步声,江棠的声音响起的很突兀,他冷淡的声线如同过道中的白炽灯一样毫无感情,“今晚……我可以自己睡了。” 陆应淮脚步一顿:“为什么?” “我已经好了,您可以不必再‘寸步不离’。” 如果陆应淮能够窥见江棠的内心,会发现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孩正在一片一片捡起他破碎的瓷做的“铠甲”。 那铠甲曾被击破,锋利的边缘在男孩手心割出见骨的血口。 “不想我陪你了?” 意料之中的责怪并没有来临,陆应淮柔声问。 江棠说不出口,只好点头表示肯定。 陆应淮个子很高,他站在江棠面前,轻而易举地把走廊的灯挡住,身影将江棠笼住。 那双形状锐利的眼睛黑得像是浸了墨,明明目光柔和,江棠却总觉得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像是能看破他的内心。 几秒钟后,陆应淮轻笑了一声:“知道了,我就睡在你隔壁,你反悔了随时来找我。” 陆应淮早就意识到江棠或许有些情绪障碍,所以江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依着。 现在江棠不够依赖他,或许并没有很喜欢他,他步步紧逼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不如顺着他。 江棠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失望,因为在失望之前他就已经告诉自己,这是他应得的。 这才是他应得的。 挡在身前的影子撤开,晃神之间江棠听到陆应淮说:“欢迎你随时反悔。” 那语气有些轻佻,江棠的心却不可思议地安定下来。 当晚。 陆应淮帮江棠吹完头发,把他抱上床:“被窝已经给你暖好了,不关灯,棠棠早点睡。” 江棠洗澡时拒绝帮助,所以陆应淮趁他洗澡的功夫在他被窝里躺了会儿。 说是给江棠暖被窝,其实偷偷藏被子里闻了半天。 江棠躺进被子里,头一次发觉自己也是喜欢温暖的。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一夜都暖不过来的被窝。 Omega的体温普遍比Alpha低,江棠更是因为体质原因,体温比寻常的Omega还要低一些,有时候睡一夜被窝都是冷的。 “陆先生,”江棠总觉得自己似乎想要争取些什么,可这不符合他十八年来养成的习惯,所以他仅仅是顿了一下就继续道,“晚安。” 陆应淮俯身在他唇角轻轻一吻:“棠棠晚安。” 他走后,江棠望着天花板发呆。 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有落空。 他忍不住扯过被子闻了闻。 被窝里的冷杉香味也很淡。 ……陆先生好像不想给他信息素了。 江棠闭了闭眼,摸过枕边的手机长按开机。 他从相册里找到保存下来的那张视频截图。 是陆应淮陪他在商场买东西时拍的。 江棠坐起来,拿过电脑,手指飞快敲击。页面黑了一秒,然后跳转到那个视频。 江棠一眼就认出视频的主角是那个在商场欢呼雀跃的Omega,他的Alpha没有出镜,只有不时的几个单音节的回应。 隔着屏幕依旧能感受到那个Omega的快乐之意,江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把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淡漠的眼底流露出自己也没察觉的渴望。 回过神后江棠逐帧“检查”了这个视频,他只在其中的两秒被拍到了侧影,截图有些模糊,但视频是高清的,难怪那些人会认出他。 他反复确认过,视频中连陆应淮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拍到。 江棠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想要按下键盘,却生生停在半空。 视频又自动循环了几遍,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江棠的手指落下。 与此同时,映水市的某星级酒店的房间内,男人的手机倏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您想要删除所选视频吗?」 男人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误触了,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确定选项。 江棠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该视频已被作者删除”,三秒后自动跳转了下一个视频。 江棠关掉页面,拿起手机。 「你们想做什么?」 那边回复得极快,像是不用休息,随时等着回复他一样。 「你怎么残啦?」 后面跟着一连串大笑的表情,江棠可以想象到李虎那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他早习惯的恶意。 第35章 你要多少 「狗孙那个老王八还说要打断你的腿呢,结果你自己先残为敬啦。」 李虎一连发过来好几条消息,大多都是嘲笑和谩骂,用词颠三倒四语句不通也完全掩盖不了他的兴奋。 他还小,并不识字,肯定是语音转文字发送的。江棠看着他的消息都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一个身形比同龄孩子高大许多的男孩,用他啃没了一半指甲盖的拇指按着手机键盘的语音键,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张扬的脸上不见一丝童真。 接着这个号码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棠没接。 「有事发消息说。」 「你那个轮椅我查过了,高功能的,很值钱。你现在一定很有钱吧?」 发信息的人换了。 江棠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心中没有半分意外。 这就是口口声声养了他那么多年的养母。 「你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但是你伤了人,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狗孙要我们赔钱呢。」 「还有你弟弟那个事,他才五岁,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当哥的该负起责任来!」 「养了你五六年,家里花了不少钱,你现在总不可能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 「去年不是给你买了衣服吗?还有前年,给你买的新鞋,花了不少钱呢。还有你那部手机,不也是我给你买的吗?这些恩情你要记得。」 「毕竟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被打残了在哪里要饭都说不定,搞不好命都没有了……」 手机弹窗一个接一个,江棠沉默地看着。 李母几乎没用这种堪称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去年的那件衣服……大冷天他在饭店打工,有位客人见他穿的太单薄了,看不下去了才给他买的。 那是一件棉服外套,他很小心地穿着,生怕给弄脏了,但回到家,李母看到那衣服直接就逼他脱了下来。李母把那件衣服卖了,又花了三十块钱从一个二手货摊给他买了件薄棉衣。 鞋子倒是新的,但也就二十来块钱。 手机是李母淘汰下来的,江棠到了雾渊就换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江棠感觉得到,有一只手拉住他,想把他扯回那片黑暗里。 李母有一点想错了。 当年那伙人贩子不是不想把他卖更高的价钱,而是当时十二岁的江棠长得已经很好看了,人群中辨识度很高。 那些人怕夜长梦多,才把他尽快脱手。 江棠往外看去。 窗外还算明亮,月光清凌凌的,和他逃出来的那晚差不多。 那晚他把抹布塞进狗孙嘴里堵住男人痛苦的嘶号时,就觉得他这一生已经完了。 江棠离开的时候男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用沾满血的双手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惨白的月光。 整个村都很静,只有月光照着他前面的路。 他在山后的小溪洗了手,没有任何惊慌地换了他走时带着的没血的旧衣服。 也许是走上了绝路,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了,江棠一点也没怕,他只知道陆应淮在雾渊。 而他死前想再见陆应淮一面。 江棠一直以为狗孙死了,结果并没有,他只是失去了当男人的尊严还瞎了一只眼睛而已。 灯光下江棠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他荫翳眸底的疯狂,他的手指因为某种类似兴奋的情绪而不受控地微微发抖。 黑暗的雾气自心底涌起,继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一起死吧。 同归于尽吧。 江棠浑身战栗不止,他混乱地想着,或许到时候了。 极淡的冷香传入江棠的鼻腔,他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烫。像是下了一场无形的雪,江棠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 是被子里陆应淮没有完全消逝的信息素。 江棠如同化了冰一样,瘫软地靠在床头。 被窝里还留有陆应淮身体的余温,江棠冷硬的心似乎也变得柔软。 他不想死。 至少现在不想。 「你死了?怎么又不回消息了?」 江棠琥珀般的眸子深处的戾气渐渐消散。 「你要多少?」 「十万。」 江棠自嘲地看着这个数字。 李母想要借机勒索他,可她固有的思维显然让她觉得十万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给我两个月时间。」 「不行!最多半个月!」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总要给我个时间让我筹钱。十万不是个小数目。」 「最多一个月。」 江棠静了静,要了卡号转过去两千块钱。 「在这期间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唯一一次。江棠心里清楚,勒索开了头就没有停止的那天。 但好在,他们的目的只是钱。 手机终于不再弹出任何消息。 江棠把陆应淮特意放他枕边的小狗挂件拿过来轻轻抚摸着。 “我就睡在你隔壁……” 江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零点了。 陆先生应该已经睡了吧? 江棠小心地挪上轮椅,以很慢的速度朝着门边挪动。 隔壁房间的陆应淮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响动。 腺体受伤那次,他左耳失聪,伴随着信息素的发散,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S级的超敏听觉了。 几乎是立刻,他辨认出那声音是轮椅在滚动。 他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听得出轮椅挪动得极慢,江棠显然是不想让他听到才会特意那么慢。 陆应淮有些挫败地坐回到床上,克制自己不再刻意关注江棠的动静。 江棠一手握着那个小狗挂件,另一只手按下门把,探出头地看了看走廊里,才关门出来。 出了主卧门江棠更小心了,轮椅挪动不太明显,好半天才一点一点捱到隔壁的房间门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信息素好像多一点。 江棠本来就犯困,这下心弦彻底放松。 他睡眠质量不行,总是睡睡醒醒。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被发现,只要下次醒过来他赶快回屋就好了。 陆先生就不会发现他出尔反尔。 倦意彻底吞噬了江棠,他闭着眼睛把小狗挂件握在手里。 梦里他又看见了那轮月,和月光下赶路的他自己。 只是这一次,路的尽头有人等着他。 江棠没听到,旁边的卧室门被打开了。 第36章 你昨晚梦游了 轮椅挪动的声音消失了,陆应淮又等了一会儿,不太放心,起身想去主卧看一眼。 他拉开门便愣住了。 江棠连人带轮椅都在他房间门口。 白天江棠醒着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习惯坐得笔直,像个随时等待老师叫他回答问题的优等生。 现在他睡着了,身体以一种极没安全的姿势蜷在轮椅里,陆应淮才发现,他有那么小只。 比他平常看到的感受到的,还要小只。 那多功能的轮椅就像一个正撕咬着他的兽,而江棠脆弱到不需费任何力气就可以轻易被吞噬。 江棠很瘦,他现在靠在轮椅一边的扶手上,另一边空出的位置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别墅有自动恒温系统,走廊里并不冷。可他就像个渴求温暖的孩子一样,几乎把自己攒成球。 “还说不用陪,”陆应淮无奈地叹气,眸中全是柔软的宠溺,“暖了被窝也没有用是吧。” 他把江棠抱到自己的床上。 这个夜晚终于完整了,躺下的时候陆应淮想。 江棠睡得很熟,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拨开他颈后的发,看了看腺体。 属于他的信息素图腾颜色淡了些。 空气中冷杉的气味慢慢浓郁起来,江棠似乎有所察觉,低低呜咽一声朝着陆应淮身边靠了靠。 他在本能地靠近自己Alpha的信息素。 谢瓒说让他最近不再释放信息素,此刻陆应淮看着江棠舒展开的眉心,心说,就一点。 多给他一点。 任何Alpha跟Omega发生了标记之后,Omega都会变得依赖自己的Alpha,完全标记后这种依赖就达到了顶峰。 但这一点在江棠身上似乎不太适用。 江棠并没有像是别的Omega那样时时刻刻渴求Alpha的信息素。 这样也好。 陆应淮不想江棠被信息素绑架。Omega不该仅仅依傍着他的Alpha生存,也绝对不是Alpha的私有“物品”。 他们应该是自由的。 陆应淮拉了拉江棠那边的被子,Omega睡着后乖顺的眉眼仍旧让他着迷。 陆应淮是江棠的,但江棠是自由的。 他想。 江棠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在陆应淮房间的门口,他还十分确信自己会很快醒过来,这怎么…… 等等。 这不是主卧。 江棠甚至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自己睡得这么沉,手在被子里摸到一个硬热的物体时他残余的困意瞬间没了。 “醒了?” 陆应淮嗓音低低淡淡的,带着早上醒来独有的哑,有些慵懒地响在江棠耳边。 江棠的手触电一般松开:“我怎么……”在这里? “啊……”陆应淮手撑着脑袋侧身躺着,眼睛盯着江棠,拖出一个长长的懒散的音节。 江棠的心情随着他音节的拉长逐渐有些焦躁,才听见男人漫不经心地道:“你昨晚梦游了。” 江棠感觉他在逗自己,他想说我这个样子怎么梦游,但是他又确实出现在陆应淮房门口。 昨晚睡得很沉,一点意识都没有,他很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完全睡着的自己会做什么。 “你敲了我的门。”陆应淮语气好像有点认真。 江棠觉得这确实是自己睡着了能做得出来的事。 因为昨晚他也曾想过要敲门。 “我还没睡,”陆应淮接着描述,“问你要做什么。” 江棠等着他说下去。 “你说你反悔了,你还说你想……”陆应淮停顿了一下,作回想状,“你还说你想睡我。”??? 陆应淮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江棠十分确信他就是在逗自己。 他甚至确信陆应淮在等他羞愤地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不想让陆先生得逞。 “那您怎么回答的?”江棠问,他的声音如同昨晚的月,清冽到让暧昧的氛围降温不少。 “我啊?我还能怎么办?”陆应淮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眼神无辜极了,如果忽略他努力憋笑的唇角的话,“当然是从了你了。” 江棠没料到他还能这么不要脸,他接不上茬,最终还是扯过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输人不输阵,江棠在被子里半天憋出一句:“那陆先生在家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陆应淮一愣,随即温柔笑开。 “好,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伸手扯开江棠的被子,“希望棠棠给我机会多保护自己几次。” 江棠倔强小鹿一样的眼睛和他对视,脸却慢慢变红了。 陆应淮心里跟有小猫在挠似的,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没忍住吻了下江棠小巧的鼻尖。 调戏他的小江先生也太好玩了! “早安吻。”陆应淮放开他,“起床了。” 一直到下楼时江棠的脑子都一团浆糊。 电梯降到一楼,陆应淮没跟着一起下来,说是要找什么东西。 江棠茫然的目光在看到陈叔后瞬间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棠看着陈叔略显慌乱的眼神,皱眉冷道:“你在做什么?” “打扫卫生啊,还能干什么?”陈叔见是他,稍稍放下心。 “那些东西不是有专人打扫吗?”江棠目光落在陈叔手里的花瓶上。 他住进这里没几天,但是见过一次专门护理古董的人上门。 陆应淮这房子里不少古董,随便拿一件卖掉都能够普通人安稳度过一生。陈叔手上那个是方慕前几天送来的刚刚拍下的,应该很值钱。 “你才来这里几天?这些事情你能比我更清楚?”陈叔不屑地看他一眼,把花瓶放回原处,然后动作幅度很大地擦着架子。 江棠没再说话,突然,他操控轮椅上前撞开了陈叔。 “啪——” 还是晚了一步,一个不知何时被放在架子边缘的花瓶摔在地上,当场粉碎。 陈叔苍白着脸跟江棠对视,哆哆嗦嗦道:“你要干什么?这可是……” 陆应淮听见声音直接从二楼楼梯扶手边翻下来,几步跨到江棠身边,把人往自己身侧一带,余光都没留给地上的花瓶,语气焦急:“伤到没有?” 第37章 棠好瓶坏 江棠摇摇头,看着一地的碎片发怔。 时光穿越回某个冬天,数九寒天只穿了件薄棉袄的江棠站在院子里洗碗。 李母不让他兑热水,那自来水冷得彻骨,手伸进里面就像冰片在手背上划,刺痛过后是长久的麻木。 江棠冷得直发抖,连碗都拿不住,他请求李母让他去厨房里洗,厨房里水也是冷的,但好歹不受风吹。 这请求当然没有被允许,江棠手里的碗因为手指麻木加上洗洁精打滑,一时没拿稳摔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江棠仍然记得李母当时给了他一巴掌,当天没有允许他吃饭。从那之后,每隔几天李母就会把这件事拿出来数落他一顿。 “这可是大少爷买下来准备送给陆总的……”陈叔在旁边哆嗦了半天,见陆应淮没有问责的意思,腰板都挺直了些,“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我会赔……”江棠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会赔。” “你怎么赔?”陈叔啧啧出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稳重……” “是啊,你怎么赔?”陆应淮把江棠从轮椅上抱下来,抱在怀里,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他心疼地看着江棠失神的模样,“吓到我们棠棠了,你打算怎么赔?嗯?” 江棠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不解:“我知道很贵,我可以分期……” “你不可以,”陆应淮抱着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一个破花瓶而已,没什么可在意的,吓到棠棠了全都是它的错,它坏。棠棠是乖宝宝,棠棠好。” 江棠听着他哄小孩儿一样的“棠好瓶坏”理论,压抑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一点。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打碎了东西也可以不被斥责的。 “陈叔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扫干净,别放那儿看着碍眼。” 陈叔手足无措,目光在他和江棠间来回转:“可这是送给陆总的……陆总很喜欢的……” “他喜欢关我屁事,”陆应淮无所谓道,“喜欢他自己买去。真的没伤到吧?” 江棠摇头:“那陆总的礼物……” “没有礼物,”陆应淮脸一冷,“他上次专程来为难你,哪有当父亲的样子?他坏,不送他礼物。” 江棠苍白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他犹豫着:“陆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能别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陆应淮把他安排在餐椅上,自己直起身,“那么小只,还刚成年呢。” “这种话也……”少说一点吧。 江棠怕自己会当真,会觉得自己也值得被爱。 惊澜国际高尔夫俱乐部。 陆应淮和江棠刚一进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谢瓒说你会带Omega来我还不信。”靠在吧台边的时非承跟没长骨头似的,他扬声道,“赌输了,今天全场消费我请。” 大厅里静默了一瞬,然后是欢呼声。 “挺大手笔,”陆应淮轻嗤一声,“棠棠,这是时非承,我朋友。这是江棠,我的小先生。” 听到陆应淮如此郑重的介绍,时非承不由站直了几分,冲江棠点点头:“你好。” “你好。” 时非承的目光快速将江棠打量了一遍,这是他职业病,看到人总是会先整体打量分析一遍。 陆应淮眉头微蹙,错身挡住江棠:“看够了没有?” “老远就闻到你这儿的醋味儿了,”谢瓒搭住时非承的肩,“今天时少爷亏大了。” “无所谓,就当庆祝一下见到陆应淮这小子的Omega。我说你怎么天天藏着掖着,”时非承笑,“换我的Omega长这么漂亮,我也不带出来。” 谢瓒也因为他这话多看了江棠两眼。 后者在他看过来时平静地与他对视,不卑不亢,茶色的眼瞳里面波澜不惊。他眉眼精致,皮肤冷白,组合在一起并不显得女气 ,这几天被陆应淮养得比之前气色好了许多。 “那你也得有人要才行。” 时非承有喜欢的人,还没追到手,听到他这话顿觉扎心,反手就是一刀:“你们领证了?” 陆应淮身形一顿,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江棠的表情。 江棠淡淡回望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嘶,”时非承察觉陆应淮的反应不对劲,“真没领啊?” “没,”陆应淮应了一声,“应该快了。” 他腺体受伤之后,因为S级信息素失控起来伤害力极强,已经被标注成危险人物。 结婚需要申请,获得批准之后才能结。 上一世总以为江棠不喜欢他,总有天会走,所以没逼迫江棠跟他领证。 直到最后他才发现,他和江棠之间只有那不属于他们的婚礼,他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给江棠。 所以这一世把江棠接回家他就去申请了,谁知道中间发生那件事,他伤了江子昂,本来快要批准的申请又要延后。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事儿的。”时非承对江棠歉然道。 江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对他道歉。他在心里重复着那句“应该快了”。 在他听来这只是一句敷衍。 “走吧,我带了烧烤架和材料。” “你把我这儿当野外聚餐呢?”陆应淮斜了他一眼,“你们玩吧,我跟棠棠刚吃完饭就不过去了。” “随你。”时非承招招手,旁边一群人站起来一起往里走,“走了。” “困了?” 陌生人走了,江棠的眉眼松懈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了些倦意。 “不困。”江棠还是习惯性反驳加隐瞒。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不困的,现在不太有精神。 “先去歇一会儿。” 一楼大厅十分宽敞,陆应淮就近选了个没人的沙发,把江棠抱过去坐着:“要睡会儿吗?等我一会儿。” 江棠摇摇头,目光落在步步走来的人身上。 “你怎么也在?”江子昂是看清江棠之后快步走过来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江棠平静地看着他,脊背坐得笔直。 江子昂最受不了江棠用这种没有感情的目光看他,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个……” “你很吵。” 第38章 我们完成永久标记了 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他的喉咙,江子昂呼吸一窒,他浑身僵硬,刚才的嚣张气焰浑然不见,连头都不敢回。 陆应淮绕过江子昂,把羊绒小毯子盖在江棠身上。 江子昂浑身被定住一样,脚步无法挪动,右肩已经麻痹的疼痛逐渐明显。 “怎么了?”一位身高比陆应淮略矮几公分的Alpha走过来,他穿着一身利落的休闲西装,看上去有几分儒雅斯文。 来人揽住江子昂的肩,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嗓音温润如玉:“哥。” 陆应淮抬眼看他,没应声。 “这位是嫂子?”陆丹臣笑意温和有礼,“你好,我是陆丹臣。” 江棠也没应声。 “子昂,怎么惹嫂子生气了?”陆丹臣拉着江子昂的手,“他虽然是你弟弟,但毕竟是我哥的Omega,就当给我个面子。” 像是汽车撞毁燃起大火,汽油味的信息素在大厅里蔓延,陆丹臣丝毫不见外地当着陆应淮的面咬上江子昂的腺体给了他一个很快的标记。 江子昂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不好意思,哥上次下手太重,子昂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没好利索就回家呆着吧。” 陆应淮双腿交叠放松地坐着,他甚至没有开启信息素屏障,只一个眼色,就立刻有六七个身量高大的黑色西装Alpha走过来。 陆应淮接过身边人递来的茶放在江棠面前,头也没抬,轻飘飘道:“把他们请出去。” 为首的黑衣人有些犹豫地问:“可是二公子……” 毕竟陆应淮之前对陆丹臣的重视是有目共睹的。 “清优还没回来,”陆应淮语气微嘲,“那就把这位‘二公子’一起请出去吧。” “对不起,江棠。”江子昂突然出声。 陆应淮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下,正在逮人的黑西装们齐齐住了手。 江子昂想起江玄跟他说的,陆氏给了他们一大笔投资,这笔钱足够让玄越起死回生。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惹怒陆应淮。 “江棠,是哥的错,不该对你那么过分,”江子昂神色诚恳,眼睛控制着不往陆应淮那边瞟,“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和和睦睦的。” 江棠只是看着他。 这些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们主导一切,他们说侮辱就可以侮辱,说勾销就能一笔勾销。 “江棠!”江子昂见江棠没有反应,有些急道。 黑衣人的手又按在了江子昂肩膀上,陆应淮的杯子一下一下磕着桌沿,这是在等江棠拿主意。 江子昂面上写着抱歉,心里却嫉妒得发疯。 “好啊,那就一笔勾销。” 江棠轻声道。 陆应淮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抬手让黑衣人散去,胳膊搭着江棠的肩,另一手拿着手机随便翻着。 一副“你们说什么我不管,但是敢欺负我老婆你们都得死”的模样。 “坐吧。”开口的是江棠。 “嫂子,子昂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以前诸多矛盾都是子昂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刚才好似置身事外的陆丹臣文质彬彬道。 “这是我和他的事。”江棠回以同样的疏离。 “哥,”江棠看向江子昂,“伤怎么样了?” 江子昂有种被挑衅的感觉,他差点站起来:“你!” “不能好好说就滚。”一直事不关己似的陆应淮嗓音淡淡响起。 陆丹臣暗暗拽了江子昂一把。 “好很多了,”江子昂听见陆应淮的声音就从心底发怵,“多亏了丹臣的信息素。” 不能发脾气,那浅浅炫耀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我们已经完成永久标记了。” 潜台词是江棠没有信息素,陆应淮又腺体残疾,他们两个连普通标记都做不到。 但江棠并没有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露出难堪的表情。 江棠似乎天生就长了张没表情的脸。 “是吗?” “那倒是要恭喜你们了。”陆应淮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被收起来,看着陆丹臣微笑道。 Alpha的信息素也分三六九等。 等级最高是S级,再来是A+级,A级,B级依次降序到D级,再往下统称为低阶。 大部分普通Alpha信息素都在B级到D级,A级信息素已经算是少见的了,等级往上的更为罕见。 不过这在陆应淮的圈子里并不适用,他身边人均A级。 包括陆丹臣。 A级及以上统称为高阶Alpha,S级则为顶级。 从高阶开始,Alpha的信息素除了安抚自己的Omega以外还有别的作用。 比如陆丹臣的汽油味信息素就是攻击性信息素,在同等级的信息素面前,他的更具有攻击性。 这种信息素天生自带的攻击性质使得接受这信息素的Omega也会伴随着一些“后遗症”,也许是信息素上瘾,也许是信息素中毒。 这种事情陆应淮见得多了,不过他很有素质,很会“尊重他人命运”。 “哥,我的药呢?” 江子昂恍然大悟,以江棠那种冷淡的性子,他只会对“一笔勾销”这事不置一词,促使他答应的,原来是他的药啊。 江子昂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装作懊恼:“我不知道会遇见你所以没带来,你等会儿回家吗?我去给你拿。” 江棠感觉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紧了紧。 “回。” “我陪你去。”陆应淮道。 “好。” “哥,最近公司开展了一些新的业务……”陆丹臣等着他们聊完了才开口,从随身包里拿出电脑,“我想先跟你汇报一下……” “啧,”陆应淮皱眉,“出来玩儿聊什么工作。” 陆丹臣看似有些尴尬地坐下,转开话题:“最近怎么没见方特助?” “没什么工作让他跟着干嘛?”陆应淮奇怪地看他一眼,“给他放假了。” “这样啊,方特助确实该休息休息了,一直都很辛苦。” “你倒是展开说说他哪儿辛苦了?” 陆丹臣一滞:“……” “公司有你在,哪儿用得上他?不过是我回来这几天给我跑跑腿罢了,这就辛苦了?”陆应淮挑眉,“‘二公子’是懂体贴人的。” 第39章 肌肉松弛剂 陆应淮又看了一眼消息,把江棠抱到轮椅上:“时非承那边到甜点场了,走,看看去。” 他路过陆丹臣身边时,一把按住刚起身的陆丹臣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好好干。” 陆丹臣这会儿为了积攒人脉正拼命工作,廉价又努力的劳动力陆应淮不用白不用。 江棠这边结束的时候,江子昂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江家门口,江棠按下车窗:“我等你。” 江子昂忍着心里的火气,问:“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进去吗?” “不了。”江棠淡道。 “你还是进来坐坐吧,”江子昂紧张地瞟了陆应淮一眼,“妹妹也想你了,就一小会儿,不会让小陆总等太久的。” 江棠想起那个粉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女孩,和李虎一样大的年纪,被江玄夫妇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 有了女儿,那夫妇也算得偿所愿了。 江棠从小就不受宠,起初江棠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知道,那都是他的命。 都说小孩三岁以前是不记事的,可能是遭遇的不公太多太深刻,江棠对很小时候的一些事还有模糊的印象。 从出生起他就不受待见,江家几代没有女孩,江老爷子早就发话,要是江玄家里生不出女孩,他将捐出一半的财产。 其实江棠一直搞不懂,别人家都是想要个Alpha,为什么江老爷子只是想要个孙女? 丁虹怀江棠的时候特意检查过几次,都说是女孩,整个怀孕期间简直被捧到了天上,心花怒放地等着他降生,生下来却又是个男孩。 江玄气得都没等丁虹从产房出来,当场从医院离开,一个月没回家。丁虹本来就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气,这下月子里得不到信息素安抚,全部的不满都发泄在江棠身上。 江棠那时就像个来报恩的天使宝宝,一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拉了饿了才会象征性哭一声。但即便这么乖,丁虹还是看他不顺眼,他身上经常有被掐出的青紫痕迹。 江子昂更是从小被娇生惯养,生怕弟弟分走原本属于他的爱,不是泼脏水就是砸黑锅,搞得江玄夫妇更加讨厌江棠。 所以从江棠懂事开始,他得到的情感反馈都是他不配得到喜欢,没人会喜欢他,他是多余的,甚至于他该死。 江棠不是没试图挣扎过,他努力乖巧懂事,顺从地背下哥哥丢来的所有黑锅从来没拆穿过,他曾经努力地讨好所有人,换来的却是致命一击—— 江子昂失手把一个同学推下了楼,鲜血淌了一地,扭头就把这锅扣在了江棠的头上。 江棠被狠狠训斥了一顿,赶出了家门。然后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被毛巾捂住口鼻,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江棠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江子昂藏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他。 江子昂有机会救他的,但他没有。 他怕江棠告发他失手伤人的事情,哪怕他明知道江棠不会那么做。 江棠能想象出来江子昂那天如何哭着跑回去,向父母控诉江棠怕被批评而跑丢了,说自己怎样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他。然后父母会如何安慰江子昂,会怎样咒骂他。 “不了。”江棠摇头,简短的两个字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子昂还要说什么,被驾驶座的陆应淮斜眼一扫,顿时头皮发麻:“我去拿。” 两分钟后,江子昂拿着一支注射液出来:“就在这里注射吗?” 家里是搞医药的,江子昂自己学的也是护理专业,他是会注射药剂的。 “给我看看。”陆应淮伸手接过来,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看。 透明玻璃瓶上面标注的药名是“XXXX注射液”。 是很普通的肌肉松弛剂。 陆应淮顺手丢在一边,直接把江棠那边的车窗升上去,然后掉头离开。 后视镜里江子昂还在喊着什么,陆应淮瞥了一眼。 「江棠,这药有时限的,你一定要尽快注射。」 “这药治腿的?” “嗯。”江棠点头。 “我拿去给谢瓒化验一下,以后不要注射了。” “好。” 陆应淮直觉这药有问题,想必是江子昂发觉江棠对医院有抵触情绪才主动提出给他注射的。 他以前对江子昂这号人物毫无印象,仅是最近几次的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个人不行。脑子不行,手段也不行。 可是……他用余光看着江棠。 江棠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腿会不会好起来,除了少数时候,他基本只有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 陆应淮不知道他在心里悄悄抱着希望,还是已经绝望了。 上一世谢瓒的老师说他的腿已经没救的时候,江棠也只是面色如常地说了句:“谢谢。” 陆应淮感觉江棠似乎并不在乎他自己,并不像其他Omega那样爱自己。 外面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先是几个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继而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 回家的路变得异常地堵,塞车的时候陆应淮看了眼江棠。 江棠已经睡着了,上半身都靠在旁边的车门上。淡粉的唇微微张着,怀里还抱着会所里陆应淮拿给他的羊绒毯。 车里开着暖风,他却还有些冷似的,整个人蜷在一起,蜷成一小团。 陆应淮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捞了一把,温柔的冷杉信息素铺开。 一个透明的光球冒了出来,这次它比上一次清晰了一些。 光球不断跃动着,围着江棠转了一圈又来到陆应淮面前,停在半空不动了。 一副很抑郁的样子。 光球里面慢慢显示出透明的景象——一片道格拉斯冷杉林里的深处,有一小片被精心圈养的小黄花。 但是肉眼可见的,边缘的几朵正在化为光点碎片慢慢消失。 光球一整个不高兴。 陆应淮的瞳色渐渐冷下来:“我知道,不用提醒我。” 他的信息素用的越多,遗留在他腺体内的冰凌花信息素就越少。到最后也许提炼不了多少。 可他标记过江棠,临时标记彻底消失前江棠会需要他的信息素。 他不能标记完,又不给。 第40章 打雷,怕怕 上一世江棠葬礼那天也下了暴雨,所以陆应淮平等地讨厌每一场暴雨。 被抱下车时,江棠醒了。 室外的气温比车里低了不少,江棠浑身一个激灵,然后闻到了冷杉香味。 他被陆应淮用外套包裹着抱在怀里。 洗漱完毕之后江棠跟陆应淮道晚安。 陆应淮也刚刚洗完澡,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他可能在勾引我。 江棠第一次这样想,想完了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陆应淮的头发没有吹干,不断有水珠顺着脖颈流过胸膛再消失在睡袍里。 然而他睡袍的腰带却没忘了系,勾勒出的腰胯显得结实有力。 江棠想的一点错都没有,陆应淮就是在企图勾引江棠,但江棠对他好像没什么兴趣,目光冷淡得像是想要赶他出去。 要不是他知道江棠一直这样,现在S级的自尊心肯定狠狠受挫。 “棠棠晚安,”陆应淮认命地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往外走,走到门边突然问,“今天晚上还梦游吗?” 江棠没反应过来。 陆应淮憋着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今晚我需要保护好自己吗?” 他看着江棠的小脸一点一点变红,头顶快要冒烟了还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会,所以请您今晚锁好门。” 那就是不会去了。 陆应淮有些失望,他没表现出来,反而接了句:“我不会锁门,而且会跟你说‘欢迎光临’。” 江棠说不过他,干脆眼睛一闭,装睡。 等陆应淮走了他又爬起来,打开电脑。 李家那边不知道能拖多久,钱的事他再想办法,但是那块手表他想尽快送给陆应淮。 陆应淮房间没有开灯,无聊地斜躺在自己的床上,长腿垂在床下晃荡。 前几天一直和江棠一起睡,他习惯了抱着江棠,现在突然一个人很不适应。 重生以来的种种让他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有抱到江棠,感受着他的体温,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现在江棠的伤已经好了,孩子脸皮又薄,早上被他逗了一通,晚上是肯定不会再来了。 陆应淮觉得自己跟个变态一样,随时随地都想跟着江棠。 不对,怎么叫变态呢? 江棠是他的Omega,他这个叫合理惦记。 他给谢瓒发了条消息约他一早来取那个注射剂。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昏暗的室内被短暂得照亮了一瞬。接着是跟随而来的雷声。 陆应淮思维一下子被打开。 江棠不来,他可以自己过去。 很乖很守规则的是江棠,不是不要脸的他啊! 然后他发现,他只有江棠的号码,居然还没添加江棠好友。 江棠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本来没想管,但是余光瞥到了陆应淮的名字。 陆应淮的好友申请很简洁:「我是陆应淮。」 他的头像也很简洁,就是一片黑的。别人用这个头像不是emo就是中二,陆应淮用就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敷衍的味道。 他根本就是懒得找头像来用。 江棠点了通过申请。 陆应淮很快发了消息过来:「还没睡着?」 江棠:「嗯。」 陆应淮直奔主题:「外面打雷了。」 江棠专注起来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他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正巧又一道闪电劈过。 搞不明白为什么陆应淮好端端会提打雷的事,雷声轰隆过后,世界再次剩下暴雨声,江棠才回复。 「嗯。」 陆应淮躺在床上,手机的荧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角轻轻勾起,等江棠回复的时候点开了他的好友圈。 不出意料的是一条横线。 江棠很少发动态,上一世也是他从江棠的手机里找到了寥寥几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陆应淮看了看江棠的简介,那里简简单单地躺着一个句号。 他又点开江棠的头像,不点开大图,看起来就是黑色背景上面一个边缘模糊的圆点。 点开才能看清,那是层层黑色树影之上悬挂的一轮月亮。 惨白的月亮。 这张图片不讲究构图,甚至像是匆忙间拍下的,但莫名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感。 江棠的网名也很简单,就一个字母“T”。 陆应淮点开江棠的消息,看着那个单字,有点想耍流氓。 香喷喷的小猎物,不可以吃,逗逗总行吧? 「棠棠你好冷淡哦。」 江棠盯着最后那个“哦”字看了半天,有种明知道对方在逗自己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的无力感。 他切开电脑画面,点开浏览器,输入“别人发你好冷淡哦该怎么回复”。 下面搜出来一条话术。 「那我要送你一座火山,让你感受一下如火的热情吗。」 也有正经回复。 「对不起,我可能表现得有些冷淡,但不代表我不友善。」 江棠觉得不太适用,干脆开了个帖子,把陆应淮的话截图发上去,给自己名字打了码。 描述的时候,江棠想他和陆应淮的关系,第一次带了些私心:「自己的Alpha发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半天不回消息,对话框里安安静静的,其实背地里键盘都要着火了。 很快有网友回复:「他在撒娇吗?」 撒娇?江棠想象不出来陆应淮撒娇,更何况陆应淮对他撒娇也太不合理了吧。 但是网上从来就不缺清汤大老爷。 又有网友直白道:「你回复他:你好烧哦。看看反应。」 江棠彻底没眼看了,他关掉了页面,也就没再看到后面一连串的「蹲蹲后续」「放个屁股,后续更了踹我一脚」之类的回复。 他点开陆应淮的对话框,准备按搜到的那条正经答案来回复。 「对不起陆先生,我可能表现得有些冷淡,但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消息还没发出去,窗外又是接连的几道闪电,陆应淮那边反而先发来了消息。 「还在打雷,棠棠害怕吗?」 江棠把对话框里的字都删了,回:「不怕。」 陆应淮:「真不怕?要不你考虑考虑怕一下?」 江棠看看窗外,又看看消息。正常的雷雨天而已,为什么要害怕? 他不是没有辨别弦外之音的能力,只是从不会把事情往有利自己的方向去想。在他看来陆应淮这消息虽然怪,但可能只是第一次一起经历雷雨天的正常问候。 他知道很多Omega是胆小的,会怕打雷之类的。 「真的不害怕。」 「那真是太好了。」 陆应淮连着发来两条消息。 「我害怕,所以我能不能去你房间。」 40-60 第41章 已经不怕打雷了 江棠头顶缓缓冒出三个问号。 他想问怎么可能怕打雷,又怕问了陆应淮就不来了。 在他愣神的这个空隙,陆应淮把头像换了。 江棠把电脑关机,躺下后回复陆应淮:「您过来吧。」 消息刚发出,陆应淮的头像就刷新了。换成了一个表情包,一个抱着被子敲别人房门的小人流着宽而蜿蜒的泪水,旁边几个闪电符号,头顶四个大字。 「雷雷,怕怕。」 江棠点开图片,他想象不出来陆应淮那样的人怎么会用这种表情包。 陆应淮没再回复,一分钟后敲响了江棠的门:“棠棠?” “门没有锁,您进来吧。” 陆应淮走进来。他个子高,遮住主卧吊灯的时候,灯光映亮他的发丝,他的五官在阴影的刻画下显得更加立体,俊美得宛如神祇。 江棠实在没办法把这样一张脸跟那个表情包联系起来,也没法把这个人跟“怕打雷”联系起来。 当然,陆应淮也没给他联系的时间。 他进来反手就把门给锁了,边走过来边问:“怎么不锁门?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对我这么放心吗?” 江棠老实道:“因为您走的时候我已经躺下了。” 陆应淮觉得江棠认真解释的样子好可爱,正巧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陆应淮秉承着要装就装到底的精神,“咻”地一下窜上床,掀被进被窝把被子拉好一气呵成,再把江棠往怀里一搂:“棠棠,我好怕。” 江棠:……我都想为您的演技鼓掌了。 可他只是将计就计地任由陆应淮搂着:“陆先生不怕。” “嗯,我不怕,”冷杉气味温柔地把江棠拢起来,陆应淮的嗓音在江棠头顶响起,“来点信息素安抚一下我们两个。” 江棠:没见过自己释放信息素安抚自己的。 冷杉接住了江棠的疲倦,哄得他很快就入睡了。 陆应淮另一手拿过静了音的手机。 上面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谢瓒:「你头像怎么回事?」 时非承:「你被夺舍了?」 方慕:「您被盗号了吗?」 甚至跟他冷战了有一段时间的陆不凡都来问了一句:「你换的那是什么东西?」 陆应淮一向尊敬长辈,所以他第一个回复了陆不凡:「年轻人的东西,您不懂。年纪大了觉少,建议您晚点睡。」 城市的另一边,陆不凡把手机摔了。 至于其他人,他挨个回复了一个像是鄙视表情的微笑脸。 然后自打他使用手机以来就没发过动态的好友圈出现了他的第一条动态。 「谢邀,人在棠棠被窝里,已经不怕打雷了。」 发完就把手机丢在一边了。 他本来不懂为什么身边人或是合作伙伴,谈起自己家的Omega都会滔滔不绝。好友圈天天是各种秀恩爱的动态。 现在他懂了。 原来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只是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只要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就容不下其他人。 又想藏着掖着怕人觊觎,又想发出来炫耀他的宝贝。 江棠睡觉大多时候是平躺的,因为他翻身不便。但现在有了陆应淮就不一样了。 侧卧的时候江棠明显放松了一些,头发柔软凌乱地垂着,乖得不像样。 陆应淮抱着他不敢用力。在他眼里江棠那么脆弱,好像用力一点他就会碎掉。 第二天一早谢瓒就来了,坐在沙发上等他们下来。 陆应淮推着江棠下楼的时候,谢瓒正在拿着与几十万的红木茶几丝毫不相称的马克杯看。 听见动静,谢瓒阴阳怪气地开口:“已~经~不~怕~打~雷~了~” 那语气恨不得拧个九转十八弯。 “这么早啊?”陆应淮语气本来懒懒的,直到他看清谢瓒手里的东西,“停!别动!” 谢瓒被他弄懵了,还以为有什么意外发生。 陆应淮走过来,从定格的谢瓒手中把杯子接下来,动作轻柔地放在桌子上,那架势生怕给磕了碰了。 谢瓒一整个大无语,他本来就是要把杯子放下的。 “你至于吗?”谢瓒问。 “至于,这杯子是棠棠送的。”他晚上都带回卧室的,早上他起来一趟喝了杯咖啡,然后去看江棠醒没醒,就没拿上去。 谢瓒翻了个白眼,伸手:“药,拿来。” 这地方他是多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但是有好吃的那就另说。 不得不说,陈叔做饭的手艺是一绝,自从按照江棠的口味拟了菜单之后,没在饮食上有过任何矛盾。 一起吃饭的时候江棠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归属地,直接拉黑。 “谁啊?”陆应淮随口问。 “不认识,应该是打错了。” 饭后陆应淮跟谢瓒去了书房,江棠才把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不主动联系的话,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说好一个月内别联系我吗?” “李方!”李母尖锐的声音传来,“家里现在急需用钱,你赶紧转点过来!” 江棠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李虎又闯祸了?” “这用不着你管,赶紧转钱!”李母更烦躁了,她那边信号似乎不太好,还断断续续传来哭喊声。 江棠听了半天才分辨出来是在医院。 “多少?” “三万。” “我现在没有钱。”江棠说。 “先把你手头的转过来,别的你再想办法。”电话就被挂断了。 江棠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给上次的卡号又转了两千。 做好这一切后江棠扭头看向窗外,被暴雨冲刷整夜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江棠默默地想,他也许无法真正地见到蓝天了,他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李虎比普通人多一条Y染色体,是天生携带犯罪基因的“超雄综合征”患者。 孕检的时候已经查出来了,但是流产过三次的李母还是执意把他生下来。 生下来之后又极其溺爱。 李虎现在五岁,身材比同龄小孩高大许多,脾气很暴躁,小时候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哭闹不止。 后来长大能走能跳了,三天两头闯祸,偏偏李母被他打了无数次,还是乐在其中为他收拾烂摊子。 李家其实一开始没有这么穷的,是为了处理李虎惹出来的麻烦才变得落魄。李家父母却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儿子在犯罪,反而认为李虎长大了能凭杀伐果断的性格闯出一片天地。 江棠从来没想过离开那里,他甚至觉得那一切是命运真正要给他的东西,痛苦与磨难,看不见尽头的黑暗的一生。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接受这些东西,哪怕凭着自己偷学来的知识,也无法改变根深蒂固刻在他灵魂里的认知。 直到前段时间,李虎失手打死了狗孙的儿子。 狗孙本来有个“媳妇”,长得很漂亮,是被他拐来的。他每天把那个Omega锁在床上侵犯,白天就用麻绳捆起来。 Omega被他永久标记之后乖了很多又怀了孕,狗孙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那个Omega给他生了儿子,就在狗孙高兴不已的时候Omega在医院跳楼了。后来没多久,狗孙因为侵犯另一个Omega未遂而被关了起来。 他那孩子一直由他哥哥养着,长大了发现是个弱智。 狗孙出来之后也不待见这个傻儿子,但毕竟是他的种,被弄死了当然得讨个说法。 江棠就是那个“说法”。 达成协议,李家人直接把江棠绑了送到狗孙那里。但他们没料到江棠习惯性随身带着刀片。 他费了半天劲让刀片穿透了自己的衣服,开始割着麻绳的时候,狗孙回来了。 狗孙带着满身的酒气朝他扑过来:“一个傻儿子换一个俏媳妇,嘿,还真挺值。” 那个瞬间江棠想到了死。 他觉得命运似乎在告诉他,痛苦会在这个夜晚里画上句号。 那一瞬间被拖得好长,江棠看见了窗子里泄进来的月光。 于是他想到了那个如同天边皎月一般的人,他生平第一次升起强烈的渴望——他想再见见那个人。 然后就去死。 绳子在那一刹那后被割开,江棠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手里的刀尖直奔狗孙的眼睛,然后在狗孙呼痛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下刺去。 江棠想好了结果,所以下手没给自己留后路。他塞住狗孙的嘴巴,抓起李家人给他带的衣服,从容地走出那扇门。 后来他见到了那轮月。 江棠一直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他决定了如何做,就一定会实施。 除了这件事。 见到陆应淮之后江棠才发现自己不仅想看到那轮皎月,还想被清透的月光淋在身上。被月光照耀到了,他还想多停留一会儿。 在此之前江棠从没有很想要什么东西,他明确地知道一切都不会属于他。 唯有这次,江棠对自己心软,他允许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任性。 陆应淮对他很好,哪怕他不知道陆应淮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前十八年所有的痛苦都是为这几天做的铺垫,江棠觉得很值得。 陆应淮不知道,他的江棠仅是能长这么大,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来见他,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第42章 不要慌!我是S级! “那我先回去了,”谢瓒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小颂的木雕展是不是在今天?” “嗯。”陆应淮应了声,“一起吧。” 谢瓒那研究室对面的大型商场里今天举行艺术节,桑颂老早搞了个摊位,并勒令谢瓒陆应淮他们必须到场。 桑颂是个炸炸呼呼很开朗的Omega,谢瓒知道今天他和陆应淮要是不能出现在艺术节上,能被桑颂念到耳朵起茧子。 陆应淮现在满心都是江棠,要不是谢瓒提起来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事。但毕竟是答应好的,刚好他也想带江棠出去逛逛。 几个人到场的时候停车场都没位置了,好在谢瓒是商场的SVIP有专用的车位。 商场一楼大厅人山人海,跟集市一样,不少年轻人脸上洋溢着很有活力的笑容。 江棠的出现引来了不少目光,但碍于旁边那位的脸色,没人敢多看第二眼。 “电话没人接。”谢瓒收起手机。 “在里面。”陆应淮一眼就看见了极具桑颂风格的花里胡哨的招牌。 谢瓒也看到了,顿时有点后悔:“要不咱走吧。” 跟旁边摊位的LED灯招牌比起来,桑颂的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一张超大的不知道从哪儿剪下来的棕色纸壳上,周围一圈用透明胶粘着彩灯。纸壳上只有两个字——“木雕”,是用各种保健品纸箱剪下来的不规则条状物拼起来的。 说是剪下来的都是抬举他了,那坑坑洼洼的边缘,就算说是桑颂用牙啃出来的谢瓒都信。 这么一对比,旁边普通的LED彩色字都显得高端了起来。 明明桑颂选的材料都那么朴素,却因为不同颜色的保健品纸盒而有了种荒谬的引人瞩目感。 走近了才发现艺术节的摊位最外围有一圈围栏,旁边还站着“守卫”。 “嘿,这不是时少爷嘛?”谢瓒转头一看,“在这站岗呢?” 看来这场艺术节还挺受重视的,居然专门从SA请了人过来做安保。 但是受重视的程度似乎也一般,陆应淮扫视一圈只看到五六个SA的人。 陆应淮推着江棠走过去,上下打量穿着制服,但并没有加装武器的时非承:“桑颂办展,你在这……”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笑意已经暴露了他的意思。 时非承被戳到痛处,翻了个白眼:“我怀疑顾惊墨就是在针对我,你小子休假了这事儿就得落到我头上。我一早就来了,结果到现在还没见到小颂。” 陆应淮的手搭在江棠的轮椅握把上,难得怜悯道:“真可怜,有什么想跟他说的,给你带话进去。” “没什么想说的,你们赶紧进去吧,”时非承想踹他,“滚滚滚,别耽误我工作。” 几个人一起长大,时非承谢瓒跟陆应淮三个人同年出生,时非承最大,谢瓒老二。而桑颂比他们小两岁,今年二十一又是Omega,在几个人中颇受保护。 时非承打小暗恋桑颂,喜欢到现在,除了桑颂本人,其他人都发觉了。 时非承一直站在桑颂身后,等他回头,但桑颂作为A+级的Omega,身边从不缺人喜欢,所以他从没回头看过。 几人往里走,一个Alpha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撞到了江棠的轮椅。男人痛呼了一声,转头就想骂:“你……!” 话没出口他就对上陆应淮的眸子,深渊一般的黑眸里墨色翻涌,甚至不用释放信息素就把男人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瞟了陆应淮一眼,赶紧跑了。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人放在心上,几个人来到桑颂的摊位前。 一张木桌上摆着一溜儿木头雕刻的小东西,最大的也不过成人拳头般大小,仔细看的话隐约可以看出来雕刻的是小动物。 雕工显然不太好,一看就是桑颂一时兴起学了几天的作品。 “人呢?” 谢瓒张望一圈,没看到桑颂的身影。 陆应淮见江棠一直看着一个方向,问:“有什么喜欢的吗?” 江棠摇摇头,挪开了目光。 陆应淮朝他刚才看的地方看去,姚羽书和他的Alpha正说说笑笑地从一个摊子前经过。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一下。 江棠看到地上有张纸:“那是什么?” 陆应淮捡起来,是桑颂留给他们的字条。 「谢哥,陆哥,谢谢你们来支持我,我谈恋爱去了~」 字体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纸条不知道被谁碰到地上,都被踩了好几脚。 谢瓒顿感无趣:“让我们一定要过来,然后放我们鸽子是吧?心疼时少爷一秒,怪不得没见到人,原来人早溜了。” 他又看了看被桑颂雕刻得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为过的木雕们:“你们再玩会儿吧,我先回去了。” 陆应淮对这些没兴趣,看江棠有些恹恹的,他道:“去你那儿吧,不是说江棠的腺体检查报告出了么?” “也行。” 江棠对去哪里没有异议,临走时他看向人群深处,总觉得那里有异样。 “啊——” 突然,人群深处爆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汹涌的Alpha信息素迅速扩散。 “怎么回事?”谢瓒顿时警觉起来,“易感期?” “应该不是。”这话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冷静,以至于谢瓒第一反应以为是陆应淮说的。 但他很快发觉是江棠说的。 旁边的人群乱成一团,有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的,有捂着腺体原地蹲下的,还有往外冲企图翻越栏杆的。 信息素的主人等级并不高,但是高浓度的信息素还是让现场的Omega出现了反应。 有Alpha甚至在给自己的Omega紧急标记。没有Alpha在身边的Omega大多是一脸慌张地往外挤。 在场的Alpha几乎都在第一瞬间被迫释放出信息素来抵御,一时间整个商场大厅的信息素浓度急速升高。 很多Omega难受得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住。 外围的时非承及时释放了信息素,他是A+级,但其他的SA队员都是A级,即便他们的信息素足够强悍,在容纳了上千人的大厅里,他们的信息素屏障加起来也只能覆盖大几百的范围。 「恒晟广场请求支援。」 陆应淮听见谢瓒身上的通讯器发出的声音。 是时非承。 “你通讯器响了。”陆应淮淡道。 “嗯?”谢瓒在身上摸通讯器,找了半天在里兜里,这么吵闹的环境里面还能听到他通讯器的声音,谢瓒惊讶道,“你耳朵好了?” 陆应淮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他皱了皱眉:“好像是。” 谢瓒早就释放出信息素,他也是A+级Alpha,身边人因为他的信息素而不那么躁动。 “是强制发情!”不远处一声暴喝,紧接着很多Omega发出了难以忍耐的呻吟声。 整个大厅乱做一团。 江棠完全没受影响,在第一个Alpha信息素蔓延的时候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光球就出现在江棠身边。 可以说陆应淮也释放了信息素,但只给了江棠一个人。 “非承,我在这里,你去两点钟方向疏散人群。”谢瓒对通讯器说道。 没人回答,江棠看见时非承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中。 “你就真不管啊?” SA的增援很快就到了,现场的混乱得以控制,谢瓒收敛了信息素问道。 “我留职察看了还管什么管?”陆应淮轻嗤一声,人太多了他们一时也出不去,所以索性在原地站着,“再说我休假呢。” 只要江棠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就行。 谢瓒还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刚收敛的信息素又浓郁起来。 人群中有个A+级的Omega,他被强制发情了! 这个级别的Omega的信息素对大部分Alpha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几乎是瞬间,在场Alpha的综合信息素就冲破了安保人员和SA队员的信息素屏障。 整个大厅再次嘈杂无比。 陆应淮眉心微蹙,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前面的人群中就有一个显眼包站上了桌子。 那人有点眼熟,站桌子上大声喊道:“大家冷静一下!我是S级!不要慌!有我在!” 哦,陆应淮认出来了,是姚羽书那个叫丁佑的男朋友。 他放松下来。 现场有个S级在,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丁佑站在桌子上,比众人高出许多,一副英雄姿态,释放出猛烈的辣椒味信息素。 顿时下面一顿猛咳。 这……也不能算没有效果,至少转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丁佑!”姚羽书在桌子边捂着腺体喊,“你干嘛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丁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在开玩笑,他已经努力释放出了最浓的信息素,但控制位置比A级Alpha大不了多少。 眼看情况更加失控,薄冰迅速扑满了整个大厅,室内温度骤降,寒风凛冽地从人群缝隙中穿过,目标明确地找到始作俑者,暂时冰封了他失控的腺体。 第43章 你没长腿吗 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的树木根系纠缠成网,直接把那个A+级Omega给隔离开来。陆应淮低声说了个方向,通过谢瓒的通讯器报给了时非承。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室内飘起纷纷扬扬的细雪把人们心头的躁动给盖了下去。 短短几秒,陆应淮的信息素就碾压般打击得在场的Alpha信息素失去了效用,那些刚才差点被刺激到发情期的Omega身体瘫软在地上。 围着江棠绕圈圈的光球“垂头丧气”地把自己变成一个显示屏,埋怨着陆应淮。 冷杉林深处的小黄花又少了几朵,只剩下零星的几朵在微风中摇晃,脆弱得像随时都会消失。 陆应淮的唇轻抿着,平直的唇角显示着主人的不悦。 这就是他不想出手的原因,江棠遗留在他腺体里的信息素已经所剩无几了。 谁能想到丁佑那么菜。 姚羽书转头看向信息素的源头。 宛若天神般的Alpha云淡风轻地收回了信息素,低声询问着他的Omega有无不适,模样温柔像是尖刀一般刺痛了姚羽书的眼睛。 为什么? 陆应淮不是腺体残疾了吗?他为什么可以自主控制信息素了?! 明明陆应淮被登记为S级的时候,信息素显示的是道格拉斯冷杉。直到刚才姚羽书才发现,陆应淮是有双重信息素的。 他的第二重信息素——极地冰川海盐比冷杉更具攻击力。 普通的S级已经是凤毛麟角,拥有双重信息素的Alpha姚羽书只在虚构的小说中见过。 刚才的暴动,陆应淮只需几秒就可以轻松解决。而丁佑—— “你刚才在干什么?!” 丁佑“啪”地甩开姚羽书的手,脸色极其难看:“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等等!”姚羽书小跑几步追过去看丁佑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 丁佑用右手遮住脸,语气不耐烦:“你够了没有?我说了我不舒服!别闹了行不行?” 姚羽书愣了一下,他发现丁佑的嗓音变得低哑,明显没有平时那么温润好听了。 刚才他看见丁佑脸上的皮肤变差了,五官也与平时有所差别。 姚羽书攥紧了拳头,丁佑个子高步伐大,又走得很快,姚羽书只能跑着追他:“可是我腺体有点难受……” 刚才的信息素冲得他差点吐出来,如果不是有丁佑的标记,他可能会当场发情。姚羽书后怕得泪眼婆娑:“丁佑你等等我……” 丁佑忍无可忍地停住了脚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吼道:“难受你就回家喝奶,别特么跟着我!” 这次姚羽书看清了丁佑的脸,那不是他惯看的那张清俊的脸,明明还是那个脸型,但五官看起来毫无特点,泯然众人。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没再追上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那样惹人怜爱的一张脸,却没换来丁佑的一次回头。 “害,这b还是得你装。” 谢瓒拍了拍陆应淮的右肩:“刚才那人怎么回事?二次分化?” “不知道。”陆应淮对Alpha信息素等级的判断从来没出现过失误,他清楚地感知到丁佑确实是个S级。 “再生分化。” 一道清淡的嗓音传来。 陆应淮跟谢瓒同时低头看着江棠:“什么意思?” “应该是注射了药剂或者别的什么来让信息素强制升级,”江棠难得说了很长的一句话,“但是他的身体还承载不了高级别的信息素,所以没法像真的S级那样释放碾压性的信息素。” 江棠垂眸看着地板,小声喃喃:“他只是个失败的实验品罢了。” 谢瓒没听清他后面那句,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江棠说。 早在很久之前,研究这项课题的科学家和医学家就已经验证人的信息素不可能人为地提升,除非二次分化。 但具备二次分化能力的人极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生中只能经历一次分化。 谢瓒所属的SA医学部门的团队不是没有研究过这方面,正是因为他们研究过,才会对从江棠这样一个普通Omega口中得知这件事而感到震惊。 “今天先到这里吧,腺体报告我晚点来拿。” 陆应淮看到江棠脸上掩不住的倦意,只想赶紧把人带回家休息。 “也行,走吧。” 被搞了这么一出,艺术节活动只能中断,大厅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应淮哥。” 姚羽书走过来,眼眶通红,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肿了起来。 陆应淮看也没看他,绕过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应淮哥!” 姚羽书又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美眸含泪,泫然欲泣:“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瓒不太喜欢姚羽书,但两家还有一些商业上的合作,所以他只是嫌恶地转开了头。 “你能送我回家吗?” 陆应淮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很真诚地问:“你没长腿吗?” 姚羽书没想到他态度那么恶劣,委屈道:“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丁佑他自己回去了,我现在没法回家。” 江棠看着姚羽书那张漂亮的脸,这样的Omega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无疑是很惹人怜爱的。那双圆圆的杏眼里饱含着将落不落的泪水,会让Alpha心软。 真的很好看,连此刻狼狈的模样都好看。 然而陆应淮不吃这套,他掏出手机:“借你十块钱你坐地铁吧。” 这回答连江棠都没想到,和姚羽书一起愣住了,旁边传来谢瓒克制的憋笑声。 江棠看到谢瓒面朝着另一个方向,肩膀抖得厉害。 “你叫什么来着?”陆应淮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了。” 陆应淮把手机屏幕亮给姚羽书看:“没你好友,那没办法了,你步行回去吧,找不着家的话我帮你报个警。” 那语气真挚到江棠几乎要相信陆应淮是真心的了。 “应淮哥,悔婚是我的错,我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姚羽书几乎是拉下脸来求他。 他是A级的Omega,从小被人捧惯了,接受不了顶着一个巴掌印坐地铁承受其他Omega嘲笑的目光。 偏偏家里司机今天都不在。 “?”陆应淮后退一步,“我刚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没帮上,但你也不至于说这种话来离间我和我小先生的关系吧?” 江棠承认,这个时候他心里真挺爽的。 姚羽书第一次尝试到被Alpha拒绝的挫败感,以前他身边的哪个Alpha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 甚至他还悄悄释放了一些可以诱惑Alpha的信息素,偏偏面前的两个Alpha都无动于衷。 “那谢……” 谢瓒反应很迅速:“我突然想起来我工作室的水管好像爆了,我先走一步。” 然后他就跟开了瞬间移动似的溜了。 姚羽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厅门边只剩下他一个人。陆应淮走时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他想着陆应淮轻松carry全场的样子,眼里滑过一丝不甘心。 “困了就睡,我们现在就回家。” 江棠靠着座椅闭着眼睛,还是没忍住问:“陆先生为什么不捎带姚小公子?” “为什么要带他?”陆应淮平静道,“他自己长了脚又不是个傻子。” 江棠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生气的情绪,他感觉陆应淮真的不在乎那个人。 这个发现让江棠心里很舒服,好像自己手里被塞了一颗他一直想要的糖果。 “再说他算什么小公子?”陆应淮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我的棠棠才是小公子。” 江棠这几天的困倦被陆应淮看在眼里,他总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谢瓒说这是初次标记的后遗症,江棠的腺体发育得不太好。 「应该是受过外部刺激。」谢瓒把腺体检验报告的电子版发过来时说,「内部循环不通畅加上腺体淤堵严重,信息素出不来。」 「所以他不是没有信息素。」 陆应淮替他说了结论,又问:「他这个情况需要如何治疗?」 「目前的治疗手段是,等你们的标记消失后,做个小手术。」 陆应淮蹙眉。 在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动刀能是小手术吗? 「还有个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尝试释放信息素,每天有意识地去试,时间久了可能也有效果。」 上一世江棠大概就是用这个方法把信息素逼出来的吧。 「还是手术吧,会比较快,但是可能留疤。他这个情况有些严重,根据腺体年龄检测,他大概在十三岁左右就分化了,并且在分化过程中伤到了腺体,至今没有治疗过。」 十三岁…… 正常的Omega多数在十七八岁分化,并伴随着第一次发情期,这个时候需要家人悉心照顾才能舒服一点熬过去。 江棠那么早就分化了,腺体受伤没有信息素,估计没人能发现他分化了,那就更加得不到应有的照顾。 陆应淮看着江棠的睡颜,不敢想象江棠在来到他身边之前都遭了多少罪。 当晚没有雷雨,陆应淮却还是赖在了江棠的被窝里:“今天上午那事,我太害怕了,需要和棠棠一起睡才能有安全感。” 江棠看着他胡扯的样子,默许了他的行为。 第44章 陆先生,你调查我? 江棠起来的时候陆应淮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的是好几天不见的方慕。 “怎么不多睡会儿?”陆应淮迎过去,把人抱过来。 江棠没回答,他还有点懵,他睡着睡着手摸到身边是空的就惊醒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起来了。 陆应淮抬手压了压江棠头顶竖起的呆毛,压下去又翘起来,来回几次,乐此不疲。 江棠恹恹地任由他“蹂躏”。 “小江先生。”方慕起身道。 “方……”先生二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江棠改口道,“方助理。” “叫我方慕就好。” 江棠点点头,窝在陆应淮怀里打量着方慕。 几天不见,方慕憔悴了许多。他虽然还是那副精英打扮,却让人觉得精神气不足,脸色很差,黑眼圈也有点重。 “今天就办,之后你……”方慕那么明显的不适,陆应淮也看不下去了,“你再休息几天,不用着急回来。” “谢谢陆总,我不用休息。”方慕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这几天家里有点事。” “都处理好了?需要帮忙你就开口,不用客气。” 方慕感觉陆应淮有了江棠之后都有些人情味了,以前这种话是不可能从陆应淮嘴里说出来的。 顶级Alpha的生性冷漠在从前的陆应淮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都处理好了,”方慕点头,“您之前要的东西,过几天我会送来。” “好。” 午饭后,陆应淮要出门:“我去公司一趟,棠棠跟我一起去吗?” 江棠心里惦记着钱的事,摇头:“我在家就好了。” “还是困?”陆应淮摸摸他的头,“有事给我发消息。” “嗯。” “没事也可以发。”陆应淮有些不放心,他上次不在家江棠就自己跑回江家被欺负了,“不管想去哪里都跟我说,我回来送你去,不要自己出门。” 他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管教江棠,怕他多想:“你自己出门我不太放心,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可以随意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我就在家里,”江棠感觉自己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眼眶好像有一瞬间发烫,他还给自己划了范围,“就在卧室里。” “好。”陆应淮轻吻他的额头,“我这几天经常不在家,晚饭的时候我会回来,棠棠乖乖的,好不好?” 江棠就长了一张很乖的脸,他点头。 陆应淮放心不下,他想带着江棠,但在外面多少有些不便,江棠容易困倦,外面肯定没有家里睡得舒服。 接连几天陆应淮都是下午出门,晚上回来。他跟陈叔交代了不用做晚饭,每天带江棠出去吃。 江棠一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般。搞得陈叔以为陆应淮是带江棠出门的。 江棠自己有事要做,不太关心外界的事情,得到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江子昂突然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其实这三天中也发了不少,但江棠得抓紧一切时间搞钱,所以没功夫听江子昂的语音。 「江棠!我们是兄弟,是亲兄弟,你做事不要做得太绝!」 「你在想什么啊?把家里搞破产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棠,你就算不考虑我,不考虑爸妈,总得考虑考虑桃桃吧?她还那么小,她那么喜欢你!」 …… 都是类似的控诉,江棠皱着眉翻完,缓缓回复:「?」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玄越药业”,直接跳出来好几条热搜。 #雾渊玄越药业发国难财# #雾渊玄越药业假药# #雾渊玄越药业黑幕曝光# #雾渊玄越药业破产# …… 全是类似的报道。 还有一个跟玩儿似的词条也被顶在上面。 #你好,陆氏撤回了一笔投资,猜猜多少钱# 江棠先点开了这一条。 最热的是陆氏公关部门发的声明,表示对玄越药业的投资已撤回,并开始追责。 遣词用句虽然官方得不行,但江棠就是感觉到了一种“玄越骗我投资,玄越坏”的委屈感。 他好像知道陆应淮最近在忙什么了。 而且他刚刚才知道,陆应淮伤了江子昂之后给玄越注资了两个亿。 这笔钱现在被撤回了,江棠心里很是舒畅。 心情舒畅的江棠没有挂断江子昂打来的电话。 “江棠,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们闹什么了?” “别说玄越的新闻不关你事,”江子昂咬着牙恨恨道,“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恶毒。” “上次我已经答应你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又有什么理由闹这么一场?” 江子昂没听出江棠在套话,他马上回答:“当然是因为那个药!你在装什么啊?” 电话被江子昂那边莫名挂断了。 江棠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想,那就是江子昂给的注射液化验出了问题,陆应淮已经知道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是怕他心软吗? 过了一会儿,江棠又收到了两条消息。 「江棠你就不该回来!你就不该出生,你怎么就活着回来了,那群人贩子怎么没有弄死你,或者把你拉去卖器官?!」 「我最后悔的就是那天去了那家店,江棠,你会不得好死的。」 江棠平静地看着这两条消息。 他抬手摸了摸腺体。 他会不得好死。江棠相当认同这句话,他从小就觉得有八个字可以概括他的一生—— 不得好生,不得好死。 他知道,他也在等。 只是他没想到那天来得那么快,快到让他措手不及。 晚上陆应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棠蔫蔫的,他不是机器人,江子昂的话不可能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陆应淮当下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棠棠,你已经知道了?” “嗯,陆先生不用瞒我,我没有意见,也……没那么容易心软。” 或许他刚回江家的时候是还抱有希望的,但当他一个人在医院里醒过来时他就已经放下了。 陆应淮摇摇头。 他不是怕江棠心软,而是怕江棠知道了,会露出那种“没有关系”的表情。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腿好还是坏,不在乎自己过得好还是坏。 那种表情让陆应淮有种注定会失去江棠的感觉。 谢瓒第二天凌晨就把成分化验结果跟他说了,药物确实是常见的肌肉松弛剂,但含量严重超过了正常标准。 长期使用会导致肌肉萎缩。 一般双腿残疾的人,因其腿部无法得到锻炼,肌肉本来就会逐渐萎缩。但注射了这个药物,会使肌肉短时间内看不出来问题,但实际神经系统完全受损。 上一世江棠的腿无力回天,应该就是在江家的那半年注射这个药物导致的。 陆应淮从前没想过江棠在自己家里还能受欺负,现在他只恨没能早点把江棠接回家。 他回想起江棠问江子昂要药的时候,那个表情,不像是对药物成分没有怀疑的。 他很可能明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还是这样做。 江棠是有自毁倾向的。 晚饭后回家,陆应淮喜欢先给他热杯奶,然后再陪他去睡觉。 江棠在沙发边等的时候,不小心把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文件袋撞掉了。 他固定住轮椅,身体尽量往下趴用手去够那几张散落的文件,却看到上面的一行字。 「12岁那年X月X日于XX街失踪。」 是他被人贩子抓走的那天。 江棠的手顿住了,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紧咬着牙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焦虑感。 陆应淮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江棠抬眼看着他,眼神却没有聚焦,问:“陆先生,你调查我?” 陆应淮赶紧把牛奶放在一边,大步过去把江棠抱起来。 往日舒适安全的怀抱此刻在江棠心里如此不可靠,他第一次挣扎起来,用力推拒着陆应淮。 “棠棠,你听我解释。”陆应淮轻拍着他,企图让他冷静一点。 江棠的确很快冷静下来,他又感觉到陆应淮的信息素,那么温柔,温柔到他开始责怪自己太任性。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您想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我都说给您听。” 江棠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了他就闭上眼睛,浑身脱力完全靠陆应淮的臂膀拥抱着他。 陆应淮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江棠就是这样了无生气地被他抱在怀里的。 一个成年男人,只是瘦了些,怎么可能抱起来没有重量?陆应淮觉得自己抱着的是江棠的灵魂。 他知道,无论他问什么,江棠都会如实回答。 但是问完就意味着他从此失去江棠。 就算他再想探究江棠的过去,他也看得出来,江棠有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是我的错,”他轻轻吻了吻江棠的唇角,“我没什么非知道不可的,棠棠,别怕。” 只是想看看我没在你身边的那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他当着江棠的面把那份文件及所有的电子备份都删除了。 那夜陆应淮抱江棠抱得很紧,紧到江棠好几次憋闷醒过来,在黑暗中对上陆应淮的眼睛。 陆应淮一夜没睡。 第45章 杯子碎了 第二天陆应淮出门后,江棠就在房间里呆着。 下午两三点,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江棠以为是陆应淮带了朋友回来,所以把电脑关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人上来。 虽然不想自作多情,但江棠发现陆应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看他。 也许是要招待客人,江棠想着,干脆挪到床上睡了一觉。 他睡了有一个小时,最后还是被楼下吵得头疼,而且他越听越不对劲。 他摸过电脑操作了一会儿,楼下的监控便清晰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他戴上耳机,减小了音量。 楼下一群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男女女,坐得东倒西歪的。 “嘿,这花瓶真漂亮,”其中一个长相痞气的男生抱着前两天陈叔拿起过的那个花瓶,“给老子当痰盂咋样?” “别闹了!”一个男Omega伸手把花瓶接过去,“我爸知道了会生气的!” 爸? 陆应淮哪来的这么大的儿子? “脏了再买个呗,”前一个男生笑道,“反正你家也有钱。” Omega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江棠把Omega的脸放大,发现他跟陈叔长得有几分相似。 江棠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犹豫着要不要给陆应淮发个消息。 他点开陆应淮的头像,手机却突然黑屏,又伴随着铃声突然亮起,江棠看着那个归属地,心里一阵烦闷。 “喂?” 电话那头是呼呼的风声,没有人说话。江棠把手机拿离耳边,又看了一眼号码:“说话。” “江……tang棠……”那边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停顿,似乎是指着字在念他的名字。 江棠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他听见耳膜鼓动的声音,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听见自己骤然粗重的喘息声。 也听到了有根弦断掉的声音。 “嗯?是这么念的吗?”那头的人在跟身边人说话。 江棠胸口忍不住发闷,他的手指抓紧身边的被子,喘不上气来。 很快,他听见那边清晰地说: “你叫江棠,是么?” 那道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像是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江棠的脖颈让他呼吸不得。 江棠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怕。 躯体反应让他头昏又恶心,他的手抖到几乎拿不住手机,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不知道是不是电流的原因,李母的声音有些失真,阴恻恻地响在他耳畔,“你回到你原本的家了,是不是?” “听说你还嫁了个S级Alpha,是不是?” “那你现在很有钱了,是不是?” “……”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接二连三的问句让江棠无力招架,他感觉自己很痛,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痛,只能徒劳地攥紧自己的衣领,以一种要把自己勒到窒息的力度。 “还说没有钱?我看你分明是不想给!”李母威胁道,“李方,给你三天时间,把钱转过来,否则我就去找你的Alpha。” “别……”江棠像是抽去骨头一般靠在床头,声若蚊呐。 “你猜你的Alpha知道你那么脏,他还会要你吗?” “别……” 江棠几乎失声。 “我要两千万,你只有三天时间。” 李母知道直接找上陆应淮并没有什么用,S级Alpha根本不会把她的威胁看在眼里。 江棠就不一样了。 李母在赌一件江棠一定不想让陆应淮知道的事。一开始她还不是很有信心,直到江棠的反应传到她耳朵里,她就知道她赌对了。 只要她手上有江棠的这个把柄,要多少钱还不是她说了算? 电话被挂断,江棠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有个礼盒,深蓝色丝绒的盒子。 里面是他看好了,想要送给陆应淮的手表。昨天下午刚收到的,他打开看过了,虽然比不得陆应淮那些名表,但也是目前江棠所负担得起的最贵的东西了。 他觉得很配陆应淮。 本来想今晚送给他的——如果他还耍赖找理由来跟他一起睡的话。 江棠苍白的指尖松开被攥出褶皱的领口,余光往电脑上一扫。 楼下有个人拿起了他的杯子。 中午饭后没有拿到楼上来的。 江棠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挪上轮椅,冲出主卧,在二楼的楼梯口大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他这一嗓子喊得突然,客厅里的人都愣住了。有人用胳膊肘怼了怼陈元:“他谁啊?” 名叫陈元的Omega眼中闪过慌乱。 “你怎么出来了?快点回去,”陈叔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他是元小公子家的远方亲戚,家里出了点变故,借住在元小公子家。腿残废了,精神也不太正常,吓到各位少爷小姐了吧?” “嘁,寄人篱下还那么大声,把自己当主人了啊?”一个Omega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赶紧回屋吧,元小公子难得带朋友回来,你别扫兴!”陈叔挡在电梯面前不让江棠出来。 家里每天都很安静,他以为陆应淮出门把江棠带上了,这才答应儿子带同学回来。 陈元天天说自己是个小少爷,为了让这谎话显得更真实,他才动了这个心思。之前陆应淮不在,他偷偷来过几次,每次都把这里想象成自己的家。 陈叔见到江棠时慌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江棠性格软弱,在他看来十分好拿捏。 “快点回屋吧!”陈叔一边使眼色一边催促。 “滚开。”江棠狠狠推开他。 陈叔没想到他瞧着这么瘦弱,力气却不小,硬是被推得踉跄了几步。 “陈元,”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开口的是个小姑娘,“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怎、怎么可能?”陈元脸色唰白,结结巴巴道,“他真、真就我家一亲戚。” “我不信,”小姑娘起身之后好几个人跟着起身,“我先回去了。” “诶,你别走啊!”陈元喊着,跺了跺脚,瞪了江棠一眼,“你这个死残废,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得这个时候出来?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他越说越气:“就算这里不是我家又怎么啦?我迟早会住进这里的!我爸是这里的管家!” 旁边没走的几个男生都看愣了。 陈元这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摆了摆手,最后干脆豁出去了一样:“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这是陆氏太子爷的家!” 想到后面的话,陈元又有了些底气:“我爸是他弟弟的救命恩人!所以就算我们要这栋房子,他也会给我们的!一栋房子而已,能比自己亲弟弟的性命还重要吗?” “你这是道德绑架吧?”先前那个痞气的Alpha说,“行了,没乐子了,大家散了吧。” 从始至终江棠都没再说话。 因为他推开陈叔就看见他的杯子已经掉在地上摔坏了。 江棠懂的东西不多,他在饭店的电视里看到过电视剧桥段,爱人互送杯子,谐音是“一辈子”。 他喜欢陆应淮,所以做不到完全没有私心。 越是呆在陆应淮身边,他就越感觉到陆应淮的好。 来雾渊的路上他也想过他喜欢月亮,是不是因为月亮离他很远?等他到了月亮身边,是不是会发现和想象中不一样? 的确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想象中是他远远地望陆应淮一眼,而不是在他的床上醒过来。 陆应淮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他,还愿意抱他。 他喜欢陆应淮的拥抱,喜欢陆应淮的信息素,喜欢陆应淮逗他。 他喜欢陆应淮。 尽管他几乎没有表现出来过。 现在他的杯子碎了。 江棠想象中跟陆应淮的一辈子也碎了。 江棠看着满地的狼藉,想起之前那通电话,他觉得他一直在等的那个时刻好像等到了。 陈元请来的朋友都离开了,陈元气呼呼地瞪着江棠:“敢跟小陆总说你就完了。” 他把手平放在喉结处比划了一下。 江棠转头看向窗外,天气转暖,白天比之前更长,现在才是傍晚时分。 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看见月亮。 他明明一直在等这样的时刻,等到了却觉得舍不得。 江棠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但他又开始犹豫了。 他又像那个晚上一样,想要见到陆应淮,再见一面。 正巧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弹出了一条消息。 陆应淮的头像又换了,这次是一轮惨白的月。 江棠在收到陆应淮好友申请的那天就把他备注成了“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棠棠,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接了人就回去。」 喜欢的人:「报备一下,是谢瓒老师的医疗团队。」 江棠的指尖微微颤抖,麻木得没有按在屏幕上的实感,仅仅三个字母,他按错了好几遍。 T:「好。」 他又想了想,添了句:「我等您。」 回复完这句,江棠彻底没了力气,手指一松,手机掉落在地上。 陈元蹭过来,捡起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看到江棠没有告状才放心:“算你识相。” 第46章 今晚看不到月亮 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直至在门前戛然而止。 “怎么这么早?”陈叔嘟囔了句,跟陈元对视一眼,“小元,你先进厨房呆着,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 要是被陆应淮知道他把儿子带来胡闹一定会生气的。 陆应淮毕竟是个S级的Alpha,陈叔打心眼儿里害怕他。 而厨房是陆应淮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很安全。 陈元也慌了,听话地躲了起来。 江棠的心里生出不太好的预感,陆应淮刚才在去机场的路上,没那么快回来。 他往窗外又望了一眼。 陆不凡推开门的时候,陈叔正满头大汗地收拾客厅里的狼藉。只是不知道那汗是累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陆不凡迈步进来,皱着眉把整个客厅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江棠身上:“怎么搞的?” 陈叔做贼心虚,以为是在问自己,赶紧答非所问:“陆总,大少爷不在。” “我们不找陆应淮,我们是来找江家这小孩的。”陆不凡抬抬手,“这里你不用管了。” “哎。” 陆不凡身后有个人一步跨进客厅内,甜腻的奶香味扑面而来,是姚羽书,他走过来把被陈元的朋友们弄歪的沙发扶正。 陆不凡看也没看江棠一眼,径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姚羽书的两个父亲。 “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不叫人就罢了,有客人不知道给倒茶?”陆不凡坐到沙发上,目光锐利地看向原地没动的江棠。 “哎呀,江棠他腿脚不方便嘛,”姚羽书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置物架前打开抽屉拿出包茶叶,“茶叶放这里他够不着呀。” 他弯下腰动作生疏地沏茶:“再说了,江棠才过来几天呀,好多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是不是呀江棠?” 江棠没说话,冷淡地看着他们。 他根本就没有力气挪动。 “这就是你们家阿淮娶的人?”姚羽书的Omega父亲捂着嘴笑,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对待客人连这点礼貌都没有吗?” 他越是这么说陆不凡对江棠的不满就越重,此刻对江棠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谁知道阿淮是怎么想的,竟然为了他在外面胡闹。” “毕竟是我太不懂事了,”姚羽书给长辈倒完茶,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神情内疚,“当时惹应淮哥生气了,他为了气我才娶的江棠。” 江棠面无表情地听着,喉间却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他再次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重的阴霾。明明一整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这会儿却突然乌云翻涌,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要下。 晚上看不到月亮了。江棠感觉自己焦躁的心情似乎平静下来。 他看到结局了。 江棠想起那天在艺术节碰到姚羽书的事情,或许他当时只顾自己心里舒服而判断失误了。 陆应淮不一定是不在乎姚羽书。 ……说不定是还生着气。 他不知道姚羽书来过这里多少次,连茶叶的位置他都清楚。 陆不凡又偏向姚羽书那么明显,更何况姚羽书是一个健全的Omega。他能走能跑,不用被伺候,他有招Alpha喜欢的奶香味的信息素。 这才是能配得上陆应淮的人。 “无妨,”陆不凡看着姚羽书,语气缓和,“他们两个没有领证,这个时候恢复两家的婚约最合适。” “啊,虽然我真的很想恢复婚约,但江棠毕竟是应淮哥选的人……”姚羽书眼眶有些红,“我怕应淮哥生气。” “没什么可生气的,”姚羽书的Alpha父亲取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两只手指按着推向陆不凡面前,“看看这个。” 陆不凡直接扫向最后一行的鉴定结论。 「经医学遗传学DNA鉴定,江玄与江棠排除生物遗传父子关系。」 「经医学遗传学DNA鉴定,丁虹与江棠排除生物遗传母子关系。」 江棠根本就不是江家六年前走失的孩子! “这东西哪里来的?”陆不凡问。 “这是江伯父刚拿到的,我刚好跟子昂一起,看到这个就想着赶紧拿给您看一看,”姚羽书道,“子昂说江棠回家回得有些蹊跷,家里特意做了亲子鉴定。” 陆不凡把这两份报告丢给江棠:“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报告落到轮椅边,姚羽书“好心”帮他捡起来:“看看吧,说不定你也被蒙在鼓里呢。” 江棠没接,就着姚羽书递过来的这个姿势垂眸看。 亚麻色柔软的额发垂下,阴影覆盖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他苍白小巧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姚羽书的Omega父亲问。 从出生就不被待见的是他,被亲哥嫁祸的是他,在亲哥眼皮子底下被人贩子带走的是他,时隔六年好不容易回来,却被说不是真的“江棠”的,也是他。 江棠的心口像是压了块重石,呼吸逐渐开始费力,他的身边似乎没有了氧气,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眼前一阵阵发黑。 空气中似乎还残余着陆应淮的信息素味道,却根本起不了任何安抚的作用,江棠清楚地感觉到后颈传来的刺痛。 他的手用力握紧轮椅的扶手,好半天才松懈下来,低声说:“我没有要解释的。” “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姚羽书惊讶道,倒退了两步,很难相信似的。 “要我怎么做。”江棠语气平直没有起伏,嘴唇隐隐发青。 “应淮和你没有领证,也就代表你们没有法律上的夫夫关系,”陆不凡转向他,语气放缓了些,“只要你主动走,我们不会为难你。” 江棠没抬头,脆弱的眼睫颤了颤:“好。” “江家你肯定是回不去了,”姚羽书说,“不如出国吧,我已经打点好了,等下会有人带你过去,上了船就别回来了。” 这些人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会把他送走的。 “好。” “你就这么答应了?”姚羽书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以为江棠一定会拒绝。 江棠这才抬眼,惨白的小脸上神情依旧漠然,他冷声问:“不然呢?” 你们本就是有备而来,挣扎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何况…… 他本来就有答案了。 这几天偷来的温暖已经超乎他的计划,他有什么资格不满足呢。 “你去收拾行李吧。”陆不凡见他答应得痛快,也没再多说什么,不用多费口舌,挺好。 江棠回到主卧,他没有东西要拿,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把电脑给格式化了。 喉间的铁锈味再也忍不住,江棠操控轮椅飞快挪到马桶边,吐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后颈从刚才起就痛得厉害,似乎有什么液体流出。江棠拽了一张纸巾,瞬间就被染红。 腺体出血了。 江棠第一次遇见这个状况,却没有觉得害怕,他平静地看着自己染上血的手,又抬眼从落地镜里面看见自己颓败的身体。 「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江棠突然想起姚羽书父亲的话。 镜子里的青年唇角缓缓勾起,又很快变得平直。 ……他不会笑了。 他忘记要怎么笑了。 只觉得脸上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不受他控制。它们都很懒,只能松懈地呆着,提不起一丝表情。 江棠鼻子有些酸,泪腺却分泌不出眼泪,只由着他眼眶干红发涩。 逗留的时间久了些,卧室门就被敲响:“你倒是快点啊,想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 姚羽书走进来,正迎上转过身的江棠,他愣了一下:“你不会哭了吧?应淮哥又不在,你哭给谁看啊。” 江棠没理他,绕过他朝着门口挪去。 “江棠,”姚羽书叫住他,“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你看起来似乎很舍不得这里。你也不用舍不得,我直说吧,前段时间我生了点小病,需要Omega输血。” “所以呢?” “所以……”姚羽书凑到他面前,弯下腰,笑盈盈的,“信息素不合的Omega间互相输血是有危险的,最安全的当然是你这种没有信息素的低等Omega了,不会以为应淮哥娶你是真的喜欢你吧?他甚至没和你领证诶。他不过是为了我罢了。” “你这种泥沼里生活惯了的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会为他付出一切的不是吗?到时候取血还不是他要多少你给多少。” 姚羽书用手指挑起江棠的下巴,却被江棠重重推开:“别碰我!” 他趴向一边,抓着轮椅扶手剧烈地呕吐起来。 秽物溅到姚羽书鞋上,他退了好几步,嚷嚷:“你恶不恶心啊。” 江棠心悸得难受,冷汗直冒,他强自镇定:“送我走。” “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姚羽书擦了擦鞋子,“车就在外面。” 上车前江棠收到陆应淮的信息。 喜欢的人:「马上就接到人了,很快回去。」 江棠看着那个备注,感觉有人紧紧攥住他的心脏,用力地拧成一团,然后狠狠一扯,那个地方就空掉了。 剧痛过后,只有血液稀里哗啦地乱淌。 他忍着痛,打字回复。 「好,我等您。」 等不到了。 第47章 物归原主 接到谢瓒老师团队之后,陆应淮在机场的贵宾室给江棠打了个电话,打算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里只传来冰冷机械的女音。 陆应淮直觉不对劲。 他根本不会考虑江棠手机没电的可能性,匆忙地跟谢瓒老师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您们请稍坐等一下。” 谢瓒的老师看出他脸色不太好:“没事,你忙。” 陆应淮快步出了门,站在走廊的窗边给陈叔打电话。 “大少爷?” “让江棠听电话。” 陈叔从来没听过陆应淮这么焦急的声音,他顿时结巴起来:“他、他……” 陆应淮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追问道:“他怎么了?” “大少爷,陆总让我回老宅了,”陈叔在电话那边擦着汗,“所以我也不知道小江先生……” 江棠走了陈叔怕遭到责问,请求陆不凡把他调回了老宅。 陆应淮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方慕,我在雾渊国际机场VIP室,你订个酒店把孟老师的团队接过去,尽快。” 陆应淮语速很快,说完便回了贵宾室:“我的助理马上过来,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谢瓒的老师孟玦点头:“你快去吧,注意安全。” 陆应淮一边往机场外走,一边联系SA的队员看看是否能够定位到江棠手机的位置。 他细细思考着所有不正常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他顺着想下去,想到了江棠的信息。 他说好,我等您。 陆应淮心底的不安更加清晰。 从贵宾室到门口的这段路怎么会这么长! 神色焦灼的Alpha奔跑在机场大厅,他所到之处的地面都蔓延着薄冰,信息素不断泄出让所有人对他退避三舍,拥挤的人群硬生生给他让出一条路。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陆应淮讨厌暴雨。 尤其是这雨下得和那夜太过相像。 人间没有两场相同的雨,除非时空错位。 但陆应淮就是在这雨里嗅出了绝望的气息。 他“砰”地甩上车门,信息素失控地在车里卷起风暴,隐隐有些想要把玻璃撞裂的趋势。 他踩下油门,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一遍一遍拨打江棠的号码。 始终是关机。 SA那边很快给出消息。 手机的定位还在雾渊。 江棠应该没走多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定位不到具体的地点。 陆应淮身边漂浮着的光球变成了两个,忽明忽暗地昭示着他信息素的不稳定。 车窗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有两块甚至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车子风驰电掣一路冲回家。 才熄火停下,那两块改装加固的钢化玻璃如同普通玻璃杯摔碎一样炸裂开,碎片飞飙向两边。 陆应淮裹着满身风雪进了门,一眼便看见还没来得及被打扫干净的马克杯碎片。 江棠的那个和他的颜色不一样,所以他马上就认出了那是江棠的杯子。 碎了。 他大步上楼,推开主卧门。 属于江棠的东西都还在,一件都没有少,只是不见江棠的身影。 “棠棠?”陆应淮试探着喊了一声,他都不知道自己嗓音抖得多么厉害。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柜,心里的弦说不清是不是松了一下。 江棠的毛绒小狗还在。 江棠很喜欢这个挂件的,每次出门都带在身上,挂件还在就代表江棠…… 等等。 江棠不在家,人联系不上,挂件也没带。 陆应淮一把抓起那个挂件,才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物归原主。」 两辈子加起来,陆应淮很少看到江棠的字。 字写得很大气,笔锋有力,落笔坚决,是不同于他乖巧长相的另外一种漂亮。 陆应淮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的那个雨夜,江棠也只留下了这个挂件,痛苦的回忆撕扯着陆应淮,他感觉自己连灵魂都在发痛。 再旁边是个深蓝色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块手表。 陆应淮见过这块手表,上一世在他收到的礼物里面瞥见过一眼。 原来是江棠送的。 陆应淮踉跄着奔下楼。 似乎有把刀插进了他的胸口,只是插在那儿还不算,还要不停地翻搅,绞得他疼痛难忍。 陆应淮这些年受到过很多伤,危及性命的也有几次,没有任何一次让他觉得这么痛。 他的信息素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展架上所有的古董瓷器都被冷杉发狂的根系扫落在地砸得稀碎,大理石的茶几也生生出现裂痕。 陆应淮就在这垃圾场一般的客厅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信息素。 他本能地觉得排斥,又感觉在哪里闻过。脑海里的混沌慢慢褪去,姚羽书的身影变得清晰。 姚羽书来过?他赶走了江棠? 不对。 除了那缕让他厌恶的奶香味,还有两个Alpha和一个Omega的味道。 他懒得精准分析这都是什么味道,直接提取了其中最强的A级Alpha的信息素。 A级的烟草味不多,整个雾渊大概只有一个人。 陆不凡从未听过自己儿子如此冷的声音,以至于他刚接到电话时有几秒钟的怔愣。 陆应淮开门见山:“江棠呢?” “不知道。” “带他回来,”陆应淮不想废话,他正打开家里的监控,“我只给你两小时的时间。” “臭小子,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说话的?!” “两个小时内,”陆应淮看着电脑屏幕,语气无波无澜,“我见到江棠,你就还是我父亲。” 不待陆不凡做出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家里的监控他不常看,江棠在家做什么都可以,他不想背地里监视他。 这次若不是不得已,陆应淮也不会看。 监控自带收音功能,每个字都听得清晰明了。 「茶叶放这里他够不着呀。」 「好多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没有要解释的。」 「要我怎么做。」 …… 一群所谓的健全人对他的棠棠冷嘲热讽,肆意践踏,他的棠棠只被迫地承受这一切。 「没有领证……不是法律上的夫夫关系……」 江棠会怎么想? 陆应淮面对着电脑屏幕的眼睛爬满血丝,看起来极为可怖。 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江棠离开的时候衣领上有血! “棠棠!”手机响起的时候陆应淮看也没看,直接接了起来。 细听之下他这声呼唤里还带着几分哀求。 “陆总,我是方慕,已经把孟先生的团队送到酒店了。” “通知下去,和姚家所有合作全部停止,永不再合作,”不是江棠,陆应淮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对他们所有的资助全部撤回。” 方慕应道:“好。” “所有钱款今天内必须到账。” 这些姓姚的是不是忘了,他对姚家的帮助完全是因为他的祖父和姚羽书的祖父私交比较好。他们是不是以为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爷爷去世前说过让他适当帮助一下姚家。 如今他帮过了,也该把自己的东西收回来了。没了陆应淮的帮助,姚家那纸壳子散架是早晚的事情。 果然,没出半小时,姚乘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应淮,叔叔这里出了点问题,你看你能不能……” “不能,”陆应淮握着方向盘,“江棠在哪里?” 姚乘风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听陆应淮冷笑了一声:“很好。” 几分钟后,姚氏的股票就开始大幅度下跌。姚乘风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再联系陆应淮,已经联系不上了。 姚羽书赶走了江棠,心情大好,在会所大肆请客庆祝,玩得正嗨,周遭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 强悍嚣张的信息素在会所最大的包厢炸开,一屋子的Omega捂着后颈跑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Alpha们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低阶对高阶的臣服本能起了作用,齐刷刷跪了一片。 姚羽书疼痛纳闷之际有了不详的预感,他扭过头,正对上一双淬了冰的黑眸。 “应、应淮哥……”姚羽书捂着后颈艰难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 会所来回变幻的旋转射灯下,陆应淮的脸寒冷似鬼魅,他漆黑的眼底隐透着些许冰蓝色。 风雪铺天盖地地卷来,会所混杂的气息被碾压般地覆盖住,空气中只余下海面冰层清冽的味道。 “江棠呢?”陆应淮步步逼近,脚下的冰层蔓延极快,瞬间冻住了姚羽书想要逃跑的双脚,寒意接着向上伸延。 姚羽书冷得身体直哆嗦,眼眶红了:“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应淮微微一笑,围绕着姚羽书周身的冰层逐渐变厚,“在你死之前还有两分钟的机会可以慢慢想。” 姚羽书的脸色在听见“死”字的时候变得煞白:“你不可能杀了我的。” 陆应淮不欲跟他多说,直接对他使用了信息素压制。一个Alpha最下作的手段就是对Omega进行信息素恐吓,这种无形的恐惧比身体上的禁锢还要令人崩溃。 第48章 和月亮的永别 寒意在不断地往姚羽书的血液里渗,心脏似乎快被冰封,逐渐有些喘不过气。 陆应淮是真的在下死手! “应淮哥!”姚羽书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泪水流了满脸。 陆应淮眼底蓝芒更亮,冰层“咔嘣”一声扼住姚羽书的咽喉:“最后三十秒。” 如同一只有着巨大力气的手,姚羽书的脖颈在那手里脆弱得就像一根枯枝,分分钟就能折断。 “我说!”濒死的感觉实在让人恐慌,姚羽书吓得魂不附体,眼泪簌簌落下,平日里连落泪都要保持优美姿态的姚羽书彻底顾不上别的,他现在只想从这里离开。 “我说……”姚羽书抽噎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上船了,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知道眼前人没撒谎,陆应淮撤回了信息素的压制,刚才漫卷而来的窒息感缓慢消散,姚羽书总算能喘得上一口气。 陆应淮得到答案很快就离开,不知道被送到什么地方去,江棠肯定很害怕。 “陆应淮,”顾惊墨淡漠的声音传来,“你又干什么了?结婚申请刚批下来,机场那边就……” “给我权限。” “什么?” 陆应淮申请到权限,此刻他开车驶过的路上都空无一人,可以让他把车速提到最快。 这是国家对他的嘉奖,他在那场爆炸里面累计救了一百四十二个人,其中九十九个是被家人放弃救援的Omega。他最后因救人而造成残疾,可以提一些要求不过是个小小的补偿。 他没提过任何要求,两辈子加起来就这么一次,他希望路上顺畅一些,能够早点找到他的棠棠。 即便他油门踩到底,赶到码头时也只看见提前联系好的人摇了摇头:“已经查询过所有离开的船只、游轮,没有发现您要找的人。” 陆应淮心里那些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希望碎了一地,环绕着他的信息素变得很淡,绝望地飘散。 “监控呢?” “在筛查了。” 负责人把他引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坐了十几个人,在反复检查码头所有监控,连角落都没放过。 “有了!”其中一人高兴得喊了一声。 陆应淮和负责人赶紧靠过去看着被截取出的片段。 姚羽书提供了车牌号的那辆车在码头最最角落的位置停下,轮椅被拿出来,江棠是自己挪上轮椅的。 他的宝宝对别人的碰触有排斥反应。 画面上江棠刚下车,那辆车就走了。没有人送他上什么船。 监控毕竟离得远,没办法特别清晰。 陆应淮只看见江棠茫然地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极其冷静地看向拍摄他的这个摄像头。 上次见到这个表情,还是上一世江棠第一次和陆丹臣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而那一次,他的决定是孤身赴死。 陆应淮看着江棠一点一点挪出监控范围,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谢瓒在接到顾惊墨的电话后很快赶了过来:“你别担心,人一定能找到的。” “嗯。”陆应淮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谢瓒看着陆应淮失魂落魄的模样。 假如面前的是别的人,谢瓒或许不会觉得意外,但这个人是陆应淮。 一起长大的二十多年,情绪稳定得像个假人的、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崩溃过的陆应淮。 此刻的他就像一座岌岌可危的山。江棠出一点事他都会轰然倾塌。 江棠离开的那个位置刚好是所有监控的盲区,那些人不会是偶然把他放在那里,肯定还有其他人的授意。 姚羽书不会有那个脑子,那唯一有可能的是…… 半小时后。 陆应淮的家门直接被轰开,陆不凡冲进客厅,父子俩红着眼睛四目相对,仿佛是对方的仇人。 “逸思呢?” 陆不凡毫不犹豫地发动信息素攻击,上次他没有用全部的力量,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不能主动抵挡攻击,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惹怒了。 陆应淮的信息素又开始不受他的控制,强度是跟随他情绪的变化而变化的,此刻完全没有攻击性,只透露着绝望。 他忍着疼痛,漆黑的眼仁里映照着陆不凡盛怒的模样,他轻笑:“想要人?用我的Omega来换你的。” “你是不是被那个Omega灌了迷 魂 药?!”陆不凡咬牙道,“你是个S级的Alpha,你看你现在哪点像个S级?!” 陆应淮眼里有脆弱的情绪一闪而过:“我不要S级,我只要他。”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再失去江棠一次了。 “把逸思放了。”烟草味的信息素浓度极高,不断施压。 陆应淮的信息素如同一潭死水,第二重信息素被他郁结的心态堵得出不来,只有淡淡一层冷杉香味,丝毫没有抵挡伤害的打算。 他脸色发白,衬得眉眼更加漆黑如墨,眼里敷衍的笑意里带着些疯狂的味道:“不可能,见到江棠之前,我不可能让你见到他。” 陆不凡猛地抬起右手想要朝他脸上扇过去,就见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病态地勾起一个苍白的笑:“用我的心上人换回你的心上人,很公平,不是吗?” 顷刻间陆不凡的信息素全数撤回。 他不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也看出了自己撼动不了陆应淮的决心。 他就猜到陆应淮会找去码头,所以派了另外一批人在码头接应,用类似潜艇的设备把江棠带到了另一个城市。 …… 江棠把手机格式化,然后握在手里。 他本来想收到钱,买完礼物就把手机号换掉的,还没来得及。 他没想到李家那边会这么快得知他回了原生家庭。 江棠心知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只是有些后悔。 昨天晚上他应该跟陆应淮再多说说话的。 他想说他不怪陆应淮调查他,他想说他不愿意想起之前的事。 他不知道今晚过后陆应淮还会不会知道那些事。李家那边联系不到他,会不会告诉陆应淮那些事。 他想着,要是早点跟陆应淮说他不脏就好了。 他不脏的,他没被那个人碰到,两次都没有。 哪怕他见不到月亮了,也还是想让月亮知道。 喉咙里再次漫上血腥气,江棠忍了忍,还是拽过纸巾咳了几声,纸巾马上染上些许鲜红的颜色。 江棠漠然地看着,仿佛那血不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 车子很快就在码头的角落停下,副驾驶的人下车把轮椅装好,冲江棠伸出手。 “我自己来。”江棠避开那只手,艰难地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那个人直接上了车,离开之前,江棠听见他们说的话。 “这么漂亮一个Omega,真就丢在这里了?”副驾驶那位啧啧出声,“都是人家不要的了,咱还不能捡么?” “你疯了?”驾驶座上的人打火掉头,“陆应淮的Omega,万一被找回去,要是咱俩碰过了,你以为咱俩还活得下去吗?” 江棠扭头看着海平面,心里知道没人会送他去国外。但是那两个人说错了一件事。 他不是陆应淮的Omega,以前来不及是,以后更不会了。 他从来都是个多余的人,陆应淮怎么可能找他? “诶,那边那个,姓江?”一道粗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江棠看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知道后面就是监控盲区,但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留恋,干脆地挪了过去。 “啧,”那人上下打量他,“还是个残废。” 江棠茶色的眼眸淡淡地盯住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想来找你,”那人撇撇嘴,“走吧。” 江棠沉默地看着那艘潜艇,任由那个人推着他从侧门进去。 这是一个无比密闭的空间,江棠想,可能会死在这儿。 那也挺好的。 潜艇里灯光昏暗,惊恐发作是江棠早就预料到的,他要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 心跳很快,伴随着一阵剧痛,江棠的额发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闷得喘不过气。 其实这毛病最初发作的时候他会流很多眼泪,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泪腺仿佛只是一个摆设,再不能涌出眼泪帮他排解情绪。 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被不断放大的血流声,浑身都痛,痛得江棠几乎是本能地念叨出一个名字:“陆先生。” 这称呼一出口,就好像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江棠浑身发抖,想要凭着过往的经验让自己冷静一点。 却做不到。 只能无助地小声念叨:“陆先生……” 呼吸越来越困难,濒死感越来越重。 “陆先生……” 疼痛更盛,心脏也像被挖掉了一样。 “陆先生……” 江棠被黑暗吞没前混乱地想,原来这就是永别。 艇上的人过了好大一会儿来给江棠送饭时才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他腺体涌出的血浸湿了衣服,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Omega的眼睛紧闭着,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显得脆弱狼狈到极点。 送饭的人伸出手指去试探,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 ——Omega的呼吸极其微弱,若不是屏息仔细试探,甚至都察觉不到。 快来!小陆和棠棠的后续剧透! 宝宝们除夕快乐呀~ 棠棠和小陆的故事今天也要上架了QAQ 首先感谢我的编辑面包,和我亲爱的你们(鞠躬) 感谢和大家的相遇,感谢你们的支持,你们都是我的宝藏! 今天小陆就会找到棠棠了,很快就会把他给狠狠标记—— 冷漠小棠马上就会变成哭哭小棠了! 信息素会告诉棠棠陆应淮有多么爱他,当然要狠狠甜甜啦! 棠棠露出腺体对陆应淮说:“哥,咬咬我好不好?”这种杀伤力谁懂啊!!! 棠棠后面会重生哦,当然要20岁的江棠回来一起被爱着啦!! 文中除了简介上的还有几对副cp: 时非承vs桑颂(一只可爱的粉色吗喽),谢瓒vs神秘人(我狠狠卖个关子,欢迎宝宝们后续来猜猜他是谁) 不知道有没有宝宝们期待的,总之先让粉色吗喽表演个荡来荡去给大家助助兴吧! 桑颂:(抓着藤条荡过来)(我来啦)(代表读者们一把抱住棠棠)(荡过去)(渐行渐远)(嘿嘿嘿陆应淮的老婆是我们的啦) 本文不倒v,上架后稳定日更3000字,不时会掉落加更哦。(上架活动放作话里了哦) 故事我会好好讲,希望你们愿意听。 新的一年一起走下去吧。 第49章 看见了月亮 “靠,这么麻烦?不仅瘸,还是个病秧子?”接江棠的人也吓了一跳,“到地方赶紧把他放下去,这是他自己晕过去的,不能怪我们。” “那还送到地方吗?”送饭的人问。 “送呗!”那人说,“送过去要是死了也和咱们没关系了。” …… 江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他面前是个Omega福利机构,专门收留流离失所的Omega。 天幕很黑,下着雨。有把雨伞遮着他,伞柄被绑在轮椅上,外套口袋里似乎被塞了什么,江棠掏出来一看,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一沓钞票。 难受的感觉没有全部褪去,江棠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只是抬了下胳膊的动作都感觉累。 以为要死了,却还活着。 ……原来他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死掉。江棠有点失望,他本以为不需要他亲手杀掉自己了。 江棠掏出手机,按下一个三位数的号码。 雨水砸在伞布上的声音明明很嘈杂,江棠的嗓音却格外清晰。 “你好,我想自首……” 他平静地叙述完自己的作案时间作案手段:“我现在在……” 他抬眼,念救助机构门边牌子上的字:“映水市残疾Omega救助机构的门口,但你们不用来抓我了。” 他说完,把手机关了机扔进了旁边的积水洼。 救助机构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Omega撑着伞走出来:“你就是被送来的那个Omega吗?刚才有人打电话来问过,我是这里的院长,我姓文,快进来吧,用我帮你吗?” 江棠没说话,把包裹着钞票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文院长下意识打开看了一下,回神的时候江棠已经转身离开了。 “哎,你不进来吗?”文院长追上去问。 江棠的眼睛坦然地跟她对望,摇摇头。 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这是座完全不认识的城市郊区,下着暴雨的街道上偶有车过,溅起一摊泥水。 “渣男!死渣男!” 不远处有人骂。 一个身材瘦削的Omega淋在雨里,边哭边骂。 面前的Alpha十分不耐烦地把他推倒在地,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md,不给标记还找什么Alpha?臭婊子!” “C你大爷的,老子祝你前面路口就上奈何桥!!!” Omega骂完,跪坐在雨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好贱啊你。” 江棠都没来得及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一只猫便扑到江棠身上。 他下意识地接住那只小橘猫。 小橘猫好像是被那个Alpha从车里扔出来的。 江棠轻轻叹气,抱着猫挪过去,把伞解下来递给那个Omega:“回家吧,这里是路口,不安全。” 他刚才就看着眼熟,居然是之前在商场偶遇到,还被拍了视频的那个Omega。 Omega哭得太专心,根本没听到江棠说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罩了一把伞,他怀里还被塞了一团衣服。 小猫从衣服里探出头,喵了一声。 Omega抱着它坐在大街上流泪:“橘宝,我们相依为命吧,再也不找什么Alpha了。” 他边把小猫从衣服里掏出来边起身,然后才看见那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开。 等等,刚才是不是有人从他身边经过?! 那个人是不是把衣服跟伞都给了他和橘宝?! 再等一下! 那个人是不是坐着轮椅?! 桑颂被渣男甩掉的难过一下子都抛之脑后,他爬起来朝四处张望。 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桑颂使劲想了想,好像……是陆应淮的Omega?艺术节那天的信息素暴乱有人传了视频到网上,当时他还问谢瓒陆应淮旁边的小漂亮是谁。 不应该啊,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边? 陆应淮的手机被丢在一边,来来回回响了几次,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是江棠,所以没有接的必要。 从陆不凡那里拿到地址之后陆应淮就开车往这边赶。 陆不凡说把他送到Omega救助机构,可刚才谢瓒联系到姓文的院长说没有见到人。 陆应淮着急,车内的信息素跟着不安地跃动着,冷杉林里的小黄花只剩下一朵了。 “打我这儿来了,”副驾驶的谢瓒接通电话,“小颂?怎么了?” “陆应淮怎么不接电话,”桑颂举着伞边走边张望着,“他的Omega叫什么来着?我在映水看到一个人和他很像,就来问问……” “我们正在赶去映水的路上,”谢瓒看了一眼陆应淮,“你……哎阿淮你开车别抢我手机啊,我给你按扩音还不行吗!” “桑颂,”陆应淮急转过一个弯,“帮我看着点棠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颂居然从陆应淮的请求语气里听到几分脆弱。 “……真的是他?!”桑颂更急了,沿着街道跑起来,“他刚把雨伞给我了,衣服上还有血,你们怎么了啊?” 陆应淮试着用信息素感知江棠的位置,可他发现他感应不到。 高阶的Alpha可以通过标记感知伴侣的大致位置,感应不到只能说明,他和江棠的临时标记已经失效了。 “你帮我看住他,我们马上就到,拜托你。” 和陆应淮认识了十几年,第一次听见这个人说出“拜托”这两个字,桑颂惊得差点没反应过来。 江棠神色木然地顺着街道上了一座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粘在身上。 应该冷的,但他感觉不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包裹住他。 江棠从来没有戏耍过任何人,但他今晚陈述了他的罪行,却没有归案的打算。 江棠缓缓地挪到栏杆旁边,固定住轮椅,然后双手松开把手,身体前倾,任由自己扑倒在地上。 脏水溅了他一脸。 他因为猫毛过敏起了一片红疹的手抓着铁质栏杆的下面,一点一点抬起头,想要看看远方的天。 雨水打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算了,江棠想,反正没有月亮。 栏杆最下面是空的,江棠刚好能从那底下爬过去。 老天在最后还愿意厚待他一把,至少没有太为难他。倘若没有这个空缺,凭他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恐怕没办法从栏杆上翻下去。 他就还要再想别的死法。 江棠很累,他不想再等了。 “喂!!!你在干什么?!”桑颂不知道江棠走了哪边,他追错了路,多跑了两条街才找过来。 江棠用手扒着桥的边缘,一寸一寸往桥边挪。 每挪一分,他就离死亡更近一点。 桑颂边抱着猫跑,边哭着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你们快来!你们到哪儿了啊?!” 他嫌伞碍事,直接给扔了,猫和江棠的衣服一起抱在怀里。 “小颂!江棠怎么了?你先别哭!”谢瓒看了眼陆应淮的侧脸,男人唰地一下拐过一个急弯,谢瓒明显感觉到车身的漂移。 陆应淮好像快要疯了。 车里现在没有一点陆应淮的信息素,陆应淮唇色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狠狠盯着前面的路。 “你们快来!”桑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来别的只能重复这一句,“你们快来!!” 还差一点点了。 江棠的上半身已经有一小半爬出桥外了,他只要再往前一点,松开手就会坠入河里。 他短暂地想起了陆应淮的怀抱,然后松开了手。 下坠的时候会有阻力,就当是陆应淮抱住他吧。 可惜陆应淮不会再来救他。 桑颂离江棠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已经跑不动了,他膝盖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没劲儿抬起来。 一辆车从他身边飞速行驶过去,看清车牌号时桑颂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那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桥上掉了下去。 “江棠!!!!”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从水面骤然而起的冰柱,冷杉的根系顺着冰柱蜿蜒而上,用针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毯子”。 车还没停稳,陆应淮就飞身而下。 他浑身裹着冰蓝色的光先一步抱住了坠落的江棠,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在被冰柱托举着的绿毯上。 江棠已经快失去意识,精神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月亮。 原来死亡可以让人感觉到幸福。 陆应淮看见江棠苍白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重生以来陆应淮经常抱江棠,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他的手不断颤抖着一次一次擦掉落到江棠脸上的雨水。 擦到最后他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落在江棠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冷杉把他们送回地面。 谢瓒跟披着谢瓒外套的桑颂站在一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没见过陆应淮现在这个样子,痛苦和心碎的情绪交织着浮现在他的脸上再化作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江棠脸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几辆警车便停在他们身边。 映水市郊派出所的警员下车来出示证件:“你好,江棠先生涉嫌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请你们……” 谢瓒看了陆应淮一眼,心说你们是真没眼力见啊。 “你好,”陆应淮打断他,嗓音哑到几乎辨认不出,他把江棠抱进车里,也拿出证件,“我以SA第一行动队队长的名义,申请带我的Omega回家。” 第50章 那个脏小孩 SA联盟全称“SuperAlpha联盟”,顾名思义全员Alpha,一开始是只招收S级Alpha的,但由于S级的数量极其稀少,也有人志不在此,所以向下扩招了A+级和A级。 要求十分严格,还要经历残酷的特训。 它是国家除了jun警两方以外唯一合法的武装力量,参与过很多次大型自然灾害的救援,也会接手一些小的营救和保护。 而第一行动队队长陆应淮是年轻一代里面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很多没见过他面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字——再不济,也至少会知道他是S级的Alpha。 所以他只留下个联系方式,就把江棠带走了。 其实留联系方式也只是走个程序,想要找陆应淮直接联系SA就可以了。 谢瓒跟着坐上了顾惊墨派来的自动驾驶直升机,这回他长记性了,上车就打开了信息素屏障把自己和桑颂还有专程过来的医务人员都保护起来。 江棠刚才醒了一次,意识不是很清醒,他皱着眉,极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陆应淮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却怎么都暖不过来。 “是月亮……” 江棠似乎有些开心,用几近呢喃地声音说话,像是在完成他的夙愿:“我不脏的……” 陆应淮把小狗挂件塞到江棠手里,低声说:“我知道。” 江棠把他最珍视的挂件留在家里,还说物归原主。 陆应淮上一世就觉着这挂件眼熟,只是好不容易又见到江棠,他就没顾得上想这件事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大概五年前,他去某南方小镇执行任务。 结束后那个晚上他在小镇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镇上的车站。 来的时候是被直升机送来的,回去时才知道直升机临时派出去赈灾了,当时另外一个地方发生地震。 身后不远的小黑巷里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动静,他想着进去找个人问问,就看见一个低阶的易感期Alpha抓住了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能有十二三岁,被Alpha劣质但浓度很高的信息素搞得提前分化。 小孩一直在还手,但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 陆应淮过去三两下把Alpha放倒,他想着反正找不到车站,干脆直接把Alpha送进去免得他走了小孩又被欺负。 他行使SA的权利走的捷径,当天就把人给送进去了。 是那个小孩把他带去车站的。 去年他又去了那个小镇,又遇到了那个小孩。 这次小孩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打,他也不躲,就站那儿不动,浑身脏兮兮的。 他把更小的那个熊孩子赶跑了,想带着脏小孩去买身新衣服,小孩不去,他没办法就自己去买了一身给小孩。 小孩也不接,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问:“你记得我吗?” 陆应淮当然不记得,小孩看起来有点失望,陆应淮当时伪装成附近的高中生,为了像一点还随便买了个双肩包背着,他当时急着执行任务没时间和小孩多说,就把包上附带的挂件跟衣服一起塞到小孩的怀里。 这本是陆应淮人生中小小的插曲,他早就抛之脑后。 陆应淮一直以来的信条是除了组织布置给他的任务,别的一概不管。 天底下的祸乱多了去了,别的Alpha进入SA可能是真心为了除暴安良,可陆应淮不是,他纯粹因为自己是S级。 他这么多年,只额外帮过这两次顺手小忙。跟他参与的其他任务相比,这两件事太轻易了。所以他才没有印象。 来的路上陆应淮查到了近期联系江棠的人,顺着联系到李家,他没信守承诺。 他昨晚才答应江棠不去探究他的过去,今天就因为着急而得知了江棠想瞒着他的事。 那个地点再和李母的话一串联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五年前他救的那个小小孩,一年前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那个脏小孩,都乌突突灰蒙蒙的,和江棠并不像。可他们确实都是江棠。 陆应淮差不多能想象出来第二次从狗孙手里逃出的江棠是什么感受,他甚至猜出江棠是专程来找他的,因此他也明白江棠为什么来找他。 他上一世还以为江棠不喜欢他! 他这一世还以为江棠是婚后才喜欢他的! 江棠根本就是从他还不记得那个黑夜里挣扎的小孩时就在喜欢他了。 江棠一直那么绝望地喜欢着一个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因此他才那么宝贝那个挂件。 所以江棠写下“物归原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想的是不是自己不配被爱?他想的是不是自己不该活着? 江棠会不会觉得来找他是个错误? 陆应淮现在有多心痛就有多恨自己。 “去医院吧?”谢瓒问。 “不,棠棠不喜欢医院,我要带他回家。” 他在市区还有套房子,刚才让人去打扫了,现在他想带江棠直接过去。 “啧,”谢瓒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你就别任性了,他腺体出血了你不知道吗?” 后座没有人应答,谢瓒转头看去,看见陆应淮把江棠搂得很紧,用脸贴着江棠的脸颊。 “算了,”谢瓒叹了口气,“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刚才他简单地看了下江棠的状态,身体上除了着凉应该没有什么大毛病,有陆应淮的信息素在江棠好得应该能快点。 就在陆应淮从桥上跳下去的那一刻,谢瓒看到他身上飞出的那俩帮不上什么忙,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光球。 两个都是完整的。 说明陆应淮的信息素完全恢复了。 那是S级Alpha才有的信息素具象化,陆应淮是双重信息素,所以他有俩。 谢瓒是A+级,所以没有。 虽然那东西没有用,还有点小脾气,陆应淮以前烦了就给一掌拍半边去,但谢瓒其实挺想要的。 陆应淮腺体受伤这两个小东西就消失了,谢瓒还嘲笑他来着。 现在…… 谢瓒既为兄弟高兴,又惆怅,刚好桑颂在直升机洗手间换好了衣服,他问:“刚陆应淮哭的时候你录像了吗?” 当然没有,桑颂都快急死了。 他从看到视频之后就很喜欢江棠,奈何一直在映水没回雾渊,第一次见面就见到小漂亮寻死,他心脏都快吓停了。 但他看了一眼精神明显不太正常的陆应淮:“当然录了。” 谢瓒当时就跟他一起,录没录他心里有数,嘴上却说:“发给我,回去我传SA内网上。” “会有人看吗?” “顶级Alpha落泪,配个劲爆点的标题,你说有没有人看?” “行,赚的钱分我点儿。” 别说,桑颂现在真挺后悔没录像的,但他手机暴雨里打电话直接给干报废了。 陆应淮在市区的房子是一套复式大平层,把江棠接回来之后就让人开始装修了。 江棠的衣服在直升机上换过了,他此刻缩在陆应淮的怀里浑身发抖,睡得极不安稳。 陆应淮的信息素刚刚恢复又高强度使用,现在腺体隐隐作痛。 刚一到家,他就拨开江棠的头发,轻轻含住江棠的腺体,把信息素送了进去,江棠才终于睡熟。 陆应淮凌晨才把他放下,因为江棠有点发烧,嘴唇干得起皮。 起来倒个水的功夫,听见卧室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 他一惊,杯子都没拿就回去了。 江棠趴在床沿上,床头柜和台灯一起砸在地上,听见声音,江棠缓慢地抬过头看过来,脸色白得像鬼。 他身上穿着陆应淮的衬衫,宽大的衣服覆盖在他小巧的骨架上显得格外可怜。 陆应淮大步走过去,他看见有血从江棠的掌心流出来。 “别过来!!!”江棠喊,说是喊其实没有多大的声音,他嗓子哑得不像样。 “我不过去,”陆应淮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又开始伤害自己,“棠棠,听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不好?” 江棠眼睛都不眨一下,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你走。” 陆应淮看清楚他的口型,有些犹豫。 江棠的手攥了一下。 又有血从他掌心流出,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应淮。 陆应淮赶紧妥协:“你放下我就走。” 江棠说:“你走。” 陆应淮:“你保证,我走了,你就会放下!” 江棠皱了皱眉。 他只是想死而已,为什么不能一次成功?为什么非要给他个梦境折磨他? 江棠执行力很强,这次他不想犹豫了,只有他死了,陆应淮才不会被勒索。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应淮退到门外,果真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很清脆的一声。 陆应淮当机立断冲进屋内一把扯过没有防备的江棠,另一手把江棠手里已经把侧颈划出一道血痕的玻璃碎片夺过来。 深深地攥进手里。 江棠愣愣地看着他,又转头看陆应淮流血的手,眼眶倏地红了。 他张张嘴。 他说:“别。” 陆应淮松开那块玻璃,低头用鼻尖亲昵地蹭着江棠的脸颊:“棠棠对不起。” 他用受伤的手抓着江棠的,手指慢慢插进江棠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一片黏腻。 陆应淮眸里心疼和爱意浓得化不开,他又轻声道歉:“对不起。” 我可能要完全标记你了。 第51章 撞一起了 陆应淮原本想着完全标记应该是两个人确定心意相通的时候水到渠成,他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发生。 可是眼下江棠极度没有安全感,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江棠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 他只能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没有任何办法能比直接用信息素告诉江棠自己的心意更为有效。 信息素是做不了假的。 江棠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他的意识极度混乱,他只感觉到他喜欢的信息素在包裹着他。 他有点儿难受又有点委屈。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那两个光球跟着蹦出来。 冷杉的那个绿球看着很生气,他狠狠撞了一下陆应淮的头,上面显示的冷杉林深处被圈起来的那块地方一朵小黄花都没有了。 陆应淮轻轻亲吻江棠的眉心鼻尖和唇角,空了一只手抓起那两个光球一把甩到房间的角落里。 陆应淮慢慢收紧怀抱,如果这被施舍的一生他还是留不住江棠,他会以更痛苦的方式为他殉情。 绿色的光球很不服,看起来想要找陆应淮干架,但被蓝色那个拦住了。 冷杉林里穿梭的风带来了海洋的味道,温度似乎慢慢降下来,雪花纷纷扬扬而下,江棠却一点都没觉得冷。 他睁开眼睛,涣散地目光转移到陆应淮的脸上,还没说话就被堵住了唇。 他怔怔地感受着,突然流出了眼泪。 陆应淮也愣住了,他撑起身体,冰凉的手指蹭去江棠的泪水:“怎么哭了?” “陆先生……”江棠察觉到自己的眼泪,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哭了。 高浓度的信息素使他的喉咙不再那么干燥,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冷静。 或许是梦。 一定是梦。 他没有眼泪,陆先生也没在他身边。 “我在。” 陆应淮疼惜他的眼泪,以为是自己让他不舒服了:“难受吗?” “陆先生……”两辈子以来陆应淮第一次听到江棠这么委屈的声音,“我杀人了……” “没有,他没死,不算杀人。”陆应淮把他抱在怀里,信息素跟不要钱一样往江棠身上涌,“棠棠做的没有错,棠棠很棒。” 江棠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起哭出来一样:“我怎么还没有死掉?” 他语言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棠棠不能死掉。” 陆应淮听不得这个字,他的呼吸逐渐粗重,上一世撕心裂肺的痛他还没能完全消化,经历了今晚,陆应淮表现得再镇定,心理状态也早就濒临崩溃。 他用力抱着江棠瘦得有些硌人的身体,茫然地问:“那陆先生怎么办?” “陆先生不喜欢我……” “他喜欢。” 江棠摇摇头:“姚羽书说……” “他骗你的,他是坏人,棠棠不要相信他。” “他不要血了吗?” “他不要命都行,”陆应淮贴着江棠的脸颊,不断地亲吻安抚,“只要棠棠没事就行。” 江棠闭了闭眼,他有些沉溺在这个梦境中了。 陆先生真的好温柔,要是能一直在这个梦境之中,不死去,也不醒来,就好了。 他扯住陆应淮的衣服,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犹豫着。他想抛弃道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小心的请求。 “陆先生……”江棠喊的这一声,含着胆怯,语气像极了上一世他问陆应淮“讨要”最后一个拥抱的时候。 陆应淮的心都快痛碎了,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应了一句。 原来江棠只有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才会有勇气向他提一个卑微的要求。 “陆先生,你能喜欢我吗?”他怕极了被拒绝,泪水悬在眼眶里,“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 到这场梦结束,到这个瞬间结束,到他的身体砸在水面上,到他结束这一生。 他只要最后这一点温暖,应该不过分吧? 陆应淮知道他不太清醒,于是应道:“好,我会喜欢你直到你喊停。” 江棠眉眼舒展开。 好开心。 “所以能让我标记一下吗?” 江棠乖乖侧过头,把腺体露给他。 如果梦境按照他想要的方向走的话,梦里会有信息素的吧? 果然,陆应淮刚回来那会儿还舍不得咬,现在看着江棠白皙无暇的后颈,犬齿轻轻磨了一下。 是江棠允许的,如果不咬的话,江棠会失望吧? 他瞟一眼江棠的表情,小孩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向他的眼神不似以往的冷淡,而是明明白白写着期待。 陆应淮亲了亲江棠的腺体,像是给即将挨欺负的小朋友最后一点人道主义的安慰。 弄疼了给个亲亲的那种。 江棠身体泛起一阵战栗,陆应淮的信息素瞬间变浓,强大的压迫力袭来,江棠有些害怕,可他太期待了,手指抓着陆应淮的衣服,硬是没有顺从身体的意愿躲开。 刚才还在乱想陆应淮为什么不咬他的江棠脑子一片空白,他痛得呜咽一声,然而那陷入他腺体的犬齿没有离开。 陆应淮把他两只细瘦的手腕用一只手钳制住,两股信息素同时涌入他的腺体。 疼。 身体本能地逃避疼痛,可江棠死死咬着牙,眼泪又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陆应淮心疼他,但没有松开。 几秒后,一股花香由浅至浓。陆应淮惊喜地瞪大眼睛。 不等他再细细品味,冰凌花的香气便和陆应淮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 极地一片白茫之下有生命在鼓动,接着,一朵接一朵的黄色小花破冰而出,生机勃勃。 江棠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浑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腺体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陆应淮放开他仔细检查江棠的腺体。 被咬过的腺体透露出一种健康的鲜艳欲滴的粉色,他的齿痕印在上面,显得格外涩情。 江棠转过头,眼睛里水光流转,他笨拙地主动揽住陆应淮的脖子,请求道:“陆先生,再咬一咬好不好?” 这一声和刚才不同,声线更软更糯,明显是舒服了,还想要,所以在撒娇。 陆应淮眼底的冰蓝越来越深,他没说话,把江棠按在床上,俯身凑了过去。 齿尖沿着原有的路径重重陷入江棠后颈。 带着极强地占有欲和后怕,没有丝毫迟疑地把信息素灌进江棠的腺体。 江棠的手指在空中迷茫地抓了抓,最后抱住了陆应淮的后背,他的腿动不了,只能上半身使力,突然而来的、他从没感受过的yu望淹没了他。 他恐惧又满足,忍不住把脸往枕边又侧了一些,给陆应淮留出了更大的空间。 这小小的动作对陆应淮来说就是最明确的邀请。 极寒之处寸草不生,只有那黄色的小花,一簇一簇地在风中摇晃着。 这只是个比上次更彻底的临时标记,结束的时候江棠像只小猫一样直往他怀里钻。 套在身上的宽大衬衫蹭得松垮,露出一片泛着粉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陆应淮强迫自己把扣子给江棠扣好。 不是不想要。 陆应淮的腺体酸疼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的易感期可能要到了。 顶级Alpha的易感期不太规律,不像平常Alpha那样一年固定两次。 他们可能一年一次,也可能几年一次。虽然不规律,但还是有预兆的。 陆应淮上次的易感期是两年前,不凑巧,当时在执行任务。易感期的Alpha易爆易怒,陆应淮肯定有过之而不无及。 于是他带队的队员啥也没干,在远处支了张桌子打牌打了一个小时。部署的计划没用上一点,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陆应淮单枪匹马把敌人一锅端了。 顾惊墨带了一群A+的Alpha赶来把他锁在安全屋才平安度过。不过临时安全屋被陆应淮砸坏了八个还是照价赔偿的。 特制的安全屋,SA队员独有的折扣之后赔了上千万。 S级Alpha的易感期太过汹涌,陆应淮现在收敛,是想等江棠清醒,如果江棠愿意…… 陆应淮有些发愁地想,也不知道江棠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江棠这一觉是枕着陆应淮的腿睡的,他面朝陆应淮的小腹,鼻间呼出的气体又太温太暧昧,陆应淮这辈子都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定力。 当然,他只能控制住不把江棠弄醒,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他丢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下,才想起来答应了谢瓒的,没事了会跟他说一声。 被他抛之脑后的谢瓒给他发了好几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和六十秒的语音问候。 最新的消息也是谢瓒发的,陆应淮直接看了这条。 「化验结果出来了,你可能不信。」 能吊他胃口说明问题不大,谢瓒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陆应淮一个视频打过去:“怎么了?” SA的医疗队员也是Alpha,来就给江棠抽了个血,别的陆应淮都不给看,护得死紧。 “你还……算了,”谢瓒想骂他两句,但还是正事要紧,“你家江棠现在处于发qing初期,他信息素出不来所以表现不太明显,潜伏期有点长,之前应该出现过乏力困倦等症状……总之,你注意一点,别让你的信息素影响……” 陆应淮没听完直接把视频关了,他抚摸着江棠光滑细腻的脸颊,刚才这意思是…… 他易感期跟江棠发.情期撞一起了? 第52章 长点记性 江棠刚才一系列异常反应就都有了解释。 发情期会改变Omega体内的激素水平,使他的情绪变得不稳定。江棠本来做了那样的决定,身心都处于很疲惫的状态,所以会变得更加敏感多疑。 他心里积攒的很多情绪都会被放大。 陆应淮想,这样也好,给江棠一个释放的空间,他真的压抑太久了。 陆应淮的手指抚过江棠的眉眼,可能有点痒,江棠迷迷糊糊地转开了脸。 “碰都不给碰了?”陆应淮失笑,抓住江棠的手。 玻璃割出的伤口已经愈合,陆应淮轻嗅一下,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凌花的信息素刺激着陆应淮的感官。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胀,不知名的情绪梗住他的喉咙。 可他只是轻握着江棠的手腕,舔舐江棠手上的血。 如果江棠这会儿醒着,会看到他的Alpha眼底一片猩红。 冰凌花的味道让陆应淮为之痴迷,让他恨不能将它揉进血液里。 干涸的血迹被他舔干净,腺体不断发烫,他的理智几乎殆尽,幻境里刮起狂风,卷得满天飞雪,冷杉被大雪覆盖,目极之处只有一片混沌。 唯有怀里的身体是暖的。 这次的易感期来势汹汹,比以往更难以控制。 陆应淮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干渴,眼睛盯着江棠纤细的脖颈,那里有他渴望的甘泉。 可是他不舍得。 他的乖宝刚刚睡着,睫毛上还挂着小小的泪珠,脆弱得让人心疼。 新装的房子里没有必备品,陆应淮颤抖着手给谢瓒发了条消息。 「给我送抑制剂,快。」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那手机就像一个喝空的易拉罐一样被陆应淮轻易捏碎。 他靠在床头,仰着头艰难喘息忍耐。 江棠似乎感受到那强度非比寻常的信息素,依赖地靠着陆应淮:“渴。” 陆应淮在极其纷乱的思绪中捕捉到这个字眼,刚才的教训让他不敢轻易出去,只好使唤光球:“把外面那杯水端进来。” 绿色的光球飘过来,明明没有表情,却浑身透着不情愿。 “快点,棠棠渴了。”陆应淮这会儿除了江棠,看什么都不顺眼,要不是这本来在他心目中可有可无的光球现在有用,他真想直接捏爆它。 听到是江棠渴了,光球狗腿子一样飞快在卧室里消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冷杉托着针叶杯垫把水送了过来。 陆应淮无语地接过杯子,水已经凉透了。他托起江棠的后脑勺让他把水喝了。 江棠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陆应淮靠着床头睡着了,地上扔着十几个抑制剂的注射器。 有了临时标记,江棠的烧退得很快,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没死吗? 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他从桥上坠下,然后看到了月亮,蓝色的。 不对,月亮怎么会是蓝色的? 他好像看见了陆应淮?! 江棠一下子坐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床,一条手臂拦住了他,把他捞回了怀里。 黑雾渐渐散去,江棠听见陆应淮困倦的嗓音:“棠棠?” 江棠身体一下子僵住,不敢置信似的慢慢抬头,陆应淮垂眸看他,明显还没睡醒:“醒了啊?” 感受到陆应淮身上的暖意江棠才愿意相信,陆应淮去找他了。 坠落的时候他想假装被陆应淮拥抱住,所以陆应淮真的抱住了他。 陆应淮又一次救了他。 房间里信息素浓得不可思议,昨天的绝望和痛苦、他的胡思乱想和担惊受怕似乎都被包容、理解,江棠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 “口渴吗?” 江棠顺应自己的想法点点头。 “好。” 陆应淮在江棠以为自己会被放下的时候直接抱着他起身。 江棠下意识环住了陆应淮的脖子。 陆应淮抱着他出去接了杯水,把杯口放在他唇边。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陆应淮避开了他的手,执意拿着杯子喂他喝。 放下杯子的时候,江棠眼尖地看见陆应淮掌心的红色,他心里一慌:“陆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不记得了?”陆应淮抱他回房,“昨晚有个不听话的小孩用伤害自己为筹码赶我走,你猜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江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跟不上陆应淮跳跃的思维:“怎么样了?” “被狠狠地,”陆应淮顿了一下,眼底笑意铺开,“咬了一口。” “那您也不能伤害自己啊……”江棠声音里蕴着小小的心疼。 “我故意的,”陆应淮笑,“为了让你长点记性。” 江棠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人伤害自己为了让别人长记性? “以后你对自己的伤害,我会加倍还在我身上。” 陆应淮眼里的认真让江棠说不出反驳的话。 伤口: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江棠腺体隐隐发烫,有什么东西渗出,他以为是血,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捂,手腕在半路被陆应淮抓住。 “陆先生……”江棠着急地想要挣脱,话都说不顺溜了,“我、你……” “别怕,宝宝,是信息素。” 陆应淮嗓音喑哑不清,抑制剂的作用在冰凌花涌出的一瞬间全部失效。 “信息素……”江棠小声呢喃,后知后觉地闻到属于他自己的花香,本该是很清雅的味道,此刻却显得格外甜。 “宝宝,”陆应淮说,“我喜欢你。” 江棠的眼眶迅速变红,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诚实道:“我不信。” “你只是不敢相信,宝宝,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不喜欢你,”陆应淮侧倒在他身边,把他抱玩具一样抱在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窝,“皮肤饥渴症犯了,棠棠能不能给我抱一下?” 江棠:可是你已经在抱了。 似乎全身的细胞都在告诉江棠,相信他相信他。 江棠小心地问:“如果我答应的话,可以标记一下吗?” “昨晚就标记过了,”陆应淮笑,“不记得了?” 江棠脑海里闪过一些碎片,好像是一个梦,他在梦里哭了。 虽然但是,那些是真的发生过的话…… 江棠整张脸都涨红了,逃避似的往被窝里钻。 太丢脸了。 陆应淮把他捞出来:“宝宝别闷着了。” 他捧着江棠的脸颊和他四目相对,眸中柔软的爱意毫不掺假,江棠只是自卑,不是傻,他怔怔地望着陆应淮,清晰地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那一刻,是委屈的情绪占了上风,江棠倔强地不肯让眼中满溢的泪水掉落下来,他哽咽着说:“陆先生,你喜欢我的话,以后都不要喜欢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 “你是清醒的吗?”冰凌花香浓烈得让人迷醉,但陆应淮确实是从江棠让他别喜欢别人的时候就清醒了。 有的话必须要清醒着说给江棠听,他的喜欢和爱不是信息素作用下的附带品。 陆应淮从枕头底下摸出抑制剂,扎进侧颈,接连注射了三支:“这样可以吗?宝宝,我爱你,是清醒的,我的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等你点头我们就领证。” 江棠彻底放下心,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闭上眼睛扬起脸:“……想要信息素。” 陆应淮捏着江棠小巧的下巴转开他的脸,最后一次确认道:“宝宝是清醒的对吗?” 这种话江棠答不出口,只能点头算是回答。 十三岁就意外分化,淤滞五年的信息素第一次得到释放,浓度竟一时盖过了冷杉林。极地冰川下开出一片小黄花,花瓣嫩得让人不忍心去摘。 不用担心受伤,冰凌花可以接受全部的风雪。 刚盛开的冰凌花太娇弱,被冷杉轻轻一碰就滚下一溜儿露珠。 江棠十八年加起来都没这么能哭过,陆应淮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过分过。 三支抑制剂只够他清醒地给出承诺。 幸而江棠听清了,也愿意相信了。 这场迟到的跨越两世的仪式总算得到了江棠的允许。 说起来都不知道是谁的如愿以偿。 寒风呼啸而过,却丝毫伤害不到冰凌花。它原本就可以破冰成长。 期间陆应淮趁江棠睡了换了好几趟床单,新房子上下两层几百个平方,每一寸都是冰凌花香。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房间里安静下来,江棠睡得很熟,手里抓着陆应淮塞给他的狗狗挂件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蜷成了一小团。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挂件。 陆应淮发现了新的好消息,心里高兴,明明几天没怎么休息却很精神,联系了谢瓒过来。 谢瓒先来了一趟,又去接孟玦的医疗团队,一群人浩浩荡荡带着便携仪器来的。 俩光球在房间各处任劳任怨地“清理卫生”,把残余的冰凌花信息素吸收干净,谢瓒进门的时候屋里只有积雪融化的清爽味道。 “过来。”陆应淮招招手,俩光球就乖乖飘了过去,陆应淮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它们看,“试试,能不能变?” 光球:你丫夺冒昧啊?谁见过让信息素变成猫的? 陆应淮看出来它俩不行,无语道:“你们是废物吗?” 第53章 想要信息素安抚 不止是光球,连谢瓒都觉得他有病。门没关,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应淮在“强球所难”。 “你干嘛了?火急火燎找我要完抑制剂之后一个字不说就消失了,诶,”江棠当时那个情况,虽然发情但毕竟信息素出不来不能随意标记,谢瓒真没往陆应淮身上想,“给谁用啊?” “我易感期,”陆应淮慈爱地抚摸着那两个光球,嘴角噙着笑,“你们两个现在学一下,或者被我丢出去,二选一。” 两个小球瑟瑟发抖,谢瓒震惊:“你易感期?!你准备安全屋了没有?” 陆应淮很不理解地打量谢瓒,迟疑了片刻才道:“你没有老婆吗?” 谢瓒更震惊地看着陆应淮:“你是禽兽吗?” “不是,”陆应淮坦诚道,“但也差不多。” 完全标记的过程不只是咬腺体给予信息素,还包括一些躯体运动。易感期的Alpha精力旺盛,占有欲极强,最原始的兽.欲主宰了他的身体,恨不得把江棠的每根头发丝上都刻上他的名字。 发.情期的Omega又极其敏感,江棠的泪腺像是要把这么多年受委屈忍下的泪水一次性用掉般,小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滚。 小孩又倔,一开始哭不让他看见,咬着枕头掉眼泪。 被他发现了又羞又恼的,咬着他手指不松嘴。也不舍得使劲儿咬,怕咬疼他了还时不时用舌尖舔舔,琥珀一样的瞳仁汪在一湾剔透的泪里,像个随时能吞噬陆应淮的潭。 再后来就控制不住了,一会儿哭,一会儿又要他咬咬,让怎么着就怎么着,怎么哄他他都信。 再再后来……小Omega没力气了,恹恹地抱着他的腰,软乎乎地求他喜欢他,陆应淮答应着,他就缠着要听,一遍又一遍。 于是陆应淮一边把小Omega抱在怀里哄着,一边欺负着,气得江棠拿拳头打他,都没劲儿了,打得不疼。 也许是契合度太高,陆应淮的易感期三天就结束了,后面……全是为了哄着恢复了信息素所以发.情期更加汹涌的小Omega。 他中途还出去买了能量棒跟新手机,好在江棠那会儿体力透支严重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要不还得哭。 到最后他把江棠从浴室里抱出来,小Omega还在嘟囔:“陆先生坏,不给你闻信息素了。” 陆应淮喜欢他喜欢得心颤,把他往被子里放的时候,江棠的腿无意识轻轻蹬了蹬。 开始时陆应淮没察觉到异样,顺手挠了挠他脚心,那白玉般的脚丫在他掌心瑟缩了一下。 陆应淮顿时就醒了。 那一瞬间陆应淮握着他细瘦的脚腕,心中的快乐不亚于完全标记的时候。 陆应淮把孟玦等人引进卧室。 这房子的卧室比别墅那套还要宽敞,落地窗干净透亮,本来装了崭新的厚窗帘,被陆应淮抱着江棠在窗边弄坏了,现在只剩下一层米色的纱帘,拉了一半。 江棠眉目舒展,没有要醒的迹象。身上还穿着陆应淮的衬衫,已经换到不知道第几件了。 趁江棠睡着,陆应淮才敢让孟玦带着手套隔着裤子捏了捏江棠的膝盖。 SA的科研人才发明的便携仪器比传统的更加快捷精准,可以看出江棠的骨头没有任何问题,接着检查了神经和肌肉。 最后得出结论,完全标记加上S级强悍的信息素使江棠坏死的神经细胞重新焕发生机。 本来在谢瓒那里检查过,孟玦团队研究了一个下午出具的最保险的治疗手段是手术,这趟回来本来都约好了手术时间,这下子何止省事,江棠也会少遭罪。 “只要坚持一段时间的复健就可以了,”孟玦再次欣慰于Alpha信息素对标记过的Omega强大的治愈力,他给开了药,“药记得按时吃,能走路了去小谢那里复诊就好。” “好,谢谢。” “那就谢谢小陆总这些天的款待,”陆应淮当时让方慕订的酒店餐饮再加上这几天的娱乐行程一切都是按最好的来,“过几天要去山区义诊,刚好能提前过去,我们就先告辞。” 谢瓒倚着客厅的酒柜,看陆应淮送孟玦离开,眼底滑过一丝羡慕。 有时候他也很希望自己是顶级。 “这回没事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哥送回去?”谢瓒道,“你把人藏哪儿了?陆叔叔就差把雾渊市掘地三尺了。” 陆不凡现在的Omega,也就是陆应淮的小爸谢逸思,是谢瓒的堂兄,今年三十岁,比陆不凡小十五岁,两年前和陆不凡在一起后就跟家里闹翻了,现在只跟谢瓒一个谢家人保持联系。 “他掘地三尺?”陆应淮冷笑,“真掘地三尺了,人就在老宅地下室他发现不了?”- 江棠这觉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陆应淮早睡醒一觉,正在给他红肿的腺体涂药。 第一次发.情期对腺体的折磨太重了,陆应淮动作极尽小心,还是把江棠弄疼了。 江棠皱了皱眉,习惯性地不吭声。 “疼?”陆应淮注意到他醒了。 江棠不是矫情的小孩,他知道自己刚经历完…… 他不知道! 他不想知道!! 七天里他浑浑噩噩地昏迷又醒来,但不是没有记忆,他还记得自己怎么哭怎么求怎么撒娇,陆应淮一点都不绅士,撩拨着他非得喊了“哥哥”才能继续标记。 江棠扯过被子,没盖过头顶就唰地放下来,脸上交织着羞愤和委屈:“陆先生,我衣服呢?”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语气跟小野猫凶主人一样。 “陆先生……”陆应淮重复了一遍,像是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在品,“宝宝用完哥哥就又生分上了?” 江棠脸蛋爆红,眼神似嗔似怒地瞪着他。 什么叫“用完了”?他明明那么、那么…… 江棠想起自己哭着要陆应淮咬咬,咬完了又翻脸不认人拿拳头捶他的样子,反驳不了一点。 偏偏陆应淮不安好心,看到江棠的窘样儿了也不给台阶:“猜猜这是哪个小野猫挠的?” 他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了,裸露的皮肤上十几道结痂的挠痕,看着还挺惨烈的。 江棠又有点心虚,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了,乖巧的眼睛把陆应淮望着:“那怎么……” 陆应淮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凑过去吻他眼角,黏黏糊糊道:“宝宝补偿一下……” 他想听江棠清醒状态下喊他哥哥,谁知江棠没等他说完就凑过去吻住他的唇,生涩地伸出一点点舌尖,又很快缩回去,脸颊发烫:“这样,行吗?” 那可太行了,太可爱了。 陆应淮忍不住,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笑,胸膛贴着他的锁骨,震得微微发疼。 他身上很暖,江棠喜欢暖和的地方,顺应自己的心意抱住了陆应淮的背,他感觉陆应淮僵了僵,又歪过头蹭蹭他。 他这一蹭江棠瞥见他的腺体上也有两个牙印,破皮了,结了深粉色的痂。 他用指腹摸了摸:“这是我咬的。” 陆应淮说喜欢他,他不信,陆应淮就把腺体露给他:“棠棠可以‘标记’我。” Alpha当然是不能被标记的。 而且腺体作为Alpha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是不会轻易暴露给人的。如果不是非常非常喜欢,没有人能强迫一个Alpha把腺体露给别人看,很多自尊心强的Alpha甚至不会允许自己的Omega碰触自己的腺体。 Alpha天生争强好胜,更不可能允许别人咬他们的腺体,把他们跟Omega一样看待。 S级Alpha的自尊心只会更强。 可陆应淮毫不犹豫就露给江棠,纵容甚至请求小Omega“标记”他,只能说明他很爱很珍惜江棠,所以愿意把弱点交给他。 如果江棠恨他,在易感期、Alpha信息素最盛因此腺体也最脆弱的时候,可以轻易地废掉他。 永久标记会让AO之间建立最紧密的精神联结,现在陆应淮什么都不用说,江棠就能通过信息素确认,陆应淮喜欢他。 至于原因,江棠从不会去纠结。 他已经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他摸着自己的齿印,小声问:“疼吗?” 当时很疼,江棠意识不清醒,又被欺负得那么狠,像报复一样咬了重重的一口。 现在不疼了,随着江棠的抚摸只剩下浅浅的痒。 但老老实实承认实在不符合陆应淮的性格:“疼。” 江棠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脑海中迅速辨别陆应淮委屈语气的成分真假。 “被棠棠标记了,想要信息素安抚。” 明明满屋子都是。 江棠心软,他悄悄喜欢了陆应淮那么久都不敢奢望,如今得偿所愿,开心得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闻声尝试着释放信息素。 冰凌花的味道正常的时候都是淡雅的香,还夹杂一丝微苦的味道,情到浓时才会变得甜腻。 却不惹人厌烦。 陆应淮两世闻过上千种信息素,唯独为独属江棠的这一抹而心动。 江棠的冰凌花。 花语是无私、勇敢的爱。 第54章 掉色了 房里没开灯,也没人说话,两人拥在一起呼吸交缠,静静地感受外面的天一寸一寸暗下来。 江棠感觉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平静的时刻,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害怕。 天彻底黑了,落地窗外是苍穹之下繁华的雾渊夜景。 昏暗间陆应淮拉住江棠的手,一根一根摸过他的手指,然后与他十指相扣:“棠棠害怕吗?” 房间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充斥着冷杉和冰凌花的味道,或许是这氛围太暧昧,江棠并没有像他习惯的那样拘谨冷漠:“如果我说害怕,您会怎么做?” “会吻你,”陆应淮把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手背,“吻到你不再对我用敬语。” 江棠庆幸这是夜晚,他的脸红不会太过明显。 陆应淮太会撩了。 “那我不害怕呢?” “啊……”陆应淮懒洋洋地拖着长音,黑亮的眼睛看着江棠,“那就糟了。” 江棠屏息等着他后面的话。 “棠棠要是不害怕,我就得重新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江棠追问。 “想合理地跟你睡在一张床上的办法。” 说话间屋里更暗了些,陆应淮担心江棠真的害怕,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明明是可以语音操控的,陆应淮偏要手动开灯,像是以此来向江棠表明他在等江棠的回复。 江棠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肚子先咕噜一声。 一只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腹部。 “饿了吧?” 这七天来除了能量棒和一些发情期专用的补剂以外江棠什么都没吃,不提还好,一提他就觉得真的很饿。 他闷闷地点头,刚刚结束了永久标记,江棠整个人都很依赖陆应淮,此刻不像之前那样口是心非,乖乖道:“饿了。” “我喊了方慕过来做饭,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陆应淮亲亲他,“起床吧。” 江棠顶着睡乱了的头发坐起来,看着陆应淮在房间的衣橱里挑了件酒红色的丝绸衬衫。 这颜色穿不好容易显老气,江棠想着陆应淮平时的黑白灰为主色的穿衣风格,想象不出来他穿这件的样子。 这确实不是陆应淮的风格,是陆应淮特意选的给江棠穿的——却是他自己的尺码。 “棠棠的衣服还没有送过来,”陆应淮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扯谎,衣服早在衣帽间备了新的,以前那房子里的都废了,江棠失踪那天房子里面被陆应淮的信息素砸成了废墟,“先穿我的吧。” 他根本就是想一直看江棠穿他的衣服。 和他想的一样,江棠皮肤白,被酒红色衬得更是肤如凝脂。宽大的衬衫袖子长出一大截,被陆应淮仔仔细细地挽好,露出他精致的腕骨。 领口最上面一颗扣子也被系好,只露出一截嫩生生白皙修长的纤细脖颈。 陆应淮眼神暗了暗,抓着江棠的脚踝给他套内裤。 “这个,”江棠拎着内裤的边边,“不是没送来吗?” 糟。 说的谎话被当场拆穿。 陆应淮一点也没尴尬,面色如常道:“这是你那晚穿的,我洗了。” 江棠:我真的不信黑色能洗成白色。 像是看穿他的疑问,陆应淮:“掉色了,下回不买这个牌子了。” “哦,”江棠没拆穿,“那掉色真的很严重。” 陆应淮附和着点头:“谁说不是呢。” 裤子是合身的,江棠等着陆应淮的瞎编乱造,陆应淮却说:“左腿伸一下。” 江棠顺从地蹬了一下,过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愣住,他抬眼看看陆应淮,又把右脚往前伸了一下。 膝盖还是没有力气,但腿确实能动了! 江棠怔怔地任由陆应淮帮他整理好,泛红的眼圈里汪了一泓泪水。 陆应淮捧住他的脸时,那将落不落的泪珠才滚下来,丝毫不显得矫情,像是山林深处的晨露顺着叶片的脉络滑了一路,又从叶尖儿坠下。 “陆先生……”江棠想冷静一点,可嗓音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声音哽咽着,又乖又可怜。 “宝宝,”陆应淮用手指揩去他脸上的泪,“以后就都好了。” 江棠避开陆应淮想抱他的手:“我可以走走试一试吗?” “当然。”陆应淮弯起胳膊扶住江棠的手,“慢一点。” 明明腿伤了还不到一个月,江棠却有种不知道怎么迈步的感觉。他抬起左腿,小心地由脚尖到脚掌再慢慢地踩实地面,笨拙得像刚学走路的孩子。 陆应淮耐心地扶着他,不出声也不催促。 走了三四步,江棠的脚一歪,陆应淮手疾眼快地撑住了他。 “没力气了……” “没关系,已经很棒了。”陆应淮把他抱起来往外走。 这是江棠这些天第一次离开床,以为出去会见到和之前的别墅一样以暗系颜色为主,摆着各种古董摆件一看就是钱堆出来、很贵但没有人情味的装修风格。 出乎他的预料。 外面的装饰物很少,墙漆墙纸都是米白色的,装修简洁没有乱七八糟的摆件,到处宽敞明亮。 ……像是为了坐轮椅的他能够随意活动而特意设计的。 “宝宝喜欢这边的风格吗?”陆应淮问,“特意没装太复杂,以后需要什么我们再一起慢慢添,不喜欢的再改。” 这话印证了江棠的猜想。 简单宽敞是为了让他行动方便,而以后他的腿要是能恢复……陆应淮说他们可以一起添置一些东西。 这些是长大后的江棠再也没奢望过的。 在还对亲情抱有希望的时候,江棠也曾渴望过拥有一些他可以做决定的、属于他的物品,没有人在意过。 如今他不用开口,就有人主动满足。 房子装修不是今天决定明天就可以装完的,此刻江棠更加相信陆应淮真的喜欢他。 卧室的隔音很好,出来了才听到楼下厨房传来的声音。 陆应淮抱着江棠没有走楼梯,而是径直走向二楼的另外一边。 走到尽头,江棠才发现,那里是个螺旋滑梯,也是跟装修风格同色系的,边上是低饱和的绿色黄色相间的围栏。 “我们要从这里下去吗?”江棠问。 “嗯,”陆应淮让他坐在滑梯的最上面,自己则从身后把他圈起来,“很适合棠棠。” 滑梯下面还有个装满围栏同色系海洋球的池子。 像儿童乐园一样。 李母曾经带他和李虎一起去商场玩过。当然,进去玩的是李虎,他是负责在旁边看东西的。 那小镇的商场里面儿童乐园设施很普通,跟江棠被拐走之前见过的没法比,但他还是羡慕地看着李虎玩了一圈又一圈。 小时候看江子昂玩,长大些看李虎玩,渐渐地他明白那种快乐与他无缘,于是便不期待了。 陆应淮似乎能察觉他所有的遗憾。 他想说句谢谢,话还没出口,陆应淮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拦住了他,转移话题道:“我会努力一点,不被棠棠从这个家赶出去。” “我怎么会……” “房子是棠棠的,如果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就可以改掉密码不让我进门,”陆应淮亲吻他的发丝,“在这里棠棠是安全的,什么都不要怕,知道吗?” 江棠点点头,感觉有人为他专门定制了一个很合他心意的小窝,最后把钥匙交给他说:决定权在你。 方慕系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江棠坐在餐桌边,香味扑面而来。 “陆总,小江先生,”方慕解下围裙,“甜点和水果都准备好了,在厨房里,您们慢用,我就先回去了。” 桌上摆着八菜一汤,除了江棠不吃的肉类,鱼虾都是全的。方慕手艺相当不错,江棠几天没吃饭,这会儿都要被香迷糊了。 他看看方慕,又看看陆应淮。 陆应淮会意:“坐下一起吧。” 方慕比较内敛,也是个不太会拒绝的人。他顺从地坐下,在一旁安静吃饭。 江棠的小碗里被陆应淮夹的菜放得满满的,他尝了一口,眼睛都要冒星星了。 “方……方助理做的菜很好吃。” 方慕闻言更坐正了几分,正式地道:“谢谢小江先生。” 陆应淮自己不着急吃,他这几天虽然跟江棠同吃同睡且体力消耗更大,但此刻并不太饿,他给江棠剥虾,闻言难得没有吃醋:“确实。” 只要江棠喜欢,那就都是好的。 方慕低下头吃菜,模样温顺贤惠,只是吃着吃着,一滴眼泪落入碗里。 陆应淮专心为自家Omega服务,那滴眼泪只被江棠看见了。 江棠什么都没说。方慕一看就是倔强性格,江棠不会冒冒失失地让他没面子。 饭后餐桌是陆应淮收拾的,他不会做饭,别的劳动都是门儿清。 方慕是助理,不是厨子也不是保姆,而且就算只冲上一世江棠请方慕帮忙方慕就来了这一件事,这一世他也会把方慕看成自己人。 “回去好好休息,”陆应淮送方慕离开时道,“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不用客气。” 方慕:“好。” 陆应淮真的变了,也许是对江棠的爱使得高高在上的S级Alpha愿意俯首看一看这人间。 这有江棠存在的人间。 第55章 对不起,我忍不住 吃完饭的江棠窝在沙发里。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放松,沙发的另一边放着被陆应淮“抢”来的那只玩具熊。 陆应淮把之前的家毁得一塌糊涂,江棠“送”的这只熊却连一点粉尘都没被溅上。 刚刚进行过永久标记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有着本能的依恋,江棠也不例外。他的手里握着陆应淮塞给他的挂件,眼睛追随着正在打电话的陆应淮。 陆应淮走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 “你给逸思注射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他还没有醒?” “用来维持生命的,”陆应淮知道陆不凡不会轻易找到谢逸思,让人送饭什么的又容易引起陆不凡的注意,他就直接给谢逸思注射了让他昏睡不吃不喝也能维持生命的补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醒了。” “对腺体有害吗?” 陆应淮冷笑一声:“你在乎的是他,还是他的腺体?”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躺在床上消瘦的青年睫毛颤了颤。 “我再问一遍,对腺体有害吗?”陆不凡避而不答,重复道。 “如果我说有害呢?”听到那边明显粗重的呼吸声,陆应淮道,“放心吧,伤不到腺体,江棠没事我不会害他。” 他感受到江棠的目光,语速加快:“我还有事,挂了。” 那头陆不凡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气得又把手机摔了。 “宝宝,消化得怎么样了?”陆应淮把手机丢到玩具熊旁边,“我去把水果端来。” 江棠“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看着陆应淮去了厨房。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正不正常,反正一眼看不着陆应淮就会很失落。 他半强迫着让自己转开目光,看向了陆应淮刚丢在一边的手机。 手机正面朝下扣着。 江棠拿起自己身边的手机,是陆应淮刚给他买的,好像和陆应淮的是情侣款。 同款不同色,一黑一白。 陆应淮很快端着水果盘走过来,把江棠很顺手地往怀里一揣,用水果叉插了一个草莓递到江棠唇边。 “我想吃棠棠喂的草莓。”陆应淮直白道。 “那……”江棠看着唯一一个正被陆应淮握在手里的水果叉,“叉子给我。” 陆应淮没有一点要给他的意思,反而又叉了一个小一点的草莓给他:“咬住。” 江棠不明就里地乖乖照做,把小草莓咬在齿间,隐约露出几颗小白牙。 陆应淮凑过去把草莓咬掉一半,笑得蔫坏:“真甜。” 江棠:!!! 眼看着江棠小脸通红,陆应淮才稍微像个人:“我想吃宝宝嘴里的,最好是嚼过的,怕宝宝害羞,才勉强接受这样喂。” 江棠在心里默默撤回觉得陆应淮像个人的评价。 这还是“勉强”接受? “那还真是谢谢您。”江棠小声嘟囔。 陆应淮继续喂他草莓,等江棠嚼了两口,突然捧住他的脸吻了过去。 不是浅尝辄止浅浅贴一下,而是真正的吻。 江棠那口草莓在慌乱间咽下,眼睛睁得溜圆,像是没想到陆应淮真的这么流氓。 陆应淮欺负完了才慢悠悠地解释:“棠棠都谢我了,那我不得……” “我没!”江棠往后仰了一下,“我没真的在谢您。” 陆先生总不能真假话都听不出来。 谁知话音才落,陆应淮又吻了过去,刚经历过标记的纯情小Omega被他吻得晕头转向。 “您不能……唔!” 江棠用力推着陆应淮的胸膛都没被放开,快缺氧了才听见始作俑者又温柔又坏的声音:“换气。” 换什么气! 江棠用手背蹭了蹭被吻得发麻的嘴唇,想要往后靠,被陆应淮一把捞回怀里,作势还要吻。 江棠一急,掌心捂住陆应淮的唇:“我不用敬语了,您……你不要再亲了!” 陆应淮垂眸看着江棠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腕骨精致连着纤细白皙的小臂。手指骨节分明,看手背很瘦,像是只有一层皮附在他的掌骨上,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贴着他嘴唇的手心又很软,带着淡淡的冰凌花香。 陆应淮眼中含笑,坏心眼地伸出舌尖。 湿滑的触感从掌心反馈到大脑,江棠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眼睛不由自主地瞪着陆应淮。 陆应淮喜欢看江棠这种鲜活的表情,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江棠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他不太习惯地转开脸,略微强硬地从陆应淮手中拿过叉子,叉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给陆应淮。 就是莫名有种“你快吃吧堵上你的嘴”的感觉。 陆应淮看得想笑,一口咬掉了草莓屁股,握着江棠的手腕把最甜的草莓尖尖喂到他嘴里。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大部分的草莓都进了江棠的肚子。 气氛倒也很融洽。 许是之前体力消耗太大,江棠这晚的饭量比之前好了不止一倍,最后果不其然,吃撑了。 他很瘦,即便吃撑了也没什么小肚子。 陆应淮看得心疼,扶着他起来走了走。 江棠一次只能走个三四步,他总想试试,于是歇一会儿就要走几次。 试来试去,能坚持的还是那三四步。 江棠有些泄气地垂着脑袋,鼻尖渗出一小片惹人疼的汗珠。 “别着急,明天检查一下具体情况就可以安排复健了,”陆应淮的掌心拢着江棠的后颈,“不早了,休息吧。” 他把江棠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灯就不关了,我睡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就喊我。” 刚刚那么流氓,这会儿又跟正人君子似的。 江棠觉得陆应淮现在很像那种永久标记完了,就对Omega失去兴趣的渣男。 他赌气地闭上眼睛。 然后听着陆应淮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是没忍住:“陆先生。” “忘了刚才说什么了?”陆应淮折返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先生,”江棠感觉自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他咬了下唇瓣,“晚安。” 冷杉的味道骤然靠近,陆应淮捏着他小巧的下巴强行把人吻了一顿:“再用敬语试试。” 他拇指轻轻摩挲着江棠被吻红的唇瓣:“睡吧。” 主卧的门被关上。 江棠侧躺着蜷起僵硬的腿,鼻腔的酸涩感有些陌生,被永久标记之后都会这样吗? 还是他太矫情了? 江棠眼眶发热,完全抑制不住委屈的情绪。眼泪刚涌出来就被他狠狠用手背一擦,他告诉自己陆应淮已经够好了,他留了满屋子的信息素。 可是即便有那么多信息素,江棠还是希望陆应淮在。 他侧过头把脸埋在枕头之中,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陆应淮明明说了会想来跟他一起睡的理由,为什么他还没想出来? 江棠恨自己想要,想把陆应淮留下,却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忍受委屈、强行冷静习惯了,江棠不是很能接受自己这种泛滥汹涌的情绪。 他试图找回自己破碎而坚硬的外壳,却发现陆应淮早用一腔温柔把他的伪装全给换走了。 所以他没办法镇定下来,强迫不去在乎。他现在只想被陆应淮哄着、宠着。 他居然开始期盼安慰了。 陆应淮是想再找个借口过来的,因为他吃饭前说了会想办法。 但他才关上门就觉出不对了。 江棠是很遵守规则的小孩,他不会答应了不用敬语之后还用,除非…… 他是故意的。 江棠想被吻,却不敢说出来。 或者说,不是不敢,而是不习惯。 陆应淮立刻放下心中还想逗逗江棠的想法,轻轻打开卧室的门。 从门口看不清江棠的脸,但是江棠的信息素告诉他,小孩儿在不开心了。 陆应淮顿时有些慌,他感觉自己像个王八蛋。怎么就非得在这时候逗他?他为什么不能有话坦荡地直说? 他总想引导江棠说出自己的需求,却忽略了突然的情绪变化会使江棠不适应。 他快步走过去,把被子往下拽了拽,江棠的呜咽声这才清晰了一点。 说是呜咽也并不准确,他哭得隐蔽,只露出几声颤抖的抽气。 “宝宝?” 陆应淮去摸江棠的脸,江棠先是一躲,很快把脸转了回来,湿漉漉的小脸诚实地贴着陆应淮的掌心。 “陆先生错了,对不起,棠棠,”陆应淮翻身上床,在被子里把江棠搂过来,“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他抓着江棠的手往自己身上打,一颗心被江棠哭得七零八落:“打我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 江棠松开握拳的手,捏住陆应淮的衣服往他怀里拱,眼泪很快在他衣襟浸湿了一块,他听见江棠极力想要恢复镇定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忍不住。” 他声线抖得厉害,对自己的不解更甚于委屈:“我知道您会回来,我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 他这回是真的忘记敬语的事了,语无伦次地哭诉:“对不起,我不想、不想这么丢脸,不想这么……”脆弱、矫情。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无助地哽咽:“对不起,我不想变成这样。” 还是会怕,怕自己哭得惹人嫌。 “为什么错的是我,道歉的却是你呢?”陆应淮揉着他脑后的头发,释放出更多安抚性信息素,“宝宝没有丢脸,是我的错,我没有直接告诉你我想留下来,都是我的错……” 第56章 你就睡地板吧 江棠的腺体刚刚恢复就赶上发.情期,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发.情期对他的情绪影响很大,加上完成终身标记后Omega体内激素水平的不稳定,会使他更加容易患得患失。 陆应淮把他揽在怀中,骂自己不够细心。 他的怀抱让江棠很快安心,但小脸还是拱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不闷得慌吗?”陆应淮抚摸着他颈后的碎发,“出来给老公看看。” 江棠浑身一僵,转瞬放松下来,声音更委屈了:“很丢脸。” “不丢脸,很可爱,给我看看眼睛肿了没?”陆应淮一把将他捞出来,那张精致的小脸泛着粉,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在他怀里闷的。 江棠清凌凌的目光望着他,又不好意思地转开:“我以后都不哭了。” 以前想哭都哭不出来,谁知道现在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对江棠这种一直认为自己“是条汉子”的认知有很大的冲击。 “行,宝宝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老公再也不让你哭了。”陆应淮亲吻他薄薄的眼皮。 江棠对这话的可靠性存疑,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一点有颜色的东西。 “想什么呢?”陆应淮捏捏他的耳垂,“耳朵都红了。” 江棠想咬他。 “宝宝,其实我本来就想过来睡,”陆应淮准备将他死皮不要脸的行径贯彻到底,“怕你不让我过来,次卧都没让人买床。” “那您……” “嗯?” 江棠反应很快:“不是,你,你就睡地板吧。” “棠棠这么狠心啊?”陆应淮夸张地露出委屈表情,被子一掀作势要走,“那我去睡地板了,明天可能会着凉,不过也没关系……” 陆应淮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棠:“反正棠棠也不在乎我。” 江棠明知道这个人不可能真的走,但还是没有继续说言不由衷的话,他拉住陆应淮的袖子:“别走,不想你走。” 太乖了。 陆应淮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这样的江棠比之前更乖更软,还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 陆应淮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世。 是不是只要告诉他自己是喜欢他的,他就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陆应淮不敢细想上一世的江棠是否有过前几天那么绝望的时刻,那个时候他又是靠什么忍下来的呢。 “不走,”陆应淮捏着江棠的手,“那我以后也不走,每晚都和棠棠一起睡好吗?” “好。” 陆应淮又俯身,循循善诱:“每天都一起睡,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江棠被他逗得面红耳赤,索性放肆自己按陆应淮的方式来,顺着陆应淮的不经意间大敞的领口往里看:“就是这样的关系。” 陆应淮不依不饶:“这样是哪样?” 江棠伸手,葱白般的手指帮陆应淮扣好领口的扣子:“是你皮肤饥渴症犯了,我就会给你抱的关系。” 他捂住陆应淮的领口,正色道:“所以不要诱惑我。” “?”陆应淮一只手钳制住江棠两只手腕,另一手蛮力把衣服扯了,刚扣好的扣子崩开,掉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响声,“那我现在就犯病了,你得脱了衣服给我抱抱,我才能好。” 江棠轻轻拧眉,有点受不了陆应淮似的:“所以你标记我,还是另有目的。” “我确实另有目的,”陆应淮狠狠抱住他,贴着他一顿蹭,“都说了我有皮肤饥渴症,看见你就想抱,不把你标记了,以后再跑了怎么办?” “再诱惑我我就跑不掉了。”江棠的手不客气地往他腹肌上摸了一把,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那棠棠给我个名分好不好?”陆应淮把那只淘气完就想溜走的手抓了回来按在自己身上,“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原来我还没有给你名分吗?”江棠故作惊讶道。 “你给了吗?” “给了啊,”江棠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我的床伴,很好的名分不是吗?” 陆应淮被那抹笑晃了眼,顺着江棠点了点头:“只是床伴。” “你不喜欢吗?” “喜欢。”陆应淮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他的手轻轻碰触江棠的眼角,眼中带着迷恋,“喜欢棠棠。” 很喜欢。 喜欢到要多说几遍,让江棠记住这个事实。 江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笑。 他还记得前几天对镜子露出的那个难看的笑容,他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么笑了,原来只需要被爱。 只要陆应淮愿意爱他,他就能从黑暗中脱身。 他感谢陆应淮把他拉回曾给他无数痛苦,却仍让他留恋的人世间。 陆应淮对上江棠有一瞬变得茫然的目光,凑过去黏黏糊糊地吻他:“现在床伴需要一些安抚。” 江棠下意识释放出信息素。 两人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房间里面迅速升温。 某个趁人之危的坏蛋发现江棠捂了一下腺体,再看看江棠水光潋滟的眼眸,“体贴”道:“要再巩固一下标记吗?” 江棠乖顺地偏了偏头。 某人不满足于这无声的邀请,得寸进尺:“叫老公就给你。” 江棠腺体发烫,祈求般看着他。 “我退一步吧,”陆应淮好心道,“求求我。” “你想要怎么求?”那个称呼江棠实在说不出口,但他被撩拨得又很想要。 小孩儿往他怀里钻,可怜兮兮的:“求你了……哥哥。” “!!!”陆应淮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蹭蹭江棠的脸,没再让他等,咬住他的腺体把信息素注入进去。 一道白光在江棠眼前闪过,他不由自主地抓紧陆应淮的胳膊,失去意识之前,他迷迷糊糊地说:“我也想要一个名分。” 陆应淮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无名指的指骨:“好,我给你。” 那夜陆应淮在网上搜索到了一篇学术论文——“论永久标记对情绪障碍患者的影响”。 已经有研究表明,永久标记过程中及之后一个星期内,患有情绪障碍症的Alpha或者Omega都会性情大变,变得温顺甚至过于黏人,这是由于永久标记时期的激素水平改变而引起的“物极必反”的现象。 这种情况会在之后一段时间减轻,但是情绪的落差会导致之前的问题更加严重或者出现新的问题。 陆应淮看着身边睡熟的江棠,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因为江棠目前的变化而放松警惕。 他的乖宝不该由激素控制。 翌日清晨,江棠醒来的时候陆应淮已经醒了,但没起床,正在用手机相机拍江棠的睡颜。 江棠看到手机,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您……你最近有接到过什么奇怪的电话吗?” 陆应淮不慌不忙地把他搂过来亲吻:“没接到过。” 这倒是实话,因为在那天晚上他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但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对不起,你失踪那晚我很着急。”陆应淮没打算瞒着江棠。 江棠愣了一下:“那……” “棠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勒索我,”陆应淮说,“或者还有什么事情是棠棠想要知道的吗?” “你不觉得我z……” “傻棠棠,”陆应淮把他抱过来,“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是我当年考虑不周,应该让他在里面呆到死。” “你……记起来了?” “嗯,棠棠都要‘物归原主’了,我再想不起来岂不是就没老婆了?”陆应淮轻笑道,“虽然老婆还没有承认我的身份。” “我没有不承认,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那叫什么?棠棠是想听我叫老公?”陆应淮撑起身子,“野心不小啊。” “想叫宝宝。”江棠眼神游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小声道,“想听你叫宝宝。” 这个称呼有种他被宠着的感觉,江棠有点儿上瘾。 “宝宝……”陆应淮咀嚼着这两个字,“我结婚申请批下来了,领个证,之后每天叫你宝宝好不好?” “结婚申请?” “是啊,傻宝宝谁的话都信就是不信我喜欢他,”陆应淮轻轻捏了下江棠的鼻尖以示惩罚,“别人一句谎话就把他骗走了。你老公腺体受伤是登记在案的,结婚要打申请。” “那腺体好了吗……” “好了,是棠棠给治好的,”陆应淮眼中闪过心疼,他把江棠捞在怀里亲了亲,“找个你喜欢的日子,去把证领了行吗?你要是再跑一次,我可能真的会疯。” 江棠注视着他的眼睛:“可你是S级,我只是个普通的Omega……” “S级没什么不一样,”陆应淮自嘲一笑,“如果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是S级又有什么用?” “那……”江棠不再纠结,似乎只要陆应淮爱他,他就可以勇敢一些,“那就领证吧。” 陆应淮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正想抱着江棠再腻歪一会儿,手机开始疯狂弹出消息。 「陆应淮,你有时间换头像,没时间开门是吧?」 陆应淮刚把头像换成了江棠攥着小狗挂件的手。 「你家门铃都快被按烂了,你小子是一点听不到啊!」 陆应淮慢悠悠地回复:「怕你来太早吵到棠棠,门铃给静音了。」 第57章 不是生日也能收礼物 谢瓒:「……」 谢瓒:「那就别让人一早过来啊!!!」 陆应淮没管他,抱着江棠又亲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起床:“宝宝,谢瓒来了,我们起来吧。” “好。”江棠坐起身,扯过被子盖过胸口,露出的白皙的肩膀和锁骨处还残留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房间的角落里传来几声异响。 “什么声音?”江棠歪过脑袋往陆应淮身后看。 陆应淮回头,看了柜子一眼。 那窸窸窣窣的动静瞬间安静下来。 “可能是老鼠吧?” 江棠:…… 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哪里来的老鼠? 陆应淮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才忍住没对江棠再做出什么畜牲的行径,在江棠拒绝的目光下惋惜地放下了手中自己的衬衫,去衣帽间给江棠拿了合身的衣服过来。 十几分钟后,江棠穿着领口有玫瑰印花的棉质白衬衫,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西裤被陆应淮抱着下了楼。 他眉眼干净中透着冷淡,柔软的栗色头发柔顺地搭在眉骨,整个人纤细单薄但不显得软弱。 陆应淮把他抱到沙发上坐下,才去给谢瓒开门。 门一开,一抹粉色就先一步闯进了客厅,那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把陆应淮撞得后退了一步,茫然地对上谢瓒不满的双眼:“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小漂亮!”桑颂猴子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沙发边,一把抱住了江棠,“呜呜呜我的小漂亮,你没事了吧?” 江棠皱了皱眉,他身体的防御系统在这个蜜桃味Omega扑进怀里时好像失灵了,做出反应的时候桑颂已经被陆应淮单手拎着后领丢到了一边。 “没事吧棠棠?”陆应淮担忧地看着江棠的神色,仿佛他只要说句不舒服,桑颂就会被他丢出门外并登上这个家的黑名单。 江棠摇摇头,他对这个Omega没有排斥反应。 陆应淮的脸色一瞬多变,一边放下了悬着的心,一边狠狠嫉妒了桑颂。 凭什么那只粉色吗喽也能跟他获得同样的待遇? 桑颂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陆!应!淮!你什么意思?!我还没问你呢,你对我的小漂亮做什么了害他那么难过?!你个杀千刀的,你要是敢欺负我的小漂亮我就咬死你!” “闭嘴。”陆应淮被他吵得头疼,看向江棠,小没良心的正别过头,似乎在憋笑。 他无奈地揉揉额角,看出江棠似乎挺喜欢桑颂的,索性自己到一边打订餐电话。 他一走,桑颂就又蹭过来,坐在江棠身边,目光仔仔细细把江棠打量了一遍,感叹道:“陆应淮可真不是人啊。” 江棠很长时间不跟别人交流,此刻有些不自在。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桑颂见他没反应,指了指自己:“你还记得我吗?” “嗯。” 但是那天晚上桑颂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桑颂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抓了抓头发:“害,这不是失恋了吗,染个粉的换换心情。怎么样,还行吧?” 他说着,又靠近了一些,粉色的自然卷显得他整张脸都嫩生生的,很好看,是不同于姚羽书的另一种招Alpha喜欢的清纯的好看。 “好看。”江棠点头。 “是吧!”桑颂见他搭理自己,开心得不行,“我早就想染了,那个死渣男喜欢黑的,这回分手了我就染成彩虹色他都管不着。你是叫江棠吗?” “嗯。” “我是桑颂,”桑颂伸出手,另一只手抓过江棠的手腕半强制地让他跟自己握了握手,“你好漂亮,我以后都叫你小漂亮吧。” 江棠:……你已经在叫了。 “对了!”桑颂一拍脑袋,“我好像跟谢哥一起来的,谢哥人呢?” 谢瓒抱着猫在客厅里“参观”完一圈,在窗边站定,无语地道:“难为你还能想起来有我这么个大活人。” 桑颂讪讪地笑,起身从谢瓒怀里接过猫猫:“对不起嘛。” “橘宝橘宝,”桑颂捏着小小的猫爪,“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快点说谢谢。” 橘猫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江棠,“喵喵”叫着要往江棠身上扑。 “这小崽儿体质可弱了,”桑颂说,“多亏你的衣服,要不然它一着凉就麻烦了。要抱抱吗?” “可以吗?”江棠看着小猫的眼睛微微发亮。 “不可以。”陆应淮在小猫接触到江棠之前,先一步把猫抢过来丢到谢瓒怀里,“你猫毛过敏,忘了?” 江棠这才想起来,他乖顺地点点头,眼底不由自主闪过一丝失望。 陆应淮蹲下身,握着江棠的手:“别不开心,我有礼物送给你。” 江棠想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喜欢宠物而已。 小的时候他偷偷养过一只小仓鼠,他对仓鼠的毛也过敏,但是太喜欢了,每天忍着手上疹子的痒意逗弄它。 后来被江子昂发现告诉了丁虹,丁虹当着他的面把小仓鼠摔死了。 从那之后他就没再养过宠物,他怕再有无辜的生命会因他而死。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所以我也没说是生日礼物,”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温和道,“不是只有生日才能收礼物。等我一下。” 在江棠的认知里,过年过节过生日才会收到礼物,但收礼物的人并不包括他。 没两分钟,陆应淮就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从二楼扶手处翻了下来。 “你一分钟不装b就会死是吧?”谢瓒翻了个白眼。 谁说Alpha性格稳重的来着?陆应淮这厮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江棠面前耍帅的机会。 陆应淮一脸淡定地忽略他,把扎着金色蝴蝶结的黑盒子放在江棠面前,细看之下他似乎还有些紧张:“打开看看。” “是什么?”桑颂也凑到江棠身边,一脸期待地等着看,“我以为陆哥是个小古董呢,没想到还会送礼物,你不会背着我们偷偷上情商补习班了吧?” “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陆应淮威胁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棠,“希望你会喜欢。” 江棠轻抿着唇,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他的手指还没有接触到丝带,盒子,不,应该说是盒子里面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 “诶!”桑颂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江棠听着那动静有点熟悉,果不其然,陆应淮轻轻咳了一声,那盒子就不动了。 “老鼠?”江棠抬眼看着陆应淮略微不自然的神色,然后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并,捏着丝带的尾巴打开了蝴蝶结。 盒子没有了丝带的禁锢,都不用动手,盖子就被里面的东西顶开一条缝。 陆应淮的手指在盖子上轻点了两下,里面的东西就又憋憋屈屈地安静下来。陆应淮示意江棠:“打开吧。” 江棠点点头。 掀开盖子的时候手指蹭到一小片毛茸茸。 “狗还得是我陆哥狗啊。”谢瓒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没忍住给陆应淮鼓了几次掌。 盒子里面是两个模具,小猫形状的。 陆应淮那俩信息素具象化光球被固定在模具里强行定型。 谢瓒眼前瞬间浮现了陆应淮那天拿着张小猫的照片让他的光球照着变的场景。 合着人家不会变,你直接给人家用模具定型是吧。 一绿一蓝两只透明小猫躺在模具里,生无可恋地呼哧呼哧喘着气。一看那缺氧的样儿就知道被闷久了。 江棠愣住了。 那两只小“猫”缓过气,从模具里钻出来,用小脑袋拱着江棠的手背,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这时江棠才看清,这两只虽然是小猫的形状,但并不像橘宝那样,反而有种卡通感。 然而模具的作用到底是不大,两只“小猫”的身体慢慢变回圆润的球。 “没用的东西。”陆应淮评价道。 江棠哭笑不得地看着两小只齐刷刷地瞪向陆应淮,又齐刷刷地在他手边蹭,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绿色那只眼睛很小,看起来憨憨的,此刻眼中满溢着泪水。 蓝色那只眼睛很大,水灵灵的,表情却还算冷静。 两个光球“身材”变回了原样,又看了看陆应淮不悦的脸色,知趣地变出一对小小尖尖的“猫耳朵”,“屁股”后面垂下一条尾巴。 “这是我的信息素。”陆应淮一只手就把两个黏着江棠的光球抓了起来。 两只光球慢腾腾地漂浮在半空,围着江棠转圈圈。 转了两圈之后,“啪”得一声撞到了一起。 陆应淮无语地看着它俩的蠢样,改口道:“不是信息素,是我在外面捡的。” “好可爱。”江棠眼睛弯弯,明显是很喜欢。 陆应淮舒了口气:“它们俩不掉毛,你也不会过敏,给你当宠物好不好?” 江棠还没回应,那两只就对视一眼,然后开始抖。 抖落一堆细细的发着光的毛毛。 主打一个和陆应淮对着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俩小东西一身反骨。” 桑颂直接笑倒在沙发上,眼泪都出来了。 两个小光球有了靠山一样,一左一右躲在江棠肩膀后面,对黑着脸的陆应淮吐出小小的粉色透明舌头。 陆应淮:…… 看在江棠的份儿上不和你们计较。 第58章 上辈子,这辈子 陆应淮订的餐厅就在谢瓒那研究室楼下的商场内。 是之前方慕整理的文档上面排名靠前的。 临出门时,陆应淮一手一个,把那俩小东西抓起来,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你们看家吧。” 江棠被他抱着,不放心地往回看了看:“它们会饿吗?它们要吃什么?” 陆应淮反手把门关了,十分不走心地回:“嗯?可能吃猫粮吧?我们吃完饭去买两袋回来,棠棠不要担心。” “嗯。”陆应淮怀抱太暖,又萦绕着信息素的味道,江棠脑瓜晕晕的,不管陆应淮说什么都想答应。 桑颂很喜欢江棠,因此对陆应淮这种用信息素哄骗江棠的行为十分不齿,并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正吃着饭,江棠的腿痒痒的,他低头一看,被陆应淮丢在家里的那俩小东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腿边,正在用小脑袋不停地蹭。 江棠感觉陆应淮不太喜欢它们,于是偷眼瞧了瞧陆应淮的神色,见对方还在专心给他剥虾,便放下心把手伸到桌子底下,轻轻摸了摸小光球的脑袋。 那边陆应淮的手一顿,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江棠。 江棠不知道,他抚摸光球的时候,就等同于在揉陆应淮的头发。陆应淮把剥好的虾肉放在江棠的碗里,不动声色地双腿交叠起来。 谢瓒注意到他的动作,狠狠地咽下嘴里那口烤鱼。 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几人从餐厅出来,迎面碰上了一群高中生。 江棠一眼认出其中的陈元。 之前还众星捧月的陈元这次有些讨好地跟在那群人身后,试图参与到话题里却始终都插不上话。 他挫败地垂下头,走了几步被一只轮椅拦住了去路。 他心里一惊,顺着江棠那双白鞋往上看,脸色逐渐由白转红再转白,最后苍白的脸颊上只有眼眶是红的。 陈元对上江棠沉静的目光,张了张嘴似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恨恨地咽了回去。然后绕过他们想走。 “等等。”陈元刚迈出两步,就被陆应淮扯住了后衣领,没有半点怜惜地往前面一甩,甩到了江棠的面前。 陈元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陆应淮倨傲地扬扬下巴:“小孩儿,是不是得跟我的Omega道个歉?” 他声线中没了往日那种淡淡的戏谑,像是浸了冰,令人不寒而栗。黑眸眼底涌动着冰蓝的光芒,牢牢锁定陈元,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明明身处温度适宜的商场之内,却让人感觉如堕冰窖。 江棠想起陆应淮也曾叫他“小朋友”过,那声音如同积雪融化,带着温柔和宠,完全不似方才那句“小孩儿”冷冰冰的。 陈元看了看桑颂和谢瓒,桑颂微微蹙眉,转头问谢瓒:“这人谁啊?” 谢瓒俯身跟他耳语几句,桑颂的脸上便浮现出清晰的厌恶。 谢瓒更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侧,毫无制止自己兄弟“欺负”小孩的“见义勇为”之心。 “陈元干什么呢?” 不远处的那群高中生往这边看过来,带头的那个痞气的小Alpha掏出手机搜索了什么,又看看陆应淮:“那不是陆氏太子爷么?” 他说完,一起的那几个便想起了之前的闹剧。 陈元心生恐惧,但到底是个自尊心很强的高中生,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梗着脖子道:“您忘了吗?我父亲可是您弟弟的救命恩人。” “哦,所以呢?”陆应淮唇边终于带了些冰冷的笑意。 但凡陈元有那么一点会看眼色,也能知道陆应淮此刻比刚才更加不悦,可他偏偏没什么眼力见儿。 “我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误,”陈元明显是不想在同行的人面前再丢一次面子,“跟您弟弟的生命比起来,别的小事不值一提的,不是吗?” 他以为顶级Alpha一定会有如此胸襟。 或许换作别人真的懒得计较,但陆应淮是个例外。 江棠是陆应淮的例外。 “你等下。”陆应淮礼貌而优雅,掏出手机翻找号码拨通。 “喂?哥?”电话那头传来喑哑的声音,似乎是在睡梦中被叫醒。 “清优。”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再开口时,人似乎都清醒了不少:“怎么了哥?” 陆清优跟陆应淮的关系说不上坏,彼此客气而疏远。自从某件事之后,陆应淮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他也不敢与陆应淮亲近。 跟他比起来,陆应淮更重视陆丹臣那个弟弟。 所以此刻,陆清优听见陆应淮的称呼,盹都没了。 “陈管家,你还记得吗?”陆应淮不疾不徐的嗓音传入陆清优的耳朵里,“你小时候接住你然后自己骨折了的那位。” 他描述得如此清晰,陆清优怎么会想不起来,他语气微恼:“当然记得。害我分化中断的那个人。” 陆应淮的手机外放,这话当然也落入其他人的耳朵里。 陆应淮看着陈元,面容和煦:“听明白了吗?我弟弟本来可以一次分化成S级,因为你父亲自作主张的打断,现在分化成了A+,没有向你们索取赔偿已经仁至义尽了,知道吗?” 高阶的分化往往伴随着一些众人看来很离谱的行为。 陆清优那时被信息素搅得心烦意乱,动不动就想挑战极限。所以那次跳楼是他分化的一部分,只要跳下去,他不仅不会受伤,还能顺利分化完毕。 结果陈管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硬是接了他一把,陆清优怕出事提前用没分化完成的信息素捞了陈管家一把,导致降级分化成了A+的Alpha。 要不是他捞的那一把,陈管家还能不能有命活到现在还是未知数。 之所以把他留下来,完全是因为他出发点是好的。 “不,不是这样的……”陈元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我爸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们骗人……” 他眼眶通红,扯着嗓子喊:“你们骗人!!” 陆应淮不为所动。 陆清优在电话那头闷闷地傻乐。 他没笑出声,只是气息极度不稳。 陆应淮说他是“我弟弟”! 完蛋,开心得可能睡不着了,甚至想出去跑几圈。 “怎么了吗?”陆清优笑完,问。 “没怎么,你没事早些回来……”陆应淮道。 陆清优还没来得及感动,陆应淮就补了后半句:“回来接手公司。” “……谢谢哥,我还想再学两年。”陆清优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好险,差点要继承家业了。 陈元还在面前吱哇乱叫,一副接受不了打击的模样。 但江棠四人看着他的目光如出一辙的平静,像是在等一个装疯卖傻的人作完。 他才知道自己这一套骗不过眼前的人,便停了下来,抽泣着:“对不起,但是我没有破坏那里的任何东西,我只是想去玩一玩。” “杯子。”一直没出声的江棠淡道。 “杯子……”陈元想了想,支支吾吾道,“是碎了一个杯子,可那是个……” 陆应淮不屑于对一个小孩使用信息素压迫,他低头看着江棠的发顶,觉得江棠就连发旋都是可爱的。 继而他发现江棠的手用力握着轮椅的把手,指节泛白,像是压抑着怒气。 “不要拖延时间。”陆应淮蹲下身,把江棠的手握在掌心。 他这声里的不耐压抑不住,像是随时会爆发,吓得陈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那只是个很普通的杯子……对不起,我会赔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瞬间甚至忘了那杯子不是他打碎的。 江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 陈元强撑出来的“自尊”已经崩溃,他跪着祈求:“是我太虚荣了……都是我的错,能不能别辞退我爸……” 江棠这才知道陈管家已经被辞退了。 想也知道,在陆家养成了眼高手低的习惯,离开了陆家谁又愿意招一个这样的管家。 “我家还有债没还完……能不能别让我爸赔钱……” 陈叔让孩子带人去家里闹很过分,但在视他们为蝼蚁的陆应淮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无关痛痒的折腾罢了。 原本的他不会计较,不是他大度,是他根本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换以前的他,顶多把人赶出去,他不差那点赔偿款,这回破例纯粹是因为江棠受了委屈。 江棠突然有些释怀。 他的杯子很重要,但陈管家的工作何尝不是? 他不会当圣母劝陆应淮放过陈管家,也不想再因为那个杯子为难一个高中生。 虽然那高中生也没比他小几岁。 “走吧。” 陆应淮单手推着轮椅,另一只手用手机搜索“杯子”的额外含义。 他平时不看电视剧,也不上网刷视频,这些东西不在他的思想体系里。 但他看得出江棠很在意,这种在意不止是对一件普通礼物的在意。 所以当他搜索到杯子的谐音是“一辈子”的时候,他停住脚步,对桑颂和谢瓒道:“你们先去,我买点东西。” 他推着江棠往回走:“宝宝,我们再去挑一对杯子好不好?” 江棠甚至没想过再买一次。 “我不想用孤零零的杯子,”陆应淮说,“想和宝宝用情侣的。” 如今他知道那个含义。 那在以前的他眼中只会觉得可笑的含义,如今对他同等重要。 如果那之前是江棠的慰藉,现在便是他的慰藉。 江棠不知道。 他们之间是有两辈子的。 江棠的杯子碎了,留下了他的杯子。 江棠放弃了生命,拯救了他。 所以破碎掉的是他和江棠的上辈子,他想要一对完整的杯子。 他和江棠完整的这一辈子。 第59章 原来是他家的 陆应淮和江棠逛完了整个商场所有的有卖杯子的店都没有选到合适的。 江棠看着陆应淮明显有些泄气的表情,心里对杯子的执着突然少了许多。 没有杯子又怎么样呢?他没有死成,他还是和陆应淮在一起,这不就足够了吗? “要不……算了?”江棠说,“买两个一样的杯子也可以当做是情侣杯子。” 而且就算碎了也还能买到一样的。 陆应淮没说话,把手里的玻璃杯放下:“不想用普通的。” 江棠没想到陆应淮比他更固执。 “最后一家,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去买猫粮好不好?” 陆应淮看着对面新开的店。 那家店是个国际知名品牌在雾渊的唯一一家店。 这个牌子的店铺国内一共只有五六家,很多人都是从官网直接购买的。 江棠沉默地看着店门上面品牌的LOGO,七个字母上缠绕着玫瑰花藤。 他知道这个牌子,是一个Alpha送给爱人的,品牌以爱人的名字命名,向全世界公布了一段双A的恋情。 江棠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很贵。 而且…… “我们别去了,不太可能有杯子吧。” 江棠扯扯陆应淮的袖子,他很不想这样揣测陆应淮,但是他真的感觉以陆应淮现在的状态可能会想要跟人家定制杯子。 好在陆应淮还没机会那么做。 因为店里真的有杯子。 江棠不太能理解,这个牌子居然出了全球限量的杯子,不在官网挂售,只在各个门店销售,且一家门店只有一对。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陆应淮居然一眼看中了。 “棠棠,这个怎么样?” 江棠沉默地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是很好看的杯子。 没有延续这家店以玫瑰为主的风格,也没有这家店后来出的小狗系列图标,一个黄色一个蓝色,颜色也都很好看。 好吧。 可是…… “您、不是,你真的确定要买这种杯子吗?”江棠是无所谓,可是怎么看都和陆应淮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匹配吧? 虽然是纯色的,但是明显是小朋友的保温水杯啊! 小孩子的杯子他理解,可陆应淮会喜欢他不理解啊! 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他不敢想的样子了吗? 还是有背带的那种! 有吸管的那种! 有毛茸茸杯套的那种! 还有…… 等等。 刚才还说没有玫瑰没有小狗,实际上杯子是带挂件的。 蓝色那个带一个玫瑰挂件。黄色那个带一个白色小狗挂件,毛茸茸的,比江棠原本的那个更蓬松可爱。 江棠:……真的是拒绝不了一点。 他虽然是个猛男(?),但是真的很喜欢毛绒绒…… 而且是小狗。 而且又是陆应淮送的。 那对他来说就具备了其他的意义。 江棠的第一反应是翻手机:“我想承担一部分。” 虽然只是杯子,但确实蛮贵的。 他的积蓄不太多,可能对于这个杯子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但…… 江棠发现自己的手机卡是新的。 “可能不行哦宝宝,”陆应淮眸色温柔,轻笑道,“宝宝可能要承担全部了。” 他指了指江棠的手机:“我把我的所有卡都换绑到你的手机号了,以后我的工资都直接发给你。” 江棠怔忪片刻,手里的手机就像烫手山芋一样。 “对不起宝宝,”陆应淮神色真诚,“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有些事不太懂,我会摸索着争取以后做得更好。我想家里应该是Omega管钱的不是吗?我也有Omega了,想要让我的小先生掌管我的一切。” 江棠轻轻摇摇头。 陆应淮可能不知道,Omega和Alpha的社会地位不平等,愿意把财政大权交给自家Omega的才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的Alpha觉得Omega只是供他们消遣的玩物,甚至并不把Omega当做人来看待。玩物又怎么配得到支配他们赚来的钱的资格呢? “棠棠不愿意吗?”陆应淮作委屈状,“你不愿意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我没有不愿意,”江棠把手机递给营业员付款,“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他明明什么都没为陆应淮做过。 “我这不是怕别人再三言两语把你骗走嘛,”陆应淮接过手机递还给江棠,然后把装着杯子的纸袋拎在手里,很认真地道,“我要想尽办法把你绑在我的身边,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不会放你走。” 江棠的鼻尖有些泛酸,他看着陆应淮真挚的眼睛,脱口而出:“就不怕我带着你的全部家当跑路吗?” 他说完,悔得想咬自己那不听话的舌头。 怎么会说出这么破坏气氛的话! “那样也行,”没想到陆应淮真的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是棠棠厌倦我了,想要离开。那样也行。至少我的棠棠不会再过苦日子。” 他不想思考江棠有天会厌倦他的可能性。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介意江棠带着他的全部家当离开他。 还是那句话。 江棠是自由的。 至少他的钱能保证江棠可以去过任何他想要的生活。 江棠的眼睛始终与陆应淮对视,那双黑眸里有着这种想象带来的痛苦和难过,唯独没有动摇。 他很坚定。 江棠从未想过有天会有个人如此坚定地爱着他,更没想过这个人是陆应淮。 “我不会离开,”江棠听见自己说,“也不会厌倦,所以别怕。” 因为他看见陆应淮眸中最最明显的情绪是恐惧。 很难想象一个S级Alpha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陆应淮真的会害怕江棠离开。越是靠近江棠,他就越发觉江棠的可爱。 他爱江棠,爱他的现在和未来,也爱他的过往。爱他的勇敢,也爱他的怯弱。爱他的乖巧,也爱他的冷淡。爱他的笑,也爱他的泪。 他连江棠的伤痕也一并爱着。 他爱江棠的一切。有江棠在,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是值得被爱的。 所以他怕江棠离开。 虽然怕,虽然不舍,但只要是江棠真的厌倦了,没有在说谎,也没有勉强,他愿意违背自己身为S级Alpha对伴侣具有的天然占有欲的本能放手。 他只要江棠过得好。 可是那样的可能性还是让陆应淮难过。他难过的不是他有可能被放弃,而是难过自己没有把江棠照顾得足够好。 如果江棠想离开,那就意味着他不够好。 “真的?” 江棠听见陆应淮的嗓音发颤,仅仅过了几秒钟,他的嗓音就哑了好几个度。 江棠的心脏似乎被一只不断收紧的手捏住,他不知道天下Omega有那么多,陆应淮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他。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值得被爱。 “真的。”江棠肯定道。 陆应淮心一软,江棠的保证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让他满足。 谁说S级Alpha是世界上最欲壑难填的物种? 他只要江棠一句“不会离开”就会满足,他只要世界上有江棠存在就愿意为其付出所有。 江棠感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里似乎有能把他吸进去的深潭,他伸手,抓住陆应淮的衣服前襟。 陆应淮顺着他的力度俯下身。 一抹柔软触碰到陆应淮的唇,他没有闭眼,看着江棠不断颤动的睫毛。 江棠没有很快离开,也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神情虔诚得像是吻到神祇的信徒。 直到陆应淮眼底笑意渐深,贴着他的唇道:“宝宝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了?” 江棠猛地睁开眼,从脸红到脖子根只需短短一秒。 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扫视周围,真的有不少人在看他们。 他刚才确实是忘了身处何地,情难自禁。 可陆应淮……提醒就提醒,为什么偏偏用那么勾引人的声音?! 江棠自暴自弃,操控轮椅转身就走,也不管自己去哪,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陆应淮迈着长腿跟在后面,脸上的笑意刹不住一点。 江棠边走边想刚才的场景。 陆应淮一定早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了,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说。 这个人真的! 江棠闷头向前,然后顺利扑到了陆应淮的身上。 陆应淮本想顺势把他接到怀里,结果没考虑自己的身高和腿长。 这下可好,江棠的脑门重重撞在他不可描述的部位。 疼的程度倒是还好。 只是…… 陆应淮的脑子跟按下了什么神秘开关一样,不受控制地迅速上演了一些有伤风化的剧情。 “对不起……”江棠下意识道歉,懵懵地摸着自己的脑门,心想刚才前面没人,这人肯定是自己撞上来的。 还没抬头看是哪里来的流氓,就听见某人憋笑的声音:“宝宝再用力一点,以后老公就不能保证你的幸福了。” 江棠一窒。 他说是谁家的流氓,原来是他家的。 江棠彻底没脸见人了,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把手一伸:“抱。” 陆应淮把他抱起来,空了一只手把轮椅折叠然后直接挂在小臂上:“乖宝宝,老公错了……” 江棠脸埋在他怀里,支着小耳朵在等他后面的话。 “下回不提醒你了,好不好?” 江棠:!!! 第60章 粉色吗喽 江棠很喜欢陆应淮,但不妨碍他有时候真的想要咬陆应淮两口。 两人一起乘电梯去谢瓒的研究室。 桑颂已经坐沙发上喝茶了,闻声抬头望去:“东西买好了?” “嗯。”陆应淮应了一声,把江棠抱到沙发上。 江棠的脸红刚刚好了一点,他顺手扯过沙发上的抱枕盖在脸上继续自闭,然后听见身边传来了惊呼:“哇!Santino的杯子!没想到陆哥你也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啊,我没想到你可真是……” 看吧,江棠心想,他就说一般人理解不了吧。 谁知桑颂话音一转:“你可真是……眼光太好了!” 江棠把抱枕放下,茫然地看着桑颂。 “毛绒绒才是猛男最终的归宿!” 他这么一说,江棠的窘迫瞬间好了不少。 桑颂自然地把自己面前的一小碟洗好的草莓递给江棠:“给你留的。” 本来是想等江棠一起吃的,但左等右等没等来,他就先吃了,把里面最红最大的全都留了下来。 草莓是几个人一起买的,江棠自然一眼看出桑颂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了。 他接过草莓,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他不太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情况,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会把好的留给他,他已经习惯接受人家剩下的不稀罕的了。 江棠把草莓放在茶几上,推到两人中间,有些小心地说:“一起吃。” 桑颂看看草莓,又看看江棠,脸色一下子晴转多云,恶狠狠地转头瞪住陆应淮:“你这个老公怎么当的?为什么我的小漂亮会这么小心啊?你平时是不是虐待我们小漂亮了?!” “不是,”江棠赶紧拦住他,“他对我很好,是我有些不习惯。” “真的吗?” 桑颂面对江棠的时候很友好,跟刚才黑着脸“教训”陆应淮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又看了眼陆应淮,表情无痕切换:“我警告你哦,要是不对小漂亮好一点,我就要把他拐跑了。” “我会对他好,”陆应淮说完,轻嗤一声,“你拐他也要看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桑颂马上转向江棠,眼神亮晶晶的,几乎要冒出星星:“你信息素好香,我能不能亲你一口?” 江棠茫然地眨眨眼睛,他还不太会拒绝对他好的人。 再说都是Omega,而且自己也不排斥他。 “棠棠!”陆应淮眼看江棠真有要答应桑颂的趋势,赶紧把人往怀里一带,警告地看着桑颂,“棠棠是我的。” 桑颂撇撇嘴:“我知道是你的,可他真的好香,你小子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老婆?” 他越说越跑偏:“可恶,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小漂亮?不管了,拔刀吧情敌!今天要是亲不到小漂亮,我必然要变成猴子在这间房子里荡来荡去。” 陆应淮对他的突然发疯的状态适应良好,绅士地点点头:“满足你。” “哇,陆哥你真大方!”桑颂上一秒还“你小子”,这一秒就狗腿一样改口成了“陆哥”。 然而陆应淮让江棠坐在自己腿上,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江棠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幻境轮转,房间里凭空出现了冷杉林。树枝上垂下了绿色的树藤,陆应淮随手抓住一根丢给桑颂:“荡吧。” 桑颂跟江棠同时怔住,接着,江棠转过头,把脸埋在陆应淮怀里,笑得肩膀不断颤抖。 陆应淮低头嗅着江棠,小孩儿身上的冰凌花香清冽得让人迷醉。 他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掏出阻隔贴,动作轻柔地贴在江棠的后颈。 桑颂知道,有陆应淮在,自己能亲到小漂亮的可能性为零。 本着S级的信息素幻境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想法,他当真捡起陆应淮丢到他脚边的树藤在手腕缠了两圈后紧紧抓住,然后助跑几步脚一蹬地—— 别说,当个吗喽还真挺快乐的。 “陆应淮过来了是吗?可以带江……”谢瓒从旁边连通着另一间房间的小门出来,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桑颂在他的会客室里荡来荡去。 “嗨,谢哥你忙完啦?”桑颂荡过来。 还没等谢瓒回答,桑颂就荡走了。 谢瓒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桑颂刚刚失恋,可以容忍他发泄一下,转眸便看见门口的人。 时非承手里拎着两大袋零食,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不是。 他粉色吗喽一样的心上人正在他好兄弟的地盘玩他另一个好兄弟的信息素幻境? 拜托!江棠还在这呢!你们仨是不是有点过于暧昧了啊? 桑颂抓着另一根树藤荡过来:“时少爷也来啦?” 时非承在他又荡走之前把零食放在地上,手疾眼快地抓住那根树藤:“……我来看看你。” 桑颂松开手,蹦到地板上,冷杉林瞬间消失无踪:“看我干嘛?” “看小颂你来我这儿干嘛?”谢瓒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又想让我给你跑腿啊?” “我不是怕小颂不在嘛,”时非承把零食往前一递,对谢瓒疯狂使眼色,“就来你这儿碰碰运气。” 可是一向很有眼力见的谢瓒现在就跟瞎了一样:“你老挤眼干什么?眼干眼涩眼疲劳啊?” 时非承有时候真的挺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跟这样两个人做朋友的。 “谢谢啊,”桑颂没有接时非承的零食,“我有吃的,是小漂亮要和我分享的……陆!应!淮!” 陆应淮神色自然地把江棠手里最后一个草莓咬进嘴里,咀嚼咽下,然后冲桑颂挑衅地扬眉。 就在桑颂荡来荡去的时候,陆应淮谎称自己刚刚没吃饱饭,哄着江棠把草莓都喂给他了。 草莓他可以再给江棠买一大筐,但是让桑颂黏着江棠一起吃,绝不可能。 某人心里对江棠不排斥桑颂这件事的醋味儿还没有过去。 “怕你分手了不开心,”时非承叹了口气,把零食放在了桌上,“执行任务凌晨才回来。” “害,多大点事儿,我根本就没有多么喜欢那个王八蛋。” 桑颂无所谓地摆摆手,眼眶却很快就红了,刚才还兴奋地像个猴的Omega嗓音低了下去,失神地喃喃:“我才不喜欢那个王八蛋。” 他打开零食袋子,红着眼冲时非承笑:“谢谢你啊,都是我爱吃的。” 然后拆开了一盒饼干,恨恨地咬了一口:“不喜欢我还想咬我,渣男。” 房间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只有桑颂一边嘎吱嘎吱嚼饼干一边骂:“说什么不跟我搞纯爱那一套……我跟他谈恋爱,他却只想睡我!” 嘎吱嘎吱。 “爱跟谁搞就跟谁搞吧!” 嘎吱嘎吱。 “不喜欢彩色是吧!” 嘎吱嘎吱。 “我就非得染粉的,我以后还要染绿的,染紫的,染成五彩斑斓的七色花。” 嘎吱嘎吱。 “今天这个饼干怎么不好吃啊?” 说完这句,桑颂的泪水便止不住了,饼干掉落在地上,他猛地抱住时非承的腰,眼泪瞬间把时非承的衣襟浸湿。 “对不起,”时非承心如刀绞,却只能克制地抬手轻抚着他后脑勺的发,“我不应该提这件事的。”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他。 明明在一起才一个月零三天四小时,你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没事,”桑颂哽咽道,“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从来不跟好兄弟生气。是我没出息……” 时非承茫然无措地抱着他,连呼吸都痛。 桑颂大大咧咧惯了,这样的拥抱没有一丝暧昧的含义。 桑颂说他是好兄弟,那他们就做兄弟吧。他不会僭越,只要桑颂在难过的时候能够想到他就足够了。 谢瓒在后面给陆应淮打手势。 陆应淮了然,抱着江棠轻手轻脚离开,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我用你给的资金添置了最好的仪器,”谢瓒引着他俩往另一个房间走,“你地方准备好了吗?” “好了。” “挺快啊,”谢瓒扬眉,“我会督促他们尽快把东西送过去。” “好。” 江棠听着两个人打哑迷一样的对话,他没有好奇,因为他预感陆应淮不会瞒他。 果然。 “就在我家楼下,”陆应淮说,“这样棠棠复健比较方便。” 康复医院也是医院,陆应淮不想试探江棠对康复医院的接受度,他选择直接避免。 他给江棠买的那套房子位置很好,但价格昂贵到离谱,楼下一层都没有人住,他直接买下来改成江棠的复健场地。 谢瓒不由得多看了江棠一眼。 他知道陆应淮喜欢江棠,却也不曾想过陆应淮可以为江棠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不缺钱,但Alpha毕竟是自私自利的生物,比起把钱花在Omega身上,他们往往更愿意把钱存在银行。 这是由基因决定的。 如果爱真的能够战胜基因,战胜本能,战胜很多东西,那他是不是也有机会赢一次? 谢瓒看着陆应淮把江棠抱到仪器上,脸上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担忧,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另外一个瘦弱的身影,和一双乌黑单纯的眼睛。 80-100 第81章 哥哥教你 饮品最后还是有谢瓒那份的。 怕引起方希的不适,陆应淮把饮品交给了谢瓒,留下江棠的那杯。 “啧,”谢瓒从他手中接过四杯饮料,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还是你懂享受。” 专门少买一杯,似退实进,可以哄着江棠和他喝同一杯。 那点小计谋可真被他玩儿明白了。 “赶紧滚。”陆应淮不满他在这儿碍事,笑骂一句。 谢瓒是医生,之前和方希在医院见过面,或许是身份原因,方希并不排斥谢瓒的靠近。 谢瓒和方慕三人先往里走了,入口边只剩下江棠和陆应淮。 游戏厅入口吧台在这一层的尽头,旁边就是通往露台的门。 陆应淮低着头,初夏的阳光自他身后透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的淡金色光芒。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饮品的纸杯,陆应淮微微俯身,把插好的吸管递到江棠唇边。 “为什么你没有?”江棠问。 他明知陆应淮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忍不住按照陆应淮期望的路线来走。 “不够甜,”陆应淮拉着他的手,旁若无人地单膝跪地,仰着那张美如神祇的脸微笑着看他,“想喝点进口的。” 江棠的脸颊瞬间红透,他紧张地看看周围:“人有点多,我们要不去外面吧。” 多可爱多乖,又害羞又不舍得拒绝他。 陆应淮只是微微转脸,那些若有似无关注着这边的目光便挪开了。 他把轮椅又拉近一些,低低淡淡的嗓音似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没人在看我们,就一小口。” 真正的猎手不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而是善于诱导猎物主动来靠近他。 他看穿猎物的犹豫,哑着嗓音加码,有点像道德绑架,他笃定地知道江棠会吃这套:“宝宝,我渴了,就一口,好不好?” 江棠遇见他算是栽了,栽得心甘情愿。 他含了一口饮品,强忍着羞耻闭上眼睛,下一秒一抹柔软飞快蹭过。 讨到吻的陆应淮没有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江棠那样喂他,他起身,眸中笑意蔓延,缱绻而温柔。 “走吧。” 陆应淮起身推他往里面走,桑颂正在不远处的抓娃娃机旁边等着,见他们过来狠狠剜了陆应淮一眼,从他手中接过轮椅:“他没对你耍流氓吧?” 江棠红着脸摇摇头。 只是吻了一下。 陆应淮太知道怎么勾引他了,现在觉得不够的反而成了江棠。 “玩得开心。”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主动跟他们保持了距离。 桑颂的性格很好,又开朗又细心,和他一起玩,江棠明显是高兴的。 陆应淮再舍不得,也只能像个老母亲一样放开手,让江棠去和别的Omega接触。 他的宝宝毕竟才十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他不该只有自己这一个亲密之人,他还要有很多朋友才对。 游戏厅占了这层楼的一半,光抓娃娃机就上百台,种类繁多,毛绒玩具、盲盒甚至零食都一应俱全。 方希小时候跟方慕玩的是普通抓毛绒玩具的那种。 “老规矩,十次机会,谁抓到的多谁赢,”方希选定了角落里一个各种毛绒小熊的机子,“可以吗?” 方慕哪里可能拒绝他:“好。” 公平起见,他们用同一台机器,方希先来。 桑颂常来这种地方玩,这次又是主要陪方希,他跟江棠一块在旁边一边喝饮料一边看那哥俩儿比赛。 方希目光专注,看起来很长时间没玩了,手有点生。机器也是被调过的,想要抓到娃娃没那么容易。 十次机会转眼用光,他抓到了三只小熊。 方慕的操作更不熟练,十次只有两次抓到了玩具。 他停手,把玩具丢到小推车里:“我输了,说吧,今天的愿望。” “嗯……”方希坐回轮椅上,手里抱着一只小熊,捏着它的脚想了一下,“我现在没有什么愿望,要不先留着吧。” 很合情合理的要求。 方慕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声音猛地拔高,惹得周围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不行!!” 别说周围人了,桑颂都愣了一下,他往里靠了一步,挡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怎么啦?好好说,你都吓到弟弟了。” 方希的手指紧握着轮椅的扶手,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显得苍白,他仰着脸,轻轻笑着:“哥,你真的吓我一跳。” “小希,”方慕抓住方希的手腕,蹲下了身几乎是乞求道,“以前都是当天兑现的,今天也不能例外,如果你以后还要许什么愿,哥哥可以再带你来玩,我们可以玩很多很多次,所以这次的愿望不要保留,行吗?” 方希看不了方慕这种表情,他转脸看着抓娃娃机器,小声嘟囔:“今天是真的没有愿望嘛。” “实在没有以后再许就好啦,”桑颂拉了方慕一把,“好不容易出来玩,别让弟弟不开心。” 江棠就在方慕旁边,他看着方慕站起身,双拳在身侧握紧后又松开:“好。” 方希松了口气,抬眼与江棠对上目光,对方茶色的眼眸清亮,仿佛已经看透了他。 不知怎么的,方希冲江棠小幅度地摇摇头。 江棠的回应只是转开了目光。 “要不试试抓盲盒?”桑颂被兄弟俩之间莫名怪异的气氛弄得有些茫然,小心提议道。 “再来一次。”方慕说,“换台机器,再比一次。” 方希怔怔地看着他,无奈一笑:“好啊,但是先说好,我赢了愿望还是要保留哦。” “嗯。”方慕扶他起来,这次选中了一个盲盒机器。 依旧是十次机会,方希握着操作杆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有了刚才的铺垫,这一次他动作流畅了许多。 但盲盒体积小,盒子表面光滑,抓起来比毛绒玩具难度更大。 抓到最后方希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十次机会,他只抓到了一个。 坐下的时候他也没太担心,因为知道哥哥会让着他。 然而事实跟他想象的不同。 方慕这次完全集中精力,他盯准目标,目光深处隐隐透出几分狠戾。 汗水从他额头流进眼里,一阵刺痛,方慕却连眼睛都不眨。 最后一次松开操作杆时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要用完了。 方慕拿着自己的三个战利品,冲方希扬眉:“我赢了。” 方希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眉头紧皱,咬着下唇没吭声。 “愿赌服输,”方慕说,“你要满足我的愿望。” “……好。” “方希,”方慕之前连名带姓地喊他都是因为生气,这次却不是,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语气低而认真,“答应我,好好活着。” 方希久久地凝视着他。 “答应我!”方慕的语气重了几分。 方希偏过头笑了笑,眼眶发红,嗓音是颤的:“收到。” “你不是我的下属,”方慕一字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收到’的含义,你哥我比你多上了好几年班。” 明明是教训的勇气,他眼里却含着泪。 方希看了看四周,撒娇道:“哥,别这样嘛。” 以前百发百中的撒娇法这次没有奏效,方希在方慕痛苦的逼视中败下阵来:“我答应你,哥,别担心。” 兄弟俩开始比第二局的时候江棠被另外一边的机器吸引了目光。 那台机器里全是毛绒小白狗,是他喜欢的那种。 桑颂也注意到了:“哇!好可爱!” 但他对旁边的零食更感兴趣。 江棠坐在有小狗的机器前踌躇了片刻,他没有玩过抓娃娃,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 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不喜欢,此刻却发现其实他还挺想玩的。 “我可以试试吗?”他自言自语道。 “当然!”旁边研究零食机器的桑颂听见了,把游戏币全给了江棠,“你想玩什么都可以!陆应淮那个家伙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天天欺负你啊?” 江棠没想到自己很小声桑颂还是听得见,连忙摆手:“不是,他没有欺负我。” “你连想玩什么都要问,还说他没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你可别替他瞒着嗷!”桑颂手痒痒,要不是在外面人多,他就要对陆应淮动手了。 就是人太多了,直接动手不太礼貌。 嗯,肯定、绝对、百分之一万,不是因为他打不过陆应淮。 “真没有,我就是……”江棠扯扯唇角,“没有玩过。” 桑颂疑惑地歪了歪头:“我在电玩城碰见江子昂无数次,都是一家人,凭啥他能玩你不能玩?” 他反应过来江家的态度,恶狠狠抓了游戏币投进机器里:“该死的,偏心眼偏到天上去了,沙币一家人。” 他嘴里叽里咕噜飞快骂了一串脏话,江棠没听清,但隐约觉得骂的挺脏的。 “别怕嗷小漂亮,以后跟着我玩,我天天带你来玩,”桑颂说,“试试吧,挺好玩的。” 江棠慢慢站起来,握住操作杆,试了几次都没有抓到。 游戏体验感有了,就是没有收获。 他站得有些累,想要放弃时,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他被陆应淮拥入怀里,整个人靠着陆应淮站着。 陆应淮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放到操作杆上:“哥哥教你。” 第82章 哥哥指哪打哪 陆应淮的掌心温热干燥,贴着江棠有些凉的手背,眉心微蹙:“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江棠摇摇头,转过脸仰视他:“你会吗?”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陆应淮不像会玩这些的人。 他猜得没错,陆应淮确实是第一次玩。 但是任哪个Alpha也不会乐意被自己的 Omega怀疑自己的技术。 陆应淮弓起身,下巴垫在江棠肩上,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喷薄在江棠耳侧,带来一阵酥麻:“宝宝,要是我把你教会了,你付我多少学费?” 明明就是正常的低音,江棠却总觉得他说话带着钩子似的,有些磨人。 “我只有一点存款了,”江棠腿有些发软,脑袋不自在地偏了偏,语气乖乖的,“可以都给你。” 陆应淮静了一瞬,那一刹那江棠连他的呼吸声都没听见,下一秒他突然开始笑,下巴硌得江棠有些发疼。 谢瓒在旁边看桑颂抓零食,闻声扭头看过来,眉头紧皱,表情是大写的不能理解。 二十多年来他就没见陆应淮乐成这样过,江棠似乎有魔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把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冷漠灵魂拉回了人世间。 他一句话就能让陆应淮笑得像个神经病。 陆应淮的胳膊搂着江棠的腰,笑得十分猖狂,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语气中还是带着笑意:“宝宝你好可爱,哪天我被你可爱死了怎么办?” “不要胡说。”江棠着急地转身,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挣脱出来捂住了陆应淮的唇。 略微急切的动作带起的风捎来了冰凌花的气味,陆应淮左忍右忍,SA联盟守则都在心里默背一遍了还是没忍住,张嘴含住江棠的指尖。 江棠浑身一颤,把手往回抽却抽不出来。陆应淮轻轻咬着他的指尖,又舔了一下才放过他。 “不要你的钱。” 陆应淮从没问过江棠是通过什么途径赚的钱,但他知道,即便江棠有点积蓄,给他买了那块表之后也所剩无几了。 他再不是人也不可能要江棠的钱,何况他连工资都上交了。 “那要什么?”江棠问。 他好喜欢陆应淮身上的味道,一闻到陆应淮的信息素,他就想窝进陆应淮怀里,被搂着被抱着。 可外面人太多了。 “那么喜欢这种小狗啊?” 喜欢得都要把家底儿给他了。 “嗯。”江棠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那个小狗挂件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又是喜欢的人送的,从那之后江棠就特别喜欢白色毛绒小狗,就连活的小白狗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会盯着看到小狗消失在他视野中为止。 如果是白色小狗,就会很喜欢。 如果是陆应淮抓了送他的,就会更喜欢。 “要……”陆应淮低头凑近,小声说了一句话。 江棠喉结滚动一下,耳朵又红又烫:“好。” 谢瓒盯着这边,他虽然没听见陆应淮说了什么,但是看口型和江棠的反应,应该挺流氓的。 陆应淮活动了下手腕,抓着江棠的手握上操作杆,下巴冲着机器一扬:“宝宝想要哪只?哥哥指哪打哪。” 谢瓒嗤笑一声,这种调过的机器还“指哪打哪”,他是真不把调参数的师傅看在眼里啊。 “这个。”江棠用没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距离掉落口最近的一只。 那只如果把机器歪一下就会掉出来,也是江棠刚才试了好几次都失败的那只。 “好,看着。” 陆应淮全程看着那只小狗,松垮的夹子捏住小狗的腿,江棠紧张得屏住呼吸。 很快,那只小狗就被丢进了掉落口。 陆应淮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百发百中,连吧台的老板都坐不住了,他们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 江棠怀里抱着三四只,其他的都被丢在小推车里。 老板战战兢兢凑进来,小声说:“要不几位这边坐一下,喝点茶?” 陆应淮再玩下去,他一个上午就相当于不赚钱了。 为了吸引人群,他特意进了一些好看的玩具,成本要比其他同行高出三四倍。 陆应淮也很讲理,他把最新抓到的那只塞到江棠怀里:“宝宝可以自己试试了,我马上回来。” 老板还要说什么,陆应淮已经从小推车里抓起一只毛绒狗,穿过人群走了出去,老板只好跟了上去。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惹不起,但他也不能让自己真赔本啊。 老板跟在陆应淮身后,打了一堆腹稿。 陆应淮走到吧台边一靠,胳膊肘搭在台面上,这个放松的姿势更是显得他头身比优秀得离谱,那腿长得像是从刻意夸张过的漫画中走出来的。 都不用释放信息素,光看这张脸,老板就知道陆应淮的等级低不了。 低阶对高阶天然的恐惧和敬畏让刚才还打定主意坚决不赔本的老板有点儿想认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或许他就不该把店开在这儿。 陆应淮低着头玩手机,突然道:“这种小狗玩具,你还有多少。” 脑子里正反复上演天人交战的画面,被陆应淮冷不丁打断,愣了一下:“啊?” 你说这人是在问吧,他又是陈述语气。 “还、还有很多。”老板进吧台里查了一下库存,这小狗挺招人喜欢,所以为了让顾客多花钱,放小狗的机器调得比别的还要松一点,被抓到的可能性降低,他的库存也没有很大批量,“还有六百只。” “我都要了,”陆应淮望向江棠那边,眼底铺开一片宠溺,“给你地址,现在就送过去。” 陆应淮不是按玩具进价付的,而是按老板预估抓到每只需要的金额再乘上数量来付的。 老板一点都亏不了。相当于陆应淮可以一次一只,但付了十五次抓一只的钱。 刚才陆应淮的百发百中让别人以为那台机器更好用,接连几个人失败之后才知道,单纯是陆应淮比较厉害。 操作抓娃娃机而已,夹子再松他也找得到规律。毕竟十八岁的陆应淮在训练时就已经可以用AS50精准命中一千五百米外飘落的树叶。 使用时需要精密计算的枪械他尚且用的得心应手,又何况一个玩具机器。 桑颂抓了几次零食没有抓到,有些泄气。陆应淮回来的时候,谢瓒正在替他抓,命中率很高。 他见陆应淮回来:“比比?” “不比。” 陆应淮对跟他比赛没有兴趣,之前谢瓒就爱跟他比,比命中率,比速度,他似乎梗着一口气,想要缩短A+和S级的差距。 陆应淮来到江棠身边:“抓到了吗?” 他离开这一小会儿江棠抓到了两只,小孩儿坐在轮椅上,拿着自己的战利品给他看:“抓到了。” “真棒,宝宝已经学会了,记得兑现承诺。” 江棠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瞬间更红。 “谢哥厉害啊!”旁边桑颂鼓掌。 “谢医生也很厉害。”江棠由衷夸赞道。 “?”陆应淮头上的问号几乎具象化,他危险地看了谢瓒一眼,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比。” 醋味重得谢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优秀行不行?” 他选定了小白狗旁边的机器:“三局定输赢。” 前两局,两人各抓到两只。 第三局,两人就跟赌上了尊严似的。连对陆应淮有些排斥的方希都凑过来看。 他和方慕比的时候那叫一个“岁月静好”,但到了这两人这里,就有些乌烟瘴气了。 伴随着谢瓒夹到的玩具中途掉落,而陆应淮再次命中,比赛结束。 谢瓒沉默地垂下手。 “这说明不了什么。”陆应淮平静道,“运气的成分更多。” 如果一次两次凭运气获胜还可以说是意外,次次都能凭运气获胜,运气就成了实力的一部分。 “我没事。” 谢瓒面色如常,他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就觉得自己不如陆应淮,可是基因呢? S级天生比A+强,这是他改变不了的。 谢瓒不在意每一次跟陆应淮比赛的结果,他只是希望,陆应淮腺体恢复和江棠信息素跟双腿的恢复,这种奇迹一样的运气,有天能够轮到他。 出了游戏厅已近正午,楼上就有餐厅,方希坐在了桌上最最角落、离陆应淮最远的位置。 吃饭时他偷偷地瞧着陆应淮对江棠的细心照顾。 他没有事事包办而显得江棠不能自理一样,只是江棠看向鱼的时候,就会有挑好刺的鱼肉放在他面前,江棠才喝完杯里的水就会被续上新的。 陆应淮看似没做什么,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江棠。 原来真的有Alpha视伴侣为珍宝,方希心里的排斥渐渐消失了。 他不排斥谢瓒,是因为谢瓒单身。 这样看来,只是他和哥哥都不够幸运。 方希看着方慕苍白的侧脸,觉得自己和哥哥过于相像了,他有时候真的希望哥哥和自己是不同的。 如果他们心理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妈妈的离世的打击就不会那么大。 如果妈妈还在,他们是不是就不那么容易为Alpha一开始的温柔而沦陷? 方希握紧了筷子。 要是有神明,请救救哥哥吧。 方希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有方慕作为他的哥哥,而此时,他希望自己的幸运还有剩余。 全都给哥哥,希望他遇上一个能像陆应淮爱江棠那样爱着他的人。 第83章 我还可以再来两小时 谢瓒跟着陆应淮两口子回去时,楼下“复健室”的门是开着的,陆应淮高薪聘请的康复医师正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嗯,忙着把陆应淮买下的六百只小白狗摆放整齐。 从入门的电梯厅到房间的每一处窗台都齐刷刷一排小狗,乃至于复健要用的器材上面都绑了好几只。 原本宽敞整洁得如同康复医院的环境因为这群小白狗突然就变得温馨起来。 江棠怔在门口,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这么多小狗。 而陆应淮低头看了眼手机,十分淡定地把一个聊天框删掉了。 两小时前。 陆应淮给备注“老陆”的人发了条消息。 L:「给点钱。」 老陆:「?」 老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L:「……」 L:「爸。」 陆不凡怎么也想不到,他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儿子老老实实叫他“爸”竟是为了要钱。 老陆:「要多少?」 L:「十万。」 陆不凡马上给他转了十万,并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十万块钱都掏不出来,你可真有出息。」 然而陆应淮收了钱就没再回过消息。 进了门,江棠突然道:“哥,你晚点儿来接我,好吗?” 陆应淮是打算全程陪着他的,听了他这话不由地愣住了。 “走吧,”谢瓒拍拍陆应淮的肩膀,“你在这里反而会影响他复健。康复医师都是专业的,何况江棠的情况不算严重,别太担心。” 他之前研究过,江棠的问题完全是术后没有被好好护理造成的,加上江子昂给他注射的药剂,使得他双腿的神经有退化趋势。 本来问题很大,是陆应淮过于强势的信息素永久标记后使得一切好转明显。 很多病人对于被亲人看着自己复健时的狼狈模样都非常抵触,有亲人在时他们往往会因为亲人关切的目光而背负更大的压力。 “好。”陆应淮蹲下身,拉住江棠的手,“不要逞强,慢慢来,结束了我就来接你。” 江棠乖巧点头后,陆应淮又跟康复医师嘱咐了很多后,才被听不下去的谢瓒催着离开了。 目送着陆应淮离开,江棠重重呼出一口气,在陆应淮面前乖巧的那面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无踪,他漠然道:“开始吧。” 他不太能接受别人的触碰,所以康复训练一开始就是从双杠行走练起的。 原本康复医师团队跟谢瓒一起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每天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 谁知在迫切想要好起来的江棠面前,那计划跟没做一样。 他咬着牙,走过六七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陆应淮反复叮嘱过,所以康复师来扶他的时候手上戴了好几层手套。 “不用。” 江棠绷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往常他坐轮椅都是直接把轮椅拉到身边固定住,靠上肢力量把自己挪过去的,现在身边没有任何能扶的东西,他只能靠自己起来。 不多时,江棠额前的头发便被浸湿,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和鼻尖往下滚。 “小江先生,复健是要循序渐进的。”康复师再次伸出手,“您不能太着急。” “我起得来。”江棠避开了他的手,眸中透出一股狠劲儿。 康复师没办法,只能在旁边守着,等他放弃。 折腾了半小时,失败了很多次,一遍一遍挪动几乎没知觉的腿,好不容易有站起来的趋势又会摔倒。 直到他再一次缓缓站起身,然后在自己摔倒之前抓住了双杠。 出事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站起来也会是这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他不敢让陆应淮留下,他怕自己会觉得委屈。 敞开的门被敲了两下,江棠浑身僵住,不敢回头看。 “我来送杯子。” 听见是谢瓒的声音,江棠才松了口气。 谢瓒把有着毛绒杯套小狗挂件的杯子递给康复师,并没有进门。 他就不明白了,这屋里有水有杯子,陆应淮为什么偏偏让他跑这一趟。 又半个小时后,谢瓒送来了能量棒。 再半个小时后,谢瓒给康复师们送来奶茶。 再再半个小时后…… “我觉得你多少有点离谱了。”谢瓒听了陆应淮的要求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事儿这么多呢。” 他无语地下楼,在众人包括江棠的目光中讪讪道:“那啥,陆应淮觉得那毛绒小狗公司也该放几只,让我来拿没摆完的。” 三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谢瓒来了六趟。 陆应淮提前在门口等着,卡着点儿敲门,一秒没提前一秒没拖后。 江棠提前换好的运动服已经湿透了,刘海被他随意地用手指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因为比往常大很多的运动量而显得小脸红润润的。 “辛苦了。”陆应淮大步走过去,伸手抱他,眼底掩不住得心疼。 “都湿了,有味道,别抱。”江棠有些嫌弃一身汗水的自己。 “没有,给哥哥抱一下,哥哥刚才皮肤饥渴症犯了。” 康复师跟谢瓒耳语几句,谢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冲陆应淮道:“我们先走了。” “嗯。” 没有外人了,陆应淮把江棠抱到楼上,心疼地不断亲吻他脸上的汗珠:“累不累?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想吃方助理做的红烧鱼。”江棠窝在他怀里,“可以吗?” 陆应淮已经没心思吃方慕的醋了,他抱着江棠去浴室冲澡:“好,我和他说。” “哥,我现在可以连续走二十多步了。” 平常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陆应淮却不知道他的宝贝要付出多少才能做到。 “真棒,宝宝最棒了。”陆应淮又希望他好,又心疼得不行,“想要什么奖励?” 消耗了很多体力,一休息江棠就开始犯困,他抓着陆应淮的衣服,闭上眼睛:“想要方希来家里吃饭。” “好,都听宝宝的。” 从浴室出来江棠已经睡熟了,陆应淮先给方慕发了消息,然后按康复医师给的教程来给江棠按摩放松。 中途谢瓒发来几条消息,陆应淮按摩完才看到,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亲了亲江棠的脸:“乖宝。” 江棠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不要那么辛苦,慢慢来。” “想好起来。”江棠没睁眼,咕哝道。 陆应淮躺在他身侧,把人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会好起来的,不要着急。” “哥……” “嗯?” “不想坐轮椅了,想和哥站在一起。”江棠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了直接拱进了陆应淮的怀里。 陆应淮搂住他,手掌摩挲他洗完蓬松的头发,没再说话。 他想起上一世带江棠找遍了名医却都束手无策,还好这一世来得及。 傍晚时分,江棠刚睡醒一小觉,陆应淮切了水果喂他,顺便教育他:“不能让自己太累。” “我不累,”江棠反驳他,“我还可以再来两小时。” “你要是不乖,我明天就要去盯着你了。” 江棠被他威胁到,老老实实地认怂:“我会乖的。” “你会好起来的,不用太急于求成,”陆应淮像个孩子都认错了他还要继续念叨的老母亲一样语重心长,“我已经让他们修改了方案,会比原本的要快一些,你不要再自己加练了,知道吗?” “好。”江棠低头露出腺体,“我会乖,咬一下。” 陆应淮发现江棠现在学会主动提要求,而不是以前那种带点请求的语气了,这一大进步让他心生喜悦。 方慕拎着鱼带着方希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 他迟疑地站在门边,心想要不要让老板把门锁上他的虹膜图像删掉,他真怕哪次进来看到点不该看的,老板会把他灭口。 方希跟在后面好奇地探头。 被标记完的江棠喜欢被亲亲,他刚说完“哥你亲亲我”,就看到了门口的方家兄弟俩,然后脸颊爆红,鸵鸟一样一头扎进陆应淮的怀里。 方希把路上给江棠买的提前庆祝他康复的花花放在一边,跟陆应淮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方慕一起进厨房了。 “好了,”陆应淮拢着江棠的后颈,哄他,“他们去厨房了,没有在看我们。” “那亲一下。”江棠警觉地抬头四处瞅了瞅,然后仰起脸。 饭吃到一半,江棠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是桑颂的消息。 「小漂亮,今天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江棠看了陆应淮一眼:「好。」 他回复完才“通知”陆应淮:“小颂约我明天出去玩,我已经答应了。” “好,注意安全,中午给我发位置,我带你们去吃饭。” 方希坐在方慕身边,托着腮:“我好羡慕哦。” “小希也一起来吧。”江棠说。 他很少主动邀请别人,何况是刚认识的人,陆应淮有些诧异。 “好呀。” “那我明天下班去接你。”方慕道。 “你也一起去,别去公司了。”陆应淮看见江棠冲他眨了眨眼。 他的乖宝怎么那么可爱啊! 方慕愣了一下:“啊,好。” 方希的眼睛弯了弯:“谢谢陆总。” 江棠看着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印象是错的。 方希和孔瑜似乎并不相像,或许分别的六年时光模糊了他的记忆,他已经开始记不清孔瑜的样子了吧。 第84章 你为什么不怕我吃醋 桑颂来的时候江棠正在把陆应淮上班前丢到猫粮盆里的大眼和小眼薅出来。 “我来啦,”桑颂进门把路上买的奶茶递过去,“我在地下车库盯着陆应淮那家伙走了才上来。” “坐一会儿,方助理……”江棠想了想,改口道,“阿慕和小希在路上了。” 昨天晚饭时方慕说:“小江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方希补充:“也可以叫慕哥。” 彼时他看着方希脸上迫切的神情,抿了抿唇:“阿慕。” 他没错过方希眸中闪过的那丝失望。 方慕静了几秒,应:“哎。” 这个世界上叫他“阿慕”的除了他的母亲,就只有田修了。 现在田修这么喊他总会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江棠似乎是想用这个称呼覆盖住田修带给他的不适感。 但……好像曾经还有个人这么叫过他,是他亲手剥夺了那个人这样称呼他的权利。那时田修天天吃醋。 后来那人匆匆出国,离开时的背影仓惶,只留下四个字的告别:“方慕,抱歉。” 方慕不知道那人在抱歉什么,明明拒绝对方的是他,伤害对方的也是他。 …… 方慕跟方希很快就到,方希的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差了些,纤细的脖颈上缠着好几圈纱布。 “这个啊,促进腺体恢复的。”方希见桑颂欲言又止,主动道,“我前段时间腺体受了一点点小伤。” 方慕转开了头,眼眶倏地红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方慕希望方希跟他一样,是个Beta。 “会好起来的。”江棠说。 他从来不主动安慰别人,因为直到一个多月前,他都觉得安慰人的话全是放屁。 他尝试过挣扎,可是根本好不起来。 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让方希相信他,这种话方慕一定跟方希说了一万遍。 天气渐暖,江棠出门穿了件薄款的长袖卫衣,大眼和小眼一个呆在他兜帽里,一个呆在他口袋里。 方慕开的是陆应淮的另一辆车,方希坐在副驾,江棠和桑颂做在后面。 “先去趟营业厅吧。”江棠突然说。 “诶要办什么业务吗?还是小漂亮你也觉得陆应淮太肉麻了?!” 桑颂执行力超强,马上点开运营商的网站查看号码:“居然不经过你同意给你办了他的情侣号码!他简直不要太过分,小漂亮你把号码注销了好不好,跟我办情侣的好不好?” “可能不太行……” 桑颂的小粉毛看起来很可爱,和他沁人心脾的蜜桃味信息素相得益彰,江棠有点拒绝不了。 别说Alpha会喜欢桑颂,就连他这个Omega都喜欢。 要不是他想要找回以前的卡,真的就想答应桑颂了。 他被陆应淮接回来的这段时间没有李家那边的任何消息,刚才问了方慕才知道陆应淮当天就派人过去,毒打一顿之后李家跟狗孙兄弟俩连夜跑了。 江棠觉得他们应该会联系自己的。 以那家人不要脸的性格,被打了之后不可能老老实实认怂的。 一家阴沟里的老鼠,江棠不怕他们光明正大找事,只怕他们暗地里搞一些伤害不大但很恶心的动作。 世界上光明正义之士不胜枚举,阴险丑恶之人亦是。 果然。 补了原本的卡之后,手机上不停弹出这段时间积压的消息。 从求饶到谩骂,无数粗鄙难看的字眼充满屏幕。 桑颂只是瞥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这谁啊?说话这么难听他早上在化粪池漱的口吗?” 江棠翻了翻,最新的一条居然是今早的。 「我们已经到雾渊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三百万,或者我们去你Alpha的公司闹,你自己看着办。」 想起不久前这群人拿他无法启齿的回忆威胁他,拿陆应淮得知后可能有的反应恐吓他。 江棠攥紧了手机。 当时他真的怕,怕陆应淮觉得他脏。 但现在他明确知道陆应淮爱他,不仅不会嫌弃他,还会心疼他,而这群人居然还拿陆应淮来威胁他。 威胁不到一点。 被爱就是最大的底气。 “是你养父母那家人吗?”桑颂气得小卷毛都要变直了,“这你不能瞒着陆应淮嗷,他小子虽然不大靠谱,但是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越说越气:“不行,我得告诉他。” “别,”江棠拦住他,耳垂莫名有点红,“我会和他说的。” “那好,一定别瞒着嗷,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处理,你就放心玩。”桑颂说完,犹豫了一下,“可是你在害羞什么?” 除了孔瑜的事情,江棠还没有主动跟陆应淮说过他经历的那些事。 他想今晚和陆应淮说一说,因为很生气很烦,所以想要陆应淮哄一哄。 就……主动撒娇其实有点难为情的。 一直把自己当条汉子的江棠如是想着。 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这些天他已经跟陆应淮撒了好几次娇了。 江棠支着两只通红还发烫的小耳朵给李母回消息。 他没废话,只是发了个截图定位过去,配字:「不知道几路公交车,实在不行你们打个车吧。」 有点遗憾,因为他也没去过公司。要不然就能给出详细路线了。 不过李家人毕竟是要去找事的,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 江棠补卡也不主要是因为他们,而是…… 他看了看,三天前有条求助消息。 「T神救我!!!」 他回:「还用救吗?」 对方回复快到江棠以为他是桑颂的程度:「用用用,再不救我我就真亖了。」 「明天上午。」 「好!!!!」 江棠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为什么啥也不会还要从事这一行,说实话他真挺好奇的。 但是要赚老板的钱就不可以嫌弃老板笨。 虽然不是啥正经职业但职业素养江棠还是有的。 还是昨天那家商场,桑颂带着他们直奔三层。 三楼是儿童乐园和一些童装之类的,电梯打开之前桑颂拍胸脯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他话刚说完,手机就弹出一条转账信息。 L:「棠棠喜欢的都买。」 桑颂:…… 电梯外面不远处就是桑颂的目的地。 江棠看着面前的“小火车”陷入了沉默。 就商场里常见的那种小朋友喜欢坐的卡通火车,可以载着人在楼层里面转一圈的那种。 桑颂看没人说话,头顶的呆毛蔫蔫地耷拉下来:“你们不喜欢吗?” 方慕:“不是,我觉得有点……” 方希补充:“有点幼稚,但是对我们来说……” 江棠跃跃欲试:“刚刚好!” 于是周围对小火车兴趣显然不太大的小朋友们眼睁睁看着四个成年人进去坐了。 虽然这么大人了坐这个傻傻的。但是一个人犯傻或许会尴尬,四个人一起就会变得很好玩。 陆应淮上着班心不在焉地发消息骚扰桑颂:「你们在玩什么?」 「你们在哪里?」 「棠棠开心吗?」 桑颂坐小火车的兴奋劲儿逐渐被陆应淮给破坏了,他忍无可忍地发了条语音消息:“你有病啊?!” 正在编辑内容的江棠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几秒钟后陆应淮手机一震。 他熟练地忽略了桑颂那条语音,点开江棠的对话框。 「在坐小火车。」 他们几个人坐在中间的车厢,江棠拍了张前几节车厢的照片给陆应淮。 「不要再烦小颂了,你可以直接发给我。」 陆应淮整个人有点被抓包的狼狈,删删改改好几遍之后:「我怕你嫌我烦。」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吃醋?」 面对面的时候江棠或许说不出这话,但是发文字消息,他可以轻松扔下一枚核弹。 桑颂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陆应淮感觉整个世界都爆炸了。 他把江棠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恨不得截图打印裱起来。 「宝宝吃醋了?」 「我没有。」 江棠是真没吃醋,他知道陆应淮不希望他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必须汇报,希望他好好去玩,所以才发消息去“骚扰”桑颂。 「有点失望。」 陆应淮站在公司顶楼会议室的窗边,喝着陆丹臣刚磨好泡好的咖啡,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和悠闲的人群:“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上这个*班?” 他回眸,看着旁边恭恭敬敬候着的陆丹臣:“有时候我觉得弟弟这种生物偶尔也可以负起一点责任,你说呢?” 陆丹臣心中一动,面不改色:“我会好好做的。” 陆应淮斜觑他一眼,语气淡淡:“你为什么要对号入座。” 他说完,把杯子放进陆丹臣手中,回了办公室,推开堆积如山的文件,发了条消息给陆清优。 「你什么时候回国?」 陆清优:「哥你婚礼的时候我会尽量请假回去。」 陆应淮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换了个问法:「你准备什么时候接手公司?」 陆清优干脆一个跨洋电话打了过来:“哥,公司是大伯和爷爷的心血,我爸之前也没出过力……” 公司应该没他什么事啊。 “所以到了你替你爸为公司出力的时候了。” 陆清优:“……大伯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他只会嫌我没出息。” 第85章 你本就属于光明 “你爸当年偷的懒,由你补偿回来,不合理吗?” 听了陆应淮这话,陆清优正在编辑文档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之上,顿了一下,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确定不是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 手机屏幕上确确实实备注的是“哥”,号码也是陆应淮的。 “哥,你谈恋爱之后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陆清优无奈道,“给我个时间让我适应一下这种改变。” “你回来再适应也是一样的。”陆应淮一心二用,边通话边飞快翻阅积攒的文件。 如果他没记错,陆清优被他的领导临时安排去带一个没有经过培训的小队去荒野求生,近几天就要出发。 有些外国Alpha对极限挑战充满兴趣,更有甚者狂热到不要命的程度,常常觉得“被自然杀死”是一种浪漫。 陆清优在国外的工作是一个俱乐部野外技能老师。这个集结了七八个不要命的Alpha的小队,原本是由陆清优的一个本地同事带队的,结果这个同事不经意间听到了那几个人的对话,第二天就把自己摔骨折了。 后来任务就被交给了陆清优。 要不是临行之前陆清优跟陆应淮说了一声,恐怕上一世陆清优的死亡线要提前一年多。 那几个人的确是没有受过训练,但他们是组团去死的。自我了断的行为保险是不赔付的,他们选择了陆清优所在的俱乐部,出了事他们的家人就可以有处索赔。 所以不管是谁带队,都只是他们拉来垫背的而已。 陆应淮察觉到有问题立刻就赶去当地,在一处悬崖边救回了被小队队员拖下去的陆清优。 那次除了陆清优,当天出行的人无一生还。 俱乐部和死者家属都在向陆清优索赔,高到离谱的巨额赔偿是陆应淮付的。他想带陆清优回国,陆清优不愿意。 弟弟还想在异国他乡呆着,陆应淮没办法,硬是找了熟人的俱乐部把陆清优塞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陆应淮对陆清优没有表示出任何一点人文主义的关怀,他就只问了一句“回不回国”。 冷淡得仿佛他只是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 上一世的陆应淮就算对谁有点关心也懒得表现出来。他和陆清优之间矛盾的点即使不在意了,也没有过想要和好的念头。 好像他就是随便活活。 陆丹臣反水,把他关起来,给他注射药他也无所谓。 没有自由他不在乎,会死他不在乎,信息素消散的极度痛苦他也不在乎。 漠然地活了二十五年才在生命最终找到他愿意在乎的,会为之心痛的。 而这一世,有江棠在,他不可能出去救陆清优一去很多天。更无法带着江棠奔赴那种环境,所以他只能要求陆清优回来。 陆应淮眼前浮现出他把陆清优救下后那张狼狈的脸上苦涩的笑容。 陆清优当时说:“哥,你有没有很在乎的一个人?我有时候也觉得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 陆应淮没理他,也没听懂。 电话那段的陆清优有点纳闷:“哥,按理说,你不应该为了保护你自己的权益,尽可能让我远离公司吗?” 陆应淮瞬间感觉自己刚才回想上一世时对这个弟弟莫名的一丝怜惜有点多余:“你少看点小说,这么闲不如回国帮我。” 他已经在想要是陆清优不同意他就直接派人去把陆清优绑回来了。 陆清优笑了笑,通话静了好几分钟。 陆应淮没有催他。 事实上他正在看文件,根本没察觉陆清优没在说话。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陆清优问:“哥,你能帮我打听个人吗?” 陆应淮在文件上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大名:“说。” “方慕,我的一个学长。” 陆应淮的笔在指间转了几圈:“打听他做什么?” “哥。” 陆清优当初那段暗恋,除了他和当事人以及当事人的男朋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自己与那个人的关系。 “你觉得时间和距离是不是真能冲淡感情?” 陆清优问完觉得自己疯了,他跟一个S级谈什么感情。 在国外他也接触过一个S级。 残暴、嗜血,用自己精密的大脑平等算计所有人,为自己追求的权利和金钱不择手段。 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不能。”陆应淮很快给出了答案。 如果时间和距离真能把一切带向遗忘的彼端,只能说明感情不够深刻。 如果时间能够平等磨灭一切感情,那么乖宝就不会来找他。 陆清优又不说话,呼吸明显重了很多。 陆应淮蹙眉道:“你这话问的,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在国外是不是净看些小说连续剧了。” 陆清优苦笑了一声:“我喜欢的人在国内,我怕再见面彼此尴尬。” “……”陆应淮不能理解,“要不你试试跟人正常相处呢?你到底为什么尴尬?你出国前把人给强迫了?” 陆清优:“没有!我怎么可能……” “算了,”陆应淮叹了口气,“我先告诉你,你说的这人我认识,天天能见面。你要是能忍住不三天两头找我打听,你就继续呆在国外。” 他认识! 陆清优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即将喷发的思念和悸动。 他忍了几年,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头,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多问。 陆应淮真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可以随便拿捏他了。 “我回国有什么好处吗?”陆清优直接把文档里的注意事项全删了,开始写辞职信。 “没什么好处,”陆应淮浑身一僵,迟钝地摸摸自己的脸,“就是你会获得一个助理,姓方名慕。”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还在商场里被江棠捧在掌心贴贴的小眼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陆应淮黑着脸把它拎起来:“棠棠亲你了?” 小眼吐出小小透明的舌头:“略略略。” 另一边。 江棠茫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大眼从他头顶飞下来,“啾”地亲了他一口。 透明球体上伸出两只小爪,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两颗瓜子,分给江棠一颗。 几人在坐商场楼顶的巨大摩天轮,桑颂戳了戳大眼:“这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吗?为什么还能揣瓜子啊?” 大眼随主人般面无表情,但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一点都不严肃,又掏出几颗瓜子匀了一圈。 桑颂接过来边嗑边夸:“小宝贝你比陆应淮招人喜欢多了。” 大眼飞回江棠身边,眼巴巴瞅着。 江棠摸摸它的小脑袋:“很可爱。” 大眼的眼睛弯成月牙,开开心心围着江棠转圈- 晚饭依旧是方慕带着方希过来做,吃饭时陆应淮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清优这几天就回国了。” 方慕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方希讶然道:“哥,是你那个学弟吧。” “嗯。” “清优回来之后,你先带他熟悉一下公司业务。”陆应淮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方慕,可以吗?” “好的,”方慕拿出当特助的职业素养,“需要我去接机吗?” “我会去接,你也一起吧。” “好的。” 陆应淮从方慕脸上看不出任何对陆清优的喜欢或是厌恶,看来他弟弟真的是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单相思啊。 第二天复健比第一天还要困难,江棠很累,吃完饭不久就犯困。 陆应淮抱他去洗澡睡觉:“宝宝先睡,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很快就回来。” 他开完会回来,江棠还没有睡,明明很困却强撑着精神,趴在床上玩小白狗的尾巴。 “宝宝?”陆应淮怕吵到他,进门时都没怎么发出声音,见他醒着几大步迈到床边,“怎么还不睡?不是困了吗?” “哥……我今天补了以前的卡。”江棠把脸埋在小白狗的肚子上,闷闷地道。 他没等到陆应淮的回应,心想陆应淮不会生气了吧。 下一瞬落入陆应淮的怀抱,冷杉与海盐充斥着感官。 “嗯,然后呢?”陆应淮问。 “我收到了我养母……” “宝宝,她不是你的养母,她并没有养育你,不是吗?”陆应淮温柔打断,声音跟哄孩子似的。 “我收到了那些人的信息,”江棠重新措辞,“他们说会去公司闹。” “别怕,宝宝,”一股寒意直达心底,陆应淮无法遏制地有些恐慌,他搂紧江棠,“我会解决的,不要再离开我。” Alpha的恐惧在这个空间内一览无余,江棠心疼地仰脸吻他的喉结:“我不会离开,哥,我把公司地址给他们了。” “好。”陆应淮心口的闷痛无法缓解,语调却还保持着镇定,“宝宝很棒,都交给我就好了。” “哥……我很烦,”江棠窝在他怀里,一句一句地小声抱怨,“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非要一遍遍把我拉回黑暗里呢?” “宝宝,你本来就是站在光明里的。” 陆应淮微微松开江棠,在昏黄夜灯下与那双干净的眼眸对视,似要拿出毕生的真诚来教会他。 “是那些人故意遮住阳光,让你误以为身处黑暗。” 是他们企图折断你的翅膀,打压你的灵魂,毁掉你的未来。 不是你的错,你是美好本身。 第86章 不说不代表不痛 “哥……” 江棠突然按住了陆应淮的手腕,微凉的掌心贴着他的腕骨,然后慢慢地把他的手牵到自己身前,两只手握着。 空气中的冰凌花香微微苦涩。 江棠闭了闭眼,似乎给自己蓄好一腔勇气,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 陆应淮的手被他握着,只好用最柔和的目光来安抚他。 道格拉斯冷杉林里穿过一阵海风,角落嫩黄的花瓣脆弱地颤动着。 “他们说,如果当初没有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我,我就会被人打断手脚去乞讨,甚至……把我的器官卖掉。” 江棠有些沮丧似的,他对李家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不会想办法替他们开脱,理智却告诉他有所亏欠。 “是我的错。” 清晨花瓣间凝结的露珠般剔透的瞳仁望着他,有些不解。 陆应淮没有把手抽开,只是更凑近了些,额头与他相抵,低声重复那声沉痛的抱歉。 “我的错,”陆应淮周身萦绕着带着一点柠檬香味的冷杉信息素,“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比十三岁更早一点。 比孔瑜靠近你更早一点。 其实陆应淮哪有错?人与人的相遇都是注定的,就算是S级也无法逆转时间与命运。 可是他实在太心疼了。 这世间分分秒秒几亿人在承受痛苦,他唯独心疼眼前这一人。 包裹着江棠的信息素愈加浓郁,陆应淮却仍在怕他给得不够。 江棠一时忘了说话,因为Alpha眼中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 那目光就像是……独属于他的月亮在望着他,心疼他的过去,庆幸他的现在,期待他的未来。 “都过去了。”陆应淮说。 江棠轻轻点头,心中坍塌的雪山化作冰水,完全蒸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宝宝,”陆应淮见江棠神色好些了,才继续道,“你不是商品,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很漂亮很乖很招人喜欢的软乎乎的小Omega。” 后面的话还没说,先把人调戏了一通。 离得太近,言语间温热的气息让江棠的身体忍不住蜷缩了下,耳垂和脸颊都在发烫。 “在拐卖人口这件事上,买与卖同罪,”陆应淮说,“他们‘收养’了你,对你就有养育的义务,没有尽到义务却反过来要求你的‘报答’是他们不对。 你不是主动要求他们‘收养’,这对于你是被动选择,所以你不需要对他们愧疚。他们没有对你好,没有疼爱你,还欺负你,你不需要对他们善良。 宝宝,他们都是罪人,只有你是无辜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你需要感到抱歉的。” 江棠眼眶蓦地红了,他把脸往枕边靠,咬住了下唇。 他这么多年来不离开,除了本身臣服于命运的性格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一直被这个念头绑架着。 虽然过得很不好,但对方确实算是救了他。 别说李家父母,就是邻居街坊、他打工的那个破餐馆,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将就过吧,是他们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这种话他从十二岁听到十八岁。 他几乎是被这话钉死在那个鬼地方。 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这不是他选择的,他不需要愧疚。 神明终于听到了那些惊恐发作、夜不能寐的小黑房间里,少年咬着牙提出的那句质问。 “都是我的错吗?” 神明终于来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被这些绑架。 江棠渐渐压抑不住,蜷缩起身体,抓着陆应淮的手也放开了。 他以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态蜷成一团,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腕,眼泪无声地往下落。 一如六年间的无数个夜。 “宝宝,该咬疼了。”陆应淮撑起身体,拨开江棠凌乱柔软的发,轻轻捏住那张浸满泪的小脸,把他的手腕拽下。 白皙的手腕被那口糯米牙发狠地咬出一圈深陷的齿痕。 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陆应淮,又像是透过他看到过往,映不出一点光亮。 没东西咬了,江棠紧咬着牙,只不时露出几声急促的换气声。 以前都是这样蜷成一团偷偷哭吗?陆应淮想。 江棠崩溃地太明显,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陆应淮叫了他几遍都听不见。 陆应淮靠坐在床头,把江棠抱在怀里:“乖,宝宝,哭出声。” 江棠颤颤地用泪眼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里是你的家,可以大声地哭,”陆应淮循循善诱,手中拿着小白狗摇了摇,“看,还有你喜欢的小狗狗。” 江棠顺着看了看小狗狗,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咬着唇角。 “别咬,”陆应淮把小狗丢开,手腕送到他唇边,“咬我。” 江棠当真不客气,狠狠地咬住了他。 陆应淮执行任务被蛇咬过,被感染病毒的人咬过,在好几个人痛不欲生时让他们咬住自己以防咬到舌头。 不痛,就是惹人烦躁。 但现在他被那排整齐的小白牙咬住,痛得心都在颤。 江棠把他当成自己了,原来他以前咬自己下口都这么重。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疼惜自己。 陆应淮任由他咬得越来越重,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 没关系,以后我来爱惜你。 他不哄着江棠停下来,倒希望江棠能够哭个痛快。 直到尝到血腥味儿江棠松口,低头看着牙印渗出的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陆应淮手腕上,把血迹氤氲开,江棠呼吸一窒。 接着小Omega终于看向了陆应淮。 眼泪急刹车似的停住,江棠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有时候情绪上来会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刚才他以为他又在那六年间的夜。 但是,谁懂啊,哭一半分神去想明明咬的是自己,为什么不疼,他以为自己痛觉消失了,缓了半天发现咬的是陆应淮。 陆应淮似乎看见江棠挣扎着想要连夜逃跑的灵魂。 好尴尬。 但是难过的情绪还没过去,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疼吗?”江棠问。 小Omega哭得可怜极了,眼眶鼻尖都是红的。 “不疼。”陆应淮说。 “怎么会不疼?”江棠嗓音哽咽,泪水又涌出来,他强忍着,“一定是疼的。” “真的不疼,别忍着,哭出来。” 江棠用手背蹭掉眼泪:“我之前说过不会再哭的。” “你没说过。” “我说过了。” “好吧,那今天破例,”陆应淮拗不过他,只好给他找别的台阶下,“今天清优答应回来,值得庆祝,可以哭一下。” 这逻辑狗屁不通。 可江棠忍不住了:“真的?” “真的,”陆应淮都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声音了,“哭吧,这次不计入你的保证内。” 太像哄小孩了。 江棠“噗嗤”一笑,小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滚。 “是疼的,”江棠侧身抱住陆应淮的脖颈,“真的是疼的……” “我知道的,我每次咬都很痛,根本不能免疫……”江棠边哭边说,“他们打我也是痛的,冷风扑在身上也是痛的……” 还有很多时候。 腺体撞到桌角是痛的。 被李虎一把推倒在地是痛的。 很多很多痛。 “哥……”江棠越哭越大声,“被车撞很痛,特别痛,我睡不着也哭不出来就一直忍着……腿很痛,痛得受不了我才答应江子昂注射那个药……” 陆应淮抱着他,五脏六腑都被人捏紧一般,疼得喘不过气。 “……被烫了也很痛,从轮椅上摔下来也很痛,”江棠的手指攥紧陆应淮后背的衣服,“哥……” 陆应淮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找回的声音:“哥哥在呢。” “哥……我不是不会痛……不说出来不代表我不会痛……” “我知道,宝宝乖,以后不会痛了。” 怎么会不痛呢? 被子弹贯穿右手,抽干信息素,亲手剜下腺体,锁骨下绽开的血花……哪桩哪件是常人忍受得了的? 他怎么可能不痛呢?他只是不说,他只是怕说了惹人厌烦,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痛算不上什么。 他只是认为没有人会心疼他。 所以他也不心疼自己了。 你都干了什么啊? 陆应淮茫然地想。如果这是上天对辜负者的惩罚,那为什么经受那些痛的不是他? 太久了。 自我欺骗和折磨。 久到江棠在承受痛苦时,忘记了那种感觉叫做“痛”。他以为那都是“命”。 陆应淮颤抖地闭上眼睛,一滴液体飞快落在江棠身上。 “哥……” “我在。” “哥……” “我在呢。” 哭到最后江棠只一遍一遍喊他,陆应淮一遍一遍回应,不厌其烦。 江棠哭到流不出眼泪,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一身的汗,心里却是轻松的。 他往陆应淮怀里拱:“哭完了。” “好可爱,”陆应淮说,“怎么还有完结汇报呢。” “它们怎么了?” 江棠要说点别的,余光发现本该在猫窝里睡的两小只并排在床头柜上嗷嗷哭。 没有声音,只是画面上的那种嗷嗷哭。 眼泪喷泉一样往两边涌。 “估计是刚学的行为艺术,”陆应淮拿纸巾给江棠擦眼泪,“不用管,越管越来劲。” 第87章 算我求你 哭得太投入,小眼难得没生陆应淮的气。 江棠靠在Alpha结实温暖的怀中,冲两小只伸手:“过来。” 两小只倏地止住眼泪,飞到江棠的掌心,贴着蹭蹭。 “哥……”江棠手指屈起,用指节接住大眼抛下的小小雪花,那一点冰凉在皮肤上很快融化消散。 “嗯?” “它们是你的信息素,刚才哭成那样……”江棠好奇道,“是你在哭吗?” 说完他明显感觉拥抱着自己的人有一瞬僵硬,然后体温变得更加灼人。 陆应淮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 他换了个姿势,从江棠背后环住他,一手握着江棠的手腕,另一手掌心向上。 微抬一下。 两小只转头看看他的手,不为所动地接着蹭江棠。 “看,其实它们有一些自主意识,”陆应淮说,“它们的行为并不完全受我控制。” 但信息素还是依附本体存在的,即便有自主意识,当本体信息素受损抑或离世,具象光球也无法独立存活。 “我的情绪波动在正常范围内不会影响到它们,它们可以替我排解一部分的情绪,但是不能替我哭。” 因为人的情绪不完全由信息素控制。 江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乖宝,它们很喜欢你,像我一样喜欢你,所以它们哭主要是心疼你,”陆应淮侧过脸亲吻江棠的耳廓,“而我的难过会让它们哭得比预想更凶一点。” 换而言之,如果陆应淮难过而光球不难过,那么光球的表现就是低落。 如果光球难过而陆应淮不难过,那么光球会随心所欲耷拉脸,或者嗷嗷哭。 如果他们同时难过,光球会在自己哭的同时顺带排解一点陆应淮的情绪,因而哭得更凶。 陆应淮把两小只驱到一边,自己把江棠的手拢在掌心:“不是我教它们哭那么难看的。” 小眼得到江棠的安抚,现在好了很多,在半空后退然后加速朝陆应淮撞过去。 “砰”一声。 陆应淮毫发无伤,小眼眼冒金星在空中晕乎乎转了两圈,然后消失了。 似乎觉得没脸见人。 陆应淮手指轻抬,大眼恋恋不舍地挨着江棠的脸贴贴,也消失在空气中。 卧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俩。 小夜灯亮着昏黄静谧的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江棠残余的难过在陆应淮的拥抱亲吻和信息素安抚下一寸寸平静下来。 Alpha略高的体温贴着他,很舒服。 “乖宝。” 陆应淮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以后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好像在江棠心里已经过去的疼痛在陆应淮那儿却没有过去。 永远都过不去。 陆应淮会永远耿耿于怀。 “哥,我其实很坚强的,很多痛我都忍得下。”江棠回答。 他刚才只是觉得委屈了。 “我知道,以后不要忍,”陆应淮的嗓音在这片昏暗里显得脆弱,“算我求你。” 江棠垂眸看着陆应淮的手,上面还有着发白的旧伤痕,轻叹一声:“……好。” “哥,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那间小饭店里,那里很脏,卫生不达标,后厨里还有耗子,”江棠静了一会儿,絮絮地说,“半夜没客人了,我在露天的院子里洗碗,那几天星星特别亮……” 他完全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就突然想起你,怎么会那么巧,你和我是同一个地方的,”江棠歪过身子,去看陆应淮的眼睛,“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在看同一片星空,你会不会也觉得那几天星星很亮。” 意外地,陆应淮点头:“我记得。” 去年这时候他在一个深山里协助追捕一群逃犯,为了辨别方向,看到了特别亮的星。 江棠笑起来,又慢慢地说了很多那六年间的事情。 他不会苦中作乐,只会一味忍受。 如今说出来也变成一种解脱。 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他跟陆应淮面对面,他坐在陆应淮的腿上。 陆应淮安静地等他说完,眼底闪着冰蓝的光芒。 “宝宝,”陆应淮摸着江棠光滑细腻的脸,眸光蒙上一层偏执的荫翳,嗓音发哑,“哥哥杀了他们好不好?” 他像个忠诚于主人的暗卫,只要江棠点头,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人。 “哥,别,他们不值得脏了你的手,”江棠扑到他怀里,依赖地闭上眼睛,“我已经放下了,谢谢你救我。” 谢谢你认同我。 “乖宝……” “哥,你要是背着我偷偷去杀掉他们,我会生气哦。” “好。” “困,你抱我睡好不好?”江棠困得小奶音都出来了,说一句话中间断片好几次。 陆应淮抱着他躺下,扯过被子:“好,睡吧。” 此时已近凌晨。 放下了心中难以释怀的重石,像是生一场大病。 江棠后半夜起了烧,难受得翻来覆去。 陆应淮起来给他喂水喂药,信息素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又冷又热间江棠满脸的汗,闭着眼睛往陆应淮怀里蹭:“要抱。” 陆应淮哪敢放开他,连倒水找药都是让他挂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屁股抱着出去的。 江棠烧得说胡话,说了很多乱七八糟没道理的,最过分的一句说太阳是粉色卷毛的。 真挺过分。陆应淮想。 烧成这样还想着桑颂那只粉色吗喽。 小眼负责把陆应淮冷好的水送过来,大眼贴着江棠的额头给他降温。 蓝色透明的一只都要被蒸成橙色的了。 江棠醒来时屋里很暗,他记得家里的窗帘每晚都只拉一半,只有纱帘是完全拉好的,每天起床阳光刚好透进来。 所以是阴天吗? 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浆糊。冷杉的香味温柔浓郁,他边闻边往身侧凑。 结果是空的。 又有说话声传来。 感官一点点变清晰。 这不是家里。 “……下个季度……” “小点声。”是陆应淮的声音。 后面的就听不到了,隔音是很好的,外面却还是压低声音在交谈。 不出十秒,门就被打开了,陆应淮走进来:“醒了?还难受吗?” 江棠这才记起自己夜里发烧了,他摇摇头,看着陆应淮在床边坐下。 陆应淮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丝质衬衫,衬得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有些妖孽。一双桃花眼配上漆黑的眼睫足矣勾魂摄魄。 江棠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点干。 “怎么了?”陆应淮在试探床头那杯水的温度,转头就见江棠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穿了这件?” 这件是永久标记结束时陆应淮给他穿的。 穿他穿过的衣服……为什么这事发生在陆应淮身上就有点涩涩的? “不好看?”陆应淮问,深情的桃花眼里带了点无奈,“烧得花瓣都蔫了的小花非让我穿,不穿就哭。” 江棠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朵花瓣都蔫了的小花,脸颊有点发烫:“好看。” 就是太勾人了。 “你的眼睛……”平时陆应淮黑白灰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乍一穿这么妖冶的颜色,江棠有点受不了,“你等下就这样去开会吗?” 陆应淮隐隐闻到了一点醋味。 “宝宝是怕那群最年轻也要三十五以上的男性Beta和Alpha看上我吗?”陆应淮凑近他问。 完蛋,近看更妖了。 江棠不敢和他对视,眼睛四下游荡就是不看他。 “怎么了宝宝?怎么这个表情?” 江棠咕嘟咕嘟把陆应淮给他的水喝下去,燥热却一点没缓解,他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自暴自弃地掀开被子给陆应淮看了一眼。 陆应淮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掩不住:“勾引到宝宝了?” …… “好了,”陆应淮用纸巾擦了手,看了眼腕表,“要去开会了。” 他找了副眼镜戴上,是江棠见过的那副细金丝边的。 “这样可以让宝宝放心点吗?” 江棠飞快觑了一眼,转开目光:“别了。” 更妖孽了。 酒红衬衫配金丝眼镜,这是要谁的命啊! 陆应淮摘下眼镜,食指勾着镜腿:“那宝宝怎么样才能放心?” 俊脸在眼前放大,江棠躲无可躲,干脆闭上眼睛自欺欺人:“我已经放心了,你快去开会吧。” 等等。 他还答应了别人…… 糟了! 像是知道他的顾虑,陆应淮把江棠的电脑搁在床头柜上:“要休息,别太累,早餐在床头柜上,忙完带你去吃小龙虾。” 江棠茫然地睁眼看他。 “小蔫花儿让我带来的。”外面的助理来喊他,陆应淮指了指电脑,语速快了些,“记得吃早餐。” 也不知道陆应淮哪里买来的小白狗造型的奶黄包,看得江棠半天不忍下口。 他昨天给李家人发了公司地址,然而一上午风平浪静,根本没人过来。 江棠十分确定那群人来了陆应淮不会瞒他。 工作起来根本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陆应淮开门进来,江棠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匆匆收起电脑时江棠有些被抓包的尴尬,陆应淮当然不会责怪他,抚了抚江棠的发丝:“辛苦了宝宝,走吧。” 车子拐到一片怎么看都不像有小龙虾餐厅的旧巷,在江棠疑惑的目光下,陆应淮把车停在一间刺青店门口。 第88章 宝宝有,我没有 车才停稳,人还没下车,刺青店的玻璃门就被一把拉开。 “哎哎哎,这里不能停车嗷,”一个虎背熊腰的Alpha掀门帘走出来,“要停停路口停车场……哎?” 下车的男人腿长得过分,桃花眼淡淡朝他一瞥,对方就安静了。 陆应淮把江棠抱下车,对方才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陆队?” 陆应淮腺体受伤的那次爆炸,刺青店老板黄卓是受害者之一,被救出来后也跟着出了不少力。SA队员入队需要在胳膊上纹血型和信息素类型,以前都是队员自行去纹,后来就固定到黄卓这里了。 黄卓震惊地把陆应淮上下打量一遍,他只见过陆应淮穿作战服的样子,爆炸救援结束后他就没再见过陆应淮。 “陆队您这……” 酒红衬衫西装裤……多少有点骚啊。 黄卓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将目光放在了江棠身上。 江棠没坐轮椅,站在陆应淮身侧,比陆应淮矮半个头。 他穿了件月牙白的真丝衬衫,上面暗纹细看会发现是冰凌花图案。 最上面的扣子没系,一小片引人遐想的锁骨若隐若现。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的一半,露出的胳膊纤细白皙。 衣服有些宽松,并不显得身姿单薄,反而更显出少年的利落感。 休闲西裤是米白色的,同色系皮带勾勒出劲瘦的腰。 江棠看起来比陆应淮小只了两号,眉眼精致,双眸被水洗过般清澈,栗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眉骨,鼻梁挺直,唇瓣嫩红。 肤白貌美,细腰长腿。 他从一出生就顶了个江家小少爷的名号,却在十八岁才被陆应淮养得像个真正的小少爷。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门口,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你们新队员?怎么是您亲自带过来的?”黄卓纳闷,这小Alpha长得是不是有点过于漂亮了? “这是我的小先生。”陆应淮搂住江棠的腰,既是帮他稳住身体,又是宣告主权。 “您谈了个Alpha?”黄卓说话糙惯了,基本上没有Omega会来他这里,就认定了要纹身的江棠是个Alpha。 他掀着门帘把二人让进去。 江棠绷着小脸,没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傲,确实有点Alpha的气质。 “图案我发你手机上了,”陆应淮坐下后撩起袖子,“纹在这儿。” 他右胳膊上赫然是一圈刚结痂的牙印。 甚至没破皮的地方还被用笔描了一遍。 江棠看了一眼冷漠的小脸就红了。他挪开视线,又忍不住偷偷往回瞥。 黄卓答应了一声,点开消息框里的图片。他手机连接着电脑,图片点开大图,江棠也就看见了。 是一小簇栩栩如生的冰凌花。 钢笔淡彩绘于纸上。 冰凌花的叶小茎粗,被丝线缠绕打结,线尾坠着江棠名字的缩写。 “纹在这里。”陆应淮给出范围,示意黄卓给他纹在江棠留下的齿印圈内。 一个小时后纹身结束,黄卓给陆应淮贴了局部保护膜,嘱咐了几条注意事项,又讪讪道:“害,咱们普通人是要注意一点,但您这级别注不注意无所谓。” 陆应淮道谢,牵着一直没吭声的江棠离开。 走到门口,江棠鼓足勇气,小声说:“哥,我也想纹一个。” “不用。”陆应淮为他撩着门帘,扶他跨过那并不高的门槛,“棠棠用不着。” 身后的黄卓听着江棠面对陆应淮时软乎乎的音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个Omega。 “为什么?”江棠上车系好安全带,探过小脑袋试图从陆应淮袖口看到那个纹身。 陆应淮倾身过来,拢住江棠的后颈,拇指在他侧颈的冷杉图腾处轻轻摩挲:“宝宝已经有标记了。” 江棠讶异地看他。 这么说,那个纹身是…… 陆应淮桀骜的眉眼间露出独属一人的温柔,笑得无奈而宠溺:“宝宝有,我没有,有点嫉妒。” 只有S级的Alpha才能在永久标记后在自己Omega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信息素的图腾,更何况Omega无法标记Alpha。 他无法永远留住江棠的齿痕,但可以当做江棠标记了他。 江棠脑子轰得一声,感觉自己又被陆应淮歹毒地撩到了,下午复健时动力更强,累得康复师跟在后面求他“别加练了,快累死了”。 江棠这几天复健颇有效果,谢瓒来看了下,说他过半个月就可以抛弃轮椅了,目前如果出门还是要以轮椅为主,在家可以走一走。 他有一点点进步陆应淮都是开心的,更别说现在恢复得很好。 晚上方慕来做饭,他直接把车钥匙丢给方慕:“订了餐厅,出去吃。” 自从知道江棠不吃肉之后陆应淮就再也没去过以肉为主的餐厅,大部分时候都是带江棠去吃海鲜。 谢瓒说过江棠不吃肉应该是心理问题,可以慢慢脱敏,陆应淮却觉得江棠不需要去克服阴影。 “既然不会影响健康,我不希望他去面对不美好的回忆,”陆应淮说,“如果会影响健康,也一定会有别的解决方法。” 江棠的感受他永远放在第一位。 吃饭时方慕的手机一个劲儿在响,他点开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静音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方希担忧地问:“哥,怎么了?” 方慕额头渗出冷汗,冲他无力地笑了下:“没事。” “又是姓田的,对不对?” 方慕抱歉地冲江棠他们递了个眼神,拍了拍方希的手背:“没有,不是他。” 不是田修,方希真的猜不出还有谁会让方慕露出这种表情了。 方希是被医生破例放出来的,吃完饭就得赶紧回去。 送方希回医院后,江棠看着方慕依旧糟糕的脸色有些不放心:“要不再逛一逛吧?” 桑颂附和:“对呀,要不要去夜市玩?” 陆应淮全听江棠的,他看出江棠有些累,但既然江棠提出要玩,他没意见。 谢瓒这几天没什么工作,自然也答应。 方慕却疲倦地摇摇头,他不傻,能看出这些人都是为了他,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不了,我还有点事。” 江棠和桑颂对视一眼,没有强求。 陆应淮听方慕的在一栋公寓楼下停了车。 “阿慕,”临走时江棠叫住他,语气带着关心,“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慕站在路灯下,消瘦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他喉间哽咽,轻声应了句“好”。 他们离开后,方慕又在路灯下站了会儿,他仰脸看着对面的小区,他家在最外面的那栋楼二十二层。 这个位置隐隐看得到阳台上有两个人影在打闹。 他低下头,按亮手机,点开那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 软件就这点不好,不是好友的人也可以先发消息过来。如果对面需要申请好友,通过之后才能发消息的话,方慕只需要被恶心一次就可以拒绝对方了。 而现在。 屏幕上接连二三十条,全是照片。 没有文字,却张张都是挑衅。 照片里是两个人,只有田修的脸出镜,可以看出两人感情非常好,都是些近距离的特写,却没有一张是可以当作出轨证据的。 他们之间都是些勾肩搭背的动作,另外那人露出的肢体和穿着硬说成Alpha也不是不能成立。 对方没说一句话,聊天记录当不了证据。 方慕切出聊天页面,点了田修的号码。 他遥遥看着自家阳台上田修的身影,电话打了五六通都没人接。 田修发了信息过来:「你有毛病?」 「你不接电话,是怕我录到齐扬的声音当作证据吗?」 「你能不能别每天疑神疑鬼的?」 「你和齐扬的事情,你亲口承认过,还需要我怀疑吗?」 田修过了几分钟才继续回复,这回是条语音:“你给人家做饭时又受了气往我这里撒是吧?” 语音里只有他清晰而烦躁的声音,阳台上另外一个身影没动弹,应该是田修和他说了不要出声儿。 「田修,是男人你就给他个名分,明天带上你的证件,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我们离婚。」 最后四个字发出去之后,方慕没再看向阳台。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回来,家里每天都亮着灯。 齐扬是不是一直都在他不知道,田修是一定在家的。 他不想面对田修,回来发现灯亮着他就会走。 走了也没地方去,偌大的城市里,他的容身之处居然只有和田修的婚房。 他和方希不是雾渊人,老家也没有房子,这些天方慕一直在住快捷酒店。 因为便宜。 不舍得住贵的,因为方希的病不知道哪天就会恶化,他的积蓄要留着给方希治病。 陆应淮是个好老板,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薪资提高了,还经常给额外补助。方希平时的住院费用都是陆应淮和江棠出的,方慕做不到让他们真的替自己付医药费。 手机振动了两下,方慕深深呼吸,才点开看。 不出所料。 田修回复:「阿慕,我和他只是玩玩,我是个Alpha,你要理解我。你是Beta,而我易感期就是这几天了。」 放他的屁。 第89章 盛星竹 方慕走在没路灯的小道上,冷笑一声,恨恨地打字回复:「一个半月之前结束的是狗的易感期。」 普通Alpha易感期固定一年两次,田修的易感期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所以第二次易感期就是再怎么提前都不可能是最近。 这片小公寓楼下都是还没招商结束的沿街商铺,路灯都没通电。上面的公寓也没有几家住人的,方慕住的快捷酒店就在这条街的尽头,不远,可以走着过去。 明明是一片昏暗,却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如果能被这团黑暗吞噬就此不见的话…… 方慕越想越乱,手里握着的手机又接连振动了两下,他以为是田修,点开发现不是。 这两条几乎同时被接收的消息,一条来自方希:「哥,你回去了吗?我吃完药了,医生叔叔让我马上睡觉,动画片都不让看了。现在正在播粉色小熊,没看完,好气。」 心上的阴霾似乎被驱散开。 粉色小熊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看的动画片,最近电视节目在播放老动画,方希就每天都追。 明明已经看了许多遍,台词都要背下来了。 方慕轻轻叹气,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还有方希呢,要是他不见了,小希怎么办? 「我和江棠他们逛了会儿夜市,快回去了,你睡吧,听话。」 他回复完,点开另外一条,是江棠发来的。 没有文字,是一张长截图。 网友的口误合集。 方慕停下来,一条一条地看,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和这几天接触下来对江棠的印象,江棠不是爱刷手机的人,这张截图极大可能是江棠特意去找好笑的东西安抚他,然后千挑万选出来的。 方慕的眼眶有些湿润。 每当他对这个世界失望,似乎就会有人伸手拉他一把。 最开始他只有方希,后来有了田修,现在田修变成伤害他的人,于是江棠出现了。 方慕思绪飘散,莫名想起陆应淮之前提起的人。 陆清优要回国了。 当初离开得那么匆忙而决绝,却不忍他愧疚,跟他说是要出国追梦。 他是除方希外,方慕唯一感到抱歉的人。虽然感情的事本来就没道理,当年他确实对陆清优没有感觉,而喜欢着田修。 善良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没有吊着他,没有跟他暧昧,拒绝得干脆又温和,可还是感到抱歉。 为自己辜负了一份喜欢。 方希又发来一条:「哥,江棠他们都很好,你要和他们多接触。」 方慕先回了江棠又回了他,步行到快捷酒店门口,给半天没动静的田修发了一条消息。 「我理解你,你是Alpha,齐扬是Omega,他可以在易感期帮到你,你和我离婚跟他在一起,非常合理,对你也好。」 也许是因为腻了,田修上次易感期时对他格外粗暴,拿链子把他锁在卧室,害他无故旷工好几天。 如今决定离婚,方慕已经不愤怒了,他只想速战速决。在双方没有闹到更难看之前先结束,是给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了- 翌日晚上是盛家小公子的订婚宴。 上次陆应淮没松口,桑颂特意早早来堵人。 没想到进门就看见有私人造型师在给江棠搭配衣服。 “不是说不去吗?”桑颂杵了陆应淮一下,“还让老婆打扮那么帅,你小子不会是准备让小漂亮在订婚宴上压盛星竹一头吧?” 陆应淮抬手示意无关人员离开,捧着江棠的脸亲了一口:“穿这件,我有一样的,可以当情侣装。” 他带江棠换好衣服,回来才对桑颂道:“江家人也去。” 桑颂瞬间明了,赞赏道:“干得漂亮,就得穿好看点儿。” 陆应淮本来不打算去了,奈何他听说今天江老爷子会到场,那就意味着江玄一家也会去,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还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他就是纯粹打算去看笑话的。 订婚宴他可以不感兴趣,盛星竹这人他也没什么印象,但江家的笑话是必须要看的。 订婚宴在一家高档会所内。 陆应淮三人到场时,谢逸思刚好在门边跟谢瓒说话。 很多人不愿放弃这种社交的好机会,早有人上前跟陆不凡寒暄。 见陆应淮露面,马上有人迎过来:“小陆总近来可好?我手上有个项目……” 急功近利的嘴脸看得陆应淮直皱眉。 他一把薅过刚到的陆丹臣,陆丹臣那句“哥”还卡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陆应淮推出去:“项目的事情跟他聊。” 接连又有几人凑过来,被陆应淮冷冷一瞥,没敢上前。 他摆明了今天不会抛下江棠去跟他们聊一些没意义的闲天。 “走吧,去里面聊。”谢逸思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谢家人也会到场,他不想场面过于难看。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望向陆不凡的位置,男人脸上似有不耐,却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给他。 盛家家主出现时,出于礼貌,陆应淮带江棠过去问候几句。 下午复健有些累,江棠出门还是坐着轮椅。 盛父笑着拍拍陆应淮的肩膀,称赞道:“小陆真是年轻有为。” 桑颂问:“星竹呢?” “还在楼上,”盛父无奈,“昨晚上又去酒吧野了,要不是今天订婚,我看他连家都不知道回。” 许久未见的姚羽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亲昵道:“星竹哥怎么还没来?” 盛父眉头微皱,像是不太喜欢姚羽书:“他很快就下来。” “今天是跟谁订婚啊?”姚羽书像是察觉不到别人的脸色。 桑颂轻轻“啊”了声。 原来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盛星竹的Alpha是谁,真的很让人好奇。 陆应淮看见姚羽书就烦,对方一露面陆应淮就带江棠走了。 跟谢逸思几人在角落的位置远离主场的喧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不远处的姚羽书突然一声做作的大叫:“星竹哥,你来啦?” 桑颂跪在沙发上往那边看,冲陆应淮幸灾乐祸道:“他把盛星竹叫过来了,估计是要找你哦。” 陆应淮不为所动,淡定地搂着江棠喂他喝果汁。 “我自己来吧。”江棠接过杯子,这里人多,被喂有点不好意思。 一支红酒杯被递到江棠面前,他抬头看去,面前是个茶色大波浪卷发的“女生”,穿着晚礼服裙,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鞋,一张白皙的脸上漾着笑意:“你就是羽书口中那个抢走了陆应淮的小妖精?” 开口是清朗的男声,却和那张妖冶的脸没有任何违和感。 姚羽书抱臂站在一边,表情显然是想看江棠出丑。 在姚羽书的印象中,江棠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除了长得好看,挑不出任何优点。 一个木讷阴暗的人在这种场合下,没有陆应淮,恐怕魂都要吓掉了吧? 谁知江棠只是愣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笑道:“抢了谁的陆应淮?陆应淮原本就是我的Alpha啊。” 姚羽书脸都要绿了,他没想到几天不见,那个木头一样的Omega居然也会有冷漠之外的表情。 他跺跺脚,扯着盛星竹的裙摆摇了摇:“星竹哥,你看他啊。” “谁让你自己悔婚呀,”盛星竹坐下来,把红酒杯推到江棠面前,扭头嗔怪地看着姚羽书,“真当我在国外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他不悔婚我也会取消婚约,”陆应淮把红酒杯推回去,淡道,“我对棠棠以外的人没兴趣。” “这杯是石榴汁,你这小Omega看起来刚成年,不能喝酒,我知道。”盛星竹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羽书,没轻没重的。” 姚羽书脸色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星竹哥,你怎么向着他呀?” “不然呢?”盛星竹眸色突然变冷,明明还是笑吟吟的,却让姚羽书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我要乖乖被你当枪用你才满意?” 姚羽书讪讪地笑:“没有啊星竹哥。” 他垂着眸子,神情摇摇欲坠:“我只是做错了一点事……难道就一点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他像是豁出去了,抬眼看着陆应淮:“应淮哥,你是S级,就算是生我气,一个低阶的Omega也绝对配不上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陆伯父着想,你的后代,难道要从基因上就直接毁掉吗?” 下一代的等级百分之七十是由Omega决定的,如果江棠的等级过低,陆应淮就算是顶级,也无法保证后代会是高阶。 因为安筝是S级,陆不凡是A级,所以陆应淮是S级。 江棠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骤然扭头去看陆应淮。 他喜欢小宝宝,但之前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别怕宝宝,我不在乎后代的等级。”别说等级了,有没有后代他都不在乎。 就算等级低,江棠生的宝宝也一定是最可爱的,何况信息素遗传是一部分,契合度也会影响后代的等级。 陆应淮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怜悯地看着姚羽书:“我以为你作为A级的Omega也至少该有个A级的脑子。” 第90章 我离不开他 姚羽书的脸色更白,手指不由得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陆应淮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拉着江棠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目光冷而淡:“受过义务教育吗?” 像是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姚羽书身体微微发颤,想要离开,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禁锢住,连起身都做不到。 “说这么多,是希望我讨厌棠棠?”陆应淮微微歪头,状似不解,“还是觉得我讨厌棠棠了,就会喜欢上你?” 姚羽书要哭了,嘴唇颤抖着:“我、不是……” “你可能没搞清楚,现在不是棠棠纠缠我,是我喜欢他,我离不开他,”陆应淮搂过江棠,脑袋轻靠在江棠的肩膀上,“你要是想办法让他讨厌我,我可能会比较担心。” Alpha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的依赖让江棠抑制不住地心动,他眼神柔软了几分:“他做不到的,我不会讨厌哥。” 盛星竹坐在江棠身边看了半天戏,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有点郁闷地嘟囔:“这么可爱的小Omega凭什么偏偏被他遇到了,可恶啊。” 他这小声的抱怨被桑颂听见了:“对吧!他小子命真好!” 盛星竹又看看江棠,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嫉妒死了。” 姚羽书找盛星竹过来,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他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道:“星竹哥,你真的对应淮哥没感觉了吗?当年你那么喜欢他,还把我当做情敌……” 盛星竹警觉地坐直身子,没理姚羽书,反而先跟江棠解释:“我没有,我就是个颜狗,不是真喜欢陆应淮!对不起,宝贝儿,你别误会。” 陆应淮:“你叫谁‘宝贝儿’?” “又不是叫你,你急什么?” 被左右夹击的江棠有些茫然,搞不明白前十八年快被嫌弃死的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招人喜欢了。 “羽书,咱俩关系还没有好到你可以一口一个‘星竹哥’,”盛星竹眉间的不耐已经压抑不住,“别挑拨人家小两口的关系,也别拉低我在人家心目中的印象。” 宾客差不多到齐,有保镖过来冲盛星竹恭敬弯腰:“盛董请您过去。” “马上。”盛星竹应了声,掏出手机,“宝儿,交换个联系方式。” 加了江棠之后,他起身,冲另一边的桑颂摆手:“小颂,有空一起出去玩,我先去订个婚。” 他踩着高跟鞋走得极稳,跟着他离开的保镖没两分钟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瞅着姚羽书:“盛公子说,请姚小少爷安分些。” 话尽于此,余下没说的全是威胁。 姚羽书彻底老实了,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直到一双皮鞋停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是丁佑。 上次艺术节之后他就没再见过丁佑,那天这人外貌的变化还历历在目。 现在的丁佑恢复了俊朗的面容,冲陆应淮点头示意后:“你在这儿,还是跟我走?” 他明明笑着,语气却有种莫名的阴冷。 像是从鬼域刮来的阴风一样。 姚羽书顾不上多想。他一个A级的Omega,一直以来在这个圈层的同龄人中都是被众星捧月的。 A级在Omega当中已经算少数,只要他愿意,就会有很多Alpha为他前赴后继。 桑颂虽然是A+,但性格跳脱,过于爱憎分明,不屑于跟人保持表面关系,有时候说话不饶人,又不喜欢跟陆应淮三人以外的Alpha混在一起。 姚羽书唯一当做对手的盛星竹要订婚了,他以为盛星竹会跟他一样讨厌江棠,却没想到盛星竹也偏向江棠。 预想的效果没有达到,反而被数落一顿,姚羽书的自尊狠狠受挫,现在丁佑给了他台阶,他怎么可能继续坐在这里。 没关系,他想,反正丁佑也是S级。 S级是很难遇的,盛星竹傲什么傲,他就不信盛星竹那个神秘人Alpha会是S级。 “走吧。”姚羽书跟着丁佑走了。 江家人来得很晚,一家四口,除了江之桃,剩下三人即便精心装扮过,看起来仍是格外狼狈。 江玄一眼看到盛父身边的江老爷子,战战兢兢上前:“爸。” 他还好些,丁虹跟江子昂都是坐着轮椅来的。在众宾客的目光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冲盛父点点头:“人到齐了,开始吧。” 盛父到主台上讲了几句场面话后道:“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犬子的订婚宴。星竹这孩子在国外谈了恋爱,我们也是今年才知道。” “听说盛家今日是跟江家联姻,”下面有人扬声道,“这江家……” 众人皆看向江玄几人,目光不言而喻。 江玄兄弟不和,早就不来往了,去年江玄的弟弟两口子意外去世,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可江玄膝下也没有Alpha,这真是吊足大家的胃口。 “哈哈哈,江玄他可没有这种本事,”盛父毫不留情地笑道,“星竹,来。” 盛星竹换了一身男装,长发束于脑后,露出的脸有种莫名的出尘感,美得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 他女装时妩媚动人,男装时风度翩翩。 身侧的Alpha丰神俊朗,眉目深邃,挺鼻薄唇。 两人A才O貌无比般配。 江老爷子介绍道:“这是我儿江赫之子,当年有人买通了保姆,说我儿媳诞下个死胎,偷偷把丞言送走。” 他这话刚出,江玄脸色煞白,头皮发麻,嘴里小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好在我很快就把孩子找回来了,为了让一些人不再打歪主意,没有让他认祖归宗。今天借这个订婚宴,我也是打算把丞言认回来,”江老爷子掷地有声道,“我儿江赫留下的产业全部由丞言继承。” 江丞言微笑地搂着盛星竹的腰,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陆应淮对视,微微点头。 “哥,你认识他?”江棠问。 “认识,但不知道他是你前二叔的儿子,”陆应淮说,“当年我进SA培训时,他也在。” 两人关系不错,不过江丞言出国深造后就没再联系过了。 江棠这才明白,他原本一直想不通。别人家都是想要Alpha,为什么江老爷子却说想要个孙女。 原来是因为江家已经有值得培养的Alpha,而江老爷子对江玄早就心有芥蒂,说出谁家先生了女儿就把财产给谁,不过是故意哄骗江玄罢了。 他想必早就对江丞言分化成Alpha胸有成竹。 介绍的环节很快过去。 江老爷子直接去楼上休息了。 只留下江玄一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根本不必多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其实多年前就被拆穿了,这么多年江玄夫妇在江老爷子面前一切的殷勤都像是笑话一样。 这样的心理重担比言语更能压垮一个人。 陆应淮为了看笑话,跟江棠桑颂他们都坐在离主台极近的位置,连江玄满脸的冷汗都看得见。 而江子昂丢了魂一样看着江丞言,耳朵里几乎听不见声音。 这么说……台上这个江丞言是他的哥哥。 他都不敢想,要是江丞言从小就在江家长大,有这样一个哥哥,他得得到多少宠爱。 他从小跟姚羽书要好,姚羽书有个哥哥,别提他以前有多么羡慕了。 江丞言牵着盛星竹的手下台走过来,江子昂的眼睛越睁越大,心脏也狂跳起来。 刚才江老爷子说江丞言是A+级,虽然不是S级,但等级也算很高了。 他一定要跟这个哥哥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攀上盛家。 江丞言一步一步走近,陪着江子昂的陆丹臣把他的轮椅用力一推。 江子昂差点扑到江丞言身上:“哥……” 这声称呼都没喊完,江丞言略过了他,径直走向江棠:“棠棠,我是哥哥。” 江子昂的脸色白得像鬼,他极不熟练地操控轮椅跟来:“我才是你的弟弟,哥……” “棠棠不是江家人,认哥哥就不必了,”陆应淮道,“欢迎回来。” “好久不见,阿淮,”江丞言有些无奈,“别迁怒我啊,我真不知道江家那些破事。” 他一直被刻意养在外面,出国之前甚至都不姓江,他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他像是才感受到有人跟着他,拧眉看向江子昂,江家那些事情他近几天才知道,此刻对江子昂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不是,棠棠坐轮椅不是你害的吗?你现在跟着学个什么劲?” 江子昂看了陆丹臣一眼,在对方暗含威胁的眼神下又怯生生道:“哥,咱们才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盛星竹打断,“别乱认亲戚哦。” “棠棠不认我没关系,”江丞言温和道,“有机会可以一起聚聚,需要帮什么忙尽可以找我和星竹。” 陆应淮对多两个人护着江棠没有意见,他也不会限制江棠的社交,任由江丞言加了江棠的联系方式。 几人坐下聊了会儿,氛围一直很好。 姚羽书在不远处看得眼都红了。 江棠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哄得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去对他好? 他给这些人灌迷.魂药了吗? “你在看什么?”身边人冰冷的话语让姚羽书浑身一激灵,“你喜欢那个陆应淮是不是?” 姚羽书的心思被拆穿,有些恼羞成怒:“不用你管,唔!你干什么!你放开!” “干什么?”丁佑轻嗤,“当然是标记你。” 第91章 想你了 最高潮的部分已经过去,订婚晚宴成了许多人借机交际的场合。 被利益驱使的男男女女穿梭在广阔的大厅,手执酒杯的优雅姿态镀上一层纸醉金迷的滤镜。 桑颂吃饱了,又不能提前离场,窝在江棠身边的沙发上刷好友圈。 从上到下,所有人的都点赞评论了一遍。 时非承发了一张照片。 阳光、海水、沙滩和椰子树。 明明构图简单,却格外令人向往。 桑颂喝了点酒,把所有人动态里面的照片平等点开宠幸了一遍后,点开时非承那张。 只是风景照,上面别说人了,连影子都没有。 “真小气。”他嘟囔一句。 “嗯?”江棠递了杯水过去,“要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吗?” 桑颂摇头:“我没醉。” 江棠沉默地看他。 他不喝酒,但不是没见过醉鬼。 桑颂整张脸都红透了,眼神迷离,显示出酒后的憨态。 刚才还好,这会儿蜜桃味甜丝丝的清爽信息素从腺体释放出来,周围不少Alpha都看向这边,目露贪婪。 A+的信息素对于普通Alpha几乎是春.药般的存在,明明Omega没有意思,在他们眼中也会自动理解为勾引。 可惜,这边有两个A+和一个S级的Alpha守着,那些人就算是有色心也没有贼胆。 “哥,小颂醉了,”江棠感受到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心里厌烦,“我们去休息一下。” 盛星竹把房卡给了陆应淮,嘴上说着没醉的桑颂是被盛星竹跟谢逸思给架上去的。 陆应淮几个Alpha不太合适在这个时候跟着,他把江棠抱到房间门口:“宝宝,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江棠担心桑颂,匆匆应了声。 房间里只剩下江棠跟桑颂两人,江棠揭下陆应淮给他的信息素阻隔贴的离型纸,靠近桑颂:“小颂别动,我帮你贴一下。” “唔。”桑颂乖顺地低头,贴好阻隔贴就蜷缩在沙发一角,又把好友圈所有的照片点了一遍。 最后依旧是停在时非承那一张。 放大又缩小,旋转又翻转。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江棠怀疑他把那张照片上有多少粒沙子都数清了。 “真小气啊这个人,”桑颂似乎知道自己在安全的环境下了,醉意便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小漂亮,是吧?” “嗯?嗯。”江棠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小气是指什么。 “时少爷……”桑颂皱眉,话都说不利索了,“都、把照拍了,他怎么就不能……给看看脸呢?” 江棠:…… “真小气,”桑颂不住地重复这句话,照片在他手指下被放大了好几倍,“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现在的人啊……你看看,这些照片都不露脸。” 刚好他在刷的这些好友圈都是没露脸的照片。 桑颂一遍一遍地把那些照片点开,再返回。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江棠问。 桑颂脑袋抬起来:“找谁?” 江棠不说话了。 也许桑颂是醉了,也许他还醒着。江棠一时判断不出来自己的话还要不要说出口。 喜欢时非承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明明只想看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都看一遍?明明只想评论他,为什么每一条都评论? “诶,有人回我了。”桑颂猛地坐起来,点开消息提醒,又怏怏靠在一边,慢吞吞地打字。 重复三五次之后,江棠看见桑颂的眼睛亮起来。 人也精神了不少。 打字都变快了。 时非承发来了消息:「订婚宴怎么样?有好吃的吗?」 桑颂盘腿坐着,上半身挺得笔直,手机在他手里跟个武器一样被飞快操纵着:「有啊,好多好吃的,羡慕吧?」 时非承:「图片。」 时非承:「不羡慕,我在吃烤鱼。」 于是江棠又看见桑颂把那张烤鱼的照片点开,放大缩小旋转全方位看了一遍。 聊天框删删改改,最终还是发出一句:「又去哪儿了你?我看你那边风景蛮好,挺适合采风的。」 时非承发了个定位。 桑颂默念好几遍那个城市名,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有好的导游吗?给我介绍一个呗。」 认识桑颂这些天以来,江棠很少见他这种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样子。 那边的时非承很快回复:「有啊,你来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时少爷真是个好人。”桑颂把聊天框给江棠看。 “是啊。”江棠附和道。 真觉得时非承追不到桑颂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根本就没有在追。 桑颂这都送到他门口了,他还在跟人说介绍导游。 桑颂慢慢呼了口气,两只手把手机按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睡着了。 江棠调高了室内温度坐在一边守着。 他已经看出来了,桑颂之前说订婚宴之后要出去寻找灵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去找时非承的。 那么开朗的粉色卷毛小太阳有一天也会收敛自己的热情,小心地去试探。 江棠有点心酸。 因为时非承不是陆应淮。换作陆应淮,绝不可能读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没一会儿谢逸思推门进来,眉间皆是疲态,对江棠温和地笑笑:“我在这里守着吧。” 江棠没多推辞。 外面太喧嚣,谢逸思看起来不太适应,他现在过来是因为想一个人呆着吧。 江棠从房间出来,一眼看到楼梯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的陆应淮。 盛星竹和江丞言大概去忙了,谢瓒也不见踪影。 男人独自靠着栏杆站着,身高腿长,随便往那一杵就是张构图完美的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有人上前与他攀谈,江棠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陆应淮有些不耐烦。 三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江棠很少见到陆应淮单独面对别人时的样子,他这才知道,和他一起时,陆应淮对别人的态度已经是克制的了。 似有所感,陆应淮抬眼往过来,冷淡的神情瞬间变得温柔。 没有一丝犹豫,他边走边把手机收起来,腿长步伐大,几步就来到了江棠的面前。 “你……”江棠张了张嘴,又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冷杉气味包裹着他,带着男人身体的温度。江棠像是件珍宝,被男人温柔拢入怀中,无论多少次相拥,江棠都会感到一阵悸动。 偏那人撩而不自知,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江棠耳边流淌,短短三个字,便让痒意在江棠的心尖上蔓延。 陆应淮说:“想你了。” 江棠莫名腿软,伸手在陆应淮后背拍了拍:“才半个小时。” “分开就想了,”陆应淮的脸埋在江棠颈窝,声音有些闷,跟在委屈撒娇似的,“从第一秒钟开始就想了。” 陆应淮并没有这样抱着他腻歪太久,很快就松开,把他打横抱起往楼下走:“结束了我们回家……” 他低头,嗓音下压:“回去造宝宝。” 江棠在他怀里闹了个大红脸,都不想搭理他了,但是宝宝…… “真的可以吗?” “‘造’可以,”陆应淮笑得蔫坏,“但宝宝现在还要不了。” 复健结束之后再谈上学的事情,宝宝断然是不可能现在就要的。 轮椅在楼下,江棠刚刚坐稳,一只玻璃酒杯碎在他面前不远处。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轮椅往后一拉,本能地旋身上前单膝跪地把江棠护住。 酒杯摔碎飞溅起的碎片在陆应淮小臂划出一道血口。 明明只要用力把江棠拉远点就行了,陆应淮也不知道怎么做到一瞬间好几个念头闪过的。 他怕拉动轮椅幅度太大,江棠依照惯性前扑会摔到,所以上前挡了一下。 “没事吧宝宝?” 确认江棠没事,陆应淮才起身。 “哎,您注意一点儿!” 一声急切的呼唤之后,是鞋子蹋在碎片上的声音。 江棠望见了一双含着震惊的深红色眼眸。 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过来。 红眸的主人唇瓣哆嗦,怔怔看着江棠,不可思议道:“是你吗?方哥。”-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李方’。”- “我可以叫你方哥吗。” 江棠唇色隐隐发白,陆应淮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挡:“你认错人了。” 对方激动起来:“我没认错,方哥,我找了你很久!” 江棠的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又松开,往前挪了一点,冷淡地看着夏凌:“好久不见。” 夏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略显不解地看看陆应淮:“我记得方哥你不能接受别人触碰。” 而陆应淮刚刚抱住了他。 “他是例外。”江棠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冷硬,“他是我的Alpha。” 夏凌彻底愣住了。 娃娃脸上露出割裂般的表情:“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突然跪下,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呼。 那双膝盖重重跪在酒杯碎片上,白色的西裤瞬间染上血色,夏凌却没有痛觉一样:“我来晚了,哥。我知道那件事以后一直在找你,哥,你别生我气,别骗我。” 他像个疯子。 江棠不为所动:“夏凌,你比我大吧。” 夏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许久,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第92章 跟我走 半年前的冬夜。 二十二点多的小镇静得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江棠把饭店院后的小门关上,被洗碗水冰得没有知觉的手一直在颤,那把铁锁在他手中掉落了好几次才被挂在锁扣上。 饭店距离李家有三四公里的距离,江棠没伞,淋着雪往回走。 走回那片平房区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路灯都熄了,土路因为近日化雪而格外泥泞难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穿着的二手棉鞋浸得湿透。 好不容易走到巷口,却见李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大冬天的。 寒冷也无法驱赶这些人看热闹的兴趣。 大家裹着棉袄棉裤,戴着厚厚的棉帽站在他家门外,还有人打着手电,呼出的白气在光照下格外明显。 没人注意到巷口被黑暗裹挟的江棠。 他没再上前,叹了口气。 饭店下班都很晚,这对他来说其实算件好事。因为他到家时所有人都睡了,他可以摸黑进屋躺下休息而不用被数落。 可是……又是这样。 他在巷口都听得见李母的哀嚎和求饶,一阵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 四岁的李虎力气大得惊人,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经常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 不能过去,江棠心想。 李父最近几天在外送货,家里只有李母跟李虎。 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李母还是不舍得责骂李虎半句。李虎是她流产好几次,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还是个儿子。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得到溺爱。 而江棠就是出气筒。 李虎打骂李母,李母再把气撒在江棠身上。 他要是回去了,今晚就不用睡了。 不到十七岁的江棠在黑暗里浑身僵硬。 明天被骂是明天的事,今晚不睡他也不能回去。 雪还在飘,甚至有越飘越大的趋势,门口的人渐渐困了,有人打着哈欠朝江棠走过来。 江棠没再犹豫,转身就跑。 溅起的泥泞打湿他的裤腿,他越跑越快,有一种能逃出命运的错觉。 但他只是从一团黑暗跑到了另一团黑暗。 这边是一所废弃的小学,早就没人看管了。 江棠熟门熟路地钻进去。 他不能去网吧,不能去任何有人的地方,否则第二天就会有好事者告诉李母。李母不仅会责骂他,还会去人家店里撒泼,躺在地上控诉他们赚她家的血汗钱。 江棠凭着隐约的轮廓在废墟中穿梭,他知道有间屋是没有窗户的,在这所窗户全部被砸烂的学校,那个地方最暖和。 要是在外面,这种天气,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冻死。 冻死也没有关系,只是……也许那人会来这里第三次,他要是死了,就遇不到了。 他踩着满是灰尘的楼梯摸黑上楼,二楼拐角处有团黑影动了动,接着江棠听到了警觉而嘶哑的一声:“谁?” 他看不清,但是隐约听见风声,敏捷侧身一闪。 有东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落地时发出“叮咣”的金属碰撞声。 应该是把刀。 江棠靠在只剩下半截的栏杆扶手边没动,心烦意乱地想,如果他上前,那个人会不会还有武器?如果他离开,那个人再飞来一刀,他能不能躲过去? 受伤了会很麻烦。 他干脆抬脚继续上楼。 那团黑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江棠自认不是好人,但那一瞬他想到的是救人。 因为有人救过他,换作那个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人不会选择救任务之外的人,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狭窄的楼道里亮起一束光。江棠手机没电了,是对方的手机被按亮。 夏凌扶墙站着,眸光阴鸷,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棠,半张脸被血染红。 “你受伤了。”江棠陈述道。 夏凌盯着江棠,没有说话。 “我送你去看医生。” “我没钱。”夏凌这才开口,嗓音嘶哑难听,像是确定江棠不是坏人,他微微低下头,“能借我点儿钱吗?” 他不知道伤了多久,说完这句话就摔在了地上。 江棠没有接住他,甚至没有伸手帮他的意思,反而格外冷静地挪了一步,眼看着他扑倒在地。 夏凌趴在地上起不来,突然笑出声:“不帮就滚。” “你态度很差,”那时的江棠绷着小脸,“怎么伤的?” 他可以救人,但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被打的,被我爸。”夏凌说,一直强撑的坚强似乎被人捅破,他哭起来。 “起来,跟我走。” 夏凌:“起不来。” “那你就死在这里。”江棠说。 没想到夏凌也是死倔,就趴在那儿不动弹了:“太疼了,你走吧,不用管我。” 江棠觉得他比自己还神经病,如果这人没出现在自己去“秘密基地”的路上,他就算死了,江棠都看不见。 那晚江棠半背半搀地把夏凌弄下楼拖到最近的小诊所门口,哐哐一顿砸门,听见里面传来骂骂咧咧声后把自己身上的现金丢给夏凌。 然后把快要烧晕了的夏凌丢在诊所门口自己走了。 第二天中午下班比较早,他想去那个学校呆着。在一楼大厅遇见了乱转的夏凌。 夏凌脑袋包着纱布,哆哆嗦嗦地看向他,露出一抹笑意:“等到你了。” 江棠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一张娃娃脸,脸上没有淤青的话应该是很好看的。 “你有吃的吗?”夏凌走过来,“我饿。” “饿了就回家。” “回家会挨打,”夏凌可怜兮兮地,“我打了我后妈生的那熊小子,我爸会打死我。” 就是这句话,让本来打算不再管他的江棠心软了。 因为几个月前,他又遇到了十三岁那年把他从狗孙手中救出来的那个人。那个人不记得他了,却给他买了身衣服,还给一个小狗挂件。 他很小心地藏着,却不知怎么被李虎发现了。 李虎把他衣服给剪了,把挂件抢走了。 那时江棠唯一一次动手打李虎。 这么做的后果是大三伏天里他被关在猪圈的铁笼。 他都分不清当他听见夏凌那么说的时候,怜悯的是夏凌,还是差点死在夏天的他自己。 此刻江棠坐在轮椅上,白皙的面容比那时更加精致。唇角没有任何弧度,琉璃般清透的眸光冰冷刺骨。 他看着跪在面前夏凌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夏凌抬眸与他对视,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之前那种安抚和纵容。 可是没有。 夏凌从未感觉自己像一条可怜虫一样。 他仗着自己长得显小,硬是骗江棠自己比他小一岁。 江棠一直是有存款的,他上交的只有饭店的工资。他给夏凌找了宾馆,一天三次给他转账让他吃饭,比养自己还要用心。 那段时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个“朋友”。 半个月后夏凌不告而别。再之后他会偶尔出现,一身的伤,也不告诉江棠发生了什么,扮可怜让江棠养他。 那时的夏凌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方哥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以为江棠那个冷硬的性格不会找到Alpha。而且他没有信息素,在Omega当中像个废物一样,不会有Alpha喜欢没有信息素的Omega。 知道江棠出事之后他发了疯一样找到李家和狗孙,却怎么都打听不到江棠的消息。 按今天的性子,可能真的会自杀。 因为在那副听话温顺的壳子下面隐藏着的,是一个厌世的灵魂。而他,夏凌,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江棠的人。 他能看出江棠的自毁倾向。 他们是一类人。 所以他让人去河里打捞,自己进深山寻找。 就在他逐渐失去希望的时候,就在这场他父亲强迫他过来的订婚宴上,他看到了江棠。 对方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Alpha抱到轮椅上,神情是他从没见过,却梦到无数次的乖顺。 夏凌跪着前行,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委屈。 “哥……”耳朵里的嗡鸣声让他听不见其他,“跟我走吧,我可以替你报仇。” 他清楚地看见江棠的口型是“不”。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只皮鞋踹在夏凌心口,他顺着抬头看到陆应淮。 强烈的不甘与愤怒让夏凌微微颤抖。 他缓慢移动眼珠看向没有任何阻拦意思的江棠,眼眸变得更加猩红,几乎是一瞬间,离他们最近看热闹的Alpha跪下了一片。 江丞言匆匆跑过来,张开信息素屏障,却不能与夏凌抗衡,只能护住其他人。 诡异的花香愈渐浓郁,然后凝结成实点捅向陆应淮的心脏。 江棠看见夏凌身后一片开得艳丽的鲜红色的罂粟。 他有信息素幻境,很可能是S级。 陆应淮踩着他胸口的脚逐渐施力,微微俯身,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夏凌,然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下一秒冷杉卷起夏凌冲到阳台,把人扔了下去。 夏凌似乎没想到他也是S级,一时轻敌没来得及显示出自己的真实能力,临摔下去的前一刻,罂粟丛被拦腰斩断,白色的汁液喷出,迅速腐蚀冷杉的根系。 “去死吧。” 夏凌明明可以借力从下面一层翻上来,偏偏任由冷杉把他扔了下去。 他的信息素是有毒罂粟,属于攻击性信息素中比较强势的一种,可以轻易腐蚀别人的信息素,尤其是冷杉这类同为植物系的。 陆应淮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他迅速切断了与那部分根系的精神联结,短暂的眩晕间感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江棠神色焦急:“哥?” “我没事,”陆应淮回过神,拍拍江棠的胳膊,“别怕。” 第93章 别放弃我 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让订婚宴不得不提前结束。 “阿淮,你怎么样?” 江丞言担忧地看着陆应淮的面色,要是陆应淮真出了啥事,他岂不是再也不可能争取到江棠管他叫哥的机会了。 陆应淮没说话,摇摇头。黑眸里一片幽暗,不见丝毫光亮。 两个光球从他身上飞出来,怏怏地耷拉着脑袋。 “颜色变浅了,”谢瓒喃喃,“不会吧。” 上次陆应淮腺体受伤,他亲眼看着光球颜色变浅,然后化作光点碎片消逝在空气中。 不会再重演一次的吧? 夏凌的信息素确实强悍,只是攻击目标非常明确。如若不然,这一屋子的人都要遭殃。 盛星竹安排了安保疏散人群,扭头看见江棠伸出手轻轻抚摸小光球的脑袋。 连平日里活泼的小眼都只是有气无力地蹭了蹭他。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起,江棠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冰冷,他眉眼压紧,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狠戾:“帮我照顾他。” 陆应淮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不清江棠的表情,他本能地把江棠拉进自己怀里,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干嘛去?我真没事儿。” “哥……”江棠嗓音极轻,含着愧疚,“我很快就回来。” 他微微踮脚,吻住陆应淮的唇。 冰凌花包裹住陆应淮的神经,馨香馥郁,比之前任何一次浓度都高。 陆应淮被这味道蛊惑,向后踉跄半步跌在椅子上,连江棠什么时候松开他的都不知道。 “快拦住他。”他听见自己说。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么勾引人的啊! 然而晚了。 现场八九个人,硬是没人看到江棠是怎么离开的,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窜到了阳台边。 “啪”的一声,酒瓶炸裂。 江丞言第一个冲过去,指尖距离抓住江棠只差一厘米。 “棠棠——” 江棠直接从三楼翻下去。 夏凌躺在会所外面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下一片模糊的血迹,他脸上疯狂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瞳孔骤缩—— 那道纤瘦的身影从三楼翩然而落。 “方哥……”夏凌吓了一跳,坐起身张开了双臂试图接住江棠。 冷杉比他更快,在楼下铺了结实的一层,甚至把夏凌直接盖在了里面。 “靠,什么玩意儿。”夏凌骂了一句,罂粟汁液喷出,淋淋漓漓地洒落在冷杉根系上。 接着他胸口一痛。 夏凌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了看扎进自己心口的酒瓶碎片,又缓慢抬眸,看见江棠含着恨意的双眼。 那一瞬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江棠想要杀了他。 明明手握着锋利的碎片,江棠早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有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蓝色隔在他的皮肤和碎片之间。 “为什么?”夏凌无法接受地看着江棠,“方哥,你为了他要杀我?” “我可以为了他死,杀掉你算什么?”江棠手攥着碎片在夏凌伤口狠狠搅动,“你是个什么东西?” 接住江棠之后冷杉凭空消失,只剩下江棠一手掐着夏凌的脖子一手握着玻璃碎片。 本该在楼上的陆应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江棠身后,听到江棠的话面色更加阴沉。 “宝宝。” 江棠浑身一僵。 他记得高浓度的信息素对于进行过永久标记的受伤的Alpha是有蛊惑性的。 怎么会…… 江棠触电般松开了手,把夏凌推倒在地,扭头看着陆应淮,抱歉与恐慌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哥,我不是……” 触及陆应淮寒冰一样的眼神,江棠突然不敢说话了。 完了。 陆应淮看他的时候始终是温柔的,江棠觉得自己可能被宠坏了,他有点受不了陆应淮现在的眼神。 他宁愿陆应淮责骂他,也好过这样看着他。 手中的酒瓶玻璃掉落在地,再次四分五裂。 江棠缓缓起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心脏像是被人揪紧,窒闷到喘不过气。 江棠就站那儿,茫然地看着陆应淮,像个作案当场被抓获的犯罪者,等待他的宣判。 他很害怕。 濒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夏凌的疯笑,引诱般的嗓音似鬼如魅,“方哥,看见了吧,只有我才不会放弃你。” 放弃…… 江棠脑海捕捉到这个词。 陆应淮要放弃他了吗? 他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江棠整个人都变得混乱,灵魂几乎疯掉,肉体却只显得呆愣。 他朝陆应淮迈了一步,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抱他,所以他不敢再动了。 他嘴唇微微颤抖,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 别放弃我。他想。 以后都会乖乖的,别放弃我。 这一瞬间有一辈子那么长,长到江棠感觉自己可能就会这样被陆应淮的目光杀死。 原来被宠爱习惯了是这样的。享受过陆应淮对他千百般的好,如今接受不了一点被放弃的可能性。 陆应淮的唇线绷直,脸上不带一点情绪,看起来很吓人,压迫性极强。 江棠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被夺走,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到最后浑身都在痛。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涩得发痛。他怕眨眼之间陆应淮就抛下他自己走了。 “宝宝?”陆应淮轻声喊他,眸里的冷意被温柔替代。 江棠才发现陆应淮早已将他抱在怀中,正一下一下拍抚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布料渗进江棠身体里。 “傻b。”他听见陆应淮对夏凌骂了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觉得陆应淮的声音性感。 身侧气温骤降,江棠感觉自己身在极地。但他不冷,他被人珍惜地拥抱着。眼前飘起细雪,清爽的海盐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腺体。 冰凌花在微风下摇摆,全然信任着这极危险地域的海风。 夏凌是什么时候被人带走的江棠都不知道。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陆应淮在安抚他。 陆应淮在标记他。 陆应淮没有放弃他,至少现在没有。 “哥……”江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能不能叫我一声。” 太害怕了,需要再确认一下。 “江棠。” 完蛋了。 连名带姓的。 江棠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瘫软在陆应淮怀里,开始胡思乱想。 陆应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喊他全名了 ,他从喉咙里又轻又失望地“嗯”了一声。 明明从他跳下来,到现在才几分钟时间,却像是把一生都耗尽了。 “宝宝。” 陆应淮很生气,可他怀里的身体一直在抖,江棠还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眼眶红了个彻底。 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傻宝宝。”陆应淮亲亲他,然后把他横抱起来,“没事了,别怕。” 江棠晕乎乎地摇摇头,侧头枕着陆应淮的肩膀。 怎么被抱到车上的江棠都不记得了。 醒来时他躺在谢瓒研究室的诊疗床上,鼻尖闻到的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而是消毒水味。 莫名涌来的恐慌和委屈让他声音哽咽:“哥……” 一双体温灼人的手立刻握住他的手:“我在。” 那温度烫得不太正常。 江棠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陆应淮的侧脸。 “不会有影响?” “放心吧,”谢瓒简要解释了一下江棠检查单上的专业名词,“你的问题比较大。” “什么问题?”江棠问。 谢瓒看看陆应淮又看看江棠,很有眼力见儿地溜了。临走之前还冲江棠道:“拜托,看好你对象,别让他砸我的机器。” 江棠瞬间就明白了。 陆应淮在生气,所以他醒来之前可能是拿别的什么撒气了。 江棠看着陆应淮冷淡的面容,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是陆应淮先开的口:“想说什么?” 语气平静得吓人。 江棠小心地反握住他的手:“哥,能不能先叫我一声。” 陆应淮又气又心疼,想严肃点叫他全名 但怕再吓到他:“宝宝。” 果不其然,他叫完这声,江棠明显松了口气。 陆应淮的心软得不行,伸手把他从床上抱进怀里:“宝宝,我有点生气。” 没被抛下就好,江棠什么错都能认:“我错了。” 陆应淮被他气笑:“三楼你都敢往下跳,你还知道自己有错?” 江棠往他怀里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知道错了。” “详细说说错哪儿了?” 江棠不吭声,喉结滚动了一下。 “宝宝,这件事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说。”嘴上说着严肃,其实把人抱怀里不撒手,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江棠乖乖等他后面的话。 陆应淮轻声说:“不可以为我死掉。” “哥,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不止,”陆应淮搂紧他,“你腿还没好,就敢从三楼往下跳,是准备吓死我吗?就算我认识你比那个毒罂粟晚,你也不能这样惩罚我。” 江棠窝在他怀里,被他滚烫的身体拢着。耳侧是他快速而不规则的心跳声,江棠不由得心里发慌:“谢瓒说的问题比较大,是什么问题?” “宝宝,我不是生气,”陆应淮叹了口气,“我是害怕。” 我接得住你,不会让你受伤。 可是棠棠,你不能为我死掉。 我宁愿自己死掉。 第94章 我这是心病 “哥,”江棠眼尾发红,抓着陆应淮滚烫的手追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你别瞒我。” 陆应淮垂眸认真地看着他,额前的头发垂落给他温柔的眉眼拓上一层阴影。他的睫毛黑而浓密,这种角度看过来显得多情。 明明是张那么有诱惑力的脸,江棠却只注意着他没有血色的唇,等不来回应,在他怀里骨碌翻了个身,偏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果然在发烧。 “哥,谢瓒去哪儿了,他有没有说要怎么解决?”江棠很少见陆应淮脆弱苍白的模样,他越是不说话,江棠越着急。 “我去找他过来,你要不要躺一下?” 江棠心里急得发慌,语气强装着镇定,他要显得可靠一些。 他起身的一瞬,手腕被陆应淮拉住,整个人又被扯回陆应淮的怀里。 “不准。” “哥,别闹了。”江棠扭着身体想要挣脱,却被箍得更紧。 拥抱着自己的身体比易感期时还烫,烘得江棠心里一阵难过。 不该救夏凌的。 要是早知道夏凌有天会伤害陆应淮,他绝不会救夏凌。 “不是,”陆应淮搂着他的腰让他面对自己,桃花眼眼尾阔开小片弧度,眸光深情,说出来的话却跟哄骗小孩似的,“我听说用手试体温不准……” “啊,”江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去找体温计。” “宝宝,据说用嘴唇来试会比较准确。” 江棠静了一瞬:“我是没受过高等教育,但我不是傻子。” “……你不试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对?” 江棠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只是想让我亲你。” 陆应淮望着他,眼角微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所以能不能亲一下。” “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江棠不明白为什么陆应淮还有心思撩拨他,他就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难受。”陆应淮突然松开他,重重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刻意掩饰的疲态此刻一览无余。 “我去找谢瓒。”江棠从他腿上下来。 陆应淮没再拦他,等他走到门边才轻轻叹了口气:“找他来也没用。” 江棠浑身的细胞都警惕起来。 已经严重到谢瓒都治不了了吗? “先让他来看看,”江棠的语气低了下去,“不行的话,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一定会有办法。” “嗯。”陆应淮怏怏地应声。 谢瓒正在走廊里抽烟,听见门开了,抬眸看过来:“聊好了?” “他……不肯跟我说是哪里不舒服,”江棠嗓音冷静,直直地看着谢瓒,“很严重,对吗?” 谢瓒又抿了口烟,隔着几步距离,他的神情掩在氤氲的烟雾后面看不真切。 江棠听见他幽幽道:“严重程度倒也还好,只是对他的信息素有一定影响。” 他指了指漂浮在空中跟着江棠出来的光球:“颜色又变淡了。” 江棠伸出手,小眼落在他掌心,已经看不出绿色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是透明的。而且看起来很没精神。 “其他方面呢?” “对身体也有影响,”谢瓒走过来,“姓夏那小子的信息素毒性很强。” 他走到江棠身边,进门前扭头突兀地道:“如果陆应淮当不成S级了,你会嫌弃他吗?” 江棠被他问得一愣:“不会。” 陆应淮没有嫌弃他是个低阶,他又凭什么嫌弃陆应淮? 只是…… 如果因为夏凌而导致陆应淮信息素降级,他会很愧疚。 “我随便问问,”谢瓒推开门,“你别放心上。” 陆应淮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谢瓒踹了那椅子一脚:“别太让你家媳妇儿担心了,他都快哭了。” 江棠站在门边没有过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的没错啊,”陆应淮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谢瓒一眼,“我这个是心病,棠棠不亲我我就好不起来。” 江棠猛然抬眸看过来。 “不早了,”陆应淮懒散地起身,“复健你看着安排吧。” “说了不会有影响,”谢瓒说,“报告你都看过了,他恢复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以他今晚的行动力来看,不坐轮椅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突然这么折腾可能会有些疼。” “还是再巩固巩固吧,”陆应淮叹气,“毕竟是我家宝宝,就算再生气我也盼着他好。” 他停在离江棠还有几步的距离,张开双臂:“过来。” 江棠眨眨眼睛,扑到他怀里。 陆应淮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跟谢瓒告别:“等桑颂醒了发消息跟他说一声棠棠没事,要不明早他一准来砸我家门。” “这就走了?”江棠问,“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治不了。”谢瓒烦躁地挥手,“他说是心病。” 说完了又低声嘟囔一句:“我看是精神病。” 江棠稍稍放下心。 谢瓒是陆应淮很好的朋友,如果真的有大问题,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但他想不到,也许不是谢瓒想要坐视不管,而是陆应淮不让他管。 陆应淮的心跳声剧烈且不太规律,江棠说什么也不让他抱:“我自己走。” “对,宝宝可以自己走了,”陆应淮把他放下来,“宝宝腿已经好了,都可以跳三楼了。” “没事的,”江棠小声咕哝,“三楼而已,我心里有数,我以前跳过很多次……” “嗯?” 陆应淮脸上那丝戏谑的笑意消失,江棠顿时噤声。 “以后会乖。”江棠保证道,“哥哥别生气。” 陆应淮:我真没那么容易消气,可他叫我“哥哥”诶。 叠字的称呼似乎有种魔力,让本来就对他生不起气的陆应淮彻底没招了。 想让江棠长点记性,以后别什么楼都跳,陆应淮故作冷淡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电梯下行到地下停车场,走到车边的一路上江棠都在瞄陆应淮的脸色。 就……以前没人管他死活,从三楼往下跳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一开始摔骨折过,后来就找到窍门了。 很多时候他会故意折腾自己,让自己痛,让自己受伤,只是这种病态的心理从来没被别人注意过。 可是陆应淮不一样。 江棠能感受到陆应淮是在乎他的,因为心疼他才会生气。 陆应淮好像比他还在乎他这条贱命。 被最爱的人爱着,就连江棠这种从来不觉得自己受伤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小孩都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应淮没拉车门,反手抓住江棠的手腕:“看什么呢,跟个小鹌鹑似的。” “哥……”江棠靠过来,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硬生生把他拉得弯下一点腰,然后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额头,含含混混地道,“还在发烧吗?” 江棠没闭眼睛,着迷地看着陆应淮,又去吻他的唇。 这吻温柔青涩,像是春末的青桃,还没成熟但已经有了勾引人的清香。 停车场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江棠揪着陆应淮的衣角:“亲亲你了,可以好起来了吗?” 那副带着希冀的模样让人心软,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好多了。” “真的?” “假的,”陆应淮说,“回家睡觉了。” “喔。”江棠垂头丧气地上了车。 陆应淮无奈,又揉揉他:“宝宝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江棠一路看着窗外,没有吭声。 陆应淮洗漱的时候手机亮了,江棠看了一眼,锁屏上出现的是谢瓒的消息:「阿淮,我还是不太建议你自己忍着。」 「明早抽空过来一趟,清理一下信息素。」 江棠把手机搁下:“哥,谢瓒让你明早过去一趟。” “用不着,”陆应淮拉开浴室门,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眸乌黑,“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很随意,江棠却战战兢兢的。 陆应淮似乎对量体温这事很抗拒,江棠悄悄把额温枪藏在了枕头下面。 他睡不着觉,等着陆应淮呼吸变得均匀之后,悄悄起身给他测体温。 一看39℃。 吓得他赶紧想下床找毛巾给陆应淮物理降温。 却被陆应淮捞进怀里抱着,长腿也搭在他身上,以一种强势且别扭的姿态把他“锁”住。 这下别说下床了,就连起身都费劲。 “哥,你还在发烧,我去拿湿毛巾……” “不用,”陆应淮嗓音发哑,“你身上凉快,我抱一下。” 江棠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 可那怀抱越来越热,隔了半个多小时他又测体温,这下烧到41℃了。 江棠费劲扒开陆应淮的手臂:“哥,我们去医院吧。” 陆应淮水也不喝药也不吃,倔得像头驴,江棠真的担心这样烧下去会出事。 “不去。”陆应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眸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宝宝的腿难受吗?” 其实不难受,江棠眼泪汪汪地点头:“难受……有点疼,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陆应淮不愿意去医院,江棠只能假借自己不舒服为由骗陆应淮。 他赌陆应淮一定会心疼他。 陆应淮哪能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翻身平躺着,看向窗外。 凌晨的夜色格外静寂。 “宝宝,康复师在楼下,我抱你过去。” 他起来穿衣服,看着还坐在床上的江棠:“宝宝?” 一滴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来,江棠用湿漉漉的眸无措地望着他:“去医院好不好?” “宝宝不喜欢医院。”陆应淮平静地陈述。 第95章 真好听,再喊一声 江棠一噎,脸颊又滚落一颗泪。 陆应淮衣服穿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黑曜石般的眸子无比沉静,眼底晃过床头夜灯暖黄的光。 两人一站一坐盯着对方,一瞬间无限拉长,目光似乎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最终还是江棠先动了。 康复师也是医生,总比陆应淮在家里捱着强。 直到他换好衣服陆应淮都没再动,江棠走过来给他扣衬衫扣子:“走吧,去楼下。” 手指不小心蹭到的皮肤灼得他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小小的贝母扣在他手中格外不听话,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扣好,江棠有些泄气地松手,转身去衣柜给陆应淮找运动装。 拉链他总是可以拉好的。 取衣服的时候江棠才发现不是他笨,是他的手在抖,根本不受控制。 他低头看着自己剧烈抖动的手指,心里突然有些崩溃。 陆应淮听见江棠在他身后急促而轻微地换气,像是想要尽量小声且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心疼得没办法,哪舍得让江棠再为他担心。 灼热的掌心握住江棠不断颤抖的细瘦手腕,把他手里那件衣服接下来,丢到一边。 陆应淮捧着江棠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江棠满脸的泪,下唇被咬出发白的齿印,被陆应淮一碰就受不了了:“哥,去医院吧。” 陆应淮低下头亲吻他的泪水:“心疼我?” “嗯。”江棠喉间哽咽,声线都在抖,“你别出事。” 陆应淮叹气,想要安慰他,一阵热流涌入口腔,他偏过头掩唇咳了两声。 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江棠的身体绷紧。 完蛋。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江棠的眼睛,若无其事地把咳出的血丝擦净。 夏凌的信息素毒性不仅可以侵蚀他的信息素,现在还渗透到他的血液里。 陆应淮故意放任不管,就是为了让江棠心疼。可是再想让江棠心疼,也不愿真的吓到他。 然而江棠心急起来力气大得惊人,扒开他的手就看见陆应淮苍白唇瓣沁出的暗红血迹。 找到夏凌,然后杀了他。 这是江棠的第一想法。 他眉头紧锁着,语调镇定极了:“我去打急救电话,然后联系谢瓒。” 他转身去拿手机,心里不停念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的有事,他不会独活,但他必须先去杀了夏凌。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强装的冷静是多么容易被拆穿。 陆应淮吐出一口血沫,心里把夏凌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然后从身后捞住江棠的腰,把人强行按在怀里,信息素铺开,室内幻境飘起悠扬的细雪,是在哄人。 “别怕,宝宝。” 陆应淮把他的手机扔回床头柜上:“马上就好了。” 攻击性海盐信息素此刻温和极了,陆应淮手指接下一片雪花,低声诱哄:“宝宝想堆雪人吗?” 都什么时候了! 再说现在是夏天了! 江棠深深呼气:“陆应淮。” 被叫到全名的陆应淮:“到。” “现在听我的,要么去医院检查,要么去找谢瓒,”江棠半命令道,“你不能再任性。” 谁知抱着他的那个不要脸的还笑了:“就那么担心我啊?担心到都要叫我全名了?” 他拥着江棠,愉悦道:“真好听,再叫一声。” 江棠怀疑他有病。 “陆应淮!!”他语气加重。 “哎,”陆应淮开开心心地应声,然后安抚地攥着他的手,“是不是没那么烫了?” 江棠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应淮真的在退烧。 怕江棠不放心,陆应淮伸长了手臂够到额温枪,测了一下,给江棠看显示屏。 已经恢复正常体温。 “你刚才吐血,”江棠仍不能放心,“别再拖了。” “没事的,是我没料到,”陆应淮温声解释,“你Alpha还没有那么弱,我的第二信息素可以净化一部分毒素,刚才是我故意没有净化的……” 江棠等他说下去,却被抱着往床上一放。 他坐在床沿上,陆应淮单膝跪地拉着他的手,神情无比认真:“是我在故意让你担心。” 他体温已经正常了,但还是比江棠高一些。 江棠嫩红的唇瓣微微分开,像在邀人品尝。 陆应淮一点都不客气,凑过去就把人吻得七荤八素,先把江棠的情绪安抚好了,才继续道:“宝宝会担心我,就该知道我也同样担心你、心疼你。” “你那么乖那么可爱,我对你生不起气,可你不能总不把自己当回事,”陆应淮说,“你看到我受伤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又难过又着急?” 江棠乖乖点头。 “那你说,你故意用信息素诱惑我,然后招呼不打一声就从三楼往下跳,我会是什么心情?听到你说你可以为我死时,我又会是什么感受?” 他不想教训江棠,他是来爱江棠的,不是来给江棠当长辈的。可是架不住这孩子太招人怜惜。 “他伤害你,我不能、我不可能毫无反应……”江棠小声辩解,“我知道错了,但是……” “宝宝,你是最好的宝物,比我重要千万倍,”陆应淮嗓音低低淡淡,言语间的情感却厚重,“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我只要你平安。” “如果你已经完全好了,我不会限制你跑跑跳跳,”陆应淮拥着他,轻声讲道理,不时亲亲他的头发,“但你还在复健,突然这样,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腿疼怎么办?” 连日来的娇惯是有效果的,江棠把手指插进陆应淮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亲亲就好了,你亲亲我,我就不会疼了。” “不疼的时候我也会亲你,”陆应淮抵着他的鼻尖,“哥哥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就这一条,桑颂也好、盛星竹也罢,他们都挺喜欢你的,我是很吃醋,但也很开心多个人对你好。所以你也要对你自己好,知道吗?” 不舍得真的生他气,所以想让他将心比心。 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江棠,可是比起自己的占有欲,他更希望江棠快乐。 以前江棠没有朋友,现在跟他在一起了,陆应淮自然不会强迫江棠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的。 陆应淮只要有江棠就够了,但江棠要拥有全世界。 “答应我,不再拿自己的生命和安全来冒险,就当是为了我。” 他太好了,江棠无法不动容:“好。”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弃自己,包括我。” “你是不一样的,”江棠说,“你是值得的。” “那么爱我啊?”陆应淮唇角翘起,眼神温和宠溺,“爱我就相信我,好不好?你Alpha没那么容易受欺负,你只要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好了,不说教了,”陆应淮捏捏江棠的脸颊,“靠近点儿,我抱抱。” 江棠听话地靠过去,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他听见陆应淮在他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宝宝,让你担心了。” “我很担心,你吓到我了,”江棠声音闷闷的,“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他只是我们play中的一环罢了。” 江棠被他逗笑,悬着的心被温柔接住,轻轻放下。 他余光瞥到漂浮的光球:“可是它们……颜色变淡了。” “哦,”陆应淮伸手把光球拍到一边,“只是没电了而已。” “没电?” “就是饿了,”陆应淮说,“光吃猫粮也不够,偶尔也得吃点冰凌花保持能量。” 光球只是在一开始受到了夏凌信息素的一点影响,之后全是在配合陆应淮让江棠心疼。 诡计多端的Alpha。 江棠释放信息素,冰凌花香沁人心脾,陆应淮还觉得不够:“宝宝,你刚才真的很帅,以后可以多喊我全名,很带感。” “你的爱好真奇特。”江棠都快无语了。 “我承认,那你要不要满足我一下?” 又来了,陆应淮又开始撩拨他了。 江棠被他宠得别说叫全名了,甚至觉得自己连反攻的胆子都有了。 他怀疑陆应淮就是故意把他宠坏,宠得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陆应淮。最好是宠出各种小脾气,那样别人就不会喜欢他,他就永远是陆应淮的了。 那晚冰凌花被反复欺负,小花瓣蜷曲着滚下一串串露珠,又被冷杉卷入腹中。 外面有人说话时江棠还恍在梦中,清醒片刻发现天光大亮。 身上不痛,清清爽爽的,就是痕迹看起来有些骇人。他穿了衣服推开门,被楼下的谢逸思注意到:“棠棠起来了啊?” 是陆不凡跟谢逸思来了,江棠“咻”一下钻回卧室,他总不能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吻痕去见长辈。 被陆应淮拥着从滑梯下来,陆不凡上下打量他一遍。 江棠老老实实站着:“对不起。” “?”陆不凡瞪向陆应淮,“他在道什么歉?” “是因为我……”哥哥才受伤的。 陆不凡“哦”了一声打断他:“我们不是来看他的,我们是来看你的,陆应淮要是这点程度的伤都受不得,他就趁早别当你的Alpha了。” 陆应淮:“不是,您大早上来就是拆散我家庭的?” 陆不凡:“确切地说,是把你个没用的东西踢出棠棠的世界,好歹是个S级,装模作样让Omega担心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 第96章 我喜欢的是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不凡说,“想借着这个理由翘班是吧。” 这是陆应淮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知子莫若父”。 早餐是谢逸思下的厨,吃饭时陆应淮道:“清优早上说订好机票了,后天的飞机。” “要办接风宴吗?”江棠问。 他不太了解这种豪门的生活方式,只是因为盛星竹回国一开始是有接风宴,所以随口问了句。 陆应淮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就变了,手肘支在餐桌上,撑着下颌侧眸看向江棠:“宝宝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关心别的男的是不是不太好?” “啊?”江棠茫然,“我有在关心他吗?” 就问了句办不办接风宴啊。 “无理取闹。”陆不凡白他一眼。 “不管,伤心了,”陆应淮眼角微耷,看上去真有几分委屈的意味,“不哄哄好不起来。” 江棠为难地瞥了眼对面的两人:“现在吗?” 陆不凡简直没眼看。 他一直以陆应淮为傲,但是现在真心觉得江棠比他这亲儿子稳重多了,看江棠怎么看怎么满意,看陆应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谢逸思轻笑一声:“那我们回避一下?” 江棠挪了挪椅子,挨到陆应淮身边,开始做心理建设。 真要当着长辈的面撒娇吗? “吃饭,可以先欠着,”陆应淮不会真的为难江棠,身体微微后仰,靠近江棠的耳侧压低嗓音,“晚上在床上再……” 他这个角度隐约看得见江棠颈后碎发掩盖的深红吻痕,眸色黯了下,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 江棠后背挺直,耳廓悄悄红了。 陆不凡呆不下去一点,起身对谢逸思道:“约了陈总,我先走了,你要用车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谢逸思点点头。 陆应淮临走的时候把已经恢复活力的光球留了下来,逮着江棠亲了好几下:“真不一起?” “嗯,”江棠转头看了一眼,谢逸思去厨房了,他主动踮脚飞快吻了陆应淮一下,“我等你回来。” 他才走,江棠就收到了桑颂的消息。 桑颂:「对不起小漂亮呜呜呜呜我昨晚喝多了,你没事吧?我听谢哥说你跳楼,盹都给我吓醒了。」 「我没事。」 桑颂很快发来一条语音:“没事就好,陆应淮这老公怎么当的啊?” Omega清亮的音色伴着机场的电子提示音。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跳的。」江棠回复。 “你就护着他吧,”桑颂真情实感地嫉妒了,“我昨晚冲动订了机票,来不及去看你了,等我回来找你玩嗷!” 江棠垂眸打字,唇角勾着一丝笑意:「好。」 桑颂又跟江棠扯了几句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哈欠。 闹钟响的时候发现机票都订好了,他对此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连闹钟什么时候定的都不记得。 在人订婚宴上喝断片真是够丢脸的。要是他醒着,江棠跳楼他还能拦一把。 扎眼的粉毛在机场里面格外夺目,时间还够,他走得不快,拖着一个被涂鸦到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行李箱,还背了个双肩包,跟逛大街似的。 没想到他慢得像个蜗牛了,还有人能往他身上撞。 桑颂被从背后撞地前扑了好几步才站稳。 “哎——” “你不长眼睛啊?” 桑颂话还没出口反被对方先指责了。 “啊对不起。”桑颂被他吼得一愣,寻思着是不是刚才只顾想事情了,对方在后面有喊他他没听见。 他道完歉想走,背包却被人拉住:“我东西撞坏了,你想走?” 桑颂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束稀烂的花掉在地上。 桑颂:“……这不是我撞坏的吧?” “你意思是我冤枉你?”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现在的Omega真的是……” “嘶……”桑颂不耐烦地拍开那个人的手,“现在Omega怎么了?你是Alpha你高尚?” 他头疼得不行,这会被人找事更感觉想吐。 “反正今天不给个说法你别想走,”那个Alpha可能是刚受了气,神情有点尴尬,“要么赔钱,要么拿你自己抵债。” 他目光贪婪地看着桑颂,长这么漂亮的Omega等级一定不低,把他弄到手了,领出去不比之前追的那个把他拒绝了的有面子? “你有病吧?”桑颂本来就烦,瞪了Alpha一眼开始疯狂输出,“我是什么石头人吗撞一下就能把你那花撞稀烂?表白被拒就被拒,这么输不起吗,拿一个陌生Omega出气你真有能耐啊。” 他越说声音越大:“还说我不长眼睛,是啊,我后背没长眼睛真是对不起你,我是怕真长了吓到你好吧!我都这么为你着想了,你却要来倒打一耙?搞清楚好不好,我走在你前面 是你撞的我!我后背不长眼,你眉毛下面那俩窟窿总不能是出气用的吧?!” “再说不是我的错我都跟你道歉了,是,你可能是刚丢了点脸,但我这不是又给你了吗?给你脸你就拿着,别给台阶不下不知好赖!” 他一通输出中间连停顿都没有,Alpha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桑颂跑去机场的卫生间吐了一通,心里的烦闷挥之不去。 没事,飞机落地就能见到他了。桑颂想。 飞机落地已是正午。 桑颂一眼看见接机口的时非承。 那一瞬整个航行过程中的疲倦都不见了,他跳起来朝时非承挥手,然后跟着人群往外走。 “时少爷,猜猜我带了什么礼物给……你?” 桑颂目光落在时非承身边的人身上,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这位是?” “我是秦钰,算是时哥这趟任务的雇主。”对方大大方方道。 “不是说请了两小时假来接我?”桑颂没理他,面无表情地问时非承。 “他非要跟来,”时非承伸手去接桑颂的行李,“没来得及跟你说。” 桑颂听他前半句总觉得那语气含着一丝宠溺。 他避开了时非承的手,径直朝出口走去:“行,我很累,先去酒店了。” “不是,我送你啊,”时非承追上来,“不是说好了中午请你吃大餐吗?” 桑颂停下脚步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他也一起?” “对,但是……”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你跟他吃吧,”桑颂虽然性格跳脱,但很少闹脾气,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我想去酒店睡一觉。” “好,那导游的联系方式……” 桑颂自嘲地笑笑:“不用了时少爷,我突然想起来开学还要集训,需要提前做点心理准备,明后天我就回去。” 时非承从未在桑颂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茫然道:“可是你刚来,我给你做了游玩攻略。” “你跟他玩就好了。” “那些地方我们已经去过了,”时非承解释,“是我实地看过才想推荐给你的。” “我不想去了。” 秦钰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正常,主动道:“时哥,我先回去吧。” “你还没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说这话的几秒钟桑颂已经走出好几米,时非承拍拍秦钰的肩膀:“等我一下。” 他追过去,拉住桑颂的手腕。 桑颂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手指蜷曲了一下,粉毛蔫哒哒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桑颂甩开他的手,瞥了眼等在原地的秦钰:“他喜欢你是吗?没猜错的话,今早或是昨晚刚刚表白过吧?” 时非承愣是一点没听出他的醋意:“对,但是我已经拒绝他了。” “拒绝了今天还带出来?”桑颂冷道。 “他性格很好,跟你应该合得来。”桑颂一直喜欢交朋友,所以时非承才觉得秦钰过来桑颂不会介意的。 “合得来?你又知道了?”桑颂被气笑,“时少爷那么了解我啊?” “小颂!”时非承觉出不对味了,他把桑颂的行李拉到自己身侧,强硬地抱住了他,“别生气,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 迟钝的雷达让他觉得桑颂在吃醋,他几乎是本能地解释。 “小颂,我喜欢你。” “真喜欢我你就不会带他来见我。”桑颂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他慌乱地把时非承推开,“我不需要你的告白。” 绝情的话语让时非承心中一阵刺痛,开始口不择言:“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桑颂一愣,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沉痛地看着时非承,一字一字地往外挤:“我没有要管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时非承从昨晚就在期待桑颂过来,激动得一夜没睡着。还暗暗跟为桑颂介绍的导游吃醋,却没想过两人见面就是争吵。 多年的暗恋被不经意间说出口,得到的却是残忍的反驳,时非承后退半步,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桑颂。 然后质问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不会喜欢我,是吗?” 桑颂与他对视,目光坚定而沉痛:“对。” 他的左手在右手腕掐出深深的指痕,身体小幅度颤抖,仰着苍白的脸倔强地道:“桑颂不喜欢时非承,不需要时非承给他安排导游,更不会跟时非承的雇主合得来。” 不是这样的。桑颂心想。 然而时非承点点头,连着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就走。 第97章 小漂亮,我有点难过 时非承回到秦钰身边:“抱歉,我帮你订个餐厅吧。” 秦钰细细打量着时非承的神色,这人语气是正常的,表情也跟往日一个样,他偏偏感觉出对方在压抑情绪。 而且不是愤怒的情绪,好像是无措和心疼。 秦钰歪了歪脑袋:“时哥,你喜欢那样的啊?” 时非承已经转过身,听了这话又转回来,有些不悦地道:“他是哪样的?”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时非承很有距离感,即便被他捉弄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这样生气的表情是第一次见,秦钰却觉得生动。 他挑眉直白道:“你喜欢作的。” “我不喜欢作的,”时非承边走边沉声道,“我只是喜欢他。他作也好,不作……” 时非承强忍着没有回头看桑颂的方向:“我还怕他不跟我作了。” 他催促着秦钰离开,还不知道很快他会为没有回头看一眼而后悔。 “时少爷,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三年前桑颂笑着说,“以后看我生气了你就赶紧消失,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那个时候桑颂还是黑色头发,看起来很乖。 “我就教你这一次嗷,让你消失不是真的赶你走,建议你去买点好吃的来哄我,”桑颂跟他并肩坐在天台边缘,笑起来比阳光还耀眼,“我很大方的,你可以在我这里多练几次,以后找了Omega就不会跟个木头似的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清了。 他那时在想桑颂为什么不能也喜欢他。 他教一块木头如何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教出来的木头据为己有。 时非承无数次想告白,可那时的他各方面能力都不够,在SA只是普通队员,他许诺不了很好的未来。 哪怕他能给的已经比普通Alpha多很多了。 他谨慎得要命,生怕告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果然今天告白就吵架了。 “地址我刚才跟司机师傅说了,你直接过去。”时非承送秦钰上了出租车。 “他都不理你了,”秦钰坐上后座,推着车门没让时非承关,“咱们这几天相处得不也挺好的么?真不考虑考虑我啊?” 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但秦钰还想争取一把。 “我不用你哄,闹别扭也不会跟你吵架,”秦钰等级没有桑颂高,但也算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小少爷,他对自己一直都是有信心的,“时哥,俗话说找个你爱的,不如找个爱你的,我钱多事儿少,下雨知道往家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就连司机都附和道:“有这样的Omega追你你还不要?小伙子眼光可以高,但也不能高得太离谱啊。” “他可以下雨不知道往家跑,”时非承用力把车门关上,从降下一半的车窗外与秦钰对视,“我会去接他。” “好吧。” 秦钰耸耸肩,为自己争取一把不丢人,但他也知道反复敲一扇不愿为你开的门是不礼貌的,时非承既然心有所属,那他就不强求。 反正努力试过了也没什么遗憾。 他微笑道:“祝你成功。” 时非承胡乱道了句谢。 那次之后,每当桑颂生气他都是按桑颂教的去做的。 桑颂脾气上来很倔,但也很好哄,半小时之内他不会消气,所以会一直呆在原地,只要带着道歉礼物去见他就可以了。 时非承对时间很敏感,不需要看表就知道自己离开了多长时间。机场附近有甜品店,桑颂生气之后如果有芒果布丁,会很快开心起来。 希望有吧。 时非承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买完了又冲刺回来,挤过人群跑向他跟桑颂分开的地方,心里在暗暗计时。 二十八分钟。 但凡跑慢一点就要超时了。 然而当他回到原地,桑颂却不见了。 按照桑颂的习惯,半小时内他不会离开。这半个小时被桑颂称作“技能冷却时间”,他会冷静下来,然后把问题解决掉。 不喜欢心里总压着石头的感觉,所以养成了尽快处理问题的习惯。 时非承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在整个机场一楼都找遍了,他甚至还去Omega洗手间看过,险些被当成一个长得有点帅的变态。 桑颂的手机打不通,因为他又被拉黑了。 时非承已经习惯被他拉黑,干脆去广播寻人- 陆应淮下午有生意要谈,回来陪江棠吃完午饭,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过度训练知道吗?我会在你今天复健结束之前回来。” 江棠乖乖点头。 中间休息的时候,江棠拿过手机,被吓了一跳。 桑颂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他手机静音了,都没接到。 桑颂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复健,没有事是断然不会给他打电话的。而且打了十几个,江棠的心都提了起来。 手比脑子反应还快,马上回拨了桑颂的号码,两三遍之后桑颂接通了,那头乱糟糟的,桑颂的声音被音乐包裹着并不清晰:“谁啊?” 这是又喝醉了? 江棠跟康复师做了暂停的手势走到一边:“小颂?你喝酒了?你在哪里?” “唔……”音乐声再次变得嘈杂,像是桑颂把手机拿开了,江棠等得心焦,对面才又传出桑颂的声音,“是小漂亮啊。” “是我,你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你现在……” “小漂亮——”一阵稀里哗啦的酒瓶碎裂声音之后,那边安静了不少,桑颂应该是换了个地方,语气很低落,“小漂亮啊。” 江棠的心都要揪在一起了:“小颂,发生什么了?” “小漂亮,”桑颂在那边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看我这个样子,会以为我很能社交吧?” 江棠没说话,走到一边扯了张纸,写字:「今天就到这里。」 他怕直接和康复师说会错过桑颂说的话。 康复师点点头,江棠又写:「帮我联系」 这句还没写完,桑颂咳嗽了几声,又说:“很多人都以为我是那种社交王者……其实没有。” 江棠一边盯着康复师的手机一边应道:“嗯。” “没有的,我其实没有几个朋友。”通话中带有些微电流声,使人声变得不那么真切,可江棠确确实实从桑颂的话语中听出了泪意。 康复师冲江棠摇头,紧接着又打了一遍。 “我是你的朋友。”江棠尽量放柔声调,想要安抚桑颂。 “有的事情我想说都不知道跟谁说……”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说。”江棠感觉桑颂有些困了,声音忽远忽近的,他等不下去,让康复师帮忙看看有没有最快去桑颂那边的机票。 “小漂亮,我有点难过。” “没事,小颂,我在呢,”江棠心急却没有办法,“你难过都可以告诉我,谁惹你不开心了,我帮你骂他好不好?” 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别人的人突然低落成这个样子,江棠心里有种莫名的愤怒。 是谁让桑颂这么伤心?时非承吗? “没事。”桑颂迷迷糊糊间找了个空调出风口,站在正底下,现在被吹得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有点想抽自己。 他在干嘛啊?找江棠撒酒疯吗? “我没事嗷,”清醒一点的桑颂把难过的桑颂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害,有点开心,所以喝多了。你这会儿在复健吧?快去吧。” 江棠静了两秒:“我是傻子吗?” “真没事儿,”难过时朋友的安慰最让人受不了,桑颂感觉再聊下去自己真的会哭,“我先挂了,喝酒呢。” “等等,”江棠声音拔高了几度,“别喝了,你跟谁一起?时非承吗?” 桑颂用力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徒劳地想以此缓解疼痛。 “是啊,不然还能和谁啊?” 骗人。 “你让他接电话。” 桑颂怔了一下,他很喜欢江棠,江棠比他小三岁,他一直把自己当江棠的哥哥,江棠在他眼中还是个小朋友。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居然不好骗。 所以陆应淮怎么把他骗到手的啊!不会真的是江棠心甘情愿主动看上了陆应淮吧?! 桑颂及时把自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去洗手间了。” 他一点没发觉不是江棠不好骗,实在是他的谎话套路太老了。 “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江棠说。 桑颂到底是喝多了,脑子跟不上趟,江棠稍微严肃一点他就乖乖把定位发过去了。 “你别喝了,知道吗?”江棠把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把汗湿的运动装换下来,“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啊——” 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叫让江棠顿时警觉起来:“小颂?小颂!” 通话已经被挂断。 江棠衣服换了一半,上衣换成了卫衣,灰色的运动裤上还有几处晕开的汗渍。 他冲出换衣间:“有订到机票吗?” “最近一班是晚上的,”康复师为难道,“还没联系上陆总。” “好,我自己来吧。”江棠往外跑去,飞快发消息问方慕谢逸思有没有时非承的联系方式。 “哎,您还不能这么跑——” 江棠充耳不闻,他没有谢瓒的联系方式,方慕谢逸思都不在线,他又发消息问了盛星竹。 然后匆匆跑出门一头撞到了陆应淮的怀里。 第98章 急性酒精中毒 江棠感觉撞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手指触及的地方是白色的长毛绒。 那团超大只的毛绒接住了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跑什么?撞疼了没有?” 陆应淮居然搞了一个很大的毛绒白狗玩偶服,没扶着江棠的另外一只爪爪里拿着串糖葫芦。 好可爱! 可现在不是喜欢大狗狗的时候,江棠眼眶发红,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手机落车上了,”陆应淮回来急着换这个玩偶装,下车的时候只记得把给江棠买的糖葫芦带过来,“怎么了?” “小颂可能出事了,他一个人去喝酒,时非承也不在,”提起时非承,江棠明显有些咬牙切齿,“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别着急,我去联系,”陆应淮牵着他的手回了复健室,摘下头套,玩偶装里太闷热,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一边借了康复师的手机,一边把江棠往衣帽间推,“先去把裤子换了。” 时非承秒接了电话:“阿淮?” “阿什么淮!”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陆应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他家宝贝急成那样,这人还很淡定? 哪怕他明知道时非承就这个性格。 听出他的烦躁,时非承茫然道:“你怎么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了,定位我发给你,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到桑颂,把他平安带回来。” 陆应淮语速很快,言语间的严肃甚至不啻于执行任务之时,说话间就把江棠转发的定位发了过去。 时非承在机场没找到人,又来到桑颂订的酒店,陆应淮打电话的前一刻他刚跟酒店前台确认过桑颂来了。 没有人看见桑颂出去,毕竟他那头小粉毛真的很扎眼。 时非承才刚刚放下心来。 陆应淮说完,时非承挂断了电话拔腿就往外跑。 千万别出什么事!时非承在心里骂自己,好端端为什么要答应带着秦钰去接桑颂!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为什么要跟桑颂发脾气,他为什么会觉得桑颂一定会在原地等着他?! 桑颂凭什么等他! 他现在后悔死了,光听陆应淮的语气就知道桑颂现在可能不太好,而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还要让千里之外的陆应淮来催着他去找人。 他喜欢桑颂,就是这样喜欢的吗? 时非承催促出租车司机:“请您再快一点。” “这条路限速,我再快也不能飞过去啊。”司机白他一眼,“真有那么着急的事情,你早干嘛去了?” 时非承心烦意乱地“嗯”了一声,焦急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陆应淮给他的定位是一间酒吧,桑颂喝酒去了。 桑颂就不是那种会借酒浇愁的性格,看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会不会……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自时非承心底萌芽。 他本能地反驳自己,心里却存了一丝希望,万一呢? 万一桑颂也喜欢他呢?- 江棠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康复师已经离开了,玩偶装被陆应淮脱下来放在一边。 见江棠出来,陆应淮迎过来,握住他的手:“你别着急,时非承已经去找了。” “我信不过他。” 江棠跟时非承没见过几次面,很不熟悉,但他察觉到桑颂喜欢时非承后,因为对桑颂有滤镜,所以对时非承印象也很好。 这下印象直接降成负分。 桑颂这趟就是去找时非承的,所以桑颂不开心百分之一万跟时非承有关系。 “他能找到吗?你有没有让他快一些?”江棠拉着陆应淮的衣角,“我订不到机票。” “和他说了,”陆应淮把他拥进怀里,“手机给我。” 江棠知道自己现在心急也没有用,只能看着陆应淮用他的手机登陆自己的账号,然后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好了,”陆应淮把账号切换回来,抱着他起身,“SA信息部门会跟当地派出所联系,我们现在赶过去。” “现在怎么去?”江棠茫然道,“可以买到机票了吗?” “我借了联盟的直升机。” 江棠突然问:“如果告诉你小颂可能出事的不是我,而是谢瓒他们,你还会赶过去吗?” 陆应淮愣了一下,如果可以他是想要在江棠面前立一个关爱朋友的人设的,可他还是诚实地道:“不会。” 因为是你在着急,因为知道你不亲眼确定桑颂没事会一直不放心,所以才特意飞过去。 所有的事情重要性在陆应淮心里是分等级的。倒不是说他对桑颂一点也不在意,而是他知道他赶过去需要时间,所以调动当地的人力去找效率会更高。 他会选择实时追踪找人的进展,然后在安排好一切的时候再根据情况决定去不去看桑颂。 而江棠的重要性是远超所有事情的,哪怕他手上还有工作是要等江棠复健完吃完晚饭去处理的,他也会优先照顾江棠的情绪。 「没找到人。」 才刚刚出发就收到了时非承的消息。 「我已经在周边继续找了。」 江棠继续拨打桑颂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武装直升机速度比客机快很多,江棠有些头晕,靠在陆应淮怀里无比焦灼:“会没事的吧?” “会没事的,别担心。” “我跟他说了别乱跑了,”江棠沮丧道,“我没办法不担心。” “我知道,”温柔的冷杉信息素包裹着江棠,隐约的清新柠檬味道让江棠的晕机反应缓解了一点点,“他不会有事的,桑颂从小就很幸运。” 喝饮料经常中再来一瓶,吃雪糕能抽中那家店雪糕免费吃一整年,商场抽.奖可以抽到最想要的游戏机…… 嗯,虽然那些中了再来一瓶的饮料,桑颂拿到的时候都是拧开的。 雪糕店的活动是某时姓小少爷赞助的。 商场并没有设置一个几万的游戏机当奖品 ,但桑颂还是抽到了,对此商场声称那是“隐藏款”。 最终解释权都在时非承那里。 那时的陆应淮看着时非承每天吨吨吨灌饮料,不要钱一样往家里买,就是为了把中奖的瓶盖换给桑颂。 桑颂一句“要是每天都有免费雪糕吃就好了”,时非承差点把人家店买下来。 桑颂抽到游戏机时开心得像个傻子的却是时非承。 以前陆应淮不懂,如今他也会为了博爱人一笑,大夏天穿着定制玩偶服出现了。 桑颂的幸运多多少少与时非承有关,这都是时非承给予的幸运,不足以让陆应淮承认他真的是幸运的。 唯有一件事。 三年前桑颂被绑架过,几家配合警察局找了几天,线索中断让人绝望的时候他自己回来了。 只有这件事让陆应淮觉得桑颂是幸运的。 因为他的宝宝被人拐走时,亲人甚至就在不远处看着,明明有救下他的机会。 其实那一年被人贩子带走的,除了江棠还有盛星竹。 盛家砸了一个亿才把人“买”回来,经历了差点失去盛星竹的事情,别说盛星竹只是穿个女装,他就是想要做手术变成A,盛家也会纵容。 陆应淮垂眸,看江棠晕得难受,冷杉把他哄睡了。 只有他的宝宝受了很多很多苦。 别人的救赎都很及时,只有他来晚了。 飞机快落地时陆应淮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人找到了,在去往市医院的路上。” 陆应淮怀里刚醒来的江棠慢慢僵住,他安抚地拍拍江棠的手臂:“怎么回事?” “我们在你给的定位酒吧没有找到人,于是开始在附近地毯式搜索,有人报警才知道人去了五公里外的酒吧地下街,被报案人发现时不太清醒,初步判断是急性酒精中毒。” “好,我们马上过去。” 直升机直接降落在医院楼顶,救护车刚好呼啸着冲进医院大门。 急诊在一楼,陆应淮嫌电梯慢,干脆抱着江棠跑下楼。 桑颂已经被推进洗胃室。 护士例行公事地问:“家属呢?有家属在吗?” 江棠急忙上前:“我是。” “家属一个去缴费买卫生纸,”护士说,“另一个跟我过来帮我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此刻急诊好几位病人,护士人手不够,只能让家属搭把手。 “好。” 陆应淮买完卫生纸进来,洗胃还没开始。 救护车上做过一些急救,所以桑颂是醒着的,江棠站在狭窄的洗胃床边握着桑颂的手。 桑颂缓慢地挪动眼珠看向陆应淮,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开合:“对不起啊,让你老婆担心我了。” “知道对不起就别折腾自己了,”陆应淮说,“受欺负了不知道找我跟谢瓒吗?” 和你一起长大的又不是只有时非承一个。 桑颂无力地笑了下:“难受。” “家属按住他的胳膊,”护士推着机器过来,“用力按住,别让他拽管子,来,患者头往这边转,家属给他脑袋旁边多垫点纸。” 陆应淮过去按住了桑颂,江棠站在床头扯了一大坨纸垫在桑颂侧脸下。 “会有点难受,你忍一下,洗完胃就好了,”Beta护士说,“这根管子要通到胃里,你需要配合我往下咽,想吐的话直接吐就行,不能扯管子知道吗?” 桑颂看着那根手指粗的洗胃管有些害怕地应道:“好。” 第99章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 然而胃管插进去的时候桑颂发现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 他乖乖配合护士把洗胃管往下咽,强烈的异物感让他不断干呕,仅撑了几秒他就坚持不住开始挣扎。 大脑一阵阵缺氧,鼻子明明能用却还是喘不过气,人在痛苦的时候挣扎的力度大到离谱,桑颂硬是挣开了陆应淮的钳制,伸手去拽管子。 太难受了。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拉了回来,牢牢地按住。 桑颂眼眶通红,身体不断扭动。 “你别动,”护士说,“拔出来也是要再插的,很快就好了。” 江棠把他脸边的纸换了下,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小颂坚持一下。” 桑颂满脸是泪,眸中的痛苦让江棠无法与之对视。 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涨红着,剧烈挣扎的样子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冷冽的海风吹过,狭小的洗胃室里的空气清新了几分。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桑颂反抗的幅度才稍微小了一点。 插管总算顺利成功,痛苦却没有因此减轻。 冰凉的洗胃液灌进胃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桑颂闭上眼睛流泪,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狼狈的一次了。 怕他挣脱开真扯了管子要再受一次罪,陆应淮这次按得更紧。 洗胃室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浓醇的朗姆酒香扑进来。 桑颂察觉到了,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瞬间老实下来,配合得像个刚刚被批评过的孩子。 时非承左手按着门板,微俯着身剧烈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桑颂。外面下起大雨,他浑身淋得湿透,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他的信息素替代了陆应淮的,在洗胃室内萦绕着。 桑颂被陆应淮抓紧的手腕在小幅度地颤抖,因着生理反应而不断呕吐,却没再挣扎过。 护士讶异地抬头看了时非承一眼。 脸边垫着的纸被江棠又换了一次。 时非承踉跄着走过去,“噗通”跪在床边,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动静让护士都替他疼。 “哎呀干嘛啊这是?”护士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嘟囔道。 陆应淮给时非承让了个空,松开了桑颂的左手。 刚才一直想拔管子的桑颂现在有了可乘之机却没有动,任由那只手又被时非承湿漉漉而冰凉的手握紧。 江棠看见桑颂闭着眼睛,眼泪比之前更加汹涌。 二十多分钟后洗胃结束,江棠用纸巾给桑颂擦嘴擦脸。 护士准备药水去了,洗胃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 “还很难受吗?”江棠问。 桑颂脑子发晕,好半天才缓缓摇头。 “你起来,”陆应淮踹了时非承一脚,“跟我出来一下。” “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时非承将额头抵在桑颂的手背上,嗓音发哑,“我现在不走。” 桑颂被他拉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试探着往回抽,奈何完全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直到护士又来给桑颂输液时,那只手才被迫松开。 “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时非承扶着床起身,匆匆出了门。 桑颂这才睁开眼睛,平时元气满满的小脸上皆是疲倦,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小漂亮……” 喉咙的异物感挥之不去,桑颂拧着眉道:“让他走。” 江棠点点头:“好。” “我不想见到他。” “好。” 桑颂苍白的唇角勾出不明显的笑意,又很快支撑不住耷拉下去:“陆哥……” “嗯?”陆应淮靠在门口,收回盯着时非承的目光应了声。 “应该不用住院很久吧。” “住到你完全好了为止,”陆应淮淡道,“你着急出院有事?” “没有,”桑颂说,声音又虚又飘,“我想去接清优哥。” 陆应淮一直对桑颂还算可以,江棠没有出现的时候桑颂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团宠。 是他们中唯一一个Omega,年纪又最小,从小就被护着生怕他被人欺负。 现在可好。 平时聒噪得让人厌烦,现在却惨兮兮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跟墙面没啥区别。 “他用不着你接,你给我好好养着。” 陆应淮有些烦躁,要是以前看到桑颂受伤他不至于这么生气,但现在他家宝宝很在乎桑颂,桑颂又是主动对他家宝宝好的,陆应淮对所有愿意对江棠好的人都抱有善意。 说到底,江棠在乎的人,他也会在乎。 江棠从见到时非承就一直冷着脸,比上一世他跟着陆丹臣的时候还吓人。 “你们会去接吧,”桑颂眼皮很重,干脆又闭上眼,“我想跟你老婆一起。” 陆应淮:我就多余关心你。 “明天你好点儿了,我们就一起回去。”江棠说。 “还是小漂亮对我好,”桑颂满意了,“他们Alpha真是指望不上一点。” 时非承回来时就听到这句。 如同一把利剑把他的灵魂豁开。 不是被桑颂的话伤到,而是他无比认同桑颂这句话。 就连桑颂进了医院,都是千里之外的陆应淮两口子比他先到。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桑颂,其实做的事又笨又蠢。 即便如此,让他放弃桑颂也绝不可能。 “办好了,我们去后面楼。”时非承艰涩道。 然而陆应淮横跨一步冷淡地看着他:“你准备让他怎么过去?” 这意思还不明显?当然是抱过去。 时非承还没回答,陆应淮就看穿了他:“我觉得他宁愿被推着过去。” 最后是找了担架床推到住院楼的,陆应淮跟护士一起推着床乘电梯去二楼。 电梯空间太小,江棠示意自己走一楼后门过去,他拦住时非承,琥珀般的眼眸里面一片冷淡:“时少爷请回吧,小颂不想见到你。” “时少爷”这称呼从桑颂嘴里说出来时,再生气的语气他听着都甜,换了江棠,他只听出浓浓的嘲讽。 “我向他道歉。”时非承不擅于解释,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你是个混蛋,”江棠冷声道,“听着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道歉。” 时非承错愕地看着他。 “我道完歉了,你好点了吗?” 没有。所以即便他道歉,桑颂也不想见他。 陆应淮撑着把伞从住院楼迎出来:“宝宝,走吧。” 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时非承。 “你说得对,”江棠他们走出好几步远,才听见身后时非承小声说,“我的确是个混蛋。” 他没跟过去,一个人淋在雨中。 “病房里留一个家属就行,你们商量一下谁留下。” 最终还是跟了过来但自知理亏的时非承在一旁弱弱地举手:“我……” 陆应淮跟江棠同时冷冷地瞪过去。 时非承顶着这两人的目光继续道:“你们俩谁留下都不合适,还是我……”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江棠问。 “你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陆应淮补刀。 作为追求者他实在不合格,但他是真的想留下来:“我跟他一起长大,是他的总角……” “总角之交?”陆应淮轻嗤,“就你一个?我不是?” “你有Omega了,留下来江棠怎么办?” “不怎么办,”江棠听见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推门,“我留下,你们走。” 这是把他跟时非承划到一起去了。 陆应淮冷笑地看着时非承:“等下再跟你算账。” “小颂?”江棠见桑颂歪在床沿,赶紧去扶他,“怎么了?” “手机摔了。”桑颂指了指地上。 江棠扶他躺好,捡起了手机。 桑颂的整个手机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甚至还少了好几片玻璃,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江棠把手机递给他时,桑颂没接:“算了,不要了,扔了吧。” 江棠没扔,揣进自己口袋里了。 陆应淮跟着进来:“要不还是我留下……” “你不合适,”江棠说,“我们Omega之间有话聊,你留下算怎么回事。” 陆应淮当然清楚,他只是怕江棠累。 “你们都走吧,”桑颂说,“我又没什么事,有事儿我就按铃,不是有护士值班吗?” “家属商量好了没啊?”护士敲敲门,“探视时间过了,不留下的家属可以回去了。” 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把大眼和小眼留了下来:“有事使唤它们做,别累着,我去买晚饭等会儿送过来。” 桑颂心里是希望江棠跟陆应淮一起开个酒店房间休息的,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被照顾,可江棠真的留下来,他又很开心。 躺在床上感叹道:“陆应淮偶尔也能当个好人嘛,他真的好大方。” 明知道他喜欢小漂亮,还把小漂亮留下,诶嘿嘿,怪幸福的。 转念一想又有点emo,陆应淮这是完全不把他当对手,所以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是吗? 桑颂要禁食,陆应淮在病房陪着江棠吃完饭就得走:“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俩想吃什么就给我发消息。” 桑颂歪着头看着他们,唇瓣张了张又抿上了。 “他没吃,”陆应淮看出来他想问什么了,“没买他的份。” “不……”桑颂张嘴就想说不行,又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眉间一片愁绪,“不是要问他。” “不是就好,”陆应淮把桌上的餐盒筷子收拾好,抱了抱江棠,“你们两个都乖一点,我和谢瓒说了,明天下午就回去。” 第100章 我不同意你俩的亲事 时非承蹲在病房门口,被雨水浇透的衬衫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头发没干还在滴水,狼狈地像是路边流浪的小脏狗。 干净·家养·有主人宠·很可爱但老婆没来得及细看且今晚无法和老婆贴贴的大型白犬关了病房门出来,“不经意”地踹了流浪小脏狗一脚。 “他吃东西了吗?”时非承没有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猜猜?”陆应淮友善地问。 时非承木然地看着他,喃喃道:“没吃吗。会不会饿啊?” “你说呢?”陆应淮把垃圾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把他从地上薅起来,“洗胃后需要禁食,这种常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时非承丢了魂儿一样应着。 “这会儿你知道心疼了?” 陆应淮想撬开时非承的脑壳,上一世最终时非承都还没跟桑颂表白,陆应淮那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开窍了就有点不能理解了。 时非承明明从小就喜欢桑颂了,为什么要憋着不说?从小就当个宝一样,为了让桑颂一直幸运,他恨不得把星星都摘给桑颂,为什么连桑颂也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虽说陆应淮之前也没看出来,是最近才发现的。 但比时非承提前知道这件事,他就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和对时非承的恨铁不成钢。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但凡脑子好使一点,也不能到现在还没把人追到手。” 至于桑颂不主动开口,陆应淮的理解是Omega矜持一点是应该的,他之前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等江棠喜欢他。 等什么?到底是谁在等谁?一想起自己让江棠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陆应淮就受不了。 所以现在时非承让江棠不高兴了,连带着江棠对他都冷淡了一些,这个仇不当场报了,陆应淮会一直耿耿于怀。 时非承低下头:“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陆应淮道,“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时非承和陆应淮并排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唉你……”陆应淮听完直接无语了。 “阿淮,你说小颂是喜欢我吗?是因为喜欢我才生气的吗?” “这还不够明显?!”陆应淮道,“显然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时非承沮丧地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如果他喜欢你,你能为他做什么?替他疼,替他禁食,替他躺在里面输液?” “我会追他。” “你就是个傻子。”陆应淮硬是把最后两个字的称呼说得文明了一点。 “我是。” 陆应淮:这事儿你倒是承认得挺快。 “我没明白,”陆应淮神色认真了些,大大的狗狗大大的不解,“你为什么要丢下他自己走了?” “是小颂以前说……” “这是一回事吗?你把他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没想过他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吗?” 时非承虚心求教:“那如果换成嫂子,你会怎么做?” 病房里交谈的两个人不约而同静下来等着听陆应淮的回答。 陆应淮斩钉截铁:“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听说你让他一个人在家,就被姚羽书上门欺负了……” 这话狠狠戳在陆应淮心窝子上,当时江棠会有多难过多无助,这件事是陆应淮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可是不一样。 “这么说吧,要是你跟桑颂这事换成我和你嫂子,别说我不会带着别人去接他,就算带了,你嫂子生气了,我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冷静。” 陆应淮平静而严肃地道:“机场人多,他又是第一次来,我不会把他丢在人群。我喜欢他,他生气了我就抱他,他一直生气我就一直抱着,一直哄着,哪怕他不原谅我,让我滚蛋,我也不走。” “他可以生我的气,但我不能让他没有安全感。”陆应淮与心爱的人只有一墙之隔,那人好得要命,生气了也是可爱的。 时非承唇色发白。 是啊。 连一向以无法体会感情著称的S级都明白的事情,他却只知道按部就班。 换位想想,换成他被丢下,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时非承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只剩下后悔,可后悔也没用。 护士见他们还在这里,过来提醒:“时间到了,二位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 短促的应答声后是脚步渐行渐远。 江棠把门打开,往走廊里看了看:“他们走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 “小颂?” 江棠把门关上,喊了他一声。 桑颂迟钝地把目光从输液瓶上转开:“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我走神了。” 他低落得那么明显。 江棠想要视而不见都做不到,他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还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时非承说他去酒店问过,没人看到你出来。” “嘿嘿,”桑颂有些得意地笑,“我戴了假发,还换了件衣服。” 他用没输液的手去拉住江棠的袖子,小幅度晃了晃:“我那会儿脚崴了,手机没拿稳掉地上摔坏了,你别生气嘛,你这样冷着脸比陆应淮还可怕。” 他一撒娇江棠就没办法了,严肃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叹气:“你吓死我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 “对不起嘛,”桑颂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可是太疼了……” 他后面这句近乎呢喃,江棠没有听清:“嗯?” “我也没想到朗姆酒喝多了也会中毒。” 时非承的信息素是朗姆酒。 明明被丢下了,跑去喝酒浇愁还是为了时非承的信息素,江棠更气了:“小颂,你觉得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老婆!”桑颂飞快接了一句,又怕陆应淮那超敏的听觉会听到,改口道,“没追到手的老婆。” 下一秒,看到江棠实实在在担心的眼神,桑颂强装出来的活泼一下子崩塌,他吸吸鼻子:“小漂亮,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心里是把你当家人看待的。” “我怎么不相信,”江棠说,“我是你的家人,现在我不同意你和姓时的那位的亲事。” 桑颂定定地看着他,又笑:“我也不同意。” “可你刚刚还在心疼他!” “不心疼了,”桑颂右手攥了攥,“不喜欢他了。” 桑颂眼眶有些红,却没有泪流出来,他脸色惨白而脆弱,像是洗脑一样轻轻重复:“不喜欢他了。” 嘴上说得那么决绝,吊完水精神不济睡着了却还在念时非承的名字。 桑颂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坨,浑身都在抖,低低哽咽着:“时非承,我疼……” 江棠坐在床边,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桑颂脸上的两行清泪。 “太疼了,时非承……” “我不敢喜欢你了……” 江棠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心里的火气蹭蹭窜上来,现在就是想狠狠抽时非承两巴掌,把他给抽醒。 混蛋玩意儿!怎么就不知道再争取一下留下的机会! 虽然争取了也不会让他留下。 “时非承,笨蛋。”桑颂又梦呓一声,身体蜷得更紧。 江棠眉头微蹙,看向桑颂的手。 明早还要输液,桑颂手上固定着留置针,他左手牢牢握着右手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像是一切痛苦都是从那里传来的。 江棠用了点力把他的左手拿开,就着床头灯看桑颂右手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横向发白的疤痕,边上还有缝过针的痕迹。 江棠看了看自己手腕。 原本他身上有很多伤痕的,永久标记后就渐渐淡化了,手腕上那些已经看不见了。 他那些都是自己划出来的,但桑颂这个很奇怪。 依江棠的经验,如果是这种没有增生的细长白色疤痕,当初应该不太深,至少没有深到需要缝针的地步。 江棠还要再看得仔细些,桑颂却畏寒一般把手缩进了被子里。 这么温暖的小太阳也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江棠不懂得心疼自己,此刻却因为桑颂或许经历过一些难过的时刻而格外怜惜他。 江棠按亮手机发现陆应淮给他发了个消息。 一个小白狗表情包,配字是“睡了吗”。 陆应淮那种Alpha跟这个表情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棠的唇角微微勾起:「还没有。」 两小只在他腿上睡得东倒西歪,江棠看得好笑,轻轻摸摸它俩。 点开了桑颂发视频的那个软件。 然后他发现桑颂的名字改成了“小桑再见”,简介那里写着一段话。 「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这个账号要停更啦,感谢大家这几年的陪伴,取关随意,祝好。」 江棠还在发愣,小眼睡得迷迷糊糊,尾巴一甩点开了桑颂的一个视频。 江棠没看视频的内容,反而注意到桑颂发视频时带的话题。 #小桑连更1065天啦# 这是最新的一条。 江棠往前翻了翻,发现桑颂每天的视频都有这个话题,天数是递增的,从三年前开始。 小桑家剪厨,连更1065天。 喜欢那个人三年了,还是三年前发生过什么,所以特意开始记录呢? 江棠轻叹一声,手指温柔抚摸着睡着的两小只。 他说不同意桑颂跟时非承的亲事,其实是气话。 要是时非承主动些就好了,桑颂似乎在害怕什么,时非承要是再不勇敢些,这两人得多久才能在一起啊。 江棠是气时非承不争气,可他希望桑颂幸福。 80-100 第81章 哥哥教你 饮品最后还是有谢瓒那份的。 怕引起方希的不适,陆应淮把饮品交给了谢瓒,留下江棠的那杯。 “啧,”谢瓒从他手中接过四杯饮料,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还是你懂享受。” 专门少买一杯,似退实进,可以哄着江棠和他喝同一杯。 那点小计谋可真被他玩儿明白了。 “赶紧滚。”陆应淮不满他在这儿碍事,笑骂一句。 谢瓒是医生,之前和方希在医院见过面,或许是身份原因,方希并不排斥谢瓒的靠近。 谢瓒和方慕三人先往里走了,入口边只剩下江棠和陆应淮。 游戏厅入口吧台在这一层的尽头,旁边就是通往露台的门。 陆应淮低着头,初夏的阳光自他身后透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的淡金色光芒。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饮品的纸杯,陆应淮微微俯身,把插好的吸管递到江棠唇边。 “为什么你没有?”江棠问。 他明知陆应淮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忍不住按照陆应淮期望的路线来走。 “不够甜,”陆应淮拉着他的手,旁若无人地单膝跪地,仰着那张美如神祇的脸微笑着看他,“想喝点进口的。” 江棠的脸颊瞬间红透,他紧张地看看周围:“人有点多,我们要不去外面吧。” 多可爱多乖,又害羞又不舍得拒绝他。 陆应淮只是微微转脸,那些若有似无关注着这边的目光便挪开了。 他把轮椅又拉近一些,低低淡淡的嗓音似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没人在看我们,就一小口。” 真正的猎手不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而是善于诱导猎物主动来靠近他。 他看穿猎物的犹豫,哑着嗓音加码,有点像道德绑架,他笃定地知道江棠会吃这套:“宝宝,我渴了,就一口,好不好?” 江棠遇见他算是栽了,栽得心甘情愿。 他含了一口饮品,强忍着羞耻闭上眼睛,下一秒一抹柔软飞快蹭过。 讨到吻的陆应淮没有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江棠那样喂他,他起身,眸中笑意蔓延,缱绻而温柔。 “走吧。” 陆应淮起身推他往里面走,桑颂正在不远处的抓娃娃机旁边等着,见他们过来狠狠剜了陆应淮一眼,从他手中接过轮椅:“他没对你耍流氓吧?” 江棠红着脸摇摇头。 只是吻了一下。 陆应淮太知道怎么勾引他了,现在觉得不够的反而成了江棠。 “玩得开心。”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主动跟他们保持了距离。 桑颂的性格很好,又开朗又细心,和他一起玩,江棠明显是高兴的。 陆应淮再舍不得,也只能像个老母亲一样放开手,让江棠去和别的Omega接触。 他的宝宝毕竟才十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他不该只有自己这一个亲密之人,他还要有很多朋友才对。 游戏厅占了这层楼的一半,光抓娃娃机就上百台,种类繁多,毛绒玩具、盲盒甚至零食都一应俱全。 方希小时候跟方慕玩的是普通抓毛绒玩具的那种。 “老规矩,十次机会,谁抓到的多谁赢,”方希选定了角落里一个各种毛绒小熊的机子,“可以吗?” 方慕哪里可能拒绝他:“好。” 公平起见,他们用同一台机器,方希先来。 桑颂常来这种地方玩,这次又是主要陪方希,他跟江棠一块在旁边一边喝饮料一边看那哥俩儿比赛。 方希目光专注,看起来很长时间没玩了,手有点生。机器也是被调过的,想要抓到娃娃没那么容易。 十次机会转眼用光,他抓到了三只小熊。 方慕的操作更不熟练,十次只有两次抓到了玩具。 他停手,把玩具丢到小推车里:“我输了,说吧,今天的愿望。” “嗯……”方希坐回轮椅上,手里抱着一只小熊,捏着它的脚想了一下,“我现在没有什么愿望,要不先留着吧。” 很合情合理的要求。 方慕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声音猛地拔高,惹得周围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不行!!” 别说周围人了,桑颂都愣了一下,他往里靠了一步,挡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怎么啦?好好说,你都吓到弟弟了。” 方希的手指紧握着轮椅的扶手,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显得苍白,他仰着脸,轻轻笑着:“哥,你真的吓我一跳。” “小希,”方慕抓住方希的手腕,蹲下了身几乎是乞求道,“以前都是当天兑现的,今天也不能例外,如果你以后还要许什么愿,哥哥可以再带你来玩,我们可以玩很多很多次,所以这次的愿望不要保留,行吗?” 方希看不了方慕这种表情,他转脸看着抓娃娃机器,小声嘟囔:“今天是真的没有愿望嘛。” “实在没有以后再许就好啦,”桑颂拉了方慕一把,“好不容易出来玩,别让弟弟不开心。” 江棠就在方慕旁边,他看着方慕站起身,双拳在身侧握紧后又松开:“好。” 方希松了口气,抬眼与江棠对上目光,对方茶色的眼眸清亮,仿佛已经看透了他。 不知怎么的,方希冲江棠小幅度地摇摇头。 江棠的回应只是转开了目光。 “要不试试抓盲盒?”桑颂被兄弟俩之间莫名怪异的气氛弄得有些茫然,小心提议道。 “再来一次。”方慕说,“换台机器,再比一次。” 方希怔怔地看着他,无奈一笑:“好啊,但是先说好,我赢了愿望还是要保留哦。” “嗯。”方慕扶他起来,这次选中了一个盲盒机器。 依旧是十次机会,方希握着操作杆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有了刚才的铺垫,这一次他动作流畅了许多。 但盲盒体积小,盒子表面光滑,抓起来比毛绒玩具难度更大。 抓到最后方希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十次机会,他只抓到了一个。 坐下的时候他也没太担心,因为知道哥哥会让着他。 然而事实跟他想象的不同。 方慕这次完全集中精力,他盯准目标,目光深处隐隐透出几分狠戾。 汗水从他额头流进眼里,一阵刺痛,方慕却连眼睛都不眨。 最后一次松开操作杆时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要用完了。 方慕拿着自己的三个战利品,冲方希扬眉:“我赢了。” 方希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眉头紧皱,咬着下唇没吭声。 “愿赌服输,”方慕说,“你要满足我的愿望。” “……好。” “方希,”方慕之前连名带姓地喊他都是因为生气,这次却不是,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语气低而认真,“答应我,好好活着。” 方希久久地凝视着他。 “答应我!”方慕的语气重了几分。 方希偏过头笑了笑,眼眶发红,嗓音是颤的:“收到。” “你不是我的下属,”方慕一字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收到’的含义,你哥我比你多上了好几年班。” 明明是教训的勇气,他眼里却含着泪。 方希看了看四周,撒娇道:“哥,别这样嘛。” 以前百发百中的撒娇法这次没有奏效,方希在方慕痛苦的逼视中败下阵来:“我答应你,哥,别担心。” 兄弟俩开始比第二局的时候江棠被另外一边的机器吸引了目光。 那台机器里全是毛绒小白狗,是他喜欢的那种。 桑颂也注意到了:“哇!好可爱!” 但他对旁边的零食更感兴趣。 江棠坐在有小狗的机器前踌躇了片刻,他没有玩过抓娃娃,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 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不喜欢,此刻却发现其实他还挺想玩的。 “我可以试试吗?”他自言自语道。 “当然!”旁边研究零食机器的桑颂听见了,把游戏币全给了江棠,“你想玩什么都可以!陆应淮那个家伙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天天欺负你啊?” 江棠没想到自己很小声桑颂还是听得见,连忙摆手:“不是,他没有欺负我。” “你连想玩什么都要问,还说他没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你可别替他瞒着嗷!”桑颂手痒痒,要不是在外面人多,他就要对陆应淮动手了。 就是人太多了,直接动手不太礼貌。 嗯,肯定、绝对、百分之一万,不是因为他打不过陆应淮。 “真没有,我就是……”江棠扯扯唇角,“没有玩过。” 桑颂疑惑地歪了歪头:“我在电玩城碰见江子昂无数次,都是一家人,凭啥他能玩你不能玩?” 他反应过来江家的态度,恶狠狠抓了游戏币投进机器里:“该死的,偏心眼偏到天上去了,沙币一家人。” 他嘴里叽里咕噜飞快骂了一串脏话,江棠没听清,但隐约觉得骂的挺脏的。 “别怕嗷小漂亮,以后跟着我玩,我天天带你来玩,”桑颂说,“试试吧,挺好玩的。” 江棠慢慢站起来,握住操作杆,试了几次都没有抓到。 游戏体验感有了,就是没有收获。 他站得有些累,想要放弃时,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他被陆应淮拥入怀里,整个人靠着陆应淮站着。 陆应淮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放到操作杆上:“哥哥教你。” 第82章 哥哥指哪打哪 陆应淮的掌心温热干燥,贴着江棠有些凉的手背,眉心微蹙:“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江棠摇摇头,转过脸仰视他:“你会吗?”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陆应淮不像会玩这些的人。 他猜得没错,陆应淮确实是第一次玩。 但是任哪个Alpha也不会乐意被自己的 Omega怀疑自己的技术。 陆应淮弓起身,下巴垫在江棠肩上,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喷薄在江棠耳侧,带来一阵酥麻:“宝宝,要是我把你教会了,你付我多少学费?” 明明就是正常的低音,江棠却总觉得他说话带着钩子似的,有些磨人。 “我只有一点存款了,”江棠腿有些发软,脑袋不自在地偏了偏,语气乖乖的,“可以都给你。” 陆应淮静了一瞬,那一刹那江棠连他的呼吸声都没听见,下一秒他突然开始笑,下巴硌得江棠有些发疼。 谢瓒在旁边看桑颂抓零食,闻声扭头看过来,眉头紧皱,表情是大写的不能理解。 二十多年来他就没见陆应淮乐成这样过,江棠似乎有魔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把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冷漠灵魂拉回了人世间。 他一句话就能让陆应淮笑得像个神经病。 陆应淮的胳膊搂着江棠的腰,笑得十分猖狂,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语气中还是带着笑意:“宝宝你好可爱,哪天我被你可爱死了怎么办?” “不要胡说。”江棠着急地转身,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挣脱出来捂住了陆应淮的唇。 略微急切的动作带起的风捎来了冰凌花的气味,陆应淮左忍右忍,SA联盟守则都在心里默背一遍了还是没忍住,张嘴含住江棠的指尖。 江棠浑身一颤,把手往回抽却抽不出来。陆应淮轻轻咬着他的指尖,又舔了一下才放过他。 “不要你的钱。” 陆应淮从没问过江棠是通过什么途径赚的钱,但他知道,即便江棠有点积蓄,给他买了那块表之后也所剩无几了。 他再不是人也不可能要江棠的钱,何况他连工资都上交了。 “那要什么?”江棠问。 他好喜欢陆应淮身上的味道,一闻到陆应淮的信息素,他就想窝进陆应淮怀里,被搂着被抱着。 可外面人太多了。 “那么喜欢这种小狗啊?” 喜欢得都要把家底儿给他了。 “嗯。”江棠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那个小狗挂件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又是喜欢的人送的,从那之后江棠就特别喜欢白色毛绒小狗,就连活的小白狗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会盯着看到小狗消失在他视野中为止。 如果是白色小狗,就会很喜欢。 如果是陆应淮抓了送他的,就会更喜欢。 “要……”陆应淮低头凑近,小声说了一句话。 江棠喉结滚动一下,耳朵又红又烫:“好。” 谢瓒盯着这边,他虽然没听见陆应淮说了什么,但是看口型和江棠的反应,应该挺流氓的。 陆应淮活动了下手腕,抓着江棠的手握上操作杆,下巴冲着机器一扬:“宝宝想要哪只?哥哥指哪打哪。” 谢瓒嗤笑一声,这种调过的机器还“指哪打哪”,他是真不把调参数的师傅看在眼里啊。 “这个。”江棠用没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距离掉落口最近的一只。 那只如果把机器歪一下就会掉出来,也是江棠刚才试了好几次都失败的那只。 “好,看着。” 陆应淮全程看着那只小狗,松垮的夹子捏住小狗的腿,江棠紧张得屏住呼吸。 很快,那只小狗就被丢进了掉落口。 陆应淮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百发百中,连吧台的老板都坐不住了,他们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 江棠怀里抱着三四只,其他的都被丢在小推车里。 老板战战兢兢凑进来,小声说:“要不几位这边坐一下,喝点茶?” 陆应淮再玩下去,他一个上午就相当于不赚钱了。 为了吸引人群,他特意进了一些好看的玩具,成本要比其他同行高出三四倍。 陆应淮也很讲理,他把最新抓到的那只塞到江棠怀里:“宝宝可以自己试试了,我马上回来。” 老板还要说什么,陆应淮已经从小推车里抓起一只毛绒狗,穿过人群走了出去,老板只好跟了上去。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惹不起,但他也不能让自己真赔本啊。 老板跟在陆应淮身后,打了一堆腹稿。 陆应淮走到吧台边一靠,胳膊肘搭在台面上,这个放松的姿势更是显得他头身比优秀得离谱,那腿长得像是从刻意夸张过的漫画中走出来的。 都不用释放信息素,光看这张脸,老板就知道陆应淮的等级低不了。 低阶对高阶天然的恐惧和敬畏让刚才还打定主意坚决不赔本的老板有点儿想认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或许他就不该把店开在这儿。 陆应淮低着头玩手机,突然道:“这种小狗玩具,你还有多少。” 脑子里正反复上演天人交战的画面,被陆应淮冷不丁打断,愣了一下:“啊?” 你说这人是在问吧,他又是陈述语气。 “还、还有很多。”老板进吧台里查了一下库存,这小狗挺招人喜欢,所以为了让顾客多花钱,放小狗的机器调得比别的还要松一点,被抓到的可能性降低,他的库存也没有很大批量,“还有六百只。” “我都要了,”陆应淮望向江棠那边,眼底铺开一片宠溺,“给你地址,现在就送过去。” 陆应淮不是按玩具进价付的,而是按老板预估抓到每只需要的金额再乘上数量来付的。 老板一点都亏不了。相当于陆应淮可以一次一只,但付了十五次抓一只的钱。 刚才陆应淮的百发百中让别人以为那台机器更好用,接连几个人失败之后才知道,单纯是陆应淮比较厉害。 操作抓娃娃机而已,夹子再松他也找得到规律。毕竟十八岁的陆应淮在训练时就已经可以用AS50精准命中一千五百米外飘落的树叶。 使用时需要精密计算的枪械他尚且用的得心应手,又何况一个玩具机器。 桑颂抓了几次零食没有抓到,有些泄气。陆应淮回来的时候,谢瓒正在替他抓,命中率很高。 他见陆应淮回来:“比比?” “不比。” 陆应淮对跟他比赛没有兴趣,之前谢瓒就爱跟他比,比命中率,比速度,他似乎梗着一口气,想要缩短A+和S级的差距。 陆应淮来到江棠身边:“抓到了吗?” 他离开这一小会儿江棠抓到了两只,小孩儿坐在轮椅上,拿着自己的战利品给他看:“抓到了。” “真棒,宝宝已经学会了,记得兑现承诺。” 江棠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瞬间更红。 “谢哥厉害啊!”旁边桑颂鼓掌。 “谢医生也很厉害。”江棠由衷夸赞道。 “?”陆应淮头上的问号几乎具象化,他危险地看了谢瓒一眼,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比。” 醋味重得谢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优秀行不行?” 他选定了小白狗旁边的机器:“三局定输赢。” 前两局,两人各抓到两只。 第三局,两人就跟赌上了尊严似的。连对陆应淮有些排斥的方希都凑过来看。 他和方慕比的时候那叫一个“岁月静好”,但到了这两人这里,就有些乌烟瘴气了。 伴随着谢瓒夹到的玩具中途掉落,而陆应淮再次命中,比赛结束。 谢瓒沉默地垂下手。 “这说明不了什么。”陆应淮平静道,“运气的成分更多。” 如果一次两次凭运气获胜还可以说是意外,次次都能凭运气获胜,运气就成了实力的一部分。 “我没事。” 谢瓒面色如常,他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就觉得自己不如陆应淮,可是基因呢? S级天生比A+强,这是他改变不了的。 谢瓒不在意每一次跟陆应淮比赛的结果,他只是希望,陆应淮腺体恢复和江棠信息素跟双腿的恢复,这种奇迹一样的运气,有天能够轮到他。 出了游戏厅已近正午,楼上就有餐厅,方希坐在了桌上最最角落、离陆应淮最远的位置。 吃饭时他偷偷地瞧着陆应淮对江棠的细心照顾。 他没有事事包办而显得江棠不能自理一样,只是江棠看向鱼的时候,就会有挑好刺的鱼肉放在他面前,江棠才喝完杯里的水就会被续上新的。 陆应淮看似没做什么,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江棠。 原来真的有Alpha视伴侣为珍宝,方希心里的排斥渐渐消失了。 他不排斥谢瓒,是因为谢瓒单身。 这样看来,只是他和哥哥都不够幸运。 方希看着方慕苍白的侧脸,觉得自己和哥哥过于相像了,他有时候真的希望哥哥和自己是不同的。 如果他们心理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妈妈的离世的打击就不会那么大。 如果妈妈还在,他们是不是就不那么容易为Alpha一开始的温柔而沦陷? 方希握紧了筷子。 要是有神明,请救救哥哥吧。 方希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有方慕作为他的哥哥,而此时,他希望自己的幸运还有剩余。 全都给哥哥,希望他遇上一个能像陆应淮爱江棠那样爱着他的人。 第83章 我还可以再来两小时 谢瓒跟着陆应淮两口子回去时,楼下“复健室”的门是开着的,陆应淮高薪聘请的康复医师正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嗯,忙着把陆应淮买下的六百只小白狗摆放整齐。 从入门的电梯厅到房间的每一处窗台都齐刷刷一排小狗,乃至于复健要用的器材上面都绑了好几只。 原本宽敞整洁得如同康复医院的环境因为这群小白狗突然就变得温馨起来。 江棠怔在门口,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这么多小狗。 而陆应淮低头看了眼手机,十分淡定地把一个聊天框删掉了。 两小时前。 陆应淮给备注“老陆”的人发了条消息。 L:「给点钱。」 老陆:「?」 老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L:「……」 L:「爸。」 陆不凡怎么也想不到,他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儿子老老实实叫他“爸”竟是为了要钱。 老陆:「要多少?」 L:「十万。」 陆不凡马上给他转了十万,并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十万块钱都掏不出来,你可真有出息。」 然而陆应淮收了钱就没再回过消息。 进了门,江棠突然道:“哥,你晚点儿来接我,好吗?” 陆应淮是打算全程陪着他的,听了他这话不由地愣住了。 “走吧,”谢瓒拍拍陆应淮的肩膀,“你在这里反而会影响他复健。康复医师都是专业的,何况江棠的情况不算严重,别太担心。” 他之前研究过,江棠的问题完全是术后没有被好好护理造成的,加上江子昂给他注射的药剂,使得他双腿的神经有退化趋势。 本来问题很大,是陆应淮过于强势的信息素永久标记后使得一切好转明显。 很多病人对于被亲人看着自己复健时的狼狈模样都非常抵触,有亲人在时他们往往会因为亲人关切的目光而背负更大的压力。 “好。”陆应淮蹲下身,拉住江棠的手,“不要逞强,慢慢来,结束了我就来接你。” 江棠乖巧点头后,陆应淮又跟康复医师嘱咐了很多后,才被听不下去的谢瓒催着离开了。 目送着陆应淮离开,江棠重重呼出一口气,在陆应淮面前乖巧的那面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无踪,他漠然道:“开始吧。” 他不太能接受别人的触碰,所以康复训练一开始就是从双杠行走练起的。 原本康复医师团队跟谢瓒一起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每天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 谁知在迫切想要好起来的江棠面前,那计划跟没做一样。 他咬着牙,走过六七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陆应淮反复叮嘱过,所以康复师来扶他的时候手上戴了好几层手套。 “不用。” 江棠绷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往常他坐轮椅都是直接把轮椅拉到身边固定住,靠上肢力量把自己挪过去的,现在身边没有任何能扶的东西,他只能靠自己起来。 不多时,江棠额前的头发便被浸湿,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和鼻尖往下滚。 “小江先生,复健是要循序渐进的。”康复师再次伸出手,“您不能太着急。” “我起得来。”江棠避开了他的手,眸中透出一股狠劲儿。 康复师没办法,只能在旁边守着,等他放弃。 折腾了半小时,失败了很多次,一遍一遍挪动几乎没知觉的腿,好不容易有站起来的趋势又会摔倒。 直到他再一次缓缓站起身,然后在自己摔倒之前抓住了双杠。 出事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站起来也会是这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他不敢让陆应淮留下,他怕自己会觉得委屈。 敞开的门被敲了两下,江棠浑身僵住,不敢回头看。 “我来送杯子。” 听见是谢瓒的声音,江棠才松了口气。 谢瓒把有着毛绒杯套小狗挂件的杯子递给康复师,并没有进门。 他就不明白了,这屋里有水有杯子,陆应淮为什么偏偏让他跑这一趟。 又半个小时后,谢瓒送来了能量棒。 再半个小时后,谢瓒给康复师们送来奶茶。 再再半个小时后…… “我觉得你多少有点离谱了。”谢瓒听了陆应淮的要求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事儿这么多呢。” 他无语地下楼,在众人包括江棠的目光中讪讪道:“那啥,陆应淮觉得那毛绒小狗公司也该放几只,让我来拿没摆完的。” 三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谢瓒来了六趟。 陆应淮提前在门口等着,卡着点儿敲门,一秒没提前一秒没拖后。 江棠提前换好的运动服已经湿透了,刘海被他随意地用手指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因为比往常大很多的运动量而显得小脸红润润的。 “辛苦了。”陆应淮大步走过去,伸手抱他,眼底掩不住得心疼。 “都湿了,有味道,别抱。”江棠有些嫌弃一身汗水的自己。 “没有,给哥哥抱一下,哥哥刚才皮肤饥渴症犯了。” 康复师跟谢瓒耳语几句,谢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冲陆应淮道:“我们先走了。” “嗯。” 没有外人了,陆应淮把江棠抱到楼上,心疼地不断亲吻他脸上的汗珠:“累不累?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想吃方助理做的红烧鱼。”江棠窝在他怀里,“可以吗?” 陆应淮已经没心思吃方慕的醋了,他抱着江棠去浴室冲澡:“好,我和他说。” “哥,我现在可以连续走二十多步了。” 平常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陆应淮却不知道他的宝贝要付出多少才能做到。 “真棒,宝宝最棒了。”陆应淮又希望他好,又心疼得不行,“想要什么奖励?” 消耗了很多体力,一休息江棠就开始犯困,他抓着陆应淮的衣服,闭上眼睛:“想要方希来家里吃饭。” “好,都听宝宝的。” 从浴室出来江棠已经睡熟了,陆应淮先给方慕发了消息,然后按康复医师给的教程来给江棠按摩放松。 中途谢瓒发来几条消息,陆应淮按摩完才看到,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亲了亲江棠的脸:“乖宝。” 江棠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不要那么辛苦,慢慢来。” “想好起来。”江棠没睁眼,咕哝道。 陆应淮躺在他身侧,把人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会好起来的,不要着急。” “哥……” “嗯?” “不想坐轮椅了,想和哥站在一起。”江棠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了直接拱进了陆应淮的怀里。 陆应淮搂住他,手掌摩挲他洗完蓬松的头发,没再说话。 他想起上一世带江棠找遍了名医却都束手无策,还好这一世来得及。 傍晚时分,江棠刚睡醒一小觉,陆应淮切了水果喂他,顺便教育他:“不能让自己太累。” “我不累,”江棠反驳他,“我还可以再来两小时。” “你要是不乖,我明天就要去盯着你了。” 江棠被他威胁到,老老实实地认怂:“我会乖的。” “你会好起来的,不用太急于求成,”陆应淮像个孩子都认错了他还要继续念叨的老母亲一样语重心长,“我已经让他们修改了方案,会比原本的要快一些,你不要再自己加练了,知道吗?” “好。”江棠低头露出腺体,“我会乖,咬一下。” 陆应淮发现江棠现在学会主动提要求,而不是以前那种带点请求的语气了,这一大进步让他心生喜悦。 方慕拎着鱼带着方希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 他迟疑地站在门边,心想要不要让老板把门锁上他的虹膜图像删掉,他真怕哪次进来看到点不该看的,老板会把他灭口。 方希跟在后面好奇地探头。 被标记完的江棠喜欢被亲亲,他刚说完“哥你亲亲我”,就看到了门口的方家兄弟俩,然后脸颊爆红,鸵鸟一样一头扎进陆应淮的怀里。 方希把路上给江棠买的提前庆祝他康复的花花放在一边,跟陆应淮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方慕一起进厨房了。 “好了,”陆应淮拢着江棠的后颈,哄他,“他们去厨房了,没有在看我们。” “那亲一下。”江棠警觉地抬头四处瞅了瞅,然后仰起脸。 饭吃到一半,江棠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是桑颂的消息。 「小漂亮,今天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江棠看了陆应淮一眼:「好。」 他回复完才“通知”陆应淮:“小颂约我明天出去玩,我已经答应了。” “好,注意安全,中午给我发位置,我带你们去吃饭。” 方希坐在方慕身边,托着腮:“我好羡慕哦。” “小希也一起来吧。”江棠说。 他很少主动邀请别人,何况是刚认识的人,陆应淮有些诧异。 “好呀。” “那我明天下班去接你。”方慕道。 “你也一起去,别去公司了。”陆应淮看见江棠冲他眨了眨眼。 他的乖宝怎么那么可爱啊! 方慕愣了一下:“啊,好。” 方希的眼睛弯了弯:“谢谢陆总。” 江棠看着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印象是错的。 方希和孔瑜似乎并不相像,或许分别的六年时光模糊了他的记忆,他已经开始记不清孔瑜的样子了吧。 第84章 你为什么不怕我吃醋 桑颂来的时候江棠正在把陆应淮上班前丢到猫粮盆里的大眼和小眼薅出来。 “我来啦,”桑颂进门把路上买的奶茶递过去,“我在地下车库盯着陆应淮那家伙走了才上来。” “坐一会儿,方助理……”江棠想了想,改口道,“阿慕和小希在路上了。” 昨天晚饭时方慕说:“小江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方希补充:“也可以叫慕哥。” 彼时他看着方希脸上迫切的神情,抿了抿唇:“阿慕。” 他没错过方希眸中闪过的那丝失望。 方慕静了几秒,应:“哎。” 这个世界上叫他“阿慕”的除了他的母亲,就只有田修了。 现在田修这么喊他总会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江棠似乎是想用这个称呼覆盖住田修带给他的不适感。 但……好像曾经还有个人这么叫过他,是他亲手剥夺了那个人这样称呼他的权利。那时田修天天吃醋。 后来那人匆匆出国,离开时的背影仓惶,只留下四个字的告别:“方慕,抱歉。” 方慕不知道那人在抱歉什么,明明拒绝对方的是他,伤害对方的也是他。 …… 方慕跟方希很快就到,方希的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差了些,纤细的脖颈上缠着好几圈纱布。 “这个啊,促进腺体恢复的。”方希见桑颂欲言又止,主动道,“我前段时间腺体受了一点点小伤。” 方慕转开了头,眼眶倏地红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方慕希望方希跟他一样,是个Beta。 “会好起来的。”江棠说。 他从来不主动安慰别人,因为直到一个多月前,他都觉得安慰人的话全是放屁。 他尝试过挣扎,可是根本好不起来。 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让方希相信他,这种话方慕一定跟方希说了一万遍。 天气渐暖,江棠出门穿了件薄款的长袖卫衣,大眼和小眼一个呆在他兜帽里,一个呆在他口袋里。 方慕开的是陆应淮的另一辆车,方希坐在副驾,江棠和桑颂做在后面。 “先去趟营业厅吧。”江棠突然说。 “诶要办什么业务吗?还是小漂亮你也觉得陆应淮太肉麻了?!” 桑颂执行力超强,马上点开运营商的网站查看号码:“居然不经过你同意给你办了他的情侣号码!他简直不要太过分,小漂亮你把号码注销了好不好,跟我办情侣的好不好?” “可能不太行……” 桑颂的小粉毛看起来很可爱,和他沁人心脾的蜜桃味信息素相得益彰,江棠有点拒绝不了。 别说Alpha会喜欢桑颂,就连他这个Omega都喜欢。 要不是他想要找回以前的卡,真的就想答应桑颂了。 他被陆应淮接回来的这段时间没有李家那边的任何消息,刚才问了方慕才知道陆应淮当天就派人过去,毒打一顿之后李家跟狗孙兄弟俩连夜跑了。 江棠觉得他们应该会联系自己的。 以那家人不要脸的性格,被打了之后不可能老老实实认怂的。 一家阴沟里的老鼠,江棠不怕他们光明正大找事,只怕他们暗地里搞一些伤害不大但很恶心的动作。 世界上光明正义之士不胜枚举,阴险丑恶之人亦是。 果然。 补了原本的卡之后,手机上不停弹出这段时间积压的消息。 从求饶到谩骂,无数粗鄙难看的字眼充满屏幕。 桑颂只是瞥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这谁啊?说话这么难听他早上在化粪池漱的口吗?” 江棠翻了翻,最新的一条居然是今早的。 「我们已经到雾渊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三百万,或者我们去你Alpha的公司闹,你自己看着办。」 想起不久前这群人拿他无法启齿的回忆威胁他,拿陆应淮得知后可能有的反应恐吓他。 江棠攥紧了手机。 当时他真的怕,怕陆应淮觉得他脏。 但现在他明确知道陆应淮爱他,不仅不会嫌弃他,还会心疼他,而这群人居然还拿陆应淮来威胁他。 威胁不到一点。 被爱就是最大的底气。 “是你养父母那家人吗?”桑颂气得小卷毛都要变直了,“这你不能瞒着陆应淮嗷,他小子虽然不大靠谱,但是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越说越气:“不行,我得告诉他。” “别,”江棠拦住他,耳垂莫名有点红,“我会和他说的。” “那好,一定别瞒着嗷,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处理,你就放心玩。”桑颂说完,犹豫了一下,“可是你在害羞什么?” 除了孔瑜的事情,江棠还没有主动跟陆应淮说过他经历的那些事。 他想今晚和陆应淮说一说,因为很生气很烦,所以想要陆应淮哄一哄。 就……主动撒娇其实有点难为情的。 一直把自己当条汉子的江棠如是想着。 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这些天他已经跟陆应淮撒了好几次娇了。 江棠支着两只通红还发烫的小耳朵给李母回消息。 他没废话,只是发了个截图定位过去,配字:「不知道几路公交车,实在不行你们打个车吧。」 有点遗憾,因为他也没去过公司。要不然就能给出详细路线了。 不过李家人毕竟是要去找事的,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 江棠补卡也不主要是因为他们,而是…… 他看了看,三天前有条求助消息。 「T神救我!!!」 他回:「还用救吗?」 对方回复快到江棠以为他是桑颂的程度:「用用用,再不救我我就真亖了。」 「明天上午。」 「好!!!!」 江棠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为什么啥也不会还要从事这一行,说实话他真挺好奇的。 但是要赚老板的钱就不可以嫌弃老板笨。 虽然不是啥正经职业但职业素养江棠还是有的。 还是昨天那家商场,桑颂带着他们直奔三层。 三楼是儿童乐园和一些童装之类的,电梯打开之前桑颂拍胸脯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他话刚说完,手机就弹出一条转账信息。 L:「棠棠喜欢的都买。」 桑颂:…… 电梯外面不远处就是桑颂的目的地。 江棠看着面前的“小火车”陷入了沉默。 就商场里常见的那种小朋友喜欢坐的卡通火车,可以载着人在楼层里面转一圈的那种。 桑颂看没人说话,头顶的呆毛蔫蔫地耷拉下来:“你们不喜欢吗?” 方慕:“不是,我觉得有点……” 方希补充:“有点幼稚,但是对我们来说……” 江棠跃跃欲试:“刚刚好!” 于是周围对小火车兴趣显然不太大的小朋友们眼睁睁看着四个成年人进去坐了。 虽然这么大人了坐这个傻傻的。但是一个人犯傻或许会尴尬,四个人一起就会变得很好玩。 陆应淮上着班心不在焉地发消息骚扰桑颂:「你们在玩什么?」 「你们在哪里?」 「棠棠开心吗?」 桑颂坐小火车的兴奋劲儿逐渐被陆应淮给破坏了,他忍无可忍地发了条语音消息:“你有病啊?!” 正在编辑内容的江棠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几秒钟后陆应淮手机一震。 他熟练地忽略了桑颂那条语音,点开江棠的对话框。 「在坐小火车。」 他们几个人坐在中间的车厢,江棠拍了张前几节车厢的照片给陆应淮。 「不要再烦小颂了,你可以直接发给我。」 陆应淮整个人有点被抓包的狼狈,删删改改好几遍之后:「我怕你嫌我烦。」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吃醋?」 面对面的时候江棠或许说不出这话,但是发文字消息,他可以轻松扔下一枚核弹。 桑颂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陆应淮感觉整个世界都爆炸了。 他把江棠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恨不得截图打印裱起来。 「宝宝吃醋了?」 「我没有。」 江棠是真没吃醋,他知道陆应淮不希望他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必须汇报,希望他好好去玩,所以才发消息去“骚扰”桑颂。 「有点失望。」 陆应淮站在公司顶楼会议室的窗边,喝着陆丹臣刚磨好泡好的咖啡,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和悠闲的人群:“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上这个*班?” 他回眸,看着旁边恭恭敬敬候着的陆丹臣:“有时候我觉得弟弟这种生物偶尔也可以负起一点责任,你说呢?” 陆丹臣心中一动,面不改色:“我会好好做的。” 陆应淮斜觑他一眼,语气淡淡:“你为什么要对号入座。” 他说完,把杯子放进陆丹臣手中,回了办公室,推开堆积如山的文件,发了条消息给陆清优。 「你什么时候回国?」 陆清优:「哥你婚礼的时候我会尽量请假回去。」 陆应淮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换了个问法:「你准备什么时候接手公司?」 陆清优干脆一个跨洋电话打了过来:“哥,公司是大伯和爷爷的心血,我爸之前也没出过力……” 公司应该没他什么事啊。 “所以到了你替你爸为公司出力的时候了。” 陆清优:“……大伯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他只会嫌我没出息。” 第85章 你本就属于光明 “你爸当年偷的懒,由你补偿回来,不合理吗?” 听了陆应淮这话,陆清优正在编辑文档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之上,顿了一下,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确定不是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 手机屏幕上确确实实备注的是“哥”,号码也是陆应淮的。 “哥,你谈恋爱之后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陆清优无奈道,“给我个时间让我适应一下这种改变。” “你回来再适应也是一样的。”陆应淮一心二用,边通话边飞快翻阅积攒的文件。 如果他没记错,陆清优被他的领导临时安排去带一个没有经过培训的小队去荒野求生,近几天就要出发。 有些外国Alpha对极限挑战充满兴趣,更有甚者狂热到不要命的程度,常常觉得“被自然杀死”是一种浪漫。 陆清优在国外的工作是一个俱乐部野外技能老师。这个集结了七八个不要命的Alpha的小队,原本是由陆清优的一个本地同事带队的,结果这个同事不经意间听到了那几个人的对话,第二天就把自己摔骨折了。 后来任务就被交给了陆清优。 要不是临行之前陆清优跟陆应淮说了一声,恐怕上一世陆清优的死亡线要提前一年多。 那几个人的确是没有受过训练,但他们是组团去死的。自我了断的行为保险是不赔付的,他们选择了陆清优所在的俱乐部,出了事他们的家人就可以有处索赔。 所以不管是谁带队,都只是他们拉来垫背的而已。 陆应淮察觉到有问题立刻就赶去当地,在一处悬崖边救回了被小队队员拖下去的陆清优。 那次除了陆清优,当天出行的人无一生还。 俱乐部和死者家属都在向陆清优索赔,高到离谱的巨额赔偿是陆应淮付的。他想带陆清优回国,陆清优不愿意。 弟弟还想在异国他乡呆着,陆应淮没办法,硬是找了熟人的俱乐部把陆清优塞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陆应淮对陆清优没有表示出任何一点人文主义的关怀,他就只问了一句“回不回国”。 冷淡得仿佛他只是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 上一世的陆应淮就算对谁有点关心也懒得表现出来。他和陆清优之间矛盾的点即使不在意了,也没有过想要和好的念头。 好像他就是随便活活。 陆丹臣反水,把他关起来,给他注射药他也无所谓。 没有自由他不在乎,会死他不在乎,信息素消散的极度痛苦他也不在乎。 漠然地活了二十五年才在生命最终找到他愿意在乎的,会为之心痛的。 而这一世,有江棠在,他不可能出去救陆清优一去很多天。更无法带着江棠奔赴那种环境,所以他只能要求陆清优回来。 陆应淮眼前浮现出他把陆清优救下后那张狼狈的脸上苦涩的笑容。 陆清优当时说:“哥,你有没有很在乎的一个人?我有时候也觉得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 陆应淮没理他,也没听懂。 电话那段的陆清优有点纳闷:“哥,按理说,你不应该为了保护你自己的权益,尽可能让我远离公司吗?” 陆应淮瞬间感觉自己刚才回想上一世时对这个弟弟莫名的一丝怜惜有点多余:“你少看点小说,这么闲不如回国帮我。” 他已经在想要是陆清优不同意他就直接派人去把陆清优绑回来了。 陆清优笑了笑,通话静了好几分钟。 陆应淮没有催他。 事实上他正在看文件,根本没察觉陆清优没在说话。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陆清优问:“哥,你能帮我打听个人吗?” 陆应淮在文件上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大名:“说。” “方慕,我的一个学长。” 陆应淮的笔在指间转了几圈:“打听他做什么?” “哥。” 陆清优当初那段暗恋,除了他和当事人以及当事人的男朋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自己与那个人的关系。 “你觉得时间和距离是不是真能冲淡感情?” 陆清优问完觉得自己疯了,他跟一个S级谈什么感情。 在国外他也接触过一个S级。 残暴、嗜血,用自己精密的大脑平等算计所有人,为自己追求的权利和金钱不择手段。 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不能。”陆应淮很快给出了答案。 如果时间和距离真能把一切带向遗忘的彼端,只能说明感情不够深刻。 如果时间能够平等磨灭一切感情,那么乖宝就不会来找他。 陆清优又不说话,呼吸明显重了很多。 陆应淮蹙眉道:“你这话问的,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在国外是不是净看些小说连续剧了。” 陆清优苦笑了一声:“我喜欢的人在国内,我怕再见面彼此尴尬。” “……”陆应淮不能理解,“要不你试试跟人正常相处呢?你到底为什么尴尬?你出国前把人给强迫了?” 陆清优:“没有!我怎么可能……” “算了,”陆应淮叹了口气,“我先告诉你,你说的这人我认识,天天能见面。你要是能忍住不三天两头找我打听,你就继续呆在国外。” 他认识! 陆清优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即将喷发的思念和悸动。 他忍了几年,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头,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多问。 陆应淮真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可以随便拿捏他了。 “我回国有什么好处吗?”陆清优直接把文档里的注意事项全删了,开始写辞职信。 “没什么好处,”陆应淮浑身一僵,迟钝地摸摸自己的脸,“就是你会获得一个助理,姓方名慕。”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还在商场里被江棠捧在掌心贴贴的小眼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陆应淮黑着脸把它拎起来:“棠棠亲你了?” 小眼吐出小小透明的舌头:“略略略。” 另一边。 江棠茫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大眼从他头顶飞下来,“啾”地亲了他一口。 透明球体上伸出两只小爪,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两颗瓜子,分给江棠一颗。 几人在坐商场楼顶的巨大摩天轮,桑颂戳了戳大眼:“这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吗?为什么还能揣瓜子啊?” 大眼随主人般面无表情,但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一点都不严肃,又掏出几颗瓜子匀了一圈。 桑颂接过来边嗑边夸:“小宝贝你比陆应淮招人喜欢多了。” 大眼飞回江棠身边,眼巴巴瞅着。 江棠摸摸它的小脑袋:“很可爱。” 大眼的眼睛弯成月牙,开开心心围着江棠转圈- 晚饭依旧是方慕带着方希过来做,吃饭时陆应淮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清优这几天就回国了。” 方慕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方希讶然道:“哥,是你那个学弟吧。” “嗯。” “清优回来之后,你先带他熟悉一下公司业务。”陆应淮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方慕,可以吗?” “好的,”方慕拿出当特助的职业素养,“需要我去接机吗?” “我会去接,你也一起吧。” “好的。” 陆应淮从方慕脸上看不出任何对陆清优的喜欢或是厌恶,看来他弟弟真的是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单相思啊。 第二天复健比第一天还要困难,江棠很累,吃完饭不久就犯困。 陆应淮抱他去洗澡睡觉:“宝宝先睡,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很快就回来。” 他开完会回来,江棠还没有睡,明明很困却强撑着精神,趴在床上玩小白狗的尾巴。 “宝宝?”陆应淮怕吵到他,进门时都没怎么发出声音,见他醒着几大步迈到床边,“怎么还不睡?不是困了吗?” “哥……我今天补了以前的卡。”江棠把脸埋在小白狗的肚子上,闷闷地道。 他没等到陆应淮的回应,心想陆应淮不会生气了吧。 下一瞬落入陆应淮的怀抱,冷杉与海盐充斥着感官。 “嗯,然后呢?”陆应淮问。 “我收到了我养母……” “宝宝,她不是你的养母,她并没有养育你,不是吗?”陆应淮温柔打断,声音跟哄孩子似的。 “我收到了那些人的信息,”江棠重新措辞,“他们说会去公司闹。” “别怕,宝宝,”一股寒意直达心底,陆应淮无法遏制地有些恐慌,他搂紧江棠,“我会解决的,不要再离开我。” Alpha的恐惧在这个空间内一览无余,江棠心疼地仰脸吻他的喉结:“我不会离开,哥,我把公司地址给他们了。” “好。”陆应淮心口的闷痛无法缓解,语调却还保持着镇定,“宝宝很棒,都交给我就好了。” “哥……我很烦,”江棠窝在他怀里,一句一句地小声抱怨,“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非要一遍遍把我拉回黑暗里呢?” “宝宝,你本来就是站在光明里的。” 陆应淮微微松开江棠,在昏黄夜灯下与那双干净的眼眸对视,似要拿出毕生的真诚来教会他。 “是那些人故意遮住阳光,让你误以为身处黑暗。” 是他们企图折断你的翅膀,打压你的灵魂,毁掉你的未来。 不是你的错,你是美好本身。 第86章 不说不代表不痛 “哥……” 江棠突然按住了陆应淮的手腕,微凉的掌心贴着他的腕骨,然后慢慢地把他的手牵到自己身前,两只手握着。 空气中的冰凌花香微微苦涩。 江棠闭了闭眼,似乎给自己蓄好一腔勇气,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 陆应淮的手被他握着,只好用最柔和的目光来安抚他。 道格拉斯冷杉林里穿过一阵海风,角落嫩黄的花瓣脆弱地颤动着。 “他们说,如果当初没有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我,我就会被人打断手脚去乞讨,甚至……把我的器官卖掉。” 江棠有些沮丧似的,他对李家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不会想办法替他们开脱,理智却告诉他有所亏欠。 “是我的错。” 清晨花瓣间凝结的露珠般剔透的瞳仁望着他,有些不解。 陆应淮没有把手抽开,只是更凑近了些,额头与他相抵,低声重复那声沉痛的抱歉。 “我的错,”陆应淮周身萦绕着带着一点柠檬香味的冷杉信息素,“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比十三岁更早一点。 比孔瑜靠近你更早一点。 其实陆应淮哪有错?人与人的相遇都是注定的,就算是S级也无法逆转时间与命运。 可是他实在太心疼了。 这世间分分秒秒几亿人在承受痛苦,他唯独心疼眼前这一人。 包裹着江棠的信息素愈加浓郁,陆应淮却仍在怕他给得不够。 江棠一时忘了说话,因为Alpha眼中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 那目光就像是……独属于他的月亮在望着他,心疼他的过去,庆幸他的现在,期待他的未来。 “都过去了。”陆应淮说。 江棠轻轻点头,心中坍塌的雪山化作冰水,完全蒸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宝宝,”陆应淮见江棠神色好些了,才继续道,“你不是商品,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很漂亮很乖很招人喜欢的软乎乎的小Omega。” 后面的话还没说,先把人调戏了一通。 离得太近,言语间温热的气息让江棠的身体忍不住蜷缩了下,耳垂和脸颊都在发烫。 “在拐卖人口这件事上,买与卖同罪,”陆应淮说,“他们‘收养’了你,对你就有养育的义务,没有尽到义务却反过来要求你的‘报答’是他们不对。 你不是主动要求他们‘收养’,这对于你是被动选择,所以你不需要对他们愧疚。他们没有对你好,没有疼爱你,还欺负你,你不需要对他们善良。 宝宝,他们都是罪人,只有你是无辜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你需要感到抱歉的。” 江棠眼眶蓦地红了,他把脸往枕边靠,咬住了下唇。 他这么多年来不离开,除了本身臣服于命运的性格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一直被这个念头绑架着。 虽然过得很不好,但对方确实算是救了他。 别说李家父母,就是邻居街坊、他打工的那个破餐馆,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将就过吧,是他们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这种话他从十二岁听到十八岁。 他几乎是被这话钉死在那个鬼地方。 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这不是他选择的,他不需要愧疚。 神明终于听到了那些惊恐发作、夜不能寐的小黑房间里,少年咬着牙提出的那句质问。 “都是我的错吗?” 神明终于来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被这些绑架。 江棠渐渐压抑不住,蜷缩起身体,抓着陆应淮的手也放开了。 他以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态蜷成一团,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腕,眼泪无声地往下落。 一如六年间的无数个夜。 “宝宝,该咬疼了。”陆应淮撑起身体,拨开江棠凌乱柔软的发,轻轻捏住那张浸满泪的小脸,把他的手腕拽下。 白皙的手腕被那口糯米牙发狠地咬出一圈深陷的齿痕。 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陆应淮,又像是透过他看到过往,映不出一点光亮。 没东西咬了,江棠紧咬着牙,只不时露出几声急促的换气声。 以前都是这样蜷成一团偷偷哭吗?陆应淮想。 江棠崩溃地太明显,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陆应淮叫了他几遍都听不见。 陆应淮靠坐在床头,把江棠抱在怀里:“乖,宝宝,哭出声。” 江棠颤颤地用泪眼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里是你的家,可以大声地哭,”陆应淮循循善诱,手中拿着小白狗摇了摇,“看,还有你喜欢的小狗狗。” 江棠顺着看了看小狗狗,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咬着唇角。 “别咬,”陆应淮把小狗丢开,手腕送到他唇边,“咬我。” 江棠当真不客气,狠狠地咬住了他。 陆应淮执行任务被蛇咬过,被感染病毒的人咬过,在好几个人痛不欲生时让他们咬住自己以防咬到舌头。 不痛,就是惹人烦躁。 但现在他被那排整齐的小白牙咬住,痛得心都在颤。 江棠把他当成自己了,原来他以前咬自己下口都这么重。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疼惜自己。 陆应淮任由他咬得越来越重,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 没关系,以后我来爱惜你。 他不哄着江棠停下来,倒希望江棠能够哭个痛快。 直到尝到血腥味儿江棠松口,低头看着牙印渗出的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陆应淮手腕上,把血迹氤氲开,江棠呼吸一窒。 接着小Omega终于看向了陆应淮。 眼泪急刹车似的停住,江棠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有时候情绪上来会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刚才他以为他又在那六年间的夜。 但是,谁懂啊,哭一半分神去想明明咬的是自己,为什么不疼,他以为自己痛觉消失了,缓了半天发现咬的是陆应淮。 陆应淮似乎看见江棠挣扎着想要连夜逃跑的灵魂。 好尴尬。 但是难过的情绪还没过去,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疼吗?”江棠问。 小Omega哭得可怜极了,眼眶鼻尖都是红的。 “不疼。”陆应淮说。 “怎么会不疼?”江棠嗓音哽咽,泪水又涌出来,他强忍着,“一定是疼的。” “真的不疼,别忍着,哭出来。” 江棠用手背蹭掉眼泪:“我之前说过不会再哭的。” “你没说过。” “我说过了。” “好吧,那今天破例,”陆应淮拗不过他,只好给他找别的台阶下,“今天清优答应回来,值得庆祝,可以哭一下。” 这逻辑狗屁不通。 可江棠忍不住了:“真的?” “真的,”陆应淮都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声音了,“哭吧,这次不计入你的保证内。” 太像哄小孩了。 江棠“噗嗤”一笑,小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滚。 “是疼的,”江棠侧身抱住陆应淮的脖颈,“真的是疼的……” “我知道的,我每次咬都很痛,根本不能免疫……”江棠边哭边说,“他们打我也是痛的,冷风扑在身上也是痛的……” 还有很多时候。 腺体撞到桌角是痛的。 被李虎一把推倒在地是痛的。 很多很多痛。 “哥……”江棠越哭越大声,“被车撞很痛,特别痛,我睡不着也哭不出来就一直忍着……腿很痛,痛得受不了我才答应江子昂注射那个药……” 陆应淮抱着他,五脏六腑都被人捏紧一般,疼得喘不过气。 “……被烫了也很痛,从轮椅上摔下来也很痛,”江棠的手指攥紧陆应淮后背的衣服,“哥……” 陆应淮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找回的声音:“哥哥在呢。” “哥……我不是不会痛……不说出来不代表我不会痛……” “我知道,宝宝乖,以后不会痛了。” 怎么会不痛呢? 被子弹贯穿右手,抽干信息素,亲手剜下腺体,锁骨下绽开的血花……哪桩哪件是常人忍受得了的? 他怎么可能不痛呢?他只是不说,他只是怕说了惹人厌烦,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痛算不上什么。 他只是认为没有人会心疼他。 所以他也不心疼自己了。 你都干了什么啊? 陆应淮茫然地想。如果这是上天对辜负者的惩罚,那为什么经受那些痛的不是他? 太久了。 自我欺骗和折磨。 久到江棠在承受痛苦时,忘记了那种感觉叫做“痛”。他以为那都是“命”。 陆应淮颤抖地闭上眼睛,一滴液体飞快落在江棠身上。 “哥……” “我在。” “哥……” “我在呢。” 哭到最后江棠只一遍一遍喊他,陆应淮一遍一遍回应,不厌其烦。 江棠哭到流不出眼泪,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一身的汗,心里却是轻松的。 他往陆应淮怀里拱:“哭完了。” “好可爱,”陆应淮说,“怎么还有完结汇报呢。” “它们怎么了?” 江棠要说点别的,余光发现本该在猫窝里睡的两小只并排在床头柜上嗷嗷哭。 没有声音,只是画面上的那种嗷嗷哭。 眼泪喷泉一样往两边涌。 “估计是刚学的行为艺术,”陆应淮拿纸巾给江棠擦眼泪,“不用管,越管越来劲。” 第87章 算我求你 哭得太投入,小眼难得没生陆应淮的气。 江棠靠在Alpha结实温暖的怀中,冲两小只伸手:“过来。” 两小只倏地止住眼泪,飞到江棠的掌心,贴着蹭蹭。 “哥……”江棠手指屈起,用指节接住大眼抛下的小小雪花,那一点冰凉在皮肤上很快融化消散。 “嗯?” “它们是你的信息素,刚才哭成那样……”江棠好奇道,“是你在哭吗?” 说完他明显感觉拥抱着自己的人有一瞬僵硬,然后体温变得更加灼人。 陆应淮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 他换了个姿势,从江棠背后环住他,一手握着江棠的手腕,另一手掌心向上。 微抬一下。 两小只转头看看他的手,不为所动地接着蹭江棠。 “看,其实它们有一些自主意识,”陆应淮说,“它们的行为并不完全受我控制。” 但信息素还是依附本体存在的,即便有自主意识,当本体信息素受损抑或离世,具象光球也无法独立存活。 “我的情绪波动在正常范围内不会影响到它们,它们可以替我排解一部分的情绪,但是不能替我哭。” 因为人的情绪不完全由信息素控制。 江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乖宝,它们很喜欢你,像我一样喜欢你,所以它们哭主要是心疼你,”陆应淮侧过脸亲吻江棠的耳廓,“而我的难过会让它们哭得比预想更凶一点。” 换而言之,如果陆应淮难过而光球不难过,那么光球的表现就是低落。 如果光球难过而陆应淮不难过,那么光球会随心所欲耷拉脸,或者嗷嗷哭。 如果他们同时难过,光球会在自己哭的同时顺带排解一点陆应淮的情绪,因而哭得更凶。 陆应淮把两小只驱到一边,自己把江棠的手拢在掌心:“不是我教它们哭那么难看的。” 小眼得到江棠的安抚,现在好了很多,在半空后退然后加速朝陆应淮撞过去。 “砰”一声。 陆应淮毫发无伤,小眼眼冒金星在空中晕乎乎转了两圈,然后消失了。 似乎觉得没脸见人。 陆应淮手指轻抬,大眼恋恋不舍地挨着江棠的脸贴贴,也消失在空气中。 卧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俩。 小夜灯亮着昏黄静谧的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江棠残余的难过在陆应淮的拥抱亲吻和信息素安抚下一寸寸平静下来。 Alpha略高的体温贴着他,很舒服。 “乖宝。” 陆应淮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以后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好像在江棠心里已经过去的疼痛在陆应淮那儿却没有过去。 永远都过不去。 陆应淮会永远耿耿于怀。 “哥,我其实很坚强的,很多痛我都忍得下。”江棠回答。 他刚才只是觉得委屈了。 “我知道,以后不要忍,”陆应淮的嗓音在这片昏暗里显得脆弱,“算我求你。” 江棠垂眸看着陆应淮的手,上面还有着发白的旧伤痕,轻叹一声:“……好。” “哥,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那间小饭店里,那里很脏,卫生不达标,后厨里还有耗子,”江棠静了一会儿,絮絮地说,“半夜没客人了,我在露天的院子里洗碗,那几天星星特别亮……” 他完全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就突然想起你,怎么会那么巧,你和我是同一个地方的,”江棠歪过身子,去看陆应淮的眼睛,“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在看同一片星空,你会不会也觉得那几天星星很亮。” 意外地,陆应淮点头:“我记得。” 去年这时候他在一个深山里协助追捕一群逃犯,为了辨别方向,看到了特别亮的星。 江棠笑起来,又慢慢地说了很多那六年间的事情。 他不会苦中作乐,只会一味忍受。 如今说出来也变成一种解脱。 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他跟陆应淮面对面,他坐在陆应淮的腿上。 陆应淮安静地等他说完,眼底闪着冰蓝的光芒。 “宝宝,”陆应淮摸着江棠光滑细腻的脸,眸光蒙上一层偏执的荫翳,嗓音发哑,“哥哥杀了他们好不好?” 他像个忠诚于主人的暗卫,只要江棠点头,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人。 “哥,别,他们不值得脏了你的手,”江棠扑到他怀里,依赖地闭上眼睛,“我已经放下了,谢谢你救我。” 谢谢你认同我。 “乖宝……” “哥,你要是背着我偷偷去杀掉他们,我会生气哦。” “好。” “困,你抱我睡好不好?”江棠困得小奶音都出来了,说一句话中间断片好几次。 陆应淮抱着他躺下,扯过被子:“好,睡吧。” 此时已近凌晨。 放下了心中难以释怀的重石,像是生一场大病。 江棠后半夜起了烧,难受得翻来覆去。 陆应淮起来给他喂水喂药,信息素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又冷又热间江棠满脸的汗,闭着眼睛往陆应淮怀里蹭:“要抱。” 陆应淮哪敢放开他,连倒水找药都是让他挂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屁股抱着出去的。 江棠烧得说胡话,说了很多乱七八糟没道理的,最过分的一句说太阳是粉色卷毛的。 真挺过分。陆应淮想。 烧成这样还想着桑颂那只粉色吗喽。 小眼负责把陆应淮冷好的水送过来,大眼贴着江棠的额头给他降温。 蓝色透明的一只都要被蒸成橙色的了。 江棠醒来时屋里很暗,他记得家里的窗帘每晚都只拉一半,只有纱帘是完全拉好的,每天起床阳光刚好透进来。 所以是阴天吗? 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浆糊。冷杉的香味温柔浓郁,他边闻边往身侧凑。 结果是空的。 又有说话声传来。 感官一点点变清晰。 这不是家里。 “……下个季度……” “小点声。”是陆应淮的声音。 后面的就听不到了,隔音是很好的,外面却还是压低声音在交谈。 不出十秒,门就被打开了,陆应淮走进来:“醒了?还难受吗?” 江棠这才记起自己夜里发烧了,他摇摇头,看着陆应淮在床边坐下。 陆应淮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丝质衬衫,衬得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有些妖孽。一双桃花眼配上漆黑的眼睫足矣勾魂摄魄。 江棠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点干。 “怎么了?”陆应淮在试探床头那杯水的温度,转头就见江棠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穿了这件?” 这件是永久标记结束时陆应淮给他穿的。 穿他穿过的衣服……为什么这事发生在陆应淮身上就有点涩涩的? “不好看?”陆应淮问,深情的桃花眼里带了点无奈,“烧得花瓣都蔫了的小花非让我穿,不穿就哭。” 江棠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朵花瓣都蔫了的小花,脸颊有点发烫:“好看。” 就是太勾人了。 “你的眼睛……”平时陆应淮黑白灰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乍一穿这么妖冶的颜色,江棠有点受不了,“你等下就这样去开会吗?” 陆应淮隐隐闻到了一点醋味。 “宝宝是怕那群最年轻也要三十五以上的男性Beta和Alpha看上我吗?”陆应淮凑近他问。 完蛋,近看更妖了。 江棠不敢和他对视,眼睛四下游荡就是不看他。 “怎么了宝宝?怎么这个表情?” 江棠咕嘟咕嘟把陆应淮给他的水喝下去,燥热却一点没缓解,他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自暴自弃地掀开被子给陆应淮看了一眼。 陆应淮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掩不住:“勾引到宝宝了?” …… “好了,”陆应淮用纸巾擦了手,看了眼腕表,“要去开会了。” 他找了副眼镜戴上,是江棠见过的那副细金丝边的。 “这样可以让宝宝放心点吗?” 江棠飞快觑了一眼,转开目光:“别了。” 更妖孽了。 酒红衬衫配金丝眼镜,这是要谁的命啊! 陆应淮摘下眼镜,食指勾着镜腿:“那宝宝怎么样才能放心?” 俊脸在眼前放大,江棠躲无可躲,干脆闭上眼睛自欺欺人:“我已经放心了,你快去开会吧。” 等等。 他还答应了别人…… 糟了! 像是知道他的顾虑,陆应淮把江棠的电脑搁在床头柜上:“要休息,别太累,早餐在床头柜上,忙完带你去吃小龙虾。” 江棠茫然地睁眼看他。 “小蔫花儿让我带来的。”外面的助理来喊他,陆应淮指了指电脑,语速快了些,“记得吃早餐。” 也不知道陆应淮哪里买来的小白狗造型的奶黄包,看得江棠半天不忍下口。 他昨天给李家人发了公司地址,然而一上午风平浪静,根本没人过来。 江棠十分确定那群人来了陆应淮不会瞒他。 工作起来根本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陆应淮开门进来,江棠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匆匆收起电脑时江棠有些被抓包的尴尬,陆应淮当然不会责怪他,抚了抚江棠的发丝:“辛苦了宝宝,走吧。” 车子拐到一片怎么看都不像有小龙虾餐厅的旧巷,在江棠疑惑的目光下,陆应淮把车停在一间刺青店门口。 第88章 宝宝有,我没有 车才停稳,人还没下车,刺青店的玻璃门就被一把拉开。 “哎哎哎,这里不能停车嗷,”一个虎背熊腰的Alpha掀门帘走出来,“要停停路口停车场……哎?” 下车的男人腿长得过分,桃花眼淡淡朝他一瞥,对方就安静了。 陆应淮把江棠抱下车,对方才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陆队?” 陆应淮腺体受伤的那次爆炸,刺青店老板黄卓是受害者之一,被救出来后也跟着出了不少力。SA队员入队需要在胳膊上纹血型和信息素类型,以前都是队员自行去纹,后来就固定到黄卓这里了。 黄卓震惊地把陆应淮上下打量一遍,他只见过陆应淮穿作战服的样子,爆炸救援结束后他就没再见过陆应淮。 “陆队您这……” 酒红衬衫西装裤……多少有点骚啊。 黄卓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将目光放在了江棠身上。 江棠没坐轮椅,站在陆应淮身侧,比陆应淮矮半个头。 他穿了件月牙白的真丝衬衫,上面暗纹细看会发现是冰凌花图案。 最上面的扣子没系,一小片引人遐想的锁骨若隐若现。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的一半,露出的胳膊纤细白皙。 衣服有些宽松,并不显得身姿单薄,反而更显出少年的利落感。 休闲西裤是米白色的,同色系皮带勾勒出劲瘦的腰。 江棠看起来比陆应淮小只了两号,眉眼精致,双眸被水洗过般清澈,栗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眉骨,鼻梁挺直,唇瓣嫩红。 肤白貌美,细腰长腿。 他从一出生就顶了个江家小少爷的名号,却在十八岁才被陆应淮养得像个真正的小少爷。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门口,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你们新队员?怎么是您亲自带过来的?”黄卓纳闷,这小Alpha长得是不是有点过于漂亮了? “这是我的小先生。”陆应淮搂住江棠的腰,既是帮他稳住身体,又是宣告主权。 “您谈了个Alpha?”黄卓说话糙惯了,基本上没有Omega会来他这里,就认定了要纹身的江棠是个Alpha。 他掀着门帘把二人让进去。 江棠绷着小脸,没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傲,确实有点Alpha的气质。 “图案我发你手机上了,”陆应淮坐下后撩起袖子,“纹在这儿。” 他右胳膊上赫然是一圈刚结痂的牙印。 甚至没破皮的地方还被用笔描了一遍。 江棠看了一眼冷漠的小脸就红了。他挪开视线,又忍不住偷偷往回瞥。 黄卓答应了一声,点开消息框里的图片。他手机连接着电脑,图片点开大图,江棠也就看见了。 是一小簇栩栩如生的冰凌花。 钢笔淡彩绘于纸上。 冰凌花的叶小茎粗,被丝线缠绕打结,线尾坠着江棠名字的缩写。 “纹在这里。”陆应淮给出范围,示意黄卓给他纹在江棠留下的齿印圈内。 一个小时后纹身结束,黄卓给陆应淮贴了局部保护膜,嘱咐了几条注意事项,又讪讪道:“害,咱们普通人是要注意一点,但您这级别注不注意无所谓。” 陆应淮道谢,牵着一直没吭声的江棠离开。 走到门口,江棠鼓足勇气,小声说:“哥,我也想纹一个。” “不用。”陆应淮为他撩着门帘,扶他跨过那并不高的门槛,“棠棠用不着。” 身后的黄卓听着江棠面对陆应淮时软乎乎的音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个Omega。 “为什么?”江棠上车系好安全带,探过小脑袋试图从陆应淮袖口看到那个纹身。 陆应淮倾身过来,拢住江棠的后颈,拇指在他侧颈的冷杉图腾处轻轻摩挲:“宝宝已经有标记了。” 江棠讶异地看他。 这么说,那个纹身是…… 陆应淮桀骜的眉眼间露出独属一人的温柔,笑得无奈而宠溺:“宝宝有,我没有,有点嫉妒。” 只有S级的Alpha才能在永久标记后在自己Omega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信息素的图腾,更何况Omega无法标记Alpha。 他无法永远留住江棠的齿痕,但可以当做江棠标记了他。 江棠脑子轰得一声,感觉自己又被陆应淮歹毒地撩到了,下午复健时动力更强,累得康复师跟在后面求他“别加练了,快累死了”。 江棠这几天复健颇有效果,谢瓒来看了下,说他过半个月就可以抛弃轮椅了,目前如果出门还是要以轮椅为主,在家可以走一走。 他有一点点进步陆应淮都是开心的,更别说现在恢复得很好。 晚上方慕来做饭,他直接把车钥匙丢给方慕:“订了餐厅,出去吃。” 自从知道江棠不吃肉之后陆应淮就再也没去过以肉为主的餐厅,大部分时候都是带江棠去吃海鲜。 谢瓒说过江棠不吃肉应该是心理问题,可以慢慢脱敏,陆应淮却觉得江棠不需要去克服阴影。 “既然不会影响健康,我不希望他去面对不美好的回忆,”陆应淮说,“如果会影响健康,也一定会有别的解决方法。” 江棠的感受他永远放在第一位。 吃饭时方慕的手机一个劲儿在响,他点开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静音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方希担忧地问:“哥,怎么了?” 方慕额头渗出冷汗,冲他无力地笑了下:“没事。” “又是姓田的,对不对?” 方慕抱歉地冲江棠他们递了个眼神,拍了拍方希的手背:“没有,不是他。” 不是田修,方希真的猜不出还有谁会让方慕露出这种表情了。 方希是被医生破例放出来的,吃完饭就得赶紧回去。 送方希回医院后,江棠看着方慕依旧糟糕的脸色有些不放心:“要不再逛一逛吧?” 桑颂附和:“对呀,要不要去夜市玩?” 陆应淮全听江棠的,他看出江棠有些累,但既然江棠提出要玩,他没意见。 谢瓒这几天没什么工作,自然也答应。 方慕却疲倦地摇摇头,他不傻,能看出这些人都是为了他,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不了,我还有点事。” 江棠和桑颂对视一眼,没有强求。 陆应淮听方慕的在一栋公寓楼下停了车。 “阿慕,”临走时江棠叫住他,语气带着关心,“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慕站在路灯下,消瘦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他喉间哽咽,轻声应了句“好”。 他们离开后,方慕又在路灯下站了会儿,他仰脸看着对面的小区,他家在最外面的那栋楼二十二层。 这个位置隐隐看得到阳台上有两个人影在打闹。 他低下头,按亮手机,点开那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 软件就这点不好,不是好友的人也可以先发消息过来。如果对面需要申请好友,通过之后才能发消息的话,方慕只需要被恶心一次就可以拒绝对方了。 而现在。 屏幕上接连二三十条,全是照片。 没有文字,却张张都是挑衅。 照片里是两个人,只有田修的脸出镜,可以看出两人感情非常好,都是些近距离的特写,却没有一张是可以当作出轨证据的。 他们之间都是些勾肩搭背的动作,另外那人露出的肢体和穿着硬说成Alpha也不是不能成立。 对方没说一句话,聊天记录当不了证据。 方慕切出聊天页面,点了田修的号码。 他遥遥看着自家阳台上田修的身影,电话打了五六通都没人接。 田修发了信息过来:「你有毛病?」 「你不接电话,是怕我录到齐扬的声音当作证据吗?」 「你能不能别每天疑神疑鬼的?」 「你和齐扬的事情,你亲口承认过,还需要我怀疑吗?」 田修过了几分钟才继续回复,这回是条语音:“你给人家做饭时又受了气往我这里撒是吧?” 语音里只有他清晰而烦躁的声音,阳台上另外一个身影没动弹,应该是田修和他说了不要出声儿。 「田修,是男人你就给他个名分,明天带上你的证件,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我们离婚。」 最后四个字发出去之后,方慕没再看向阳台。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回来,家里每天都亮着灯。 齐扬是不是一直都在他不知道,田修是一定在家的。 他不想面对田修,回来发现灯亮着他就会走。 走了也没地方去,偌大的城市里,他的容身之处居然只有和田修的婚房。 他和方希不是雾渊人,老家也没有房子,这些天方慕一直在住快捷酒店。 因为便宜。 不舍得住贵的,因为方希的病不知道哪天就会恶化,他的积蓄要留着给方希治病。 陆应淮是个好老板,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薪资提高了,还经常给额外补助。方希平时的住院费用都是陆应淮和江棠出的,方慕做不到让他们真的替自己付医药费。 手机振动了两下,方慕深深呼吸,才点开看。 不出所料。 田修回复:「阿慕,我和他只是玩玩,我是个Alpha,你要理解我。你是Beta,而我易感期就是这几天了。」 放他的屁。 第89章 盛星竹 方慕走在没路灯的小道上,冷笑一声,恨恨地打字回复:「一个半月之前结束的是狗的易感期。」 普通Alpha易感期固定一年两次,田修的易感期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所以第二次易感期就是再怎么提前都不可能是最近。 这片小公寓楼下都是还没招商结束的沿街商铺,路灯都没通电。上面的公寓也没有几家住人的,方慕住的快捷酒店就在这条街的尽头,不远,可以走着过去。 明明是一片昏暗,却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如果能被这团黑暗吞噬就此不见的话…… 方慕越想越乱,手里握着的手机又接连振动了两下,他以为是田修,点开发现不是。 这两条几乎同时被接收的消息,一条来自方希:「哥,你回去了吗?我吃完药了,医生叔叔让我马上睡觉,动画片都不让看了。现在正在播粉色小熊,没看完,好气。」 心上的阴霾似乎被驱散开。 粉色小熊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看的动画片,最近电视节目在播放老动画,方希就每天都追。 明明已经看了许多遍,台词都要背下来了。 方慕轻轻叹气,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还有方希呢,要是他不见了,小希怎么办? 「我和江棠他们逛了会儿夜市,快回去了,你睡吧,听话。」 他回复完,点开另外一条,是江棠发来的。 没有文字,是一张长截图。 网友的口误合集。 方慕停下来,一条一条地看,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和这几天接触下来对江棠的印象,江棠不是爱刷手机的人,这张截图极大可能是江棠特意去找好笑的东西安抚他,然后千挑万选出来的。 方慕的眼眶有些湿润。 每当他对这个世界失望,似乎就会有人伸手拉他一把。 最开始他只有方希,后来有了田修,现在田修变成伤害他的人,于是江棠出现了。 方慕思绪飘散,莫名想起陆应淮之前提起的人。 陆清优要回国了。 当初离开得那么匆忙而决绝,却不忍他愧疚,跟他说是要出国追梦。 他是除方希外,方慕唯一感到抱歉的人。虽然感情的事本来就没道理,当年他确实对陆清优没有感觉,而喜欢着田修。 善良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没有吊着他,没有跟他暧昧,拒绝得干脆又温和,可还是感到抱歉。 为自己辜负了一份喜欢。 方希又发来一条:「哥,江棠他们都很好,你要和他们多接触。」 方慕先回了江棠又回了他,步行到快捷酒店门口,给半天没动静的田修发了一条消息。 「我理解你,你是Alpha,齐扬是Omega,他可以在易感期帮到你,你和我离婚跟他在一起,非常合理,对你也好。」 也许是因为腻了,田修上次易感期时对他格外粗暴,拿链子把他锁在卧室,害他无故旷工好几天。 如今决定离婚,方慕已经不愤怒了,他只想速战速决。在双方没有闹到更难看之前先结束,是给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了- 翌日晚上是盛家小公子的订婚宴。 上次陆应淮没松口,桑颂特意早早来堵人。 没想到进门就看见有私人造型师在给江棠搭配衣服。 “不是说不去吗?”桑颂杵了陆应淮一下,“还让老婆打扮那么帅,你小子不会是准备让小漂亮在订婚宴上压盛星竹一头吧?” 陆应淮抬手示意无关人员离开,捧着江棠的脸亲了一口:“穿这件,我有一样的,可以当情侣装。” 他带江棠换好衣服,回来才对桑颂道:“江家人也去。” 桑颂瞬间明了,赞赏道:“干得漂亮,就得穿好看点儿。” 陆应淮本来不打算去了,奈何他听说今天江老爷子会到场,那就意味着江玄一家也会去,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还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他就是纯粹打算去看笑话的。 订婚宴他可以不感兴趣,盛星竹这人他也没什么印象,但江家的笑话是必须要看的。 订婚宴在一家高档会所内。 陆应淮三人到场时,谢逸思刚好在门边跟谢瓒说话。 很多人不愿放弃这种社交的好机会,早有人上前跟陆不凡寒暄。 见陆应淮露面,马上有人迎过来:“小陆总近来可好?我手上有个项目……” 急功近利的嘴脸看得陆应淮直皱眉。 他一把薅过刚到的陆丹臣,陆丹臣那句“哥”还卡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陆应淮推出去:“项目的事情跟他聊。” 接连又有几人凑过来,被陆应淮冷冷一瞥,没敢上前。 他摆明了今天不会抛下江棠去跟他们聊一些没意义的闲天。 “走吧,去里面聊。”谢逸思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谢家人也会到场,他不想场面过于难看。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望向陆不凡的位置,男人脸上似有不耐,却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给他。 盛家家主出现时,出于礼貌,陆应淮带江棠过去问候几句。 下午复健有些累,江棠出门还是坐着轮椅。 盛父笑着拍拍陆应淮的肩膀,称赞道:“小陆真是年轻有为。” 桑颂问:“星竹呢?” “还在楼上,”盛父无奈,“昨晚上又去酒吧野了,要不是今天订婚,我看他连家都不知道回。” 许久未见的姚羽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亲昵道:“星竹哥怎么还没来?” 盛父眉头微皱,像是不太喜欢姚羽书:“他很快就下来。” “今天是跟谁订婚啊?”姚羽书像是察觉不到别人的脸色。 桑颂轻轻“啊”了声。 原来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盛星竹的Alpha是谁,真的很让人好奇。 陆应淮看见姚羽书就烦,对方一露面陆应淮就带江棠走了。 跟谢逸思几人在角落的位置远离主场的喧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不远处的姚羽书突然一声做作的大叫:“星竹哥,你来啦?” 桑颂跪在沙发上往那边看,冲陆应淮幸灾乐祸道:“他把盛星竹叫过来了,估计是要找你哦。” 陆应淮不为所动,淡定地搂着江棠喂他喝果汁。 “我自己来吧。”江棠接过杯子,这里人多,被喂有点不好意思。 一支红酒杯被递到江棠面前,他抬头看去,面前是个茶色大波浪卷发的“女生”,穿着晚礼服裙,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鞋,一张白皙的脸上漾着笑意:“你就是羽书口中那个抢走了陆应淮的小妖精?” 开口是清朗的男声,却和那张妖冶的脸没有任何违和感。 姚羽书抱臂站在一边,表情显然是想看江棠出丑。 在姚羽书的印象中,江棠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除了长得好看,挑不出任何优点。 一个木讷阴暗的人在这种场合下,没有陆应淮,恐怕魂都要吓掉了吧? 谁知江棠只是愣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笑道:“抢了谁的陆应淮?陆应淮原本就是我的Alpha啊。” 姚羽书脸都要绿了,他没想到几天不见,那个木头一样的Omega居然也会有冷漠之外的表情。 他跺跺脚,扯着盛星竹的裙摆摇了摇:“星竹哥,你看他啊。” “谁让你自己悔婚呀,”盛星竹坐下来,把红酒杯推到江棠面前,扭头嗔怪地看着姚羽书,“真当我在国外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他不悔婚我也会取消婚约,”陆应淮把红酒杯推回去,淡道,“我对棠棠以外的人没兴趣。” “这杯是石榴汁,你这小Omega看起来刚成年,不能喝酒,我知道。”盛星竹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羽书,没轻没重的。” 姚羽书脸色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星竹哥,你怎么向着他呀?” “不然呢?”盛星竹眸色突然变冷,明明还是笑吟吟的,却让姚羽书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我要乖乖被你当枪用你才满意?” 姚羽书讪讪地笑:“没有啊星竹哥。” 他垂着眸子,神情摇摇欲坠:“我只是做错了一点事……难道就一点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他像是豁出去了,抬眼看着陆应淮:“应淮哥,你是S级,就算是生我气,一个低阶的Omega也绝对配不上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陆伯父着想,你的后代,难道要从基因上就直接毁掉吗?” 下一代的等级百分之七十是由Omega决定的,如果江棠的等级过低,陆应淮就算是顶级,也无法保证后代会是高阶。 因为安筝是S级,陆不凡是A级,所以陆应淮是S级。 江棠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骤然扭头去看陆应淮。 他喜欢小宝宝,但之前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别怕宝宝,我不在乎后代的等级。”别说等级了,有没有后代他都不在乎。 就算等级低,江棠生的宝宝也一定是最可爱的,何况信息素遗传是一部分,契合度也会影响后代的等级。 陆应淮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怜悯地看着姚羽书:“我以为你作为A级的Omega也至少该有个A级的脑子。” 第90章 我离不开他 姚羽书的脸色更白,手指不由得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陆应淮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拉着江棠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目光冷而淡:“受过义务教育吗?” 像是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姚羽书身体微微发颤,想要离开,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禁锢住,连起身都做不到。 “说这么多,是希望我讨厌棠棠?”陆应淮微微歪头,状似不解,“还是觉得我讨厌棠棠了,就会喜欢上你?” 姚羽书要哭了,嘴唇颤抖着:“我、不是……” “你可能没搞清楚,现在不是棠棠纠缠我,是我喜欢他,我离不开他,”陆应淮搂过江棠,脑袋轻靠在江棠的肩膀上,“你要是想办法让他讨厌我,我可能会比较担心。” Alpha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的依赖让江棠抑制不住地心动,他眼神柔软了几分:“他做不到的,我不会讨厌哥。” 盛星竹坐在江棠身边看了半天戏,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有点郁闷地嘟囔:“这么可爱的小Omega凭什么偏偏被他遇到了,可恶啊。” 他这小声的抱怨被桑颂听见了:“对吧!他小子命真好!” 盛星竹又看看江棠,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嫉妒死了。” 姚羽书找盛星竹过来,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他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道:“星竹哥,你真的对应淮哥没感觉了吗?当年你那么喜欢他,还把我当做情敌……” 盛星竹警觉地坐直身子,没理姚羽书,反而先跟江棠解释:“我没有,我就是个颜狗,不是真喜欢陆应淮!对不起,宝贝儿,你别误会。” 陆应淮:“你叫谁‘宝贝儿’?” “又不是叫你,你急什么?” 被左右夹击的江棠有些茫然,搞不明白前十八年快被嫌弃死的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招人喜欢了。 “羽书,咱俩关系还没有好到你可以一口一个‘星竹哥’,”盛星竹眉间的不耐已经压抑不住,“别挑拨人家小两口的关系,也别拉低我在人家心目中的印象。” 宾客差不多到齐,有保镖过来冲盛星竹恭敬弯腰:“盛董请您过去。” “马上。”盛星竹应了声,掏出手机,“宝儿,交换个联系方式。” 加了江棠之后,他起身,冲另一边的桑颂摆手:“小颂,有空一起出去玩,我先去订个婚。” 他踩着高跟鞋走得极稳,跟着他离开的保镖没两分钟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瞅着姚羽书:“盛公子说,请姚小少爷安分些。” 话尽于此,余下没说的全是威胁。 姚羽书彻底老实了,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直到一双皮鞋停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是丁佑。 上次艺术节之后他就没再见过丁佑,那天这人外貌的变化还历历在目。 现在的丁佑恢复了俊朗的面容,冲陆应淮点头示意后:“你在这儿,还是跟我走?” 他明明笑着,语气却有种莫名的阴冷。 像是从鬼域刮来的阴风一样。 姚羽书顾不上多想。他一个A级的Omega,一直以来在这个圈层的同龄人中都是被众星捧月的。 A级在Omega当中已经算少数,只要他愿意,就会有很多Alpha为他前赴后继。 桑颂虽然是A+,但性格跳脱,过于爱憎分明,不屑于跟人保持表面关系,有时候说话不饶人,又不喜欢跟陆应淮三人以外的Alpha混在一起。 姚羽书唯一当做对手的盛星竹要订婚了,他以为盛星竹会跟他一样讨厌江棠,却没想到盛星竹也偏向江棠。 预想的效果没有达到,反而被数落一顿,姚羽书的自尊狠狠受挫,现在丁佑给了他台阶,他怎么可能继续坐在这里。 没关系,他想,反正丁佑也是S级。 S级是很难遇的,盛星竹傲什么傲,他就不信盛星竹那个神秘人Alpha会是S级。 “走吧。”姚羽书跟着丁佑走了。 江家人来得很晚,一家四口,除了江之桃,剩下三人即便精心装扮过,看起来仍是格外狼狈。 江玄一眼看到盛父身边的江老爷子,战战兢兢上前:“爸。” 他还好些,丁虹跟江子昂都是坐着轮椅来的。在众宾客的目光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冲盛父点点头:“人到齐了,开始吧。” 盛父到主台上讲了几句场面话后道:“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犬子的订婚宴。星竹这孩子在国外谈了恋爱,我们也是今年才知道。” “听说盛家今日是跟江家联姻,”下面有人扬声道,“这江家……” 众人皆看向江玄几人,目光不言而喻。 江玄兄弟不和,早就不来往了,去年江玄的弟弟两口子意外去世,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可江玄膝下也没有Alpha,这真是吊足大家的胃口。 “哈哈哈,江玄他可没有这种本事,”盛父毫不留情地笑道,“星竹,来。” 盛星竹换了一身男装,长发束于脑后,露出的脸有种莫名的出尘感,美得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 他女装时妩媚动人,男装时风度翩翩。 身侧的Alpha丰神俊朗,眉目深邃,挺鼻薄唇。 两人A才O貌无比般配。 江老爷子介绍道:“这是我儿江赫之子,当年有人买通了保姆,说我儿媳诞下个死胎,偷偷把丞言送走。” 他这话刚出,江玄脸色煞白,头皮发麻,嘴里小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好在我很快就把孩子找回来了,为了让一些人不再打歪主意,没有让他认祖归宗。今天借这个订婚宴,我也是打算把丞言认回来,”江老爷子掷地有声道,“我儿江赫留下的产业全部由丞言继承。” 江丞言微笑地搂着盛星竹的腰,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陆应淮对视,微微点头。 “哥,你认识他?”江棠问。 “认识,但不知道他是你前二叔的儿子,”陆应淮说,“当年我进SA培训时,他也在。” 两人关系不错,不过江丞言出国深造后就没再联系过了。 江棠这才明白,他原本一直想不通。别人家都是想要Alpha,为什么江老爷子却说想要个孙女。 原来是因为江家已经有值得培养的Alpha,而江老爷子对江玄早就心有芥蒂,说出谁家先生了女儿就把财产给谁,不过是故意哄骗江玄罢了。 他想必早就对江丞言分化成Alpha胸有成竹。 介绍的环节很快过去。 江老爷子直接去楼上休息了。 只留下江玄一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根本不必多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其实多年前就被拆穿了,这么多年江玄夫妇在江老爷子面前一切的殷勤都像是笑话一样。 这样的心理重担比言语更能压垮一个人。 陆应淮为了看笑话,跟江棠桑颂他们都坐在离主台极近的位置,连江玄满脸的冷汗都看得见。 而江子昂丢了魂一样看着江丞言,耳朵里几乎听不见声音。 这么说……台上这个江丞言是他的哥哥。 他都不敢想,要是江丞言从小就在江家长大,有这样一个哥哥,他得得到多少宠爱。 他从小跟姚羽书要好,姚羽书有个哥哥,别提他以前有多么羡慕了。 江丞言牵着盛星竹的手下台走过来,江子昂的眼睛越睁越大,心脏也狂跳起来。 刚才江老爷子说江丞言是A+级,虽然不是S级,但等级也算很高了。 他一定要跟这个哥哥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攀上盛家。 江丞言一步一步走近,陪着江子昂的陆丹臣把他的轮椅用力一推。 江子昂差点扑到江丞言身上:“哥……” 这声称呼都没喊完,江丞言略过了他,径直走向江棠:“棠棠,我是哥哥。” 江子昂的脸色白得像鬼,他极不熟练地操控轮椅跟来:“我才是你的弟弟,哥……” “棠棠不是江家人,认哥哥就不必了,”陆应淮道,“欢迎回来。” “好久不见,阿淮,”江丞言有些无奈,“别迁怒我啊,我真不知道江家那些破事。” 他一直被刻意养在外面,出国之前甚至都不姓江,他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他像是才感受到有人跟着他,拧眉看向江子昂,江家那些事情他近几天才知道,此刻对江子昂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不是,棠棠坐轮椅不是你害的吗?你现在跟着学个什么劲?” 江子昂看了陆丹臣一眼,在对方暗含威胁的眼神下又怯生生道:“哥,咱们才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盛星竹打断,“别乱认亲戚哦。” “棠棠不认我没关系,”江丞言温和道,“有机会可以一起聚聚,需要帮什么忙尽可以找我和星竹。” 陆应淮对多两个人护着江棠没有意见,他也不会限制江棠的社交,任由江丞言加了江棠的联系方式。 几人坐下聊了会儿,氛围一直很好。 姚羽书在不远处看得眼都红了。 江棠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哄得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去对他好? 他给这些人灌迷.魂药了吗? “你在看什么?”身边人冰冷的话语让姚羽书浑身一激灵,“你喜欢那个陆应淮是不是?” 姚羽书的心思被拆穿,有些恼羞成怒:“不用你管,唔!你干什么!你放开!” “干什么?”丁佑轻嗤,“当然是标记你。” 第91章 想你了 最高潮的部分已经过去,订婚晚宴成了许多人借机交际的场合。 被利益驱使的男男女女穿梭在广阔的大厅,手执酒杯的优雅姿态镀上一层纸醉金迷的滤镜。 桑颂吃饱了,又不能提前离场,窝在江棠身边的沙发上刷好友圈。 从上到下,所有人的都点赞评论了一遍。 时非承发了一张照片。 阳光、海水、沙滩和椰子树。 明明构图简单,却格外令人向往。 桑颂喝了点酒,把所有人动态里面的照片平等点开宠幸了一遍后,点开时非承那张。 只是风景照,上面别说人了,连影子都没有。 “真小气。”他嘟囔一句。 “嗯?”江棠递了杯水过去,“要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吗?” 桑颂摇头:“我没醉。” 江棠沉默地看他。 他不喝酒,但不是没见过醉鬼。 桑颂整张脸都红透了,眼神迷离,显示出酒后的憨态。 刚才还好,这会儿蜜桃味甜丝丝的清爽信息素从腺体释放出来,周围不少Alpha都看向这边,目露贪婪。 A+的信息素对于普通Alpha几乎是春.药般的存在,明明Omega没有意思,在他们眼中也会自动理解为勾引。 可惜,这边有两个A+和一个S级的Alpha守着,那些人就算是有色心也没有贼胆。 “哥,小颂醉了,”江棠感受到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心里厌烦,“我们去休息一下。” 盛星竹把房卡给了陆应淮,嘴上说着没醉的桑颂是被盛星竹跟谢逸思给架上去的。 陆应淮几个Alpha不太合适在这个时候跟着,他把江棠抱到房间门口:“宝宝,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江棠担心桑颂,匆匆应了声。 房间里只剩下江棠跟桑颂两人,江棠揭下陆应淮给他的信息素阻隔贴的离型纸,靠近桑颂:“小颂别动,我帮你贴一下。” “唔。”桑颂乖顺地低头,贴好阻隔贴就蜷缩在沙发一角,又把好友圈所有的照片点了一遍。 最后依旧是停在时非承那一张。 放大又缩小,旋转又翻转。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江棠怀疑他把那张照片上有多少粒沙子都数清了。 “真小气啊这个人,”桑颂似乎知道自己在安全的环境下了,醉意便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小漂亮,是吧?” “嗯?嗯。”江棠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小气是指什么。 “时少爷……”桑颂皱眉,话都说不利索了,“都、把照拍了,他怎么就不能……给看看脸呢?” 江棠:…… “真小气,”桑颂不住地重复这句话,照片在他手指下被放大了好几倍,“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现在的人啊……你看看,这些照片都不露脸。” 刚好他在刷的这些好友圈都是没露脸的照片。 桑颂一遍一遍地把那些照片点开,再返回。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江棠问。 桑颂脑袋抬起来:“找谁?” 江棠不说话了。 也许桑颂是醉了,也许他还醒着。江棠一时判断不出来自己的话还要不要说出口。 喜欢时非承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明明只想看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都看一遍?明明只想评论他,为什么每一条都评论? “诶,有人回我了。”桑颂猛地坐起来,点开消息提醒,又怏怏靠在一边,慢吞吞地打字。 重复三五次之后,江棠看见桑颂的眼睛亮起来。 人也精神了不少。 打字都变快了。 时非承发来了消息:「订婚宴怎么样?有好吃的吗?」 桑颂盘腿坐着,上半身挺得笔直,手机在他手里跟个武器一样被飞快操纵着:「有啊,好多好吃的,羡慕吧?」 时非承:「图片。」 时非承:「不羡慕,我在吃烤鱼。」 于是江棠又看见桑颂把那张烤鱼的照片点开,放大缩小旋转全方位看了一遍。 聊天框删删改改,最终还是发出一句:「又去哪儿了你?我看你那边风景蛮好,挺适合采风的。」 时非承发了个定位。 桑颂默念好几遍那个城市名,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有好的导游吗?给我介绍一个呗。」 认识桑颂这些天以来,江棠很少见他这种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样子。 那边的时非承很快回复:「有啊,你来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时少爷真是个好人。”桑颂把聊天框给江棠看。 “是啊。”江棠附和道。 真觉得时非承追不到桑颂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根本就没有在追。 桑颂这都送到他门口了,他还在跟人说介绍导游。 桑颂慢慢呼了口气,两只手把手机按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睡着了。 江棠调高了室内温度坐在一边守着。 他已经看出来了,桑颂之前说订婚宴之后要出去寻找灵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去找时非承的。 那么开朗的粉色卷毛小太阳有一天也会收敛自己的热情,小心地去试探。 江棠有点心酸。 因为时非承不是陆应淮。换作陆应淮,绝不可能读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没一会儿谢逸思推门进来,眉间皆是疲态,对江棠温和地笑笑:“我在这里守着吧。” 江棠没多推辞。 外面太喧嚣,谢逸思看起来不太适应,他现在过来是因为想一个人呆着吧。 江棠从房间出来,一眼看到楼梯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的陆应淮。 盛星竹和江丞言大概去忙了,谢瓒也不见踪影。 男人独自靠着栏杆站着,身高腿长,随便往那一杵就是张构图完美的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有人上前与他攀谈,江棠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陆应淮有些不耐烦。 三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江棠很少见到陆应淮单独面对别人时的样子,他这才知道,和他一起时,陆应淮对别人的态度已经是克制的了。 似有所感,陆应淮抬眼往过来,冷淡的神情瞬间变得温柔。 没有一丝犹豫,他边走边把手机收起来,腿长步伐大,几步就来到了江棠的面前。 “你……”江棠张了张嘴,又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冷杉气味包裹着他,带着男人身体的温度。江棠像是件珍宝,被男人温柔拢入怀中,无论多少次相拥,江棠都会感到一阵悸动。 偏那人撩而不自知,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江棠耳边流淌,短短三个字,便让痒意在江棠的心尖上蔓延。 陆应淮说:“想你了。” 江棠莫名腿软,伸手在陆应淮后背拍了拍:“才半个小时。” “分开就想了,”陆应淮的脸埋在江棠颈窝,声音有些闷,跟在委屈撒娇似的,“从第一秒钟开始就想了。” 陆应淮并没有这样抱着他腻歪太久,很快就松开,把他打横抱起往楼下走:“结束了我们回家……” 他低头,嗓音下压:“回去造宝宝。” 江棠在他怀里闹了个大红脸,都不想搭理他了,但是宝宝…… “真的可以吗?” “‘造’可以,”陆应淮笑得蔫坏,“但宝宝现在还要不了。” 复健结束之后再谈上学的事情,宝宝断然是不可能现在就要的。 轮椅在楼下,江棠刚刚坐稳,一只玻璃酒杯碎在他面前不远处。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轮椅往后一拉,本能地旋身上前单膝跪地把江棠护住。 酒杯摔碎飞溅起的碎片在陆应淮小臂划出一道血口。 明明只要用力把江棠拉远点就行了,陆应淮也不知道怎么做到一瞬间好几个念头闪过的。 他怕拉动轮椅幅度太大,江棠依照惯性前扑会摔到,所以上前挡了一下。 “没事吧宝宝?” 确认江棠没事,陆应淮才起身。 “哎,您注意一点儿!” 一声急切的呼唤之后,是鞋子蹋在碎片上的声音。 江棠望见了一双含着震惊的深红色眼眸。 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过来。 红眸的主人唇瓣哆嗦,怔怔看着江棠,不可思议道:“是你吗?方哥。”-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李方’。”- “我可以叫你方哥吗。” 江棠唇色隐隐发白,陆应淮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挡:“你认错人了。” 对方激动起来:“我没认错,方哥,我找了你很久!” 江棠的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又松开,往前挪了一点,冷淡地看着夏凌:“好久不见。” 夏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略显不解地看看陆应淮:“我记得方哥你不能接受别人触碰。” 而陆应淮刚刚抱住了他。 “他是例外。”江棠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冷硬,“他是我的Alpha。” 夏凌彻底愣住了。 娃娃脸上露出割裂般的表情:“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突然跪下,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呼。 那双膝盖重重跪在酒杯碎片上,白色的西裤瞬间染上血色,夏凌却没有痛觉一样:“我来晚了,哥。我知道那件事以后一直在找你,哥,你别生我气,别骗我。” 他像个疯子。 江棠不为所动:“夏凌,你比我大吧。” 夏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许久,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第92章 跟我走 半年前的冬夜。 二十二点多的小镇静得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江棠把饭店院后的小门关上,被洗碗水冰得没有知觉的手一直在颤,那把铁锁在他手中掉落了好几次才被挂在锁扣上。 饭店距离李家有三四公里的距离,江棠没伞,淋着雪往回走。 走回那片平房区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路灯都熄了,土路因为近日化雪而格外泥泞难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穿着的二手棉鞋浸得湿透。 好不容易走到巷口,却见李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大冬天的。 寒冷也无法驱赶这些人看热闹的兴趣。 大家裹着棉袄棉裤,戴着厚厚的棉帽站在他家门外,还有人打着手电,呼出的白气在光照下格外明显。 没人注意到巷口被黑暗裹挟的江棠。 他没再上前,叹了口气。 饭店下班都很晚,这对他来说其实算件好事。因为他到家时所有人都睡了,他可以摸黑进屋躺下休息而不用被数落。 可是……又是这样。 他在巷口都听得见李母的哀嚎和求饶,一阵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 四岁的李虎力气大得惊人,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经常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 不能过去,江棠心想。 李父最近几天在外送货,家里只有李母跟李虎。 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李母还是不舍得责骂李虎半句。李虎是她流产好几次,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还是个儿子。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得到溺爱。 而江棠就是出气筒。 李虎打骂李母,李母再把气撒在江棠身上。 他要是回去了,今晚就不用睡了。 不到十七岁的江棠在黑暗里浑身僵硬。 明天被骂是明天的事,今晚不睡他也不能回去。 雪还在飘,甚至有越飘越大的趋势,门口的人渐渐困了,有人打着哈欠朝江棠走过来。 江棠没再犹豫,转身就跑。 溅起的泥泞打湿他的裤腿,他越跑越快,有一种能逃出命运的错觉。 但他只是从一团黑暗跑到了另一团黑暗。 这边是一所废弃的小学,早就没人看管了。 江棠熟门熟路地钻进去。 他不能去网吧,不能去任何有人的地方,否则第二天就会有好事者告诉李母。李母不仅会责骂他,还会去人家店里撒泼,躺在地上控诉他们赚她家的血汗钱。 江棠凭着隐约的轮廓在废墟中穿梭,他知道有间屋是没有窗户的,在这所窗户全部被砸烂的学校,那个地方最暖和。 要是在外面,这种天气,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冻死。 冻死也没有关系,只是……也许那人会来这里第三次,他要是死了,就遇不到了。 他踩着满是灰尘的楼梯摸黑上楼,二楼拐角处有团黑影动了动,接着江棠听到了警觉而嘶哑的一声:“谁?” 他看不清,但是隐约听见风声,敏捷侧身一闪。 有东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落地时发出“叮咣”的金属碰撞声。 应该是把刀。 江棠靠在只剩下半截的栏杆扶手边没动,心烦意乱地想,如果他上前,那个人会不会还有武器?如果他离开,那个人再飞来一刀,他能不能躲过去? 受伤了会很麻烦。 他干脆抬脚继续上楼。 那团黑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江棠自认不是好人,但那一瞬他想到的是救人。 因为有人救过他,换作那个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人不会选择救任务之外的人,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狭窄的楼道里亮起一束光。江棠手机没电了,是对方的手机被按亮。 夏凌扶墙站着,眸光阴鸷,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棠,半张脸被血染红。 “你受伤了。”江棠陈述道。 夏凌盯着江棠,没有说话。 “我送你去看医生。” “我没钱。”夏凌这才开口,嗓音嘶哑难听,像是确定江棠不是坏人,他微微低下头,“能借我点儿钱吗?” 他不知道伤了多久,说完这句话就摔在了地上。 江棠没有接住他,甚至没有伸手帮他的意思,反而格外冷静地挪了一步,眼看着他扑倒在地。 夏凌趴在地上起不来,突然笑出声:“不帮就滚。” “你态度很差,”那时的江棠绷着小脸,“怎么伤的?” 他可以救人,但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被打的,被我爸。”夏凌说,一直强撑的坚强似乎被人捅破,他哭起来。 “起来,跟我走。” 夏凌:“起不来。” “那你就死在这里。”江棠说。 没想到夏凌也是死倔,就趴在那儿不动弹了:“太疼了,你走吧,不用管我。” 江棠觉得他比自己还神经病,如果这人没出现在自己去“秘密基地”的路上,他就算死了,江棠都看不见。 那晚江棠半背半搀地把夏凌弄下楼拖到最近的小诊所门口,哐哐一顿砸门,听见里面传来骂骂咧咧声后把自己身上的现金丢给夏凌。 然后把快要烧晕了的夏凌丢在诊所门口自己走了。 第二天中午下班比较早,他想去那个学校呆着。在一楼大厅遇见了乱转的夏凌。 夏凌脑袋包着纱布,哆哆嗦嗦地看向他,露出一抹笑意:“等到你了。” 江棠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一张娃娃脸,脸上没有淤青的话应该是很好看的。 “你有吃的吗?”夏凌走过来,“我饿。” “饿了就回家。” “回家会挨打,”夏凌可怜兮兮地,“我打了我后妈生的那熊小子,我爸会打死我。” 就是这句话,让本来打算不再管他的江棠心软了。 因为几个月前,他又遇到了十三岁那年把他从狗孙手中救出来的那个人。那个人不记得他了,却给他买了身衣服,还给一个小狗挂件。 他很小心地藏着,却不知怎么被李虎发现了。 李虎把他衣服给剪了,把挂件抢走了。 那时江棠唯一一次动手打李虎。 这么做的后果是大三伏天里他被关在猪圈的铁笼。 他都分不清当他听见夏凌那么说的时候,怜悯的是夏凌,还是差点死在夏天的他自己。 此刻江棠坐在轮椅上,白皙的面容比那时更加精致。唇角没有任何弧度,琉璃般清透的眸光冰冷刺骨。 他看着跪在面前夏凌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夏凌抬眸与他对视,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之前那种安抚和纵容。 可是没有。 夏凌从未感觉自己像一条可怜虫一样。 他仗着自己长得显小,硬是骗江棠自己比他小一岁。 江棠一直是有存款的,他上交的只有饭店的工资。他给夏凌找了宾馆,一天三次给他转账让他吃饭,比养自己还要用心。 那段时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个“朋友”。 半个月后夏凌不告而别。再之后他会偶尔出现,一身的伤,也不告诉江棠发生了什么,扮可怜让江棠养他。 那时的夏凌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方哥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以为江棠那个冷硬的性格不会找到Alpha。而且他没有信息素,在Omega当中像个废物一样,不会有Alpha喜欢没有信息素的Omega。 知道江棠出事之后他发了疯一样找到李家和狗孙,却怎么都打听不到江棠的消息。 按今天的性子,可能真的会自杀。 因为在那副听话温顺的壳子下面隐藏着的,是一个厌世的灵魂。而他,夏凌,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江棠的人。 他能看出江棠的自毁倾向。 他们是一类人。 所以他让人去河里打捞,自己进深山寻找。 就在他逐渐失去希望的时候,就在这场他父亲强迫他过来的订婚宴上,他看到了江棠。 对方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Alpha抱到轮椅上,神情是他从没见过,却梦到无数次的乖顺。 夏凌跪着前行,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委屈。 “哥……”耳朵里的嗡鸣声让他听不见其他,“跟我走吧,我可以替你报仇。” 他清楚地看见江棠的口型是“不”。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只皮鞋踹在夏凌心口,他顺着抬头看到陆应淮。 强烈的不甘与愤怒让夏凌微微颤抖。 他缓慢移动眼珠看向没有任何阻拦意思的江棠,眼眸变得更加猩红,几乎是一瞬间,离他们最近看热闹的Alpha跪下了一片。 江丞言匆匆跑过来,张开信息素屏障,却不能与夏凌抗衡,只能护住其他人。 诡异的花香愈渐浓郁,然后凝结成实点捅向陆应淮的心脏。 江棠看见夏凌身后一片开得艳丽的鲜红色的罂粟。 他有信息素幻境,很可能是S级。 陆应淮踩着他胸口的脚逐渐施力,微微俯身,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夏凌,然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下一秒冷杉卷起夏凌冲到阳台,把人扔了下去。 夏凌似乎没想到他也是S级,一时轻敌没来得及显示出自己的真实能力,临摔下去的前一刻,罂粟丛被拦腰斩断,白色的汁液喷出,迅速腐蚀冷杉的根系。 “去死吧。” 夏凌明明可以借力从下面一层翻上来,偏偏任由冷杉把他扔了下去。 他的信息素是有毒罂粟,属于攻击性信息素中比较强势的一种,可以轻易腐蚀别人的信息素,尤其是冷杉这类同为植物系的。 陆应淮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他迅速切断了与那部分根系的精神联结,短暂的眩晕间感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江棠神色焦急:“哥?” “我没事,”陆应淮回过神,拍拍江棠的胳膊,“别怕。” 第93章 别放弃我 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让订婚宴不得不提前结束。 “阿淮,你怎么样?” 江丞言担忧地看着陆应淮的面色,要是陆应淮真出了啥事,他岂不是再也不可能争取到江棠管他叫哥的机会了。 陆应淮没说话,摇摇头。黑眸里一片幽暗,不见丝毫光亮。 两个光球从他身上飞出来,怏怏地耷拉着脑袋。 “颜色变浅了,”谢瓒喃喃,“不会吧。” 上次陆应淮腺体受伤,他亲眼看着光球颜色变浅,然后化作光点碎片消逝在空气中。 不会再重演一次的吧? 夏凌的信息素确实强悍,只是攻击目标非常明确。如若不然,这一屋子的人都要遭殃。 盛星竹安排了安保疏散人群,扭头看见江棠伸出手轻轻抚摸小光球的脑袋。 连平日里活泼的小眼都只是有气无力地蹭了蹭他。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起,江棠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冰冷,他眉眼压紧,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狠戾:“帮我照顾他。” 陆应淮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不清江棠的表情,他本能地把江棠拉进自己怀里,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干嘛去?我真没事儿。” “哥……”江棠嗓音极轻,含着愧疚,“我很快就回来。” 他微微踮脚,吻住陆应淮的唇。 冰凌花包裹住陆应淮的神经,馨香馥郁,比之前任何一次浓度都高。 陆应淮被这味道蛊惑,向后踉跄半步跌在椅子上,连江棠什么时候松开他的都不知道。 “快拦住他。”他听见自己说。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么勾引人的啊! 然而晚了。 现场八九个人,硬是没人看到江棠是怎么离开的,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窜到了阳台边。 “啪”的一声,酒瓶炸裂。 江丞言第一个冲过去,指尖距离抓住江棠只差一厘米。 “棠棠——” 江棠直接从三楼翻下去。 夏凌躺在会所外面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下一片模糊的血迹,他脸上疯狂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瞳孔骤缩—— 那道纤瘦的身影从三楼翩然而落。 “方哥……”夏凌吓了一跳,坐起身张开了双臂试图接住江棠。 冷杉比他更快,在楼下铺了结实的一层,甚至把夏凌直接盖在了里面。 “靠,什么玩意儿。”夏凌骂了一句,罂粟汁液喷出,淋淋漓漓地洒落在冷杉根系上。 接着他胸口一痛。 夏凌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了看扎进自己心口的酒瓶碎片,又缓慢抬眸,看见江棠含着恨意的双眼。 那一瞬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江棠想要杀了他。 明明手握着锋利的碎片,江棠早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有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蓝色隔在他的皮肤和碎片之间。 “为什么?”夏凌无法接受地看着江棠,“方哥,你为了他要杀我?” “我可以为了他死,杀掉你算什么?”江棠手攥着碎片在夏凌伤口狠狠搅动,“你是个什么东西?” 接住江棠之后冷杉凭空消失,只剩下江棠一手掐着夏凌的脖子一手握着玻璃碎片。 本该在楼上的陆应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江棠身后,听到江棠的话面色更加阴沉。 “宝宝。” 江棠浑身一僵。 他记得高浓度的信息素对于进行过永久标记的受伤的Alpha是有蛊惑性的。 怎么会…… 江棠触电般松开了手,把夏凌推倒在地,扭头看着陆应淮,抱歉与恐慌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哥,我不是……” 触及陆应淮寒冰一样的眼神,江棠突然不敢说话了。 完了。 陆应淮看他的时候始终是温柔的,江棠觉得自己可能被宠坏了,他有点受不了陆应淮现在的眼神。 他宁愿陆应淮责骂他,也好过这样看着他。 手中的酒瓶玻璃掉落在地,再次四分五裂。 江棠缓缓起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心脏像是被人揪紧,窒闷到喘不过气。 江棠就站那儿,茫然地看着陆应淮,像个作案当场被抓获的犯罪者,等待他的宣判。 他很害怕。 濒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夏凌的疯笑,引诱般的嗓音似鬼如魅,“方哥,看见了吧,只有我才不会放弃你。” 放弃…… 江棠脑海捕捉到这个词。 陆应淮要放弃他了吗? 他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江棠整个人都变得混乱,灵魂几乎疯掉,肉体却只显得呆愣。 他朝陆应淮迈了一步,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抱他,所以他不敢再动了。 他嘴唇微微颤抖,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 别放弃我。他想。 以后都会乖乖的,别放弃我。 这一瞬间有一辈子那么长,长到江棠感觉自己可能就会这样被陆应淮的目光杀死。 原来被宠爱习惯了是这样的。享受过陆应淮对他千百般的好,如今接受不了一点被放弃的可能性。 陆应淮的唇线绷直,脸上不带一点情绪,看起来很吓人,压迫性极强。 江棠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被夺走,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到最后浑身都在痛。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涩得发痛。他怕眨眼之间陆应淮就抛下他自己走了。 “宝宝?”陆应淮轻声喊他,眸里的冷意被温柔替代。 江棠才发现陆应淮早已将他抱在怀中,正一下一下拍抚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布料渗进江棠身体里。 “傻b。”他听见陆应淮对夏凌骂了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觉得陆应淮的声音性感。 身侧气温骤降,江棠感觉自己身在极地。但他不冷,他被人珍惜地拥抱着。眼前飘起细雪,清爽的海盐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腺体。 冰凌花在微风下摇摆,全然信任着这极危险地域的海风。 夏凌是什么时候被人带走的江棠都不知道。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陆应淮在安抚他。 陆应淮在标记他。 陆应淮没有放弃他,至少现在没有。 “哥……”江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能不能叫我一声。” 太害怕了,需要再确认一下。 “江棠。” 完蛋了。 连名带姓的。 江棠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瘫软在陆应淮怀里,开始胡思乱想。 陆应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喊他全名了 ,他从喉咙里又轻又失望地“嗯”了一声。 明明从他跳下来,到现在才几分钟时间,却像是把一生都耗尽了。 “宝宝。” 陆应淮很生气,可他怀里的身体一直在抖,江棠还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眼眶红了个彻底。 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傻宝宝。”陆应淮亲亲他,然后把他横抱起来,“没事了,别怕。” 江棠晕乎乎地摇摇头,侧头枕着陆应淮的肩膀。 怎么被抱到车上的江棠都不记得了。 醒来时他躺在谢瓒研究室的诊疗床上,鼻尖闻到的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而是消毒水味。 莫名涌来的恐慌和委屈让他声音哽咽:“哥……” 一双体温灼人的手立刻握住他的手:“我在。” 那温度烫得不太正常。 江棠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陆应淮的侧脸。 “不会有影响?” “放心吧,”谢瓒简要解释了一下江棠检查单上的专业名词,“你的问题比较大。” “什么问题?”江棠问。 谢瓒看看陆应淮又看看江棠,很有眼力见儿地溜了。临走之前还冲江棠道:“拜托,看好你对象,别让他砸我的机器。” 江棠瞬间就明白了。 陆应淮在生气,所以他醒来之前可能是拿别的什么撒气了。 江棠看着陆应淮冷淡的面容,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是陆应淮先开的口:“想说什么?” 语气平静得吓人。 江棠小心地反握住他的手:“哥,能不能先叫我一声。” 陆应淮又气又心疼,想严肃点叫他全名 但怕再吓到他:“宝宝。” 果不其然,他叫完这声,江棠明显松了口气。 陆应淮的心软得不行,伸手把他从床上抱进怀里:“宝宝,我有点生气。” 没被抛下就好,江棠什么错都能认:“我错了。” 陆应淮被他气笑:“三楼你都敢往下跳,你还知道自己有错?” 江棠往他怀里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知道错了。” “详细说说错哪儿了?” 江棠不吭声,喉结滚动了一下。 “宝宝,这件事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说。”嘴上说着严肃,其实把人抱怀里不撒手,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江棠乖乖等他后面的话。 陆应淮轻声说:“不可以为我死掉。” “哥,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不止,”陆应淮搂紧他,“你腿还没好,就敢从三楼往下跳,是准备吓死我吗?就算我认识你比那个毒罂粟晚,你也不能这样惩罚我。” 江棠窝在他怀里,被他滚烫的身体拢着。耳侧是他快速而不规则的心跳声,江棠不由得心里发慌:“谢瓒说的问题比较大,是什么问题?” “宝宝,我不是生气,”陆应淮叹了口气,“我是害怕。” 我接得住你,不会让你受伤。 可是棠棠,你不能为我死掉。 我宁愿自己死掉。 第94章 我这是心病 “哥,”江棠眼尾发红,抓着陆应淮滚烫的手追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你别瞒我。” 陆应淮垂眸认真地看着他,额前的头发垂落给他温柔的眉眼拓上一层阴影。他的睫毛黑而浓密,这种角度看过来显得多情。 明明是张那么有诱惑力的脸,江棠却只注意着他没有血色的唇,等不来回应,在他怀里骨碌翻了个身,偏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果然在发烧。 “哥,谢瓒去哪儿了,他有没有说要怎么解决?”江棠很少见陆应淮脆弱苍白的模样,他越是不说话,江棠越着急。 “我去找他过来,你要不要躺一下?” 江棠心里急得发慌,语气强装着镇定,他要显得可靠一些。 他起身的一瞬,手腕被陆应淮拉住,整个人又被扯回陆应淮的怀里。 “不准。” “哥,别闹了。”江棠扭着身体想要挣脱,却被箍得更紧。 拥抱着自己的身体比易感期时还烫,烘得江棠心里一阵难过。 不该救夏凌的。 要是早知道夏凌有天会伤害陆应淮,他绝不会救夏凌。 “不是,”陆应淮搂着他的腰让他面对自己,桃花眼眼尾阔开小片弧度,眸光深情,说出来的话却跟哄骗小孩似的,“我听说用手试体温不准……” “啊,”江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去找体温计。” “宝宝,据说用嘴唇来试会比较准确。” 江棠静了一瞬:“我是没受过高等教育,但我不是傻子。” “……你不试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对?” 江棠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只是想让我亲你。” 陆应淮望着他,眼角微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所以能不能亲一下。” “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江棠不明白为什么陆应淮还有心思撩拨他,他就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难受。”陆应淮突然松开他,重重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刻意掩饰的疲态此刻一览无余。 “我去找谢瓒。”江棠从他腿上下来。 陆应淮没再拦他,等他走到门边才轻轻叹了口气:“找他来也没用。” 江棠浑身的细胞都警惕起来。 已经严重到谢瓒都治不了了吗? “先让他来看看,”江棠的语气低了下去,“不行的话,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一定会有办法。” “嗯。”陆应淮怏怏地应声。 谢瓒正在走廊里抽烟,听见门开了,抬眸看过来:“聊好了?” “他……不肯跟我说是哪里不舒服,”江棠嗓音冷静,直直地看着谢瓒,“很严重,对吗?” 谢瓒又抿了口烟,隔着几步距离,他的神情掩在氤氲的烟雾后面看不真切。 江棠听见他幽幽道:“严重程度倒也还好,只是对他的信息素有一定影响。” 他指了指漂浮在空中跟着江棠出来的光球:“颜色又变淡了。” 江棠伸出手,小眼落在他掌心,已经看不出绿色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是透明的。而且看起来很没精神。 “其他方面呢?” “对身体也有影响,”谢瓒走过来,“姓夏那小子的信息素毒性很强。” 他走到江棠身边,进门前扭头突兀地道:“如果陆应淮当不成S级了,你会嫌弃他吗?” 江棠被他问得一愣:“不会。” 陆应淮没有嫌弃他是个低阶,他又凭什么嫌弃陆应淮? 只是…… 如果因为夏凌而导致陆应淮信息素降级,他会很愧疚。 “我随便问问,”谢瓒推开门,“你别放心上。” 陆应淮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谢瓒踹了那椅子一脚:“别太让你家媳妇儿担心了,他都快哭了。” 江棠站在门边没有过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的没错啊,”陆应淮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谢瓒一眼,“我这个是心病,棠棠不亲我我就好不起来。” 江棠猛然抬眸看过来。 “不早了,”陆应淮懒散地起身,“复健你看着安排吧。” “说了不会有影响,”谢瓒说,“报告你都看过了,他恢复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以他今晚的行动力来看,不坐轮椅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突然这么折腾可能会有些疼。” “还是再巩固巩固吧,”陆应淮叹气,“毕竟是我家宝宝,就算再生气我也盼着他好。” 他停在离江棠还有几步的距离,张开双臂:“过来。” 江棠眨眨眼睛,扑到他怀里。 陆应淮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跟谢瓒告别:“等桑颂醒了发消息跟他说一声棠棠没事,要不明早他一准来砸我家门。” “这就走了?”江棠问,“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治不了。”谢瓒烦躁地挥手,“他说是心病。” 说完了又低声嘟囔一句:“我看是精神病。” 江棠稍稍放下心。 谢瓒是陆应淮很好的朋友,如果真的有大问题,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但他想不到,也许不是谢瓒想要坐视不管,而是陆应淮不让他管。 陆应淮的心跳声剧烈且不太规律,江棠说什么也不让他抱:“我自己走。” “对,宝宝可以自己走了,”陆应淮把他放下来,“宝宝腿已经好了,都可以跳三楼了。” “没事的,”江棠小声咕哝,“三楼而已,我心里有数,我以前跳过很多次……” “嗯?” 陆应淮脸上那丝戏谑的笑意消失,江棠顿时噤声。 “以后会乖。”江棠保证道,“哥哥别生气。” 陆应淮:我真没那么容易消气,可他叫我“哥哥”诶。 叠字的称呼似乎有种魔力,让本来就对他生不起气的陆应淮彻底没招了。 想让江棠长点记性,以后别什么楼都跳,陆应淮故作冷淡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电梯下行到地下停车场,走到车边的一路上江棠都在瞄陆应淮的脸色。 就……以前没人管他死活,从三楼往下跳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一开始摔骨折过,后来就找到窍门了。 很多时候他会故意折腾自己,让自己痛,让自己受伤,只是这种病态的心理从来没被别人注意过。 可是陆应淮不一样。 江棠能感受到陆应淮是在乎他的,因为心疼他才会生气。 陆应淮好像比他还在乎他这条贱命。 被最爱的人爱着,就连江棠这种从来不觉得自己受伤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小孩都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应淮没拉车门,反手抓住江棠的手腕:“看什么呢,跟个小鹌鹑似的。” “哥……”江棠靠过来,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硬生生把他拉得弯下一点腰,然后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额头,含含混混地道,“还在发烧吗?” 江棠没闭眼睛,着迷地看着陆应淮,又去吻他的唇。 这吻温柔青涩,像是春末的青桃,还没成熟但已经有了勾引人的清香。 停车场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江棠揪着陆应淮的衣角:“亲亲你了,可以好起来了吗?” 那副带着希冀的模样让人心软,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好多了。” “真的?” “假的,”陆应淮说,“回家睡觉了。” “喔。”江棠垂头丧气地上了车。 陆应淮无奈,又揉揉他:“宝宝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江棠一路看着窗外,没有吭声。 陆应淮洗漱的时候手机亮了,江棠看了一眼,锁屏上出现的是谢瓒的消息:「阿淮,我还是不太建议你自己忍着。」 「明早抽空过来一趟,清理一下信息素。」 江棠把手机搁下:“哥,谢瓒让你明早过去一趟。” “用不着,”陆应淮拉开浴室门,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眸乌黑,“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很随意,江棠却战战兢兢的。 陆应淮似乎对量体温这事很抗拒,江棠悄悄把额温枪藏在了枕头下面。 他睡不着觉,等着陆应淮呼吸变得均匀之后,悄悄起身给他测体温。 一看39℃。 吓得他赶紧想下床找毛巾给陆应淮物理降温。 却被陆应淮捞进怀里抱着,长腿也搭在他身上,以一种强势且别扭的姿态把他“锁”住。 这下别说下床了,就连起身都费劲。 “哥,你还在发烧,我去拿湿毛巾……” “不用,”陆应淮嗓音发哑,“你身上凉快,我抱一下。” 江棠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 可那怀抱越来越热,隔了半个多小时他又测体温,这下烧到41℃了。 江棠费劲扒开陆应淮的手臂:“哥,我们去医院吧。” 陆应淮水也不喝药也不吃,倔得像头驴,江棠真的担心这样烧下去会出事。 “不去。”陆应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眸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宝宝的腿难受吗?” 其实不难受,江棠眼泪汪汪地点头:“难受……有点疼,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陆应淮不愿意去医院,江棠只能假借自己不舒服为由骗陆应淮。 他赌陆应淮一定会心疼他。 陆应淮哪能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翻身平躺着,看向窗外。 凌晨的夜色格外静寂。 “宝宝,康复师在楼下,我抱你过去。” 他起来穿衣服,看着还坐在床上的江棠:“宝宝?” 一滴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来,江棠用湿漉漉的眸无措地望着他:“去医院好不好?” “宝宝不喜欢医院。”陆应淮平静地陈述。 第95章 真好听,再喊一声 江棠一噎,脸颊又滚落一颗泪。 陆应淮衣服穿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黑曜石般的眸子无比沉静,眼底晃过床头夜灯暖黄的光。 两人一站一坐盯着对方,一瞬间无限拉长,目光似乎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最终还是江棠先动了。 康复师也是医生,总比陆应淮在家里捱着强。 直到他换好衣服陆应淮都没再动,江棠走过来给他扣衬衫扣子:“走吧,去楼下。” 手指不小心蹭到的皮肤灼得他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小小的贝母扣在他手中格外不听话,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扣好,江棠有些泄气地松手,转身去衣柜给陆应淮找运动装。 拉链他总是可以拉好的。 取衣服的时候江棠才发现不是他笨,是他的手在抖,根本不受控制。 他低头看着自己剧烈抖动的手指,心里突然有些崩溃。 陆应淮听见江棠在他身后急促而轻微地换气,像是想要尽量小声且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心疼得没办法,哪舍得让江棠再为他担心。 灼热的掌心握住江棠不断颤抖的细瘦手腕,把他手里那件衣服接下来,丢到一边。 陆应淮捧着江棠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江棠满脸的泪,下唇被咬出发白的齿印,被陆应淮一碰就受不了了:“哥,去医院吧。” 陆应淮低下头亲吻他的泪水:“心疼我?” “嗯。”江棠喉间哽咽,声线都在抖,“你别出事。” 陆应淮叹气,想要安慰他,一阵热流涌入口腔,他偏过头掩唇咳了两声。 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江棠的身体绷紧。 完蛋。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江棠的眼睛,若无其事地把咳出的血丝擦净。 夏凌的信息素毒性不仅可以侵蚀他的信息素,现在还渗透到他的血液里。 陆应淮故意放任不管,就是为了让江棠心疼。可是再想让江棠心疼,也不愿真的吓到他。 然而江棠心急起来力气大得惊人,扒开他的手就看见陆应淮苍白唇瓣沁出的暗红血迹。 找到夏凌,然后杀了他。 这是江棠的第一想法。 他眉头紧锁着,语调镇定极了:“我去打急救电话,然后联系谢瓒。” 他转身去拿手机,心里不停念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的有事,他不会独活,但他必须先去杀了夏凌。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强装的冷静是多么容易被拆穿。 陆应淮吐出一口血沫,心里把夏凌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然后从身后捞住江棠的腰,把人强行按在怀里,信息素铺开,室内幻境飘起悠扬的细雪,是在哄人。 “别怕,宝宝。” 陆应淮把他的手机扔回床头柜上:“马上就好了。” 攻击性海盐信息素此刻温和极了,陆应淮手指接下一片雪花,低声诱哄:“宝宝想堆雪人吗?” 都什么时候了! 再说现在是夏天了! 江棠深深呼气:“陆应淮。” 被叫到全名的陆应淮:“到。” “现在听我的,要么去医院检查,要么去找谢瓒,”江棠半命令道,“你不能再任性。” 谁知抱着他的那个不要脸的还笑了:“就那么担心我啊?担心到都要叫我全名了?” 他拥着江棠,愉悦道:“真好听,再叫一声。” 江棠怀疑他有病。 “陆应淮!!”他语气加重。 “哎,”陆应淮开开心心地应声,然后安抚地攥着他的手,“是不是没那么烫了?” 江棠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应淮真的在退烧。 怕江棠不放心,陆应淮伸长了手臂够到额温枪,测了一下,给江棠看显示屏。 已经恢复正常体温。 “你刚才吐血,”江棠仍不能放心,“别再拖了。” “没事的,是我没料到,”陆应淮温声解释,“你Alpha还没有那么弱,我的第二信息素可以净化一部分毒素,刚才是我故意没有净化的……” 江棠等他说下去,却被抱着往床上一放。 他坐在床沿上,陆应淮单膝跪地拉着他的手,神情无比认真:“是我在故意让你担心。” 他体温已经正常了,但还是比江棠高一些。 江棠嫩红的唇瓣微微分开,像在邀人品尝。 陆应淮一点都不客气,凑过去就把人吻得七荤八素,先把江棠的情绪安抚好了,才继续道:“宝宝会担心我,就该知道我也同样担心你、心疼你。” “你那么乖那么可爱,我对你生不起气,可你不能总不把自己当回事,”陆应淮说,“你看到我受伤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又难过又着急?” 江棠乖乖点头。 “那你说,你故意用信息素诱惑我,然后招呼不打一声就从三楼往下跳,我会是什么心情?听到你说你可以为我死时,我又会是什么感受?” 他不想教训江棠,他是来爱江棠的,不是来给江棠当长辈的。可是架不住这孩子太招人怜惜。 “他伤害你,我不能、我不可能毫无反应……”江棠小声辩解,“我知道错了,但是……” “宝宝,你是最好的宝物,比我重要千万倍,”陆应淮嗓音低低淡淡,言语间的情感却厚重,“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我只要你平安。” “如果你已经完全好了,我不会限制你跑跑跳跳,”陆应淮拥着他,轻声讲道理,不时亲亲他的头发,“但你还在复健,突然这样,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腿疼怎么办?” 连日来的娇惯是有效果的,江棠把手指插进陆应淮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亲亲就好了,你亲亲我,我就不会疼了。” “不疼的时候我也会亲你,”陆应淮抵着他的鼻尖,“哥哥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就这一条,桑颂也好、盛星竹也罢,他们都挺喜欢你的,我是很吃醋,但也很开心多个人对你好。所以你也要对你自己好,知道吗?” 不舍得真的生他气,所以想让他将心比心。 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江棠,可是比起自己的占有欲,他更希望江棠快乐。 以前江棠没有朋友,现在跟他在一起了,陆应淮自然不会强迫江棠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的。 陆应淮只要有江棠就够了,但江棠要拥有全世界。 “答应我,不再拿自己的生命和安全来冒险,就当是为了我。” 他太好了,江棠无法不动容:“好。”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弃自己,包括我。” “你是不一样的,”江棠说,“你是值得的。” “那么爱我啊?”陆应淮唇角翘起,眼神温和宠溺,“爱我就相信我,好不好?你Alpha没那么容易受欺负,你只要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好了,不说教了,”陆应淮捏捏江棠的脸颊,“靠近点儿,我抱抱。” 江棠听话地靠过去,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他听见陆应淮在他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宝宝,让你担心了。” “我很担心,你吓到我了,”江棠声音闷闷的,“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他只是我们play中的一环罢了。” 江棠被他逗笑,悬着的心被温柔接住,轻轻放下。 他余光瞥到漂浮的光球:“可是它们……颜色变淡了。” “哦,”陆应淮伸手把光球拍到一边,“只是没电了而已。” “没电?” “就是饿了,”陆应淮说,“光吃猫粮也不够,偶尔也得吃点冰凌花保持能量。” 光球只是在一开始受到了夏凌信息素的一点影响,之后全是在配合陆应淮让江棠心疼。 诡计多端的Alpha。 江棠释放信息素,冰凌花香沁人心脾,陆应淮还觉得不够:“宝宝,你刚才真的很帅,以后可以多喊我全名,很带感。” “你的爱好真奇特。”江棠都快无语了。 “我承认,那你要不要满足我一下?” 又来了,陆应淮又开始撩拨他了。 江棠被他宠得别说叫全名了,甚至觉得自己连反攻的胆子都有了。 他怀疑陆应淮就是故意把他宠坏,宠得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陆应淮。最好是宠出各种小脾气,那样别人就不会喜欢他,他就永远是陆应淮的了。 那晚冰凌花被反复欺负,小花瓣蜷曲着滚下一串串露珠,又被冷杉卷入腹中。 外面有人说话时江棠还恍在梦中,清醒片刻发现天光大亮。 身上不痛,清清爽爽的,就是痕迹看起来有些骇人。他穿了衣服推开门,被楼下的谢逸思注意到:“棠棠起来了啊?” 是陆不凡跟谢逸思来了,江棠“咻”一下钻回卧室,他总不能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吻痕去见长辈。 被陆应淮拥着从滑梯下来,陆不凡上下打量他一遍。 江棠老老实实站着:“对不起。” “?”陆不凡瞪向陆应淮,“他在道什么歉?” “是因为我……”哥哥才受伤的。 陆不凡“哦”了一声打断他:“我们不是来看他的,我们是来看你的,陆应淮要是这点程度的伤都受不得,他就趁早别当你的Alpha了。” 陆应淮:“不是,您大早上来就是拆散我家庭的?” 陆不凡:“确切地说,是把你个没用的东西踢出棠棠的世界,好歹是个S级,装模作样让Omega担心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 第96章 我喜欢的是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不凡说,“想借着这个理由翘班是吧。” 这是陆应淮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知子莫若父”。 早餐是谢逸思下的厨,吃饭时陆应淮道:“清优早上说订好机票了,后天的飞机。” “要办接风宴吗?”江棠问。 他不太了解这种豪门的生活方式,只是因为盛星竹回国一开始是有接风宴,所以随口问了句。 陆应淮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就变了,手肘支在餐桌上,撑着下颌侧眸看向江棠:“宝宝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关心别的男的是不是不太好?” “啊?”江棠茫然,“我有在关心他吗?” 就问了句办不办接风宴啊。 “无理取闹。”陆不凡白他一眼。 “不管,伤心了,”陆应淮眼角微耷,看上去真有几分委屈的意味,“不哄哄好不起来。” 江棠为难地瞥了眼对面的两人:“现在吗?” 陆不凡简直没眼看。 他一直以陆应淮为傲,但是现在真心觉得江棠比他这亲儿子稳重多了,看江棠怎么看怎么满意,看陆应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谢逸思轻笑一声:“那我们回避一下?” 江棠挪了挪椅子,挨到陆应淮身边,开始做心理建设。 真要当着长辈的面撒娇吗? “吃饭,可以先欠着,”陆应淮不会真的为难江棠,身体微微后仰,靠近江棠的耳侧压低嗓音,“晚上在床上再……” 他这个角度隐约看得见江棠颈后碎发掩盖的深红吻痕,眸色黯了下,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 江棠后背挺直,耳廓悄悄红了。 陆不凡呆不下去一点,起身对谢逸思道:“约了陈总,我先走了,你要用车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谢逸思点点头。 陆应淮临走的时候把已经恢复活力的光球留了下来,逮着江棠亲了好几下:“真不一起?” “嗯,”江棠转头看了一眼,谢逸思去厨房了,他主动踮脚飞快吻了陆应淮一下,“我等你回来。” 他才走,江棠就收到了桑颂的消息。 桑颂:「对不起小漂亮呜呜呜呜我昨晚喝多了,你没事吧?我听谢哥说你跳楼,盹都给我吓醒了。」 「我没事。」 桑颂很快发来一条语音:“没事就好,陆应淮这老公怎么当的啊?” Omega清亮的音色伴着机场的电子提示音。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跳的。」江棠回复。 “你就护着他吧,”桑颂真情实感地嫉妒了,“我昨晚冲动订了机票,来不及去看你了,等我回来找你玩嗷!” 江棠垂眸打字,唇角勾着一丝笑意:「好。」 桑颂又跟江棠扯了几句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哈欠。 闹钟响的时候发现机票都订好了,他对此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连闹钟什么时候定的都不记得。 在人订婚宴上喝断片真是够丢脸的。要是他醒着,江棠跳楼他还能拦一把。 扎眼的粉毛在机场里面格外夺目,时间还够,他走得不快,拖着一个被涂鸦到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行李箱,还背了个双肩包,跟逛大街似的。 没想到他慢得像个蜗牛了,还有人能往他身上撞。 桑颂被从背后撞地前扑了好几步才站稳。 “哎——” “你不长眼睛啊?” 桑颂话还没出口反被对方先指责了。 “啊对不起。”桑颂被他吼得一愣,寻思着是不是刚才只顾想事情了,对方在后面有喊他他没听见。 他道完歉想走,背包却被人拉住:“我东西撞坏了,你想走?” 桑颂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束稀烂的花掉在地上。 桑颂:“……这不是我撞坏的吧?” “你意思是我冤枉你?”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现在的Omega真的是……” “嘶……”桑颂不耐烦地拍开那个人的手,“现在Omega怎么了?你是Alpha你高尚?” 他头疼得不行,这会被人找事更感觉想吐。 “反正今天不给个说法你别想走,”那个Alpha可能是刚受了气,神情有点尴尬,“要么赔钱,要么拿你自己抵债。” 他目光贪婪地看着桑颂,长这么漂亮的Omega等级一定不低,把他弄到手了,领出去不比之前追的那个把他拒绝了的有面子? “你有病吧?”桑颂本来就烦,瞪了Alpha一眼开始疯狂输出,“我是什么石头人吗撞一下就能把你那花撞稀烂?表白被拒就被拒,这么输不起吗,拿一个陌生Omega出气你真有能耐啊。” 他越说声音越大:“还说我不长眼睛,是啊,我后背没长眼睛真是对不起你,我是怕真长了吓到你好吧!我都这么为你着想了,你却要来倒打一耙?搞清楚好不好,我走在你前面 是你撞的我!我后背不长眼,你眉毛下面那俩窟窿总不能是出气用的吧?!” “再说不是我的错我都跟你道歉了,是,你可能是刚丢了点脸,但我这不是又给你了吗?给你脸你就拿着,别给台阶不下不知好赖!” 他一通输出中间连停顿都没有,Alpha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桑颂跑去机场的卫生间吐了一通,心里的烦闷挥之不去。 没事,飞机落地就能见到他了。桑颂想。 飞机落地已是正午。 桑颂一眼看见接机口的时非承。 那一瞬整个航行过程中的疲倦都不见了,他跳起来朝时非承挥手,然后跟着人群往外走。 “时少爷,猜猜我带了什么礼物给……你?” 桑颂目光落在时非承身边的人身上,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这位是?” “我是秦钰,算是时哥这趟任务的雇主。”对方大大方方道。 “不是说请了两小时假来接我?”桑颂没理他,面无表情地问时非承。 “他非要跟来,”时非承伸手去接桑颂的行李,“没来得及跟你说。” 桑颂听他前半句总觉得那语气含着一丝宠溺。 他避开了时非承的手,径直朝出口走去:“行,我很累,先去酒店了。” “不是,我送你啊,”时非承追上来,“不是说好了中午请你吃大餐吗?” 桑颂停下脚步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他也一起?” “对,但是……”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你跟他吃吧,”桑颂虽然性格跳脱,但很少闹脾气,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我想去酒店睡一觉。” “好,那导游的联系方式……” 桑颂自嘲地笑笑:“不用了时少爷,我突然想起来开学还要集训,需要提前做点心理准备,明后天我就回去。” 时非承从未在桑颂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茫然道:“可是你刚来,我给你做了游玩攻略。” “你跟他玩就好了。” “那些地方我们已经去过了,”时非承解释,“是我实地看过才想推荐给你的。” “我不想去了。” 秦钰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正常,主动道:“时哥,我先回去吧。” “你还没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说这话的几秒钟桑颂已经走出好几米,时非承拍拍秦钰的肩膀:“等我一下。” 他追过去,拉住桑颂的手腕。 桑颂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手指蜷曲了一下,粉毛蔫哒哒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桑颂甩开他的手,瞥了眼等在原地的秦钰:“他喜欢你是吗?没猜错的话,今早或是昨晚刚刚表白过吧?” 时非承愣是一点没听出他的醋意:“对,但是我已经拒绝他了。” “拒绝了今天还带出来?”桑颂冷道。 “他性格很好,跟你应该合得来。”桑颂一直喜欢交朋友,所以时非承才觉得秦钰过来桑颂不会介意的。 “合得来?你又知道了?”桑颂被气笑,“时少爷那么了解我啊?” “小颂!”时非承觉出不对味了,他把桑颂的行李拉到自己身侧,强硬地抱住了他,“别生气,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 迟钝的雷达让他觉得桑颂在吃醋,他几乎是本能地解释。 “小颂,我喜欢你。” “真喜欢我你就不会带他来见我。”桑颂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他慌乱地把时非承推开,“我不需要你的告白。” 绝情的话语让时非承心中一阵刺痛,开始口不择言:“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桑颂一愣,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沉痛地看着时非承,一字一字地往外挤:“我没有要管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时非承从昨晚就在期待桑颂过来,激动得一夜没睡着。还暗暗跟为桑颂介绍的导游吃醋,却没想过两人见面就是争吵。 多年的暗恋被不经意间说出口,得到的却是残忍的反驳,时非承后退半步,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桑颂。 然后质问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不会喜欢我,是吗?” 桑颂与他对视,目光坚定而沉痛:“对。” 他的左手在右手腕掐出深深的指痕,身体小幅度颤抖,仰着苍白的脸倔强地道:“桑颂不喜欢时非承,不需要时非承给他安排导游,更不会跟时非承的雇主合得来。” 不是这样的。桑颂心想。 然而时非承点点头,连着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就走。 第97章 小漂亮,我有点难过 时非承回到秦钰身边:“抱歉,我帮你订个餐厅吧。” 秦钰细细打量着时非承的神色,这人语气是正常的,表情也跟往日一个样,他偏偏感觉出对方在压抑情绪。 而且不是愤怒的情绪,好像是无措和心疼。 秦钰歪了歪脑袋:“时哥,你喜欢那样的啊?” 时非承已经转过身,听了这话又转回来,有些不悦地道:“他是哪样的?”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时非承很有距离感,即便被他捉弄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这样生气的表情是第一次见,秦钰却觉得生动。 他挑眉直白道:“你喜欢作的。” “我不喜欢作的,”时非承边走边沉声道,“我只是喜欢他。他作也好,不作……” 时非承强忍着没有回头看桑颂的方向:“我还怕他不跟我作了。” 他催促着秦钰离开,还不知道很快他会为没有回头看一眼而后悔。 “时少爷,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三年前桑颂笑着说,“以后看我生气了你就赶紧消失,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那个时候桑颂还是黑色头发,看起来很乖。 “我就教你这一次嗷,让你消失不是真的赶你走,建议你去买点好吃的来哄我,”桑颂跟他并肩坐在天台边缘,笑起来比阳光还耀眼,“我很大方的,你可以在我这里多练几次,以后找了Omega就不会跟个木头似的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清了。 他那时在想桑颂为什么不能也喜欢他。 他教一块木头如何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教出来的木头据为己有。 时非承无数次想告白,可那时的他各方面能力都不够,在SA只是普通队员,他许诺不了很好的未来。 哪怕他能给的已经比普通Alpha多很多了。 他谨慎得要命,生怕告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果然今天告白就吵架了。 “地址我刚才跟司机师傅说了,你直接过去。”时非承送秦钰上了出租车。 “他都不理你了,”秦钰坐上后座,推着车门没让时非承关,“咱们这几天相处得不也挺好的么?真不考虑考虑我啊?” 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但秦钰还想争取一把。 “我不用你哄,闹别扭也不会跟你吵架,”秦钰等级没有桑颂高,但也算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小少爷,他对自己一直都是有信心的,“时哥,俗话说找个你爱的,不如找个爱你的,我钱多事儿少,下雨知道往家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就连司机都附和道:“有这样的Omega追你你还不要?小伙子眼光可以高,但也不能高得太离谱啊。” “他可以下雨不知道往家跑,”时非承用力把车门关上,从降下一半的车窗外与秦钰对视,“我会去接他。” “好吧。” 秦钰耸耸肩,为自己争取一把不丢人,但他也知道反复敲一扇不愿为你开的门是不礼貌的,时非承既然心有所属,那他就不强求。 反正努力试过了也没什么遗憾。 他微笑道:“祝你成功。” 时非承胡乱道了句谢。 那次之后,每当桑颂生气他都是按桑颂教的去做的。 桑颂脾气上来很倔,但也很好哄,半小时之内他不会消气,所以会一直呆在原地,只要带着道歉礼物去见他就可以了。 时非承对时间很敏感,不需要看表就知道自己离开了多长时间。机场附近有甜品店,桑颂生气之后如果有芒果布丁,会很快开心起来。 希望有吧。 时非承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买完了又冲刺回来,挤过人群跑向他跟桑颂分开的地方,心里在暗暗计时。 二十八分钟。 但凡跑慢一点就要超时了。 然而当他回到原地,桑颂却不见了。 按照桑颂的习惯,半小时内他不会离开。这半个小时被桑颂称作“技能冷却时间”,他会冷静下来,然后把问题解决掉。 不喜欢心里总压着石头的感觉,所以养成了尽快处理问题的习惯。 时非承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在整个机场一楼都找遍了,他甚至还去Omega洗手间看过,险些被当成一个长得有点帅的变态。 桑颂的手机打不通,因为他又被拉黑了。 时非承已经习惯被他拉黑,干脆去广播寻人- 陆应淮下午有生意要谈,回来陪江棠吃完午饭,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过度训练知道吗?我会在你今天复健结束之前回来。” 江棠乖乖点头。 中间休息的时候,江棠拿过手机,被吓了一跳。 桑颂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他手机静音了,都没接到。 桑颂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复健,没有事是断然不会给他打电话的。而且打了十几个,江棠的心都提了起来。 手比脑子反应还快,马上回拨了桑颂的号码,两三遍之后桑颂接通了,那头乱糟糟的,桑颂的声音被音乐包裹着并不清晰:“谁啊?” 这是又喝醉了? 江棠跟康复师做了暂停的手势走到一边:“小颂?你喝酒了?你在哪里?” “唔……”音乐声再次变得嘈杂,像是桑颂把手机拿开了,江棠等得心焦,对面才又传出桑颂的声音,“是小漂亮啊。” “是我,你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你现在……” “小漂亮——”一阵稀里哗啦的酒瓶碎裂声音之后,那边安静了不少,桑颂应该是换了个地方,语气很低落,“小漂亮啊。” 江棠的心都要揪在一起了:“小颂,发生什么了?” “小漂亮,”桑颂在那边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看我这个样子,会以为我很能社交吧?” 江棠没说话,走到一边扯了张纸,写字:「今天就到这里。」 他怕直接和康复师说会错过桑颂说的话。 康复师点点头,江棠又写:「帮我联系」 这句还没写完,桑颂咳嗽了几声,又说:“很多人都以为我是那种社交王者……其实没有。” 江棠一边盯着康复师的手机一边应道:“嗯。” “没有的,我其实没有几个朋友。”通话中带有些微电流声,使人声变得不那么真切,可江棠确确实实从桑颂的话语中听出了泪意。 康复师冲江棠摇头,紧接着又打了一遍。 “我是你的朋友。”江棠尽量放柔声调,想要安抚桑颂。 “有的事情我想说都不知道跟谁说……”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说。”江棠感觉桑颂有些困了,声音忽远忽近的,他等不下去,让康复师帮忙看看有没有最快去桑颂那边的机票。 “小漂亮,我有点难过。” “没事,小颂,我在呢,”江棠心急却没有办法,“你难过都可以告诉我,谁惹你不开心了,我帮你骂他好不好?” 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别人的人突然低落成这个样子,江棠心里有种莫名的愤怒。 是谁让桑颂这么伤心?时非承吗? “没事。”桑颂迷迷糊糊间找了个空调出风口,站在正底下,现在被吹得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有点想抽自己。 他在干嘛啊?找江棠撒酒疯吗? “我没事嗷,”清醒一点的桑颂把难过的桑颂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害,有点开心,所以喝多了。你这会儿在复健吧?快去吧。” 江棠静了两秒:“我是傻子吗?” “真没事儿,”难过时朋友的安慰最让人受不了,桑颂感觉再聊下去自己真的会哭,“我先挂了,喝酒呢。” “等等,”江棠声音拔高了几度,“别喝了,你跟谁一起?时非承吗?” 桑颂用力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徒劳地想以此缓解疼痛。 “是啊,不然还能和谁啊?” 骗人。 “你让他接电话。” 桑颂怔了一下,他很喜欢江棠,江棠比他小三岁,他一直把自己当江棠的哥哥,江棠在他眼中还是个小朋友。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居然不好骗。 所以陆应淮怎么把他骗到手的啊!不会真的是江棠心甘情愿主动看上了陆应淮吧?! 桑颂及时把自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去洗手间了。” 他一点没发觉不是江棠不好骗,实在是他的谎话套路太老了。 “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江棠说。 桑颂到底是喝多了,脑子跟不上趟,江棠稍微严肃一点他就乖乖把定位发过去了。 “你别喝了,知道吗?”江棠把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把汗湿的运动装换下来,“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啊——” 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叫让江棠顿时警觉起来:“小颂?小颂!” 通话已经被挂断。 江棠衣服换了一半,上衣换成了卫衣,灰色的运动裤上还有几处晕开的汗渍。 他冲出换衣间:“有订到机票吗?” “最近一班是晚上的,”康复师为难道,“还没联系上陆总。” “好,我自己来吧。”江棠往外跑去,飞快发消息问方慕谢逸思有没有时非承的联系方式。 “哎,您还不能这么跑——” 江棠充耳不闻,他没有谢瓒的联系方式,方慕谢逸思都不在线,他又发消息问了盛星竹。 然后匆匆跑出门一头撞到了陆应淮的怀里。 第98章 急性酒精中毒 江棠感觉撞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手指触及的地方是白色的长毛绒。 那团超大只的毛绒接住了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跑什么?撞疼了没有?” 陆应淮居然搞了一个很大的毛绒白狗玩偶服,没扶着江棠的另外一只爪爪里拿着串糖葫芦。 好可爱! 可现在不是喜欢大狗狗的时候,江棠眼眶发红,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手机落车上了,”陆应淮回来急着换这个玩偶装,下车的时候只记得把给江棠买的糖葫芦带过来,“怎么了?” “小颂可能出事了,他一个人去喝酒,时非承也不在,”提起时非承,江棠明显有些咬牙切齿,“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别着急,我去联系,”陆应淮牵着他的手回了复健室,摘下头套,玩偶装里太闷热,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一边借了康复师的手机,一边把江棠往衣帽间推,“先去把裤子换了。” 时非承秒接了电话:“阿淮?” “阿什么淮!”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陆应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他家宝贝急成那样,这人还很淡定? 哪怕他明知道时非承就这个性格。 听出他的烦躁,时非承茫然道:“你怎么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了,定位我发给你,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到桑颂,把他平安带回来。” 陆应淮语速很快,言语间的严肃甚至不啻于执行任务之时,说话间就把江棠转发的定位发了过去。 时非承在机场没找到人,又来到桑颂订的酒店,陆应淮打电话的前一刻他刚跟酒店前台确认过桑颂来了。 没有人看见桑颂出去,毕竟他那头小粉毛真的很扎眼。 时非承才刚刚放下心来。 陆应淮说完,时非承挂断了电话拔腿就往外跑。 千万别出什么事!时非承在心里骂自己,好端端为什么要答应带着秦钰去接桑颂!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为什么要跟桑颂发脾气,他为什么会觉得桑颂一定会在原地等着他?! 桑颂凭什么等他! 他现在后悔死了,光听陆应淮的语气就知道桑颂现在可能不太好,而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还要让千里之外的陆应淮来催着他去找人。 他喜欢桑颂,就是这样喜欢的吗? 时非承催促出租车司机:“请您再快一点。” “这条路限速,我再快也不能飞过去啊。”司机白他一眼,“真有那么着急的事情,你早干嘛去了?” 时非承心烦意乱地“嗯”了一声,焦急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陆应淮给他的定位是一间酒吧,桑颂喝酒去了。 桑颂就不是那种会借酒浇愁的性格,看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会不会……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自时非承心底萌芽。 他本能地反驳自己,心里却存了一丝希望,万一呢? 万一桑颂也喜欢他呢?- 江棠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康复师已经离开了,玩偶装被陆应淮脱下来放在一边。 见江棠出来,陆应淮迎过来,握住他的手:“你别着急,时非承已经去找了。” “我信不过他。” 江棠跟时非承没见过几次面,很不熟悉,但他察觉到桑颂喜欢时非承后,因为对桑颂有滤镜,所以对时非承印象也很好。 这下印象直接降成负分。 桑颂这趟就是去找时非承的,所以桑颂不开心百分之一万跟时非承有关系。 “他能找到吗?你有没有让他快一些?”江棠拉着陆应淮的衣角,“我订不到机票。” “和他说了,”陆应淮把他拥进怀里,“手机给我。” 江棠知道自己现在心急也没有用,只能看着陆应淮用他的手机登陆自己的账号,然后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好了,”陆应淮把账号切换回来,抱着他起身,“SA信息部门会跟当地派出所联系,我们现在赶过去。” “现在怎么去?”江棠茫然道,“可以买到机票了吗?” “我借了联盟的直升机。” 江棠突然问:“如果告诉你小颂可能出事的不是我,而是谢瓒他们,你还会赶过去吗?” 陆应淮愣了一下,如果可以他是想要在江棠面前立一个关爱朋友的人设的,可他还是诚实地道:“不会。” 因为是你在着急,因为知道你不亲眼确定桑颂没事会一直不放心,所以才特意飞过去。 所有的事情重要性在陆应淮心里是分等级的。倒不是说他对桑颂一点也不在意,而是他知道他赶过去需要时间,所以调动当地的人力去找效率会更高。 他会选择实时追踪找人的进展,然后在安排好一切的时候再根据情况决定去不去看桑颂。 而江棠的重要性是远超所有事情的,哪怕他手上还有工作是要等江棠复健完吃完晚饭去处理的,他也会优先照顾江棠的情绪。 「没找到人。」 才刚刚出发就收到了时非承的消息。 「我已经在周边继续找了。」 江棠继续拨打桑颂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武装直升机速度比客机快很多,江棠有些头晕,靠在陆应淮怀里无比焦灼:“会没事的吧?” “会没事的,别担心。” “我跟他说了别乱跑了,”江棠沮丧道,“我没办法不担心。” “我知道,”温柔的冷杉信息素包裹着江棠,隐约的清新柠檬味道让江棠的晕机反应缓解了一点点,“他不会有事的,桑颂从小就很幸运。” 喝饮料经常中再来一瓶,吃雪糕能抽中那家店雪糕免费吃一整年,商场抽.奖可以抽到最想要的游戏机…… 嗯,虽然那些中了再来一瓶的饮料,桑颂拿到的时候都是拧开的。 雪糕店的活动是某时姓小少爷赞助的。 商场并没有设置一个几万的游戏机当奖品 ,但桑颂还是抽到了,对此商场声称那是“隐藏款”。 最终解释权都在时非承那里。 那时的陆应淮看着时非承每天吨吨吨灌饮料,不要钱一样往家里买,就是为了把中奖的瓶盖换给桑颂。 桑颂一句“要是每天都有免费雪糕吃就好了”,时非承差点把人家店买下来。 桑颂抽到游戏机时开心得像个傻子的却是时非承。 以前陆应淮不懂,如今他也会为了博爱人一笑,大夏天穿着定制玩偶服出现了。 桑颂的幸运多多少少与时非承有关,这都是时非承给予的幸运,不足以让陆应淮承认他真的是幸运的。 唯有一件事。 三年前桑颂被绑架过,几家配合警察局找了几天,线索中断让人绝望的时候他自己回来了。 只有这件事让陆应淮觉得桑颂是幸运的。 因为他的宝宝被人拐走时,亲人甚至就在不远处看着,明明有救下他的机会。 其实那一年被人贩子带走的,除了江棠还有盛星竹。 盛家砸了一个亿才把人“买”回来,经历了差点失去盛星竹的事情,别说盛星竹只是穿个女装,他就是想要做手术变成A,盛家也会纵容。 陆应淮垂眸,看江棠晕得难受,冷杉把他哄睡了。 只有他的宝宝受了很多很多苦。 别人的救赎都很及时,只有他来晚了。 飞机快落地时陆应淮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人找到了,在去往市医院的路上。” 陆应淮怀里刚醒来的江棠慢慢僵住,他安抚地拍拍江棠的手臂:“怎么回事?” “我们在你给的定位酒吧没有找到人,于是开始在附近地毯式搜索,有人报警才知道人去了五公里外的酒吧地下街,被报案人发现时不太清醒,初步判断是急性酒精中毒。” “好,我们马上过去。” 直升机直接降落在医院楼顶,救护车刚好呼啸着冲进医院大门。 急诊在一楼,陆应淮嫌电梯慢,干脆抱着江棠跑下楼。 桑颂已经被推进洗胃室。 护士例行公事地问:“家属呢?有家属在吗?” 江棠急忙上前:“我是。” “家属一个去缴费买卫生纸,”护士说,“另一个跟我过来帮我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此刻急诊好几位病人,护士人手不够,只能让家属搭把手。 “好。” 陆应淮买完卫生纸进来,洗胃还没开始。 救护车上做过一些急救,所以桑颂是醒着的,江棠站在狭窄的洗胃床边握着桑颂的手。 桑颂缓慢地挪动眼珠看向陆应淮,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开合:“对不起啊,让你老婆担心我了。” “知道对不起就别折腾自己了,”陆应淮说,“受欺负了不知道找我跟谢瓒吗?” 和你一起长大的又不是只有时非承一个。 桑颂无力地笑了下:“难受。” “家属按住他的胳膊,”护士推着机器过来,“用力按住,别让他拽管子,来,患者头往这边转,家属给他脑袋旁边多垫点纸。” 陆应淮过去按住了桑颂,江棠站在床头扯了一大坨纸垫在桑颂侧脸下。 “会有点难受,你忍一下,洗完胃就好了,”Beta护士说,“这根管子要通到胃里,你需要配合我往下咽,想吐的话直接吐就行,不能扯管子知道吗?” 桑颂看着那根手指粗的洗胃管有些害怕地应道:“好。” 第99章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 然而胃管插进去的时候桑颂发现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 他乖乖配合护士把洗胃管往下咽,强烈的异物感让他不断干呕,仅撑了几秒他就坚持不住开始挣扎。 大脑一阵阵缺氧,鼻子明明能用却还是喘不过气,人在痛苦的时候挣扎的力度大到离谱,桑颂硬是挣开了陆应淮的钳制,伸手去拽管子。 太难受了。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拉了回来,牢牢地按住。 桑颂眼眶通红,身体不断扭动。 “你别动,”护士说,“拔出来也是要再插的,很快就好了。” 江棠把他脸边的纸换了下,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小颂坚持一下。” 桑颂满脸是泪,眸中的痛苦让江棠无法与之对视。 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涨红着,剧烈挣扎的样子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冷冽的海风吹过,狭小的洗胃室里的空气清新了几分。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桑颂反抗的幅度才稍微小了一点。 插管总算顺利成功,痛苦却没有因此减轻。 冰凉的洗胃液灌进胃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桑颂闭上眼睛流泪,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狼狈的一次了。 怕他挣脱开真扯了管子要再受一次罪,陆应淮这次按得更紧。 洗胃室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浓醇的朗姆酒香扑进来。 桑颂察觉到了,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瞬间老实下来,配合得像个刚刚被批评过的孩子。 时非承左手按着门板,微俯着身剧烈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桑颂。外面下起大雨,他浑身淋得湿透,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他的信息素替代了陆应淮的,在洗胃室内萦绕着。 桑颂被陆应淮抓紧的手腕在小幅度地颤抖,因着生理反应而不断呕吐,却没再挣扎过。 护士讶异地抬头看了时非承一眼。 脸边垫着的纸被江棠又换了一次。 时非承踉跄着走过去,“噗通”跪在床边,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动静让护士都替他疼。 “哎呀干嘛啊这是?”护士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嘟囔道。 陆应淮给时非承让了个空,松开了桑颂的左手。 刚才一直想拔管子的桑颂现在有了可乘之机却没有动,任由那只手又被时非承湿漉漉而冰凉的手握紧。 江棠看见桑颂闭着眼睛,眼泪比之前更加汹涌。 二十多分钟后洗胃结束,江棠用纸巾给桑颂擦嘴擦脸。 护士准备药水去了,洗胃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 “还很难受吗?”江棠问。 桑颂脑子发晕,好半天才缓缓摇头。 “你起来,”陆应淮踹了时非承一脚,“跟我出来一下。” “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时非承将额头抵在桑颂的手背上,嗓音发哑,“我现在不走。” 桑颂被他拉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试探着往回抽,奈何完全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直到护士又来给桑颂输液时,那只手才被迫松开。 “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时非承扶着床起身,匆匆出了门。 桑颂这才睁开眼睛,平时元气满满的小脸上皆是疲倦,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小漂亮……” 喉咙的异物感挥之不去,桑颂拧着眉道:“让他走。” 江棠点点头:“好。” “我不想见到他。” “好。” 桑颂苍白的唇角勾出不明显的笑意,又很快支撑不住耷拉下去:“陆哥……” “嗯?”陆应淮靠在门口,收回盯着时非承的目光应了声。 “应该不用住院很久吧。” “住到你完全好了为止,”陆应淮淡道,“你着急出院有事?” “没有,”桑颂说,声音又虚又飘,“我想去接清优哥。” 陆应淮一直对桑颂还算可以,江棠没有出现的时候桑颂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团宠。 是他们中唯一一个Omega,年纪又最小,从小就被护着生怕他被人欺负。 现在可好。 平时聒噪得让人厌烦,现在却惨兮兮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跟墙面没啥区别。 “他用不着你接,你给我好好养着。” 陆应淮有些烦躁,要是以前看到桑颂受伤他不至于这么生气,但现在他家宝宝很在乎桑颂,桑颂又是主动对他家宝宝好的,陆应淮对所有愿意对江棠好的人都抱有善意。 说到底,江棠在乎的人,他也会在乎。 江棠从见到时非承就一直冷着脸,比上一世他跟着陆丹臣的时候还吓人。 “你们会去接吧,”桑颂眼皮很重,干脆又闭上眼,“我想跟你老婆一起。” 陆应淮:我就多余关心你。 “明天你好点儿了,我们就一起回去。”江棠说。 “还是小漂亮对我好,”桑颂满意了,“他们Alpha真是指望不上一点。” 时非承回来时就听到这句。 如同一把利剑把他的灵魂豁开。 不是被桑颂的话伤到,而是他无比认同桑颂这句话。 就连桑颂进了医院,都是千里之外的陆应淮两口子比他先到。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桑颂,其实做的事又笨又蠢。 即便如此,让他放弃桑颂也绝不可能。 “办好了,我们去后面楼。”时非承艰涩道。 然而陆应淮横跨一步冷淡地看着他:“你准备让他怎么过去?” 这意思还不明显?当然是抱过去。 时非承还没回答,陆应淮就看穿了他:“我觉得他宁愿被推着过去。” 最后是找了担架床推到住院楼的,陆应淮跟护士一起推着床乘电梯去二楼。 电梯空间太小,江棠示意自己走一楼后门过去,他拦住时非承,琥珀般的眼眸里面一片冷淡:“时少爷请回吧,小颂不想见到你。” “时少爷”这称呼从桑颂嘴里说出来时,再生气的语气他听着都甜,换了江棠,他只听出浓浓的嘲讽。 “我向他道歉。”时非承不擅于解释,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你是个混蛋,”江棠冷声道,“听着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道歉。” 时非承错愕地看着他。 “我道完歉了,你好点了吗?” 没有。所以即便他道歉,桑颂也不想见他。 陆应淮撑着把伞从住院楼迎出来:“宝宝,走吧。” 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时非承。 “你说得对,”江棠他们走出好几步远,才听见身后时非承小声说,“我的确是个混蛋。” 他没跟过去,一个人淋在雨中。 “病房里留一个家属就行,你们商量一下谁留下。” 最终还是跟了过来但自知理亏的时非承在一旁弱弱地举手:“我……” 陆应淮跟江棠同时冷冷地瞪过去。 时非承顶着这两人的目光继续道:“你们俩谁留下都不合适,还是我……”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江棠问。 “你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陆应淮补刀。 作为追求者他实在不合格,但他是真的想留下来:“我跟他一起长大,是他的总角……” “总角之交?”陆应淮轻嗤,“就你一个?我不是?” “你有Omega了,留下来江棠怎么办?” “不怎么办,”江棠听见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推门,“我留下,你们走。” 这是把他跟时非承划到一起去了。 陆应淮冷笑地看着时非承:“等下再跟你算账。” “小颂?”江棠见桑颂歪在床沿,赶紧去扶他,“怎么了?” “手机摔了。”桑颂指了指地上。 江棠扶他躺好,捡起了手机。 桑颂的整个手机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甚至还少了好几片玻璃,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江棠把手机递给他时,桑颂没接:“算了,不要了,扔了吧。” 江棠没扔,揣进自己口袋里了。 陆应淮跟着进来:“要不还是我留下……” “你不合适,”江棠说,“我们Omega之间有话聊,你留下算怎么回事。” 陆应淮当然清楚,他只是怕江棠累。 “你们都走吧,”桑颂说,“我又没什么事,有事儿我就按铃,不是有护士值班吗?” “家属商量好了没啊?”护士敲敲门,“探视时间过了,不留下的家属可以回去了。” 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把大眼和小眼留了下来:“有事使唤它们做,别累着,我去买晚饭等会儿送过来。” 桑颂心里是希望江棠跟陆应淮一起开个酒店房间休息的,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被照顾,可江棠真的留下来,他又很开心。 躺在床上感叹道:“陆应淮偶尔也能当个好人嘛,他真的好大方。” 明知道他喜欢小漂亮,还把小漂亮留下,诶嘿嘿,怪幸福的。 转念一想又有点emo,陆应淮这是完全不把他当对手,所以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是吗? 桑颂要禁食,陆应淮在病房陪着江棠吃完饭就得走:“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俩想吃什么就给我发消息。” 桑颂歪着头看着他们,唇瓣张了张又抿上了。 “他没吃,”陆应淮看出来他想问什么了,“没买他的份。” “不……”桑颂张嘴就想说不行,又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眉间一片愁绪,“不是要问他。” “不是就好,”陆应淮把桌上的餐盒筷子收拾好,抱了抱江棠,“你们两个都乖一点,我和谢瓒说了,明天下午就回去。” 第100章 我不同意你俩的亲事 时非承蹲在病房门口,被雨水浇透的衬衫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头发没干还在滴水,狼狈地像是路边流浪的小脏狗。 干净·家养·有主人宠·很可爱但老婆没来得及细看且今晚无法和老婆贴贴的大型白犬关了病房门出来,“不经意”地踹了流浪小脏狗一脚。 “他吃东西了吗?”时非承没有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猜猜?”陆应淮友善地问。 时非承木然地看着他,喃喃道:“没吃吗。会不会饿啊?” “你说呢?”陆应淮把垃圾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把他从地上薅起来,“洗胃后需要禁食,这种常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时非承丢了魂儿一样应着。 “这会儿你知道心疼了?” 陆应淮想撬开时非承的脑壳,上一世最终时非承都还没跟桑颂表白,陆应淮那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开窍了就有点不能理解了。 时非承明明从小就喜欢桑颂了,为什么要憋着不说?从小就当个宝一样,为了让桑颂一直幸运,他恨不得把星星都摘给桑颂,为什么连桑颂也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虽说陆应淮之前也没看出来,是最近才发现的。 但比时非承提前知道这件事,他就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和对时非承的恨铁不成钢。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但凡脑子好使一点,也不能到现在还没把人追到手。” 至于桑颂不主动开口,陆应淮的理解是Omega矜持一点是应该的,他之前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等江棠喜欢他。 等什么?到底是谁在等谁?一想起自己让江棠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陆应淮就受不了。 所以现在时非承让江棠不高兴了,连带着江棠对他都冷淡了一些,这个仇不当场报了,陆应淮会一直耿耿于怀。 时非承低下头:“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陆应淮道,“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时非承和陆应淮并排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唉你……”陆应淮听完直接无语了。 “阿淮,你说小颂是喜欢我吗?是因为喜欢我才生气的吗?” “这还不够明显?!”陆应淮道,“显然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时非承沮丧地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如果他喜欢你,你能为他做什么?替他疼,替他禁食,替他躺在里面输液?” “我会追他。” “你就是个傻子。”陆应淮硬是把最后两个字的称呼说得文明了一点。 “我是。” 陆应淮:这事儿你倒是承认得挺快。 “我没明白,”陆应淮神色认真了些,大大的狗狗大大的不解,“你为什么要丢下他自己走了?” “是小颂以前说……” “这是一回事吗?你把他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没想过他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吗?” 时非承虚心求教:“那如果换成嫂子,你会怎么做?” 病房里交谈的两个人不约而同静下来等着听陆应淮的回答。 陆应淮斩钉截铁:“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听说你让他一个人在家,就被姚羽书上门欺负了……” 这话狠狠戳在陆应淮心窝子上,当时江棠会有多难过多无助,这件事是陆应淮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可是不一样。 “这么说吧,要是你跟桑颂这事换成我和你嫂子,别说我不会带着别人去接他,就算带了,你嫂子生气了,我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冷静。” 陆应淮平静而严肃地道:“机场人多,他又是第一次来,我不会把他丢在人群。我喜欢他,他生气了我就抱他,他一直生气我就一直抱着,一直哄着,哪怕他不原谅我,让我滚蛋,我也不走。” “他可以生我的气,但我不能让他没有安全感。”陆应淮与心爱的人只有一墙之隔,那人好得要命,生气了也是可爱的。 时非承唇色发白。 是啊。 连一向以无法体会感情著称的S级都明白的事情,他却只知道按部就班。 换位想想,换成他被丢下,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时非承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只剩下后悔,可后悔也没用。 护士见他们还在这里,过来提醒:“时间到了,二位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 短促的应答声后是脚步渐行渐远。 江棠把门打开,往走廊里看了看:“他们走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 “小颂?” 江棠把门关上,喊了他一声。 桑颂迟钝地把目光从输液瓶上转开:“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我走神了。” 他低落得那么明显。 江棠想要视而不见都做不到,他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还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时非承说他去酒店问过,没人看到你出来。” “嘿嘿,”桑颂有些得意地笑,“我戴了假发,还换了件衣服。” 他用没输液的手去拉住江棠的袖子,小幅度晃了晃:“我那会儿脚崴了,手机没拿稳掉地上摔坏了,你别生气嘛,你这样冷着脸比陆应淮还可怕。” 他一撒娇江棠就没办法了,严肃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叹气:“你吓死我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 “对不起嘛,”桑颂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可是太疼了……” 他后面这句近乎呢喃,江棠没有听清:“嗯?” “我也没想到朗姆酒喝多了也会中毒。” 时非承的信息素是朗姆酒。 明明被丢下了,跑去喝酒浇愁还是为了时非承的信息素,江棠更气了:“小颂,你觉得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老婆!”桑颂飞快接了一句,又怕陆应淮那超敏的听觉会听到,改口道,“没追到手的老婆。” 下一秒,看到江棠实实在在担心的眼神,桑颂强装出来的活泼一下子崩塌,他吸吸鼻子:“小漂亮,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心里是把你当家人看待的。” “我怎么不相信,”江棠说,“我是你的家人,现在我不同意你和姓时的那位的亲事。” 桑颂定定地看着他,又笑:“我也不同意。” “可你刚刚还在心疼他!” “不心疼了,”桑颂右手攥了攥,“不喜欢他了。” 桑颂眼眶有些红,却没有泪流出来,他脸色惨白而脆弱,像是洗脑一样轻轻重复:“不喜欢他了。” 嘴上说得那么决绝,吊完水精神不济睡着了却还在念时非承的名字。 桑颂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坨,浑身都在抖,低低哽咽着:“时非承,我疼……” 江棠坐在床边,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桑颂脸上的两行清泪。 “太疼了,时非承……” “我不敢喜欢你了……” 江棠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心里的火气蹭蹭窜上来,现在就是想狠狠抽时非承两巴掌,把他给抽醒。 混蛋玩意儿!怎么就不知道再争取一下留下的机会! 虽然争取了也不会让他留下。 “时非承,笨蛋。”桑颂又梦呓一声,身体蜷得更紧。 江棠眉头微蹙,看向桑颂的手。 明早还要输液,桑颂手上固定着留置针,他左手牢牢握着右手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像是一切痛苦都是从那里传来的。 江棠用了点力把他的左手拿开,就着床头灯看桑颂右手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横向发白的疤痕,边上还有缝过针的痕迹。 江棠看了看自己手腕。 原本他身上有很多伤痕的,永久标记后就渐渐淡化了,手腕上那些已经看不见了。 他那些都是自己划出来的,但桑颂这个很奇怪。 依江棠的经验,如果是这种没有增生的细长白色疤痕,当初应该不太深,至少没有深到需要缝针的地步。 江棠还要再看得仔细些,桑颂却畏寒一般把手缩进了被子里。 这么温暖的小太阳也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江棠不懂得心疼自己,此刻却因为桑颂或许经历过一些难过的时刻而格外怜惜他。 江棠按亮手机发现陆应淮给他发了个消息。 一个小白狗表情包,配字是“睡了吗”。 陆应淮那种Alpha跟这个表情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棠的唇角微微勾起:「还没有。」 两小只在他腿上睡得东倒西歪,江棠看得好笑,轻轻摸摸它俩。 点开了桑颂发视频的那个软件。 然后他发现桑颂的名字改成了“小桑再见”,简介那里写着一段话。 「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这个账号要停更啦,感谢大家这几年的陪伴,取关随意,祝好。」 江棠还在发愣,小眼睡得迷迷糊糊,尾巴一甩点开了桑颂的一个视频。 江棠没看视频的内容,反而注意到桑颂发视频时带的话题。 #小桑连更1065天啦# 这是最新的一条。 江棠往前翻了翻,发现桑颂每天的视频都有这个话题,天数是递增的,从三年前开始。 小桑家剪厨,连更1065天。 喜欢那个人三年了,还是三年前发生过什么,所以特意开始记录呢? 江棠轻叹一声,手指温柔抚摸着睡着的两小只。 他说不同意桑颂跟时非承的亲事,其实是气话。 要是时非承主动些就好了,桑颂似乎在害怕什么,时非承要是再不勇敢些,这两人得多久才能在一起啊。 江棠是气时非承不争气,可他希望桑颂幸福。 100-120 第101章 现在就走 桑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江棠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病房的小阳台上反手关了门,接通了陆应淮的电话。 那头的Alpha声音低沉有磁性:“宝宝,还没睡吗?什么时候睡?” 病房里是有陪床的,而且不是普通病房那种折叠椅,规格和病床差不多大,只是没有升降栏杆和轮子,将就一夜应该不会太难受。 “哥,你去酒店了吗?” “嗯,”陆应淮说,“刚躺下。” 那头除了陆应淮的说话声和呼吸声,没有其他杂音,江棠放下心来。 “宝宝明早想吃什么?” “喝点粥吧,小颂只能吃半流食。” 又说了几句江棠才挂断电话,双手撑在阳台的不锈钢栏杆上,重重吐出一口气。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桑颂手腕上那道疤痕。 他刚才问了陆应淮,陆应淮说不知道。 也是,如果桑颂刻意遮盖过,从受伤到只剩下一条白痕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 江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他在阳台站了会儿,心里的郁气才稍稍消散一些。 回到病房发现桑颂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只有几根小卷毛露在外面。 床上鼓起的一小团不停颤抖,看上去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江棠将手伸进被窝,没有碰到桑颂就感受到一片潮湿的热气。 又在哭啊。 还发烧了。 江棠赶紧开了灯,出去找护士。 护士站和值班室都没有人,江棠茫然地站在走廊里。 “怎么了宝宝?” 悦耳温柔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江棠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从电梯厅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哥你不是在酒店吗?” 才刚挂断电话,就算飞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没有,骗你的,想让你放心,”陆应淮过来拥住他的肩膀,“怎么出来了?” 时非承跟在后面,神色焦急:“小颂哪里不舒服吗?” “他发烧了,”江棠现在懒得跟时非承生气了,“我找不到护士。” “我去找。” “不用,”陆应淮下巴朝着电梯厅另一边普通病房区扬了下,“刚不是看见都去那边了吗?你在想什么?” 电梯厅很宽敞,也不会打扰任何人,他们俩一直靠窗站着。 可能这行为过于不要脸,护士说了几次之后就放任他们呆在那里了。 时非承被陆应淮教育一顿,又被谢瓒打电话骂了一通,整个人萎靡不振,别说注意护士了,就连陆应淮从他身边离开,他也是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的。 普通病房那边传来说话声,值班医生和护士从其中一间出来。 时非承赶紧迎上去:“我朋友发烧了,麻烦您给看看。” “发烧是正常情况,用不着紧张成这样,”值班医生道,“你是病人的Alpha?给点信息素就行了。” 他说完前半句时非承还一副要跟人干仗的样子,说了后半句他就老实了。 “我不是他的Alpha。” “啧,”医生斜他一眼,“也是,你要是他Alpha,这会儿也不至于在外面等着。” 时非承被怼了也只能赔着笑跟进病房里。 桑颂刚才有些信息素外泄,江棠给他贴上了阻隔贴。 医生看了看,给开了退热贴和药:“叫醒吃点药,天亮还不退烧再输液。” 时非承千恩万谢把医生送出门,旁边的护士欲言又止,最终在医生的示意下默许两个Alpha留下了。 “小颂,小颂……”时非承的衣服被体温烘得半干,怕冰到桑颂,只能隔着被子把他抱起来。 或许是酒意没有完全散去,桑颂没清醒过来,鼻尖是喜欢的味道,他不由得靠过去:“时非承。” 迷迷糊糊喊完这个名字,他眉头紧蹙,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某种抽搐反应。 “疼。” 时非承给他喂下半杯温水,哄着把药吃了:“没事,退烧了就不疼了。” 桑颂蔫蔫地缩在被子里任由他抱着,粉色小卷毛随着摇头的动作晃了晃:“不会不疼,时非承,笨蛋。” 见着面了,一口一个“时少爷”,这会儿不清醒叫的却都是他的全名。 桑颂一直活力四射,睡觉都不老实,现在却乖得过分。 显得可怜。 陆应淮白他一眼,抱着江棠坐上那张陪床,后背对着时非承。 “宝宝,睡一觉。” 江棠担忧地看着他。 “Alpha几天不睡都没事,你放心睡,”陆应淮知道他惦记什么,就知道怎么哄他,“睡足了明天才能有精力陪桑颂。” 江棠有些困了,被他说服,靠在他怀里睡了。 时非承抱了桑颂一整夜,淡淡的朗姆酒香充斥整个病房,桑颂没再说过梦话,睡得还算安稳。 早上桑颂满血复活,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时非承抱着:“我靠!” 他猛地直起身,额头重重撞在时非承的下巴上,又是一声:“我靠!” 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额头,时非承下巴一夜之间冒出许多胡茬,嗓音哑得几乎辨认不出:“不烧了,还疼吗?” “你滚蛋啊!”桑颂把他的手拍开,揉着自己的脑门,“我的小漂亮呢?!” “阿淮带他去买早饭了。”半个晚上的温存让时非承想了很多,如今他仍是不敢确定桑颂的心意,但有一点苗头他都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 陆应淮说,如果生气就抱他,一直生气就一直抱。 显然此刻的桑颂不适用这个办法,他努力挣扎无果,一巴掌拍在时非承脑瓜上:“我让你放开我!你倒是放开啊!你不会以为我是欲擒故纵吧!” “你昨晚喊我的名字了。”时非承说。 桑颂愣了一下,继续打他脑瓜:“不可能!” 桑颂也想清楚了,既然他不能告白,也无法接受时非承的告白,不如就冷静一下吧。 他不能总给时非承希望,又不给时非承机会。 “你放开我,我男朋友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句话像是清脆的巴掌扇在时非承脸上,他轻轻松开桑颂:“你说什么?” 对方失落得过于明显,桑颂止不住地心疼,却还是板着脸说出伤人的话:“我男朋友啊!你知道的那个,昨天找我复合了。” 时非承狼狈地站到地上:“你答应了?” “啊,”桑颂说,“不然呢?” 时非承脸上所有表情消失,然后屈膝,笔直地跪在桑颂面前:“你别喜欢他。” 他辜负过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可以不喜欢他,”桑颂绝情地道,“但也不会喜欢你。” 他左手抚摸着右手腕的疤痕,脸色一寸寸变白。 “时少爷,我不想耽误你,索性把话说清楚,”桑颂说,“昨天发脾气是我不对,有人追你我应该替你高兴。咱俩是肯定没机会的,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以后我们就……” 时非承仰脸看着他。 “就少接触吧。”桑颂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那双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桑颂自己都不清楚,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如同刀绞一般。 时非承最终还是被赶出去了。 江棠两人回来时,时非承正失魂落魄地靠着病房门边罚站。 “时哥?”江棠身边另一人纳闷道,“还没哄好啊?” 时非承询问地看向陆应淮。 “楼下遇到的。”陆应淮言简意赅。 “我是来跟那个漂亮粉毛Omega道歉的,”秦钰抱着一束花,“咱俩之间真没什么,这点事情都十几个小时了你还没有解释清楚吗?” “不是。” 桑颂不想看见他,哪给解释的机会啊。 秦钰跟陆应淮进了病房,江棠看着时非承,突兀道:“小颂手机摔坏了。” “我去给他买新的。”时非承本就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有了事做,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江棠审视着他:“你会放弃吗?” 时非承想起桑颂刚才的话,他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桑颂对他的排斥是真的。 他对上江棠琉璃般的眼瞳,认真道:“我不会放弃,以前是我的错,小颂生多久的气都是应该的。” 可是笨蛋,他不是在生你的气啊。 时非承或许也被蒙在鼓里。 江棠把桑颂的手机递给他:“你找人尝试一下恢复数据吧。” “谢谢。”时非承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双手珍惜地接过桑颂的手机。 没几分钟,秦钰从病房里倒退着走出来:“我先走啦,等你有新手机了通过一下好友!改天我去雾渊找你,一起去吃大餐!” 时非承想的没错,秦钰跟桑颂果真合得来,要不是秦钰订了限时的游玩项目,两人恨不得直接聊到天黑。 道完别,秦钰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前心上人,威胁道:“我跟你们联盟申请换人了,你别怂知道吧,对小蜜桃好一点!否则我就以你玩忽职守为由举报你,让联盟扣你工资!” 时非承被所有人平等打击警告,现在人已经麻了,他往病房里张望了下,对江棠说:“我去买手机,辛苦你们照顾小颂了。” 他刚走,江棠进入病房:“吃完饭了吗?” 桑颂点头。 他不能多吃,就一小碗粥,喝得很快。 “走,”江棠说,“出院手续办好了,直升机在楼顶。” 什么下午再走都是假的,早跟谢瓒说好了一早就启程回去,后续的治疗全在雾渊完成。 时非承那小子间接害桑颂受了这么大的罪,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于是时非承刚从住院楼出去,就听到身后巨大的轰鸣声,转头一看,一架直升机缓缓驶离医院楼顶。 机身上印着SA的图腾,还挂着一条醒目的横幅。 「恭喜时少爷表白被拒!」 时非承咬牙切齿:“陆应淮,你tm……” 第102章 他之前洗过标记 时非承没来得及把话骂完,顾惊墨就来了电话。秦钰申请换人,顾惊墨例行公事地来问情况。 昨日老天都为桑颂委屈,哭了一夜,今日大晴。 时非承目光追随着逐渐消失的直升机,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电话那边的顾惊墨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你不愧是陆应淮发小。” 都是恋爱脑,为了Omega工作都不管了。 顾惊墨虽然无语,但桑颂毕竟在SA附属的学校,他是认识的,没等时非承开口就给了他几天假,并让他转告陆应淮一个月内回岗。 “会长,这事要不你直接跟他说?”时非承现在拒绝跟陆应淮沟通,那狗对他除了讽刺就是打击,正事谈不了一点。 “说过了,”顾惊墨无奈,“他和我说回不了,继承家业了。” 时非承:……那我说就有用了吗? 不等时非承买票追回来,桑颂下了飞机直接住进谢瓒所在的医院。 为了有个伴儿,桑颂主动要求跟方希一间病房。 他们进来时方希状态不好,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吸氧面罩,身上连接着好几个仪器实时对血压心跳进行监测。 方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里红血丝密布,像是一夜没睡。 “这是怎么了?”桑颂吓了一跳,怕吵到昏睡的方希而压低了嗓音。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昨晚突发的呼吸困难,咳得很厉害,”谢瓒解释,“今早才好些,刚睡下。” “阿慕,你回去休息会儿吧,”江棠担忧道,“我们在这里。” 方慕目光涣散地看着方希输液的手,想应声却实在没力气说话,只好摇了摇头。 “来这边躺会儿,”桑颂指了指自己要住的床位,“你熬倒了谁来照顾你弟弟啊。” 方慕又是摇头。 心电图机器上的数字显示方希的心跳还算稳定,方慕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谢瓒正跟负责输液的护士说明桑颂的情况,闻言转过头,眼底划过一丝同情:“如果他的Alpha愿意给信息素的话,他能好受些。” “要是那个人愿意给小希信息素,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方慕昨晚哭了很久,现在眼眶发酸,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实在不行就洗掉标记吧,”谢瓒说,“说实话清洗标记的手术是有风险的,我们可以选择等他状况好一点了再做,至少手术成功后他就……” “不行的。”方慕整张脸都没有血色,唯有眼眶红得彻底,他看向谢瓒,语气中带了些绝望,“小希之前洗过标记了。” 空气一瞬间凝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江棠震惊地看着床上瘦弱的人。 Omega一生只有一次清洗标记的机会,需要精密的仪器深入腺体内操作,风险很大,过程很痛苦。 洗掉标记几乎等于丢掉半条命。 很多Omega甚至不能从手术台上活着回来。 要是洗过一次再洗的话,必死无疑。 江棠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方慕。 “麻烦你们照顾我弟弟,”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方慕起身,“我去联系那个Alpha。” 求也要求他过来给点信息素。 方慕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不能再失去方希。 没有等任何人的回答,方慕脚步虚浮地冲出去。 “我去看看。”江棠跟了上去。 他追到电梯厅,听见方慕拐进楼道里了。 接着就是重物滚落的声音,江棠心里一惊,加快脚步从楼梯跑下去。 方慕明显是摔懵了,一时没有起来,坐在地面上发愣。 江棠靠近了才发现对方满脸的泪,神情呆滞而痛苦。 “会没事的,”江棠俯身拥抱住方慕不断颤抖的身体,“我陪你一起去。” 方慕缓慢地抬脸看江棠,他想先说江棠不适应和人接触不必勉强自己来抱他,却绷不住嚎啕出声:“都是我太没用了,我没有保护好他。” “不是你的错,”江棠轻声重复,“不是你的错,你先别怪自己,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的Alpha。” “没用的,要不是那个混蛋,小希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和方希大概都有点心理问题,太早失去了母亲让他们十分渴望被爱,只要被爱就恨不得拿出所有的感情回报给对方。 但他和方希都没遇到真正好的人。 方希的Alpha跟田修一样,一开始对方希特别好,要什么给什么,几乎是捧在掌心里宠着,可他厌倦得太快了。 方希最不走运的就是,他是个Omega。 他在那个叫林白的Alpha最爱他的时候被永久标记,又被林白的父母逼着洗了标记。 当时林白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带着方希离开,承诺自己会永远对他好。 可是第二次永久标记不久,他就开始嫌方希麻烦,对于清洗标记留下的后遗症逐渐失去照料的耐心。 前段时间方希是和林白的新Omega起了争执被赶出家门,后遗症引起的肺气肿发作住进医院。 这么久了那个Alpha别说来看他,就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方慕也是被瞒到出事后才知道方希在很久以前就没有得到过那个Alpha的信息素了。 现在他的腺体正在老化,哪怕之前陆应淮的血液让他的情况好转,医生团队跟方慕说的也是“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吧”。 “方希可能只剩最后一点时间了,”方慕哭到痉挛,“我怕我留不住他。” 江棠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会的,会有办法的,振作一点,我们去找那个Alpha。” “你们两个乖乖呆在医院里,”陆应淮刚才接到陆不凡的电话,回来就发现他家宝宝不见了,“把联系方式和住址给我,我去找。” 江棠慢慢把方慕扶起来。 “你一个Omega逞什么强,”陆应淮装作生气地揉揉江棠的头发,“这种事交给Alpha去做,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让谢瓒去。” 越说越后怕,他干脆抱住江棠:“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你不可以去冒任何险知道吗?” 江棠乖顺地点点头。 “真乖,”陆应淮在他眉间落下一吻,“方希醒了,桑颂在陪他看电视,你们也去吧。” 陆应淮拿到Alpha的地址匆匆离开,叮嘱了好几句,让江棠等着他回来。 方慕看着陆应淮撑着栏杆往下翻的身影,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羡慕。 要是方希也有这样的Alpha就好了。 虽然陆应淮跟江棠在一起也不是很长时间,但两个人能不能长长久久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方慕这才发现,原来田修和林白在最爱他们的时候,眼里也没有那种刻骨的深情。 陆应淮何止怕江棠逞强,打个电话的功夫人不见了,他就急忙追过来。 两人一起往回走,方慕迅速收拾好情绪,抱歉道:“小棠,你的腿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影响?” 他不说江棠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正常走路了,就和他受伤之前一样。 他的恢复速度好像比预计的快很多。 江棠摇摇头,拉着方慕去了走廊另一边的洗手间:“洗把脸吧。” 回到病房,方希的吸氧面罩换成了绿色的鼻氧管,他正靠着摇起来的床头看电视,桑颂坐在他床边陪着。 两人都是一手输液,另一手拿着谢瓒离开前给削的半个苹果在啃。 “哥你回来啦,”方希把自己啃了几口的苹果往前一递,“吃吗?” “你让我吃你剩的啊,”方慕宠溺地笑笑,“自己吃吧,乖。” 桑颂有样学样,把自己的苹果递给江棠:“吃吗?” 江棠还没说话,桑颂就跟方希笑成了一团。两人明显是刚才就串通好了的。 方慕看着方希开心的样子,心里的酸涩感不断加重。 要是方希能一直在他身边,一直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他拿什么换都可以。 不到一个小时,陆应淮回来了,他敲敲病房门并没进来:“方慕,来一下。” 这如同在公司一般平静的语气让方希以为是有工作,他还跟方慕做了个鬼脸:“去吧,到了方特助上场的时刻了!” 方慕哭笑不得地戳了下方希的脑门,起身出去了。 江棠乖乖坐在一边,眼巴巴瞅着陆应淮。 小模样又乖又可怜的。 陆应淮哑然失笑,伸出双手:“过来给哥哥抱抱。” 江棠这才扑到他怀里。 一起朝电梯走去时陆应淮问:“怎么不直接过来?” “你没喊我,”江棠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跟来不太合适。”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陆应淮在他侧腰轻捏一下,“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我巴不得你随时跟着我。” 江棠还在纳闷为什么没有见到那个Alpha,几个人下楼拐到楼后,一个半人多高的由冷杉编织成的木笼赫然出现在眼前。 陆应淮打了个响指,冷杉便留出个人脸大小的空缺。 “是他吗?”陆应淮问。 方慕愕然看着被五花大绑塞在冷杉笼子里的林白,点点头:“是他。” 但之前没有这么丑…… “他不太配合。”陆应淮说。 林白听见方希的名字就不耐烦,搂着另一个Omega就想走,陆应淮只好把他捆过来了。 嗯,由于这人路上一直飙脏话,小眼听不下去就把他的脸给抽肿了。 江棠赞赏地摸摸小眼的脑袋:“真棒,晚上给你吃冰凌花。” 大眼“咻”地冒出来,鼓起小腮帮吹出冷气把整个木笼裹上了一层白霜。 第103章 欢迎投诉 一副争宠的模样。 江棠又摸摸大眼的脑袋:“你也乖。” 然而大眼只是眼睛弯了一下,围着江棠焦急地转圈圈。 “宝宝,”陆应淮从身后搂住江棠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它的意思是,它也想吃冰凌花。” 他说话时带出的热气让江棠耳后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这里虽然是楼后,但是后面还有住院楼,不时有几个病人家属从不远处走过。 江棠有些不自在:“有人呢。” 陆应淮笑吟吟地松开他:“我只是代替它解释一下。” 修长的手指指着漂浮在半空的大眼。 “我看是你想吃。”江棠嘟囔道。 “糟糕,”陆应淮眸里笑意更深,“被发现了。” 林白本来已经放弃了挣扎,一米八多的Alpha被捆着手脚丢在如此粗糙的木笼里实在太丢面儿了。 但他看到方慕便开始如同大型蛆虫般蠕动起来。 陆应淮给他松了绑,他第一件事就是张嘴骂人。 “Cao,你们姓方的没完没了了是吗?” 后面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江棠给了个眼神,小眼立马会意,掏出藤蔓往林白脸上抽。 方慕没有表情地看着,面色却在一寸寸变白。 无法言喻的悲哀把他包裹起来,巨石般压着他的脊背,平时身姿挺拔的人此刻微微塌下双肩,几乎喘不过气来。 田修那晚之后自然是没有去民政局的,方慕站在民政局外等了两个小时,等到的是田修在电话里说已经出差去了。 “阿慕,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你不要没完没了地无理取闹。” 相爱的时候说了一万遍的废话闲言都听不够,不爱了,随便一句话就是“没完没了”、“无理取闹”。 “我弟弟没打算纠缠你,”方慕冷下眉眼,“但他现在这样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对他进行了永久标记,就必须对他负责。” “我呸!”林白不屑地道,“我凭什么负责?他是跟我领证了还是结婚了?我劝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已经订婚了,你们这算是骚扰!” “他是被你父母强行带走洗标记的,”方慕双目通红,失态地扑过去掐住林白的脖子,手背上一片暴起的青筋,“如果不是你,他不会遭这种罪。” 江棠赶忙拉住他:“阿慕,冷静一点。” 林白像是看小丑一样:“要是你愿意给我跪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去看看他。” “你tm!”方慕一向温和的表情此刻完全崩坏,紧紧咬着牙,挤出一句,“我跪了,你就给他信息素?” 尊严什么的他都不要了,只要小希好好的。 方慕闭了闭眼,屈膝下跪。 “别!”江棠攥着方慕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跪他,他不配。” 他把方慕拉到自己身后,冷漠的双瞳看着林白:“小希现在需要你的信息素,Omega保护法规定永久标记之后,无论是否结婚,你都有给信息素的义务。就一句话,你给,还是不给?” 他一番话下来,别说林白了,就连方慕都没反应过来。 江棠之前连长句子都不怎么说,看着腼腆内向,明明是个乖软类型的小孩。 再看陆应淮,对方一丝惊讶的意思都没有,目光温和专注地看着江棠,以一种“你随便说,出事我顶着”的姿态陪伴着。 方慕不再奢望爱情,他只真心为江棠感到高兴。 这个社会中的Omega大多像方希那样乖巧脆弱,哪怕生气,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好拿捏的。 林白是第一次被一个Omega质问,Alpha的脾气上来,只愣了一瞬就态度强硬道:“不给。” “好。” 江棠不跟他废话,拉着陆应淮的手撒娇般摇了摇。 陆应淮唇畔带笑,给林白投去一个对方看不懂的赞许眼神。 不错,这Alpha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能让江棠跟他撒撒娇。 “宝宝想怎么做?” “我刚才搜过了,”江棠看了眼林白,“腺体液可以直接注射给标记过的Omega。” 陆应淮点头:“对。” “那就直接抽腺体液吧。”江棠冷道。 “好,”陆应淮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吻了下,“都听宝宝的。” “走吧。”陆应淮拥着江棠转身,对方慕道。 然后抬起右手,手指随意弹了弹。 身后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林白的叫骂。 方慕回头看了一眼,林白被几个黑衣壮汉从笼子里薅出来,然后被其中一个跟沙袋一样往肩上一扛。 方慕从小到大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抽腺体液这种违背当事人意愿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谢谢你,小棠。” 拐过楼角,江棠才叹了口气:“阿慕,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这种人没什么信用的,就算给他跪下,他也不会兑现承诺。” “我知道。”方慕看向遥远的天际,“如果你们今天不在,除了听他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愿意给信息素。” “所以我们会在,”江棠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阿慕,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该求助的时候就尽管开口,就算帮不上忙,多一个人想办法也是好的。” 永远不要觉得你只剩下你自己了。 你还有我们。 方慕心下感动,郑重地点点头。 把方慕送回病房,江棠没再进去,他转身抱住了陆应淮的腰,将脸埋在陆应淮怀里,嗅着令人安心的冷杉香味。 陆应淮摸摸他脑后的头发:“怎么了宝宝?” “哥……”江棠喉间哽咽,扬起脸时眼里泛着水光,“如果有天你不爱我了,别逼我洗掉标记,行吗?” 江棠希望方希能摆脱对林白的信息素依赖。 可他是不一样的。 如果他被抛弃了,他会想要留下一点念想,哪怕要痛苦地走过余生。 “傻宝宝,”陆应淮知道他是被林白恶劣的态度影响,在心里把林白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没有如果。我不会不爱你,只会更爱你。” 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江棠吸吸鼻子:“你说话要算数。” “当然。”陆应淮在走廊里抱住江棠,这片天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怀里的人。 他轻声起誓:“陆应淮是江棠的,无论这一世,还是每一世。” 江棠无名指的婚戒边上泛起一圈蓝色的光。 也好,江棠现在已经相信他是爱他的了。只要他给足安全感,江棠就不会再患得患失- 林白被送到了谢瓒的研究室绑在抽取腺液的仪器下面。 陆应淮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盯着,手里端着一盒刚洗好的车厘子。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坐在那里被抽腺液的人还是他。 房间内充斥着林白痛苦的嘶号,陆应淮蹙眉:“这届Alpha不太行啊。” 不能打麻醉,又怕林白扛不住乱动,在抽腺液之前已经提前打过止痛剂。 “确实不太行,”谢瓒附和,“不过真的挺疼的,你也不能指望人人都跟你一样……” “谢瓒!”陆应淮呵斥道。 然而江棠已经听见了,表情瞬时变得凝重:“你之前也抽过腺液吗?” “没有,”谢瓒明白过来,“阿淮是S级,抗疼痛能力比普通人好,姓林的当然比不上。” 江棠放下心来,没有继续怀疑。 腺体液是要混在正常用药里进行注射的,方希的情况不算乐观,太少了不够用。 于是姓林的被按着抽了一个小时。 结束之后陆应淮很人道主义地派人把他送了回去。 临走时林白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差得像是那啥过度。 他扶着墙狠狠瞪着几个人里面唯一的Omega江棠:“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陆应淮自然地把江棠护在身后,食指和中指夹着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脸上挂着程序化的微笑:“欢迎投诉。” 林白一眼扫到上面SA的Logo,不吱声了。 SA是有特权的,这种小事他投诉了也没用,还会因为虐待Omega而被关起来。 腺液提纯也需要时间,谢瓒设定好仪器从里面独立的小房间里出来:“明天上午差不多可以用,但也只能起到缓解作用。阿淮,你有没有关注过江家那个腺体抗衰的提案?” “陆丹臣申请的注资,他在盯,”陆应淮给江棠投喂车厘子,“还在实验阶段,看这个进展三年之内研发出来都算快的。” “也不知道方希熬不熬得过三年。”谢瓒轻叹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如意了。 医生不是救世主,多的是尽了全力却留不下的人。 “别太悲观,”陆应淮说,“以现在的科学发展速度,也许会有别的方法。” “但愿吧。” 陆应淮从不说这种安慰人的话,谢瓒清楚他只是在宽江棠的心。SA的科学团队已经算得上前沿,却仍是对Omega腺体衰老无能为力。 自然界的设定一开始就不公平,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格外偏向Alpha。给了他们能力、体力、自信和征服一切的欲望与胆量,却不愿给娇弱的Omega们一份救赎。 Omega似乎天生就是Alpha的附庸。 不被标记,随着年纪渐增,信息素会逐渐紊乱,提前衰老影响寿命。被标记了,得不到信息素滋养,也是同样的下场。 第104章 匹配度50% 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时非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进来,然后往旁边单人沙发上一瘫,闭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时少爷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给个消息让我去接你啊?”谢瓒双腿交叠坐着,阴阳怪气道。 时非承有气无力地睁眼:“是你们干的吧?我去过医院了,保镖根本不放我进去。” 他刚飞回来就买了芒果布丁直奔医院,结果连医院大门都没进,更别说见到桑颂了。 没办法,他只能让保镖把布丁和手机送进去。 “小颂说了他不想见你,”谢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连陆应淮都开窍了!” 陆应淮靠在江棠身上,坐姿懒散:“少cue我。” 时非承重重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面向江棠诚恳道:“嫂子,帮帮我。” “我媳妇儿凭什么听你的,”陆应淮忙不迭把人护着,生怕时非承给江棠添麻烦,“有忙找我帮。” 时非承很不信任地看着陆应淮:“你能行吗?” “比你行。”陆应淮毫不客气道,“起码我家宝宝在我身边,你心上人现在都不乐意见到你。” 他这样一说,时非承更emo了。 明明换了衣服收拾干净了,却还跟昨天似的,像条没人要的流浪小脏狗。 “哥,大哥,你们别玩我了,”时非承快急疯了,以前桑颂不是没跟他闹过脾气,但只有这次是真的不见他了,“是兄弟就帮帮我。” “你想被怎么帮?”陆应淮说,“桑颂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想见你,就算生气,也会当着你面开骂。”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在生气。 陆应淮从不掺和别人的私事,所以哪怕他知道桑颂没在生时非承的气了,也不会去深究桑颂不想见时非承的原因。 在他看来时非承有点活该,桑颂不见他,他正好能自己冷静一下,然后决定是追求还是放弃。 再说了,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时非承跟他俩接触多一些,可桑颂是Omega啊。再怎么着,陆应淮跟谢瓒都得偏向桑颂。 一个Omega受了委屈,那问题肯定出在Alpha身上。 有笑话不看白不看,这才是兄弟! “兄弟,不是哥们儿不帮你,”谢瓒不紧不慢道,“哥们儿现在提你一句,小颂都不高兴。从小到大,你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可这次他的委屈是你给的,你要是不作那一下,现在你俩还不知道在哪里快乐玩耍呢。他不会进医院,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向我们求助。” “我知道,”说什么时非承都接受,“你俩别让人拦着我了,他爸妈都不在,不让我进去,谁照顾他啊。” “医院里有护工,他也不需要特别照顾,”谢瓒总算明白陆应淮一开始跟他通话提起时非承为什么那么无语了,“我不是说了他不想见你吗!你先想清楚,别现在愧疚恨不得天天照顾人家,过段时间又不表白让人家等。” 谢瓒恨铁不成钢:“你主动点儿啊!你见不着他就行动不了了吗?!都像你这样,那些异地恋的趁早别谈了!” 谢瓒平日还算沉稳,此刻被时非承气得说话声音越来越大,陆应淮在一旁看热闹,还不忘添把柴:“他但凡能主动点儿,也不至于拖这么多年。” 十几岁时就喜欢的人,二十三了才刚开口,照他这个进度追到桑颂不得下辈子啊。 时非承一个劲儿叹气。 兄弟都是好兄弟,有事了一个比一个能说风凉话,主打一个屁忙不帮,就是陪伴。 “非承,”江棠突然开口,“小颂的手机你有拿去恢复数据吗?” 整间屋里三个二十三岁Alpha,最靠谱的却是十八岁的Omega,他就算啥也不干,这个时候开个口,时非承都是感激的:“我已经送过去了,但是需要时间。” 江棠点点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时非承坐得笔直,郑重道:“我不会放弃。” 感觉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江棠转脸对上陆应淮略显哀怨的黑眸。 不过那委屈转瞬即逝,江棠小声岔开话题:“哥,我今天还用复健吗?” 感觉已经没有不适了。 “你昨晚睡着以后,阿淮给你按摩放松了很久。”时非承说。 江棠抿抿唇,乖得不像样:“谢谢哥。” “跟谁说谢谢呢,”陆应淮捏捏他的脸颊,问谢瓒,“棠棠的恢复情况如何。” 时非承来之前,江棠刚做了一次检查。 谢瓒看了下单子:“比想象中好很多,我看你那复健室估计是用不到了。” 按照谢瓒上一次的估算,江棠完全恢复至少还要一周,今天看检查结果,却发现各方面的数据都已经趋近正常了。 江棠明显有些兴奋,眼睛亮亮地看着陆应淮。 陆应淮握紧他的手,追问:“说清楚点。” 他要明确听见江棠的腿已经好了。 谢瓒无奈地笑笑:“不需要再复健了,也不用坐轮椅了,最近不要剧烈跑动,信息素多给一点。” S级信息素对于永久标记过的Omega是有治愈效果的,但是效果好到这个程度,着实出乎谢瓒的预料:“你们领证的时候测过信息素匹配度吗?” “没测,没必要。” 陆应淮将江棠有些颤抖的手拢在掌心,稍高的体温安抚着江棠的神经。 信息素匹配度高只能代表从基因上说,两个人很合适。 而陆应淮知道,无论基因同不同意,他只要江棠。如果没有江棠,他就谁都不要。 所以哪怕匹配度是零也没关系。 很多家庭都很在意后代择偶时的信息素匹配度,毕竟如果匹配度过低,等其中一方,抑或双方遇到匹配度高的人时会有出轨的隐患。 陆应淮不在乎这个。 他知道自己能守住本心,也对江棠足够信任。 “你看看人家!”谢瓒冲时非承道,“你再看看你!” “我也不在乎匹配度啊。”时非承嘟囔道。 要是桑颂愿意给机会,匹配度算个屁。 “我这有仪器,你们要不要测一下,”谢瓒说,“还是你之前投资的,最近刚到。最新款呢,直接气味识别,不用抽血。” 陆应淮无可无不可,询问江棠的意见:“要测吗?” 江棠有点害怕会看到一个很低的数字,但又实在好奇:“测。” 没有Omega会不想知道自己和爱人的信息素匹配度。 “好,”陆应淮示意他放心,“那就测一下。”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只要主动释放一定浓度的信息素,仪器会自动识别进行匹配。 十五分钟后结果打印出来。 陆应淮陪江棠上洗手间回来,就听见时非承极其震惊的一句:“你这仪器是不是不准!” “不可能,”谢瓒说,“我已经找人试验过了,数值和医院测的完全一致。” 江棠停下脚步,担忧道:“会不会很低啊。” 陆应淮揽着他的肩膀:“如果低了就是它俩的问题。” 他毫不犹豫把锅甩给两小只:“以后我让它们努力一点。” “你完全不担心吗?”江棠问。 “我该担心什么?”陆应淮低头在他唇上碰了下,桃花眼里的深情执着令人心惊,“如果宝宝会因为匹配度低就不要我了,那我是该担心一下。” 这人一本正经哄人时嗓音总是偏沉,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江棠忍不住伸手勾住陆应淮的小指:“不要担心……” 他胸腔起伏,呼出一口气:“我也不担心。” 两人携手走进屋内。 时非承正跟谢瓒小声说什么,两人闻声齐刷刷看来,眼神复杂地让江棠好不容易稳定的心绪又紧张起来。 陆应淮接过报告单,直奔结果。 “百分之五十。”他轻声念道。 江棠顺着看过去,那一刻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眼睛紧盯着那个数字,目光几乎在报告单上烧出一个窟窿。 “宝宝,这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只要我爱你,只要你在这里,我们的匹配度就是百分之百。 江棠慢半拍地抬眸,扯出一丝笑意:“比我想象中要高了。” 陆应淮望着他,心疼得不行。 他可以接受自己和江棠的匹配度不高,但江棠甚至连百分之五十都不敢想,陆应淮就有些受不了。 谢瓒跟时非承对视一眼。 “其实我见过匹配度最低的也有百分之五十六,”谢瓒说完这句,被陆应淮冷刀子一样的目光冻得缩了缩脖子,但他还是继续道,“最高的有百分之九十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陆应淮也知道,当时那对情侣的高匹配度还引起了一段时间的匹配度测试狂潮。 百分之四十五到百分之六十算匹配度低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就算是高匹配度了。 据说人的信息素直接和物体匹配都可能超过百分之五十。 时非承的信息素是朗姆酒,跟酒吧里的朗姆酒匹配度有百分之六十二。 可这两人惊讶的并不是陆应淮跟江棠的匹配度低得离谱,而是…… “我真的第一次见到匹配度百分之百的。”谢瓒又递过去两张报告单。 上面显示,江棠的冰凌花与陆应淮冷杉的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而冰凌花与极地冰川海盐的匹配度也有百分之八十。 第一张报告单上的百分之五十,是仪器按冰凌花与两种信息素匹配度取最高值再除以双重信息素得出来的。 谢瓒特意卖了个关子。 其实他们不是匹配度过低,反而是高得让人无法相信。 单从信息素角度来说,江棠和陆应淮称得上是绝配。 世界上有无数种冷杉与冰凌花,并不是所有冷杉和冰凌花都可以有这么高的匹配度。 唯有江棠和陆应淮。 这意味着江棠的信息素等级最低也会是A级,很可能是A+。 第105章 长了嘴就是用的 怪不得江棠恢复那么快,谢瓒心想,要是他和乖宝的信息素匹配度能有这么高就好了。 超高匹配度这个巨大的好消息把江棠砸得晕乎乎的,怎么被陆应淮带着从谢瓒那里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陆应淮握着方向盘,不时瞥一眼旁边的宝贝。 江棠靠着副驾驶椅背,低着头偷笑。 是那种笑一下,又收住,然后忍不住再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傻乎乎的,又可爱得要命。 陆应淮拐进旁边的停车场,停下车专门看江棠傻乐。 感觉江棠比领证那天还高兴。 江棠手里捏着小狗挂件,小狗被搓圆捏扁,愣是没发现车子已经停了。 他满脑子都是百分之百,百分之百。 就连陆应淮第二信息素都跟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匹配度。 江棠很少这么幼稚,此刻他把数字加在一起,告诉自己,他和陆应淮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八。 嘿嘿。 陆应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江棠脸上如此明媚生动的表情是他前世从未看见过的,他打心眼里珍惜。 小孩儿的快乐无声无息地蔓延,会传染一样。Alpha深邃俊美的五官被车窗外的阳光映照得格外温柔,薄唇勾起一点弧度,眸光宠溺而纵容。 “诶?”江棠自己乐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发现车子没在行进了,他往外看了看,又转眼撞入陆应淮深情的眸,“这是哪儿?” 陆应淮没说话。 “哥?” 他叫了这一声,陆应淮才不紧不慢但醋意浓重地道:“宝宝终于记起我的存在了?” 这是什么话?!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换了之前的江棠,他会过度理解,误以为这是句指责,然后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可现在的江棠被陆应淮宠得已经不再自卑了,尤其是知道信息素匹配度之后。 从来没有人有这么高的匹配度,说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跟陆应淮更般配。 “哥,”江棠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看着陆应淮的眼睛,“你不高兴吗?” “高兴。” 陆应淮当然高兴,但是…… “宝宝,你可能得哄哄我。” 明人不说暗话,要哄就在当下。 长了嘴就是用的,陆应淮不会有事憋在心里默默吃醋让江棠猜,他会告诉江棠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以此来引导江棠来与他交心。 陆应淮故作委屈道:“宝宝,你上次叫我‘陆应淮’,但你今天叫他‘非承’……” 当时就在吃醋了,但这事不能当着那两人的面说。主要是不想在外让江棠显得很被动。有的话就要两个人相处时再聊。 他在外面因为这点小事闷闷不乐的话,怕江棠会无所适从。 江棠瞬间懂了:“上次我是着急……” “今天你也为桑颂着急不是吗?”陆应淮轻抚着江棠的头发,“宝宝,我知道我有点小气了,但我真的很嫉妒。” 因为爱你,我才尝到嫉妒的滋味。 原来嫉妒也可以这样温柔地表达出来。江棠想。 车里空间足够大,江棠直接跨到陆应淮腿上坐着,与他面对面,环着陆应淮的脖颈:“教教我怎么哄你。” 轰得一声,陆应淮脑子里的理智都被炸飞了。 他的宝宝到底是怎么做到用乖巧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么撩人的话的!! 陆应淮搂住江棠瘦窄的腰,嗓音发哑:“亲亲我。” 此刻他不像个运筹帷幄的S级,却也不会因这样示弱般的态度显得狼狈,他似是牵引心中信仰走下神坛的莽撞信徒,逃出了困住神明的地界再绅士般单膝跪地求得一吻。 江棠垂着脑袋,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眼睛。他看着陆应淮的唇瓣,像是一开始就在等这句话。 冰凌花与冷杉纠缠,小眼没时间去看接吻现场,自顾自地跑去把小黄花围起来。 大眼从身上掏出几颗被信息素腌入味的瓜子,“坐”在车窗框上边磕边看,大眼睛愉快地弯着,尾巴一甩一甩。 一开始的主动没有坚持几秒,到最后江棠几乎是被陆应淮按在怀里亲。 江棠趴伏在陆应淮身上,靠着他的胸膛,声线软得不像样:“哥哥……” 又来了。 陆应淮想给以前听到叠字称呼就受不了的自己啪啪两耳光,以前是他不懂,现在他巴不得天天听。 就喜欢宝宝黏黏糊糊地喊他“哥哥”。 “你还在吃醋吗?”江棠问。 本来就不是大事,陆应淮早在江棠让他教教怎么哄他的时候就被哄好了。有的人醋劲大,但特别好哄。 江棠被亲得没劲儿了,跟着小狗狗似的趴在陆应淮怀里,小脑袋还时不时蹭几下,然后嗅嗅他,一副被迷晕的憨态:“你好香啊,哥哥。” 这还吃什么醋!吃冰凌花不好吗! 地点场合都不合适,陆应淮只得忍着。 小眼就不一样了,对着自己圈养的小黄花就张大了嘴巴。 “啊呜——” 眼看着小眼真的要吃冰凌花,大眼赶紧把瓜子揣了起来,飞过去—— 陆应淮和江棠也顺着看过去—— 然后陆应淮用手遮住江棠的眼睛,无语地道:“少看点它俩,影响智商。” 因为大眼用力过猛,没刹住车一头撞进小眼张开的嘴巴里。 当然不可能整只撞进去,只有一只小猫耳伸进了小眼嘴里,然后脑袋卡住了。 小眼呆滞地眼珠下挪看着被自己咬住的大眼。 大眼从它嘴里出去后,小眼一边疯狂转圈,一边无声“呸呸呸”地吐出一些细细发光的毛毛。 江棠被逗得一直在笑:“它们好可爱。” “可爱吗?”陆应淮都不想承认那两只蠢兮兮的玩意儿是他的信息素,但能让江棠开心算它俩不是太没用,“宝宝说可爱,那就可爱。” 小眼又嗷呜张开大嘴,恶狠狠冲着小黄花咬去,到了跟前飞快变脸撅着嘴巴亲了一下冰凌花的花瓣。 又瞥向大眼。 好像在说,你着什么急,我只是想亲亲它们!好端端给人塞一嘴毛! 陆应淮带江棠在附近吃了饭,回家路上,江棠问:“哥,那个玩偶服是专门定制的吗?” “嗯,宝宝喜欢吗?” “喜欢!”江棠作为忠实的小白狗爱好者,对白色毛绒绒没有一点抵抗力。 “你不让我陪你复健,”陆应淮看着前方车况,“我想也许变成小狗陪着你,你就能自在一些。” 每次他等江棠复健时心都悬着,怕江棠累,怕他摔着,楼下的监控他点开了一万遍,因为江棠不想他看,所以从没看过。 第一天他就定制了这个玩偶装,昨天才完工,味道都没怎么散去。他想着江棠那么喜欢小狗,要是他打扮成小狗的样子,江棠会不会复健时也开心一些。 但复健室以后也用不着了。 江棠恢复得快是好事,陆应淮一点都不在乎他装修复健室,买仪器聘医生的钱。 “我还想看看,可以吗?” “当然,”陆应淮说,“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穿都可以。” “穿去公司也可以吗?” “可以,”陆应淮放古代百分之百是一恋爱脑昏君,为了博美人一笑什么都能做的那种,“只要宝宝开心。” 真要命,江棠想,诡计多端的Alpha只会把他宠成小废物。 那件玩偶服的是长毛绒的,就意味着它比普通玩偶服还要闷热。 一米九的陆应淮穿上真的超大一只,他刚换好,江棠就扑过去一把抱住:“好软啊,好喜欢。” “我都不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单纯喜欢狗了,”套着大狗狗壳子的陆应淮单手就把江棠抱起来,还颠了颠,不满道,“怎么养了这么久还没重?是不是给你吃得太少了?” 江棠搂着他的脖子,玩偶服有点宽,他抱得有点费力:“你要把我养胖了卖掉吗?再说我这段时间重了七八斤。” 陆应淮:“是吗?没感觉出来,还是很轻。” 江棠:那是你力气太大了好吧! “看看这个。”陆应淮把他抱到滑梯边,底下那个装满海洋球的池子里没有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池子毛绒小白狗。 装饰完复健室,剩下的小白狗全在这里面了。 从楼上滑下来就能落到全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地方,江棠感觉陆应淮是真拿他当小孩儿宠。 他怕陆应淮闷到:“换下来吧,热不热?” “不热,”陆应淮抱他去楼上,“宝宝喜欢狗狗吗?” 江棠知道他问的是喜不喜欢扮成狗狗的他。 “喜欢,你什么样子我都……” 陆应淮把他压在床上,毛绒绒紧贴着他:“给狗狗超超好不好?” 江棠被他这番话臊得面红耳赤,小声咕哝了句:“流氓。” “流氓也是你家的,只对你流氓,”陆应淮完全不觉得这是个贬义词,接受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丝滑流畅,“宝宝,你最近都没让我咬咬了。” 也许是激素趋于平稳,所以江棠没像刚标记后那样缠着他要标记,陆应淮心里有些空,总觉得不太对劲。 “宝宝已经腻了吗?” 江棠觉得他只要接着说句“腻了”,一定会被陆应淮按着爆炒。 “没有腻,”江棠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憋笑,“喜欢哥哥。” 这话在陆应淮听来和邀请没什么区别。 再忍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三个小时后,陆应淮气定神闲地跟陆清优通电话,江棠困得睁不开眼,昏睡过去之前发誓再也不让陆应淮穿那件狗狗装了。 第106章 可恶!再吃一个! 江棠被折腾狠了,陆应淮回来抱住他,他就带着点儿哭腔说“不要了”。 “不来了,给哥哥看看腺体。”陆应淮撑起身体拨开江棠颈后的发,低声哄着,“宝宝乖。” 江棠呜咽一声主动往他怀里钻。 刚被标记完,他的嗓音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甜腻:“不要看,要抱。”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道:“早点叫我。” 他后颈腺体上赫然是两个刚刚破皮发红的犬齿印,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应淮躺下来,把江棠抱在怀里:“没有什么事,你多睡会儿。” “有……”江棠快困断片了,过了几分钟才说后半句,“早点去给小颂送吃的,他说要吃奶黄包。” “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小卷毛,陆应淮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弄得轻了,“快睡吧,桑颂用不着你惦记。” 江棠侧枕着他的手臂:“是我想吃。” 陆应淮哭笑不得:“好好好,给你买,快睡吧。” “不要小狗的,”江棠补充,“不舍得吃,好可爱。” “好,你再不睡我弄你了。” 怀里的人轻轻皱眉,往他怀里瑟缩了下:“我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对话。 看来是真的想吃。 陆清优是上午十点的飞机,睡到八点去医院接了桑颂再过去绰绰有余。前一晚在医院就算睡着了也休息不好,陆应淮想让江棠多睡会儿。 但江棠不知道是惦记奶黄包还是什么,天色蒙蒙亮时就醒了。 睁开眼静发现自己被陆应淮整个儿禁锢住,对方眉眼近在眼前。 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闭着,江棠发现陆应淮的睫毛其实很长,黑而浓密。 鼻梁高挺,薄唇平淡地抿着,皮肤也很好,整张脸挑不出一点毛病。 清晨万籁俱寂,江棠有点儿猖狂地用目光描绘陆应淮的轮廓,然后在心里给予肯定。 眼前这人什么都好,而且是他的。 这点最好。 嘿嘿。 陆应淮长了张最合江棠胃口的脸,让他怎么看都看不腻。 “犯花痴呢?”陆应淮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把某个小颜控现场抓包。 江棠的脸微红:“你怎么突然醒了呀?” “打扰你了?那我再睡会儿?” S级Alpha感官本就灵敏,陆应淮因为职业关系不会睡得太深,何况小花痴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他想装感受不到都装不了。 江棠弯了弯眼眸,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早安吻。” 陆应淮搂着他的腰把他捞得和自己紧贴:“我劝你不要开这个头。” 江棠:“?” “今天主动给我早安吻了,那以后就要都有,”陆应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心,“少一天都不行。” “那我撤回。”江棠说。 “晚了,不予撤回。” 江棠还要说点什么,身下的感觉却愈加明显,昨夜哭着喊哥哥还没被放过的记忆瞬间回笼,他猛地挣开陆应淮的桎梏,躺回自己的枕头上:“!!!” 那无辜且惊恐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还好意思对我升旗啊! 陆应淮有点儿无奈,他家宝宝脸皮太薄了。 “我去冲个澡。” 否则他们今天上午就不必去接陆清优了。 早餐的奶黄包还是小狗形状的,陆应淮主动道歉:“是我没讲清楚。” 上次小狗形状的是他定制了模具让人做的,这次他说要普通的,对方理解成上次做得不够完美被嫌弃了,于是特意弄得更可爱了。 昨晚还在说狗狗可爱不舍得吃的江棠恶狠狠且没有犹豫地一口咬掉小狗的脑袋。 陆应淮看得胆战心惊的,莫名觉得脖子发凉。 被狗狗欺负狠了的江棠狠狠报复,小狗奶黄包很可爱,但昨晚某个人就是扮成可爱狗狗欺负他的! 可爱只是他的表面,实际上非常流氓!内里是黄色馅儿的奶黄包跟一切都呼应上了! 可恶!再吃一个! 陆应淮自知理亏,没敢说话。他真不是对江棠的求饶无动于衷,要不是心疼江棠的眼泪,江棠今早能不能爬起来都是未知数。 两人带着给桑颂方希他们买的早饭来到医院,停好车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在住院楼楼下晃悠。 时非承抱着一个一米多高的蜜桃毛绒玩具,在楼下焦躁地走来走去。 路过的不少病患家属都被那个玩具吸引了目光,然后又觉得时非承一大早抱个玩具在医院楼下走来走去看上去精神不大正常,于是离得远远的。 时非承不时停下来仰脸看着桑颂所在的病房,然后叹口气,继续晃悠。 见江棠他们过来,时非承眼睛一亮,熟练地忽略了陆应淮:“嫂子,你能帮我把这个送给小颂吗?” 江棠看了看门口,并没有保镖守着:“你怎么不进去?” “根本进不去,”时非承苦笑,“谢瓒昨晚让技术部在门上安了感应器,我只要出现在这栋楼的三米之内就会响,小颂肯定不愿意我吵到别人。” 他试了一次,那个让人社死的仪器贼大声地喊“时少爷请尽快离开”,音量大到可以吵醒整栋楼的人。 “给我吧。”江棠说,他把玩具接过来,“你自己做的啊?” “嗯。” “我帮你带进去,他收不收我不能保证哦。” “谢谢嫂子!”能给桑颂看一眼就够了。 陆应淮落后一步,重重拍了拍时非承的肩膀:“清优十点落地。” 时非承愣了下,显然没想到陆应淮偶尔也能当个人,感激地道:“你是我亲哥。” “我没你这么蠢的弟弟,”陆应淮嫌弃道,“看在你嫂子的份上帮你这一次。” 陆应淮把江棠送到病房门口,自己去找谢瓒了。毕竟这一屋子都是Omega和Beta,他一个Alpha不太适合在没有其他Alpha在场时出现。 江棠抱着玩具敲敲门。 方希已经起来了,在和方慕组队打游戏,现在的状态比昨天好不少,看见毛绒桃子震惊道:“哇,好大一只。” 桑颂坐在床边上背对着他们,闻声转过脸:“什么啊?” 目光触及那只蜜桃玩具,桑颂猛然怔住。 脑袋里响起一阵嗡鸣,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拉长成哨音,直到再也听不见。 三年前的桑颂抱膝坐在病床上,闷闷不乐:“这里好无聊,我又没生病,为什么不放我回家。” “看看这个。”谢瓒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蜜桃形状的玩具。 桑颂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糖豆和很小的亚克力拼图,小到拼一个要好半天,因为怕有碎片不小心碰掉了就找不到了。 那时桑颂手机被收,医院也不让带零食,谢瓒每天都给他带一个桃子来解闷儿,一直到他出院。 江棠怀里抱着的这个和当时那个很像。 只是放大版。 “是他送的吗?” “是,”江棠走过去,“要看看吗?” 桑颂的床位临窗,阳光朦胧地照进来,他的脸在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他一早就是来送这个吗?”早上那个警报器响了,桑颂听到了,“我以为他走了。” “他没走,一直在楼下呢。” 江棠感觉桑颂是喜欢的,他的信息素就是蜜桃味,可桑颂摇摇头:“我不要,还给他吧。” 靠近了才发现桑颂的脸色很差,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像是没睡好。 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盯着那个玩具半天都不转开。 “是他自己做的。”江棠为时非承争取了一句。 桑颂瞳孔振动,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下来。 他看着玩偶上细密但一看就很生涩的针脚一时说不出话。 要裁剪,要手工缝制,要塞棉花,时非承之前哪干过这些啊。 他是专门做这个来哄他的吗。 “笨笨的,”桑颂低喃,“可是……” 他咬住下唇。 可是好喜欢。 玩偶背后有条拉链,桑颂想打开,手却一个劲儿发抖,最后还是江棠帮他打开的。 里面叽里咕噜滚出好几个小的蜜桃。 和三年前一样的。 桑颂一直以为那是时非承买了托谢瓒带给他的,原来也是自己做的吗? 除了小桃子,里面还塞着桑颂喜欢吃的零食,每一包上都工工整整写着:「小颂,对不起。小颂,我喜欢你。」 时非承的字体说是跟狗爬的似的都是抬举他了,现在却写得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像是刚开始练字的小学生那样。 好幼稚的道歉和表白方式,可桑颂真的吃这套。 他的指尖一件一件抚过那些东西。 有很多他喜欢吃的零食其实不太好买,是国外的牌子,进口超市都没有的,时非承那里却有。 时非承不住家里,他在SA的宿舍柜子里全是桑颂的东西。 上学的时候只要时非承没有出任务,桑颂需要什么都可以在他那里找到。 桑颂不是小心眼儿的人,那天的事情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胃里一阵翻涌,桑颂推开江棠,冲进洗手间吐了一通。 “小颂?”江棠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漂亮,我刚刚推你了,对不起。”桑颂晕得站立不住,跪在马桶边,背影纤瘦脆弱。 苍白的手摸着冲水键却没力气按下去。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的,然后轻微施力。 冲水声响彻整个不大的空间。 “没关系,这种事不用道歉,”江棠把他扶起来,“还难受吗?我去喊医生。” “不用,”桑颂眼眶通红,几乎靠江棠撑住他全部的重量,“可以把门关上吗?” 第107章 在亲你老婆,怎么了?! 江棠伸手把洗手间门关了。 桑颂转过身一把抱住江棠:“小漂亮,我能抱你一下吗?” “你已经抱了。”江棠回抱住桑颂,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怎么了?哪里难受?” 桑颂用力抱着江棠,但很快失去力气,他恹恹地把下巴搭在江棠肩上:“我一夜没睡,太疼了,方希睡得不太安稳,我怕吵到他就没敢动弹。” “哪里疼?胃疼吗?” 桑颂闭上眼睛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轻叹道:“你好香,这个味道好让人有安全感。” 冰凌花不在情动时是带着苦涩的香,清淡温柔,不像他的蜜桃香味总是甜丝丝的。 江棠见他不说话,索性直接问了:“明明喜欢时非承,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你要是不说他连有所动作都不敢。 江棠明显感觉桑颂浑身颤了一下,吞咽了几口唾沫,像是在压抑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感。 “我不能说。” 许久,江棠才听见桑颂这么回答。 桑颂的手把江棠的衣服攥得发皱,语调不稳:“我怕我撑不住。” “小颂,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人,”江棠第一次跟陆应淮之外的人提起这些事,“后来我去找他了,现在比我当时预想的结果好太多了。” 好到江棠已经不愿意思考陆应淮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那个时候我没想过他会喜欢我,也不在乎他会不会讨厌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江棠声音很轻,连飘散的信息素都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小颂,时非承是喜欢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怕,想久一点也没有关系。” “已经不用再想了,”桑颂闷声道,“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会瞻前顾后,江棠……” 桑颂哽咽地喊着江棠的名字:“我真的很怕疼,我受不了。” 他说完这一句,眼泪决堤。 “为什么会疼?小颂,你要告诉我哪里痛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只要想起时非承就痛,浑身都痛。”他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就不受控制地松开江棠转身扑到马桶前不断干呕。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你看,我连他的名字都不能说,我怎么答应他?” 所以他才一直喊时非承“时少爷”。 那一瞬间江棠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可当他想要捕捉时,却始终无法抓住。 到底发生什么才让一个人连另一个人的名字都说不出口?江棠的神色逐渐凝重:“小颂,你以前是不是被人虐待过,有人逼着你忘记时非承是吗?” “没有。”桑颂很快否认,他攥着袖子擦了擦唇角,起身时除了脸色很差,表情已与平时无异,“今天的事谁都别说可以吗?” 看着江棠点头,桑颂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我发情期就这几天了,可能有点多愁善感。” 江棠想起时非承说桑颂的父母现在都不在本地:“那你来我家住吧,发情期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你。” “我饿了。”桑颂接了杯水漱口,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我带了奶黄包给你们,”江棠打开门,“再不吃可就凉了。” “奶黄包!我最喜欢了!”桑颂狠狠抱住江棠,“小漂亮我爱你!可以亲你一口吗?”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谢瓒与正准备亲江棠的桑颂对上目光:“?” 方慕陪方希做检查去了,谢瓒进来没看见人,见洗手间门开着就过来看一眼。 谢瓒身后的陆应淮:“你们在干什么?” 糟糕,被看到了。 算了,反正被看到了,硬刚吧。 这么想着,桑颂直起腰板,气沉丹田,然后大声道:“在亲你老婆,怎么了?!都是兄弟,你老婆给我亲一下怎么了?!再说你老婆都没说什么……” 看着陆应淮逐渐冰冷的目光,桑颂识时务地怂了:“对不起嘛,我还没亲到,我给擦擦还不行嘛。” 说着他就用手擦了擦他差点亲到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捏了捏江棠的脸。 呜呜呜好软好乖,安慰人时又很给人安全感,呜呜呜天杀的陆应淮! 难得的,陆应淮并没有跟桑颂计较,直接转身:“再不快点吃饭,等下就别去接陆清优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应淮不计较,桑颂反而不习惯,总觉得对方准备背后出阴招似的,“你是觉得我可怜才不生气的吗?” 陆应淮蹙眉,不耐烦道:“多说一句我就削你。” “给我看看你怎么削的。”江棠护着桑颂。 陆应淮顿时不吱声儿了。 桑颂放下心来,害,整半天是妻管严啊。 江棠倒不是生陆应淮的气,就是一想到陆应淮专门装扮成狗狗欺负他就觉得有点受不了。 这是人干的事吗。 桑颂坐床沿上把蜜桃玩具往旁边一推:“等下帮我物归原主嗷。” 他连吃了三个奶黄包,才想起江棠刚才的提议:“不用啦,我怕住你家会被陆应淮暗鲨掉,我已经跟谢哥商量好了,到时候我就住楼上病房。” 他没有Alpha,发情期只能靠抑制剂来度过,今年家里没人,住医院安全一些。 “好吧,”江棠不勉强他,“到时候我来照顾你。” “呜呜呜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桑颂也不跟他客气,“跟你说我那时候信息素可绝了,是我自己都能爱上自己的程度!到时候咱俩呆着,让陆应淮独守空房。” 江棠心说你口中的独守空房可能是用我的腰换来的。 刚才谢瓒跟陆应淮谈过,桑颂最近激素不稳定,发情期可能比以前都需要得到照顾,最好有熟悉的Omega在,所以陆应淮并没有阻拦。 他的宝宝有了愿意照顾的朋友是好事,他再嫉妒也不能好赖不分。 方希回来睡下,方慕才跟着陆应淮他们离开医院。 到机场时,时非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与桑颂遥遥对视,目光贪婪而执着。 连着两晚上没睡,时非承下巴冒出了许多胡茬,整个人比前几天看起来颓丧了好几倍。 他嘴唇微动:“小颂。” 桑颂避开他的视线,躲到了方慕另一边。 江棠冲时非承摇摇头。 时非承明显变得低落,谢瓒过去一把搂住时非承的脖子往下一压,低声道:“小颂不要你那个玩具,但江棠不让我还你,先放在我那里,兄弟,你肯定还有机会,先别太着急。” “我知道,可小颂脸色不好。”时非承一个劲儿盯着桑颂看,要是目光有温度,桑颂后背的衣服都得着火,“你把那个警报器拆了不行吗!” “拆了你也进不去。” 时非承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要我哭给你看吗?” “?”谢瓒惊恐地倒退了好几步,“你别恶心我!我拆!” 桑颂看似在跟方慕说话,其实一直在分心注意时非承这边的动静。 他那隐晦的感情从时非承表白开始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里面的爱意不断往外涌,根本无法止住。 江棠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桑颂的手。 果然,桑颂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指节用力到泛白。 在接机口等了一会儿,陆清优老远看见他们,挥了挥手。 然而陆应淮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接着抬了下手。 谢瓒跟时非承“唰”地拉开一条崭新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陆二公子回家」。 陆清优无语地顿在原地。 附近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谁是陆二公子了。 偏偏他那几个哥都是厚脸皮的显眼包。 显眼包是感受不到别人的嘲笑的,于是所有的尴尬都落在陆清优身上。 就不该跟他哥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偷偷摸摸回来至少不会社死。 过了几秒,陆清优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因为时非承跟谢瓒贼大声道:“那边那个白衬衫帅哥,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这回可好。 本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谁是“陆二公子”,他们一吆喝,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唯一一个白衬衫小伙陆清优身上。 陆清优不怕别人看,但他不是他那几个哥那样完全不要脸的显眼包。 “早知道学点遁地术了。”陆清优嘟囔道。 忽地,他目光瞥到从洗手间匆匆跑回来的人,那一瞬万籁俱寂。 方慕这几天休假,为了方便照顾方希,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 看起来青春逼人,说是大学新生也毫无违和感。 陆清优当下不再犹豫,径直冲这边走过来。 他忽略掉张开双臂的谢瓒,目标明确地走到方慕面前:“慕哥,好久不见。” 阔别几年,再见时依旧心跳加速,胸腔像是堵了一捧炙热的火,可眼前人是有爱人的,陆清优只得端着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好久不见。” 方慕微笑地伸出手去接他的行李,他记得自己是陆应淮的助理,身边这一圈人都是以陆清优的亲友身份来接机的,唯独他不是。 当年是他决绝斩断了与陆清优继续做朋友的可能性。 “慕哥,我可以自己来。” “不,给我吧。” 方慕有时候把工作和社交分得特别开,眼下的情况,他自动判定自己在工作,帮老板的弟弟拿行李是他该做的。 陆清优清亮坦荡的眸中并没有对过往的半分怨怼:“慕哥,你是我哥的助理,不是我的。” “算了算了,你们别争,”谢瓒说,“我来拎箱子好了吧!” 第108章 我家炸了 没等陆清优再接话,一个身影匆匆朝着这边跑过来。 “清优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抱歉,我来晚了。”陆丹臣气都没喘匀,笑着去帮陆清优拎行李。 陆清优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扭头看了眼陆应淮。 “给他拿。”陆应淮说。 陆清优纳闷地歪了歪头,把行李交给了陆丹臣。 怎么回事?他哥怎么会让陆丹臣做这些? 陆丹臣挨个问好,每个人的反应都很平淡,他讪笑着:“我今天才知道清优回来,刚订了会所给清优接风……” “不需要。”陆应淮淡道,他的手始终牵着江棠,“走吧。” 陆丹臣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陆清优一开始走在方慕身边,见对方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便落后几步,跟江棠打招呼:“嫂子好。” 江棠微微点头:“你好。” 这是陆清优头回见江棠,之前看的都是谢瓒他们背着陆应淮拍的照片和陆应淮好友圈里偶尔发的。 谁懂啊,第一次在好友圈刷到他哥炫耀老婆时陆清优都怀疑人生了,他甚至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几遍,思索他哥是不是拐了个学生回家。 老牛吃嫩草啊。 转念一想他哥二十三岁,好像也不算太老。 陆应淮从小到大都很沉稳,以至于陆清优总有种陆应淮大他很多的感觉。 原来那不是沉稳,只是平等地不把任何事任何人看在眼里。 照片里跟实际看到差别还是很大,陆清优从小就生活在身边全是俊男靓女的环境中仍是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陆应淮看向陆清优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平淡:“你明天就去公司报道。” 陆清优注意到陆丹臣一瞬间僵直的身影:“那么快?” “适应几天就接手CEO职位。” “不是吧哥,我接手了你做什么?” “我?”陆应淮气定神闲,“退休啊。” 时非承给陆应淮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陆队啊,精神状态都这么超前。 陆清优:“大伯都没退休,你就退休?” 退不了一点,陆清优就算接手公司也不可能是最近的事情,还是要陆应淮顶着。 陆清优看看前面越走越快,背影都冒着黑气的陆丹臣:“你跟丹臣吵架了?干嘛这么刺激他?” 陆丹臣从小暗暗就跟陆清优争陆应淮的偏爱,面上装得一派和谐,实际上背地里跟陆清优关系很差。 但陆清优觉得陆应淮一直是偏向陆丹臣的,尤其是某件事后。 “他有什么好被刺激的,可能生理期吧。”陆应淮满不在乎道,“你去老宅住?” 陆清优很憷陆不凡,根本不敢去:“我能暂住你家吗?” “我家炸了。” 陆清优一愣:“啊?” 陆应淮看向江棠:“我现在跟我宝宝住。” 以前的房子被他毁了,江棠在那里面受了委屈,他看着就烦,也没特意装修,让人打扫打扫直接当仓库用了。 “那我住酒店吧。” 和桑颂走在一起的方慕脚步顿了下:“我帮你订。” “好。” 陆清优当年离开告别时说不会再回来,他托人卖掉了父亲留下的房子。 对于他,方慕始终心存愧疚。 “慕哥,”陆清优说,“方便把联系方式加回来吗?以后工作上可能需要联系。” 方慕赶忙掏出手机扫了他的码。 当年是他说了抱歉就删掉了陆清优。他以为陆清优会生气,可陆清优只是消失了几天回来就说要出国了。 加上好友,陆清优看到方慕的头像,还是几年前那张,名字签名都没改,好友圈的动态停留在一年前。 是他和田修的合照。 陆清优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回来得着实有些冲动,但回都回了,他也只能克制着,与方慕保持同事般的社交距离。 去酒店的路上陆清优坐的是方慕开的车,车上没有别人,陆清优坐在副驾驶,不时瞥一眼方慕的侧脸。 “慕哥,你瘦了很多。” 陆清优语气平静,就像和老朋友叙旧一样。 “是吗?”方慕轻笑,“你都出国好几年了还记得我之前的样子呢?” 是啊,一刻不曾忘记过。 陆清优不敢这么说,笑道:“是慕哥帅得太令人难忘了。” 他这么说也没错,方慕在一众长相平凡的Beta当中确实很出彩,他不像Alpha那般高大,也不似Omega般娇弱。 他往那里一站,就是一棵笔直挺拔的白杨,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韧劲儿。 于是陆清优对他一见钟情。 他比方慕小六岁,从十几岁遥遥一眼,便不断跳级,然后考进方慕所在的大学,成了他的直系学弟。 方慕一直以为陆清优和田修都是那一年看到他助教时喜欢他的。 其实不是,方慕是陆清优的整个青春。 他早早就追逐着对方的步伐,一路蛰伏成长,在自己变得更优秀之后正式去认识方慕。 方慕也笑,他对陆清优没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心中的愧疚似乎放下了一些。 起码陆清优看上去过得还不错,比当初稳重成熟了。 应该早就放下他了吧。 这样就很好,陆清优值得更好的人。 车子驶到一半,方慕手机响了。 方慕趁红灯时看了一眼,然后接听:“小希?” “哥……你能回来一下吗?”他努力忍着,却还是带了些哭腔。 方希一向懂事,如果不是遇到了大问题,绝不会在明知方慕有事时打电话来。 可偏偏绿灯到了。 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 “给我吧,”陆清优把他的手机接过来,“你好,我是陆清优,慕哥在开车,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方希顿了几秒,“没事了。” 他把电话挂断了。 陆清优看着方慕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果断道:“你弟在医院吗?前面掉头,我们马上过去。” 方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陆清优用方慕的手机回拨方希的号码。 对方秒接:“哥?” “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挂电话,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没事……”方希想嘴硬,最终还是哽咽道,“你们注意安全。” “别挂电话,”陆清优另一只手打字给陆应淮发消息,“你身边有人吗?” “没有,”方希深深呼吸,几乎把手机当成救命稻草般,“已经走、走了。” “谁?”方慕问。 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方希更崩溃了:“是林白。” “Cao。”方慕骂了句脏话。 “你别怕,我们就快到了。” 方慕一路疾驰,下颌线崩得很紧。陆清优不时说几句话安抚方希,到医院时方希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他眼睛哭得红肿,看向紧随而来的谢瓒他们:“我可以出院吗?” “可以,”谢瓒说,“需要每天过来输液做检查就行。” 方希的状况说不上好,可林白刚才来过医院,继续住下去可能会影响他的情绪。 “那我们今天就出院。”方慕说,“去我家住。” 陆清优从医生那里了解完情况过来,十分自然地加入了收拾东西的行列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方慕家。 方慕这段时间没回来,他的钥匙和指纹竟都打不开门锁了。 就在他准备砸门的时候门开了,齐扬见到他脸色黑了一瞬,又看到他身后那么多人,明显怕了,主动开口:“是阿修让我住在这里的。” 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田修真的把人带回了家。 “锁是怎么回事?” “我刚换的,”齐扬缩了缩脖子,“要不给你把钥匙?” 陆清优瞬间明白过来,猛地看向方慕。 方慕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陆清优疑问的目光,他觉得无地自容。 拒绝陆清优的时候他字字掷地有声地保证和田修在一起他会幸福。 他没料到之后会变成这样。 “你个小三鸠占鹊巢,脸皮挺厚啊。”桑颂直接开麦。 齐扬想回嘴,可桑颂身后有好几个Alpha护着。 “算了。” 方慕身心俱疲,不想跟齐扬多掰扯:“离婚的事你多劝劝田修,最好等他出差回来就去民政局,否则我会提起诉讼。” 这比扇齐扬一巴掌还让他难受,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道:“你放心。” 他怎么可能没劝过?只是田修说什么都不答应。 方希还在楼下等着,他在车上输液,谢瓒在一边盯着。 方慕不欲多逗留,先齐扬一步把门给他关上了。 “住我家吧。”江棠轻声道。 “不了,我还是租个房子。” “租房子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小希还需要照顾。” 方慕看着陆应淮默许的模样,应道:“谢谢小棠。” “小希不在,我也不住了,”桑颂说,“我可以也住你们家吗?” 反正洗胃后也就打打针,他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欢迎来住。” 眼看着江棠一下子就给家里添了三位房客,陆应淮哭笑不得:“我让人去收拾一下客房。” 下楼时江棠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给陆应淮看。 「我很担心他们。」 “我知道,”陆应淮摸摸江棠的头发,“家里你说了算。” 言下之意就是往回带多少个朋友都没事,带个足球队也行,只要江棠开心。 时非承犹豫来犹豫去,用胳膊肘怼了陆应淮一下:“我能也住你家吗?” “滚蛋。” “嫂子……” 江棠看向挨着电梯角站着的桑颂,递了一个“你觉得合适吗”的眼神给时非承。 时非承瞬间老实:“我说着玩的。” 他住不进去,但是串门儿总可以吧。 第109章 我是干净的 因为方希临时出事,陆清优的接风宴改在了陆应淮家里,直接变成家宴。 只有不知情的陆丹臣把陆清优的行李送到酒店,又匆匆赶去陆应淮之前订的会所。 “没关系,”陆清优见不得方慕愧疚的样子,主动开解道,“在家里吃比较有味道,本来今天也是咱们几个人聚。” 正式的接风宴订在之后几天,到时候免不了一些商业社交,还不如这样来的舒坦。 陆应淮请了专业的厨师团队上门服务,饭后方慕习惯性起身帮着收拾桌子,陆清优没拦住,索性和他一起收拾。 方慕跟江棠差不多高,比陆清优矮了将近半头,陆清优只要垂眼便能看见对方纤细的脖颈。 以前的方慕身材匀称,如今瘦了太多,后脊突出的蝴蝶骨随着弯腰的动作脆弱地撑起薄薄的衣料。 原本红润健康的肤色也一片苍白。 陆清优纳闷,那时的田修把方慕照顾得很好,他是真的相信方慕会幸福才离开的。 “方慕,”恰好身边没人了,陆清优轻声喊他的全名,语气中蕴着一些怒意,又心疼得怕吓着方慕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吗?” 冷落你,把小三带回家里,任由小三挑衅你。 他当初明明很爱你。 “让你看笑话了,”方慕低着头,整个人说不出的颓丧,“抱歉让你第一天回来就掺和到这些事里。” “我不是让你跟我道歉,”陆清优说,“你还喜欢他吗?” 方慕浑身一僵,好半天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田修的爱毕竟支撑他走过一段不太明朗的日子,方慕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对田修有感情。 或许付出的情感无法收回,但方慕真的已经倦了,喜欢又如何,他已经不愿再要田修了。 就像一件珍藏着的宝物,如果宝物自己损毁了,变脏了,伤害到他了,方慕也会选择放弃。 现在方慕最在意的是方希,方希的生命正在一天一天地消逝,他哪还顾得上整理自己跟田修的那些烂事。 “那慕哥你认为……” 陆清优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回来不是要纠缠方慕的,一直以来的教养也不容许他做一个第三者,可方慕过得不好。 他声音努力放轻:“我还有机会吗?” 只有他两人才听得清的低喃,却如此震耳欲聋,方慕震惊地抬头看他。 话已经出口,绝对无法收回来了,陆清优干脆挑明:“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是你,没有喜欢过别的人,我是干净的,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方慕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你别这样。” “慕哥,我是相信田修那小子会对你好才出国的,”陆清优走到他面前,强硬道,“可是他现在……你能看看我吗?我不会变心,不会去喜欢别人……我不会背叛你,慕哥……” Alpha的嗓音带着些祈求的意味,眸光真挚到方慕无法面对。 “我喜欢你。” 方慕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快要撞到墙上。 陆清优眼疾手快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小心。” 方慕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面色苍白慌乱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何况我现在没和田修离婚。” “我可以等你,”反正以后也不会喜欢别人,陆清优有漫长的一生等得起,“可以等到你离婚了再追你。” “别了,清优,我们不合适。”方慕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抬眸对上陆清优的眼睛,坦诚道,“我没有再恋爱的打算,我只想跟小希一起过点安稳日子。” 所有的Alpha都让他感到恐惧。 Alpha的占有欲和偏执欲大到让方慕无法接受。 方希的今天全是林白造成的,可那Alpha不仅不负责,还因为抽了他腺液的事情偷偷摸到医院恐吓方希。 田修明明不爱他了,却死活拖着不愿离婚。 方慕觉得自己如今还能再同Alpha呆在同一个空间里,正常地交流,除去工作原因,主要是因为陆应淮。 他看到陆应淮对江棠那么好,才愿意相信Alpha不全是垃圾。 可他太不走运了,即便放弃了田修,他也没胆量再谈一场恋爱。 他惊讶于陆清优的长情,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明明得不到,却还是一直喜欢着,几年没见面没联系过还是念念不忘,这样的执着也让方慕感到害怕。 田修比他小四岁尚且贪图新鲜感,让他怎么去相信年纪更轻的陆清优呢。 这种比较对陆清优很不公平,但方慕无法控制。他不敢再重蹈覆辙,也抽不出精力应付陆清优的追求。 “我知道了,”陆清优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道,“这种话我以后不说了,你别为难。” “抱歉,我不想伤害你。” “我没那么容易受到伤害,”陆清优苦笑道,“洗洗手出去吧,等会儿你弟再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清优,”方慕喊住往外走的陆清优,“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和尊重。 方希方慕和桑颂住在一层的客房。 吃完饭方希就去躺着了,谢瓒联系人送了设备过来监测他的体征,一群人在客房里忙活,没人在意厨房这边的动静。 刚才的事情就像没发生一样,陆清优神色自然地去跟时非承叙旧。 相比之下,时非承的脸色更差,因为江棠刚才剥夺了他以后和桑颂同桌吃饭的权利。 “怎么了时哥?怎么这个表情?”陆清优问。 “没……”时非承有气无力地应道,看到江棠从另一间客卧出来,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直起身,“嫂子,他怎么样了?” “好些了。” 吃饭时桑颂坐在离时非承最远的地方,一顿饭下来没吃多少,硬撑着等到饭桌散了才离席去吐。 然后江棠就跟他说近期别和桑颂同桌吃饭了。 “好些了就好,”时非承的肩膀又塌下去,“我晚点订他喜欢的菜让人送过来,麻烦嫂子别告诉他是我点的。” 哪怕他此刻并不明白桑颂为什么突然对他有了生理排斥。 “好。” 可桑颂不是傻子,一看到送来的菜色就知道是时非承订的了。 好在这回他没有再吐。 翌日一早陆应淮要去公司开会,江棠跟着早早就醒了,他和陆应淮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应淮到了门口。 “跟我一起吗?”陆应淮把江棠抱到玄关的矮柜上坐着,低头一下一下啄吻江棠的唇瓣,鼻息纠缠,“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你好会讲情话。” “不是情话,这是真实想法,”陆应淮知道他不会跟着一起去公司,“你们在家里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江棠拉着他的手,“哥哥,再亲一下。” 临走时陆应淮交代两小只:“照顾好棠棠,另外,别乱亲乱摸。” 江棠哭笑不得地送他出门。 “!!!” 门一打开,江棠被坐在家门外胡子拉碴的时非承吓了一跳,陆应淮反手把人护在怀里,皱眉:“你干嘛呢?” “嫂子……” 时非承眼眶通红,眼底布满血丝,像是硬生生又熬了一个晚上,可他比前一天还要狼狈,见到江棠跟见到救星一样。 “离远点,有话好好说。” 陆应淮腾出一条胳膊,手掌按住时非承的胸膛把他推远了些。 时非承像是快要疯了:“嫂子,我能不能见见他,他是喜欢我的。” 废话,他不喜欢你你这会儿早被我狠狠揍了,江棠心想。 连陆应淮都感到不解:“这个事儿你今天才悟出来吗?” “不是!”时非承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有想过桑颂喜欢他,可他毕竟太过木讷伤了桑颂的心,所以他才没那个底气承认桑颂喜欢他的事实。 “手机数据恢复了?”江棠问。 “对,谢谢嫂子。”时非承昨晚拿到恢复数据的手机,看了之后别说睡觉了,根本在家待不住,所以他半夜就过来了。 陆应淮无语:“你在我家门口跟个流浪狗似的呆了一个晚上?” “准确地说是半个晚上,”时非承严谨道,“我快一点的时候来的。” “神经病。” 明明发个消息就能被放进来睡沙发。 就因为不让他借住连敲门都不敲了,桑颂真是爱好独特才看上一块木头。 “我早上还去买了这个。”时非承把保温盒递给江棠。 桑颂喜欢的蟹黄小汤包,这家门店和陆应淮家隔了半座城。 大半夜就跑来,待到凌晨又去排队,再回来。 整个过程中时非承好几次想哭。 他恨自己从前的不勇敢不主动,害桑颂一个人委屈地喜欢他那么久。 他不知道桑颂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三年前他就开始记录了。 三年前,桑颂自己回来,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失踪这几天被人绑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时非承急得要命,却被桑颂的父母拦着不让见桑颂。 可视频下面开始记录的日期,就是桑颂回来那天。 一定有什么关联。 时非承惦记这事,把汤包交给江棠就要走:“让他多吃一点,我晚上还过来,你们别准备晚餐了,我来做。” 陆应淮扳着江棠的肩膀给他转了个面儿,然后把他推进家门:“我去上班了,这家伙我带走,午饭我下班带你们出去吃。” 等江棠关了门,陆应淮把时非承薅进电梯:“就你会做饭?!” 第110章 你可能是个天才 时非承明知故问:“什么?陆队居然不会做饭吗?” 陆应淮忍无可忍:“我是暂时不会,但是,第一,我老婆会给我早安吻,第二,你心上人现在住我家。” “我错了哥。”时非承求饶,然后正色道,“我需要申请调查令。” “当年的事情有眉目了?” 从三年前桑颂出事起时非承就一直在私下调查。 绑架桑颂的那个团伙反侦察意识很强,警方调查了很久线索几次中断,幸而桑颂平安地回来了,加上有别的案子,这事就搁置起来。 但时非承没有放弃,三年来无数次看见希望却又失望,没有消耗时非承对这事的执着。 桑颂不肯说,连他父母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时非承昨晚打电话过去,追问之下,桑颂母亲才告诉他那几天桑颂虽然表现得像没事人,但他根本不能听见时非承的名字。 听见了就会哭会吐,最严重时有休克迹象。 “小颂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桑颂母亲提起三年前的事语气就变得愧疚,“小时,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是我没保护好他。” “不怪你,当年的事情是意外,怪不了任何人,至于小颂现在……”桑颂母亲说,“他不会怪你,大概只是生自己的气。” “阿姨,”时非承郑重道,“我想和小颂结婚。” 一听就是实诚孩子,人家正排斥你呢,你已经在想结婚的事情了。 桑母对他俩的事情没有意见:“我和小颂爸爸太忙了,平时对小颂也疏于照顾,他几乎算是被你从小陪着长大的……结婚的事情看你们两个的意愿,如果小颂能够好起来,阿姨会很感激你。” 大大咧咧的外表掩着的破碎灵魂终于在避无可避的状况下窥见天光。 时非承心疼得要命,保证道:“他会好起来的,我会照顾好他。” 其实时非承很茫然,生理的排斥最难破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桑颂逐渐脱敏。可他现在靠近桑颂都费劲。 …… “我查到了一个地方,”时非承没什么信心,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该去看看,“通常监控记录保存的期限是几个月,都是自动删除的。能找到三年前的监控几乎不可能了,但我还是想去当地看看。” 陆应淮自然也清楚,时非承要调查令就是用来调取监控的,哪怕能有监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也要去试试。 谈起正事陆应淮很靠谱,去公司之前先去了联盟总部,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印了调查令签好字给时非承:“希望你有所收获。” 申请调查令需要层层上报,好在他本来就是副队长,陆应淮签了字他再去找顾惊墨就可以了。 从总部大楼出来,时非承看着无边的天际,轻声念叨:“小颂,等等我。” 其实舍不得让你再等,你已经够委屈的了。 这次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斩断荆棘去找你- 桑颂是被床头小汤包的味道香醒的。 揉着乱七八糟翘起的卷毛盯着小汤包茫然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住在江棠家里。 等等! 小漂亮! 桑颂“嗖”地从床上跳起来,他昨晚要穿江棠的睡衣,陆应淮那厮不准,还让人送他回家收拾了行李带过来。 这个点陆应淮肯定不在家! 好耶! 桑颂闪电侠一样换好衣服,薅起床头的小汤包冲出客卧:“小漂亮,我起来啦——” 江棠坐在大落地窗边,闻声看来:“早。” 一点都不早,十点多了,方慕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带方希去医院输液了。 桑颂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小汤包:“他只买了一份吗?” 说起他时,心脏微微一痛。 “没,我们吃完了,”方慕扶着方希在玄关换鞋,“沾了你的光,那家我都排不到。” 方希不能吃蟹黄,时非承特意买了两份牛肉的。 江棠担心桑颂不舒服不想起床会饿,特意把他那份热好了装在保温食盒里给他放床头了。 “呜呜呜小漂亮你好爱我!”知道他们都吃完了,桑颂不跟他们客气,端着餐盒问江棠,“可以在这里吃吗?” 他指江棠在用的小圆茶几。 “可以啊。” “你真好,”桑颂坐下前扫了一眼江棠的电脑屏幕,顿时脑袋发麻,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看这个的,请神原谅我。” 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码给他人看麻了。 不懂。 但是看到会想起一些上学听天书的日子,所以害怕。 方慕跟他们说了声就带方希出门了。 “阿慕,车子在楼下。”陆应淮派了司机来接,有保镖跟着,江棠很放心。 “好。” “话说,你怎么会这个啊?”桑颂边嚼小汤包,边含混地道。 江棠手速飞快且一心二用:“从小就有在学。” 其实最开始那个编程班是丁虹给江子昂报的,当时江子昂四年级,江棠一年级。 江子昂去了两天就不想去了,是江棠发现之后偷偷顶了江子昂的空。 这事肯定瞒不住,钱已经交了,江棠被骂了一顿之后上完了那一学期。后来丁虹就不给他报了。 她只在乎江子昂喜不喜欢,并不管江棠要不要学。 准确地说,江棠越是想学她就越不准。 后来江棠就自己学,再后来攒钱上网课。 他在李家的每分收入都要上交,要是没这个“兼职”,别说来见陆应淮了,他随便生点病都能直接病死。 江棠的手指一顿,脑子里又有模糊的影像如同胶片看不清,也抓不住。 时非承给买的小汤包似乎比他自己去买的更好吃。 桑颂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想吃,只好吃得很慢。 他边吃边看江棠,对方认真工作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粉的唇角轻抿,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 设计简单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腕,腕骨清晰手指修长,配合那张微含冷意的脸,桑颂莫名觉得江棠有点A。 两小只不知何时飘过来,排排坐在电脑边,一副想跟江棠撒娇但不是很敢的样子。 陆应淮那个人那么霸道,信息素这么怂的吗。 桑颂不知道,就是因为陆应淮过于霸道它俩才怂的。陆应淮要是不高兴了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抽。 好家伙,谁家好人跟自己的信息素还分彼此啊。 江棠腾出一只手揉揉它俩的小脑袋:“要吃猫粮吗?” 别说,两小只已经适应了当猫的日子,甚至觉得猫粮很好吃。 习惯真的很可怕。 江棠起身给它俩添了点猫粮,又回来继续救他顾客的命。 “那个,小颂,”江棠犹豫了一下,“你们学校要怎么考啊。” 桑颂沉迷于江棠的美貌,脑子根本没在转,下意识接了句:“放在烤箱里面大火二十分钟转中火。” 江棠:“?” “啊不是,”桑颂抽了张纸巾擦擦自己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参加正常高考,然后让陆应淮给你递推荐信就可以啦。” 桑颂想了想又补充:“其实我和谢哥也可以的,但陆应淮会更好使一点。” 刚开荤不久的小漂亮逐渐想歪。 就,确定挺好使的。 江棠在心里暗暗做计划,学籍的事情要去派出所问问,他之前是被人贩子带走了,不是主动退学应该是有办法恢复的。 解决了学籍他再自学高中的课程,等到确定可以考出好成绩之后再征得陆应淮的同意。 急不得,他没上过初高中,学起来应该会很慢。 江棠有些丧气,还要搞到教材…… 等等。 陆应淮送他的童年屋里好像有。 江棠噌一下起身,跑去二楼查看。书架上有全套的教材,甚至还有配套的今年最新的各种习题。 陆应淮真的准备得很细。 桑颂怔怔看着江棠消失的方向:“这也太快了吧。” 感觉江棠没用几秒就窜没影儿了。 过了几分钟,江棠抱着几本书下来:“你可以教我吗?” 上了大学之后,桑颂是拒绝知识在他的脑子里流动的,可架不住面前这个人是江棠。 有时候很A,请求别人时又很软,桑颂狠狠嫉妒了陆应淮一万次:“交给我吧!” 他一整个胸有成竹。 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数学习题。 虽说他高考是在三年前,但他毕竟是以只差高考状元一分的好成绩毕业的,高中内容对他来说都是小菜…… 不对啊,怎么看不懂了。 桑颂不信邪,把题干读了好几遍,然后胜负欲上来了:“借我根笔。” 小小数学题,他还能拿不下?! 江棠给了他纸笔。 桑颂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两分钟,然后卡壳了。 叼着笔杆,皱着眉头思索,焦虑地像只小仓鼠,一边盯着题,一边咔咔咔咬笔。 江棠等了一会儿,桑颂整个人都要炸毛了:“不对啊,就是这样的啊。” 一只白皙的手指指向桑颂画的图,江棠弱弱道:“你辅助线画错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江棠重画了辅助线,并给桑颂讲了详细的解题思路,顺便简化步骤直接得出了答案。 桑颂看着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但步骤明显更简洁的江棠的答案,陷入了沉默。 他搜索了一下,这是去年的高考真题。 “你是不是在骗我,”桑颂呆滞地道,“这些你是不是早学过了。” “没有。”这是实话,他有偷偷学过一点,是背着李家人认识了几个高中生,花钱“租”了他们的课本来看。 但他要打工,能挤出来的时间很少。 桑颂由衷佩服:“你可能是个天才。” 一定是江棠太聪明,绝对不是他笨。 江棠比他小三岁,新脑子确实是好用啊。 第111章 把我老婆还我 陆应淮感到不解。 他感觉江棠有事瞒着他。 不仅如此,方慕、方希、桑颂三个人都在帮江棠隐瞒。 本来他家宝宝吃过晚饭会跟他呆在一起,逗逗两小只,或者出门逛个街看个电影什么的。 现在江棠吃过晚饭就跑去桑颂的房间。 方希这几天输的药水里面兑了林白的信息素,身体状况又好些了,也是吃完饭就钻进桑颂房间。 陆清优去公司适应工作,陆应淮放心地把他交给方慕,于是方慕每天上午陪方希,下午去上班,晚上吃完饭去桑颂房间。 四个人整天神神秘秘的,似乎又很开心。 这个家里只有唯一的Alpha陆应淮不高兴,这才领证半个月,他家宝宝就开始冷落他了。 陆妃感觉自己被打入了冷宫,每天下班闲到蹲在猫窝旁边强迫两小只玩大型仓鼠跑轮。 两小只有苦难言,因为这几天江棠也不怎么搭理它们了。只能认命地陪着陆应淮,累死累活地跑来取悦陆应淮。 谁不喜欢香香软软的江棠啊! 谁想天天跟和自己一个味儿的信息素球/主人呆在一起啊! 陆应淮愁啊。 好不容易捱到周日,小陆总休了个班,想带江棠出去玩玩,实在不行捎上剩下那三位也可以。 可江棠吃完早饭就去桑颂房间了,中午才出来,吃完午饭又去。 陆应淮拦住晚一步的桑颂:“把我老婆还我。” 桑颂等的就是陆应淮这句话,让他有种自己夺走了江棠的快感,闻言做了个鬼脸:“是你老婆主动跟我的。” 然后一溜烟进了房间,窜得比吗喽还快。 原地凌乱的陆应淮瞥了眼两小只,两小只吓得缩进猫窝里,生怕这人一不高兴又让它们跑轮。 小眼甚至用冷杉把整个猫窝裹了起来。 主打一个掩耳盗铃,只要它们看不见陆应淮就安全。 好在陆应淮已经没兴趣折磨它们了。 小陆总在家里逛了一圈,干脆下了楼。 楼下复健室的器材搬走了,正在紧锣密鼓地重新装饰,小陆总闲着没事来监工。 脸色臭得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个亿,仿佛每个人都是他的夺妻仇人。 他就不该让江棠认识桑颂,现在江棠处处护着桑颂,他说一句都说不得,有桑颂在他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陆总,”装修已经到尾声,负责人瞅着陆应淮没了老婆般的脸色战战兢兢道,“机器放在这里可以吗?” 陆应淮转眸看着那个装满小白狗的抓娃娃机器,叹了口气:“放门边上吧。” 江棠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宠幸它了。 这层不是复式,留了三间客卧外别的房间装成了私人影院、大书房、游戏厅和零食房。留着给江棠消遣和带朋友来玩。 陆应淮看着工作人员一箱一箱往零食房搬东西,怅然地想,楼上那间小的零食房江棠都没进去过。 他特意问了几十个十八九岁的Omega精挑细选的零食,都没来得及跟江棠说。 江棠每晚在桑颂房里待到九点十点,回卧室的时候又有些疲惫,陆应淮都快成哄睡专业人员了。 纯哄睡,不暧昧。 这几天别说标记一下,就连亲都没亲几回。 谢瓒约他出去他也没心情,可怜一个S级Alpha每天就盼着老婆能宠幸他一下。 翌日周一,临上班时陆应淮抱着江棠道:“宝宝,下午我可能晚点儿回来。” 江棠平静点头:“好的。” 谁懂啊!老婆突然跟自己客气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陆应淮摸摸江棠的头发,“记得休息,别太累,需要帮忙跟我说。” “好,”江棠踮脚轻吻他的唇,“工作加油。” 这几天难得有这么温馨的时刻,陆应淮差点不想去上班。可江棠明显很希望他不在家,所以陆应淮还是出门了。 下午方慕去公司后,方希提议:“我们出去玩吧。” 江棠把手中的笔一放:“好啊。” 方希今天状态很好,上午医生特准出去玩。 “去新开的游乐园怎么样?”桑颂说。 方希兴致勃勃:“和我想到一起了。” “你不能玩那些项目吧?”江棠担忧道。 “没事,我可以吃东西等你们,”方希说,“去嘛,我想坐摩天轮。” 听说摩天轮顶点时离天空最近,他的愿望或许会被老天优先实现。 江棠把书本收起来:“走。” 有保镖跟着,江棠没有特意跟陆应淮说。 三个人在游乐园边走边逛,凭着出色的外表吸引了一众惊艳的目光却浑然不觉。 桑颂买了个粉色吗喽的发箍戴着,方希选了个绿色青蛙的,他们看看半米外面露排斥的江棠,相视一笑。 然后桑颂摁住江棠,方希不由分说把一个白色毛绒绒小狗的发箍戴在了江棠头上。 江棠:…… 他是喜欢小狗,但他的确是个不太能接受发箍的猛男。 “尊嘟很可爱!”方希评价道。 桑颂拦住江棠想要摘下来的动作:“就当陪我们嘛。” 江·猛男但心软·棠老老实实放下了手,硬着头皮戴着可爱发箍满游乐园逛。 不放心方希一个人等着,他们选了几个温和的项目,然后直奔摩天轮。 这家游乐园的摩天轮是全国最大的,升到最顶点要很久。 方希一直抿着唇看着逐渐远离的地面。 “还可以吗?”桑颂问。 “没事,”方希脸色有些苍白,“可以的。” 他其实有些恐高。 恐高的人坐摩天轮简直是一种折磨,随着轿厢慢慢升高,方希感觉空气逐渐稀薄。 另外两人面带担心紧紧看着他。 方希心里一暖:“真的没事,你们不要这个表情好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轿厢升到最顶点,方希双手手指交叉紧握放在心口前,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我希望哥哥可以幸福,永远幸福。” 轿厢只在顶点短暂停留,下降的时候方希神情放松了些:“你们许愿了没?” “许了。”桑颂说。 他许的愿望是方希平安健康。 江棠的愿望也是。 下了摩天轮方希感觉天旋地转的,桑颂跟江棠扶他到旁边长椅上休息。 喝了半瓶水之后方希才好了一些,桑颂去旁边买冰淇淋了,方希偏过头,被汗浸湿的额发微微挡住眼睛:“小棠,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你答应我嘛。”方希撒娇。 一向好说话的江棠这次寸步不让:“你先说。” 转头看看,桑颂已经在往这边走了,方希不再迟疑:“你可以……你以后可以叫我哥‘哥哥’吗?” “不行,”江棠果断拒绝,“我已经有哥哥了。” 虽然这几天他也没怎么搭理过他那哥哥。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希连忙摆手,“就是……” “不行,方希,”江棠认真地道,“我不能答应你,你哥会伤心的。” 他不能答应。 他心疼方希,方希但凡提个别的要求他可能就答应了,唯独这事不行。 他怕一旦答应了方希就留不住他。 从初次见面开始,江棠就隐约在方希身上看见自己从前的影子。 他太了解了,方希心里一直都在计划自杀。所以江棠才会明里暗里让陆应淮给方慕放假,让他多陪陪方希。 “是啊,哥哥会伤心的。”方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有些恍惚地想,该怎么办。 这条长椅在摩天轮后面,被一大丛灌木挡住,位于游乐园隐蔽的一角,几乎没有人过来。 然而一道带着恶意的嗓音却在不远处响起。 “方希,你还没死呢?” 江棠猝然抬眸,林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Alpha一步步逼近,方希的脸色逐渐开始发青,江棠下意识护住了他。 “诶woc,你谁啊?”桑颂看见了,拿着冰淇淋冲过来挡在江棠和方希面前。 林白瞪了他一眼:“滚开,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你太臭了熏到我朋友了,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桑颂看着方希的表情就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林白是吧,那个薄情寡义的烂黄瓜。” “你说谁呢?!”林白哪被这么骂过,当即恼羞成怒地扬起手。 桑颂也不怵:“谁跟我在这里叫唤我就说谁呢,垃圾玩意儿害我们小希吃苦,老子早想揍你了,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 没等林白巴掌落下来,桑颂直接把冰淇淋往他脸上一糊。 冰冷的触感让林白的感官一瞬失去知觉。 桑颂把另一个也甩到他身上:“贱不贱啊来欺负一个Omega,你爸妈生你的时候给你生了两层脸皮还是怎么的啊?” 江棠半抱着呼吸急促的方希,给他喂了片药。 方希靠着他有气无力地笑笑:“小颂好会骂哦,这嘴借我多好。” 怎么都是Omega就他这么懦弱啊? 林白用胳膊蹭掉脸上的冰淇淋,咬牙切齿地释放信息素压迫,方希马上受到影响扑到一边干呕。 他被林白标记过,尝到的恶意便是加倍的。 桑颂发情期在即,根本受不了一点恶意的信息素,脸色发青地后退了半步。 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身后,江棠上去一脚踹向林白。 他腿刚好,太久没打过架准头不太行,想踹胸口的结果只踹到肚子。 男人恶劣的信息素让江棠有些头晕,他甩甩脑袋,林白刚站稳,江棠旋身又是一个侧踢。 林白猝不及防被踹得倒退几步,听见江棠低声问方希:“你还喜欢他吗?” 那个他以为会一辈子上赶着喜欢他的Omega脆弱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棠:“好。” 第112章 打架的是你老婆 眼看江棠攥着拳头冲上来,林白不屑地一笑:“你只是个Omega。” “Omega怎么了?照样打得你爹妈不认。”江棠这几天的担心在看到林白的时候直接化为实质,他有S级的标记,对林白信息素的不适应很快就散去。 在江家时江棠还算乖,但是到了李家,那小破地方的人普遍都势利、暴躁,欺软怕硬,一味忍让他只会被欺负得更狠。 江棠就是再认命,也没认到随便谁都可以把他当软柿子捏的程度。 他不善言辞,于是就一个办法——直接动手。 哪怕自损八百也得伤敌一千。 真的动起手来,普通Alpha不一定是江棠的对手。毕竟别的Omega可能是娇生惯养的,江棠就从来没把自己当Omega过。 他一直没信息素,就干脆认为自己是个长了腺体的Beta。 既然他都能装B了,那再厉害一点装个A也没什么吧。 被江棠胖揍过的人里不少至今都不知道江棠是Omega的- 时非承到了陆应淮的办公室,拿出电脑,正事儿还没说,陆应淮就接到了顾惊墨的电话。 顾惊墨的语气一如既往古井无波:“接到举报,西郊游乐场有人打架。” 陆应淮无语地道:“关我屁事。现在劝架这种小事都要我上了吗?” 真不怪他这个反应,抓打架斗殴这事归派出所管,偶尔有人投诉到SA顾惊墨也都是不予理会的。 “照片发你了,”顾惊墨平淡道,“打架的好像是你老婆。” “不可能。”陆应淮一口否认,他家乖宝怎么可能跑那么远去打架? 下一秒他看到电脑上弹出的照片。 是监控截图,很模糊,但陆应淮一眼看出按着别人打的那个是江棠。 陆应淮骂了一句,挂断电话就往外走。 时非承拎着电脑跟上:“谁打架?你不是说等下有会吗?” “打个电话让我爸来顶着,”陆应淮出门薅过跟方慕在工位上讨论项目的陆清优,“走,方慕一起。” 几个人匆匆赶到游乐场,路上接到了方希的电话,方希在电话里哭得话都说不清楚,最后还是桑颂接过电话说了详细位置。 保镖的电话一个都打不通。 陆清优一边安抚着急的方慕,一边冷静地先订了进去的票。 哪知陆应淮记下了桑颂说的地方,在路边下了车:“你们走前门。” 时非承也下来了:“我和你一起。” 他得尽快确认桑颂的安全。 陆清优也着急,毕竟那里面还有他心上人的弟弟,三个柔弱Omega的怎么可能打得过身强体壮的Alpha。 何况三个人里一个病着,一个快发情期,一个腿才刚好。 陆应淮身姿敏捷,三两下攀上路边的树,然后从树上直接跃进墙内。 时非承紧随其后。 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了打架现场。 时非承的脚步缓了缓,心里有些后怕。 三个柔弱的Omega?这个“柔弱”里恐怕不包括江棠吧。 江棠把两小只安排去保护桑颂和方希了,它们的信息素屏障跟攻击力不能同时使用,这也是陆应淮常常觉得它们没用的原因。 现在那两人受不得信息素压迫,江棠也不需要帮助。 此刻的林白仰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他突地桀然一笑,手摸向口袋。 陆应淮心下一紧,几步冲过去。 有人比他更快。 江棠看清那闪着寒光的东西,敏锐地往后一躲,然后被一股蛮力撞开。 夏凌徒手接住了林白的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阴笑着照着脸给了林白一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棠有点懵,接着就被陆应淮扶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江棠有些害怕。 感觉到怀里人瑟缩,陆应淮低头道:“他伤到你了?” 江棠以为会被责怪,却没有。 他依赖而讨好地主动抱住陆应淮的腰,指了指地上五彩斑斓的林白:“他欺负小希我才动手的。” “好,我知道。” 夏凌把林白从地上拽起来狠狠甩到一边,然后慢慢走到江棠面前。 手里一直攥着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夏凌可怜兮兮道:“方哥……” “你是需要我感谢你吗?”江棠冷道,“我有点不明白了。” 夏凌可怜地看着江棠,整个人透着一种平静的疯感:“我疼……” 江棠毫不领情:“你疼你活该。” 他不需要夏凌救也能躲得开,所以他不可能被夏凌以救他为由而道德绑架。 何况夏凌是个S级,对付被揍得没力气的林白如同对付一只蚂蚁,他何至于受伤?不过是故意的罢了。 夏凌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搂着江棠肩膀的陆应淮,眼尾泛着红,鲜血不断从他掌心涌出滴落到地面上。 应该挺疼的,他却不管不顾。 “如果是他呢?受伤的是他,你也不在乎吗?” 他这么问便是知道答案,可仍存了一丝希望,希望江棠还是以前的李方,李方不会心疼任何人。 江棠有点想笑:“你跟我的Alpha比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夏凌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 似乎并不能相信“我的Alpha”这种词会从江棠,不,李方嘴里说出来。 他仍记得和李方熟悉了之后,为了试探,他找了个认识的Alpha去李方打工的饭店兼职,处处帮着李方。 后来他让这个Alpha带着一身伤去求助。Alpha对李方说:“你不帮我我就会死。” 李方说“那你就去死”。 用很平静的语气。 李方明明很冷血的,夏凌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受制于任何Alpha,可他现在贴在陆应淮的怀里。 既然陆应淮可以,那他又有什么不行? 方慕和陆清优从正门进来,游乐园的保安跟着姗姗来迟,带走了林白。 令人厌恶的信息素消失了,桑颂缓了缓,看向一圈人中唯一陌生的那个身影。 眨了眨眼睛。 趁桑颂没注意身边的是谁,时非承靠过去喂他喝水。 桑颂顺从地就着时非承的手喝了口水,半眯着眼睛看着夏凌。 有点眼熟。 他想了想。 是他! 桑颂浑身一激灵,猛地起身拍开时非承要扶他的胳膊,冲到夏凌面前。 时非承从来没见过桑颂那样可怕的脸色。 桑颂挡住夏凌看江棠的视线,唇瓣苍白发颤,按着他胸口重重一推:“你个傻b你还敢出现在江棠面前?” 他这一吼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桑颂没犹豫,冲着夏凌的裆部踹去一脚,大声到有些破音:“你给爷死!” 江棠第一个反应过来,从背后抱住桑颂,安抚道:“消消气。” 桑颂怎么会认识夏凌?他是在气上次夏凌伤了陆应淮的事吗? 夏凌用手心抹了把脸,那张脸瞬间血赤呼啦的。 桑颂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挣开江棠的手,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刀:“老子杀了你!!” 夏凌怜悯地看着他,不躲不闪,大风过境,令人眩晕的罂粟花香迅速席卷这片天地,无数妖艳的罂粟花在夏凌身后摇摆。 时非承第一时间打开信息素屏障,可他是A+,和S级的悬殊太大了。 “你打不过我的。”夏凌冲陆应淮笑,“我克你。” 现场一片混乱,陆应淮动都没动,脚下冰层蔓延,目标直指罂粟花的根部。 “我调查过了,你的信息素是冷杉和海盐,”夏凌说,“巧了,我是冰岛罂粟,不仅克冷杉,还耐极寒,你能拿我……” 没有人看见陆应淮是怎么过去的,江棠只感觉揽着自己的温暖怀抱消失了,下一秒陆应淮出现在夏凌身后,徒手卸掉夏凌的下巴:“话真多。” 桑颂被时非承强硬地按在怀里,朗姆酒不断安抚着崩溃的小蜜桃。 “别拦我,我、我要……”杀了他。 桑颂应激发作,连气都喘不上来,眼前一黑昏倒在时非承怀里。 这回可好,刚出院没几天,方希跟桑颂又齐齐进了医院。 方希问题不大,反而是桑颂的情况比较严重。 他一直在流眼泪,中间醒了几秒,拉着江棠的手说了句“你别走”就又陷入昏迷。 谢瓒从病房出来,叹气:“受那两个b的信息素影响,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发情期提前了。” “能不能抽我的腺体液给他?” 除了陆应淮,时非承是谢瓒第一个见到主动要求抽腺液的,他遗憾地拍拍时非承的肩膀:“想法是好的,但你没标记过他,你的信息素对他不仅没用还可能使情况更严重。” “那就给他用最好的抑制剂和营养剂,我出钱。” “行了,都是兄弟,我有数。”谢瓒说,“这几天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多学学怎么追人。”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小陆总认命地接受又有好几天不能和老婆贴贴的事实,给江棠准备陪着住院要用到的东西:“宝宝,不准太累。” “好。”江棠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陆应淮提他打架的事情。 陆应淮暂时顾不上计较这事,他得趁早换一批保镖。夏凌似乎早知道林白要来,居然提前把他派去保护江棠的保镖骗走了。 这次是江棠没受伤,否则陆应淮真得考虑先剥谁的皮。 第113章 密码销毁了 桑颂这次的发情期不算自然发生,那叫一个来势汹汹。 清醒之后话还没说半句,就闻到满病房都是自己的信息素味。 平日清甜的味道格外凶猛,桑颂沉默地看看江棠,虽然他之前放话说自己发情期信息素很牛逼,但被江棠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抑制剂逐渐生效,过了足足两个小时桑颂才缓过劲儿,身上的衣服和被子都被汗浸湿了。 小粉毛蔫蔫地搭在眉骨,桑颂双颊通红神情憔悴:“小漂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不用担心我。”江棠把衣服递给他让他去换,顺便把床单被套都换了一次。 桑颂从洗手间出来,一愣,忙不迭跑过去按住江棠:“你怎么能干这些啊!陆应淮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江棠无奈:“不换你睡着不舒服,他不会杀了你的。” “对,他只会嫉妒我,然后处处针对我。”他用的抑制剂是目前市面上最好最贵的,副作用也小,缓过劲来和平时差不多。 但发情期的激素波动是不稳定的,隔个一两个小时桑颂就又蜷进被子里给自己催眠:“小颂,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他带着重重的鼻音,可怜巴巴的,反复念叨这句话。 明明很难受却只能忍着。 江棠心疼他这个时候只能靠假装时非承来安抚自己。 之前的发情期也难受,但是捱得过去。桑颂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怎么了,他把被子拉过头顶,眼睛不断涌出生理泪水,他用手背胡乱地蹭了下。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照片。 被子里很黑,他看不见,就闭着眼睛轻抚着那张照片。 江棠看见床上那个小鼓包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什么。 以前只要拿着这张照片就会好很多的。 照片上是时非承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天桑颂不开心,约了一群人去酒吧玩,闹到最后所有人都开始灌他酒,被时非承挡了。 时非承酒量还可以,但是他替桑颂喝就是三杯替一杯,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去了酒店就睡着了。 桑颂偷偷拍了这张照片,还趁人之危亲了时非承好几口。 “唔……” 桑颂难受地呜咽一声,另一手紧紧攥着被子,却舍不得把照片弄出一点折痕。 发情期的时候感官一会儿敏锐一会儿迟钝,迷迷糊糊中桑颂听见江棠开门出去。 他这才掀了被子在床上难熬地翻滚,喉间不断发出压抑的痛呼。 浑身都在痛。 他想吐,胃里如同刀绞,可他没有一丝力气了。 最后他只能趴在床沿上剧烈喘息,咬着牙想和痛感作斗争。 想赢过这一次。 太痛了。 太痛了。 要是时非承知道他这么痛,会不会更爱他啊? 发情期的Omega比平时更加脆弱,桑颂一边掉眼泪,一边难过地想,好想让时非承心疼他。 他知道时非承一直都是心疼他的,可是现在就是想要更多的心疼,想要更多的爱。 Omega没有Alpha时发情期都是硬捱过来的,桑颂也不例外。坏就坏在他有心上人,一想到那个人,欲望就无法忍耐。 何况他这次情况又特殊。 想让时非承疼疼他。 喜欢朗姆酒味的笨木头,笨木头也喜欢他,还在零食上写告白小纸条,土得要命。 一阵阵电流通遍全身,桑颂的手指无力松开,照片掉落在地面上。 他猛然惊醒,伸手去够,胳膊不够长,指尖好不容易触到照片边缘,没捡起来反而让照片滑到了床底下。 桑颂心里着急,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挪动自己又痛又似灌了铅般的身体。 信息素和抑制剂相互对抗,挤得桑颂胸腔憋闷,眼前一阵阵腾起黑雾,平常人轻易就能下床把照片捡起来,此刻的他做起来却如此困难。 江棠回来时床上没人,他赶紧把东西放下跑到另一边。 桑颂栽在床边,就那么闭着眼睛蜷在地板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照片。 他硬生生被折磨得昏了过去。 江棠把他抱回床上,把满是时非承信息素味道的大蜜桃玩偶塞到桑颂怀里。 桑颂恍惚间闻到喜欢的味道,眉头舒展开,把玩具紧紧抱在怀里:“痛……时非承,我痛……” 他把脸埋在柔软的布料里小声呜咽。 江棠坐在床沿抚弄他的头发:“我知道,小颂乖,马上就不痛了。” “嗯……”桑颂乖乖应声,嘟囔道,“喜欢你……” 时非承一直在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抱着蜜桃玩具转悠,不断地释放信息素力求把玩具腌入味儿。 江棠来取的时候,那上面的酒味已经浓到时非承都觉得冲了。 知道桑颂发情期提前,江棠第一时间让谢瓒把玩具还给时非承,让他给信息素。 两小只一直跟着江棠,可以为他屏蔽掉时非承的信息素。 时非承怕给得不够,即便腺体已经因为短时过度使用而隐隐发疼,他还是就近拽了个枕头抱着,继续释放信息素。 在时非承的信息素作用下,桑颂熬过了第一晚,第二天开始信息素就不怎么管用了。 正常Omega发情就是渴望安抚,桑颂不一样,他又吐又发烧,整个人神志都有些不清。 医生带着阻隔剂进来看着昏迷状态下偶尔抽搐的桑颂,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时非承被一群保镖拦在病房外面,双目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你们让我进去!我什么都不做!让我看看他!” 他心里莫名发慌,就是感觉桑颂很需要他,特别特别需要他。 “冷静一点!”谢瓒道。 “我冷静个屁,”时非承一把推开他,“里面躺着的是小颂!是兄弟就别拦我!” 谢瓒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阿淮拦住他!” 陆应淮靠在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声看向时非承,走过去示意保镖离开。他没说话,直接用信息素压迫让时非承定在了原地。 时非承腺体本来就痛,现在就像有刀在割一般,脸色唰得苍白。 “你想看他,可以,”陆应淮道,“但是标记不行,他对你有生理排斥。” 一句生理排斥让时非承被迫冷静下来- 几个小时后桑颂醒了。 他缓缓歪头看向守在床边的江棠:“辛苦你了。” 江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桑颂一下子被他吓清醒了。 “小颂,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桑颂咕咚咽了口唾沫,嗓音沙哑道:“好。” 江棠板着脸时气息很冷,桑颂感觉自己要是不好好回答问题,江棠就会像揍林白那样揍他一顿。 他甚至不怀疑江棠不会因为他发情期就放过他的可能性。 可他等了两分钟,江棠都没问问题,且表情逐渐变得无语。 他顺着江棠的目光扭头向窗外看去—— 时非承腰上系了根安全绳顺着住院楼外墙下来,跟蜘蛛侠似的挂在窗户外面,一脸焦急地往里看。 怎么说呢。 时非承很着急,可他真的好好笑。 桑颂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时非承看见了,感动得不行,刚要回以一个微笑,就掉了下去。 桑颂猛地坐起来:“我靠。” “别慌,”江棠已经习惯了,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时非承安全落地了,“他没事,应该是谢瓒他们在楼顶把他绳子放了。” 不仅撕他的伞,还把他安全绳剪了。 桑颂放心躺下了。 “小颂,你喜欢时非承,对吗?” 桑颂不明所以,茫然地点头:“嗯。” 江棠是知道的呀,为什么特意问呢? 江棠走过来,目光没有离开过桑颂:“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桑颂脸一红:“我没说别的吧?” “说了,”江棠毫无感情地复述,声线平直没有起伏,“你说时非承我喜欢你,想要你,不敢喜欢你,疼疼我……之类的一堆,我录了音你要不要听听?” “???”桑颂希望这病床立刻出现一个黑洞直接带走他,“你跟陆应淮学坏了。” “嗯,”江棠没有否认,继续道,“你跟着我说一遍,时非承,我喜欢你。” 桑颂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为什么不说了?”江棠坐回床边,拉过桑颂的右手,“是因为怕疼吗?” 他的拇指按着桑颂手腕的那道疤痕,盯住桑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小颂,那个让你痛的东西在这里,是吗?” 桑颂没有回答:“你们给我注射了什么?” “延缓发情期的。”通过非常规手段,临时强行打断发情期,恢复之后会更加凶猛。 这种方法一般只用于处于发情期但必须立刻做手术的患者身上。 桑颂的状况已经等不了了。 他嘴角往下撇了撇,攒了三年的委屈,此刻再也藏不住,终于带着哭腔道:“没用的,我三年前就试过了,取不出来。” “为什么?” “仪器根本就探测不到这个芯片的位置,”桑颂说,“没有用的。” “你就不想救救你自己吗?东西取出来,你就不用违心排斥时非承了。” “我想啊,但是……”桑颂苦涩地摇摇头,“他们已经把密码销毁了。” 第114章 小漂亮,再救救我吧 “密码?” 江棠倒是没想过植入身体的东西也能添加密码。 “他们设置了密码,又销毁掉,”桑颂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反手握住江棠的手,“根本没、没有办法探测到位置,那个芯片……” 江棠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桑颂的小粉毛:“小颂,让我试试好吗?” 只要有密码,就一定有办法破解。 桑颂苍白地笑了下:“那年我爸偷偷请了SA最强的科技人员,他们也只能连接到芯片,却破解不了。” 连接桑颂身体的机器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鸣声,桑颂眉头紧蹙,额间渗出冷汗,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会死吗?” 如果不是特别严重,谢瓒断然不会同意强行打断他的发情期的。 “不会,”江棠肯定地说,单手给陆应淮发了条消息,“小颂,让我试试,就当救救时非承。” “他、他怎么了?”听到这个名字,桑颂快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他为了追你,报了个情商补习班,对方是个骗子,卷钱跑路了。” “好笨啊。”桑颂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丝光彩,“小漂亮,再救救我吧。” 其他的机器也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时非承第一个撞开门冲进来:“小颂!”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给桑颂带上氧气面罩,然后注射了不知名的药剂。 时非承被排挤在人群之外,遥遥与病床上的桑颂对上目光。 他平日里活力四射的心上人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颂!!!”时非承脑子轰得一声,扑过去拽住江棠,面目狰狞得像是要杀人,“你跟他说了什么?!” “非承!”谢瓒见状赶紧拉开时非承,“你疯了?!” 时非承状似疯魔,红着眼眶攥住谢瓒的手腕:“小颂要是有事,我让这里所有人陪葬!” 包括江棠。 他宁愿过后被陆应淮杀掉。 江棠平静地看着时非承,然后对谢瓒道:“我有多长时间?” 谢瓒瞥了一眼仪器上的数字:“最多三个小时,但是阿淮回来至少也要四十分钟。” “好,”江棠说,“让他养养信息素。” 说完他就走出了病房。 时非承冷静了一点,一头雾水道:“他什么意思?” “你完了,”谢瓒同情地看着时非承,“你想想怎么跟陆应淮赔罪吧。” “……” “以后别那么冲动了,”谢瓒拍拍时非承的肩膀,“江棠不会害小颂。” 半小时后医生们从病房里出来:“他说要见江先生。” 时非承点头:“我去叫他。” “不用了,”旁边病房的门被拉开,江棠走出来,“我在。” 他没理会欲言又止的时非承,径直走到桑颂床前。 “我一睁眼发现你不在,我好害怕。”桑颂轻声说。 “我在做准备,小颂,如果破译成功你就能做手术了,我会尽力。” 江棠其实没有几分把握,可桑颂的排斥反应越来越重,即便时非承再也不出现,桑颂也无法避免那种痛苦,所以江棠只能试试。 事到如今,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比没有强。 “别害怕。”江棠说。 桑颂看见江棠的指尖在颤,小小年纪揽下这种重担,江棠压力肯定很大。 “没事的,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也许时间久了它会自动失效。” 江棠点点头。 尽管他知道自动失效了也没用,只有桑颂成功接受时非承的标记,两人的信息素契合才会让桑颂心理上的问题得到化解。 陆应淮匆匆回来,带着SA的专业电脑设备。那里面还备份着三年前与桑颂体内芯片的连接记录,这样江棠就不用费劲重新建立联结。 桑颂被推着从病房里出来,这些天第一次主动握住时非承的手:“笨木头,你过来,弯下腰。” 时非承把耳朵靠近桑颂唇边。 桑颂眼睛弯起,目光凝不成实点,声音又轻又飘:“他们说之后的发情期会更凶猛,我想狠狠要你,你行吗,可以七天七夜吗?” 时非承现在哪有空反驳他的质疑,小蜜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时非承心疼得想哭,哽咽地握紧他的手:“只要你平安出来……” 谢瓒:“我真不想打扰你们,可这不是生离死别,就一个微创的小手术,做完观察一小时就能出院的那种。” 现在压力最大的是江棠好吗?! “小颂,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你被骗的五万块钱。” 时非承:…… 江棠洗了手,他不需要进手术室,主刀医生那边做好手术前准备,就等着江棠破译位置。 陆应淮仔细地给江棠擦手,他不能跟着进去,只能抱了抱江棠:“宝宝,别有太大压力。” “好。” 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时非承才从谢瓒口中了解事情的始末。 谢瓒看了眼陆应淮,给时非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时非承想,要不然他先跟陆应淮认错得了。 他一想到刚才竟然差点对个Omega下手就瞧不起自己,江棠不可能害桑颂,是他急昏头了,不管能不能成功,跟江棠好好道个歉都是必要的。 可他没来得及开口,电梯停在了这一层,一个人匆匆跑来,把一个U盘递给时非承:“拿到了。” 本来是该时非承亲自去取的,桑颂临时出事,他只好让别人替他去。 “去我办公室看吧,这边一时半刻结束不了。” “我看了片段,”时非承说,“有个人救了小颂,希望可以查到他的身份,我想去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太好吧,”谢瓒犹豫道,“人家或许不想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呢?这样揭别人的伤疤……” 既然桑颂都不愿提及,当时的其他当事人说不定也有同样的阴影。 “不知道那人现在过得好不好,”时非承把U盘插到电脑上,“至少让我答谢一下,如果没有他,小颂可能就回不来了。” 时非承去了他查到的那个地方,但那里已经完全重建了,他辗转找到了以前在那里开过商店的老板。 因为当年突然拆迁违规建筑,老板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幸好他有备份监控的习惯,时非承才能得到这段三年前的视频。 作为交换,时非承给老板平了三百万的外债。 视频有三个小时,夜里光线很暗又是三年前的老视频,像素偏低,看起来很模糊。 时非承几次快进,在视频的第五十七分钟,从旁边的黑暗里跑出了两个身形消瘦的人。 桑颂穿着件白色的衣服,看起来还算显眼,另一个人就有些看不清了,两人停下来都撑着膝盖喘气,似乎跑了很远的路。 两人等了一会儿,那个跟桑颂差不多高但更瘦一些的身影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桑颂推到车上,说了句什么就让车开走了。 之后车灯晃过,有一秒钟的时间照亮了那人的面孔。 周遭很快又变得昏暗。 “停!”陆应淮站在时非承身后,冷不丁出声,俯身握住鼠标,把视频往前倒了几秒。 那张模糊的脸一闪而过。 他又倒回去再看。 几遍之后谢瓒忍不住了:“你在看什么?” “是棠棠。” “什么?!”时非承震惊地看向他。 “是棠棠。”陆应淮低声重复,截图发给SA技术部。 不足两分钟对方就回了一张修复后清晰一点的照片。 那张脸上有一半是血污,但的的确确是江棠的脸。 比现在瘦弱很多,留着短寸的江棠。 电脑上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出租车离开后不久,江棠的身影原地晃了晃,向前踉跄几步,接着便重重摔在地上。 一直到视频结束都没起来。 他一动不动躺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 那一小团黑影显得那么单薄,就像一片落叶,被永久遗忘在无人的角落。 他救了桑颂,却没人来救他。 整整三个小时的视频,有近两个小时是江棠孤零零躺在马路中央,后来路灯都灭了。 陆应淮不敢想,那么黑的路上,江棠穿着件黑衣服,人又瘦,万一有辆车经过注意不到他…… 三年前,江棠才十五岁。 那时的他救了桑颂,现在的他还是在为拯救桑颂而努力。 时非承说不出话。 他就算跪下给江棠道歉也弥补不了他刚才冲动时那一瞬间的恶意。 他想要好好答谢当年救了桑颂的人,可不久前他还在拽着人家衣领质问他跟桑颂说了什么。 江棠和桑颂一起出现在这个视频里,就意味着桑颂当年经历的,江棠或许也经历过。 怪不得桑颂第一次见江棠就那么喜欢他,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气氛沉默得诡异。 “江棠或许不记得这件事了?”谢瓒小心地开口,“要问吗?” “别,”时非承愧疚得简直想以死谢罪,刚才江棠甚至都没辩解半句,还让他养养信息素,“等小颂好了再说吧。” 陆应淮一直没再说话,静静看着马路上小小的黑影。 他在想他的宝宝到底受了多少罪啊? 他还是个孩子,老天为何如此待他。 他恨不得自己能穿越到这段三年前的视频里,冲到江棠身边,把人直接抱回家。 江棠的一生都太遗憾了,幸好老天给了他这重来的机会。 而上一世的江棠,至死都没得到一分宠爱。 几个人在江棠呆的办公室门前等了两个多小时,门开了,江棠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才打开门身体就撑不住地下坠。 陆应淮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江棠筋疲力尽地任他拥着,用气音说:“成功了。” 第115章 整整一个周 “好,好,我知道,辛苦了宝宝。”陆应淮顾不上在乎成功与否,他只看见他刚刚成年的小爱人累得几乎站不住。 他想要把人抱去椅子上休息一下,江棠缓缓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哥哥,就这样抱一下。” 好累。 江棠体质偏寒,五月末的天气仍穿着长袖衬衫。 此刻时非承清晰地看见江棠挽起一层的袖口露出的细瘦手腕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痕迹。 有指甲掐出来的破皮的红痕,也有钢笔笔尖重重划破的几道,混合着黑色墨水和血迹。 其中一道从袖子里面延伸出来,一直到小拇指的根部,在江棠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可能是强行集中精神太久,这一放松下来,江棠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刚开始江棠一点底气也没有,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担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上一排排令人眼花的代码。 他变着法子试了好多次,却都找不到破译的突破口,费劲心思到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在走前人的老路。 凡是他能想到的,当年SA的人早就想过了。那些人经验比他丰富,学识比他渊博,智商远远凌驾于普通Alpha之上。 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江棠更加做不到。 越尝试他心里就越没底,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看不清楚的画面,接着就是桑颂的脸,桑颂那句“再救救我吧”。 他为什么要说“再”? 脑子越来越乱,眼前的屏幕逐渐模糊,江棠第一次觉得这些数字代码让他想吐,他头晕到什么都看不清,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滚下来汇聚在下颌再滴落到桌面和衣服上。 他只能僵硬地摸过旁边桌子上离他最近的钢笔狠狠划自己几道以求换得几分清醒。 时间的流逝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他慢一秒桑颂就会多痛苦一秒。 江棠或许冷情,但对于主动对他好的人的事情他总是全力以赴的。 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后,电脑上弹出一个没有文案只有一个选项的弹窗,江棠轻点一下,之前的代码便自动删除了。 看着飞快向前挪动的光标,江棠知道他成功了。 他马上把定位到的位置发给了负责接收信息的护士。 然后支撑不住地趴在桌上忍受剧烈的头痛和恶心。 过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找回点力气起身。 手术是微创的,十几分钟就做完了。 另一边的手术室门被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了口罩,示意护士把医用托盘里已经失效的芯片拿给时非承。 那芯片极小,像个玻璃碎片,长宽差不多五毫米。 “结束了,很顺利。” 时非承呆滞地接过那个芯片,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 “谢谢你,江棠,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江棠缓过半口气,说话的声音虚得发飘:“不用……” “棠棠!!” 陆应淮只感觉到臂弯一重,江棠眼睛闭上,脸色惨白嘴唇隐隐泛紫。 陆应淮把他抱到最近的一间没有人的病房,拨开他颈后的碎发,然后愕然愣住。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江棠腺体边的标记图腾竟然淡到看不清了。 S级永久标记之后图腾是终身不会消逝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标记变淡的情况。 犬齿咬破皮肤,信息素源源不断注入江棠体内,他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人没醒过来,但凭着本能往陆应淮怀里靠了靠。 谢瓒看完桑颂又来看江棠:“放心吧,他没事,多给点信息素就行了。” 陆应淮说标记变淡了。 但是经过刚才的标记,图腾又恢复了原色。 没有先例,谢瓒也不敢妄下定论:“应该是累着了,多观察几天再说。” 陆应淮“嗯”了声,示意谢瓒先出去。 他坐在病床上,把江棠紧紧抱在怀里,可心痛无法减轻半分。 江棠昏倒在无人的马路上那个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重演,他的意识一直在做一个假设。 假设他那时出现,像今天这样及时抱住江棠。 江棠送桑颂离开,独自留在黑暗里的时候无助吗? 还是他觉得没人救他才是他应得的? 陆应淮最受不了的是,他现在知道江棠从第一面之后就一直喜欢他。 一想到江棠昏倒时心里或许在想着他,陆应淮就开始恨自己。 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上一世江棠那个短暂而明艳的笑。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红。 江棠这些天被养出了一些肉,但抱起来还是瘦得硌人。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弱小的Omega,一次又一次拯救别人。 他就从没有想过救救自己吗。 陆应淮不想让江棠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医院,跟谢瓒说了声抱着人准备离开。 时非承没有起来,在走廊里跪了三个小时。 他不善言辞,只好这样表达自己的歉意。 作为A+的Alpha再木讷也有着天生的高自尊,时非承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跪过。 江棠没怪他,所以他更加愧疚。 陆应淮没多说什么就抱着江棠离开了。 “小颂醒了,要见你,”谢瓒拍拍时非承的肩,“起来吧,江棠现在状态也不好,陆应淮应该顾不上和你计较。”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知道怎么捅刀能让他更疼更内疚。 时非承起身跌跌撞撞奔向桑颂的病房。 桑颂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侧过头看他:“小漂亮呢?” 好久没听见桑颂主动跟他搭话了,时非承紧走几步重重跪在床边,好像膝盖骨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珍惜地握住桑颂的手,不敢用力,用脸颊蹭着桑颂的手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桑颂:“陆应淮带他回家了。” 陆应淮会照顾好江棠,桑颂没什么不放心的。 手术结束了,伴随而来的就是他再次袭来的发情期。 小蜜桃一脸潮红,身体深处涌动的欲望让他心里痒痒的。 心上人就在眼前,受发情期激素影响,桑颂现在只想拥抱时非承,和时非承疯狂贴贴。 他看着眼前人的帅脸,真是的,好端端让一块笨木头长这么好看,真的不是为了勾引他吗? 桑颂胃里还是难受,可是医生们说东西取出来了,所以他想试试。 “你还没回答我,你可以七天七夜吗?” 时非承咽了口唾沫:“嗯。” 谁家的A+看起来实诚到不太聪明的样子啊?哦是他家的,那没事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非承跪得更直了。 “你真的被骗了五万吗?” “……嗯。” 桑颂突然觉得好好笑,换作别的要面子的Alpha肯定是打死不承认的,要是陆应淮的话可能会说自己捐了五万做慈善,偏偏时非承一副没面子但很老实的样子。 所以桑颂真的笑起来。 笑完了感叹道:“小漂亮真的很厉害。” “嗯。” “你是不是只会‘嗯’啊?”桑颂问,“我有点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嗯。” 信息素越来越浓,桑颂知道不出一小时他就会被欲望主宰。 “时少爷,我们去你家好不好?” “嗯。” 后续没有特别治疗,高阶的信息素标记就能促进伤口的愈合。既然两人心意相通,就没有继续呆在医院的必要了。 回家途中桑颂缩在副驾驶,抱着有时非承信息素的大蜜桃狠狠吸了一口,浑身的燥热不仅没减轻反而还加重了。 好在他现在没什么心理负担,目前的反应都还顶得住。 “时少爷,是小漂亮救了我,所以你也要对他好哦。” 时非承的心又被“唰”地捅了一刀。 他哽了下,说:“好。” 从医院离开前桑颂吃了口服的抑制剂,可强行中断过的发情期信息素很快就冲破抑制剂的作用。 时非承刚抱着他单手打开房门,桑颂就抓着他的领子凶狠地吻过去。 时非承的理智快被桑颂的体温烧光,他强忍着攥住桑颂到处点火的手:“小颂,确定吗?”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桑颂不满,他脑子还算清醒,但身体真的忍不了了,“不给我我去找别人了。” “不准。”时非承把他抱到卧室,强硬道。 后来小蜜桃在欲海里浮沉,越哭蜜桃信息素越浓,勾得朗姆酒丢盔弃甲。 整整一个周。 桑颂喜欢时非承很久,独自难熬了很久,卸掉了心上的枷锁,这七天里跟个妖精似的,缠着时非承不停贴贴。 时非承本意是等他发情期过了,恢复了理智再慎重考虑以后永久标记的事。 桑颂嫌他墨迹:“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什么时候标记不是标记啊?” 都知根知底的,还考虑个啥啊?没看他都要被急疯了吗? 一句“我也喜欢你”让时非承的绅士面具摔了个稀烂,明明是桑颂自己提出来的,最后哭着求饶的还是他。 两人度过了毫无节制但格外契合的七天。 最后一晚时非承把戒指戴在桑颂无名指上,轻吻他的额头:“小颂,我想娶你。” 汹涌的情潮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有温情,桑颂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上下眼皮直打架,敷衍道:“嗯嗯嗯,你想娶那你就多想想。” 桑颂发情期结束第二天就发了条报平安的好友圈。 没出十分钟陆应淮的电话打到了时非承那里:“有空?出来见一面。” 时非承清晰感觉到陆应淮语气中的寒意。 时非承看看身边的小蜜桃,叹了口气:“小颂,你介意我婚前先给自己选块好一点的墓地吗?” 桑颂:“?” 第116章 三年前 陆应淮约时非承在他原本的房子见面。 那边是独栋别墅,供他发挥的场地比较宽阔。 桑颂跟着一起去了,时非承下车前说:“你就在车上呆着,别下来。” 然后他硬着头皮走向陆应淮。 陆应淮也不废话,冷杉悄然显现,上去就抽了时非承一鞭。 桑颂吓了一跳,本能地想下车捞时非承一把,转念又想到陆应淮从不跟自己兄弟起争执,能让他对时非承动手的估计就只有关于江棠的事了。 他给江棠连发好几条消息问情况都没得到回复,这才发现七天里江棠没有给他发过一次消息。 心中腾起某些不太好的预感。 桑颂打电话问谢瓒当天发生了什么。 谢瓒听说时非承正在挨揍,看热闹不怕事大,把那天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从时非承薅住江棠衣领,到江棠昏倒,讲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虽没添油加醋,但已经足够让时非承的情况雪上加霜了。 桑颂从谢瓒口中得知江棠这几天一直在昏睡没怎么清醒过,陆应淮给了很多信息素也没有太大好转之后火气彻底上来了。 好在谢瓒说江棠的各项指标都没问题,人很健康。 那也不行。 时非承怎么想的啊?怎么会觉得江棠会害他?用脚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而且他一个二十三岁的Alpha去跟一个十八岁的Omega发脾气,真行啊。 桑颂揉了一把酸疼的腰,打开车门跳下车。 时非承理亏自然不会还手,老老实实被冷杉按在地上抽了一顿。 陆应淮没下死手,他能理解时非承当时着急,所以当天知道这事时他没计较。现在桑颂发情期结束,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宝宝白被他拽了一下。 江棠皮肤嫩,时非承那下用力不小,江棠颈后被领子勒出的红痕两天才消。 “行了。”陆应淮见打得差不多了,制止了显然还没消气的小眼。 小眼气呼呼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那意思是,你就这么放过他了?我已经一周没见小黄花了! “棠棠不让动手。”他这趟出门都是瞒着江棠的,江棠还在睡,他得尽快赶回去。 听见江棠的名字,小眼狠狠撞了下时非承的脑袋,然后不情不愿地消失了。 “你要是没消气,可以继续。” 时非承狼狈地趴在地上起不来,满怀歉意道。 “算了,他不允许我伤害桑颂的Alpha。” 这句话如同利刃穿透时非承的身体,把他钉死在地上。 他有能成为桑颂Alpha的这一天全是靠江棠得来的。 他的兄弟嘲讽他的时候,是江棠给他争取机会,是江棠开导鼓励桑颂,是江棠救了他们。 时非承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愧疚的人最怕对方从未怪过他。 “你怎么停下了?”桑颂冲过来对着时非承的屁股就是一脚,不重,但不是因为他不舍得,实在是腰太酸没力气,“你是不是不行啊?他差点跟你老婆动手这你都能忍?不行你把你老婆让给我吧。” 时非承:“……” 有Alpha了也不耽误桑颂希望江棠是他老婆而不是陆应淮的。 “棠棠不知道我出来,”陆应淮说,“我得回家。” “我跟你一起!”桑颂跟着陆应淮,临走前给他的Alpha丢下一句,“独守空房吧你。” 笨木头。 好生气,他才不要跟时非承一起住,他要继续住在江棠家里,每天都和小漂亮在一起。 小漂亮破译了那个早就销毁的密码。 小漂亮才是坠吊的。 桑颂喜欢时非承,喜欢到吃了很多苦头。如今不能说是不珍惜,只怪时非承太让人生气。 桑颂自觉亏欠江棠,江棠现在的状况也全是为了他,所以在时非承和江棠之间,他果断站江棠那边。 再说某块木头看起来木讷,在床上跟狗似的,跟他继续呆在一起,腰都要废了。 时非承只能挣扎半天从地上爬起来,开车去陆应淮家。 陆应淮进了家门就察觉到极不稳定的冰凌花信息素。 小花有点委屈。 应该是醒了发现他不在家里。 他快步走到滑梯前。 果然,江棠穿了件他的衬衫,下半身的裤子很短,露出牛奶般光滑细腻的双腿。 江棠坐在滑梯底,双脚被池里的小白狗盖住了。 一看就是从滑梯滑下来发现他真的不在家,于是坐那儿没起来。 听见声音,江棠朝他看过来,神情本来恹恹的,见到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连头顶耷拉着的呆毛都支棱起来了。 “宝宝,什么时候醒的?” 陆应淮冲他张开双臂:“老公抱抱。” 江棠把脑袋往反方向一扭:“哼。” 又高兴又生闷气,矛盾得很可爱。 桑颂眼睛都要冒小星星了,呜呜呜好乖,退一万步来说,江棠怎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江棠没有注意到桑颂也来了,陆应淮迈进小狗池里抱他,他就消气了,一个劲儿往陆应淮怀里拱,撒娇似的:“哥哥,标记一下。” 桑颂自觉回避。 十几分钟后,陆应淮一个人从楼上下来。 桑颂往他身后看:“小漂亮呢?” “睡了。” 时非承刚到门口,听到这声,老老实实定住了。 谢瓒刚到,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愣这儿干嘛呢?” 时非承正在打腹稿向桑颂请罪没听见电梯的声音,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哎我靠(`Δ′)!” “走走走,进去,我来看看江棠的情况。” 有谢瓒一起,时非承才敢进来。 “又睡了啊?”谢瓒叹口气,“要不是测过了,我真的会以为他有了。” “暂时不要孩子,我有数。” “害,那只能等他下回醒了再检查一下了,”谢瓒明知故问,“时少爷怎么灰头土脸的?” 时非承没答话,小心翼翼地挪到桑颂身边,一副刚被捡回家的流浪小脏狗因为招惹主人的好朋友被主人暴揍一顿的模样。 根本不敢吱声。 “你俩看群消息了吗?”谢瓒说,“最近联盟新登记了好几个S级。” 有最新分化的S级,SA是第一个得到通知并进行登记的,无论对方最终是否进入SA。 “最近的S级是不是太多了点?”时非承看了桑颂一眼,接话道。 桑颂不想搭理他。 “芯片我已经检测过了,”谢瓒把装在证物袋里的芯片还给时非承,“已经作废了,什么都检测不出来。” “我去看看棠棠。”陆应淮感觉跟自己发小们呆一起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江棠身边,哪怕不说话只看着他都不会无聊。 “给我看看。”桑颂拿过那个透明小袋,眉头紧蹙,“就这么小一个?” “桑颂,”陆应淮又回来了,严肃地开口,“三年前把你送上车的那个人是棠棠吗?” 他需要从桑颂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回忆起那晚,桑颂的脸色变得苍白,时非承心疼地护着他:“别问了。” “是他,”桑颂又重复了一遍,“是小漂亮,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去问他……” 如果可以,他不愿回忆,但江棠似乎不记得当年的事,他不想让江棠想起来。 三年前,桑颂被带走之后醒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那里是个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平时用好几把锁锁住。 桑颂在那里面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 那里太黑了,黑到他推测不出那个房间究竟有多大。 和他一起被关着的还有七八个Omega,但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他只知道每隔八九个小时就会有一个Omega被带到隔壁房间,然后他会听到尖利的惨叫和求饶。 等那声音变小了、没有了,八九个小时过去,之前的Omega会被带回来,然后带走另一个。 但之前的Omega回来之后就再也不会开口说话。 空气中只有时不时的抽泣声和嘶哑的呼痛声。 桑颂听到他们在墙边呕吐,地下室里的味道一天比一天难闻。这些Omega都是循环“使用”的。 不知道多久之后,又有个新的Omega被送进来。 桑颂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也不想跟他说话——长时间处于黑暗的恐惧已经消磨了他沟通的欲望。 除此之外,他一直没有被叫到隔壁,心里的恐慌大到让他无法开口。 他只能乖乖吃饭,希望有天父母或是时非承他们能够找到他。 新来的Omega很犟,该吃饭的时候他不吃,连着三顿没吃之后,房间的灯终于被打开。 两个黑衣人戴着口罩进来,绑住Omega的胳膊,捏着他的嘴把已经馊掉的饭往他嘴里倒。 桑颂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见这个房间里其他的Omega已经死了一半。 第一次亲眼看见尸体让他想要呕吐,可比他先一步吐出来的是新来的那个Omega。 他在把对方喂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下的饭吐出来。那Omega瘦弱的身体蜷着,双手动不了,他就用膝盖抵住胃部,通过外部刺激逼自己把食物往外吐。 “这两个,先用哪一个?”一个黑衣人问另一个。 他们连说话都戴着变声器。 桑颂已经看见那两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一天总会来的,桑颂害怕得要命,但还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吐得脸色蜡黄的Omega突然抬眼恶狠狠地盯住那两人,接着挑衅地扬眉:“垃圾。” 第117章 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吧 桑颂看见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那边那个信息素好一点,先拿这个没分化的测试一下也无妨。” “第一次见这么主动的,”另一人点头,“有趣。” 桑颂后脊一阵发凉,他看向那个明显未成年的小孩,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开口:“他还没分化,如果你们只需要Omega的话,放过他。” 黑衣人猝然望向他,然后轻蔑道:“会轮到你的。” “你们放过他,他还小,你们是不是人啊?” “是人的话就不会做这事了。”桑颂的话惹得他们哈哈大笑,只是那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加工变得尖锐而诡异。 “求你们了,别伤害他,他还小,你们放他走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而且他没分化,就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是Beta或者Alpha,你们只需要Omega的,不是吗?” 桑颂知道自己是怕死的,他从小生活在众人的呵护之下,受一点欺负都有三个哥哥罩着他,和江棠不同,他是真正的娇生惯养的Omega。 可眼下,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他的天性不允许自己贪生怕死,把危险留给别人只为图一时的拖延。 见黑衣人隐隐有松口的趋势,桑颂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不要退缩:“我的信息素等级是……” “我是Omega。”那个小孩收回了疑惑注视他的目光,开口说,“我已经分化了。” 这一句之后黑衣人不再犹豫,抓着桑颂的头发把他脑袋往墙上重重一撞:“别着急,他用完了就到你了。” 房间归于黑暗,桑颂蜷缩在墙角胆战心惊地等着熟悉的惨叫声。 可是没有。 他差点以为那个小孩被当场弄死了。 八九个小时之后,门又被打开,小孩被丢进来,另一个还活着的Omega被带走了。 桑颂凭感觉摸到小孩身边:“你还好吗?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小孩不说话,浑身滚烫,桑颂摸到一手黏糊糊的液体,是血。 很久的沉默之后,桑颂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不是帮你啊,”黑暗中小孩的喘气声格外粗重,桑颂听见对方近乎呢喃地道,“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吧。” “没有人在等你吗?”桑颂脱口而出。 他听见那个小孩轻轻笑了一声:“有啊。” 对方明明在笑,他却清晰感觉到对方在说谎。 抑或是,只是想骗骗他自己。 因为他又听见小孩说:“可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桑颂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小孩被带走的频率很高,直到有次他回来时呼吸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于是桑颂被带走了。 他躺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被注射药物,喊出的第一个名字是“时非承”。 对方似乎很满意,用手术刀划开他的手腕,放置好芯片之后缝合,全程没有麻醉。 芯片密码销毁,它的作用是只要桑颂在致幻药物下说出时非承的名字,电流就会窜遍他的全身,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几个小时下来,桑颂对时非承的名字形成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他不知道那些人测试这个芯片是为了什么,但那时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和小孩两个或许很快就会死掉的“幸存者”。 他想靠自己的毅力战胜排斥反应,哪怕减小一点也可以,只要能让那个小孩多休息一会儿。 听两个黑衣人说那个小孩致幻一直不成功,没办法绑定芯片。 可桑颂觉得,那个小孩比这两个人更希望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的名字。 他好像为了那个名字连死都不怕。 致幻剂效果不明显,那些人就对江棠拳打脚踢,甚至拿手术刀片在他身上划出血口,希望他能在脆弱之时说出那个名字。 他不是硬撑着不说,他是真不知道。 …… 陆应淮听不下去了。 他出任务时见过尸横遍野的场面,也曾因为被队友出卖导致卧底失败而被敌人抓住虐待拷打,唯有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被绑在绞架上。 江棠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些人需要的是被试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江棠那么喜欢他。 他受不了。 陆应淮去阳台抽了支烟。 烟是别人送的,此前他从来不抽。烟燃尽的时候,陆应淮把烟头握进掌心,灼痛的感觉仍然抵不过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沙发听桑颂讲后续的。 就在桑颂被作为实验体的那晚,那两人或许以为江棠快死了,没有锁门。 桑颂记不清更多细节,他当时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只模糊地听见几声叫骂。 叫骂了什么他都没听清,只记得小孩对他说的那句:“对不起,有点疼。” …… 陆应淮又受不了了。 上一世江棠给他注射信息素的时候说的就是“对不起陆先生,可能有点疼”。 他的宝宝…… 陆应淮再次暴走,去阳台又抽了支烟。 …… 江棠用手术刀片划断了桑颂手腕缝的线,撕裂的疼痛让已经躺了近十个小时的桑颂清醒了一些。 他被江棠拽着机械地往外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江棠冷静的强调声:“跑快一点,别回头看。” 两人跑到外面才发现他们身处一片树丛,桑颂仅是凭着本能被江棠拉着跑,记忆中江棠好像还背了他一段。 再醒来时他已经站在自家门外,司机的样子、车牌,离开的位置、回来的路线他全然不记得。 他听见母亲在身后哽咽喊他“小颂”,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 后来心理医生说过度刺激导致他心因性失忆。 很多个夜里,桑颂梦见他对司机说要回去把江棠带走,不能把那个小孩独自留在那里。 司机说:“他说了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要掉头,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那个小孩似乎很希望你能平安回家。” 他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芯片会在桑颂每一次想起时非承的时候释放电流,就像戒网瘾的小孩要被电那样。一直电到你再也不敢提起来。 或许是破译密码的时候江棠想起了一部分,身体机能本能地想要阻止他陷入痛苦才让他一直昏睡。 桑颂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那些人……都死了,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那里。”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反复注射致幻剂,然后被强电流穿透身体。 桑颂是靠江棠躲过了一劫,那些人没来得及对他做更多。 他不记得那个地下室的位置和城市,也找不到当年那辆出租车。 好死不死的,那段三小时的监控录像由于周围太黑,拍到的车牌号经过技术处理之后仍然不清晰。 陆应淮重重靠在沙发里:“夏凌在这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桑颂跟江棠今年之前的交集就只有那么一次,他见到夏凌时反应那么大,说明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里一定有夏凌,或者与夏凌有关的人。 “他是那两个黑衣人老板的儿子。” 江棠被虐待时一声不吭,夏凌对此有什么嗜好似的,为了这事特意去过一趟。 他没有伤害江棠,但也没阻止,江棠的手臂被划出血口的时候,夏凌就在旁边看着,神情认真得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陆应淮还想追问,楼上的主卧门被打开了。 江棠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没系,领口歪斜,露出皮肤白皙的右肩,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撩人感。 陆应淮几步冲上楼,挡在江棠面前,把他的衣服整理好。 整个过程中江棠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似乎茫然,又似欣喜。 他乖乖任由陆应淮把他抱下楼,在陆应淮接过桑颂倒好的水准备喂他喝时,问出了一个显然犹豫已久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应淮愣住了,跟桑颂对视一眼。 江棠接过杯子握在手里,又追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应淮沉默着,在心里斟酌把名字告诉江棠与否会给江棠带来的伤害。 “告诉他吧,”桑颂眼眶红了一圈,“他很想知道。” 江棠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无措地环顾这间干净宽敞的大房子,又问出了失忆人群常问的那句:“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陆应淮说,“我叫陆应淮,是你的Alpha。” “我的、Alpha?”江棠疑问道。 陆应淮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宝宝,你记忆出了一点问题,别害怕,我会陪着你重新适应。” 似乎只要是他开口,江棠就会全盘接受。 何况信息素建立的联结让江棠比之前更加信任陆应淮。 陆应淮告诉他别害怕,他就真的不再顾虑。 他靠着陆应淮的胸膛,皱着眉头辨认着桑颂的脸:“你……” 桑颂眼泪都下来了,他重重点头:“是我。” “我说有人等我回家吧。” 江棠语气中带着小小的得意。 桑颂到底是没能成功赖在江棠家里,因为江棠记忆混乱,陆应淮需要个跟江棠独处的机会。 回时非承家的路上,桑颂突然阴阳怪气道:“让~所~有~人~陪~葬~” 时非承哪敢搭话,老老实实握着方向盘。 桑颂看着对方的侧脸,开始翻旧账:“时少爷,你当时带着阿钰来接我具体是咋想的啊?” 好家伙,情敌都能被叫作“阿钰”了,他还是“时少爷”。 第118章 我替我自己 辩解不如直接承认错误,时非承:“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消不了一点气。”桑颂哼了一声。 秦钰那事儿在他心里早过去了,他现在就是心疼江棠。江棠受一点伤害他都舍不得。 他一遍遍梦见那个小孩背着他穿梭在透不进月光的黑暗密林中。 他从来没闻过那么重的血腥气,那些人发现江棠无法被“使用”就变着法子折磨他。 到后来那些人已经不期望从江棠那里获得进展了,他们只想看一直忍着痛不吭声不求饶的小孩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江棠比他伤得更重,他到底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背着他走那么远的路。 桑颂低落地想,他不够坚强,没能抵抗住那些药物。要是他早点清醒,是不是能把江棠带回家。 等红灯时时非承腾出一只手揉揉小粉毛:“不是你的错。” 桑颂低着头深深呼吸,看向他的时候眼睛是红的:“那是谁的错?” 这一切追根溯源要去怪谁? 只有江棠是最无辜的,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在亲哥的眼皮子底下被人贩子带走,拐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被虐待,过了三年又被另一群人抓走,他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李家,后来还要被送给差点侵犯他的人。 为什么带走江棠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对他好? 他只是活着,却要遭那么多罪。 桑颂不明白。 他不明白同样都是Omega,他幸运到人生中唯一一次遇到危险都能被小他三岁的江棠拯救。 而江棠苦苦挣扎十多年,在决意求死的时候才误打误撞地被陆应淮留下。 他更不明白,都说环境会影响一个人,为什么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的江棠仍是一片赤忱,灵魂干净到让人忍不住地想去疼他。 前十八年中,命运几乎不曾优待过江棠,换作桑颂,他觉得自己黑化都是最基本的,他做不到自己身在泥沼还费劲心思为陌生人争取一线生机- 江棠有好多话想问。 他想问问自己是怎么等到陆应淮的,他想问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想问为什么陆应淮看起来很喜欢他。 可是对上陆应淮柔和怜惜的目光,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是记忆混乱,但身体本能还在。 江棠窝在陆应淮怀里,又觉得不够,跨坐在陆应淮腿上,整个人趴在陆应淮身上紧紧搂着陆应淮的脖子。 “陆……应淮?” “我在。”陆应淮偏过头轻吻他的发丝,“乖宝。” “我以前也这样叫你吗?”江棠问。 “不,”陆应淮的手在江棠身后虚虚护着他的腰,“你平时叫我……” 江棠支着小耳朵认真地听。 “你平时喜欢叫我‘老公’。” “老……”江棠叫不出口,又觉得陆应淮不会骗他,便弱弱地跟他商量,“我先叫你‘哥哥’,等我以后想起来再叫那个称呼行吗?” 好乖。 可爱得要命。 “好,都听宝宝的。” 江棠从来没被人这么亲昵地喊过,又羞又开心,耳垂红得像傍晚最瑰丽的霞,贴着陆应淮的胸膛小声请求:“再叫一声可以吗?” “宝宝。” “你每天都叫我宝宝吗?” “嗯,每天都叫你宝宝。” 江棠眼角弯弯:“他好幸福哦。” “他?” “三年后的我,他好幸福。”似乎知道自己终会得到幸福,江棠就愿意原谅他遭受的一切苦难。 他只是羡慕,羡慕以后的自己能在喜欢的人身边睡,而这个阶段的他却只能被人绑在试验床上,去想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陆应淮没再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谢瓒说江棠的情况是暂时的。 所以他能跨越时空疼一疼三年前的江棠的机会并不多。 江棠还是嗜睡,很快就又睡着了。 他眉眼舒展,像做着一场温柔的梦。 下午方慕和状态稳定的方希过来看过江棠,陆不凡跟谢逸思也来过,把陆应淮数落了一顿。 江棠像个怯懦的小孩,乖巧温顺地跟人打招呼。 手指捏着陆应淮的衣角一刻也不放开。 太招人疼了,陆应淮恨不得走到哪儿就把江棠抱到哪儿。 别人吃完饭就睡或许会长肉,江棠却抱着仍是轻飘飘的。 夜里陆应淮舍不得睡,就着小夜灯朦胧的光看着江棠睡熟的脸。 他总是一副对这个世界从不失望、从不设防的样子。 床头柜上的手机微微一震。 陆应淮伸手拿过来。 被江棠一直抱着的胳膊也随着动作往外抽了一下,江棠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又闭上,把腿压在陆应淮身上了。 手机上是桑颂刚发来的消息。 「虽然你是我情敌,但为了小漂亮,我还是得通知你一下。小漂亮最近在学习高中的内容,你适当地帮帮他,别耽误进度。」 「我知道,」陆应淮心里早就有数,前几天小孩儿偷偷摸摸地去客房是学习去了,要是真不知道江棠在干什么,他肯定不会一点儿反应没有,「另外,我对时非承那小子没兴趣。」 算哪门子的情敌。 陆应淮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江棠身上,他逐渐了解江棠的思维和行为模式。 前十几年中重重累积的伤害和痛苦对江棠心理上的影响并不能如同他身体上的伤疤那样,在信息素作用下迅速消退。 陆应淮只能先了解江棠,再以江棠的思维模式来思考,真的理解了他的决定,才能慢慢进行引导。 看起来江棠似乎已经在依赖他了,但那只是情感上的,遇到事情江棠仍然是会选择自己处理。 具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勇气是好的,陆应淮并非不相信江棠。 只是江棠靠这么“偷偷摸摸”的自学,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吧。 他的预期应该是参加明年的高考吧?还要这么辛苦一年,也不知道江棠什么时候愿意对他坦白。 江棠习惯性觉得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是给别人添麻烦。 陆应淮心疼他。 从那次经过江棠上过的小学门口时,他就注意到了江棠向往的目光。 今年的高考还有半个多月时间,江棠要是不开口,就会错过这次尝试的机会。 陆应淮决定趁现在主动提一下这事。 半个月之后去试一试,至少能知道自己的弱项在哪里。在家里自学刷题和实践是不一样的。 “傻宝宝,”陆应淮的手指珍惜地摩挲江棠光滑的脸颊,“不要觉得你是麻烦,你从来都不是。我巴不得你天天来‘麻烦’我。” 你的事,每件都同等重要。 江棠其实有些醒了,只是不想睁眼。 听了陆应淮这句话,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了撇,手指抓住陆应淮睡袍的布料,脑袋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喜欢听这种话。 喜欢听陆应淮带着爱意的呢喃。 他喜欢被爱。 江棠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或许是惯性,没一会儿他就又睡着了。 翌日一早醒来的江棠仍是记忆混乱的。 但他的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吃过饭他就在滑梯旁边兴冲冲地扒拉小白狗。 十五岁的江棠还没有拥有过陆应淮送的小白狗,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十八岁的自己会喜欢这些,可是又拒绝不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是个酷哥。 喜欢可爱的东西是所有Omega的共性,不分男女,不论年龄。 “宝宝,”陆应淮从身后把他抱起来,“商量件事。” “啊?你要和我商量吗?”江棠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等十八岁的我回来了,他会不会生气啊?他才是……” 真的要陪你走过一生的人。 陆应淮失笑:“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宝宝怎么还搞上替身文学了?” 还是“我替我自己”那种。 陆应淮带他重新认识这个家,楼下的游戏厅零食房也去了,最后停在童年屋门口。 果然。 十五岁的江棠看到这间屋子,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 他又在嫉妒自己了。 他的目光在书架上流连,眼中的渴望一览无余。 “来,宝宝,”陆应淮牵着他的手走到书桌旁,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摞高中的教材,“你最近正在准备高考,学籍我已经办好了,在雅渊私立高中,你比较想去学校学习,还是请个家教老师?” “我能决定吗?”江棠很犹豫,他总有种霸占了别人老公的负罪感,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当然。” “不了,”江棠想了想,还是拒绝,“等到他回来了再决定吧,我已经……”霸占你了,已经感到特别抱歉了。 “宝宝,十五岁和十八岁的你都是你,别担心,”小孩儿犟起来八头牛都拽不回来,陆应淮笑道,“如果你选了去学校,等你记忆恢复又不想去了,我会接你回家。” 话是这么说,某个姓陆的内心可一点儿都不希望江棠选择去学校。 “高考结束了,就可以一直有学上了吗?”说完了又觉得不太对,江棠改口,“我是说,如果考得好的话。” “对,别有压力,考得不好也会有学上,”陆应淮第一次见到生在有钱人家却只能上个小学的小朋友就是他家的宝宝,那种渴望上学的表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江棠脸上,“宝宝喜欢学什么,就可以去学什么。” 只要江棠高兴,他投资建个新学校也不是不可以。 江棠明显很开心,眼睛亮亮的:“那就家庭教师吧!” 他喜欢这个家,所以想呆在家里:“谢谢哥哥,我会报答你的!” “嗯?”陆应淮来了兴趣,握住那把细腰把人带进怀里,“展开讲讲,你打算怎么报答?” 第119章 我很好养的 可怜记忆处在十五岁的江棠脑瓜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可以给陆应淮的“报酬”,然后发现没有什么是他真正拥有的。 除了他卡里的余额。 “我可以……给你钱。” “我明白了。”陆应淮点头。 江棠一脸茫然:“明白什么了?” 陆应淮把他压进小狗池里,身下有毛绒小狗作为缓冲,不会受伤。 “你是准备嫖我。”陆应淮认真道。 Alpha偏高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布料贴着江棠,让他的心尖都忍不住发颤。 江棠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毫无瑕疵的帅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一直都、都这么……” “什么?”陆应淮明知故问。 “你一直这么流氓吗?”江棠纳闷,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高冷帅哥,像十三岁那年遇到的陆应淮那样,“他……不是、我,十八岁的我,喜欢这么流氓的吗?” 陆应淮S级的自尊心狠狠受挫。 他松开江棠,作势要起身:“既然宝宝不喜欢,那我克制一下。” 拥抱着自己的温度突然就空掉了,江棠发觉自己是喜欢的,他猛地抓住陆应淮的胳膊,用力一扯,陆应淮顺势又把他搂回怀里。 “宝宝劲儿还挺大。”陆应淮得寸进尺,“不是不喜欢流氓吗?” 三年前的江棠没被人疼过,哪受得了这种撩拨,支支吾吾片刻,最后还是老实道:“我喜欢的。” 因为是你,所以做什么我都喜欢。 “但是你不能对别的人也这样……”江棠鼓足勇气说,“要不然他会伤心的。” 记忆混乱让他总有种自己是穿越到三年后的感觉,总想为以后的自己争取点什么。 “他会伤心,但还会一直喜欢你,你别让他失望好不好?”江棠越说越急,“我可以把钱都交给你,我真的有钱的,不是骗你的。虽然你好像也不缺钱……” 至少这房子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我挺缺钱的。”陆应淮说,“宝宝不用担心,我就不存在出轨的可能性,现在的我全靠你养着呢。” “啊?”江棠没有不解,反倒有点兴奋,“真的吗?太好了。” 某个陆姓“软饭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抱着江棠亲昵地说:“宝宝养我一辈子好不好?我很好养的,都不用给我吃饭,多亲几口就行了。” 于是江棠凑过去吻他。 这吻逐渐变质,江棠气喘吁吁地抱着陆应淮的脖子,睫毛上凝着小小的水珠。 对坏人下死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江棠面对自己的心上人要多乖有多乖:“哥哥……” 陆应淮疼他,弄完了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宝回卧室。 江棠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袖子:“我也可以、帮帮你的。” “不行,”陆应淮俯身吻他额头,嗓音温柔,“等你恢复了会怪我欺负小朋友的。” 宝宝是自己的宝宝,本来年纪就很小,陆应淮又不是真的禽兽,实在不忍心对记忆处在三年前的宝宝下手。 给江棠物色家庭教师的时候,陆应淮接到一个没存号码的电话:“小颂说你在给江棠找家教?” “你哪位。” 盛星竹沉默一秒,想挂电话,但想起自己的目的硬生生忍着:“我,当年连跳三级的高考状元,你不考虑一下?” 陆应淮正一页页翻看备选家教的资料,钢笔在一页家教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很随意的叉,接着翻到下一页:“不考虑。” 盛星竹订婚那天对他家宝宝一口一个“宝贝儿”的样子他可一点都没忘。 “啧,”盛星竹准备上杀手锏,“丞言好歹是他哥,那我就是他哥夫,都是一家人,你还准备把他交给外人?” 陆应淮手指一顿。 下意识看向从小狗池里抓了只小狗抱着睡的江棠。 十五岁的江棠如果得到家人的陪伴,是不是也能弥补一点遗憾? 这些日子江丞言接手江氏,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来看过江棠,但东西送了不少。 陆应淮不承认江棠是江家人,但江丞言这哥当得比江子昂强多了。 江丞言很看不上江子昂,这点陆应淮很欣赏。 “行,”盛星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和资料上那些家教比起来优势很明显,“那就你吧。” “谢谢陆总。”盛星竹狗腿道。 挂了电话又打给江丞言。 小江总在公司加班,江玄迫于老爷子的威严只能老老实实跟江丞言汇报工作。 接到老婆来电,江丞言示意江玄闭嘴:“老婆?” “阿丞,快点回来,咱俩逛街去啊,我需要买条新的裙子。” “老婆我工作呢,”江丞言无奈道,“下班陪你去行吗?上次买的不是还没穿么,或者你有很喜欢的,我让人送到家里去。” “不行,”盛星竹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双手在脑后整理头发,叼着根发绳含混道,“陆应淮同意我给江棠做家教了,我得整漂亮点。” “!!!”江丞言猝然起身,动作大到椅子都被他掀翻在地,“我这就回去。” 他匆匆忙忙往外走,只给江玄撂下一句:“出个书面报告发我邮箱,晚上我忙完会看。” 那语气跟命令普通下属似的,江玄心里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当天盛星竹就到岗了,他倒没真穿裙子。为了让陆应淮觉得他靠谱,特意穿的男装。 布料飘逸的盘扣衬衫上印着水墨竹子,大波浪长发用一根木簪盘起来,配上纤瘦高挑的身段,手里再拿把扇子都可以称得上“仙风道骨”了。 江丞言陪他一起过来,陆应淮还没说话,对方就递上一把车钥匙:“给我弟的礼物。” 来得突然,没预留时间订车,所以从4S提的现车。 江棠不知所措地看着那把车钥匙,又看看江丞言,最后默不作声往陆应淮身后藏了半步。 他实际上并不是扭捏的性格,也不怯懦,只是呆在陆应淮身边就不由自主变得很乖。 盛星竹前脚跟江棠窗边小桌那里学习,桑颂时非承就到了。 时非承挑了个桑颂跟那俩Omega凑在一起的空档问陆应淮:“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桑颂不知道位置,但时非承是知道的,再顺着周边问问或许找得到当年那片密林。 “先不着急,”陆应淮这几天连班都没上,“等棠棠好些了再去。” 就算有盛星竹他们在,陆应淮也无法放心。十五岁的江棠比十八岁的江棠更敏感。 他离开几天,十八岁的江棠已经不会多想了,但十五岁的江棠会觉得自己又被丢下。 “也是。”时非承叹气,“我明天要归队了。” 他的假期结束了,好在已经跟桑颂在一起,心里的巨石也算落下了。 盛星竹跟江棠相处得很好,越看江棠越喜欢,陆应淮及时拦住吃了晚饭还想再学会儿的江棠:“今天就到这里吧。” 盛星竹的眼睛就差粘在江棠身上了。 “哥哥,今天学的部分我都会了。”洗完澡的江棠坐在床沿上,白嫩的脚丫兴奋地晃呀晃。 “宝宝真棒。”陆应淮半跪在他面前,用浴巾包着他的脚一点点擦干。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江棠低头看着陆应淮的发旋,轻声问,“哥哥,你们别去查当年的事情好不好?” 陆应淮手上的动作没停:“为什么?” “别查了,行吗?”江棠没有正面回答,有些执拗地道。 陆应淮重重叹了口气:“宝宝,你知道我不想放过他们。” 让他如何能不去追究? 让他如何放弃给江棠报仇? 一直到进被窝江棠都没再说话。 他背对着陆应淮蜷成一小坨,像是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 很久。 久到陆应淮觉得江棠已经睡着了,他浏览完没处理的文件,想把江棠搂进怀里的时候,才听见江棠小声道歉:“对不起。” “宝宝,之前说过不要对我道歉的。” 江棠一骨碌翻过身,拱进陆应淮怀里:“我骗你了,今天下午我的记忆就恢复了。” 三年前的和这些天的,他都记得。 “我当是什么,”陆应淮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我知道的。” 他自己的宝贝,状态的变化他是能感觉到的。 别人或许不行,但陆应淮对江棠的事情很上心,他不会错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哥……不用想着为我报仇,”江棠的肩膀在颤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般攥紧陆应淮的睡衣,“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带着桑颂逃跑那晚,他趁那两人没有防备,抄起还沾着自己干涸的血液没有被擦拭干净的匕首捅进他们身体。 江棠想起来了。 可他宁愿他不记得。 江棠的额头抵着陆应淮的胸口,艰涩地开口:“哥,我其实、不像你想的那样……” 他知道自己在陆应淮心里是个乖巧可爱的形象,可那不是真的他。 所以回忆起一切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希望陆应淮发现,于是他假装成记忆混乱的自己。 他骗的不是陆应淮,而是他自己。 这段日子他过得过于太平了,以至于他真的相信他从黑暗中脱身。 而三年前的记忆无异于把他拉回泥潭。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嗓音醇厚轻缓:“其实你也不清楚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这个并没有完全标准的定义,你只要知道,你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第120章 一起做坏人 “哥,这不一样。” 江棠整个人挨着陆应淮的胸膛,似乎抬头去看那双乌黑的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SA是什么组织。 他们一直在救人。所以身为一队队长的陆应淮,哪怕不是出于本心,在做的也都是救人的事。 陆应淮这种人是可以磊落地站在阳光下的。 可江棠不能。 他无法接受自己内心的审判。 当他握着匕首捅进那两人身体时,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 鲜血染上他双手黏腻的触感,带着余热的温度,想起这一切的江棠无法接受。 他是个疯子。 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下限的疯子。 他能亲手杀了那两个人,也能废了狗孙。 他本该在黑暗里苟延残喘,然后死掉。 他配不上陆应淮。 陆应淮值得干净温柔的Omega,就像曾经的安筝那样。 “哥,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杀过人,我的手……”沾过很多鲜血。 可怕的是他才刚满十八。 没成年的时候尚且杀过人,江棠都不敢想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手?我看看。”陆应淮开了灯,抓住江棠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煞有介事地认真观察着,然后得出结论,“确实不太一样。” 江棠的心都提起来了。 做好了被放弃的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的接受被放弃又是另一回事,他太紧张了,以至于没发现陆应淮的神情和爱意都同往常一致。 “软乎乎的。” 陆应淮说,攥着他右手手腕,掌根与自己左手掌根相贴,江棠手指很长,又白又漂亮,比陆应淮的手指细了一圈。 陆应淮把他的手指握住,继续道:“还很小。” 比他的手小不少,哪哪儿看上去都可爱兮兮得招人疼。 江棠突然就有些崩溃。 他从来没被谁坚定地选择过。 送桑颂走的那晚,他没跟着一起走,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身的血,不想弄脏了别人的车,也怕自己在路上人没了,给司机和桑颂留下心理阴影。 另一方面是他报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两个人没死,追过来,他可以偿命。 晕倒的那一瞬他想,这样也好,如果死在别人车轮底下,或许全尸都留不下。 是他应得的。 可他没死。 也是巧了,他凌晨醒来,发现那条路上完全没有车辆经过。 是很偏僻的一条路。 所以桑颂是幸运的,刚好赶上了那辆出租车。 听桑颂说他家在雾渊。江棠听见那个熟悉的地名时,恍惚觉得这三年似乎没有经历过。 他有种自己是和桑颂一起被拐来的错觉。 他救桑颂,就像在救他自己。 他拖着散架般的身体爬起来,顺着记忆找回那间地下室,那是个废弃厂房,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在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中,他找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 已经死透了。 或许是他带着桑颂逃跑时撞到什么东西所以引起了火灾吧。 江棠那时候并不比桑颂清醒太多,他跪在废墟边上剧烈呕吐。尸体烧焦的味道自鼻腔深入他的身体翻涌,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小镇。 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不知道自己去过哪儿,也不记得如何回来的。 第一次醒来时天还没亮,这次醒来已经日头偏西。 他茫然伫立在街道上,身上都是血和灰尘。 带着一身伤回来,李家没人在乎他失踪的几天去了哪里,他们以为他跑了。 于是迎了一顿毒打。 江棠很虚弱,几次昏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靠李母扔过来馊掉的饭菜勉强捱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身上的伤都是哪里来的,解释不出自己的遭遇,因为他全然不记得。 李母认为他撒谎,觉得他就是逃跑了,然后没走成,没钱了或者别的原因才又回来的。 一个星期之后,江棠勉强能下地,就被赶回饭店继续工作。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哪个人让江棠觉得自己被爱着。 除了陆应淮。 陆应淮太温柔了,江棠的心不是突然沦陷的。 “哥……”江棠到底是年轻善良,他接受不了自己做过的事,换了以前,他会想要伤害自己。 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他嗓音颤抖着,抬起湿漉漉的眸惊慌地看着陆应淮,想要寻求一丝安慰或者解脱:“我杀了人,是不是该一命抵一命?” 陆应淮最听不得他说这种话。 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缓解自己的情绪,他坐起身,捞小鱼一样把江棠从床上捞进自己怀里。 狠狠地、用力地把他按向自己。 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从此合二为一,再也无法分离。 江棠的信息素极不稳定,失控地表达着江棠此刻的心情。 他在害怕。 在犹豫,在不舍。 江棠用无力的手指抓着陆应淮,如同垂死之人般言辞恳切:“哥……杀人要偿命的,可我现在、我现在……” 他嗓音哽咽,像在祈求陆应淮救他:“我不舍得死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死了就再也不会被爱着了。 心狠如江棠也会贪恋温暖。 陆应淮的爱是有魔力的,让向来果决的江棠无数次动摇,让从来没幸福过的小可怜难以割舍。 哥哥,你救救我。 再救救我吧。 江棠承认自己的贪心,陆应淮从里到外,从让人迷恋的信息素到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的一切,都让江棠无法放弃。 他想要陆应淮。 他想要和陆应淮的长长久久。 他现在听见陆应淮沉稳的心跳声都觉得那是为他跳动的。 “放松一点。” 陆应淮抚着江棠紧绷的后背,冷杉以一种更加温和的姿态环绕着江棠,信息素建立的联结始终生效,晃神间,江棠听见陆应淮说:“他们该死,是你成全了他们。”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偏偏这人字字认真:“他们该感谢你,我的宝宝十五岁能有多大的力气,他们死得太轻易了。他们该谢谢你没让他们落到我手上。” “杀人是要偿命,他们杀了那么多Omega,不死的话怎么给那些人偿命呢?”陆应淮低头一下一下吻着江棠。 他对其他人的命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他们的死让江棠愉快,陆应淮会觉得他们死得很不错。 但现在江棠因此难过,陆应淮只会觉得他们死得不太行,建议起来重死。 “哥哥。” “嗯?”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 “嘘,”陆应淮打断他,“咱俩已经是合法夫夫了,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一百八,宝宝,你要是说你配不上我,那你老公可真就注定孤独终老了。” 江棠把嘴闭上了。 “我每天都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宝宝,你很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能自己没有缺点就硬编缺点安在自己身上。” 江棠小声反驳:“你没有配不上我。” “那我们以后都不准说这种话,”陆应淮拍板决定,“你觉得什么样的是好人?忍受一切,等着被杀就是好人?还是不作出任何反抗,也不允许别人反抗的才是好人?” 陆应淮眸色沉静:“你杜绝了他们以后再去伤害别人的可能性,解救了幸存者,你是个英雄。你聪明、冷静、果决、勇敢,你明明哪里都好。” 江棠抿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一直生长在那种环境下,也许你会觉得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但这不是原本的我,更不是全部的我,我以后可能还是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江棠心一横,把自己一直没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你才认清我……我、我可能,有点精神方面的……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都知道,”陆应淮捏捏他的脸,把他的嘴巴捏得嘟起来,然后亲了一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确定自己不是个好人了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 小孩又在钻牛角尖了,他被生活环境所影响的畸形的认知里对一些事情的定义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陆应淮也不逼他,反而笑出来:“那没办法了。” 江棠疑惑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一起做坏人吧,”陆应淮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与鼻尖,“宝宝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下手可比你狠多了。” 江棠怔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谁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承认得如此干脆且没有心理负担。 “我爱你,我和你是一伙儿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蛊惑意味,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棠,“如果你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先跑,我断后,然后我再来追你,抱着你一起跑。” 江棠被他哄得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想象着那个画面,噗嗤笑道:“为什么不是你拉着我一起跑?” “我腿长,跑得快一点,干完坏事咱俩得赶紧跑路啊。” “要不……”江棠提议,“咱开车呢?” “好主意,”陆应淮吻他,“我就说我的宝宝最聪明。” 江棠感动得一塌糊涂。 陆应淮从不说没意义的废话,他总能用自己的方式让江棠觉得自己不会被丢下。 “现在我放心多了,”陆应淮说,“我总怕告诉你之前出任务时枪杀了一些人,怕你觉得我恐怖,现在咱们彻底统一战线了,谁也别嫌弃谁,好吗?” 江棠点头。 他怎么会嫌弃陆应淮呢? “那就好,宝宝,明天一起劫富济贫去啊。” “什么?!”江棠情绪好多了,也顺着开起玩笑,“那不行,我怕你第一个劫我。” 一副小财迷样儿。 120-140 第121章 尸体有点不舒服 江棠就是这个家里掌管财政大权的神,要说起“劫富”,他真算是首当其冲的。 陆应淮见他好些了,心也稍稍放下,含住江棠柔软的唇瓣,黏黏糊糊地道:“小花痴,你用不着劫。” “那倒是,”江棠有点不好意思,“我看见你的脸就走不动路了。” “没事,我看见你也走不动路,”陆应淮黑而密的睫毛覆盖下来,眸光渗着几分诱惑,“宝宝,标记一下。” 带着柠檬香气的道格拉斯冷杉信息素温柔稳定,把小黄花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亲吻它们蜷曲柔嫩的花瓣。 要把人哄好了再给信息素,这是陆应淮早就想好了的。 信息素作用会使江棠平静下来,实际治标不治本。如果江棠每次不高兴,陆应淮就用信息素安抚他的话,何尝不算一种信息素控制呢。 标记结束后江棠一下也不想动,挨着陆应淮一个接一个打哈欠。 “睡吧。” “你明天去公司吗?”江棠困得不行,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力气睁开。 “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安排。”陆应淮单手搂着他,拿过手机。 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通未接来电,都是陆清优打的。 见没人接通,又发了消息过来。 「哥,我请个假。」 陆应淮心说你请假去人事部请,找我干什么? 不过陆清优还没完全适应公司的全部工作节奏和内容,陆应淮还是有必要去公司的。 陆应淮一个电话回过去,那头秒接。 “哥。” 陆清优明显压抑着火气,陆应淮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了。 “怎么了?” 陆清优重重呼出一口气:“嫂子怎么样了?” 陆应淮低头看了眼被他抱着,昏昏欲睡,手里握着小白狗挂件的江棠:“他很好。” “那就好,”陆清优说,“田修延长了出差时间,慕哥催离婚之后,他就直接失联了。” 他没说更多。 陆应淮开的免提,怀里的小宝贝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方慕的名字猛地睁眼看向陆应淮的手机。 陆应淮安抚地拍拍他:“你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陆清优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合适的身份,但方慕接电话时他就在旁边,田修的态度极其恶劣,听见方慕催他离婚之后还骂了几句。 当初他是怎么承诺的? 他说会把方慕放心尖上宠着。 他怎么能做到对曾经爱过的人说出那么难听的字眼。 “去吧,别搞出人命。”陆应淮握住江棠的手,把小狗挂件拿走,换了自己的手被江棠握着。 他不在乎田修死不死,陆清优心里有数,他也不会插手。 方希这几天的状态还算正常,但因为林白上次突然出现带来的惊吓和信息素伤害有点后遗症,现在已经被禁足在医院里了。 换了间单人封闭式病房,陆清优请了二十几个保镖轮班在外面看守,安全系数直接拉满。 挂断电话,陆应淮哄江棠睡了。 他把江棠整个人搂在怀里,单手点开谢瓒之前发到他邮箱的检查报告。 是他刚重生不久带江棠去检查腺体和腿时顺便做的精神和心理检查。 永久标记后江棠的情绪算是平稳,但陆应淮不曾真的放下心过。 当初的检查显示江棠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他骨子里依旧有自毁因子。 从小在那种环境长大,经历了很多次伤害,就算心理再强大的人也该崩溃了。江棠算是坚强的。 好在陆应淮有足够的温柔和耐心,在他的呵护下,江棠的情况也有好转,至少知道主动说说心里话,寻求帮助。 陆应淮恨不得每天都在江棠身边陪着。 可江棠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他需要空间和自由,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翌日还是由盛星竹跟桑颂陪他,陆应淮去工作。 桑颂跟着一起吃完早饭就趴在沙发上闷闷不乐。 盛星竹给江棠讲了一点内容,布置了几道题给他做,然后在沙发边蹲下:“我们小颂怎么了?想时非承了?” 桑颂抱着抱枕咬牙切齿:“谁要想那块会动的木头!” 在一起之前心心念念,在一起之后只恨自己没再矜持一点。 时非承刚归队就有任务要出差,桑颂舍不得,就对他心软了。 换来的是自己的腰差点断掉,鬼知道他今天早上是怎么从床上爬起来的。 全是靠对小漂亮的执念。 三道大题,江棠没有十五分钟就解出来了。 盛星竹看着与正确答案毫无二致的答案沉默地想,陆应淮是不是在玩他?陆应淮是不是已经教过江棠了? 桑颂已经习惯了:“星竹哥别慌。” 盛星竹没有一点教学成功的喜悦感。 他在地毯上坐下,扭头看着认真学习的江棠。 江棠坐在窗边,身上是件远看简简单单近看有着小设计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的一半。 他坐得很直,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翻过书页。本就长得精致,阳光自窗外朦胧地拢在他身上,让盛星竹微微有种对方突破了次元壁从漫画世界来到他们面前的感觉。 盛星竹从小就对自己的外貌有清晰的认知,却还是忍不住被江棠惊艳了一次又一次。 他不是单纯Omega那种漂亮。 桑颂的漂亮是一看就是高阶Omega的那种,对Alpha具有天然的吸引力。 而江棠美得很复杂,安静乖巧时是Omega的风格,一旦严肃认真了,就又带着点Alpha般的吸引力。 那张脸放到Alpha堆里,说是个骨架小的Alpha也是有人信的。 ——只要陆应淮不在场。 陆应淮在场时江棠太乖了。 盛星竹也听说了三年前的事,谁懂啊,他对乖乖软软的江棠的兴趣只有百分之七十,但对勇敢果决的江棠兴趣直接就飙升到百分之百了。 陆应淮那小子命好得有点离谱了。 怎么好事都轮他身上了。 盛星竹背靠着沙发,微微偏头跟桑颂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眼熟?我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像谁,但一直没想起来。” “星竹哥,”桑颂打了个哈欠,“你这就问错人了。” 桑颂早就见过江棠,他何止是眼熟啊,根本就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也是。”盛星竹纳闷,小声嘟囔,“到底是像谁呢。” 按理说有长得漂亮得过分的Omega他应该记得住啊。 下午的学习安排还是高一内容,江棠很聪明,根本不需要特意来教。 但是过了两个小时去检查江棠进度的盛星竹直接疯掉了。 他!居然!看见!江棠正在做高考模拟题! 都说要打好基础,不能一步登天,但江棠确确实实没读过初中高中就直接开始冲最高难度了。 盛星竹很难不怀疑人生。 他在国外学的是金融,回来就是要接手公司的。 此刻他看着做题几乎不用停下来咬笔杆子思考的江棠。不是,就那群Alpha也没有装这个逼的本事吧。 盛星竹随手抽了张高考数学试卷在旁边做。 桑颂看了赶紧“哎”了一声。 他是一把没拦住啊。 一个半小时后,盛星竹拿着江棠给他讲完的卷子彻底emo了。 “喝点吧,”桑颂点了冰奶茶的外卖,叹口气,“我拦你的时候你就该听我的。” 高考难度从前年开始升级,部分题目超纲到不在他俩学过的范围内了。 偏偏江棠就能做出来。 不仅做得出来,还能言语简炼地把他俩教会。 “星竹哥,我这里有几道不太懂的。” 这几道不是高考练习题。 盛星竹心说江棠倒也不用这么顾及他的感受,还专门找几道题让他教,好帮他找回面子。 看了题之后,盛星竹石化了几秒,把试卷放下,打电话给江丞言:“宝,你来接我,去我爸那里,就说我想通了,我要去公司上班。” 高中数学题,狗都不做。 挂断电话看着茫然的江棠:“我尸体突然有点不舒服,你哥来接我我就撤了。” 江棠:“……” 盛星竹夸张地抹抹并不存在的鳄鱼泪:“让陆应淮另请高明吧,再这么下去我心态要崩了。” 昨天晚上跟江丞言去附近学校操场夜跑回忆青春,见一老大爷连跑十公里大气不喘一个地在草坪上练倒立。 而他,拉着江丞言跑了三公里之后就没劲儿了。 曾经也是美得轰动全校的盛星竹出国几年,回来硬是过上了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生活。 感觉自己的心硬硬的,原来是亖了。 江丞言很快赶到,拿着江棠的卷子看了半天。 确定了,真不是盛星竹的问题。 是题的问题。 按理说高中的Omega班难度应该会适当降低一点。 因为Omega天生体力智力和高等级的Alpha区别明显。 江丞言翻了翻封面。 好家伙。 人家做的是Alpha版。 高阶Alpha进修版习题。 但是江丞言本身就是一个A+,他又读了几遍题干,确定了自己不是学习型高阶。 嗯,起码不是学理科型的。 管理公司他没问题,做高中数学不如直接杀了他。 桑颂在旁边悠悠叹气:“你俩可真是一对儿。几道数学题都拿不下。” 江丞言:“听你这个语气,你会?” 桑颂真诚道:“不会啊,我也拿不下。” 第122章 智商也不太够 他的真诚让江丞言哑口无言。 盛星竹两口子离开不久,桑颂接了电话匆匆道:“小漂亮我不能陪你了!时少爷约我今晚吃饭。” 这可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 江棠把他送到门口:“需要帮你叫车吗?” “不用啦,他让人来接我了。” “好,注意安全。” 桑颂叼着根棒棒糖在陆应淮家楼下等着,不出十分钟就有辆车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的是SA一队的一个普通队员的脸,对方冷静地打量桑颂,然后道:“时副队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我接你过去。” 桑颂的心跳一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只听见自己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那个队员是A级,孤O寡A的情况下对方保持着该有的社交距离,专心开车,完全把自己当做空气。 这才归队第一天,怎么就受伤了。 桑颂神色如常,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但绞在一起的手指昭示出他内心的不安。 充当司机的Alpha注意到,低声安慰:“不严重,嫂……你不用太担心。” 想叫嫂子的,突然想起自己比时非承年纪大。 桑颂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更焦虑了。 据他的了解,这群Alpha对伤势不严重的定义是只要人不进ICU就不算严重。 早知道就不跟时非承闹脾气了。 桑颂的小粉毛似乎都失去了光泽,随着主人的心情没精神地耷拉着。 做好了心理准备,车子拐进医院桑颂就问了时非承的位置,让队员把车停在门诊楼楼下,自己先一步下车跑了进去。 三楼,外科。 桑颂跑向电梯,伸手拦了下快要关闭的电梯门:“等等,不好意思啊。” 电梯刚一停下,桑颂就冲出电梯。 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中,桑颂一眼看见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的时非承。 “时少爷!你怎么样了?!” 桑颂呼哧带喘地跑到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啊。” 时非承纳闷地往他身后看了眼,那个去接桑颂的队员正在不远处一脸“你快谢谢我”的表情。 “怎么没事啊?都进医院了,”桑颂的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搜寻,“伤到哪里了?你不能瞒着我!” 时非承看着心上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对方的眼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他心里一动,拽住桑颂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怀里:“小颂。” Alpha微微沙哑的声音在桑颂头顶响起,带着满足的意味:“你在担心我。” “你这不是废话吗?!”桑颂想要挣脱开,“你到底伤到哪里了!不会是内伤吧!你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啊?你是个A+,到底多危险的任务才能伤到你啊!” 时非承被他连珠炮一样的问句问得不知道先回复哪句了,这么多年的喜欢终成正果,只要抱到桑颂,时非承就不想撒手。 “笨木头,说句话啊!” 时非承侧过脸把鼻尖抵在桑颂发间,深深吸了口小蜜桃的香气:“我没受伤。” 桑颂:“嗯?” 他用力挣脱时非承的禁锢,再次把人打量一个遍,确定时非承看起来毫发无损后松了口气,嘴上却埋怨:“浪费表情。” “也不是完全没伤到。”被小蜜桃关心的感觉太好,让时非承忍不住想作死。 他掀起自己的短袖下摆。 桑颂:“!!!” “大庭广众你注意一下!”桑颂赶紧挡住了时非承。 挡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人看到。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他又不是暴露狂。 时非承把短袖掀起一角,指着腹肌上一道不太明显、破了点皮的红痕说:“伤到这里了。” 桑颂无语地看着那道伤痕:“亏你及时来了医院,要不然伤都好了。” 他狠狠一掌拍在那个红痕处:“现在严重点了,你可以找医生看看了。” 时非承攥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腹肌上,解释:“不是我受伤,我在等人。” 话音才落,旁边的诊室门开了,一个鼻青脸肿,鼻子里塞着纸巾用来堵住鼻血的Alpha走出来,战战兢兢地道:“好、好了。” 桑颂把手从时非承衣服里抽出来,小声问:“这是你们任务对象啊?” 看起来也用不着时非承亲自去抓嘛。 “不是,”时非承指指那个人的包,伸手,“给我。” 那个人赶紧从包里拿出几叠钱,双手递过去:“这样我就不用去派出所了吧。” “给。”时非承把钱交给桑颂,“你上次说你想要我被骗的五万块钱。” 谁知道今天的抓捕任务里那么巧就刚好遇到这个人。 桑颂拿着五叠现金,看看钱又看看时非承。 突然笑了出来。 “你真的要回来了。” “嗯,”时少爷自然是不缺这五万块钱,“你说你想要。” 桑颂抿抿唇,把钱收好。 他以为时非承会直接转他五万,谁知道时非承会追回被骗的钱。 这块木头对他的话是真的上心的。 “走吧,说了带你去约会,”时非承起身,示意队员把那个骗子带走,“我订了你喜欢的餐厅。” “不是、大哥你饶了我吧,”被带走的骗子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回过头,“你考虑考虑我之前说的啊,我真的不骗人了……” 时非承置若罔闻,牵着桑颂的手离开。 一路上桑颂不断瞥着时非承黑沉的脸色:“你怎么了?钱追回来了还不高兴?他说让你考虑什么呀?” “不是。”时非承叹了口气。 “你被骗五万的那个班是什么,真的是恋爱补习班吗?” “恋爱商提升班。” 时非承又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哈救命。”桑颂笑着重重靠在椅背上,“恋爱商,还有这种说法哈哈哈哈。” 时非承更郁闷了。 “所以他让你考虑什么啊?” “他说我这种当都上,说明智商也不太够,建议我再花五万报个智商提升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桑颂笑得直咳嗽,时非承腾出一只手给他顺气,低声且不满补了一句:“还送一个月情商班。” “哈哈哈哈!!” 桑颂笑得肚子疼:“哎呦,所以你考虑好了吗,报不报?” 时非承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满脸写着“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桑颂笑得更大声了。 直到进了餐厅桑颂还在笑,根本忍不住。 点好餐后时非承去了趟洗手间,桑颂闲着没事拿过时非承放在桌上的手机。 此前时非承说过他的手机桑颂随时可以用。 桑颂的指纹、面容、虹膜都可以直接解锁时非承的手机。 每次时非承换手机第一件事就是录入桑颂的指纹之类的。 桑颂手托着腮漫不经心滑动着时非承的手机桌面,桌面是他的照片,时非承把图标都摆在挡不到他脸的地方。 他百无聊赖地滑来滑去,不小心误触了浏览器图标。 刚要退出来,看见了搜索记录。 桑颂一愣。 他看见时非承的搜索记录全是「怎么哄心上人」、「追喜欢的Omega一定不能说的十句话」之类的营销号内容。 内容东拼西凑,驴唇不对马嘴,上句连不上下句,偏偏时非承似乎有认真看过,还分门别类地放在收藏夹里。 桑颂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 他退出来,把手机按灭放在桌上。 桑颂了解时非承,因而知道他有多么认真。 时非承爱他,所以怕给的不够多不够好。他真的认为自己有问题,才会去学这种东西。 “怎么了?”时非承回来坐下,对面的桑颂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没什么,”桑颂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弯弯,“我爱你,笨木头。”- 江棠把自己不会的那几道题又反复做了几遍,确定依旧不会之后,他干脆放下笔。 最近几天吃的都是餐厅送来的饭菜,江棠想起陆应淮还没吃过他做的饭。 江棠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 陆应淮下班回来时,江棠正把做好的菜端上餐桌。 那一瞬间陆应淮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他换了鞋快步迎过来,从江棠手中接过餐盘,在桌上放好后,掐着江棠的细腰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一口:“累不累?” 江棠摇摇头,素净的脸上是期待的表情。 “好香,宝宝好棒。”陆应淮捏着江棠的手,心疼得不行。 不是做饭这事辛苦,是陆应淮的计划中从不包括让江棠做饭。 他心疼他的宝宝在江家、在李家,明明是个孩子却要承担全部的家务。 “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江棠踮脚去吻他的唇,“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做饭很好吃,想做给你吃。” 江棠的手艺真的不错,几道家常菜品的卖相都很好,陆应淮两辈子第一次面对一顿饭不舍得拿起筷子,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好友圈。 夹了菜还是先送到江棠碗里。 好的伴侣给爱人的情绪价值都是拉满的,一顿饭下来江棠被他夸得晕晕乎乎,每道菜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一个大Alpha就差舔盘子了。 以前江棠做饭稍有一点咸了淡了都会挨骂,做得好吃了也不会得到表扬,好像都是他应该做的。 而陆应淮告诉他,不是Alpha赚钱养家,Omega就得相夫教子的。 这个家的家务陆应淮全包,吃完饭就把桌子收拾了碗也洗了。 “除了好好爱你自己,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必须‘应该’做的,”陆应淮陪他去楼下散步时说,“所有的事情,你开心就做,不开心就不做,一切有我。” 第123章 这里没有知识点 公园里有些吵嚷,江棠却只听见陆应淮的声音。 高大的Alpha紧紧牵着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陆应淮谨慎地把江棠护在里侧。 月光倾洒,前方的道路一片明亮。 “累吗?要休息吗?” 江棠觉得陆应淮总是过分小心,似乎他很虚弱似的。可他又享受被爱的过程,当即点点头:“累。” 旁边有长椅,陆应淮用随身的丝帕仔细擦拭:“坐吧。” 江棠不愿,拉着陆应淮的手小声撒娇:“我想坐你腿上。” 于是陆应淮坐在长椅上,把江棠横抱在怀里。 温暖结实的怀抱即便每天都拥有,江棠也不会觉得腻烦。 他偏着脑袋枕着陆应淮的肩:“星竹哥有没有跟你说他不再教我的事?” “星竹哥……”陆应淮重复,低低淡淡的嗓音悦耳优雅,“你还没叫过我‘应淮哥’。” “他们都这么叫你,”江棠不满地撅起嘴巴,“我不喜欢。” 他那么喜欢陆应淮,怎么可能不吃醋? 一直怕显得自己太小心眼儿了,今天话赶话说到这里,江棠才表现出醋意:“陆应淮,你到底是谁的哥哥。” 他小声嘟囔:“一个个‘应淮哥应淮哥’的,他们有没有一点边界感?” “哪有那么多人?”陆应淮失笑,“以后不准他们这么叫我。” “一个也不行,尤其是那个姚羽书,”江棠说,“他好像后悔之前悔婚了。” “他不悔婚我也会退婚的,”陆应淮的手指 勾住江棠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我看不上他,只喜欢你。” “你就会说情话。” “不是情话,是实话,宝宝今天怎么了,开始跟我闹小脾气了,嗯?” 江棠闭上嘴挪开视线,很快又挪回来:“你会觉得我作吗?” “这就作了?”陆应淮一下一下吻他,“我巴不得你天天作。” “你刚才说我闹小脾气。” “没有,我夸你可爱。”陆应淮轻笑。 “我是个男人,你不能总夸我可爱。” “但你还是个宝宝,宝宝就是可爱的。” 公园这一角落还算静谧,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江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和陆应淮在一起的每个瞬间他都希望是永恒。 陆应淮想起刚才未完的话题:“要不要重新请个家庭教师?” 下午盛星竹跟他通过电话了,听上去自尊心蛮受打击的。 “都可以。”江棠说。 “宝宝想考哪所学校?” “想去小颂的学校。”江棠低着头玩陆应淮的手指,柔顺的头发垂下遮住眼睛。 “SA?”陆应淮不是很希望江棠去那里,他更希望江棠报一所轻松一点的大学——起码是没有危险性的。 “最一两年报考的Omega比较多,会长提高了进入的门槛。” “小颂说有推荐信就可以了。” “那是以前,”陆应淮实话实说,“现在卡高考成绩,Omega的成绩不适用了,需要通过高阶Alpha的考试。” 说是提高要求,其实是种直白的拒绝。 高阶Alpha和普通Alpha以及Beta、Omega的考试不在一起进行,难度更高。 “我想试试。”江棠说。 “好,”陆应淮压下心里那点不情愿,温和道,“你喜欢,我就支持。” 陆应淮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回家就呆在书房里。 江棠趴在床上对着那几道题翻来覆去地看,就是弄不懂。 无聊地呆了几分钟,江棠爬起来抱着题册敲敲书房门。 “这种用脚写的东西以后能不能别发给我?!”陆应淮上一秒正不耐烦地发语音训斥人,下一秒听见敲门声,看见江棠透过书房门的缝隙往里看时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起身迎他,“宝宝?怎么了?” 江棠脚上蹬着毛茸茸的小狗拖鞋,身上穿着陆应淮的衬衫,怀里抱着本书,乖乖地开口:“打扰你了吗?” “不会,怎么跟我这么客气?” “我能在你这里学习吗?” 陆应淮乌黑的眼珠看着他,似乎能轻易把他看透。 几秒钟后江棠听见一声轻笑:“当然可以,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陆应淮坐回椅子上,把江棠抱起来,从背后揽着他,然后伸手把电脑关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哪里不会?给我看看。” 冷杉的气味浓郁起来,江棠脑子里一片混乱,晕乎乎翻开题册,把自己不会的那几道指给陆应淮看。 陆应淮单手搂着江棠的腰,另一手拿笔在纸上唰唰写了过程,跟不用思考似的。 靠得太近,江棠浑身敏感得不行,最近没标记过几次,在陆应淮有意的引诱下,江棠的腺体微微发烫。 “题干这句是迷惑项,”陆应淮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不用管它,代入上一步的……” 江棠咬着下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嗯。” 他悄悄并起双腿,心虚而紧绷地靠着陆应淮:“这里、再讲一下。” 根本听不进去。 陆应淮太香了,想啃他。 陆应淮的手指隔着衣服轻轻摩挲江棠的腰际:“宝宝,这里没有知识点。” 江棠被拆穿了个彻底。 他红着脸拱进陆应淮怀里,声音委屈:“是你勾引我的。” “是我吗?”陆应淮佯装无辜,“宝宝刚才穿的可不是这件衣服,要继续讲吗?” “要的,”江棠扯了扯后领,“但是……先标记一下。” 纯洁的小冰凌花哪里斗得过久经沙场的冷杉,几下就被弄得昏昏欲睡了。 陆应淮把他抱回卧室时,江棠还在惦记那几道题:“明天教我吗?” “嗯,快睡吧。” 陆应淮坐在床边,重重叹了口气。 标记又淡了,所以江棠本能地想要被标记,才会想出这招特意跑来勾引他。 怎么会淡了呢? 陆应淮拉过江棠的手,轻抚戴着戒指的无名指。戒指之下现出一圈莹蓝的光芒- 翌日江棠醒来时陆应淮已经去公司了。 床头的打印纸上写着昨天那几道题的解题过程,包括用到的公式和原理。 江棠还没细看,手机就微微一震。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张图片。 上面是血淋淋的、刀疤纵横的手臂。 江棠呼吸一滞,另一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纸张。 打印纸发出清脆而扭曲的响声,江棠被惊醒一般,把手机丢到一边,心疼地抚平纸上的褶皱。 他把写着答案的纸夹到习题册里。 想要删掉刚才的短信。 这短短几秒,对方又发来了五六张。 无一例外都是些自残的照片。 天气明明很暖和,江棠却遍体生寒,他第一个念头竟是不能让陆应淮看见。 心跳如同鼓擂,江棠抖着手把信息删除,把那个号码拖进黑名单。 “不是好了吗。”他低声呢喃。 神经本能寻求自己Alpha的信息素安慰,可江棠感受不到。 江棠踉跄地奔出卧室,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手里握着把美工刀。 而冷杉缠绕在上面。 小眼满脸惊恐地操控着冷杉,看着江棠松手后松了口气,飞快把美工刀裹成球丢进垃圾桶。 是江棠出一点事陆应淮都会把它捏死的程度。 江棠双目涣散,艰难地伸出手。 大眼和小眼都飞到他的掌心,担忧地看着他。 “已经好了,”江棠自言自语,“没事的。” 他不会伤害自己的。 身体某条隐秘的神经却在叫嚣着想要痛感带来的诡异的舒适。 “不看就行了,”江棠有些神经质地念叨着,换了衣服,“去找哥哥。” 没事。 只要见到陆应淮他就会安全。 可是为什么几张照片就能轻易地刺激到他?他有陆应淮的标记,应该不会受到影响的啊。 江棠匆匆出门,把两小只塞在自己口袋里。 打了车直奔陆氏集团。 或许是离陆应淮越来越近,江棠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出租车在陆氏大厦楼下停稳,江棠付钱下车。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透净到像是不存在。 装潢低调奢华,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精英模样。 江棠站在门边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你好,我找陆应淮。” 对总裁直呼其名令周围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边。 江棠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李母爱看的电视剧的剧情。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社恐得想逃跑。 一位身穿西装的Beta走过来,江棠心想,他是不是应该先找方慕预约一下。 刚才应该说来找方助理的。失策了。 电视剧里那些总裁夫人没有预约都会被嘲讽得很惨。 即便后面可能会有打脸情节。 “小江先生是吗?”和想象中不一样,前台女Beta笑吟吟道,“陆总应该在开会,您可以去办公室等,电梯在这边。” 似乎明白他的疑惑,前台解释道:“陆董和陆总在公司里公开过您的照片,特意说了您过来直接去顶楼就行。” 那张照片还在公司内部引起一段时间的骚动。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有种公司总裁在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虽然那位老牛也才二十三岁。 江棠畅通无阻地到达顶楼,陆应淮果真在开会。 江棠碰上了出来拿材料的方慕:“慕哥。” “小棠?”几天不见,方慕又瘦了一些,惊喜地道,“会议就快结束了。” 第124章 怕把你给骂爽了 江棠望着方慕憔悴的模样欲言又止。 “去陆总办公室等吧,”方慕笑着道,“我先去会议室了。” 江棠点点头。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出现在陆氏大大小小的员工群里已经炸开锅了。 陆应淮和陆不凡态度明确,早表明了对江棠的偏爱,这就使得公司上下没有人会轻视他。 连说坏话的都没有,每个群里都在夸夸。 方慕进了会议室把复印好发文件分发下去:“陆总,小江先生过来了。” 陆应淮正垂眸看报表,闻言平静地抬眼,然后起身:“你们先继续进行。” 他离开后,会议室里窃窃私语:“陆总不是很喜欢小江先生吗,怎么听见小江先生过来,连点反应都没有?” “陆总在老婆面前也这么高冷吗?” …… 方慕心说你们快少说两句吧,陆应淮那叫没有反应? 一大清早来开会,坐那儿稳如泰山,仿佛他跟椅子是一体的。这会儿一听见江棠来了,就跟椅子烫屁股一样,多一秒都坐不住。 脸是冷淡的。 但要是他有尾巴,高低得抡冒烟了。 陆应淮的冷静只撑到办公室门口,推开办公室的门脚步就急急地冲着沙发上窝着的一小团走去。 江棠在逗弄两小只,一只修长漂亮带着枪茧的手把舔江棠手指的两小只单手拿起来丢到一边。 “哥?不是在开会吗?结束了吗?” “没有,”陆应淮看见他乖乖的样子就心疼,“先来看看你,在家吃东西了吗?” 江棠摇头。 他出门太急,根本没注意陆应淮给他留的饭。 “发生什么了?”陆应淮问,“不吃饭就跑来,饿不饿?” 江棠无法告诉陆应淮实情。 不是他长了嘴却不用,故意瞒着陆应淮,而是他无法去想。 他为了避免痛苦,只能选择不去想那些。 思维刚开一点头,他就会刻意打断去想别的。 逃避或许可耻,但真的有用。 江棠不爱上网,就是怕看到有人自杀、被拐卖、被虐待的新闻,他帮不上忙,会很痛苦。 那些新闻的每一个字眼都会提醒他曾经遭受过什么,他不是不同情,而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更容易共情。 这种共情会让他应激。 他淋过雨,却不能给每个淋雨的人都遮一把伞。 就连现在他的伞都是破的,是陆应淮在拼拼凑凑、修修补补。 江棠不想陆应淮对他的爱护最后显得一点用都没有。 他自己也在努力。 努力让自己像个正常人,然后变成正常人。 脑子里浮现出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江棠强行打断:“我想你了。” “乖,吃点零食垫垫,”不知道江棠会不会再来公司,办公室里早就准备了零食,陆应淮拎了一大包给他,“开完会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 “哥,我想吃路边那种小吃。” “好,带你去。”他不能长时间离开会议,宠溺地揉揉江棠的发丝,“我先去开会,你无聊了就去玩电脑。” 江棠最近比较清闲,没什么人需要他救命,此刻对电脑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边吃薯片边下了个数独游戏打发时间。 两小只挨在他腿边睡觉,随着“呼吸”冒出忽大忽小的透明鼻涕泡泡。 信息素当然是没有鼻涕的,它俩纯纯是为了显得可爱一点以讨江棠欢心。 信息素跟主人一个德行。 游戏轻松过了几关,江棠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玩。 办公室的门又开了,江棠头也没抬:“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沙发和门在一个方向,有绿植和摆件遮挡,进来的人并不能第一时间发现沙发上的人。 陆丹臣没料到办公室有人,讪笑道:“嫂子什么时候来的?” 江棠退出游戏,自下而上看向和陆应淮差不多高的Alpha。 这是他和陆丹臣第一次单独遇见,对方看起来温和如玉,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是和陆清优差不多风格的。 江棠的头一阵剧痛。 他听见自己问:“有什么事?” “没,我以为清优在这。” 江棠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陆丹臣这是知道陆应淮不在,所以特意说的陆清优。 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陆清优请假了。 头疼越来越剧烈。 “嫂子你继续休息,我先走了。” 江棠的手指握紧了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而苍白。 脑海中闪过混乱的影像,江棠捕捉不到,只感觉有团火在胸腔沸腾翻滚,带起一阵剧烈的渴望。 如果这里有刀,他可能会直接捅向陆丹臣。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对陆丹臣的印象很差,但两人的确没有江子昂之外的交集。 脑海中不断旋转、翻页的画面逐渐扭曲,最后江棠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自己。 江棠没怎么见过枪,但他直觉那是把真的。 不是玩具。 陆丹臣离开了,江棠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刚才的幻觉又是从何而来? 江棠想要忽略这段小插曲继续玩游戏,脑子里却不断闪过那个枪口。 带着令人胆颤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真的见过似的。 也许噩梦里见过吧,别想了,江棠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面。 他集中不了精力。 只能把手机丢下,摸着两小只发呆。 恋爱脑小陆总惦记自家宝宝没吃早饭,回来开个会始终心不在焉,最终提前结束,解放了这群一大早就在这里屁股坐得快没知觉的高层管理。 临走时又说下午继续。 嗯,下午继续也比此刻继续坐在这里强,感谢小江先生救屁股之恩。 方慕留在会议室指导新来的助理写会议纪要。 这个助理是陆清优的。 方慕需要照顾方希,得到陆应淮的允许每天都只上半天班,因此陆清优需要新的助理。 新助理刚刚研究生毕业,认真好学、很有悟性,是个竞争力很强的Beta。 方慕能察觉到这人对自己若有似无的敌意,但他并不在意。工作多年,别说只有敌意的,就是暗地用脏手段的他也见识过了。 陆应淮带江棠出门,还没进电梯,接到了本地派出所的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不是协警,而是陆清优。 “哥,你有空捞我一下吗?” “没空,你嫂子没吃早饭。”陆应淮果断而冷漠。 连发生什么了都不问。 “啊?哦,那你快陪嫂子吃饭吧。” 电话挂断。 派出所民警沉默地听完了全程免提但双方加一起只说了三句话的电话,又沉默地看着脸上挂了彩,但似乎并不在意的陆清优。 为什么吃饭会比家里人进橘子了还重要? “说说吧,为什么打人?”协警例行公事问道。 “没打人,我练一下军体拳,谁知道他突然冲过来……” “你是想说他刚好撞到了你的拳头上?” “嗯,”陆清优面无表情,“撞破皮了。” 他的手指骨节有些擦伤。 协警无语地继续问:“你俩认识吗?” “认识。” “不认识。” 陆清优跟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田修同时说。 “要不你们统一下口径呢?” Alpha打架不是正常的事但也并不罕见,如果不是有路过的Omega被吓到报了警,他俩也不用被抓进来。 这种事情的处理流程就是简单做点笔录,然后调解一下。调解不成就验伤赔偿,进行处罚。 “要是真不认识他也不可能故意往我这撞。”陆清优说,“他是脑残,但不是疯了。” “你说谁脑残?”田修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痛得呲牙咧嘴地又坐下了。 “没说你,不敢骂,”陆清优云淡风轻地站在一边,起码没丧失行动力,“怕把你给骂爽了。” “你——!!” “行了,先别吵,既然认识,说一下你们的关系。”卑微打工的协警弱弱道。 “大学同学。” “他觊觎我爱人。” 又是异口同声。 陆清优不想给方慕惹麻烦,在田修出差地没动手,跟了一路,最后找了个合理的动机。 田修等车时把烟头扔地上,然后烟头被刮到陆清优的鞋上。 陆清优是故意出现的,有没有真的刮他鞋上只有他自己清楚。 “就这点小事,你俩都有错,互相认个错和解算了。” “我不接受和解,”田修按着一说话就牵痛的唇角,“我不接受跟觊觎我爱人的人和解。” “我也不接受和解,他去验伤,我赔钱。”陆清优没有正面接话关于方慕的部分。 两人僵持不下。 十几分钟后,陆应淮带着江棠过来了。 “哥?” 协警感觉跟那两人说话太费劲,直接跟陆应淮沟通。 江棠站在一边打量田修。 陆清优只是脸上有伤,田修看起来就惨多了,眼睛都被打肿了,胳膊上还缠着绷带。 “吃过饭了吗?”江棠突然问。 陆清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自己:“还没。” “我请客,一起吧。” 陆应淮猛地转头看过来。 有点吃醋他老婆第一次请客请的不是他。 陆清优接收到陆应淮的眼神信号,站得更直了,跟站军姿似的:“不了嫂子。” “你哥没意见。”江棠把手塞进陆应淮的掌心,安抚地捏了一下。 陆应淮签好字:“嗯,我没意见。” 他微笑着用下巴朝着田修的方向一点:“这个人我就带走了。” “行,”协警把田修薅起来,“跟陆队走吧。” 第125章 陆清优变小狗 田修不怵陆清优,但他有点怵陆应淮,毕竟那是个活的S级。 然而几人出了派出所,陆应淮就把田修给放了:“你走吧。” 田修茫然而真诚地:“啊?” 不揍他了吗。 “我们赶着去吃饭,赔偿晚点清优会发给你,”陆应淮有了几分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吗?” 田修看出来对方不想跟他计较。 可惜他学不会就坡下驴:“陆清优打了我,你们不给个说法吗?” 陆应淮无语地看着他。 S级上位者感到不解。 他不明白田修这样的蠢货为什么会分化成Alpha,就他这脑子真的能作为主要劳动力为社会做出贡献吗。 还是田修生来就是用来衬托陆清优的? “走吧,别让嫂子饿着。”陆清优说,走到田修身边时顺手把他推倒在地,“一般要说法的人都是躺地上撒泼打滚儿的,你开始表演吧。” “Cao!”田修低骂一句,口不择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方慕跟你说的吧!他最近一直闹离婚,也是因为你吧!” 陆清优脚步一顿,回过头时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嘲讽感:“你挺自卑的。” 田修本来浑身都疼,听了这话跳起来揪住陆清优的衣领。 陆应淮往旁边退了一步,没有阻拦的意思,把江棠护在自己身边。 田修面容狰狞:“你说谁自卑?我为什么要自卑?!方慕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该自卑的是你吧!” “他那么爱你,为什么要跟你离婚?”陆清优轻嗤一声,“你这话不觉得矛盾吗?我和他这些年从未联系过,你是有多看不上你自己,才会怀疑他跟你离婚是因为我?” “不过……”陆清优握住田修的手腕,轻轻松松把他的手掰开,“你自我认知还挺明确的,知道自己是个垃圾就该自卑一点。” “我打断一下,”陆应淮看了眼时间,“你们进行快一点,我赶时间。” 田修被戳了痛处,不管不顾握拳冲着陆清优挥过来,陆清优没躲。 那一拳重重打在陆清优的胃部,他的脸色一瞬变白,唇边却凝着一点笑意。 田修见自己得利,冲上来对着陆清优的面部又是一拳,陆清优侧闪躲开:“我还要工作,脸除外,别的地方随便你打。” 他这么一说,田修反而不敢动手了。 田修咬牙切齿地瞥了眼陆应淮:“这次饶了你。”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陆清优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为什么不还手?”江棠问。 “让他出点气,”陆清优有点低落,双肩沉沉下垂,“我怕他把气撒在慕哥身上。” 方慕已经不回家了,可他毕竟是个Beta,田修真想找事,方慕在体力上就干不过他。 陆清优揍完田修就后悔了,田修说的没错,他就是觊觎方慕。 可现在方慕还是田修的法定伴侣。陆清优即便是把自己当成方慕的朋友去帮他出气,这种理由也站不住脚。 他的喜欢太明显了。 他对田修的恨也太明显了。 陆清优感觉自己给方慕惹了麻烦。 江棠说想吃小吃,三人一起去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小吃街。 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穿着和周遭环境丝毫不搭,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路两边都是小吃摊,但凡是江棠多看了两眼的,陆应淮就买下来。 江棠边走边吃,陆应淮拎着东西陪着,偶尔咬一口江棠递到他嘴边的小吃。 两人浓情蜜意走了半天才发现陆清优丢了。 “清优呢?” “宝宝,你又……算了,”陆应淮感叹自己一天到晚吃不完的醋,“我打电话问问。” 号码没拨出去,陆清优拎着几杯奶茶跑过来。 “你们拿着,我先走了啊。” 他分了两杯给江棠和陆应淮。 说是江棠请客,其实钱都是陆应淮出的,陆清优心不在焉,一共也没吃多少。 跟犯了大错似的。 “来不及解释了,晚点冰就化了,”陆清优溜得很快,“你们好好逛逛,嫂子,下回我请客啊——” 陆应淮看着陆清优的背影,摇摇头:“不稳重。” “挺好的。”江棠接过陆应淮刚买的糖葫芦,咔嚓咬了一口。 方慕已经很稳重了,陆清优再稳重的话日子会显得无聊。 江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默认方慕跟陆清优是一对儿了。 夏天卖糖葫芦的很少,因为天热糖化得很快,这家是做好了又冰过的,咬一口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清甜自舌尖蔓延开。 又凉又脆,口感很好- 陆清优拦了车去医院,还让司机开快点。 车子行驶了几十米之后他才想起来如果怕饮料里的冰化了,他明明可以直接订外卖写医院的地址。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笨。 即便有一万种方法,在看到那家带有回忆的奶茶店的一瞬,还是只会想到要亲自买了带给他。 上大学那会儿知道方慕喜欢那家的茉莉奶绿,陆清优就每天给他带。 可惜方慕跟田修在一起不久,那家店就倒闭了。 沉寂几年,居然重开了新店,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个巧合太妙了。 妙到陆清优觉得自己的爱情是有希望的。 到达医院时,饮料里的冰已经化了。陆清优路上那点小憧憬也因为脑子的逐渐清醒而变淡了。 方希的情况时好时坏,今天状态萎靡,方慕正坐在床边喂他吃饭。 “慕哥。”陆清优敲敲门。 “你怎么……”方慕看到他手上拎着的东西,愣了一下。 “刚好遇见就买了,”陆清优说,“但是冰化了,我再点份外卖吧。” 方希眨眨眼睛:“哇,那个不就是哥你最喜欢喝的吗?之前店没了你还跟我说好可惜来着。” “是那家,”方慕把饮料接过来,“这个就行不用点新的,谢谢你。” 陆清优跟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似的,完全不似方慕那样落落大方。 方慕冲他一笑,他的心跳就乱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开始削。 他自己也清楚,方慕之所以那样坦荡,是因为对他没有意思。 方希的眼睛看看跟削皮刀较劲的陆清优,又看看面不改色的方慕,心里有点着急,压低声音问:“哥,我有机会蹲到一个新的哥夫吗?” 他冲陆清优那边示意:“我要求不高,他那样的就行。” 他本人就行。 “说什么呢,”方慕一讪,“好好吃饭。” 他们声音很小,陆清优在窗边听不见。 他正低着头仔细削着果皮,心里念叨:我一定要削出一条完整的果皮,不能断。 方慕也顺着方希的目光看向陆清优。 对方做在陪椅上,穿着件白衬衫,少年感十足。 在方慕眼里,陆清优跟江棠他们没区别,都还是小孩子。 对方专注地削苹果的样子也跟个较真的小孩似的。 很乖,招人喜欢。但是谈恋爱就算了,方慕现在对这事没有一点兴趣。 方希失望地嘟着嘴:“好吧。” “好好吃饭,你再不乖一点,医生要给你打针了。”方慕威胁方希就跟当妈的威胁学龄前儿童一样。 “才不会呢。”方希扮了个鬼脸。 本来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眉眼间一片疲惫。陆清优来了,方希反倒精神了一点。 陆清优削完了那个苹果,本能地想递给方慕,却没敢。 方希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苹果:“我吃不下了。” “给我吧。”人家好心好意给削的,总不能让人家自己啃吧。 他接过苹果时手指碰到了陆清优的,于是方希看见那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Alpha耳垂红了。 唔,要是他哥当年选的是陆清优,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方希精神不济,很快就睡了。 方慕这才空下来,咬了口苹果:“好甜。” 陆清优倚着窗台看他,阳光自他身后洒落,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逆光看去并不能看清陆清优的表情,方慕直觉他在盯着自己。 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慕哥,”陆清优跟个怕主人生气的小狗似的,开口时声音很轻,给人一种带着惧怕的错觉,“对不起。” 方慕吃完了苹果,在收拾桌上的东西,隔了几秒才应道:“嗯?” “我把田修给揍了,”陆清优不再靠着窗台,而是站直了,垂着脑袋很沮丧的样子,“你骂我吧。” “你揍他做什么?” “他那天在电话里骂你,我气不过,”陆小狗语气加重,又很快怂了,“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方慕叹了口气。 他不说话不责骂的样子让陆清优更难受了:“你骂我吧慕哥,打我也行,别不说话……” 单听这声音别人还以为受委屈被揍了的是他呢。 方慕擦着桌子,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他的神色。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后背嶙峋的蝴蝶骨更加明显。浅绿色的衬衫T恤前襟耷拉下来,显得人格外消瘦。 “慕哥……” 方慕把桌上的垃圾清理完,拿纸巾擦了擦手走向他。 “真能揍你?” 陆清优的心狠狠揪痛,强烈的挫败感充斥着他的神经。 即便田修那样伤害方慕,方慕还是不舍得田修受伤吗? 陆清优痛得脸色苍白,从喉咙中硬挤出个音节:“嗯。” 第126章 你家有剩饭吗 青年穿着件设计简单的白衬衫,下摆掖进裤腰,皮带束缚住的腰胯显得结实有力。 陆清优这些年变化不大,只是当年青涩的脸变得成熟了些。 方慕离他越来越近。 陆清优的心跳剧烈到像是心脏想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有点想开口问问方慕为什么那么喜欢田修。 他想问问自己和田修的差距在哪里。 可他知道感情这事是无法比较的,方慕爱田修,那么田修在他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 方慕抬起手的那刻陆清优闭上眼睛。 努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怎么看怎么委屈。 方慕一掌拍在他胃部,没用多大力气,陆清优就疼得“嘶”了一声。 方慕纳闷:“真打疼了?” 陆清优眼神游移:“没有。” 现在离得近了,方慕才看清陆清优脸上有伤。 唇角也破了点皮。 “他还手了?”方慕问。 “嗯。”方慕没真的打他,陆清优松了口气,顺杆儿爬,“慕哥,你不打我了吗?” “你帮我出气我还要揍你,哪有这样的道理?”方慕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衣服撩起来给我看看。” 陆清优眼睛亮亮地盯住他,似乎有点兴奋。 “看看伤口。”方慕无奈地补充。 他就轻轻拍了一下陆清优都会疼,说明伤得应该挺重。 是为了他伤到的,方慕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处理下伤口。 “慕哥,”陆清优的手没有要掀开衣服的意思,“你看了我就要对我负责的。” “那我不看,快点,”方慕催他,“你们封建人真难杀啊,看一眼都得负责,那我摸你一下你不得给我生孩子?” 方慕最近很疲惫,累得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可陆清优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方慕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我可以吗?”陆清优突然凑近,毫无瑕疵的帅脸在方慕眼前放大,“可以给慕哥生孩子吗?” 方慕的笑凝滞在嘴角:“你是个Alpha,生什么孩子,胡说八道,伤口给我看看。” 这语气就像教训小孩子一样,陆清优不说话了,乖乖把扣子解开。 只见方慕刚才打过的地方有着一大块扎眼的淤青,严重的地方都紫了。 看着都疼。 方慕的眉头紧蹙:“你说你没事去招惹他做什么?我去找医生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 “慕哥,他伤得比我重。” “需要我夸你吗?”方慕转身,“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为了我,不值得。” 陆清优把扣子重新系好:“哪有不值得,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清优,”方慕停在门边,右手紧紧抓着门框,没有回头看他,“别再这样了,我现在还不想辞职。” 他承受不起陆清优的深情,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哄方希之外的孩子。 眼下方希的病只能靠吃药打针来缓解,无法根治,有时候看起来情况特别好,方慕都怕那是回光返照。 他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陆清优的追求。 陆清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许久,苦涩地扯扯唇角。 他喜欢方慕太久了,久到回国了、见到他了,这些年积攒的思念和爱意就再也抑制不住。 他高阶Alpha的自制力已经无法让他克制自己不去靠近方慕。 如果方慕过得好,他或许能够绅士地保持距离,可方慕过得并不好。 方慕开完药回到病房时陆清优已经离开了。 他想起Alpha方才明显受伤的脆弱神情,叹了口气。 身后响起脚步声,方慕下意识转头看去—— 一个外卖员拎着他最喜欢的那家奶茶店的外卖袋走过来。 茉莉奶绿,三分糖,少冰- 陆不凡来电话催陆应淮准备婚礼的时候小陆总正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书桌边。 江棠专注起来他就跟空气一样,没有半点存在感。 既不能打扰江棠学习,又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小孩儿认真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淡粉的唇轻抿着,却不似上一世那样冷漠,反而透露出一种被养得很好的舒适感。 陆应淮身边阳光充足,没有暴风骤雨,本该在野外顽强求生的冰凌花长得愈发茂盛。 小眼开心得要命,天天面儿都不露一个,守着冷杉林深处的小黄花不停贴贴。 大眼孤零零一只,“坐”在不远处的书架沿上,边嗑瓜子边嗑cp。 “日子定下来没有?”陆不凡就不明白了,这两人到底在拖延什么? “没呢,”陆应淮怕吵到江棠,去了书房的阳台,“不等您给挑个日子呢吗。” 陆不凡一听他说话就来气,恨不得江棠是他亲儿子才好。 如果江棠是他亲儿子,那跟陆应淮这种人的婚事他是万不可能答应的。 “你和小棠商量商量。” “您在急什么?”陆应淮不解,“棠棠在准备高考,最近没时间结婚。” 笑死,别说结婚了,他想带江棠出去玩都得提前约档期。 江棠特别渴望重返校园,学习的劲头十足,每晚都得被陆应淮强行抱回卧室。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那就考试之后,总之你和他商量一下。盛家那老头天天跟我炫耀他的好儿婿,好像谁没有一样。” 都姓江,江棠不输江丞言。 “你也该考虑考虑,”陆不凡客观道,“小棠那孩子长得那么漂亮,你不宣示主权,打他主意的肯定少不了。” 陆应淮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沉默等着他后面的话。 “至于你,不办个婚礼怎么证明你小子是有人要的。” 陆应淮把电话挂了。 好像不办婚礼他家宝宝就能不要他了似的。 危言耸听。 再说他为什么非得证明他有人要? 腺体微微发痒,带起心底一些隐秘的渴望。 陆应淮倚着阳台栏杆,透过敞开的门远远看着低头翻书的江棠。 最近一直被冷落。 小陆总觉得自己的皮肤饥渴症有必要犯一下了。 想不到他两个月前以此为由与江棠有肢体接触,两个月后仍是想用这个借口求得小爱人分给他一些目光。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热烈,江棠没有预兆地抬眼望过来,有些迷茫:“哥?” “我接了个电话,”陆应淮回到他身边,“累不累?” “不累。”再来三四个小时也没问题。 陆应淮看了眼时间,还早。 “你学吧。”他下楼去给江棠榨果汁。 江棠的进度很快,从他发现大部分内容他都能理解开始,他就选择直接刷题了。 进SA大学要考高阶Alpha的试题,对江棠一个没上过初高中,没有被正经教过的Omega来说有些许吃力。 他先把会做的做完,不会做的留着让陆应淮给他讲。 但陆应淮迟迟没有上来,江棠等得无聊,拿过手机用软件拍题识别。 只是页面不知道怎么就跳转到社交软件了。 江棠看见桑颂的头像旁边有小红点。 点开一看是刷屏了二十几条卡通吗喽尖叫的表情包。 江棠一下子就想到桑颂在陆应淮的信息素幻境里荡来荡去的样子,忍不住勾唇。 他问桑颂怎么了,桑颂的名字底下显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反反复复,一分钟后才有消息发过来。 「小漂亮,你家还有剩饭吗?」 什么剩饭? 没待他问,桑颂又发来一张截图。 是陆应淮发的动态。 几张他做的菜的图片上面配字是:「宝宝做的。」 后面跟了个得意的表情。 桑颂在下面回复:「你小子吃得真好啊。」 桑颂见他不回复,发语音来追问:“还有剩饭吗?没有的话下次可以给我留点吗?” 江棠失笑:“下次你来,我做给你吃。” 桑颂:“那我明天就来!可以点菜吗?” 江棠看着对方新换的粉毛吗喽头像,回:“可以。” “嘿嘿嘿骗你的,你做什么我都想吃,保证吃得一口不剩,盘子给你舔锃亮。” 江棠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他退出聊天页面,点开陆应淮的头像。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好几天前,江棠不爱发消息,跟个小古董似的,有事就打电话,没事也不刷手机。 他从来不看好友圈,今天点开陆应淮的动态,才发现陆应淮已经发了好几条动态了。 明明刚加好友的时候一条都没有的。 陆应淮发动态的频率是一周两三条,每条都和江棠相关。 江棠咬着下唇一条一条看完,把小红心都点了一遍。 然后打开自己的主页。 头像和背景都黑乎乎的,一条动态也没有。 他突然想发一条,但不知道发什么,犹豫半天把面前的题拍了下来。 在文案处输入了一个“等”字之后就顿住了。 他要写“等哥哥来教”会不会有点腻歪。 除了几天前记忆混乱和被“欺负”的时候,江棠很少叫陆应淮“哥哥”,一般都是“哥”。 如果写“等我的Alpha”会不会过于正式了。 陆应淮刚把切好的水果丢进榨汁机,手机就弹出了桑颂的消息。 桑颂把刚才跟江棠发的语音消息识别成文字,然后截图发了过来,配了一个挑衅的表情包。 陆应淮把他的消息转手发给时非承:“管管你家Omega。” 时非承:“我的家庭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棠作为他们家的编外人员,在桑颂心中的地位是比他高的。 陆应淮无语之际手机上弹出了特别关心的动态提醒。 他还以为看错了。 江棠黑色的头像旁边是一条新鲜出炉的动态。 「等小陆老师来教。」 第127章 救救你老公吧 陆应淮在下面回:「小陆老师马上就来。」 江棠没有注意到他回复了,正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在跟陆应淮的聊天框里挑选表情包。 有点想骚扰小陆老师呢。 江棠挑来挑去,发了个“在吗”的表情包过去。 表情包上是盛开的花朵,湛蓝的天上飘着白云,蝴蝶围绕着正中间两个叠加了好几层炫光爆闪正在旋转的粗黑体大字飞舞。 比桑颂在艺术节上整的那个招牌还要土。 小陆老师看着那个表情包半天回不过神。 这真是他家可可爱爱香香软软的漂亮Omega发来的吗? 几秒钟后江棠收到了陆应淮的回复。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现在、立刻,从我宝宝身上离开。」 江棠:…… 他刚刚发给桑颂的表情包也是这种。 不是他喜欢这种表情包,江棠对表情包这种东西没有明显的喜恶。 只是以前在饭店打工时总见那个老板聊天时用这种表情包,这个类型是江棠唯一熟悉的。 熟悉意味着安全感。 江棠放弃了继续使用花开富贵表情包的想法,把桑颂发的吗喽表情包收藏起来。 他想起陆应淮之前那个“雷雷怕怕”的头像,觉得陆应淮可能喜欢可爱的。 于是小陆老师刚把果汁倒进杯子里准备端上去,就又收到江棠的信息。 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瞪着圆圆的眼睛,配字是「在吗,粗来丸。」 陆应淮看着可爱表情包旁边黑色冷淡的头像,忍俊不禁。 他家宝宝虽然各方面都很可爱,但了解下来,陆应淮知道江棠心里一直把自己当酷哥。 他都能想象出他家“小酷哥”一边喜欢可爱的东西,一边又告诫自己不要喜欢得太明显的样子。 他家宝宝是个矛盾体。 于是他回了个同一种小狗的表情包。 「我来辣!」 有割裂感的不止是陆应淮,此刻江棠也看着那个可爱表情包陷入了沉思。 他把小狗代入成陆应淮,想象了一下陆应淮露出这个兴奋的表情…… 谢邀,挺提神醒脑的,感觉对跟陆应淮睡觉没兴趣了,只想学习。 陆应淮回到书房时,江棠正一脸纠结。 他很喜欢小白狗,也很喜欢陆应淮,所以想要拿陆应淮发来的表情包当头像换掉他“逃亡”路上拍到的月亮。 又碍于心里对自己是个“酷哥”的定位…… 陆应淮把果汁放下,先把江棠那个粗来丸的表情包存下来换成了头像:“宝宝,用情侣头像吗?” 江棠点头:“好啊。” 几分钟后,SA第一行动队的群里有人弱弱问了句:“陆哥是被盗号了吗?” 其他人纷纷附和,果汁还没喝完陆应淮就被以“管他是不是,先叉出去”为理由踢出了群聊。 时非承看笑话笑得肚子疼,没少在群里窜火。 结果那群人一不做二不休,队长都踢了,刚换了粉色吗喽头像的副队也留不得。 他还呲着大牙乐呢。 下一秒就被“请”出了群聊。 谢瓒作为队医,也是发小团唯一的“幸存者”,对陆应淮和时非承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关心。 被二人双双拉黑。 拉黑了不要紧,这个贱他犯了就爽了。 陆应淮将手机丢到一边,把江棠搂在怀里时便有些心猿意马,脑子里不受控制闪过一些不能播的画面。 实际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一派正直。 明明是把人圈在怀里的不正经姿势,语调却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哪里不会,给小陆老师看看?” 男人和煦的嗓音让江棠无比依恋,自以为的小酷哥瞬间就软化成乖宝宝:“空着的,都不会。” 陆应淮拿过来扫了一眼。 不多,也就半张试卷而已。 对江棠来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没自己搜搜?”陆应淮一边看题,一边分心问江棠。 他的乖宝靠在他怀里,小声道:“想听你讲的。” 搜出来的解析多看几遍也能理解,可他有陆应淮干嘛还要看解析。 “我是谁?嗯?”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江棠耳边,激起一阵小小的颤栗。 “小陆老师……” “今晚可以早点结束吗?” “为什么?”说实话,江棠已经感觉到有东西在硌他的屁股了。 但定下的计划还没全部完成…… “救救你老公吧,”陆应淮把题册扔下,鼻尖抵着江棠的侧颈,“皮肤饥渴症犯了,难受。” “啊?”江棠下意识地疑问,他一直以为这个病是杜撰出来的,转念一想也不难猜测陆应淮的心思,“嗯,好。” 学习是很重要。 但在恋爱脑小棠心里,还是陆应淮最重要。 否则上一世他不会为了留在陆应淮家,连想上学都没有提过。被陆应淮喜欢大于江棠的所有的渴望。 可陆应淮不需要他在自己和学业中间做选择。 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陆应淮心里对江棠的学习进度是有数的,要到了江棠的回应,进入学习状态反而比江棠还要快。 随着他低沉认真的讲解,江棠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陆应淮当年一路跳级,现在这些据说提高了难度的题目在他眼里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即使平时出任务管理公司都用不着题目里的知识点,他还是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解。 江棠的领悟能力很好,陆应淮发现江棠明白的地方就不会再费口舌,直接跳过讲下一步。 他这个讲题方式根本就是只适配江棠一人,换个人来听就是上步接不上下步的胡言乱语。 纵然如此,所有题目讲完也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江棠心里想要趁热打铁找点同类型的题做一做,但又答应了陆应淮会早点结束。 算了,明天陆应淮上班他再练吧。 谁知陆应淮就像是跟他共用同一根神经一样:“宝宝,这边还有几道类似的,做一下,做完我们就休息。” 江棠看了他一眼。 陆应淮不会知道他自认为理所应当的举动在江棠心中算是多么大的理解与尊重。 江棠坐在桌边埋头狂写,陆应淮百无聊赖地点开邮箱处理了几封邮件,然后盯着江棠的字发呆。 江棠写得很快,字体凌厉,显得不是特别工整。 陆应淮又想起那张写着“物归原主”的字条,心脏一阵闷痛。 上一世江棠的离世,这一世江棠的坠桥,会成为陆应淮心上永远过不去的坎。 只要一想起来就痛得连呼吸都窒闷。 江棠合上题册抬眸撞入一双沉静温柔的眼眸,那双眼睛的主人拉过他的手,轻揉着他的手腕:“辛苦了。” 江棠不由自主地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明明陆应淮一切如常,他却觉得对方心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让他忍不住想要去安慰。 陆应淮抱住他,冷杉随之而来。 恍惚间江棠听见一句呢喃。 “今晚剩下的时间,都归我了。” 江棠努力扬起脖颈,双目涣散地看着天花板的吊灯,灯光在他眼前晃成虚影。 犬齿咬破皮肤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江棠几乎融化在陆应淮的手中。 他又听见自己模糊地喊着陆应淮的名字,喊着“哥哥”,嗓音带着些许委屈的哑。 哽咽着,一会儿“要”,一会儿又“不要了”。 陆应淮平日里有多温柔,标记起来就有多凶狠。江棠情动至极,全心全意把自己交付给陆应淮。 他不知道Alpha的目光在某一瞬变得黯然,心疼又无措地释放更多信息素。 凌晨了,陆应淮仍是没有半分困意,他坐在床边,就着昏昏的床头灯用目光描摹小先生的轮廓。 江棠颈边的冷杉图腾又恢复了原色,就像从未淡去过一般。 可江棠今晚的主动索求让陆应淮心里清楚,他和江棠的标记一定是出问题了。 以前也有过永久标记失效的例子,但那都是A级及以下的。S级的信息素十分强悍,从基因上就不存在标记失效的可能性。 被S级Alpha标记过的Omega就算想要洗掉标记,也要经历四五次手术。 而别的Omega只需经历一次痛苦。 永久标记后双方之间就建立了亲密的联结,他们会本能地依赖伴侣,对伴侣的信息素变化、情绪起伏都会有超于常人的感知。 陆应淮一夜没睡,天亮前的几个小时查阅了各种文献,找不到任何有参考价值的。 他只搜索到一个案例。 是一个A级Alpha与伴侣的标记失效了,但是双方身体都没问题,专家解释说可能是基因排斥造成的,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和标记。 那对爱侣至今仍在靠临时标记度过发情期和易感期。 早上谢瓒给他回了消息:「我把你俩的信息素样本送去SA总部了,别太担心,就算标记失效对你们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永久标记本身就像造世主在发泄对Omega的不满。 进行永久标记之后,Alpha仍然可以标记其他Omega,被标记的Omega不能再被别人标记。 如果得不到Alpha的信息素,被标记过的Omega会提前衰老、死亡。 除非洗掉标记。 洗掉标记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且会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 第128章 杀人犯 陆应淮沉沉叹了口气。 现在江棠想要标记他随时都能给,暂时的确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因为永久标记正在失效,标记时江棠明显更黏他了。 但陆应淮无法为之高兴。 以江棠那个爱钻牛角尖的性格,要是知道了这事,难免以为是他的错。 多年来的打压造成的无论出现什么状况都认为一定是自己做错了的性格无法很快被纠正。 陆应淮在想要不要瞒着江棠。 思绪越来越乱,陆应淮按了按眉心。 身后传来毛茸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陆应淮转过头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往常。 “怎么起这么早?” 江棠一把抱住他的腰,明显没睡醒,嗓音沙哑:“做噩梦吓醒了。” “梦都是假的,”陆应淮摸摸他脑后的发,“别怕,哥哥在呢。” “你不在。”江棠委屈道。 他吓醒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往陆应淮怀里钻,但是扑了个空。 身边的位置是冷的,显然陆应淮已经起来很久了。 “我以为你已经去公司了,”江棠嗅着陆应淮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过速的心跳总算平缓下来,“哥,我想吃小笼包,虾仁馅的。” “好,去穿衣服,咱们出去吃。” 吃完早饭,陆应淮把江棠送回家,江棠坐在玄关柜上,恋恋不舍地亲吻陆应淮:“你今天有应酬,我要晚上才能再见到你了。” 陆应淮心软成一片:“陪我去公司。” 江棠摇头:“我和小颂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孔瑜。” 他腿好了之后还没有去看过孔瑜。 昨晚桑颂说要来吃饭,听说他要去看孔瑜就提议一起去。 要是孔瑜看见江棠有了新朋友,也会开心的吧。 “让司机送你们去。”陆应淮脱不开身,“出发之前、到了之后都给我发条消息,注意安全。” 跟桑颂一起过来的还有谢瓒。 “小颂说你们要去看朋友,正好我送你们过去,”谢瓒说,“你们是Omega,先帮我挑一下礼物。” 桑颂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含混不清地道:“神神秘秘的,你也不说要送给谁。” “还没确定关系,”谢瓒说这话时神情有些落寞,“要是在一起了,我不会瞒着你们。” “单相思啊。”桑颂顿时有了八卦的兴趣,“什么等级的Omega?等等……” 他上下打量谢瓒,犹豫地问:“应该……是Omega吧?” 谢瓒无语:“废话。” “什么信息素的啊?” “西柚。”谢瓒脱口而出。 “哇!那跟我差不多诶,”桑颂更兴奋了,“看看照片。” “没有照片,”谢瓒等着江棠换好了鞋,“走吧,先去挑礼物,然后去你朋友那里。” 江棠对礼物一窍不通,谢瓒提醒了他,去看孔瑜也应该带礼物的。 小时候的孔瑜喜欢花,江棠在花店挑选许久,买了一束黄玫瑰。 “那个Omega喜欢什么?”桑颂问谢瓒,“他在读大学吗?男生还是女生?读什么专业啊?” 谢瓒没说话。 “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很难帮你啊。”桑颂靠着花店的吧台,歪头看着正俯身在卡片上写字的江棠。 从出门起江棠就一直情绪低落。 他表现得还算正常,只是一直在走神。 笔尖掠过用来写祝福语的蓝色卡片,前半句被遮挡住,桑颂只看见后半句。 「……对不起。」 “是男生,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知道他能不能读大学。 Alpha平淡的声线蕴着几分叹息。 桑颂看看把卡片夹进花束的江棠,又看看明显不太对劲的谢瓒,跟着叹气:“我去给你俩买饮料吧,振作一点啊都!” 江棠茫然地偏过脑袋,他有在不振作吗? 他只是被弄太狠了,有点腰疼啊! “要买手表吗?领针?”桑颂继续出主意。 路过了几家饰品店,谢瓒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倒是江棠跟桑颂给自己的Alpha挑到了合适的礼物。 “我想想啊,要不你送点书?吃的?游戏机?” 桑颂从来不缺任何物质,所以几乎不会对什么东西特别渴望。 江棠就更别说了,他除了陆应淮和小白狗之外没有其他爱好。 谢瓒这把算是找错人了。 “要不我问问星竹哥有没有空吧?他应该知道……”桑颂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谢瓒拐进了一家玩具店。 虽说送Omega玩具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但这是家低龄儿童的专属玩具店啊。 桑颂震惊地跟了上去:“谢哥!老牛吃嫩草可以,但你不能搞未成年啊!” “应该不至于。”江棠拉住差点拿奶茶杯敲谢瓒脑壳的桑颂。 谢瓒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 “什么事?” “谢先生,啊——”电话那头人话没说完,突然尖叫起来,动静大到隔了几米的桑颂和江棠都转头看过来。 谢瓒往角落里走了几步:“他又开始摔东西了?” “是、是的,”李妈惊慌道,“您上次买的新电视又被砸坏了,还有……” “没关系,让他砸吧,”谢瓒语气平静,“等他发泄完了,你把他送到别的房间,别受伤就行。” “哎、好。” 挂断电话,谢瓒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回到刚才的展柜前面看着一直堆到天花板高度的玩具恐龙。 “那个Omega喜欢小恐龙吗?” 是,也不是。 前些天还喜欢的,现在不一定了。 但是这个东西摔起来不会受伤。 “这一面墙的都要了,”谢瓒转头跟售货员说,“帮我送到这个地址。” 桑颂眼尖地看到他递出去的名片上面的地址不是谢瓒家。 但要说是Omega的家,那也不应该印在谢瓒的名片上啊。 “先去吃点东西,等下就出发。”谢瓒没有解释的意思,带着两个Omega出了玩具店。 桑颂边走边跟江棠说话,突然回过头看了一圈。 “怎么了?”江棠问。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江棠也回头看了看:“没有吧,可能是保镖。” 桑颂点点头:“有道理。” 但是心里总是有些惶惶不安。 又走了几步,桑颂猛地停下:“不对,保镖今天没有跟来。” 为了不让江棠有被监视感,陆应淮说过江棠出门时身边只要有A级以上的Alpha陪着,保镖就不需要继续跟。 谢瓒是A+,所以今天没有保镖在。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桑颂是在学校里按Alpha的标准培训过的,也参与过几次小型任务,对危险的感知还算敏感,“小漂亮,你走里面。” 前面的谢瓒两步跨过来:“怎么……” “你这个杀人犯!!!”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握着剪刀冲向江棠,“杀人犯!!你还我儿子!!!” 她这么一喊,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这边。 桑颂本能地想要护住江棠,却被江棠很用力地扯到身后。 来不及躲开那把剪刀了,江棠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偏过头。 疼痛没有降临,谢瓒眼疾手快地攥住女人的手腕狠狠一折。 剪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女人疼得尖叫了一声,混浊的目光看着江棠,嘴里念念有词:“杀人犯、杀人犯……” “放开她吧。” 江棠松开桑颂的手,不确定地问:“阿姨?”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天杀的,你这个杀人犯!!!” 女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来来回回就这两句话,头发如同枯草般披散着,脸上都是灰,衣服是干净的,却被铰出了好几个窟窿。 谢瓒一松手,女人就跪倒在地,失神地看着地面,嘴里念叨了两句“杀人犯”之后,又突然暴起,抓住江棠的裤脚,张嘴咬了上去。 谢瓒一脚把她踹开。 可能是踹疼了,女人怯怯地抬眼看谢瓒。 谢瓒心中莫名多了一丝熟悉感。 “啊啊啊啊啊啊……”女人突然凄厉地嚎啕起来,用双膝向前挪动,接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你是医生,救救我儿子……” 谢瓒瞳孔微颤。 六年前。 谢瓒的老师从手术室走出来:“孩子的命保住了,但脑部受创,极大可能以后都是植物人了。” “您救救他,他不能成为植物人啊!!”也是这个女人,跪在地上给医生磕头。 谢瓒的老师把她扶起来,安慰的话没出口,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跑来,面带喜色:“他们家说会给我们赔偿!” 女人擦着眼泪:“他们能赔我们个儿子吗?儿子以后都是植物人了……” “植物人?”男人脸色变得难看,“咱们家没钱给他续命,不如就放弃了吧。” 女人闻声瞪向男人。 谢瓒跟在老师身边,看见男人凑近女人耳边说了句话。 看口型是个不小的数额。 女人怔愣片刻,含泪点了点头。 “我、我们放弃治疗。” “施暴方不是已经答应给赔偿了吗?”谢瓒不能理解,“有了赔偿不就能救你们儿子了吗?!” 女人隐隐有被说动的趋向。 “如果他死了,我们就能获得双倍赔偿!你想想,他成植物人了,活着也是受罪……” 听了这话,女人不再犹豫:“我们放弃。” “孩子已经这样了,”男人终于想起来装作痛苦的模样,哽咽道,“他的器官或许能救别的人。” 第129章 行李箱窒息 “你们的孩子是否真的成为植物人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孟玦脸上没有表露出明显的厌恶,“再观察观察,说不定还有希望。” “希望?”男人就像听到什么离谱的字眼一样,声音变得尖锐,很快又垂下眼恢复成老实人的样子,抹了把不存在的泪,“我们家小瑜自小就善良,要是他在天有灵,知道他的器官给很多个家庭带来希望,会同意的。” 女人别过头去,泪水浸湿了整张面庞。 “我不明白,你们不是很爱他吗?明明有能力继续治疗为什么不呢?”谢瓒问。 彼时他刚进入SA,还没有见过太多的人性扭曲。 他看着只顾哭泣的女人:“你倒是劝一劝啊,你不想放弃的不是吗?” 他亲眼看见那个女人在自己的儿子和巨额赔款间抉择,因接到噩耗而变得伛偻的身躯不断颤抖着。 女人一个劲儿地哭,呜嚎之声淹没了整个楼层。 片刻后,女人的哭声转为抽泣,谢瓒听见她哽咽却又坚定的声音:“我们放弃。” 都说高阶Alpha感情淡漠,谢瓒却只觉得三观受到了剧烈冲击,那个孩子才十二岁,孤零零躺在病房里,他的父母在门外亲手把他交给死神。 孟玦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匆匆出来的护士叫走。 谢瓒跟着老师进了病房。 本来几乎宣告脑死亡的孔瑜奇迹般恢复了意识。 谢瓒冲出病房,想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那夫妻俩。 却见那对中年夫妻就在走廊里,在与他们的儿子一墙之隔的位置,脸上绽露出笑意。 谢瓒愕然愣在原地。 就连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此刻也噙着笑。 他们竟然在讨论拿到赔偿款要去做什么。 “等下把小瑜的尸体带走,我认识一个大哥,他有门路……” “他没有死,”谢瓒猛地插话打断他们,“他有意识了!他想活着!你们不能不救他。” 男人脸上的神情由惊讶转成不耐烦:“活了也是个残废,有给他治病的钱够我们再生一个了。” 而且肇事者家里给的赔偿款是他们辛劳一辈子都挣不来的,有了这笔钱,下半辈子舒舒服服躺平就行了。 这是他们把孔瑜拉扯大应有的报酬。 孔瑜要是残废了不仅没法给他们养老,还要靠他们养着。 哪个选择更划算,一目了然。 谢瓒从不知道人命还可以这样衡量。 亲生的父母也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那个十二岁少年的命像是一场生意一样被亲生父母算计着。 可怜他有那么强的生存欲望,在他父母企图放弃他时挣扎着唤醒意识。 他都那么努力了,仍要遭到放弃。 谢瓒至今犹记得,被孟玦连骂带劝地费了几小时口舌之后,那对夫妻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感谢上苍留下了他们儿子的命。 他们赌咒发誓说自己只是鬼迷心窍了,他们会支付费用给孔瑜治疗。 孔瑜靠着强烈的生存意志恢复了意识,但因为脑部受创一直昏迷不醒。 他们在孔瑜的病床前以泪洗面,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在谢瓒逐渐放下戒心之后的某个夜晚,偷偷把孔瑜带走了。 他们静心谋划,找了监控死角,观察了医护都不在的时间,做了伪装,把孔瑜装在一个大行李箱里带了出去。 谢瓒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一个和黑诊所隔了半条街的停车场。 这家黑诊所表面上是个城中村小诊所,其实背地里做的是买卖器官的勾当。 谢瓒看到这对白天还哭着跟儿子道歉的夫妻边拨电话,边说要卖掉孔瑜的器官。 电话打不通,他们拖着行李箱找旁边的店铺打听。 那家黑诊所白天才被SA配合警方取缔了,带队的是陆应淮,谢瓒跟队。 两口子骂骂咧咧出了那家店:“早来一天就好了。” “你们卖给他们不如直接卖给我。” 谢瓒的突然出现吓得男人的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们给你们多少,我出同价。” 这个窝点虽被取缔,但难免会被这两人找到别的路子。 谢瓒看透了,这两人已经完全被钱蒙蔽双眼了。 心脏七十五万。 肾脏三百万。 肝脏一百万。 买孔瑜整个人要一千万。 十七岁的谢瓒花了一千万买下了十二岁的孔瑜。 条件是那两个人再也不能和孔瑜见面或相认。 就当孔瑜已经死了。 他会给孔瑜一个新的身份。 这条件正中下怀,两口子拿死亡证明得到了肇事者家里的双倍赔偿,为了让自己心里过得去,找了个野坟,随便埋了点孔瑜的衣物,竖了块碑。 谢瓒当时救人心切,把孔瑜带回医院才报警。 后来有没有抓到这两口子他全然不知道。 孔瑜已经窒息休克,抢救时谢瓒在监控室看走廊的监控。 行李箱刚被拖出病房的时候还动了几下。 这说明—— 参与抢救的同事跟他说:“病人清醒过。” 他醒过。 可惜醒在逼仄的行李箱里。 里面空间狭小,氧气不足他又昏过去。 之后又醒来几次。 最终彻底窒息昏迷。 十二岁的孔瑜极大可能在行李箱中听见自己父母要把他卖掉的话。 太残忍了。 谢瓒不敢想他还是个孩子,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当时这个女人那么决绝地放弃自己的孩子,现在又在哭什么? 如果不是行李箱里窒息造成的二次伤害,孔瑜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儿子在你那里对吧!”女人忽然又想起来,“把他还给我!” 疯魔一般的女人眼底一片血红,很久没剪藏着许多污垢的长指甲指着江棠:“就是他!就是他害我儿子出事的!就是他把我儿子推下去的,他是杀人犯!” 谢瓒并不了解当年的事情,听了这话他扭头看向江棠。 眸色冰冷。 桑颂护着江棠:“你这什么眼神?这个疯女人说的你就信?” 女人还在哭喊:“就是他!就是他!不信你问啊,你问啊!” 她爬起来拽住江棠:“你说话,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是小瑜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江棠唇色苍白,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 他又看到那天满地的血。 和他伸出去,却没来得及抓住孔瑜的指尖。 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 江棠额间冒出冷汗。 他想为自己辩解却无从开口,因为他当时就在现场。 他过不去这个坎,很多时候他都恍惚,会不会把孔瑜推下去的人真的是他? 每当想起孔瑜,他就会指责为什么当时他没有更快一点。 他为什么没有救下孔瑜。 所以他拼了命也要救下桑颂。 一阵风吹来,浓烈的蔷薇味道弥漫开,谢瓒设下信息素屏障把无关人士隔绝在外。 “你心虚了!哈哈哈你心虚了!”女人还在叫嚣,“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心虚!!” “小漂亮!”桑颂用力掰开女人的抓着江棠的手指,把她狠狠一推,“滚啊你。” 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朝着谢瓒磕头:“救救我儿子,不,你和这个杀人犯在一起,你也是杀人犯!” 谢瓒蹲下身,用力捏住女人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杀人犯,我也不认识你和你儿子。”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装了,去死吧。” 闻讯赶来的保安刚到,谢瓒就把女人交给了他们:“报警吧。” 他冷静地跟围观群众解释这是他们医院跑出来的一个精神病患者。 “看着就不正常。” “对啊,果然是个疯子,那个Omega好可怜,莫名其妙被疯子缠上。” …… “没事吧?”人群散开后,谢瓒问。 江棠摇头:“没……” “你说有事没事?”桑颂没好气道,“你刚才是什么眼神?你真觉得小漂亮会是凶手?” “我知道他不是。” 谢瓒不了解当年的事情,也没调查过。 但与孔瑜母亲的控诉相比,他更相信江棠的为人。 “那你还那个眼神?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指责他呢。” “我哪敢啊?”谢瓒就差给他俩跪下了,“我真不是针对他。” 他只是恨孔瑜的父母。 恨那个女人放弃了孔瑜,现在又突然出现来企图毁掉另一个Omega。 她或许是有病,但装的成分更多。 他又想到了别的事。 当年把他孔瑜接到自己家里养着,这事儿只有他老师和父母知道,连陆应淮他们都被瞒着。 孔瑜躺了好几个月才醒来,出现了自闭症状,不说话也不理人。 检查结果表明造成这种症状的直接原因就是行李箱窒息,加上巨大打击,让孔瑜整个人都封闭起来。 谢瓒想起孔瑜有的时候会念叨“糖”“糖”,他以为孔瑜是想吃糖,把糖果给他他就安静下来了。 现在才发现…… 他喊的不会是江棠吧。 他突然就知道该送孔瑜什么礼物了。 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江棠。 “对不起对不起,”谢瓒跟江棠道歉,“我真没那个意思。” 拜托那可是江棠,别说他本来就相信江棠,他就算不相信也不敢表现出一点啊,让陆应淮知道了真的会宰了他的。 “我知道,”江棠脸色还是有点白,神情无奈,“你不用这么卑微的。” 他敢不卑微吗! 都说Alpha才是感情中的主宰,完全是放屁,看看他们这几个人当中谁敢对Omega有一点不尊重啊! 他要是不卑微一点,都不用陆应淮出现,桑颂一个人就可以把他骂自闭了。 小剧场(要是锁了别订) 某天半夜小陆迷迷糊糊地想把乖宝搂怀里睡。 手摸到凉乎乎的东西,那个东西还蹭了蹭他的掌心。 小陆个唯物主义者直接吓醒,坐起身从被窝里掏出一个…… 光球。 黄色的。 后经确认是江棠的信息素具象化。 小陆走到哪揣到哪,没事就拿出来啵一口。 棠棠不在身边时,他带着光球晒太阳、散步,信息素不要钱一样喂给它,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边上,还特意定制了小丝绒被。 (剩下的在作话) 第130章 谢柚:你臭、他香 桑颂纳闷:“那是孔瑜的妈妈?为什么谢哥你会认识啊?” 谢瓒也纳闷:“我正想问你呢,你认识孔瑜吗?” “不认识啊,”桑颂感觉自己快被绕进去了,事件出场人物不多但关系复杂,“我只是要陪小漂亮去看他。” 谢瓒这才搞明白江棠要去见的朋友就是孔瑜。 他想起家里那位,心中叹息,孔瑜活下来了,但也没有过得很好。 “走吧,去见他。” 车子没有驶向江棠说的地址,而是朝着另一方向。 江棠的心跳没来由的加速,他没开口问,因为知道谢瓒走这条路一定是有原因的。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栋独栋别墅前停下。 顾不上把车停到车库,谢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门—— “李妈?” 李妈从厨房里应了一声,走出来:“谢先生回来了。” “他呢?” “睡下了。” “没受伤吧?” “没有,您买的恐龙玩偶已经放在储物间里了。” 桑颂和江棠落后几步进屋,讶然怔在门口,这别墅内里并没有豪华装修,只有几件“必备”的家具。 比江棠家一开始的模样还要空旷,大片大片的空地显得萧索。 此时电视已经被砸烂,茶几被掀翻在地,整片玻璃都被磕碎,沙发东倒西歪,到处一片狼藉。 谢瓒扫视一圈,然后习以为常道:“收拾了吧。” 每次孔瑜摔完东西,李妈都会把现场留给谢瓒看过之后再打扫。谢瓒要根据物品损坏程度来判断孔瑜的状态。 显然这次他的状态不太好。 “进来吧。”谢瓒招呼道,吩咐保姆给客人备茶。 他带着两人去了卧室,经过楼梯时江棠注意到楼梯入口封了铁栏杆,上面还挂了一把锁。 “为了防止他跑到二楼去,”谢瓒注意到江棠的目光,苦笑道,“怕出意外。” 大多数精神疾病都有自杀的风险,这也是谢瓒不敢在市区买房的原因。 他无法一直在家里待着,孔瑜也很反感一直有人待在身边,他怕孔瑜会跳楼。 一楼只有一间卧室,就是孔瑜的。 保姆和李妈都住在二楼,谢瓒在这边留宿时睡沙发。 其余房间都空着,由着孔瑜来摆弄。 有的房间地板上堆了几摞书,有的房间摆着画架画具,画纸洁白一片,颜料全抹在墙上。 还有的房间就像垃圾堆一样,乱七八糟,孔瑜不允许别人碰。 好在里面并没有会招来蝇虫的东西。 谢瓒没敲门,直接把门推开:“直接进来就好,他睡着了听不见声音。” 江棠往里瞧了一眼,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嗓音颤抖:“小瑜?” “是他,”谢瓒眼中漫上笑意,“不过现在不叫孔瑜了,我把他带回来不久他就意外分化了,西柚味信息素,所以现在叫谢柚。” 江棠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双腿先于意识朝着谢柚走去。 十八岁的孔瑜。 是该长这个样子的。 孔瑜被谢瓒养得很好,小脸白皙透红,一看就知道身体很健康。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西柚味,清新微涩。 桑颂没往里走,脑子里已经在想江棠等会儿哭了该怎么哄他。 然而江棠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人的睡颜,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也会是Omega。” 老友重逢时故作轻松的语调。 他这句低低淡淡的,桑颂从中听出了几分释然,江棠还没哭,他反倒先红了眼眶。 一切都在变好了,对吧? 江棠和惦记了好几年的心上人在一起了,他现在有人心疼有人陪伴,还不断有新的人喜欢他。 没有人会再欺负他了,即便有,身边也有人会护着他。 如今又得知他儿时遇见的第一束温暖还存在于这世上,遇到了很好的人,被好好照顾着。 是不是上天也觉得江棠的前十八年都过得太苦,终于愿意眷顾他几分。 是不是命运终于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开始补偿江棠了。 “中午在我这里吃吧,”谢瓒说,“小柚子要下午才醒。” 谢柚醒来时桑颂和江棠正在听谢瓒解释当年的事情。 “我服了,当年她要送自己儿子去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呢!”桑颂气得要命,“现在出来发疯。” 江棠平静一些,对谢瓒道:“谢谢你。” 不仅救了他,也救了我。 他想起女人歇斯底里的模样,眼里的恨意那么真实。 小的时候他曾去过孔瑜家里,他自己的家庭并不好,看到孔母温柔孔父慈祥时真心为自己的好朋友开心。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好的一对夫妻,家境虽然不好,但也尽全力养育孔瑜的夫妻二人会在儿子出事后不假思索地把他交给死神。 为了江家赔的那笔钱。 甚至有了赔偿还不够,还希望孔瑜死掉赔偿翻倍,翻倍了还不够,还要把孔瑜的器官卖掉。 十二岁的少年即便瘦小,被硬塞进行李箱里也一定是很憋闷的,孔瑜又刚好那个时间段醒来…… “如果他没有经历在行李箱里那几个小时的缺氧,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会留下后遗症。” “那他现在……” “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自闭症,”谢瓒说,“已经比六年前好很多了。” “我问句不该问的,”桑颂犹豫道,“智力方面有影响吗?” “智……” 话音未落,卧房的门被打开。 一双眼睛透过门缝怯怯地往外看。 谢瓒赶紧起身:“饿不饿?” 如往常一般得不到回答。 谢柚没理会谢瓒,自己滑着轮椅过来。 他有点怕生,停在距离桑颂几米远的距离。 “想吃什么?”谢瓒问。 谢柚平淡的目光与江棠对视,唇角轻抿。 谢瓒没有半分不耐烦,单膝跪在谢柚面前,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和他交流:“想吃什么饭?馄饨还是饺子?” 谢柚的目光缓缓下移,盯着谢瓒看了好半天才回答:“馄饨。” 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清晰。 像是患有听力障碍的人一样,低哑、迟钝、语速很慢,语调也不标准。 轻易唤起了江棠的记忆。 孔瑜小时候说话也很慢,内向腼腆,几乎不说长句子。 “好,”谢瓒吩咐李妈下馄饨,“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朋、友。”谢柚皱起眉头。 “江棠,你记得吗?” 谢柚没说话,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快速起伏。 “没事,不记得也没关系,”谢瓒抱住他,熟练地拍抚他的后背,“别着急,去餐厅,好吗?” 谢柚点点头。 谢瓒把谢柚推到餐厅,自己出来了。 “他想一个人待着,不用担心,”谢瓒触及江棠担忧的目光,“他的腿没有问题,当年出院坐了一段时间轮椅,产生了依赖,可以正常走路的。” 江棠松了口气。 他知道身体残疾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不愿他的朋友尝到这种滋味。 谢柚吃饭的时候身边不能有人,否则他会突然发脾气。 但今天有点例外。 谢瓒照常在外面等着,谢柚还是突然把桌子掀了。 哗啦一阵响动之后,三个人一起冲向餐厅。 谢瓒把谢柚推到一边:“烫到了没有?” “晴、天。” 往常这时候谢柚是不会跟他说话的,谢瓒受宠若惊道:“对,今天是晴天,天气很好,要出去玩吗?” 他并不抱希望。 谢柚讨厌阳光,讨厌室外,六年来除了去做治疗几乎没有出过门。 出乎意料地,谢柚清晰而肯定地道:“要。” 这么多年他少有这么容易沟通的时候,谢瓒眼眶发烫:“好,我给你换衣服,去公园散散步好不好?” 公园相对安静。换作热闹的环境会刺激到他。 “不要、你。” 谢瓒动作一僵,毫不掩饰自己受伤的神情:“不要我给你换衣服,还是不要我陪你?” 谢柚:“都、不要。” 不太合时宜,但桑颂有点想笑。 场合不允许,他开始在脑子里回想前二十一年里所有伤心的事。 糟糕,想不出来且更想笑了。 “那你要谁?让李妈陪你换?” 谢柚皱起眉头,破天荒说了超过三个字而且格外明晰的一句:“我是男的。” 谢瓒心里高兴,暂时把谢柚不想要他这事放在一边。 “他。”谢柚指着江棠。 “要江棠陪你吗?” 谢柚一脸“你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的表情,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谢瓒无奈,只得把谢柚交给江棠,嘱咐道:“他可以自己换裤子,你帮他穿上衣就好,他要是发脾气你就出来。” 毕竟谢柚脾气上来打人很疼。 “没事。”江棠寻思谢瓒不知道,他其实挺扛揍的。 江棠推着谢柚回了卧室:“你吃饱了吗?” 他看谢柚把半碗馄饨打翻了。 谢柚不回答,靠近他嗅了嗅。 偏苦调的冰凌花香萦绕在江棠身畔,夹杂着一些冷杉的味道。 谢柚默不作声地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开始脱睡裤。 江棠自觉地背过身不去看。 “好、了。” 江棠回过头,发现谢柚把上衣也换好了。 很乖,没有发脾气。 这要让谢瓒知道了会自闭的吧。 谢柚出来时还坐着轮椅,摆明了想让江棠带他出去。 看着谢瓒期待的目光,像是不忍拒绝似的,他滑着轮椅凑到谢瓒身边,鼻翼微动。 然后回到江棠身边,对谢瓒残忍道:“你臭、他香。” 第131章 奇迹带来奇迹 谢瓒愣住了。 他臭,江棠香? 六年来谢柚第一次在同一天中多次说话。之前大部分时间,谢柚只用语气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烦躁。 桑颂憋着笑拍拍谢瓒的肩膀:“谢哥实惨。” “附近有公园,我送你们过去。”谢瓒说。 谢柚乖乖下了轮椅,坐进车后座,跟江棠紧挨在一起,一路上都没再开口。 江棠静静地看着谢柚的侧脸。 当年的小少年长大了,长开了,看起来还是乖乖的。脸上有些婴儿肥显得肉嘟嘟的,睫毛纤长卷翘,双眼木讷地盯着窗外。 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江棠的目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事的,江棠心说,他只要还活着就好了。 谢瓒是值得托付的人,谢柚不会再受苦。 谢瓒在公园外的公共停车场把车停好,从后备箱取出轮椅,伸手去抱谢柚。 每次去医院检查都是他把谢柚抱下来的。 谢柚不像江棠那样排斥亲密接触,但是也不喜欢,每次抱他都会很烦躁。 这回却没有。 谢柚避过了谢瓒的双手,冲江棠道:“抱。” 谢瓒有些为难地看了江棠一眼,抱他的话难免有皮肤接触,江棠要是排斥谢柚,谢柚可能会发脾气,到时候情况可能变得复杂难搞。 “没关系,”江棠说,“我来吧。” 他一手穿过谢柚的膝弯,另一手揽过谢柚的后背,让他的胳膊搭着自己的肩,轻轻松松以公主抱的姿势把谢柚抱出来。 谢瓒有点惊讶。 不是刻板印象,Omega的弱势是在基因上注定了的。 社会主要劳动力大部分是Alpha和Beta并不是单纯歧视Omega天生性格敏感,容易受伤,更重要的是因为几乎全部的Omega体力和精力上远不如Beta和Alpha。 他们身体娇弱,很难从事体力劳动。 但是江棠抱明显比他重的谢柚抱得那叫一个简单。 根本不费力。 桑颂不明白:“你好像很惊讶?” 他两步窜到江棠旁边,趁江棠不注意就把他抱了起来,冲谢瓒道:“这不是易如反掌吗?” 他把江棠放下,连轮椅带谢柚一起抱了起来。 谢瓒在心里默默给时非承点了根蜡。 这粉色吗喽手劲儿真不小啊。 “是挺容易的,”江棠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直接把抱着轮椅和谢柚的桑颂抱得双脚离地,“很轻松啊。” 谢瓒:…… 直接拍下来发给陆应淮。 陆应淮在开会,手机没静音,怕错过江棠的消息。 点开一看是谢瓒,本想已读不回,仔细一看照片上是江棠。 他边听汇报边把图片存了,回:「我家宝宝真棒。」 谢瓒:“……知道你有老婆了。” 桑颂被放回地面还心有余悸:“小漂亮,我觉得你好像没用全力。” 江棠点头,看了谢瓒一眼:“对,其实再加他一个,我也能抱得动。” 谢瓒条件反射向后一个大跳:“别别别,我不敢。” 毕竟A+和S的区别还是蛮明显的。 四个人沿着公园的小路慢慢走。 江棠和谢柚在前,桑颂和谢瓒隔了几米在后面跟着。 这条小路沿着河,谢柚抿着唇看着河面上不时掠过的飞鸟。 许久,江棠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谢柚突然喊他:“棠、棠。” 江棠的脚步猛地停住,他走到谢柚前面,蹲下身仰着脸看他:“你还记得我吗?” 谢柚似乎想笑,唇角微不可见地扯了下:“棠、我的。” 他有些语言障碍,表达不出真正的意思,内心着急起来,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努力地组织句子:“你、我的,好久……” 江棠轻声接:“好久不见。” 谢柚平静下来,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学:“好、久、不见。” 旁边有个小坡,青草松软,修剪地平整。 江棠推他上去,把轮椅固定好。 他在草地上坐下,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微风拂过他的发丝。 谢柚从轮椅上下来,坐在他身边,很自然地歪过脑袋靠在江棠肩膀上。 或许是儿时的友谊中只有对方,纵然睽违数年,谢柚对江棠仍有着天然的喜欢和熟悉。 他靠着江棠的肩,看着对面的河。河上还有人在摇船,各种卡通形状的。 天空蓝得无边无际,一切都温柔而美好。 这对于江棠而言是馈赠般的一天。 谢瓒努力了六年也没能让谢柚这样放心地依靠他过。 他在坡下把这一幕拍下来。 其实家里已经有很多本相册,都是各个时候的谢柚。 一开始是同情,后来花一千万把人买来养着,渐渐就处出了感情。 谢柚分化很早,比江棠还早。 他被接到谢瓒家里,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分化了。 这些年的发情期都是靠谢瓒的信息素度过的。 谢瓒对他日久生情,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疼惜,至今连碰都没舍得碰过。 他无数次祈祷谢柚能够好起来,哪怕不喜欢他。 可现在看见谢柚对江棠的态度,心里难免有落差。 桑颂在公园小摊贩那里买了冰淇淋,分给谢瓒一个:“谢哥你别太伤心,这种情况你得适应,没有任何一个Omega能拒绝得了小漂亮的诱惑。” 谢瓒咬了一大口冰淇淋,牙都要冻没知觉了:“没事,我扛得住这一天中无数次的心碎。” 桑颂不走心地冲他竖大拇指:“嗯嗯,你真棒。” 谢柚枕着江棠的肩轻嗅着江棠身上的味道,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他们、把我、卖掉了。” 谢瓒离得不远自然也听到了。 他茫然而震惊地看着江棠。 这么多年,谢柚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他一直以为谢柚不记得了,而现在看来—— 谢柚或许只是不信任他。 小谢医生的心拔凉拔凉的,比手里的冰淇淋还凉。 江棠没表现出内心的愤怒,柔声引导谢柚往下说:“这些你都记得吗?” “棠,”谢柚白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嗓音干涩,是许久不说话造成的,“他们、我是,我、这里、有问题。” 他指着自己的头。 “谁?医生吗?” 跟江棠说话似乎比较容易,谢柚“嗯”了一声:“你、不怕,这、不传染。” “我没怕,小瑜。” “小柚子的脑子才没有问题,”谢瓒对桑颂说,“他先前有部分自闭症状,社交、语言方面有些障碍,其实智商很高。去年我带他去参加线上高考和SA入学模拟,他的分数是最高的。” “啊,他们说的那个接近满分的神秘人是谢柚吗?” “对,他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没办法入学。” 谢柚一直在家里,有时候喜欢看书,谢瓒就找了各种教材和书籍给他看,初高中的内容早就不在话下了。 “我、小瑜、不是了。” 谢柚偏过脑袋看着江棠:“你、哥,还、会……” 他说得异常艰难。 明明句子在他脑子当中是完整的,就是没法顺利说出来。 江棠握住他的手:“不要着急,我在听,谢柚。” 他刚才说他不叫小瑜了。 “他、”谢柚皱眉,换了个容易点的说法,“还打你吗?” “不了,他不是我哥了。” “那、很好。” 他是想说“挺好的”。 谢瓒从未见过谢柚像面对江棠时这样有表达欲。 他一直在期待奇迹。 但似乎只有创造过奇迹的人才能带来奇迹。 江棠就是那个人。 江棠虽然沉静乖巧,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让明眼人无法轻视他。 或许江棠能够“挽救”谢柚。 “对啊,很好。”江棠轻笑,“能够再见到你,也很好。” “我们、没有人、要了。” 谢瓒控制不住往前一步,差点冲过去告诉谢柚,他不是没人要的。 桑颂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摇摇头:“江棠在,没事的。” “我们有人要的。”江棠说。 “你没、见我,我、你也、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在老友面前不必隐瞒,江棠简要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年不在雾渊的原因。 他没细讲,过去遭遇的不堪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多一个人为他担心。 “你!”谢柚反应很大,侧过身用力抱紧了江棠,“你、被打了、很瘦。” 他这话是问江棠是不是被欺负了,因为江棠很瘦,看起来受过很多委屈。 陆应淮才养了他两个月,就算长胖也来不及变成一看就很健康从没吃过苦的模样。 “没有,”江棠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我现在过得很好,他们说你不在了,我去墓地看过,还好你不在那儿。” 幸好你没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被人遗忘。 江棠脸上的笑意温柔而满足,长时间萦绕心头的愧疚也纾解了一些。 不管他是谢柚还是孔瑜,还活着就好。能够被人精心照顾着就好。 那天两人坐在小草坡上说了很久的话。 从谢柚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江棠才知道,孔瑜不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儿子。他们夫妻俩患有生育疾病,孔瑜是亲戚家过继过来的。 本来当亲生孩子养着,出了事却开始权衡利弊。 谢柚第一次跟人谈起那天,他说:“很闷、我打那里,他们、听到了。” 人在快要窒息时是有求生本能的,他努力挣扎敲打行李箱,那对夫妻听到了。 副驾驶的女人不断惊慌地回头看后备箱:“他好像醒了。” “不用管他,那里面闷,活不了太久的。” 十二岁的孔瑜以为妈妈会求情,可是没有。 他彻底昏迷前听见女人念叨:“小瑜啊,别怪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会给你买块好的墓地。” 第132章 你想我留下? 他们口中“好的墓地”就是那处野坟吗? 唯一让他们花了钱的,也就那块潦草的墓碑了吧。 在巨额的金钱面前,一部分人的本性之恶就会无所遁形。起初谢柚一直想不明白,后来他想通了。 六年过去,他已经不再为这件事困扰了。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他的命运无法自己主宰。他无法选择出身,无法拒绝被过继被放弃,只能随遇而安。 时近傍晚,西边的天是一片瑰丽的红倒映在河面上。 谢柚靠着江棠的肩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轻声道:“棠,我、怎么、工作……” “你想工作吗?”江棠问。 谢瓒和桑颂去买吃的了,这一小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棠的声线温和,似乎能包容这世间的一切。 在他身边,谢柚不着急了,他想了想,重新说:“想、要、很多钱。” 说不明白也没关系,江棠能听懂。 这让谢柚无比安心。 他不是没尝试过说话,可是他说不好,别人听不明白比他更着急。 着急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于是谢柚越来越容易烦躁。 有很多情绪、想法是他无法正常诉说的,久而久之他就放弃说话了。 江棠是他熟悉且信任的人,他不怕在江棠面前词不达意。 “要很多钱吗?”江棠隐约猜出他的意思,朝着另一边望去,谢瓒和桑颂还没回来。 “嗯,很、多。”那个数字谢柚一直记在心里,“一、千万。” “你不想在他身边吗?”江棠问。 如果江棠没出现,谢柚会选择保持现状一直到谢瓒腻烦。 “想。” 谢柚语气坚定。 “谢柚,你觉得你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 “十八、可以、谈、恋爱吗?” “当然可以。” “我、不是、商品。” 谢柚说这话时看起来很难过,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棠。 “我知道。” 江棠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我们小柚子不是商品。” 一千万在谢柚的认知里面是个天文数字。 这个数字如同他和谢瓒间巨大的鸿沟,他跨不过去,也无法说服自己假装它不存在。 一件商品摆在货架上,如果它有生命,它会喜欢把自己买走的人吗?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它要怎么打破两者之间不对等的关系? 当谢柚的生命被明码标价,他就失去了喜欢购物者的权利。 他只是一件商品而已。 谢瓒和桑颂拎着几个纸袋回来,远远就看见江棠抱着谢柚。 而谢柚在哭。 哭得很大声。 他的嗓子干涩,哭声发哑,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戳入谢瓒的心脏。 他丢下桑颂冲过去:“怎么了?怎么哭了?” 江棠抬眼看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柚在江棠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 六年中他没哭过一次。 现在就像要把六年前的恐惧和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 谢瓒在一旁坐下,有些心酸。 六年了。 他还是没能获得小柚子的信任。 谢柚渐渐哭累了,整个人瘫软在江棠怀里抽噎着。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江棠问。 谢柚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还是乖乖回答:“家、人。” 江棠一直以为是谢柚主动靠近他,成为他的朋友。 他不记得,在更早的时候,他埋过一只小猫。 那只猫是谢柚养的,情同亲人。 有天从家里跑出去之后就没回来,小小的孔瑜找到快天黑,才看见他的小猫的尸体在马路正中。 路过看到的行人车辆或惋惜或咒骂,没有人为那只小猫收尸。 他回家拿了小铲子回来,远远就看见小猫血肉模糊的尸体被人用障碍物围了起来。 有个小孩先他一步把小猫的尸体铲到铺着塑料袋的盒子里。 小孔瑜难过得要命,喊不出声音,就只好一路跟着另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是江棠。 江棠不嫌脏地紧紧抱着沾着血污和泥土的盒子,走了很远的路,把小猫埋在一个公园旁边的小树林里。 天都黑了,小孔瑜怕黑,就在最后一个路灯下看着。 离得并不远,孔瑜还在奇怪为什么江棠没发现他。 然后看见江棠把盒子放在地上,狠狠抹了把眼睛。 原来哭了一路啊。 江棠挖了很深的坑把小猫葬在里面。把土填平,放上一束野花,然后哽咽着说:“没事了,睡觉吧,以后可以天天开心了。” 听见这话时孔瑜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江棠。 他的小猫爱往外跑,孔瑜不止一次看见他那对任何人都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的猫主子跟着江棠一顿蹭。 孔瑜性格太内向,没什么朋友,他的猫主子像是在给他挑朋友一样,动不动就引着江棠来找他。 每次都被孔瑜偷偷躲开了。 他曾悄悄看着江棠和小猫玩,白皙的手背上一小片红色。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是猫毛过敏引起的。 听见江棠那句话时,孔瑜觉得他好奇怪。 明明两人年纪相仿,孔瑜每天都很开心,为什么他感觉江棠不开心?不仅不开心,好像还很羡慕小猫能够死掉。 到底什么事会让一个小孩子露出被生活捶打千百遍的成年人的表情啊? 孔瑜的父母找到这边,又急又气地训了他一通。被家人领走的时候,孔瑜回头看,那个小小的身影蜷成一团守着小猫的“墓”。 像是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天都很黑了,他家人都没来找他啊。 孔瑜挣脱父母的手,跑回去喊江棠:“天黑了,该回家了。” 他们把脏兮兮还在过敏的江棠送回家,江棠一路上一声不吭,眼眶红红的,但也没再哭。 江家的房子在孔瑜眼里称得上“富丽堂皇”。 门打开的时候,孔瑜听见里面正和乐融融地吃着饭。 佣人看到江棠时目露嫌弃,接着丁虹走过来,当着孔瑜一家的面狠狠甩了江棠两耳光。 力气重到江棠唇角都沁出血迹。 孔瑜父母怕惹上麻烦,赶紧带孔瑜走了。孔瑜再回头望时,那家门已经关上了。 只有一个小小的黑影笔直而颤抖地跪在门前。 翌日在学校遇见,孔瑜给自己加油打气后主动去接近了他的猫主子为他挑选的新的“家人”。 在江棠眼里,是腼腆的孔瑜主动对他伸出手。 在孔瑜眼里,却是同样瘦小、同样被人欺负的江棠在他被欺凌时一次次挡在他面前。 江棠很奇怪,自己被欺负时是忍气吞声的,却会替孔瑜反抗。 “我是家人,”江棠说,“所以钱的事交给我。” “什么钱?”谢瓒问。 没来由的恐慌包围了他。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谢柚准备离开他了。 如果他早知道见到江棠会让谢柚离开他,他会把谢柚还活着的事实隐瞒到死。 可现在他只有尊重谢柚的份儿。 陆应淮一下班就往这边赶,远远看着那四个人坐在草地上吃东西。 他家宝宝怀里还抱了一个。 “哥!” 听见江棠的声音,谢柚顺着看了过去。 那个Alpha宽肩窄腰,长相俊美,走过来时远远就自带凌厉的气势,见到江棠就化作一片温柔。 谢柚只是语言障碍但不是傻子,他乖乖坐到一边:“棠、他是、哥哥?” “他是我的Alpha,”江棠起身扑进陆应淮怀里,狠狠吸了一口陆·大白狗·应淮身上的味道,整个人由平静的温柔变成一个撒娇精,牵着陆应淮的手开心地晃着,“介绍一下,这是谢柚,我的孔瑜。” 陆应淮已经从谢瓒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昂贵的西裤毫不在意地往地上一坐,顺势把江棠拉到自己怀里,轻吻了一下:“好,恭喜宝宝。” 谢柚还活着,他的宝宝就不必继续背负愧疚感了。 陆应淮对别人的死活并不在意,他只在乎江棠的感受。 江棠高兴,他就高兴。 分别了一天,Alpha把脸埋在江棠颈窝,双手自身后环住江棠的细腰:“宝宝,我想你了。” 几人从公园离开,在谢瓒家里吃了晚饭。 谢瓒全程心不在焉,不时看着谢柚出神。 江棠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六年来很多个谢柚的第一次。 之前谢柚都是单独吃饭的。 今天一起吃时他也没有明显不耐烦的情绪,坐在江棠身边,眉目间都透着开心。 陆应淮带江棠离开时,谢瓒的整颗心都提起来,他怕谢柚连一晚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跟着江棠走了。 “小柚子,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来找你玩!”桑颂跟陆应淮他们一起走,一天下来,谢柚虽然不理他,但也没排斥他。 意外地,谢柚点点头:“嗯。” 桑颂最喜欢香香软软的可爱Omega了,当即就想捏捏谢柚婴儿肥的脸颊,但是忍住了。 “棠,你、别……别、忘了。” “好,你等着我。”江棠跟他拉勾。 他们离开之后,谢柚在门前坐了很久,谢瓒问:“休息吗?” 谢柚转过头,眼里似有泪光:“六年、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努力让自己字正腔圆地说完这句。 谢瓒有些狼狈地在他面前跪下,第一次“僭越”地不顾谢柚意愿地抱住他,伏在他的腿上:“你要离开了吗?你能不离开吗?” 他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但谢柚只是抬手轻轻抚弄谢瓒的头发:“你、想我、留下?” 第133章 谢瓒差点强迫小柚子 痛意自谢瓒心口蔓延,他闷不吭声地点头。 “你也、觉得、我有病、是吗?” 谢瓒猛地抬眼看他,Alpha黑亮的眸中一片隐痛:“我没有,我只是……” 喜欢你。 他养了六年的小朋友,连父母都笑说谢柚就像他的童养媳一样。 他之前不羡慕时非承与陆应淮有心上人,因为他也有。 可此刻他开始羡慕了。 羡慕他们的心上人都在身边,谢柚却要离开他。 他看着谢柚那张单纯得近乎天真的面庞,高阶的占有欲在心中作祟,空气中的蔷薇信息素极不稳定,带着某种侵略性压迫着谢柚的神经。 “把你锁起来好不好?”谢瓒轻声问,着了魔一样轻轻摩挲谢柚的脸颊,“锁在你最喜欢的那个房间……” 谢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小柚子,为什么要离开我呢?”谢瓒脑子里的弦断了,危险地逼视着谢柚,“是我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信任我呢?六年了……” 谢瓒始终一副温和的面孔面对所有人。 此刻那张绅士面具分裂开来,在想要“逃跑”的爱人面前,像是魔鬼一样释放着大量控制性信息素。 他不再在乎谢柚会不会难受。 他快嫉妒疯了! 为什么江棠可以轻易夺走所有人?! 他精心养了谢柚六年,抵不过和江棠在一起的几个小时? 人是不是就不该太过于遵守规则? 如果他占有谢柚,谢柚是否还会离开? 他舍不得碰谢柚,易感期的时候自己苦熬,谢柚的发情期他透支腺体也要给予高浓度的信息素让谢柚好过一点。 甚至六年前他从死神手上救下谢柚! 他对谢柚有哪点不好! 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谢柚快顶不住了。 这信息素不像往常那般温柔,而是裹挟着谢瓒的愤怒直冲谢柚而来。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眼眶红了一片,艰难道:“你、要、杀了、我吗?” “我倒想杀了你。”谢瓒嗓音发哑,不顾谢柚地挣扎把他扛起来,大步走向卧室,“至少你会只属于我。” 谢柚伏在他的肩头,越着急越说不好:“你、别……” 谢瓒听不进去。 谢柚握着拳一个劲儿打他,双腿在半空乱蹬。 可小Omega的力气哪能敌得过一个昏了头的高阶Alpha。 蔷薇信息素蔓延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极度失控、疯狂。 谢瓒的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一遍一遍地质问:“为什么不相信我?是我给的不够吗?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如果是,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小Omega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生理泪水漫了满脸:“我、感谢、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谢瓒理智全无,他低吼道,“我要你的信任,我、要、你、别、离、开!” “你、别……”谢柚攥着拳头想要打醒他,却被谢瓒单手扣住两只手腕,按在头顶。 “我、离开、是……”谢柚急得说不清话,眼泪就没停过。 他想解释。 他想告诉谢瓒他离开只是想要想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谢瓒,也不知道一件商品能不能喜欢谢瓒。 没人教过他,他不明白。 也许离开几天他就会知道了,如果他想念谢瓒,那么一定是喜欢。 可他说不出来。 他只能从呜咽中断断续续地请求那个力气比自己大很多倍的Alpha:“你、我、好痛……” 谢瓒充耳不闻。 他只听见方才谢柚说的那句“离开”。 衣物被粗暴地撕开,眼角涌出的泪被Alpha吞入腹中,谢柚害怕得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害怕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谢瓒。 嘴巴被强硬地吻住,谢柚说不出话。手腕还被谢瓒按着,他只能无助地流泪。 许久之后终于被放开,他听见谢瓒低声喃喃:“成为我的,就跑不掉了。” 谢瓒找了条领带捆住谢柚的手。 他甚至没有想过为什么谢柚房里会有他的领带。 被嫉妒主宰的男人在听到谢柚哽咽着喊了江棠的名字之后彻底疯了。 他眸色猩红像要把谢柚拆吃入腹,动作粗暴,信息素无孔不入侵蚀着谢柚的神经。 “痛……” 谢瓒亲吻还在挣扎的谢柚:“你是我买来的,所以是我的。” 上一秒还在呼痛的谢柚不言声儿了,他不再挣扎,闭上眼睛像具尸体任由谢瓒摆弄。 粗暴的拥抱、亲吻,直到最后一刻,谢柚都没再给出反应。 谢瓒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本想忽略,最终忍无可忍地起身去关机。 屏幕熄灭前一秒,谢瓒看到一条两千万进账的转账提醒,和江棠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别担心,让他想想。」 想什么? 谢瓒混沌的脑子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谢柚真的打定主意离开不再回来,江棠又怎么会发这条消息? 他的理智回归了些许,扭头看到床上破布娃娃一样的谢柚时,他脑海里“轰”得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谢柚的衣服已经被撕烂,赤身裸体地躺在柔软的床单上,浑身遍布深红的吻痕。那张小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 双眼紧闭着,脸色惨白。 谢瓒把黑了屏的手机扔到一边,抱起谢柚,另一手扯过薄被包住他颤抖的身躯:“柚子?”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呼吸极其微弱。 谢瓒慌了,把系成死结的领带解开,抱着谢柚一迭声喊他,声音又轻又急:“对不起柚子,我昏头了,你别吓我。” 谢柚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凝不成实点,干燥的嘴唇张了张,说出的全是气音。 “你说什么?”谢瓒听不清,把他紧抱在怀里,耳朵贴着他苍白的唇瓣。 他听见谢柚困难地呢喃:“骗你、你……不臭、很香,我……” 后面还有两个字,但谢柚的声音太轻了,谢瓒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臂弯一重,谢柚昏在他怀里。 “小柚子?柚子!”Alpha急得嗓音变了调,他的小柚子却不愿搭理他了。 谢瓒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他刚才都干什么了? 如果不是陆应淮给他转账,他是不是就要强迫小柚子了? 谢柚刚才是不是在害怕,是不是在挣扎?他自诩对谢柚情根深种,又怎么能对这些视而不见?! 谢柚体温很低,昏迷中不住颤抖。 谢瓒顾不上继续指责自己,随便套了件衣服带谢柚去了研究室那边。 他自己就是医生,很清楚谢柚现在的状况。 看着谢柚毫无生机的小脸,谢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怎么了? 就因为谢柚跟江棠多说了点话?那不是好事吗? 他因此认定谢柚是正常的,只是不愿意理会他? 他非得把人搞应激了才安心? 谢瓒叫不醒谢柚,好在他身体的其他指标没有问题。 后半夜谢柚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在他怀里蜷成一团,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每隔十几分钟身体就会轻轻抽搐几下,像在强忍委屈。 他脆弱的脖颈上印着好几枚吻痕。 谢瓒想起手机响起之前自己距离谢柚的腺体仅仅一厘米。 如果不是陆应淮夫夫及时拉回他的理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他想起江棠的消息,把丢在一边的手机拿过来开了机。 「小柚子说他会告诉你,或许他说得不太清楚,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别冲动。」 「我不会夺走他,他也不会离开你,他只是不太确定对你的感情。」 「我想他是喜欢你的,但他很介意自己是你买来的,他说他想要赚一千万,他想要平等的感情。」 「所以我想把他接来我家住几天。」 「他在你身边待了六年,所以怕对你的感情是感激而不是喜欢。」 「很多话他不是不想跟你说,而是怕说不好。他也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些,并不是不信任你。」 「让他想想,别担心。」 谢瓒愣住了。 原来江棠早就看穿了他的嫉妒。 不仅看穿,还理解,还特意发消息来安抚他的情绪。 江棠从没给谁发过大段的长消息。 从江棠发来的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江棠对谢柚的上心。江棠是真的把谢柚当朋友、当家人,他就像一剂良药给谢柚带来生机。 谢瓒的心跳剧烈。 他差点做出彻底伤害谢柚的事情。 他刚才甚至想要把谢柚锁起来。 谢瓒后怕地抱紧谢柚,摸着对方苍白的脸颊,一遍一遍哑着嗓音道歉。 “对不起小柚子,我错了,别吓我,”一滴泪落在谢柚的脸上,“我错了我错了,你怪我吧,别折磨自己,算我求你。” 江棠说谢柚很介意自己是他买来的。 可他不久前还口不择言地跟谢柚说了这句话。 他又一次提醒谢柚他们是商品与购物者的关系。 明明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陆应淮转账后也发来一条消息:「我家宝宝替孔瑜归还你那一千万,另外一千万是六年来货币贬值的补偿。」 谢瓒痛苦地闭上眼睛。 纵然有人在替他们填平鸿沟,他还是亲手毁掉了谢柚对他的印象。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谢柚原谅他。 第134章 透支信息素导致腺体损伤 谢瓒守了谢柚一整夜,他或许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直到清晨谢柚睁开眼睛。 看向他的目光里连往日那片平静都没有了,只有一片空洞。 谢瓒试探着叫他:“柚子?” 谢柚没反应。 谢瓒的心一沉。 完了。 整整一天,谢柚靠着床头坐着,一脸麻木地看着窗外。 无论谢瓒如何道歉如何诱哄,谢柚都看不见他一般,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小柚子,饿一天了,吃点水果好不好?” 谢柚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叫他他不回应,饭也不吃,谢瓒快急疯了,跪在床边一脸乞求:“乖柚子,不吃东西江棠会很担心你。” 搬出了江棠,谢柚总算给了一点反应,他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前一晚挣扎太剧烈,嗓子发炎了。 谢瓒见他有沟通欲望,忙不迭把自己手机递过去:“你要说什么,打字给我看。” 谢柚接过手机,垂下眼睑,一个一个按着字母。 「他还来接我吗?」 “接的,”谢柚总算搭理他了,谢瓒欣喜若狂,“他说明天来接你。” 「我可以跟他走吗?」谢柚问。 那双清如水的眼眸里藏着些畏惧,谢瓒疼得呼吸一滞:“可以可以,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错了,吓到你了,对不起小柚子,我以后不会……” 以后什么? 他拿什么谈以后? 他的话音急急止住,而谢柚看起来对他的忏悔无动于衷。 谢瓒苦笑一下:“都是我的错,我让你害怕了……明天江棠他们来接你,我已经让人把你常用的东西送去了……我很抱歉昨天没能好好听你说话,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就是怕。 怕你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怕我从此失去你。 可是恐惧也不能成为伤害的理由。 “吃点水果好吗?想吃什么饭,我让李妈做给你吃。身上还痛吗?” 谢柚疑惑地偏了偏头。 他印象里的谢瓒总是绅士而克制的,和昨晚疯狂的样子不同,和现在卑微的样子也不同。 他没回答,伸手拿了一颗车厘子。 谢瓒见他肯吃东西了,第一次跟个老妈子似的,跪在床边啰里吧嗦地嘱咐了一堆。 谢柚边听边问自己,要离开了,舍得他吗? 当然不舍。 昨晚被他欺负,怪他吗?生气吗? 当然生气。 会原谅他吗? 谢柚把果盘推到一边,低着头想这个问题。 “小柚子,江棠把当年的一千万发给我了,”谢瓒见他连水果也没吃下多少,心里跟坐过山车似的七上八下,“昨天是我不好,我说得不对,其实我从没有把你当做商品过,但你会这么想,我也能理解。” “江棠说你可能是喜欢我的,”谢瓒想握住他的手,却不敢,只能忍着,“我很高兴。但是……” 他真诚地望着谢柚:“我不是特别好的人,甚至还做出了伤害你的举动。我知道即便道歉也没办法消除对你造成的伤害。你住江棠那里我很放心,我希望有机会的话你可以看看这个世界,遇见更多的人。也不一定是我……” 跪在地板上的Alpha眼眶红了:“不一定是我,不要因为这几年都住在我这里就喜欢我,你不欠我什么。就算江棠不给我那些钱,你也不欠我任何。你还很年轻,我希望……我希望你找个对你好的Alpha,找个不会欺负你的,不让你难过的,小柚子,我这里永远是你家,这里应该是接住你的委屈、安抚你的地方,而不是让你受委屈的地方。” 多年的珍爱被自己一时冲动给毁了,这让谢瓒认真地重新检视自己。 这番话句句是发自肺腑,只是越说心里越痛,到最后Alpha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柚抿着唇。 他的思想很单纯。 他的思维体系是按照他读过的书建立起来的。 书上说,施暴者的眼泪只是一种让你心软的手段。多的是家暴之后又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乞求你原谅的人。 他们的施暴只有零和无数次。 所以他不能很快就原谅谢瓒,应该考验他,冷落他,给两个人在一起的道路铺上障碍,直到这个人披荆斩棘再次站在他面前。 可是…… 谢柚打字:「书上说抽腺体液很痛苦的。」 谢瓒没说话。 他曾告诉陆应淮抽取腺液很痛的,不仅仅因为他是个医生,还因为从十七岁起,每年他都会抽三到四次。 到现在六年,没有中断过。 因为谢柚不是正常分化,又有点自闭倾向,他的发情期会很难捱,情况严重了有自虐风险。抑制剂对他不是很适用,用多了会对精神方面造成影响。 没有标记的情况下,能让Alpha信息素安抚到他必须需要高浓度的信息素。于是谢瓒背着所有人,在每次谢柚发情期时,抽取自己的信息素超过人体能承受的最大范围,混合在抑制剂里给谢柚注射。 六年前国内的机器远没有现在先进。 他承受痛苦,只是不想看见谢柚难受。 没被标记的Omega发情期只能靠抑制剂,或者高浓度且优质的Alpha信息素安抚。 Alpha易感期却是随便一个Omega都可以缓解欲望。 谢瓒舍不得碰谢柚,也不愿意碰别人,每次都是硬熬。因为信息素过量抽取造成腺体不可逆转的损伤让他的易感期更加暴躁难熬。 书上还说,腺体损伤会影响人的情绪。 所以谢瓒昨晚不是突然疯了。 「你的易感期快到了。」 谢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啊,易感期快到了。 可他对腺体的破坏导致他现在无法提前感知自己易感期逼近了。 别的Alpha在易感期前一段时间身体就会有所提醒,会有足够的时间和自己的Omega沟通或是准备安全屋。 而谢瓒不会,他已经开始暴躁易怒,占有欲、嫉妒心强意味着他的易感期就是这两天了。 他的情绪已经出现剧烈波动,甚至变得易哭。 来不及做准备了。 他的易感期在这六年中逐渐变得不稳定、没有明确的日期,久而久之谢瓒已经放任不管了。 往年他都是在易感症状刚出现的时候主动远离谢柚,而这一次,腺体反应比上次更加迟钝。 Alpha的易感期居然到了被Omega提醒的地步。 谢瓒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接过手机就给陆应淮打电话,拨通之后言简意赅:“你们现在方便接一下柚子吗?我易感期。” 陆应淮正在家里跟江棠小两口在厨房里甜蜜做饭,嗯,江棠做饭,他添乱。 他也够意思,接了电话直接把刚开的火关了:“我们现在过去,安全屋准备了没有?我帮你联系……” “不用了,你们直接过来。” 挂了电话才发现谢柚一直看着他。 谢柚指指他的手机。 「书上说易感期需要Omega,我已经成年了,江棠说十八岁可以谈恋爱。」 谢瓒笑了笑,这是什么傻孩子,被他伤害了还一个劲儿往他这里凑。 “易感期和平常不一样,”谢瓒找了几件衣服过来,“我帮你换还是你自己来?” 谢柚接过衣服。 谢瓒有些焦虑,在屋里转了一圈才想起来谢柚的东西已经送到陆应淮那里了。 “伤害你不是我本意,但伤害已经造成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也不是易感期情绪使然,”谢瓒看着谢柚换衣服时露出的肌肤,神色愧疚,“至于谈恋爱……来得及,我随时都在,你不用着急选择我。” 他不是没有机会在腺体受损之前及时止损。 其他高阶的信息素对谢柚也是有用的,但谢瓒没用,一方面是陌生人的信息素谢柚需要从头去适应,另一方面…… 谢柚有次发情期说他的信息素很香。 就为这句评价,谢瓒心甘情愿透支腺体给谢柚信息素。 陆应淮两口子来得很快,谢瓒没有隐瞒前一晚的事,跟江棠说谢柚一天没吃东西。 “是我不对。” “你的确不对。”江棠扶着站不稳的谢柚,平静地对谢瓒道。 至少犯了错没有逃避责任,没有找借口。 江棠偏向谢柚,虽有不满,但谢柚都没说什么,他不会贸然替谢柚指责谢瓒。 他只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只要谢柚一句不原谅,谢瓒就别想再靠近谢柚。 小柚子受委屈是有家人撑腰的。 这就够了。 谢瓒感激江棠。 临走时谢瓒把自己的手机塞给谢柚。 谢柚是有手机电脑的,但他几乎不用,就当摆设一样随处乱丢,昨晚走得急,谢瓒没有带上。 刚才想起来送去陆应淮家里的行李里面也没有,他有些私心,故意没再提起。 谢柚担忧地看着谢瓒,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依赖。 “走吧,好好吃饭,”谢瓒催他们离开,“再不走我真舍不得让你走了。” 他们离开后谢瓒回了谢柚一直住的房子,给保姆佣人临时放假,把自己关进谢柚的房间。 里面还是昨晚搞出的一片狼藉。 谢瓒一头扎进谢柚的被子里,沉痛地闭上双眼。 如果谢柚想清楚了仍然选择他…… 不。 在幻想这种可能性之前,他得先学会在易感期控制自己的情绪。 让易感期的Alpha学会控制几乎是违背本能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昨晚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那小丈母娘江棠肯定不允许谢柚跟他了。 第135章 棠棠要给柚子攒嫁妆 谢瓒的整个易感期期间谢柚都和江棠黏在一起,状态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说话还不是很顺溜,但已经可以正常沟通,不会出现不理人的情况了。 他就跟个小尾巴一样,江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除了晚上。 晚上的江棠专属于陆应淮。 白天江棠复习,谢柚可以辅导他。大部分时候江棠在做题,谢柚就在旁边盯着谢瓒的手机。 一条消息也没有。 从那晚他被江棠接走,就再也没有谢瓒的消息了。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Alpha在他最喜欢的房间里,把他堆成小山一样的垃圾堆给破坏掉,闻着那些沾染他信息素的物品几欲疯狂。 强效抑制剂的针管扔了一地,Alpha在废墟一样的房间里喘息:“小柚子……” 偏执的占有欲几乎到达顶峰,好在谢柚不在。 “棠,我要、信息素、给他吗?”谢柚又摆弄了谢瓒的手机一整个上午,他看见了谢瓒相册里的他,看到了备忘录里六年来两千条关于他的记录。 从买下他的第一天开始,谢瓒一天不落地记录着他的状态。什么时候好转,什么时候恶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很多条记录中看见Alpha散乱的祈求和一些简洁的随笔。 「快点好起来」「小柚子开心一点」「柚子今天多吃了一碗饭」「柚子喜欢车厘子」「柚子今天和我说话了,两句」「柚子想看的书,明天去买」「换季,任务回来给柚子添新衣服」「给柚子买小恐龙桌子」 …… 谢柚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让别人看了肯定觉得他没出息。可谢瓒写的这些内容…… 他没办法不动容。 “你想给就给。”江棠边算题边回他,“可以给他送一些有你信息素的物品。” 虽然可能是杯水车薪。 Alpha的易感期不是有点信息素就能安抚好的。 谢柚听了他的话,翻出了恐龙玩偶和几件衣服抱在怀里,想让它们都染上他的信息素。 下午陆应淮带着他们把东西送过去。 谢柚没见到谢瓒,只有陆应淮不会受到谢瓒信息素的影响,他进去把东西放下就出来了。 易感期这事,他帮不上什么忙。 “他还、好吗?” “还好,还有力气骂我,”陆应淮说,“听说我把你带过来就发脾气。” 他没说谢瓒的状态其实很不好。信息素不稳定的感受他是经历过的,很痛苦,可没办法。 路是谢瓒选择的,他就该独自承担后果。 谢柚不舍地看着紧闭的门:“我不能、进去吗?” “这次不能,”江棠摸摸谢柚的脑袋,“如果你去了,他再做出什么,我想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谢柚沮丧地点点头:“我好像、想清楚了。”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晚上想他想得睡不着觉,白天盯着手机等他消息等得失魂落魄,就连梦里他都摘下一朵蔷薇,把西柚送到谢瓒面前。 谢瓒有句话不对。 谢柚的确没有见过很多人,但他的精神在书中遇见过各式各样的灵魂。 他并不是因为生活中只有谢瓒才喜欢他,而是在很多个灵魂当中喜欢了一个他想要的。 所以即便见过很多人,也不会改变主意。 江棠不也是吗,十三岁遇见陆应淮,此后见过的无数人都抵不过当年那一眼。 越高阶的、信息素越纯净的Omega本性就越纯良、忠实。 翌日陆应淮独自捎去口信儿。 谢柚说那天他不是被谢瓒欺负自闭了,是…… “他给的、太多了,有点、受不住。” 谢瓒失控时的信息素太浓郁,谢柚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适应。 但谢瓒好像以为他被“欺负”到应激了。 其实并没有。 不仅没应激,似乎一些负面的、例如暴躁和抑郁的情绪因此被释放抵消了。 现在的谢柚和正常人的区别只剩下一点表达障碍了- 江棠很忙,学习之外还要搞钱。 「谢T神救命之恩。」 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下个月有大活,T神有时间救我吗?」 「有。」 但是下个月……江棠想了想,改口道:「看情况。」 对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求您一定救救我,我可以出三倍价格。」 于是陆应淮看见他家小财迷果断地回复:「接。」 陆应淮无奈地笑:“宝宝有那么缺钱吗?” “我得努力一点,”江棠一骨碌翻身钻进他怀里,“以后小柚子和谢瓒结婚我要出‘嫁妆’的。” “谢瓒不要嫁妆。” “那也不行,我得给小柚子攒钱,当做他的底气。” 江棠所见过的婚丧嫁娶都是在李家时见的,他的思维会不自觉代入那个小镇上的习俗。 觉得自己作为谢柚的娘家人就有必要给他攒结婚的钱。 其实陆应淮这个圈子里没有缺钱的,一部分人看中的是眼缘和彼此之间的感情,另一部分看中的是两家结合能够带来的利益。 易感期持续了近十天才结束,谢瓒在凌乱的房间里面清醒过来。 “小柚子堆起来的……”他轻喃着把被他破坏掉的小堡垒的组成部分收好。 散落的衣服和玩具堆里,藏着他用坏的钢笔,本该出现在垃圾桶里的纸团,还有他很久之前弄丢的领针袖扣。 很多零散的小东西。 怪不得谢柚不准别人碰,原来他像个小仓鼠一样囤了很多秘密。 谢瓒颓丧地坐在地板上:“也不说出来,是等我自己发现吗?” 他抱着已经没有谢柚信息素的恐龙玩偶,有些茫然地想着陆应淮捎来的那句话。 谢柚没怪他。 谢柚比他以为的还要善解人意。 然而那夜失控的种种在眼前挥之不去,谢瓒悠悠叹了口气。 他摸过自己另一部手机准备给谢柚发条消息。 顾惊墨的电话先一步打来:“二队出事了,医疗人员不够,你方便归队吗?” 谢瓒已经听到直升机的声音,立刻归队意味着他没时间去见谢柚一面了。 “方便。” “好,已经有人去接你了。” 谢瓒立刻做好准备,上了直升机才腾出片刻时间给谢柚发消息。 「柚子,我是谢瓒,这几天你有在乖乖吃饭吗?」 通讯设备上交,谢瓒没注意到消息前面转了几圈的箭头最终化作了一个感叹号。 谢柚在江棠家等了半个月,终于等不下去了:“棠,他、为什么、不接我?他不、不要我、了吗?” 江棠从题海里抬起头,这才发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不会的。”他安慰地摸摸谢柚的头发,“一定是有事绊住了,等他来接你,发现我们柚子可以正常对话了一定很开心。” 谢柚抿着唇腼腆地笑了笑。 陆应淮下班回来,谢柚还是没忍住:“陆、陆先生,谢、瓒,有和您、联系过吗?” 陆应淮没表情的时候很冷,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即便刻意收敛过,S级的信息素还是很让人胆怯。 谢柚有些怕他。 “没有,”陆应淮冷淡道,转脸面对江棠时语气柔和许多,“顾惊墨打过电话,谢瓒应该是有任务,西北突发山火,二队配合消防时出了意外。” 江棠听得心惊胆跳,那是陆应淮前几年的日常。 “别害怕,联盟最近有很多S级,不差我一个,”陆应淮把江棠拥进怀里,“等顾惊墨生完气我就退役,危险的事情一概不碰。” 他本就不是心怀天下的人,为了和江棠好好在一起他也不会容许自己再去涉险。 从前了无牵挂,什么也不怕,最危险的任务他可以要求队员待命,自己单枪匹马去应对。 现在不行了,他有了软肋。他得保证自己的平安,确保自己能够和江棠在一起很多很多年。 确保自己有足够长的余生去弥补上一世的错误。 重生之后陆应淮就没想过再归队。 最近江玄不知道怎么说动了江老爷子,重新掌握了玄越药业的管理权。 江丞言去国外出差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陆应淮清楚地感觉到陆丹臣最近心气浮躁。针对他的应对措施部署得差不多了,一旦陆丹臣有动作,陆应淮会直接废掉他一切不合实际的幻想。 陆不凡正逐步把公司交到陆应淮手上,这些天忙的,为了赶上陪江棠吃晚饭,陆应淮已经好几个中午没有吃饭、连续工作了。 吃完饭两个人在书房里也是各忙各的。 考试逼近,江棠的问题越来越少,现在已经用不着陆应淮给他讲题了。 睡觉前江棠先去谢柚房里看了一眼。 谢柚还没睡,拿着谢瓒的手机翻来覆去。 “不早了,该休息了。”江棠打开床头柜,拿出谢瓒配好的药,又给谢柚接了杯水。 “会有、危险吗?” 江棠不知道怎么说,关于那场山火的报道谢柚都已经翻遍了。SA不是国家部队,媒体报道照片上是不允许出现SA成员身影的,所以新闻里也没有SA的消息。 “别担心,谢瓒是高阶,不会有事的。” 可是SA的成员,哪个不是高阶呢? 森林里浓烟滚滚,谢瓒摘掉面罩接过二队队员递来的手机。 点开聊天框想看看谢柚回他了没有,才发现之前那条消息就没发出去。 靠。他家小柚子没收到他的消息! 他会着急吗? 第136章 要不柚子该心软原谅他了 火势得到控制,谢瓒才抽出空看一眼手机。 编辑好的文字没发出去就又被人喊走了。 谢瓒匆匆把手机揣在身上,带上面罩冲入浓烟里。 屏幕没熄灭,竟误触到了通话记录。 谢瓒这个手机里上一个电话就是打给自己另一个号码的。 枕边的手机突然亮起来,谢柚药也顾不上吃,马上接通了:“喂?” 如果谢瓒听见,便会听出谢柚这一声里满含的思念和担忧。 只可惜对面无人应答,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 “可能是误触,先把药吃了吧。” 谢柚明显有些沮丧,手机放在一边,始终不舍得挂断。 他等江棠回了房,自己钻进薄被里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之后,谢柚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句:“谢医生——” 谢柚猛地撑起身体,盯着读秒的手机屏幕,屏息等着谢瓒的回应。 “瓒哥,坚持一下。”一个更近且焦急的声音传到谢柚的耳朵里。 几秒钟后是谢瓒粗哑的喘息声,在混乱的背景音下听不真切。 谢柚抱着手机喊他:“瓒、哥。” 这是他第一次对谢瓒有所称呼。 “我没事,”谢瓒说,模糊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笑意,“奇怪了,我怎么好像听见我家柚子的声音。” “瓒哥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滚,你才伤到脑子。” 杂音太重,后面的话谢柚分辨不出来,信号越来越差,最后直接挂断了。 谢柚从床上蹦起来,跑到主卧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陆应淮正把江棠搂在怀里说悄悄话,听见敲门声放开江棠:“我去开门。” 江棠整个人光着,趁陆应淮往门边走争分夺秒地套衣服。 “怎么了?”陆应淮开门前先回头确认了下江棠穿好衣服,拉开门垂眸看着谢柚,“有事?” 江棠穿鞋下来,嗔怪地朝陆应淮道:“哥你别吓到柚子。” “我能、”谢柚急得鼻尖渗出细汗,指着手机语无伦次道,“我想、谢、瓒,那里,能吗?” “你想去谢瓒那里?”陆应淮问,“去不了,整座山都拉了警戒线,你过去也只能在城里等,和在家等没有区别。” “他、受伤,我……”谢柚祈求地看着江棠,“求你们。” 江棠抱住谢柚,安抚的冰凌花信息素倾泄而出:“先别着急。” “稍等。”陆应淮打电话给时非承问谢瓒的情况。 白天时非承刚带队去支援。 时非承秒接了电话:“干嘛?” “结束了?”没结束他是不可能有时间接电话的。 “嗯,剩下的交给消防就行了,我们正在收队准备回去。” 陆应淮按了免提。 “谢瓒怎么样?” “啧,都是兄弟,你关心他不关心我是吧?” 陆应淮:“……你就非得恶心我一下是吗?” “谢瓒没事啊,”时非承说,“不知道哪个孙子在林里挖了个深坑,上面铺着草叶子,谢瓒踩空掉下去了。” “柚子说他听到有人让谢瓒坚持一下,”江棠小声说,“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陆应淮有些吃味儿地看着被江棠拥着的谢柚,复述了一遍。 时非承那边说话声多了些,他应了句别人的话,才回:“你第一天认识这些人?有贱不犯他们难受,放心吧,谢瓒一点事没有,活蹦乱跳比我家桑颂还像吗喽。来来来,老谢,报个平安,就我没人关心,我去自闭一下。” 与此同时,谢柚手里的手机一震。 一连串谢柚发出的「你平安吗」下面出现了另一种颜色的对话框。 谢瓒:「平安。」 “诶柚子什么时候给我打的电话……真没事儿,别担心,”谢瓒的声音从陆应淮手机里清晰传出,“不早了,柚子赶紧休息,你小两口爱干嘛干嘛,收队了,挂了啊。” 谢柚总算放下心,被江棠哄了几句,乖乖回屋睡下了。 一千多公里外弥漫着黑烟的山林里,时非承手上绑绷带的动作不停,嘴里骂骂咧咧:“你撒这个谎干什么?迟早都要知道的……” 谢瓒抹了把脸上的血:“要怪你就怪陆应淮吧,不是他当年装了太多逼,我能觉得我也行?” “人家是S级,你能比吗?易感期刚过腺体就伤到了,我看你回去怎么交代,”时非承吸吸鼻子,“陆应淮不在我就是队长,你到底哪队的?二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刚才二队队长判断失误,让位置最近的谢瓒下坑去救帮忙救火的护林员,人是救上来了,旁边树突然倾倒砸在谢瓒身上,一根尖利的木枝扎进他的腺体。 火灾一年发生好几次,陆应淮带队时比他们更不要命。他是S级,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每次都是由他负责第一个冲进火海搜索有无被困人员。 “Cao,根本止不住,”从谢瓒腺体流出的血浸透厚厚的纱布,时非承咬牙道,“妈的,这次我要不让二队狠狠吃处分我就不姓时。” 谢瓒躺在担架上,脑袋底下垫着个折了两次的背包,腺体保持悬空状态,脸色惨白。 他看着穿透密林的月光,轻声说:“别让柚子知道。” 要不然柚子该心软原谅他了。 “是是是,搞个对象连兄弟都瞒着,整半天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排挤我。”时非承抱怨,“别睡,听见没,跟我说会儿话!你要是死这儿了我特么回去怎么跟你小丈母娘交代?”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谁死这儿啊?”谢瓒忍着疼,“这点小伤就死,你以为我是纸糊的吗?” 旁边的队员都快急疯了:“这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架?” “快快快,下山,救护车进不来!” “谢医生坚持一下,别睡!” “前面的!让让让让,一点眼力见没有呢怎么!” “坚持不住一点,”谢瓒还在笑,“太晕了,感觉脑子里有一万个时非承在说话。” “真有一万个我你就不用躺这儿了。”时非承说。 谢瓒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联盟这次发我多少工伤补贴。” “你又不缺钱。” “缺啊,怎么不缺,”谢瓒眼前一片黑暗,“没钱怎么娶柚子?” 他那小丈母娘能允许柚子跟着他受苦?钱是不嫌多的。 时非承咬牙,把被血浸透的纱布又换了一遍:“你小子是真恋爱脑啊。”- “宝宝,桑颂说他失眠,非得来找你们。”陆应淮边换衣服边说,“我去接他过来。” 江棠坐在床沿上,敏感道:“哥,谢瓒受伤了是吗?” “可能是,我不确定,电话打不通了,”陆应淮换好衣服,捧着江棠的脸吻了下,“我去看看,你们在家里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好。” “宝宝,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带给谢瓒?” “我去找找。” 谢柚吃了药睡得很沉,江棠轻手轻脚钻进客卧,从床上众多的小恐龙中选了个离谢柚最近的拿走了。 陆应淮找个真空袋把恐龙装起来:“我走了,考试之前能回来,你别太有压力,有事给我打电话,着急的事情找清优。” 江棠点头应了。 陆应淮赶到医院时还是凌晨。谢瓒还没从手术室出来,时非承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眼里红血丝密布,听见脚步声转头望去。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陆应淮说,“怎么回事?” “扎进去的木刺有毒,情况比想象中还严重,”时非承叹了口气,“腺体需要换血,否则可能保不住了。” A+级的腺体珍贵程度不必多说。 “通知伯父伯母了吗?” “通知了,但他们在国外赶不回来。” “好,你去休息,我在这里等。” 时非承好几天没睡了,也不跟陆应淮客气,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没过几分钟,有护士拿着几张单子:“谢瓒家属呢?签个字。” 陆应淮接过来。 “你是他家属?” “我是他队长,可以代替家属签字,”不是病危通知书,是换血同意书,陆应淮大致扫了两眼就把字签了,“情况怎么样?” “必须换血,他腺体原本的损伤对这次受伤影响很大,换了血腺体能保住,只是恢复期会很长。” “好,”陆应淮拿过放在一边的恐龙玩偶,“这个可以送进去吗?” “给我吧。” 一小时后手术结束,医生推门出来,疲惫地摘下口罩:“病人情况很稳定,醒后观察二十四小时可以转院。” 天亮后谢瓒醒了,看见床边的陆应淮吓了一跳:“我靠!你们告诉柚子了?” “他是不是伤到脑子了?”陆应淮问时非承。 时非承耸肩:“确实砸到头了。” 额角缝了几针,问题不大。 “要是真被你家那位知道了,他能不过来?”时非承无语地在一边坐下,“我问过医生了,比预想中情况好很多,怎么做到的?” 陆应淮捡起地上的恐龙玩偶扔在谢瓒身边:“恐龙帮了他。” 谢瓒伸手把恐龙玩偶扯进怀里抱着:“看到掉在地上了还不早点帮我捡起来。” “观察二十四小时转回雾渊,”陆应淮平静道,“到时恐怕瞒不住。” “你们俩不说谁能知道?”谢瓒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陆应淮低头回江棠问情况的信息,“不喜欢看连续剧,建议你长嘴就用,前车之鉴就在你旁边。” 又不是拍电视剧,瞒个锤子,谢柚是交流障碍又不是脑残,他怎么可能一点端倪看不出来。 第137章 外借装备轮得着奶妈吗 时非承:“你说他就说他,非得带上我吗?” 谢瓒沉默地回想时非承长了嘴但不用引起的种种,莫名有点头皮发麻:“回去了再说,先瞒一天。” 今天他回不去,让谢柚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早上吃饭的餐桌上,谢柚看着“突然出现”的桑颂,又看看江棠空荡荡的身侧:“陆、呢?” “公司有事,他先过去了。”江棠神色如常,给谢柚盛了碗汤。 桑颂坐在两个漂亮Omega中间快乐得要命,坐在椅子上双腿晃啊晃的。 晃腿可能会传染,没一会儿江棠发现谢柚也在晃。 江棠:…… 他默默把屁股后挪抵住椅背,然后晃—— 糟糕,腿太长了晃不起来。 桑颂看到这一幕,停下来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江棠确实是他们中最高的,而且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江棠觉得是他的错觉,吃过饭桑颂拉着他比了比:“不是错觉,你上次才比我高这么点儿,现在又高出两三公分。” 或许之前营养不足,最近陆应淮给他吃太好了。 陆应淮是在认真地重新养江棠。 当年一身是刺又厌世又能忍的灰突突的李方不见了,变成了现在干净温柔会撒娇的漂亮宝贝。 桑颂看看目前净身高一七八的江棠,又看看穿鞋一七五左右的谢柚,默默接受了自己最矮的事实。 距离考试没几天了,江棠复习得差不多了,每天就是反复刷题。 桑颂跟谢柚两个人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气氛一片和谐。 直到谢柚连着三局被杀之后,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不安心。” 桑颂头也没抬:“别担心,以江棠的实力通过考试没有问题。” 谢柚摇摇头,没再说话。 下午谢瓒的镇痛泵撤了,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脑门汗:“还真有点疼……” “疼吗?你自找的,鬼知道你腺体怎么被折腾成那样。” 二队队长带着几个队员拎着大包小包来看他。 进门看见靠在窗边的陆应淮,像是没想到他也在这里,愣了一下,尴尬道:“陆队,时队。” 陆应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除了二队队长封望,其余队员都是生面孔。 他这才多久没回SA。 时非承原本坐在沙发上,闻声一下弹起,几步跨到封望面前揪住对方衣领:“你还好意思过来?如果不是你,阿瓒能躺在这里?” 二队队员哗啦啦把时非承围住,一个个面色不善。 封望抬起双手作投降状,无辜道:“时队消消气,确实是我判断失误,但那个情况下救人要紧……” “救人是要紧,你是死的吗?你救不了?你们二队死没人了,让阿瓒去?”时非承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兄弟自己怎么嘲讽都行,别人害他受伤,时非承忍不了一点,“你哪来的资格指挥我一队的人?” “你说谁死没人了!”一个二队队员嚷嚷道。 时非承一记眼刀飞过去:“我说错了?阿瓒本来就是去救治伤员的,他有不救外人的权利。” “你!” “算了非承,”谢瓒说,“消消气。” “我消不了一点!” “时非承。”陆应淮淡声道。 “……到。” “松开他,”陆应淮扬扬下巴,“别这样,不利于联盟内部和谐。” 知道陆应淮在用队长身份压他,时非承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封望理理自己的领口:“我的做法的确有不妥之处……” “停,我没有义务听你的检讨,我只有一个问题,”陆应淮鹰隼般的双眸锁定他,“谢瓒的护颈呢?” 出这种任务一般用不着护颈钢圈,但陆应淮敏锐注意到二队这些人颈边都有护颈硌出来的痕迹。 时非承的护颈在早上见到他之后才摘掉,唯独谢瓒没有。 封望没想到他问这个,有些不自然地摸摸自己脖颈处留下的痕迹:“临时借给消防了。” 逆光之下,封望看不清陆应淮的表情,只依稀感觉他好像勾唇笑了下。 他不由得一阵后背发凉。 陆应淮似乎没有打算计较这话真实性的意思:“借据、归还证明原件交给会长,复印件和护颈回联盟后归还一队。” “好……” “听他们放屁,那玩意儿有编号外借不了。”时非承说。 “没关系,掏得出证据才能证明自己无辜,封队,你说呢?” 封望这才回过味儿来:“我自然是能拿出证据的。” “好,没别的事儿,谢瓒需要休息,你们请回吧。” 他们走后时非承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他就不明白了:“你明知道他会伪造证明,还给他这个机会?” “伪造与否,顾惊墨不是傻子,”陆应淮看向窗外,“非承,我近几个月停职反省,联盟出新规了?” 时非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啊。” “那你猜,往外借装备轮得着奶妈吗。” 时非承知道陆应淮没打算让他们吃哑巴亏,舒服多了,心想你真永远想不到陆应淮准备从哪个角度找事。 “回去记得让封望出工伤补贴两倍的赔偿。” “联盟里没有这条规定吧。” “他做贼心虚,不讹白不讹。” 时非承愕然地打量他:“我觉得你接手家业之后脸皮见长。” 谢·奶妈·瓒躺平在病床上:“别管这些了,替我想想怎么跟柚子解释。” “也替我想想怎么跟小颂解释我没保护好他谢哥吧。” 几人转回雾渊已经是翌日中午了。 江棠直接带谢柚去医院等着。 临出门时谢柚心里有预感,一路绷着脸没说话,到了医院门口印证了自己的预想才开口:“你们、帮他、瞒我,为什么?” 桑颂转头望天望地望风景,就是不与谢柚对视。 江棠无奈:“因为他没想好怎么哄你。” “为什么、哄我,”谢柚皱眉,“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怕你哭吧,”桑颂说,“你要是哭别说他了,我都得心疼半天。” “瞒我,还想、我哭,不可能。”最后三个字谢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救护车呼啸着驶入医院大门,还没停稳陆应淮就从敞开的后门跳出来,在桑颂两人反应过来之前飞身扑向江棠。 惯性带着江棠后退几步,陆应淮趁机亲了他一口:“想你。” “他怎么样了?” “死不了,”陆应淮紧紧拥抱着江棠,跟俩臭Alpha待在一起二十四小时,他现在急需冰凌花来净化他的心灵和感官,“先关心关心你哥吧。” 江棠把脸埋在他怀里狠狠吸了一口冷杉的气息,小声道:“我也想你了。” 陆应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松开江棠。 刚才还无比肯定说自己不可能哭的谢柚看见谢瓒是被抬下来的时眼眶马上就红了。 他咬住下唇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跟着去了病房。 他在门外等到医护人员给谢瓒连接好机器之后,才从门边怯怯地往里看。 谢瓒马上轰其他人走:“你们快走快走,小柚子,来瓒哥这里。” “走走走,你以为谁想在这里陪你。”时非承拉着桑颂就往外走。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谢瓒一个了,谢柚才慢慢挪过去。 “桑颂说……” “痛吗?” 沉默了片刻,两人同时开口。 “痛。”谢瓒听了陆应淮的,长嘴就用,实话实说。 他满头都是冷汗,说不痛也很难让人相信吧。 “桑颂说我们柚子最近进步好大,都可以正常对话了,是吗?” 谢柚点点头。 “那怎么还不肯理我?还在生气吗?” 谢柚点点头又摇摇头。 谢瓒是不一样的。 谢柚可以在江棠桑颂甚至陆应淮面前正常对话,在谢瓒面前却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手能给我牵一下吗?”谢瓒伸出左手。 他的无名指上还夹着血氧仪。 谢柚抿着唇退后一步,目光晦暗地看着谢瓒脖颈上缠着的纱布:“伤到了、腺体吗?” “嗯,问题不大。” “你骗我。” “好好好,”谢瓒无奈,他不想谢柚太担心,脱口而出了谎话,“问题有一点大,但能恢复,只是需要时间。” 谢柚这才蹭过去,把手递到谢瓒手里:“你能、感觉到、我的信息素吗?” 谢瓒摇摇头,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我们柚子好起来了,真好。” 他真得磕头感谢他小丈母娘。 可惜他现在起不来。 “我留下、照顾你。” “傻柚子,我用不着你照顾,”谢瓒心疼极了,“你有好好吃饭吗?” “嗯。” “那就好。” 谢柚站在病床前任由他轻轻拉着自己的手。 外面一阵不满的“啧啧啧”声。 谢柚转头时,谢瓒刚好能看见门口。 陆应淮、江棠、桑颂、时非承四个人四颗脑袋以从上到下的顺序排列,见他看过来,时非承又“啧”了一声,怂恿道:“上啊!亲他啊!拿出你路上装逼的那个气势!” 路上谢瓒太疼了,为了转移注意力跟时非承二人聊起谢柚,说见到谢柚就狠狠吻他,然后告白。 现在谢瓒有点不想认识他们,躺病床上一个劲儿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离开,直到时非承伸手比了个“五”。 意思是,五顿饭。 谢瓒无语,微微点头应了,那四个人才离开。 还好心地帮他把门关了。 真是感天动地,谢瓒都要感动哭了。 才怪。 谢柚站在床边,认真看着他:“要、亲我吗?” 第138章 如你、所愿 谢瓒没说话,目光柔和欣慰地看着他。 “你、不亲?”谢柚作势把手往外抽。 他抽得很慢,在赌谢瓒会不会拉住他。 可谢瓒始终没有动作,直到两人指尖相触,仿佛最后一丝羁绊也要随着谢柚的抽离而消散。 他多想大度,送谢柚去看整个世界。 终还是舍不得。 谢瓒猛地攥住谢柚的指尖,动作大到牵扯到颈后的伤口,冷汗顺着鬓间滑落,他望着谢柚,哑声道:“你考虑好了?” 谢柚回望着他:“你希望、我、如何?” 病床上的Alpha苍白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秉承着将“长嘴就用”的方针贯彻到底的精神,他坦诚道:“我不想你考虑,我希望你选我。” 谢柚眉眼舒展在床边坐下:“如你、所愿。”- 陆应淮四人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了点就准备各回各家了。 原因是吃饭时桑颂发现时非承长袖掩盖的小臂上绑着一截纱布,揪着他的耳朵问:“是谁电话里跟我保证自己毫发无损的?是谁说穿长袖只是为了好看的?” 时非承不敢挣扎,连声道:“疼疼疼,小颂,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看着桑颂一脚将时非承踹入出租车,陆应淮“同情”道:“真惨。” 江棠的手被陆应淮牵着,他慢慢将手指插入陆应淮的指缝:“哥,你以后不要受伤。” 陆应淮把他搂进怀里,亲昵地蹭蹭:“没人伤得到我,放心。” 别人说这话多少带点装逼的成分,陆应淮是真有这个实力。 ——虽然在他心里没死就等于没伤到。 “回家吗?我今天还没复习……” “后天就考试了,别学了,”陆应淮牵着他的手慢慢沿街走着,“书本都要被你嚼烂了。” “我怕考不好。” 已经很多年没考过试了,上来就是高考,江棠不可能毫无压力。 “你已经连续一周刷模拟题零失误了,”陆应淮好笑地揉揉江棠的头发,“乖宝,给别人留一点活路吧。” 上一秒还在担忧焦虑的小酷哥江棠瞬间因为爱人的夸夸变得开心起来,就,有点想晃腿,但现在站着…… 路口有卖冰淇淋的,陆应淮给江棠买了一支,两人并肩在路灯旁等方慕开车过来。 江棠把自己咬过一口的冰淇淋递到陆应淮唇边示意他咬:“哥,你看我和前几天有什么区别?” 都说恋人天天待在一起,有什么变化是注意不到的。江棠没打算陆应淮能看出来。 毕竟只是长了几公分而已,差别应该不大。 陆应淮握住他的手腕把冰淇淋推了回去,笑道:“宝宝没发现你的裤子换过一批了吗?” 到底是谁家变态天天偷摸观察小先生的身高变化啊。 陆应淮早找谢瓒问过,得到的回答是之前的营养不良得到改善加上双腿受伤恢复,长高是正常现象。 意思是江棠长高那几厘米全长腿上了。 江棠的骨骺线没有闭合,近两年还有机会继续长高。 陆应淮有点焦虑。 长高是好事,但江棠的脸再配上一八零的身高,以后可能不只是吸引Alpha了。 他家的宝贝以后会被别人惦记上,这还没一点苗头,陆应淮就已经吃上醋了。 方慕来时,陆应淮正在街边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拥着江棠黏乎乎地让江棠保证只喜欢他一个。 今天方慕明显比平时开心,江棠好奇道:“阿慕今天有好消息要分享吗?” 方慕笑道:“对啊,两个好消息。” 一是方希近几天状态都不错,已经被医生准许出去玩了。 “另一个呢?”好奇宝宝江棠追问。 想起另一个好消息,方慕唇畔笑意更深:“田修出车祸了。” 婚是还没离成,但田修今天上班路上被不知名的好心人撞了,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 方慕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对田修失望了,接到田修电话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气得田修从病床上摔下来,直接二次受伤- 考试前一晚,江棠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会儿滚到床边,一会儿滚到陆应淮怀里。 夜实在深了,他却清醒得不得了:“哥,要不我起来再刷套卷子吧?” 陆应淮手脚并用把他锁在怀里:“用不着。” 江棠想想也是,窝在陆应淮怀里不乱动了:“哥,你明天要穿旗袍吗?” 这是什么问题? “听说高考的时候很多母亲会穿旗袍在校门口等着,寓意是旗开得胜。” 陆应淮理解他的心情:“我敢穿你确定你想看?想看我就让人赶工做一套。” 江棠就是说着玩,真有这心思他前几天就开口了。 也不是不想给人增加工作量,纯粹是陆应淮接近一米九的高大Alpha穿上旗袍鹤立鸡群地站在校门口那个画面,想想就觉得最好还是别了。 江棠怕到时候社死的是自己。 陆应淮见他真的睡不着,吻吻他的额头,翻过身,从床头柜抽屉拿出一个信封:“要看看吗?” 那是推荐信。 陆应淮老早就写好了。 江棠趴在床上翻看。 Alpha遒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推荐信正文整篇只字未提他和江棠的关系,因为陆应淮知道江棠不是他的附庸,在这里面摆明二人的关系反倒玷污了江棠多日来的努力。 江棠一行一行看完,内心渐渐趋于平静。 直到最后一行。 陆应淮的落款下还写了一句。 “宝宝,别紧张。” 江棠不紧张,甚至还有点想和他的陆先生做点羞羞的事情。 冰凌花主动与冷杉纠缠,主卧里气氛升温。 Omega唇间溢出的嘤咛都被Alpha吻过,吞入腹中。 陆应淮比往常更加温柔,全程以江棠的体验感为先。 翌日清晨,江棠起床时陆应淮已经醒了,衣装整齐地卧在江棠身侧。 江棠睁眼便撞入那双含笑的眼眸。 方慕把早点端上桌:“起来了?” 方希抱着起桌上的一大束花塞进江棠怀里:“加油。” “我本想亲手做早餐的,”陆应淮接过方慕手里的餐盘,“怕味道不好影响你的状态。” 上次他煎个蛋还要下雪来灭火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小学时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 每回考试前江玄夫妇都带江子昂去吃好吃的,为他准备好一切仿佛他是个没长手的残废。 江棠不馋那口吃的,他只是有点羡慕江子昂有人疼爱。 那两口子看不见他满分的成绩单,却对江子昂不吝夸奖与赞美。 但现在他不用羡慕了,他的爱人会把他缺失的补给他,甚至还会给他更好的。 所有必需品都是江棠自己整理好的,陆应淮没有帮忙也没有提醒,他知道江棠不会忘记。 他只负责开车把江棠送到考场外,下车后拥抱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着你,不要着急。” 江棠想说不用等,结束了再来接他就好。 可他看着陆应淮,这话迟迟说不出口。 他也希望结束了一出校门就能看见陆应淮。 高阶Alpha的考场是单独的一栋楼,每张考桌上都配备摄像头,杜绝一切作弊的可能性。 江棠毫无心理负担,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混在一群Alpha里面没有任何违和感。 但开始考试之前江棠才知道高阶Alpha的考试是连续进行的,一科紧接一科,全部科目在一天内考完。 中午不给吃饭时间,只有单科结束时十分钟休息的机会,简直是脑力和体能的双重考验。 休息时不能离开考场,去洗手间都有监考人员跟着。 报考SA的考生不需要体考,文化成绩过线入学培训时再考体能,进行二次筛选。 江棠的位置在窗边,他做试卷很快,早早写完检查两遍就托着腮看向窗外。 心想刚才应该让陆应淮回去的。 他不知道陆应淮需要等他一整天。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校门外,陆应淮双手插兜笔直地站在一棵树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应淮今天和他穿了情侣装,白衬衫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江棠看见外面等着的家长们多是或蹲或坐的,只有陆应淮始终站着,也没玩手机。 随着时间推移,江棠往外看时校门口的人逐渐减少。 六月的阳光很晒,即便是树下也不凉快。 江棠想让陆应淮回车里或是找个店坐着等,似是心有灵犀,陆应淮转头朝这边看来。 楼上楼下的视野不同,陆应淮看不见江棠。 江棠的心脏微微一酸。 原来有人等着是这种感觉。 几个小时过去,陆应淮连个姿势都没换。 连考了一上午,不少Alpha在休息时间对答案,江棠的前桌跟旁边人抱怨:“今年考试又增加难度了是不是?” “嗯,确实难一点。” “那是一点吗!好几道完全没学过的内容,我为了SA连考三年了,今年又没戏了。” 前面的人转头敲敲江棠的桌子:“你说说,是不是很难?” 江棠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没感觉到难度。 “听说今年的难度是SA提的,最近联盟进了好几个S级,可能不太缺人了吧。” “去去去,别说丧气话,今年SA我势在必得。” 这些人的议论让江棠心里有点没底。都说考试时感觉越好,成绩可能越糟。 江棠刚沮丧地趴在桌上,又支棱起来往外看了看。 陆应淮还站在那儿。 他都不无聊的吗? 烈日当空,校门口已经空了一半。 第139章 爸,再爆点金币 考场路段已经封路,偶有步行路过的人皆对陆应淮投去不解的目光。 大热天在外面站着不是缺根筋吧? 下午的考试进行到一半,天色突然暗下来,紧接着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 江棠握着笔看向窗外,校门口的人群散了个干净,树底下也没人了。 他松了一口气,埋头继续写卷子。 写完之后再看窗外,陆应淮又回到了校门口,这次他没有站在树下,而是撑着一把黑伞立在校门边的人行道上。 雨越下越大,浇灭了陪考家属继续等待的热情,纷纷找地方躲雨去了,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陆应淮伫立在那儿。 以一种放松且认真的姿态。 江棠抿抿唇角,眼眶发烫。 明明还是下午,外面的天色暗得如同即将入夜。 乌云压得很低,在空中翻腾着。陆应淮抬眼看着天空,重生后那股始终若有似无萦绕在心头的痛明显起来。 陆应淮换了只手举伞,眸色又暗了些。 上一世他站在江棠墓前,满头乌丝变得灰白,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根本忘不了。 他只会记的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仿佛那天的雨穿越时空将他浸透,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一世他学着爱人,尽自己的努力对江棠好。若是上一世的江棠知道了,年轻的生命在天之灵会感到一丝慰藉吗。 会不会责怪他明白得太迟,行动得太晚? 江棠总觉得陆应淮的身影透出一股绝望难过的气息。 最后一场考试他加快了速度。 这一场可以提前交卷离场的,江棠早早做完了,但他没直接交卷,而是耐下性子检查了两遍。 考试时间还没过半,江棠起身。 负责监考的Alpha愣了一下,警惕道:“干什么?” 考场里不少人转头望向江棠。 “我做完了,交卷。” 对方似是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好,查完监控你再离开。” 有专人倍速检查了江棠的监控,然后冲监考官点头示意。 “走吧。” 江棠离开前隐约听见监考官跟检查监控的人小声说:“今年难度大,实在不会,直接放弃其实也是明智之举。” 考完落笔,江棠就不会再考虑自己考得如何。 出了考场后知后觉察觉到饿意。 整栋楼很安静,只有江棠的脚步声。 暴雨如瀑,江棠没有半分犹豫,匆匆冲进雨里。 考场是封闭状态,陆应淮问过,中途不允许送伞进去,考完之后可以进去接人。 夏天的雨来得很突然,也总会打得人措手不及。 陆应淮遥遥看见雨中有人往校门口跑。 是江棠。 活生生的宝贝朝着自己奔来的画面打破了陆应淮所有难过的回忆。 明明天色阴沉,陆应淮却在一片灰暗中看见独属于自己的明亮色彩。 江棠朝他奔来,整个世界都亮了。 他往校门口走了几步,几乎要贴着伸缩门。 “怎么不等结束?”陆应淮把江棠拉到自己怀里,“冷不冷?” 湿漉漉的身体贴在一起,江棠才发现陆应淮的衣服也被雨水浸透。 雨太大了,打伞的效果和没打没什么区别。 “不冷。”江棠看向陆应淮另一只手抱着的向日葵。 他在楼上看的角度有偏差,此刻才发现陆应淮的伞只给花打了。 他淋得湿透,花的包装纸却是干的,有几滴雨水溅进来,凝在金黄的花瓣上。 “送你的,”陆应淮笑得温和,“这个叫‘一举夺魁’。” 向来对这种“仪式”嗤之以鼻的陆应淮,真的轮到他爱的人,也变得“迷信”起来。 大眼和小眼围着江棠转了两圈,很有眼力见,大眼伸出小小的爪子给江棠捏肩,小眼把自己当成个按摩球一下一下撞着江棠的后背,主打一个精通按摩。 江棠眨眨眼睛,睫毛上的水珠滴落,像是滚落了一滴泪。 他揪住陆应淮的领口,踮起脚,闭眼吻了过去。 最终是陆应淮怕江棠淋久了会感冒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 回家路上江棠用手指把额前淋湿的发撸到后面,抱着那束向日葵问陆应淮:“上午很晒,下午又下雨,你干嘛非在门口站着?” “你考场里能看到门口,”陆应淮说,“我在的话,你或许会安心一点儿。” 不是没地方坐下休息,陆应淮虽然看不到江棠,但他知道江棠看得到他。 所以他才要站在江棠的视野中。 江棠点头,看到陆应淮在那里他确实很安心。 “饿了吧?”陆应淮盯着路况,把一袋小蛋糕递给江棠,“垫一垫,方慕说做了好吃的。” 江棠接下蛋糕却没有动作,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应淮。 “怎么了宝宝?” “哥,谢谢你,”江棠郑重道,“又一次弥补了我的遗憾。” “宝宝,我没为你做什么。一切都是本就该属于你的。” 回到家中,门刚打开,一道粉色就冲出门一把抱住江棠:“我的小漂亮!辛苦了!” 要不是陆应淮不满的目光过于难以忽视,桑颂铁定是要亲江棠两口的。 所有人都在。 方慕方希,桑颂时非承,盛星竹江丞言,谢柚、陆清优,甚至连脖子上缠着纱布的谢瓒都在。 十岁的江棠参加完各种重要竞赛回到家只能看到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 十八岁的江棠推开门就能被温暖包围。 这里没有一个人讨厌他、冷落他。 眼看盛星竹也要来抱他家宝贝,陆应淮抢先一步把人抱回房换衣服去了。 一群人在江棠家里玩了个通宵,半夜里江棠收到谢逸思的转账,他不方便过来,也不知道江棠喜欢什么礼物,干脆发钱过来。 于此同时陆应淮也收到了陆不凡转来的二十万。 「给小棠的,你不要私吞。」 陆应淮无语,他是那种人吗? 江棠惊异于自己只是考了个试陆不凡就给他二十万,这钱赚得属实有点容易了。 一个念头钻入江棠的脑海。 他紧挨着陆应淮,小声问:“还有别的什么试是我能考的吗?” 陆应淮觉得他财迷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宝宝不用考试,老公挣钱给你花。” “那不一样,”江棠看看其他人,又凑过去小声说,“我想赚你爸爸的钱。” 陆应淮喝了点酒,没有醉意,眼睛亮得吓人。听了他这话,捞过手机回复陆不凡:「爸,再爆点金币。」 江棠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想要钱花,只是想开辟个挣易钱的途径。 陆应淮抱玩具一样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低头一下一下吻他:“我知道,他不会多想,顶多认为我在嫉妒他给你钱却没给我。” 被他说准了。 陆不凡回复了个问号并拉黑了陆应淮。 很快谢逸思又转了二十万给江棠:「不凡说这钱给你花,不要给应淮。」 陆应淮没有什么物欲,衣服穿什么样的都可以,几十上百万的定制能穿,地摊十几二十块的他也不嫌弃。吃的用的也都是如此。 唯一让他有欲望的便是…… 他垂眸看着怀里跟桑颂他们联机打游戏的江棠,忍不住一会儿就要亲一口。 他像个大型挂件,整个人黏在江棠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丞言聊生意上的事。 第二天他起来时所有人都还在睡。 闹到清晨才睡下的这些人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陆应淮秉承着好男人就要做家务的精神把客厅收拾了。 临去公司之前他得先去联盟一趟。 早晨七点,SA联盟大楼里静悄悄的。 陆应淮熟门熟路刷卡乘电梯去了顶层。 顾惊墨正在接听电话,语气烦躁:“给你半个小时赶过来,否则你就滚蛋。” 他把手机随手往皮质沙发上一摔,站在窗边点了支烟。 陆应淮轻叩敞开的门:“会长。” “你来归队?” “不是,”陆应淮走进来,把推荐信搁在桌上,“来送推荐信。” “还有呢?”淡蓝色的烟雾从顾惊墨的薄唇吐出,逐渐飘散在空中,他目光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辞职。” 顾惊墨轻笑了一声,指尖掐灭了那支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香烟,转过身来:“你是在怪我停你的职?” “没有。” “推荐信留下,辞呈你带回去。” 陆应淮没打算他能一次答应,拿了辞呈准备离开:“好。” “等等。”顾惊墨在沙发上坐下,捡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封望等下过来。” 陆应淮的脚步顿住,走回来扯过一张椅子坐下。 “为什么辞职?”顾惊墨双腿交叠,他长得很美,随便一抬眼都有勾魂夺魄的魅力。 这样的脸长在一个Alpha身上实在令人遗憾。 “我现在有家庭,理应主动远离危险。” 顾惊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S级也会怕危险?” “怕。”陆应淮坦诚道。 他怕的不是危险本身,而是他受伤时江棠难过心疼的眼神。 他不想看见江棠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希望他的宝宝总是笑着。 “既然怕危险,何必送这封推荐信过来?” “因为他想来。” 因为是江棠想要的,所以他不阻止。 “你明明可以不送,直接和他说没有通过,让他去念普通大学。” “我不想骗他。” “看来你挺认真的,”顾惊墨叹了口气,“要是别人我会尊重他的意愿,来去自由,你不一样。辞职的事情你再想想,我随时欢迎你改主意。” 第140章 人果然不能乱说话 封望很快赶到,见陆应淮也在,脸色变得很不好,但碍于两人的身份硬生生把不满忍下了。 “这次的事情影响很坏,”顾惊墨说,“我不管具体情况如何,请你们优先保证自己人的安全,实在想送人情……” 顾惊墨警告地盯着封望:“用你自己的装备去送,另外,二队没有任何权利指挥一队的成员,你心里很清楚,一队随便一个人能力都在你之上。联盟的规矩是只看能力,菜是原罪。” 封望被骂得抬不起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 “降职察看吧。”顾惊墨宣布道。 封望低着头,死死压抑心中的不服气,咬着牙根挤出一句:“谢谢会长。” “结束了?”陆应淮问。 “下手别太重,都是自己人。” 封望的眼睛蓦地睁大,猛然抬头:“会长?” “联盟的处罚就这些,你们私人恩怨私下里解决。”顾惊墨按了按眉心,“新型武器那边还没谈拢,我特意回来处理这件事你就该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下午我还要飞一趟N国,你们先走吧。” 一个小时后,谢瓒收到了封望鼻青脸肿的照片。 所有报考SA的高阶Alpha试卷是提前阅卷的。 普通考生试还没考完,江棠成绩就出来了。 都没用他登陆系统去查询,SA给他发了消息。 「0723号考生Omega江棠请于一周后到SA大学参加体能考试,通过后进行开学集训,请提前做好准备。 Alpha考生请推迟易感期或放弃此次考试,Omega考生请保证一周内无标记、无发情期。」 「0723号考生江棠,性别Omega男性,总分:满分,名次:本年度报考考生第一名。」 收到短信的时候桑颂在他身边吃薯片,看完这条消息桑颂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江棠:“满分!!!呜呜呜小漂亮,你真的越来越A了!” 所以他现在可以抛弃时非承选择江棠吗。 江棠也有点回不过神。 他是满分。 以一己之力干掉了三百个高阶Alpha。 所有人都为江棠感到高兴,除了陆应淮。 体能考试之前不允许进行标记,是为了防止一部分文化课过关的Omega为了通过体能考试而找高阶的Alpha进行标记。 高阶Alpha的信息素对短时提高Omega的体能有明显帮助。 这样有失公允。 虽然这一期入选的只有江棠一个Omega。 如果江棠通过体能考试,就意味着要直接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封闭集训。 集训之前也不允许标记,且整个集训期间都不能回家。 小陆总想到即将面临独守空房的境况就有点头疼。 于是整整一个周以自己“皮肤饥渴症”复发了为由抱着江棠,除了标记,别的什么都干了。 当然他还是当了次人,给江棠留了一天时间来休息和储存体能。 距离报道的日子越来越近,江棠就越来越不舍。 白天陆应淮上班,他都跟着去公司。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陆应淮黏在一起。 亲密过后,依赖感达到巅峰的夜晚,陆应淮陪他坐在阳台上,Alpha嗓音轻缓温柔:“宝宝,你的世界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所有你想看的、想学的,都可以去尝试。就和平常一样,我工作你上学。” “我不想和你分开。”江棠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明明不是会事事依靠陆应淮的性子,却还是想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陆应淮都在身边。 陆应淮硬生生把他养成了恋爱脑。 “婚礼的日子定了,你好好集训,我来做准备,我们各自分工。”陆应淮也不舍,却不能说出口,他知道自己说出口了江棠或许会放弃入学的机会跟他在一起。 那不是他想要的。 更不会是江棠想要的。 体能考试当天江棠是和桑颂一起去的,有专车来接,无关人员无法陪同。 快到出发时间了,江棠狠狠抱了一下陆应淮:“哥,我走啦。” Alpha温柔亲吻江棠的眼角:“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他瞥向江棠后颈,最近没有进行标记,好在图腾并没有变淡。 情绪无比冷静的Alpha在江棠离开后顿觉这房子无比空荡,他反手关上门,下楼开车去公司。 两个月而已,不算什么。 上班时尚有工作来填满陆应淮的思绪,下班后陆应淮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晚上收到桑颂的短信,江棠的体能考试顺利通过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四五个高阶的Alpha。 江棠的成绩排在第二名,算是很不错的了。 三百个报名SA的考生,算上江棠一共有六人被录取,江棠是其中唯一的Omega。 开学集训的内容包括驾驶、机械原理和一些近身格斗术。 白天手机上交,不能跟任何人联系。 江棠和陆应淮说好这两个月尽量不要联系。他怕想念太过汹涌,一旦开了闸就抑制不住。 所以陆应淮这些天连手机都没怎么碰。 陆应淮S级的自制力只管用了一周,渐渐他发现自己身体似乎有了些许别的反应。 “宝宝……” 空荡的复式大平层里,陆应淮坐在江棠复习时常坐的床边小几旁,窗外是无垠的夜空。 Alpha指间夹着一张身份证,名字那栏写着「李方」。 上面是江棠十三四岁青涩的脸庞。 男孩儿留着短寸,眼睛望着摄像头,眉眼间一片烦躁的戾气,显得整张脸都带了些攻击性。 没有血色的唇瓣轻抿着,领口露出的锁骨突兀。一看就营养不良,和一周前江棠离开家时的模样天差地别。 完了。 陆应淮心想。 原来思念是这么折磨人的事情。 拥抱着江棠的感觉在陆应淮身上一遍遍重演,此刻他却只能捏着张薄薄的卡片去想江棠。 “想你。”陆应淮嘟囔一句,把身份证妥帖地收进胸前的口袋里。 拿过手机搜索自己的症状。 渴望与不在家的爱人拥抱。 渴望亲吻。 疯狂想念对方的信息素。 …… 这些症状在认识江棠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网上的信息乱七八糟,陆应淮随便点进一个在线医生的对话框。 没一会儿谢瓒发了消息过来:「兄弟别问了,你皮肤饥渴症实锤了。」 陆应淮:「?」 谢瓒:「你问的那个在线医生是我。」 陆应淮:…… 人果然不能乱说话,容易一语成谶。 被谢瓒口头确诊皮肤饥渴症的陆应淮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楼上洗漱。 躺下前,他看着属于江棠的那一边轻轻叹气。 得知江棠体能考试通过之后陆应淮就没回过家,在公司里疯狂加班,吓得整个总公司大楼里办公的员工没一个敢早下班的。 还是陆清优为了员工的生命安全劝陆应淮回家呆着。 身体的每一处都泛着无法细想的痒意,每一根神经都诉说着自己的渴望,他想抱着江棠,想和江棠贴在一起,想亲吻江棠柔软的脸颊,想听他的声音。 想得快疯了。 陆应淮急促地呼吸着,眼底一片猩红的欲望。 江棠不在,陆应淮就觉得自己不完整,怀抱里总是空的。 不习惯,很难受。 他闭了闭眼,绕到江棠那边掀开被子,躺在江棠睡觉的位置上,颤抖地抱住江棠的枕头。 被窝里还有很淡的冰凌花香。 对于安抚陆应淮躁动的神经只是杯水车薪。 可是聊胜于无。 就这么熬过一夜,第二天清早谢柚敲响了他家的门。 孤A寡O共处一室还是要避嫌的,陆应淮没请他进门,问:“有事吗?” “打扰,”谢柚面色沉静,“可以、拜托您,帮我写、推荐信吗?” “你想进SA?” “嗯。” “为什么不找谢瓒?” “他、任务,封闭。” 谢瓒腺体没好利索半夜里又和时非承一起出任务了,这次他们去了另一座深山,没有信号,根本联系不上。 昨晚回复陆应淮时谢瓒已经在车上了。 “好。”陆应淮答应下来。 “谢谢、您。麻烦您、尽快。” 谢柚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江棠训练任务量比较大,最近都在学习驾驶。 这个时间段桑颂他们老生相对轻松一些,谢柚和桑颂保持着联系,知道过段时间他们会有分组的野外实践。 “我们选定的位置是荆山,”桑颂跟谢柚说,“是江棠提出来的。” 荆山。 前段时间突发山火的那座山。 救火工作结束之后又封山一段时间,为的是调查起火原因。 后来得出结论,是山下的药农上山采药时抽烟,烟头没有熄灭就被风吹到山下导致的火灾。 野外实践的地点都是曾经正式队伍出过任务的地方,荆山的地形复杂,又是刚出事的,没有人想选那里。 谢瓒是在荆山受伤的。 谢柚想亲自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他去年的成绩依旧有效,陆应淮没去总部,直接发了电子版到顾惊墨的邮箱。 谢柚当天就收到了消息,第二天就去报道了。 好巧不巧的,报道第一天就和江子昂迎面遇上。 这也是江棠在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见到江子昂。 江子昂是前几年入学标准还没变得严格的时候凭着药品供应商家公子的身份进去的。 后来机缘巧合,陆应淮谈下了另一家供应商就和江家解约了。没了SA这个主要客户,玄越的境况越来越差。 最近倒是有些起色。 140-160 第141章 小陆做噩梦了 江子昂老远就看到江棠了,他本想避开,却被姚羽书按住了手腕:“躲什么啊?搞得好像我们怕他似的。” 江子昂犹豫道:“丹臣让我最近别和他起冲突。” “你怕什么?”姚羽书满眼嫉恨地看着不远处正偏过头跟身边人说话的江棠,“这两个月里,无论你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即便有人知道了,也可以说是同学之间的正常切磋。” 学校是允许学生自由“比试”的,后果各自承担。 盛星竹订婚礼那天,丁佑把姚羽书带走后 不顾他意愿地进行了完全标记。 标记后Omega会依赖Alpha,可几乎每一个夜里,姚羽书都梦见陆应淮幽黑沉静的眼睛,梦见那个从来都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Alpha对江棠展露温柔的笑意。 他反复梦见陆应淮羞辱他、驱赶他,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江棠凭什么? 明明是他从小就和陆应淮有婚约,陆应淮本该是他的。 身体依赖丁佑的本能和那些梦境交织,反复折磨着姚羽书。 明明他该喜欢丁佑的,明明丁佑也是S级,姚羽书却莫名觉得丁佑不如陆应淮。 江子昂听了他的话,心中的烦躁都被抚平了一些。 也是。 集训期间不能回家,亲属也不能过来,这不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吗? 江子昂对江棠充满厌恶,这种厌恶自他出生就存在,一直到江丞言出现时达到顶峰。 有个高阶Alpha哥哥是极为值得炫耀的事情,偏偏这些人像是被下了药一样,一个两个都偏向江棠。 就连陆丹臣都警告他不要去招惹江棠。 江棠是个什么东西? “等等,他身边那个人也是新生吗?”姚羽书蹙眉看着另一个穿着新生作训服的Omega,“今年不是只有他一个Omega入学吗?” 毕竟谢柚长得比江棠更乖,周身没有江棠自带的那种冷意,一看就知道是个Omega。 江子昂往那一看,脚步瞬时顿住。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迟疑了两秒,大步走过去。 “走过去”这个形容不太到位,因为他几乎是扑过去的。 江子昂上前猛地抓住谢柚的领口,目光扫到他胸前的铭牌,眼睛瞪大,瞳孔震颤:“你……谢柚?” 江棠一掌拍开江子昂的手,把谢柚拉到自己身后:“别动手动脚。” Omega皮肤娇嫩,江棠刚才那下又是用了力气的,江子昂的手登时就红了一片。 “子昂!” 姚羽书啧了一声,伸手去推江棠,却被一边窜出的桑颂扭过手腕按在地上:“当我不存在呢是吧?” 江子昂仍呆滞地看着谢柚:“你……你是孔……” “我没死,”谢柚控制着说话的速度,眼底一片冷漠,“你很、失望吧?” 当年脑部受伤加上窒息导致谢柚缺少一部分情感,对于熟悉的朋友亲人之外的人会显得格外冷漠。 “我当年不是故意的!”猜想得到印证,江子昂瞬间就慌了,他声音变得尖锐,“你不要乱说话!” “你这人……”桑颂松开姚羽书,歪过脑袋看着江子昂,“真奇怪,不是故意的你在心虚什么啊?” 既然当事人都在场了,当年的事情不可能就那么过去。 江棠赶着去上枪械原理课,反手拍拍江子昂的肩膀,擦身而过时低声说:“这里只有一个Omega班级,等着吧,这事不算完。” 他声音偏沉,跟陆应淮以外的人说话时没有Omega天生的那股子柔软,反而带着些Alpha般的压迫感。 那一瞬间江子昂竟真有种被Alpha威胁了的错觉。 江棠他们离开之后,姚羽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子昂:“你真是白白比他大三岁!怕他干什么?就一个低阶Omega。” 姚羽书看过江棠的入学资料,信息素登记那一栏填的是“未知”,一般情况下填“未知”的不是没有测过信息素等级的,就是低阶。 江棠跟陆应淮在一起,陆家肯定不会不送他去测等级,这就说明江棠必然是个低阶。 江棠的信息素是冰凌花,偏苦的味道在Omega当中很少见。而几乎所有高阶Omega都是桑颂姚羽书这种甜甜的信息素。 “羽书,”江子昂的脸上蒙上一层荫翳,“这次实践我们选哪里?” “我还没想好。”姚羽书和江子昂四目相对,眼里涔着几分恶毒,“他们选了荆山吧?” 江子昂点头。 “那就让他们死在那里。” 每年出任务或是实践去危险的地方都有人受伤甚至失去性命。 只要做得够合理…… 就算死不了也能教训一下他们。 两人一拍即合,方才被威胁的压抑似乎都消散了- 夜幕降临。 市中心某套复式大平层里,冷杉信息素茫然飘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两小只看起来很没精神,蔫哒哒地趴在猫窝里。 Alpha神色狼狈,坐在滑梯出口边,捡起池里的小白狗,一只一只嗅过去。 凡是沾有江棠信息素的,无论浓度高低,他都挑出来放在一边。 可是仍然不够。 “皮肤饥渴”引起的症状越来越难以忍受。 陆应淮把小白狗们丢到床上,又去找江棠的衣服。 江棠用过的书本文具。 江棠的毛巾。 江棠的腺体贴。 他病态地搜罗着这个房子里所有带着江棠信息素的物品,然后如同囤食的仓鼠一般,一件一件拿到床上去。 如果江棠在,他会看见自己的Alpha眼里不再是一汪温柔的潭,而是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海,里面的思念和渴望能够轻易地将他吞没。 床上的“巢”搭建好了,陆应淮把围在中间,沉沉地闭上眼睛。 冰凌花的苦香安抚了他躁动的神经。 入眠也变得容易了一些。 或许因为他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想着江棠,江棠竟出现在他的梦中。 是一周前他送江棠出门的场景。 江棠拥抱他,然后画面一转—— 汽油味信息素环绕了整个房间,陆应淮胳膊卡着陆丹臣的喉咙,手枪枪口抵着陆丹臣的太阳穴。 这画面过于熟悉,梦里的陆应淮想起什么,蓦地松开陆丹臣。 仅仅是转过身的功夫。 他看见蜷在草垫上的江棠瘦弱的身躯轻微抽搐着,脸色如同将死之人般灰败。 真正经历之时他并未看清如此多的细节。 江棠的头发乱糟糟的,眉头皱着,似乎仅是喘息这样的小事都让他觉得困难。 陆应淮想开口喊他,世界却被按了静音键一般。 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而这一次,他清楚看到江棠艰难地侧过身,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薄薄的手术刀片。 这仿佛是电影里一个无限拉长的慢镜头。 慢到陆应淮看见那刀尖是如何扎入腺体的。 江棠痛苦得呜咽一声,冷汗和鲜血混在一起,他的身体剧烈痉挛,眼睛紧紧闭着。 握着刀片的手也鲜血淋漓。 陆应淮看见江棠咬着牙把插进腺体的刀片旋转了一圈。 那是个无比残忍的画面。 二十岁的小Omega硬生生从身上剜掉一块肉。他的手已经没力气了,手腕抖得厉害。 陆应淮想象不出来那种痛苦,他看见迸溅的鲜血,看见江棠的胳膊脱力垂下,看见被生剜下的腺体和刀片一起掉落在地上。 心脏剧痛之间他看见江棠在他怀里冲他笑,到处都是血,然后江棠又闭上眼睛,乖得像个睡着的小孩。 接着画面轮换,暴雨倾盆。 Omega跌下轮椅,身体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清晰可见。 白皙的双手沾满泥土和脏水,死死扒着桥的边缘,把身体一寸一寸往前挪。 陆应淮一会儿看见自己开着车疾驰,一会儿看见江棠趴在地上。 他看见那身体如同被丢弃的玩具一般下坠,而他没能接住他。 他看见江棠落入水中,不断下沉,唇畔却留有释然的笑意。 怎么会这样? 陆应淮茫然地想。 梦里和梦外,到底哪一个才是幻觉? 如果只是梦,为什么他会这么痛? 陆应淮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 江棠不在家,他没开夜灯,拉着厚重的窗帘,屋里面是全黑的。 身边都是江棠的物品,他却一点都不安心。 梦里的心痛那么真实,哪怕是醒了此刻,他也疼得要命。 那把刀似是剜在他的心上。 陆应淮怔怔地坐了片刻,没忍住摸过手机,拨打江棠的号码。 他迫切得想要确认江棠的安全。 “哥?” 江棠跟桑颂谢柚住一间宿舍,那两个人都睡了,江棠蹑手蹑脚去洗手间里接的电话。 “宝宝……”陆应淮声线平缓,和往常无异,“睡了吗?” “还没有,我在记步枪型号。”江棠问,“怎么了吗?” 江棠性格敏感,察觉到了陆应淮的反常。 他和陆应淮说好了不联系的,陆应淮不会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人。 “没事,”陆应淮轻声说,“想你了。” 江棠的眼眶发酸,本能的依赖又生出萌芽:“我也想你。” 特别特别想。 “宝宝也在想我……那么乖啊,”陆应淮笑起来,“我没遵守我们的约定,太想你了,想得受不了。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了,就这一次。” “哥……我好想你。” 我也受不了。 第142章 翻墙出来的 陆应淮边和江棠说话,边抚摸着离自己最近的小白狗。 刚才把他惊出一身冷汗的梦境明明在他脑海盘旋,他却用一种温柔到近乎蛊惑的嗓音催促江棠休息:“睡觉吧。” 江棠看着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只要和陆应淮说话他就忍不住带点撒娇的模样。 只有在陆应淮身边,他才最像个Omega。 “你也睡。” “好,晚安宝宝。” “晚安。” 互道了晚安,却没有人挂电话,能听到安静的环境下彼此的呼吸声。两人的想念跨越空间交织在一起。 “不舍得挂电话?”陆应淮轻声问。 他嗓音又低了一些,从听筒传出时江棠的整颗心脏都变得酥麻。 他委屈地“嗯”了一声。 “那不挂,”陆应淮在电话那头笑得撩人,“给老公亲一口。” 江棠听到他亲自己,心跳没出息地加速,手指别扭地捏着衣角,耳廓微微发烫。 顿了几秒,他也很轻地发出一声亲吻声,然后忍着羞耻:“晚安吻。” 陆应淮逗他:“没听清,亲大点声。” 江棠直接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嘴唇嚅动几下,在陆应淮的催促中把电话挂了。 他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打在脸上才压下那股烫意。 江小棠小朋友只要遇见陆应淮就没出息得不行。 他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床上,闭上眼睛回想刚才的那通电话。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陆应淮是很看重两人之间约定的那种人,他就是再想念自己也不会做出贸然打电话来只为听个声音的举动。 纵然江棠也是真的想他。 这下子思念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洪水猛兽奔腾而出,江棠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第二天夜里,陆应淮鬼使神差地再次按下号码。电话拨出去的下一秒,他又清醒过来,及时挂断了。 好在江棠那边没有提示。 所有的症状都因为那场噩梦而加重了,上午陆应淮还能硬熬着工作,下午他直接没去成公司。 这种感受类似于易感期,却又不是易感期,不至于疯狂,但足够让人精神恍惚。 身高接近一米九的Alpha蜷缩在江棠的被窝里,身边是江棠的物品垒成的“小山”。 陆应淮抱着一只小白狗,脑子里混乱地想,只听说过Omega会有筑巢行为,Alpha筑巢的,他算独一份了吧。 所有的感官都被蒙蔽。 陆应淮听不到心跳以外的声音,眼前的世界摇晃而模糊。 易感期的Alpha有一定的攻击性,如果他的Omega不在身边,易感期的S级脾气上来很有可能炸掉整座楼。 而此刻的陆应淮没有任何攻击性,他浑身都在发烫,莫名其妙发起了高烧。 他不想发脾气,甚至都不想动,他只想要江棠。 陆应淮心里很清楚,是昨晚的梦魇戳破了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 S级Alpha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陆应淮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相框,他像个变态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上的江棠。 唇畔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舍不得放手,舍不得让你去成长。 舍不得让你去看整个世界,想要你的眼里只有我。 S级天性就是自私的。 “宝宝……”陆应淮着迷地看着照片,薄唇轻轻贴在上面,虔诚地闭眼,“好想你……” 江棠打开门就被满屋的信息素冲得倒退一步。 他从浓郁的信息素中嗅到一股自暴自弃的味道。 总是给予江棠安抚的道格拉斯冷杉没有平日里的沉稳、清冷,而是随着主人的情绪变得无比沉闷。 越靠近主卧的地方信息素就越浓。 即便这味道无比厚重,江棠还是喜欢得要命。 上楼前江棠注意到滑梯旁边的小狗池空了一半。 “睡了吗?”江棠咕哝一句,他回来之前给陆应淮打过电话,但是没打通。 他把卧室门推开一条缝,更加汹涌的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冷杉根系顺着门缝钻出来,一路向外延伸。 江棠听见几句模糊的说话声,以为陆应淮在打电话。 他没吱声,从冷杉的空隙中走过去。 离得近了,江棠才发现陆应淮的手机被扔在一边。 冷杉的根系和枝叶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还隐约有爬上天花板的趋势。 “宝宝……” “哥?” 江棠应了之后发觉陆应淮不是在喊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入门以来的不对劲在哪里。 S级的感官无比敏锐,如果陆应淮状态正常,他进门的第一秒陆应淮就该发现了。 陆应淮绝对不会不理他的。 江棠轻轻抚摸绊住自己的根系:“我来了,没事了。” 那些根系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很快把房间恢复原状。 没了遮挡,江棠才看清床上的状况—— 毛绒小狗和他的衣服凌乱地摆放在床上,Alpha蜷缩地侧卧着,把一个相框按在心口的位置。 “是易感期吗?” 可是不应该啊,陆应淮易感期不是才过去两个月吗? 江棠没空多想别的,陆应淮看起来很难受,他想过去抱一抱他。 现在只能先把陆应淮垒好的“城墙”给拆了。 他才伸手拿走一只小狗,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陆应淮睁开了眼睛,墨眸没有聚焦:“干什么?” “哥,发生什么了?”江棠轻声问,“我回来了,我先把这些拿开……” 陆应淮怔怔地看着他,几秒后苦笑了一下:“又做梦了。” 他舍不得眨眼,心说做梦也没关系,别再变成噩梦。 他实在怕再看到江棠离开他的画面。 “梦?”江棠反应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所以我可以把这些拿走吗?” “可以,”陆应淮笑,“宝宝做什么都可以。” 江棠:“那你要先松开我。” 可能是某根神经被烧断了,陆应淮变得无理取闹起来:“不松,这只是梦,我松开了就抓不到了。” 他心里的痒意好不容易因为这点肌肤相触而缓解几分。 “我不走,我只是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江棠说,“哥,抱抱我可以吗?我想你了……” 陆应淮抓着他手腕的手骤然用力,眼里一片惊痛,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心碎的话。 接着陆应淮用另一只手把阻挡在他和江棠之间的东西拿到身后,把江棠拉到怀里:“可以抱,别说这种话。” “不是梦,哥,”江棠觉得最好还是把陆应淮从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梦境中拉出来,“哥,我回来了。” 他昨晚只是觉得陆应淮隐瞒了什么,却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高挺的鼻尖抵着他的侧颈,呼吸滚烫不稳:“宝宝。” “嗯?”江棠心疼得不行,抚摸着Alpha的头发。 “别伤害自己,求你。” “好,我答应你。”江棠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应淮不说话了,跟条大型犬似的嗅着江棠身上的味道。 焦虑逐渐被抚平,五感在恢复,陆应淮在冰凌花中清醒过来。 他亲亲怀里的乖宝:“怎么回来了?” 他的体温恢复正常,语气也不再发飘,江棠安心了些,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你昨晚打电话,我觉得不太对。” “担心了?” “嗯,”江棠在他面前又软又乖,“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夏凌发之前那种自残图片给陆应淮了。 “做噩梦了,”陆应淮没有要瞒他的意思,“梦见你伤害自己,梦见我没接住你,宝宝,我很害怕……” “我没事,我好好的呢,”江棠呼吸到的空气都是冷杉味儿的,“别怕,哥。” “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江棠脸有点发烫,急于解释,“不是不乖,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又很想你。应该不会被发现的,我找的是监控死角,只要在明早集合之前回去就行了。” “好……”陆应淮抱紧他,哑声把皮肤饥渴症的事情说了,“你回来我就好多了。” 江棠想说你可能还有点分别障碍。 “你这样我放心不下,要不然我……” “不用,没事的,”陆应淮打断他,“给我点信息素就行了。” 他亲亲江棠的脸颊:“不标记……就给点信息素。” 陆应淮的怀抱让江棠觉得安全,他释放出信息素,很快就昏昏欲睡。 但是想到明早就回去了,他又舍不得睡觉:“哥,最近学的东西太多了,我感觉我有点笨。” “是错觉,”陆应淮这话不是安慰他,他是领略过江棠的学习能力的,“慢慢适应。” “实践之后就要进入正式训练了,”江棠说,“好像和军训差不多,等集训结束,我是不是就能离你近一点了。” 小Omega不是没有野心的,他始终追寻着陆应淮的影子。 “是我要离你近一点,我是你的,你不用把我当成目标。”陆应淮紧贴着他,“宝宝,我爱你。” “我也爱你。” “很累吧?快睡。”陆应淮抚摸着江棠光滑的脸颊,“实践时注意安全。” 江棠实在困了,小奶音都出来了:“你抱着我,不要松开。” “好,放心睡。” 等江棠睡熟,陆应淮摸过手机开机给陆不凡和陆清优各发了条消息。 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垂眸看着怀里的宝贝。 这几日应该累坏了,江棠睡得很熟,颈后的标记又褪色了一些。 第143章 编号0001申请复职 学校早上六点就要集合,入学以来一直五点准时就醒的江棠连闹钟都没听到。 陆应淮的怀抱像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让江棠放下防备,进入深眠状态。 这几天紧绷着神经,江棠从没睡熟过。 陆应淮知道他肯定睡不醒,早早就把他送到集训基地围墙外。 小孩儿困得厉害,陆应淮抱他下楼,抱他上车,到了地方停好车又把他抱进怀里,过程中江棠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快到点了,陆应淮轻轻拍着江棠的肩膀,柔声喊他:“宝宝,醒醒,要集合了。” 江棠依赖地蹭蹭他,迷迷瞪瞪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 过了两秒,他猛地睁开眼睛:“集合了?!” 陆应淮看得好笑,低头吻他:“别着急,看看我们在哪儿。” 江棠很遵守纪律,但现在他明明有种要迟到的感觉,却还是靠在陆应淮怀里慢慢醒盹儿。 纪律和陆应淮之间,他果断选择后者。 几分钟后他清醒一点了,才发现他们在基地围墙外。 陆应淮把路上买的早餐塞到他手里:“吃完再去,来得及。” “哥,你怎么知道我是从这里翻墙出来的?” 陆应淮没正面回答,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快吃饭吧。” 问就是当年陆应淮也从这里翻出去过。 江棠才十八,到底有点小孩儿心性,想在陆应淮面前展示自己酷酷的一面。 “哥,我给你表演一个。” 陆应淮笑得宠溺:“好。” 只见江棠退后助跑几步,猛地发力一跳,踩着垂直于地面的墙面往上蹬了好几步,双手攀上墙头,用力一撑,轻而易举就上去了,全程不超过十秒。 江棠警惕地往基地里看了一眼,“求表扬”般坐在墙头上看着正仰着脸望他的陆应淮:“还不错吧?” “很帅。”陆应淮说。 这比夸他“很棒”“很厉害”更让江棠高兴,他跳下墙头,扑进陆应淮怀里,和他交换湿吻,之后才恋恋不舍地重复刚才的动作翻到了墙内。 “哥,等我集训完回家。” “好,注意安全。”陆应淮在墙这边回答,接着就听见江棠跑远了。 陆应淮靠着车门站着,眼睛望着江棠曾攀上的墙头。 方才随着江棠助跑跳跃的动作,他的短袖下摆扬起,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 江棠很瘦,但腰腹部是有肌肉的,稍稍使力时小腹绷起来便可以看到清晰的腹肌轮廓。 真完了。 不仅晚上又要想他想得睡不着,更确定了他家脸美腿长的小Omega马上就变成ABO三路通吃了。 这谁受得了。 陆应淮沉沉叹气。 他“皮肤饥渴”的症状因为江棠回来而得到了缓解,陆应淮也不知道这种抚慰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陆不凡或许是年纪大了觉少,早早给他回了消息。 陆应淮:「撤回您的退休申请,您再回公司顶个十年八年。」 陆不凡:「?说人话。」 陆应淮:「我要辞职。」 陆不凡:「让你说人话,不是说梦话。」 陆应淮:「棠棠在学校我不放心。」 陆不凡:「你在他身边我更不放心。」 陆应淮:「?」 半个小时后,陆不凡发来一条语音,语气极其不耐烦:“公司的事情你跟小优小臣交接好。” 彼时陆应淮正在去SA总部的路上。 顾惊墨昨晚才谈好那批新型武器,凌晨往回赶,回到总部刚磨了杯咖啡,屁股还没挨到椅子,陆应淮就来了。 “会长。” 顾惊墨眉眼间皆是疲惫,纵使他再看重陆应淮,对方这个时候出现也够招人烦的。 顾惊墨坐到大办公桌后面:“敲门。” 陆应淮退出去重新敲了两下门又进来。 他在联盟是有特权的,是除了顾惊墨以外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这间办公室的人,但现在顾惊墨很烦他,看见他就给不了好脸。 “什么事?” 顾惊墨抿了口咖啡,拉开抽屉取出眼镜戴上,心烦意乱地翻看这些天攒下的堆积如小山的文件。 陆应淮站在桌前,神态放松:“编号0001陆应淮申请复职。” SA的编号不是固定的,而是通过每年的能力测验进行再次编号。自从陆应淮进入联盟,0001的编号就再也没有落入别人之手。 顾惊墨抬眸:“倒是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他没有丝毫意外:“准许复职,联盟刚接了个危险的活儿,你回来得正好。” 陆应淮接过他递来的平板,看清上面的画面,“啧”了一声。 就在半个小时前,N国与本国交界线上空,一架飞机突然爆炸。 画面是一架无人机捕捉到的,镜头晃动剧烈,画面内容模糊。 “联盟所有医疗人员都在任务中,恐怕不能很快赶去支援,”顾惊墨手撑着下巴,“你带三个S级过去,争取别受伤。” 这个高度的突然爆炸能够生还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陆应淮需要去搜救……呃,拼凑遇难者遗体。 “这不是普通的意外。” 所以陆应淮还需要调查爆炸原因。 “可以,我有个条件。”陆应淮说。 “说。” “回来之后,我申请去学校担任教官。” “以前让你去你都不乐意,”顾惊墨了然地嗤笑一声,“行,答应你。” 飞机陨落的地点很不巧,底下有个化工厂,周围是树林。 化工厂发生爆炸,火势蔓延极快。 陆应淮没有时间多做准备,去宿舍换了作训服直接带着人乘直升机赶过去。 他们到达之时火光冲天,巨大的热浪让所有画面显得晃动而扭曲,又是六月末的天气,种种buff叠在一起,危险指数直线升高。 直升机侧门打开,热气直冲面门而来,陆应淮拉下面罩,第一个顺着绳梯而下,稳稳落地。 计划在路上已经部署好,陆应淮落地直接冲入火海中。 他是S级,又是队长,按照惯例都是由他负责进入火场搜查。 其他三个队员落地就感受到了陆应淮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极地冰川海盐。 这几个队员是新来的,飞速通过SA考验成为正式队员,他们都是S级。 却莫名觉得陆应淮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 被大火吞没的身影被一层涌动的蓝色光芒笼罩着,所到之处冰层蔓延- 几天后的清晨。 “三天时间,三个任务:一,依靠个人经验以及基本教学,无自备任何装备的情况下,在荆山生存三天两夜;二,找到几日前山火的起火点;三,丛林内部有目标旗帜,共计二十支,两队比拼,最终拿到更多旗帜的小队获胜。” 听完实践教官的任务发布,姚羽书喊:“报告。” “讲。” “请示教官,是否可以从对方小队手中争夺旗帜?” “可以。”A级教官扫视两队的八名队员,“你们两个,保护好Omega。现在开始自由组队。” 他很意外选择荆山的居然全是Omega,其中包括两名新生。 为保安全,学校强制安排了两个Alpha一起。 组队时Alpha自然更想和Alpha同队,但教官规定两队各有一个Alpha。 两个Alpha其中一个是A级老生,另一个是B+新生,凭借比江棠低五分的成绩进来的。 老生毫不犹豫选了江子昂那队,除了江子昂和姚羽书,剩下的那个Omega也是老生,起码经验比新生要足。 实践任务不是没有危险性,而且小队获胜可以得到加分,就算另一队平均颜值很高他也不想去带孩子。 相较之下,江棠这一队显得弱势很多。 除了桑颂,全是新生。唯一的Alpha等级也比另一队低。 江棠并不在乎跟自己一队的Alpha是谁。 组队完毕两队一起乘车去荆山,到了之后两个小队需要分别从不同的路直接进山。 他们没有食物和水,连帐篷都没有,只有每队分发的背包里面装了些药和抑制剂之类的生存必备品。 除此之外,背包还自带一百斤配重。 另一队的Alpha在车上就把包拎到自己面前:“这玩意儿哪能让你们Omega来背。” 江子昂他们马上就是一迭声的感谢把那个Alpha夸得飘飘欲仙。 江棠队里的Alpha还没江棠高,体型明显偏瘦,戴着厚重的眼镜,一看就不是经常锻炼的人。 江棠记得他的体能考试是踩线通过的。 Alpha名叫刘煜,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背包的带子:“我负责背这个吧。” “不用,”江棠言简意赅,“轮流来背。” 扛着一百斤走路就够累了,别说还得爬山。 桑颂点头:“咱们是队友,没有让你负责背包的道理。” 几人小声商议了下。 江棠力气大,可以和刘煜换着背。桑颂随时接替他们,累了立刻换人。谢柚力气小,不需要参与背包,在危险的地方搭把手就行。 两队在同一辆大巴车上,另一队在前排,江棠听见对方丝毫不避人地商量策略。 唯一的Alpha冷年爽朗笑道:“我们不需要刻意搜寻旗帜,三天内没有食物,注意保存体力,等到最后一天抢他们的就行。” 桑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做到这么自信的?” 他往江棠身上一靠,作恐惧状:“哎呀小漂亮,我好害怕呀。” 江棠摸摸他的头发:“真实行这个战术的话,他们输定了。” 刘煜隐约看出他们和另一队的Omega有些不和,但那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进山第一件事是选择合适的道路,然后寻找食物,我是Alpha,体力相对好一些,三天不吃东西问题不大。你们找到吃的先别着急,有的食物可能有毒,我可以替你们试毒,确认没问题了你们再入口。” 第144章 有蛇 刘煜比较内向,说话声音也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我没有A级那么厉害……” “等级的鸿沟不是不可逾越。”江棠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荆山低声道,“你不用处处觉得自己不如人。” 何况江棠并不觉得他们几个Omega需要被照顾。 下了车两队分别从不同方向进山,临行前冷年对刘煜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这要换成其他A级肯定就和冷年打起来了,但刘煜就跟没看见似的,拎起背包:“我们也走吧。” “怂货,”冷年哈哈大笑,“你们输定了,等着挨罚吧。” 输了的那队将会连续一周每天负重跑二十公里。 转身之前江棠的目光和江子昂的对上。 如同浸着寒冰的眸色让江子昂浑身一激灵,他看懂了江棠的警告,并本能地感到害怕。 待江棠走远了,江子昂才终于被那目光放过了似的,心弦猛地一松,接着就是无名火自心头窜起。 江棠威胁他?凭什么? 或许是不愿接受江棠早就变得不一样的事实,江子昂心里一直仍把江棠当做那个很听他的话,惧怕他、并毫无怨言地为他顶下黑锅的弟弟。 桑颂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小漂亮,他还在看你们诶。” “不管他,”江棠知道江子昂他们选择荆山绝对不会是巧合,“注意脚下。” “小漂亮你好飒哦,”这种进山的实践桑颂已经参与过多次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由队伍里的Alpha作为队长的,“要不你来当我们的队长吧。” 江棠一到跟工作和学习相关的事情时就会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他无奈地笑笑:“我吓到你了吗?” “不是啊,再小的队伍有了队长才有主心骨啊,”桑颂说,“我只想被领导,就在你们三个当中决定队长好啦。” 如果同行的不是江棠和谢柚,这种情况下桑颂会主动担起队长的责任。但新人需要被锻炼,何况…… 江棠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帅啊! 刘煜腼腆地挠挠头:“江同学来吧。” 他是真心佩服江棠,他的成绩比江棠低五分说明他的上限就在这里,而江棠的成绩是满分,说明江棠的上限远高于此。 谢柚没有异议:“棠、队长。” 队长的帽子和重担都被交给江棠,他仰脸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向天空。 内心一片平静。 哪怕是一个四人小队的队长,也让他有种靠近陆应淮的感觉。 他不知道千里之外,小陆队长正蹲在灭了火的废墟里跟其余三人部署后面的计划。此刻的陆应淮也是四人小队的队长。 “今天的最高气温是32摄氏度,”江棠说,“先找水源。” 确定好水源位置方便之后补充水分。 “这几天、气温、都高,”山里会清凉一些,但架不住他们需要不停赶路,谢柚说,“想办法、减少出汗。” “目前的气候条件下爬山,差不多每小时会以出汗的方式排出0.5~1.2升的体液,”桑颂点头道,“减少出汗才能减少体液的流失。” 再走几十米就走出了学校规划路线入口的部分,之后的路线全靠他们自己决定。 另一队嘴上说着不去找旗帜,实际上出了规划路线直接扎进了深林里。 江棠之前查过资料,荆山里没有瀑布,水源主要有两个选择。 “山前有个潭,”江棠回忆,“在山背面有条溪,我们去山后,走这边林子。” 有密林遮挡的地方相对凉快,对于减少体液排出是有帮助的。 他们往山后走时路过了那个潭。 潭里水很清,水面静止,不时有蜻蜓贴着水面飞过。 江棠看都没看那个潭继续往前走。 细菌和病毒在静止的水潭中更容易滋生。 几人走到快中午才绕到山后,小溪流动的声音听起来就无比悦耳。 刘煜找出水袋:“我去装。” 小溪流动速度还算快,不太容易滋生细菌病毒,江棠让桑颂和谢柚在树荫下休息,他和刘煜一起走到溪边。 “先别。”江棠拦住俯下身的刘煜,他在溪流边观察了一会儿,“去上游看看。” 刘煜马上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他有点紧张,忘记了要先确定水源的安全性。 江棠先一步把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然后顺着小溪往上游走。 要确定溪流两侧没有动物尸体才能初步保证水源的安全性。 上游溪水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很清澈,水温清凉。 说明这水是安全的。 如果只有江棠一人,他会选择直接饮用这水。 而现在,他觉得最好还是煮沸净化一下。 桑颂他们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江棠就地取材制作弓弦钻,这些学校里还没教过,他也不知道江棠是从哪里学会的。 他的动作看上去很娴熟。 “那个!”谢柚看着小溪对面,一簇植物之间隐约露出一点红色。 刘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旗帜。” 真的是旗帜。 根本没有刻意寻找,就获得一面旗帜,是个不错的兆头。 水沸腾之后,江棠先把火给灭了,找了容器把燃烧过的木枝全部浸透,然后在不远处边休息边观察了快二十分钟,确定不会引发危险才带队离开。 这次实践别说地图了,就连个指南针都没给。 什么都没有的进山实践和徒步人有准备的丛林探险是有明显区别的,好在几人全程冷静。 江棠在陆应淮那里看过火势记录图。 他们根据太阳和植物生长趋势辨别方向,然后往江棠印象里的方向走去。 他们取水的位置和着火的位置是两个方向。走走停停到傍晚才看到那一片连绵的被烧得焦黑的山脉。 糊味依旧很重,脚下的土壤都是黑而松软的。 “瓒哥、受伤、”谢柚拧眉,“他们、怎么说?” “说是意外。” 没有护颈是事实,但救人也是事实,根本构不成故意伤害。 “意外……”谢柚重复了一遍,看上去有些低落。 几个人朝着烧焦最严重的地方走去,傍晚时分的天空很美,却没人有心欣赏。 走了这么久,体力渐渐透支,几人原地休息了会儿,江棠看着远处的山头:“分头行动吧。” 桑颂点头:“好,我和刘煜一组。” 江棠和谢柚一组,继续去找起火点和谢瓒出事的地方,桑颂和刘煜走另一边去寻找目标旗帜。 “注意安全。” 桑颂武力值还可以,万一和刘煜起了争执不至于打不过。 他们身上没有通讯装备,江棠指定了路线方便几人汇合。 天幕渐渐暗了,距离起火点越来越近,周围树木越来越少,土地光秃秃的,只余下一些树的根部。 “柚子,累吗?” 谢柚摇摇头:“这里、不是。” 山火的面积实在太大,他们无法确定谢瓒出事的位置,只能借着月色慢慢往里走。 后来谢柚走不动了,两人一起坐在脏兮兮的石头上。 江棠让谢柚靠着他的肩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他看着天边皎白的月牙想起三个月前他穿梭在那座小镇后面的山林里。 原来才过去三个月,却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陆应淮在做什么?会和他看到同一个月亮吗? 飞机失事并不是一场意外,陆应淮在残骸里找出了专用定位贴,是一种新型炸弹上的。 显然是有人把炸弹装在了飞机上。 陆应淮抽丝剥茧锁定了目标嫌疑人,对方的老巢在国境线外,距离失事地点并不远,赶过去的路上偶然抬眼看到那轮月亮。 他们和机场工作人员有勾结,弄出这次事件的原因还不得而知。 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被抓捕,陆应淮他们负责活捉始作俑者。 任务最危险的部分才刚刚到来,其余三个队员正兴奋地谈论要怎么收拾那几个嫌疑人,只有陆应淮一脸凝重。 对方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没有撤离,明显就是要与SA的精英同归于尽。 …… 江棠的心口莫名有些不适,他默念着陆应淮的名字,按了按隐隐作痛的位置。 谢柚晚上就犯困,这会儿已经睡着了。江棠坐那里没动,想让谢柚多睡一会儿。 山里昼夜温差挺大,江棠从背包里拿出他早上多带的外套披在谢柚肩上。 六年前没能保护好他,江棠希望现在能够多照顾谢柚一些。 风声在山头盘旋,身后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棠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突然。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自己过来。 他警觉地环顾四周,月光下除了萧瑟的山景并无其他。 可是那种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江棠很快反应过来—— 是蛇! 反应过来的那刻江棠已经看见了那条蛇。 他浑身僵住,屏住呼吸,拥紧了谢柚。 月光下那条蛇蜿蜒而动,冲着江棠的方向爬来。 江棠很冷静,只要他不发出声音,蛇应该不会主动攻击他。 然而在蛇爬到距离谢柚一米多远、即将绕过江棠他们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啊——” “有蛇!快走开!” 原本贴地爬行的蛇被这突然而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从地上弹起来,张大嘴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谢柚咬去。 谢柚被那声尖叫吓醒了,睁眼便看到朝自己扑来的蛇。 他没动弹,反手握紧江棠的手。 下一秒,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谢柚听见江棠轻轻的抽气声。 第145章 换来一辈子的内向 谢柚心下一慌,从领口拽出脖颈上戴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型强光手电筒,他打开照向毒蛇的眼睛。 那条蛇瞬间蜷曲起来,闻声赶来的桑颂跟刘煜眼疾手快把蛇用袋子装了起来。 “靠!”桑颂急到手里握着的三四把小旗帜都掉在地上,“小漂亮,你怎么样?” 刘煜举着刚点起来的火把在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蛇。 江棠倒在地上,头有点晕。这片几乎被火烧光的区域没有高大的植物,他可以看见那轮皎月。 “没事。”他声若蚊呐。 有事。 有点疼。 好想陆应淮。 “什么没事?”桑颂眼泪都下来了,“银环蛇毒性很强……” 谢柚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卷起江棠的裤管,他四下看看:“有绳子布条之类的吗?” 背包里没有绳子,刘煜硬生生把自己的衣服扯了,撕下一块布条。 江棠被咬的位置在小腿,伤口周围已经红肿。 谢柚把布条用力系在江棠伤口的上方,余光瞥见他脚踝还有一处伤口。 短短几秒内,那条蛇咬了江棠两口。 “他们没给信号弹,”刘煜说,“我们必须先下山。” “距离山门太远了,等我们过去毒液已经扩散了。”桑颂从来没觉得如此孤立无援过。 他们在深山里面,出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江棠走不了路,他们轮流来背只会走得更慢。 “有、药吗?”谢柚问。 能听出他情绪有些崩溃,却在死死强撑着。 “别着急……”江棠的语速很慢,他被咬的地方已经完全肿起来,“冷静一点。” 谢柚深深呼吸,红着眼眶扭头冲另外两人道:“我先、去找人,你们、走稳一点。” 他力气小,背不动江棠,只能把江棠交付给桑颂和刘煜,他往山下跑,路上遇见另一队也好,遇到山下的药农更好。 总之在这里呆着江棠只会越来越危险。 谢柚把谢瓒之前送给他强光手电筒项链塞到桑颂手里:“闪、求救。” 这个强光手电筒是项链吊坠,体积很小,注定它照不了太远的距离。不过有光总比没光强。 谢柚的意思是让桑颂和刘煜不背着江棠的时候轮流拿手电冲山下闪一闪,晃一晃,希望有人看得见这求救信号。 “注意安全。”此刻没有别的办法,桑颂只能这么叮嘱谢柚。 刘煜蹲在江棠身边,用水袋里剩余已经变凉的水冲着江棠的伤口,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棠微微皱眉说了句什么。 他说得很含混,桑颂两人都没有听清。 江棠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现在就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呼吸变得困难,他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在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没有任何药物的深山里给毒蛇咬了两口。 又恰巧是世界上毒性极强的蛇之一,如果没办法及时救治,致死率极高。 濒临死亡的感觉江棠经历过很多次,他并不陌生,甚至都能从容应对了。 此刻江棠比身边的两位都要平静—— 当然,银环蛇的毒素是神经毒素,他现在脑子晕晕的,只想睡觉,真是很难不平静啊。 从这里下山,两个小时之内绝对没机会搭上去医院的车,无法及时注射抗蛇毒血清,他估计是要死在这里了。 江棠现在咽口唾沫都费劲,眼睛不受控制地要闭上。 “小漂亮,别睡,”水袋里的水全部用尽,桑颂协助刘煜将江棠背起来,“求求你,别睡。” “没事,别担心。”江棠小声说,“别哭。” 桑颂边用手电往山下晃着,边用力抹了把眼睛:“你不会有事的,我才没哭。” 江棠伏在刘煜背上,歪着脑袋看桑颂,轻轻牵起苍白的唇角:“对,我没事,别哭……” 此刻他对陌生人肢体接触的排斥都消失了。神经格外迟钝。 他的声音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带着安抚的意味,刘煜的眼眶都湿了。 以正常Omega的天然柔软怕疼的性格,这会儿只怕要哭晕了。 “现在还不算太晚,山下应该有人没睡吧?他们能看到我们求救吗?”桑颂边走边拼命祈祷。 “小、颂,”江棠眼前在发黑,语速很慢,“以后时非承惹你不高兴……你就找陆应淮。” 桑颂又擦了把眼睛,恶狠狠道:“你别说这个!” “我很担心小希和柚子,还有阿慕……”江棠的眼神涣散,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让他们、别受了委屈又憋在心里……” 刘煜吸了吸鼻子,尽量走得又稳又快。 “还有、还有……”江棠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支撑不住,眼睛慢慢闭上,眼角有颗泪珠滚落。 “和陆应淮说……我爱他。” 从前他没什么想交代的,只想干干脆脆死掉。 如今嘱托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他知道自己不想死了。 他有那么多放不下的。 他刚摸到一点边的前程,他心里惦记着的朋友们,还有…… 他的爱人。 很爱他。却总是不好意思把“爱”这个字反复宣之于口。 要是之前多说几次就好了。 陆应淮会不会觉得是他不够爱他,才会狠心离开他的? 不要误会我,江棠心想。 不是狠心离开你,真的只是意外。 可能有点儿倒霉。 但他至少保护了谢柚。也算成全了多年的夙愿。 哥哥,哥哥。陆应淮。 会这样死掉吗?有点不甘心啊。 江棠听不见桑颂焦急喊他,神志逐渐陷入一片昏暗。 前路突然多了两抹亮光,桑颂看清之后,哽咽着埋怨出声:“你们怎么才出现啊!” 小眼围着江棠转了几圈,亲昵地贴贴那张惨白的小脸,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 江棠紧紧皱眉,像是想要睁眼却醒不过来。 “什么东西?”刘煜吓了一跳。 桑颂赶紧扶了他一把。 大眼心疼地贴在江棠的伤口上,如同雪花冷敷,那里竟然慢慢消肿了。 桑颂哭得眼睛都肿了,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他们走了这么久却没走出多远,以江棠的状态,撑到医院几乎是不可能了。 大眼周身泛着莹蓝的光芒,随着小小身躯的颤动,不时冒出几片雪花。 清新海盐的味道拢着江棠。 刘煜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脚下一个踉跄。 “把他放下来吧。”桑颂突然想起来,S级的信息素压迫不是闹着玩儿的,难为刘煜又背着江棠走了好几步。 刘煜犹豫了一下,实在顶不住了,才依言把江棠放下。 他让桑颂扶着江棠,把江棠的外套铺在地上。 小眼紧紧挨着江棠的脸颊,还在掉眼泪。 千里之外,陆应淮心脏剧痛,似乎感受到江棠此刻状态不好,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烦。 对方人多势众,那三个S级逐渐力不从心。 陆应淮觉得自己必须去荆山看一看,他看着对面毫无惧怕之意的几个人,沉声道:“撤退,跟总部报告。” “陆队!”其中一个人扭过头,“我们不能放弃。” 陆应淮眸中带了些许戾气:“不放弃?你这么能耐别被人按在地上啊。” 对面组织的人哈哈大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外语的功夫,陆应淮动了。 他闪身到坐在主位的人身后,速度快到看不清。 冷杉拔地而起,伸出根系与藤蔓把自己人捆了起来快速往外拖。 接着陆应淮毫不犹豫按下主位的人手里的炸弹遥控器。 瞬时火光四起,爆炸声震得人耳膜发痛。爆炸的那一瞬他看见这个小型恐怖组织的成员错愕的表情。 按下遥控之后还有几秒的反应时间,陆应淮把人往前一推,藤蔓勾住窗户边缘,陆应淮迅速往外撤,接着身体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甩出好几米。 江棠不知道怎么了,陆应淮没心思继续和这伙人慢慢来,索性选择最极端的方式。 他重重摔在地上,缓过那股剧痛之后,按下通讯器:“对方引爆炸弹,任务结束。” 看到传送回来的影像,顾惊墨都要气笑了:“让你活捉,没让你送他们去死。” 陆应淮撑起身体,随便擦了下嘴角的血:“人总是要死的,他们找死,我送他们一程有什么不好?” “算你有道理,”顾惊墨无语,对方毕竟是恐怖组织,哪怕是小型的也具有很大的威胁性,反正这种人嘴巴严得狠,抓到了也问不出什么,死了就死了,“遇难者的身份都确认了吗?” “有四个人还没找到,”陆应淮说,“他们三个留下,我要去荆山。” “再等等,直升机晚点儿去接你。” 通讯中断,陆应淮踹了几脚被炸晕的队员,纳闷道:“你们这么菜真的是S级吗?” 晕死过去的队员:……有没有可能被爆炸波冲击到,只是晕过去已经算轻的了,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不是人…… 江棠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一脸担忧的桑颂,而是焦急乱飞的小眼。 身体的不适褪去了许多,脑子清醒了些,刚才的回忆也随之而来。 “你醒了?!”桑颂惊喜的话还没说完,江棠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完蛋好尴尬。 他刚才干嘛了?他是不是“交代遗言”了? 濒死过的人都知道,以为要死了说出一堆矫情话,结果没死那尴尬程度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和出了意外被抢救时警察为了确定身份和意外原因翻看了浏览器搜索记录有什么区别?! 人是没死成,但脸丢光了。 一朝被蛇咬,换来了一辈子的内向。 第146章 桑颂:你死不死 江棠感觉到身体知觉在一点点恢复,意识也变得清明了许多,被咬过的地方不痛了。 他坐起身,发现大眼还贴着他的伤口飘雪花。 “柚子和刘煜呢?”江棠问。 他的嗓音仍然哑得令人心疼。 小眼拱在他的掌心里,眼泪和喷泉一样停不下来,江棠无奈地揉着它的小脑袋。 “柚子下山去找人,刘煜去追他了。” 江棠点点头:“我应该没事了。” 毕竟大眼是陆应淮的第二信息素,可以净化一部分毒素的。 桑颂红着眼眶:“那也不行,我背你下山,必须去医院检查了才能放心。” “真的没什么感觉了,要不我自己走吧。” 桑颂不准,执拗地让江棠趴到他背上,然后勾住江棠的膝弯。 走了几步,江棠听见桑颂压抑着的呜咽声,他歪过头:“小颂,你怎么又哭了。” 江棠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这种长得很漂亮,一哭起来就让人心疼的Omega,此刻他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别哭,我真的没事了,你看。” 为了表示出自己的活力,他还蹬了蹬腿。 桑颂不说话,埋头走路,又走下一个坡,桑颂才哽咽道:“你怎么这么轻啊!” 明明比他高,却又比他轻。 桑颂边走边哭,难过得不行:“陆应淮那小子都不给你吃饭的吗?” 三年前曾有个夜晚,十五岁的小孩就是这样背着他穿梭在漆黑的密林里的。 桑颂有点受不了。 三年前的他和现在身高体重差不多,可那时的江棠比现在矮,比现在瘦。 他也伤着,哪儿来的力气背着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啊。 “我饭量挺大的其实。”江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憋出一句。 回应他的是桑颂的抽泣声。 又走了一大段路,江棠捏捏桑颂的脸颊:“休息一下。” “不,我们得快点。” 从江棠被咬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距离山脚起码还有一小时路程。 而且是这座山的山脚,不是荆山的山门,前面还有很远的路程。 江棠劝了好几遍,桑颂才肯停下来休息。 江棠坐在他身边,怀里抱着哭累了的小眼和信息素透支的大眼。 伤口完全不疼了,腿也恢复了力气,只是还有一点点麻木。 直升机到的时候,首先发现的是刘煜,他还没找到谢柚,拿着谢柚的手电冲着天空有节奏地晃着。 陆应淮作训服没来得及换,只在飞机上随便洗了个脸。直升机放下绳梯,陆应淮顺着降到最后一阶,看清了刘煜不断挥舞着手电筒。 直升机是SA的,但刘煜不认识来人是谁,他大声喊:“长官,我们这里有伤员。” 他跳起来,给陆应淮指了个方向。 下山的路不好走,桑颂扶着没被烧干净的树小心翼翼地选择下脚的位置,生怕自己走不好把江棠摔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汇聚到下巴处滴落。 直升机的轰鸣声近了,他才反应过来,扶着江棠坐下,就看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接着便是汹涌袭来的冷杉信息素。 桑颂擦了把汗,都没看清来人,陆应淮就一把将江棠拥进怀里,语气焦急:“宝宝?” 陆应淮来了,桑颂安下心,跑到一边吐了些酸水。 “哥?” 刚才江棠没说实话,其实他并没有好很多,他怕桑颂太紧张。 或许只是大眼缓解了他的症状,走了一会儿意识就又模糊了,看起来人是醒着,但脑子是down机的。 他盯着陆应淮的脸看了半天,目光无法聚焦,好半天才笑:“哥……” 陆应淮“嗯”了一声,低眉去看他腿上的伤口。 江棠靠在他怀里:“我爱你。” 陆应淮一手握着江棠冰凉的手,侧过头安抚地亲吻他的耳廓:“我也爱你。” 桑颂因为刚才运动过于激烈,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导致胃里反酸,吐出来了才好一些。 “什么蛇?”陆应淮问。 桑颂也顾不上纠结为什么陆应淮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了:“银环。” Alpha的眸子瞬间阴暗下去,他没说什么,捏捏江棠的小腿:“疼吗?” 江棠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他来了似的,摇摇头又点点头,不逞强了:“疼。” “多长时间了?” “两个小时左右,”桑颂咋呼不起来了,蔫蔫地跟陆应淮道歉,“对不起,陆哥。我们没有通讯器,只能徒步下山。” 陆应淮伸出手,江棠怀里的两小只垂头丧气地飞过去,然后消失在他掌心里。 “不是你的错,小颂,”江棠小声安慰,因为陆应淮在身边,他嗓音都变软了,“哥的信息素能解毒的,对吗?” “只能解一部分。” 陆应淮神情严肃,从背包里拿出抗蛇毒血清和药包,熟练地为江棠注射。 “银环蛇咬人通常情况下不会有明显疼痛和红肿,”陆应淮说,“可能混上了其他毒液。” “会有危险吗?”桑颂听到只能解一部分毒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江棠这会儿又昏昏沉沉地靠在陆应淮怀里,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不会。”陆应淮笃定道。 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江棠出事。 蛇毒需要尽快治疗,耽误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尤其是银环蛇这种有剧毒的,得不到有效救治很快就会危及生命。 可能是陆应淮的出现让江棠紧绷的弦松了,各种症状一下子涌上来。 他窝在陆应淮的怀里不时扭动身体,唇瓣微微分开,换气急促且困难。 陆应淮抓着他的手,一边低声安抚“没事,宝宝”,一边扣住他的下巴去吻他。 “你干什么?”桑颂瞪大眼睛,拍了陆应淮一掌,“他正喘不过气,你非得这个时候亲吗?” 陆应淮没理他,唇瓣贴着江棠的,轻声诱哄:“宝宝,给我点信息素。” 江棠的信息素受毒素影响,无法自动释放了,陆应淮诱导他主动释放。 江棠闭着眼睛,意识到自己的Alpha在索求信息素,下意识就释放了一些。 微苦的冰凌花香散开。 陆应淮这才朝不满地瞪着他的桑颂解释:“冰凌花可以解蛇毒。” 居然没有人想到这一层。 江棠出事,他们几个顿时就慌了,忘记了冰凌花也是能解蛇毒的。 随着信息素的发散,蛇毒也会随之消散一些。 江棠脸色渐渐好了些,呼吸也不再粗重。 陆应淮问:“蛇呢?” 桑颂一拍脑门:“扔了……” 不光是蛇,还有他们的背包,以及他和刘煜一起找到的旗子。 为了背江棠下山,他们把能扔的都扔了,旗子当时受惊掉在地上也没捡。 陆应淮拽过自己带来的背包,从里面拿了瓶矿泉水和压缩饼干一起递给桑颂。 “我们现在怎么办?”桑颂抿了口水,问道。 “另一组有谁?” 在早上集合之前都是不知道自己对手队伍的,江棠自然也没法告诉陆应淮。 桑颂才想起来另一队,顿时咬牙切齿:“是姚羽书跟江子昂,要不是他们,小漂亮也不会受伤。” 他和刘煜找到几面旗子之后听到不远处有声音,见姚羽书鬼鬼祟祟的,他们就跟了上来。 谁知道跟到了江棠这边,老远就看见一条蛇朝着江棠的方向蜿蜒爬行。他和刘煜都不敢轻举妄动,结果那蛇快要绕过江棠和谢柚,桑颂两人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姚羽书那个傻.逼叫了。 连尖叫带蹦跶的。 后来江棠受伤,他们没顾上追那个傻.逼,就让他跑了。 陆应淮听完桑颂脏话量极高的叙述,薄唇不悦地轻抿着。 休息了约莫半个小时,江棠醒了。 “柚子还没回来吗?”他问,声音有些虚弱。 “别急,”陆应淮侧脸紧贴着江棠的脸颊,“等你好些了,我们一起去找他。” 刘煜已经去找了,桑颂刚才也提议要去,陆应淮怕他们三个走散了遇到危险会很麻烦没同意。 江棠一惊,从陆应淮怀里弹起来:“我现在就好了,我们快去找柚子。” 注射了血清又释放过信息素,陆应淮判断江棠应该没有大碍了,他把江棠放下,半蹲在他面前,把后背展露给江棠:“上来,我们现在去找他。” 刘煜是Alpha,体力更好一些,按理说这会儿差不多该追上谢柚了。 “找到柚子我们就离开吗?”桑颂还是担心,“小漂亮用不用去医院看一下?” 陆应淮没说话,等着听江棠的决定。 江棠知道自己没事了后,果断道:“把这次实践进行完。” 任务不任务的不重要了,主要是谢柚还没去谢瓒出事的地方看过。 桑颂想再劝几句,就听陆应淮说:“好。” 江棠趴在陆应淮背上,精神好了许多,双腿小幅度晃着,有点不舍:“哥,你等会儿会走吗?” “先陪你找到谢柚。”陆应淮说。 陆应淮没有马上答应他,以江棠的性格怕是会既舍不得他走,又为了任务故意赶他走。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陆应淮背着江棠下山毫不费力,几米高的矮崖说跳就跳。 江棠怕桑颂跟着会累,又怕他落单有危险,纠结得要命。 陆应淮沉默几秒:“要不,你过来。” 桑颂觉得他没憋好屁,警惕地看着他:“?” 陆应淮一手拎着死沉的包,一手拿着手电筒:“我可以叼着你。” 叼着后衣领那样。 桑颂面露惊恐:“你滚啊!” 这是显摆牙口好,还是在嘲笑他矮! 他想说“你死不死”,碍于这小子是小漂亮的对象,硬生生忍了。 第147章 说实话,我不打你 最终是陆应淮把手电给了桑颂,他这把手电的光照距离比谢柚的要远,桑颂不必辛苦跟着他的速度,只要一直开着手电走陆应淮走过的地方就行。 陆应淮能根据路线和光线晃动情况判断桑颂是否安全。 他速度很快,追上刘煜不过十几分钟的事。 刘煜听见声音警惕回头,便看见这位“长官”背着自己队长下来—— “长官,我们队长怎么样了?” 队长…… 陆应淮细细品味这个词。 这称呼放他身上他早听惯了,但是放在江棠身上就有种新鲜感。 他能想象出江棠冷静果决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带着一些压迫感,在他眼里却是要了命的可爱。 上辈子他一定瞎了,这么好的江棠,他怎么能不为他彻底心动。 “我没事。”撒娇地搂着陆应淮脖子的小酷哥在老早看见刘煜影子的时候就松开了。 江棠这下真的好得七七八八了,短短不到三个小时,经历了被毒蛇咬、知道自己根本来不及就医、濒死感等种种复杂情况,江棠其实远比这个年龄段的Omega要镇定。 只是他记得以为自己熬不过去时那瞬间的遗憾,有些后怕。 他死了陆应淮会伤心的。 不想哥哥伤心。 也不想死掉,死掉就没法被亲亲被抱抱、没法感受到陆应淮的爱了。 江棠在泥泞沼泽里挣扎十几年,这才幸福了三个月,要他如何舍得。 刘煜一直没敢休息,跑累了就走,缓过一点就继续跑,当时策略是谢柚要径直下山的,这会儿无论如何也该追上了。 偏偏连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江棠腿还没完全恢复力气,为了不拖后腿他只得继续被背着。 丢脸就丢脸吧。 “刘煜,你现在原路返回和桑颂会合,”陆应淮背上传来清冽的嗓音,“我们先去山脚。” 刘煜虽然是Alpha,但天生没有领导别人的才能,遵守命令对他来说比做决定容易很多。 他应了一声,没有拖延,立刻转身。 “等等。”陆应淮叫住他,隔了十米左右距离把矿泉水扔过去。 刘煜下意识接住,得到江棠允许后才带着水走了。 实践内容是不允许带水和食物的,但眼下出了意外,实践的成绩如何判定都不一定。 换了冷年会唧唧歪歪,但刘煜觉得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他都听队长的。 陆应淮背着江棠下到山脚,一路上仍没有见到谢柚的身影。 江棠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要求下地自己走路。 陆应淮把他抱到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单膝跪地握着那细瘦的脚腕仔细检查了伤口,确定没事才同意了。 不知不觉已近半夜,陆应淮带着枪茧的手牵着江棠,带他走过山下的林子:“宝宝,别着急。” 又把谢柚弄丢了。 江棠心里焦虑得不行,但脸上是一派的镇定。 现在不是反思埋怨自己的时候。 为了稍稍缓解自己内心的窒闷感,江棠把目光放在快他半步的陆应淮身上。 被蛇毒麻痹的感官恢复有点慢,他这才嗅到一些血腥味。 脚步猛地一顿,把陆应淮扯得后退了一步。 月光下江棠的小脸被映得苍白,神情严肃:“你受伤了。” 他说的是陈述句。 平静无波的语气下蕴含的心疼和愧疚只有陆应淮能懂。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陆应淮拉着他边走边说,“临时执行了个任务。” “你答应过我……”小孩儿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实际上眼眶是红了,但小脸紧绷着没什么表情。 “对不起宝宝,事态紧急。” 江棠没再说什么,因为这次实践让他知道发生意外时受伤无可避免,何况他也没有保护好自己。 就没脸说陆应淮。 “真的只是皮外伤?” “嗯。” 江棠抿着唇,现在找谢柚要紧,情景不适合和陆应淮腻歪。 两个人折返与桑颂刘煜会合。 “没找到?”桑颂问。 江棠“嗯”了声:“小时候他方向感一直很好,但现在不排除会迷失方向的可能性。” 谢柚这几年没怎么出过门,山路又崎岖,走错方向了也很有可能。 江棠抬头看着下来的山路,自言自语:“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走错的。” 又走错去了哪个方向。 刚开始下山时江棠不清醒,桑颂和刘煜都很急,根本不会注意观察地形。 现在一开始分析,就发现记忆全是模糊的。 此时他们站着的区域是一块难得的平地,抬头可以看见这座山上半部分的轮廓。 江棠拿着强光手电仔细而飞快地掠过上面他们有可能走过的部分,然后判断出两处最可能走错的位置。 并不十分确定,但他不敢耽误时间。 野外生存就是这样,有机会能试则试,总比在原地干磨浪费时间强。 四人再次分成两队,但这回陆应淮被安排给了刘煜。 两个Alpha一组,两个Omega一组,这分组怎么看都不太理智。 但陆应淮没有异议。 虽然他根本就不是江棠的队员,只是单纯来找媳妇儿的而已。 现在已经半夜了,山里不安全,哪怕刘煜是个Alpha也不能落单。 右侧的山形更加危险,实在不适合Omega去走,江棠的分配是合理的。 在外人面前陆应淮没有表现得跟江棠很亲密,他把一只哨子塞到江棠手心,然后趁机捏捏自家宝宝的手手。 软乎乎的。 刘煜和陆应淮一起走着,他能感觉出陆应淮的信息素比他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长官,您为什么会过来?”刘煜纳闷道,“不是封了山不准任何人进吗?” “我?”陆应淮神情淡漠,实际上还没从他家宝宝冷静下命令的那种撩人姿态中回过神,随口道,“路过。” 刘煜:你看我信吗?谁家好人会没事乘直升机路过一座山啊? 距离谢柚下山已经快三个小时了,江棠越来越心焦,好在半小时之后他和桑颂找到谢柚。 谢柚分不清方向,又担心江棠,在山里越转越晕。 江棠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扶着一棵残树焦急地四处打量。 茫然着这里是不是已经走过一次了。 “柚——”桑颂的呼喊才脱口一半,就看见阴魂不散的姚羽书跟江子昂出现在谢柚身边。 姚羽书和江子昂皆是一身狼狈,看起来是和队友走散了,两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不干净。 那两人没看见桑颂和江棠。 像是刚准备休息一下,就发现了六神无主的谢柚。 两人飞速对视一眼,江棠看不清江子昂的神色。 江子昂突然冲出去,嘴里大声喊着,像是给自己壮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怪就怪你太幸运了,你当年怎么没死!” 发现谢柚活着的那天,每天每夜,每分每秒,江子昂的内心都深深受着煎熬。 他怕谢柚说出当年的真相。 到时候所有人会如何看他?当年他强扣给江棠的那顶“杀人犯”的帽子又将回到他的头顶。 父母会如何看他?妹妹会如何看他?那个本就偏袒江棠的江丞言会如何看他?陆丹臣又会如何看他? 江子昂几乎夜夜梦魇。 而现在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谢柚落单,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 江子昂心脏剧烈,伸出双手推向被他吓了一跳的谢柚。 电光火石之间,江棠如同一把利剑出鞘,在桑颂眼前快出残影,迅速把谢柚往怀里一带,重重一脚把江子昂踹了下去。 江子昂的尖叫响彻半片山头。 江棠拥着谢柚,眸光凌厉扫向不远处的姚羽书。 吓得姚羽书往树后躲了躲。 谢柚累得头晕,看见江棠如同看见神明,眼眶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来了?” “找不到你,我们都很着急,”江棠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我没事了。” 话毕,他朝着姚羽书走去:“蛇呢?” 姚羽书见躲不掉,目光游移:“什、什么蛇啊?” 他的手背在身后,悄悄解开背包的带子。 “你的声音我还是听得出的。” “小漂亮!小心!”桑颂眼尖瞥见姚羽书包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冲过去想拉开江棠。 那条银环蛇从姚羽书的背包里露出头,桑颂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姚羽书脸上得逞的笑意展露了一半就愣住了。 因为陆应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江棠另一侧,他捏住那条蛇的要害部分:“就是这条?” 桑颂悬着的心放下来,疯狂点头。 陆应淮拎着蛇靠近姚羽书,脸上的笑容如鬼似魅:“你带来的?” 蛇的毒牙近在眼前,姚羽书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儿摇头。 “纸。”陆应淮说。 刘煜马上递来几张纸巾。 于是几人看着陆应淮徒手把那条银环蛇的牙掰掉了。 姚羽书被这一幕吓得浑身直哆嗦。他总感觉陆应淮下一个掰掉的可能会是他的脑袋。 偏偏陆应淮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把毒牙包起来,语气堪称温和:“说实话,我不打你,这蛇是你带来的吗?” 姚羽书颤颤巍巍且倔强地摇头,双腿软得站不住。 桑颂往下面看了看:“诶?下面那个不会是死了吧?没声了呢怎么?” 第148章 召蛇 六七米高的小坡,陆应淮跳下去把江子昂“捡”起来,然后跳上来,两个大嘴巴子把江子昂扇醒全程只用了几秒钟。 江子昂捂着肿起来的脸颊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眼眶一红嘴一瘪,哭了。 姚羽书听见他哭,也终于坚持不住,一下跪倒在江子昂身边。 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江棠他们五个人仗着人多在霸凌另外两人。 可惜这里并没有监控可以被二人用来颠倒黑白。 “再问一遍,”陆应淮拎着那条还在扑腾的没了毒牙的蛇蹲在那两人面前,越是平静温和,气场压迫力就越足,“蛇是你们带来的吗?” 江子昂只顾哭,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还是刚才被打疼了。 姚羽书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不是我们。” 他这话说得肯定,但人没忍住以江子昂为盾又往后躲了躲。 陆应淮“哦”了一声,转眸盯住江子昂:“刚才咋咋呼呼,是准备把谢柚推下去?” 陆应淮刚才那两巴掌没用全力,但对一个皮肤娇嫩的Omega来说肯定是不轻,何况他手上还戴着着婚戒。 江子昂脸上登时就破了皮。 冷杉压迫性信息素并不浓烈,而是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姿态一步一步瓦解掉江子昂与姚羽书的心理防线。 江子昂单手撑着地,明显是想往后面挪。 却不曾想,他一动弹,钻心的痛从膝盖和脚踝传来,疼得他大喊一声,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往下滚。 陆应淮手指轻捏他的膝盖,露出一个微笑:“骨折了而已,没必要嚎这么大声吧。” 毕竟他家宝宝在这人面前被车撞时都没吭过一声呢。 江棠坚强能忍,他要是掉一滴眼泪陆应淮都得心疼半天,但这换了别人,陆应淮只觉得反胃。 刘煜不适应陆应淮的信息素躲远了些,拉着桑颂问:“那个长官是谁啊?” “长官?”桑颂想起不久前陆应淮犯的那个贱,心说他还长官,他就是个贱人。 他与陆应淮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是陆应淮让他不能有效实行一夫一妻制。 “他就一路人。”桑颂说。 刘煜老实,真的开始相信陆应淮只是路过了。 陆应淮把毒牙收起来,随手把那条蛇往山下一扔:“知道那条蛇的品种吗?” 江子昂瑟瑟发抖,疼得脸色惨白。 “银、银环蛇。”姚羽书结结巴巴道。 “还说蛇不是你们带来的?你连人名字都知道。” 天色太暗不适合赶路,闲着也是闲着,陆应淮跟逗傻子一样遛着他们。 这话一出姚羽书他们直接震惊住了。 还能这么不讲理? 那蛇身上银白色的环那么明显,就算编也能把品种名编出来吧? 何况…… “学校有教过。” “那学校教没教过你们遇到蛇的时候如何避免被蛇攻击?”陆应淮问。 他语气和煦,温声细语,那张俊美得令姚羽书心悸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妖孽。 陆应淮把江棠的手牵在掌心轻轻摩挲着,继而站起身,已经玩够了这场游戏,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蛇没有听力,如果不是你的尖叫和跳动振动了地面,蛇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桑颂说,“蛇不是你们带来的,那你们怎么解释它会出现在你们的背包里。” “遇到蛇会害怕很正常的好吗!”姚羽书争辩道,一边暼着陆应淮的神色,然而后者连余光都懒得放在他身上,“尖叫是人的本能反应!” “你要是连这种本能都没有能力控制,还是趁早滚出SA吧!”桑颂说,“你们选择荆山是什么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姚羽书咬牙,“反正这蛇跟我们没关系。是你们把它丢下,我好心想着它咬了江同学,想要抓起来带回学校的。你们凭什么怀疑我们!山上有蛇不正常吗?!” 一直没出声儿的谢柚冷然抬眼:“你刚才、不是、还在、害怕蛇吗?” 怎么又敢抓起来了。 一句话把姚羽书堵得哑口无言。 陆应淮把简易折叠帐篷给了刘煜,让他带着桑颂谢柚去上面找个地儿把帐篷支好。 姚羽书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颤抖道:“你们这是违规的!实践不能自带装备!我要举报你们!” “欢迎举报。”身边没了外人,陆应淮如愿搂到了江棠的腰,“荆山里面没有银环蛇,你们不承认我也不逼问,太晚了。” 就在江子昂以为两人终于要被放过的时候,强大而冰冷的信息素笼罩四周,道格拉斯冷杉不再温润,根系在地底穿梭鼓动,几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地面的颤动。 蛇感受到地面振动就会受惊,一时间数不清的蛇从黑暗中爬出来,像是接收到某种召唤,目标明确地冲着这一方向而来。 陆应淮轻轻捂住江棠的眼睛。 他再怎么表现得云淡风轻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陆应淮真不知道有的Omega心思恶毒至此,纵蛇咬人这样的手段低级却有效。又在野外,有蛇很合理。 又挑的这种位置,根本来不及去就医。 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尽。 可他们就是没算到陆应淮会来。 陆应淮不是第一次来到荆山,他对这里的生物类型不说了如指掌,有没有剧毒的蛇他还是清楚的。 既然姚羽书说山上有蛇是正常的,那么他就让这两人看看这座山里到底有些什么蛇。 陆应淮“召唤”出最近两个山头的蛇,这些蛇有毒没毒的五花八门,就是没有身上带着银白色环状花纹的。 江棠推开陆应淮的手:“我想看看。” 他对这两个人没什么怜悯之心。 一个害他差点见不到陆应淮,另一个时隔六年还想伤害谢柚。 江棠没有做过信息素评级鉴定,但他和陆应淮的信息素匹配度说明他至少是个A级。 Omega大多天生善良,越高阶的Omega心灵越纯净,但抵不住有的人会被宠得硬生生磨灭骨子里那点善良。 例如姚羽书。 而江棠不是被宠大的,他前十几年的生活让他对自己不太在意,但他有在意的人。 要是陆应淮不爱他,他死便死了。 可现在一边是陆应淮,一边是谢柚,爱人与朋友,在江棠心中比自己重要多了。 所以此刻,他心里有些阴暗地希望那两人死掉。 江棠眸里一闪而过的狠戾被陆应淮精准捕捉,他侧过头亲吻江棠的发丝:“有我在。” 有我在,不用你亲自动手。 越来越多的蛇慢慢接近,场面看上去如同末日般骇人。 刘煜他们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江棠漠然地看着蛇群把那两人包围,没有半分要开口替他们求饶的意思。 “看清楚了吗?”陆应淮问。 江子昂吓得浑身僵硬,差点尿了裤子:“我承认、我承认!蛇是我们带来的!放过我们……求你……” 见陆应淮不为所动,他又求助地看向江棠,几乎要破音:“江棠、江棠!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们……” “你是觉得,我该感激你?” 浸着冷意的语气让江子昂不寒而栗。 什么时候霸凌者的保证成了“恩赐”一样的存在?他们一句“不会再欺负”,被霸凌者就得感激涕零? 江棠内心足够强大,性格也并不软弱,他不需要江子昂的保证,他今天能把江子昂推下去摔断腿,明天就能把刀架在江子昂脖子上。 他根本就不是弱势的那方。 “宝宝,我带了你喜欢的东西,我们去帐篷那里。” 游戏结束了。 剩下的交给蛇群。 江棠明显兴奋起来:“我的小白狗吗?” “你怎么知道?”陆应淮从包里掏出一只小白狗。 这是家里所有小狗当中冰凌花味道最重的。 陆应淮去SA时顺便带过去了,出任务直接揣在包里。 快要被蛇群彻底围住的姚羽书瞳孔震颤,看到江棠接过小白狗抱在怀里侧过脸和陆应淮说话。 不是在恐吓他们。 陆应淮这是来真的。 姚羽书反应过来之后就想跑,江子昂腿骨折了动弹不了,他也顾不上会不会刺激到蛇了,总之逃命要紧。 这些蛇大多没毒,但Omega本性就是怕疼的。 然而他跑不掉。 低头一看,冷杉根系缠住他的脚腕把他牢牢钉在地上。 姚羽书衣服都被冷汗浸湿,却叫喊不出声音,终于意识到陆应淮的可怕。 这个Alpha温和无害的一面只在江棠面前展现。 他早该意识到的。 之前那次陆应淮不是没有能力杀掉他,陆应淮只是急着去找江棠而已。 无毒?陆应淮内心冷笑。 江棠中了蛇毒,他会只让那两个始作俑者单纯被咬几口? 绝不可能。 荆山里没有剧毒的蛇,有毒的蛇数量也少,但架不住几种毒蛇一起咬。 此外,无力挣扎只能等着被蛇群环伺的绝望恐惧也能逼疯人。 他们如果不发出声音,或许蛇群没了兴趣便会散开,但到时生性软弱的Omega也会崩溃。 陆应淮要的就是心理生理双重报复。 欺负了江棠的,总该加倍还回来。 这手段不能说不残忍,但陆应淮根本就没有同情心。他只知道他家宝宝刚入学就受了委屈,而他作为江棠的Alpha就有为他的Omega撑腰的义务。 江棠毫无防备地被陆应淮横抱起来,胳膊下意识揽住陆应淮的脖颈,眼里的惊讶可爱极了:“哥?” “让我抱抱,”陆应淮低头吻他鼻尖,“特别特别想你。” 江棠想起他的皮肤饥渴症:“又开始难受了吗?” 他紧贴着陆应淮,释放出浓郁的信息素。 到了帐篷旁边,小眼围着他们飞了几圈又消失了,再出现时嘴里叼了朵娇艳的小黄花,看起来洋洋得意。 陆应淮把江棠放下来,毫不客气地伸手:“给我。” 小眼不情不愿把小黄花上交了,陆应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本子,妥帖地把花夹了进去。 第149章 江队,可怜可怜哥哥 陆应淮是抱着江棠上来的,刘煜就是神经再大条也能发现两人关系不一般了。 他站在帐篷旁边,胳膊肘拐了桑颂一下,压低了声音:“能嗑吗?” 桑颂正神游天外,脑子不在线,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嗑啥?嗑药吗?这可不兴乱嗑啊!纪检委的还在这呢!” 陆·兼职纪检委·一队队长·应淮无语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位路人长官是纪检委的吗?”刘煜被桑颂说懵了,下意识把自己代入了嗑药的角色,一整个瑟瑟发抖,又瞬间反应过来,“不是,我说嗑cp。队长和那位路人长官的cp。” 从前他只知道读书,对自己的感情、别人的感情都没有半分兴趣。现在没有书需要读了,他的目光自然就会寻找新的感兴趣的事情。 “cp?”桑颂看看正在喝水的江棠和一瞬不瞬盯着江棠的陆应淮,“他俩?你真不觉得这里除了那个b……咳,除了那个路人,还有别人跟队长更配吗?” 队长是个Omega,跟Omega配的显然应该是Alpha,如果不是路人长官的话,那就只剩下…… “你?”刘煜试探着问。 桑颂对他的上道表示十分满意:“你眼光不错。” 刘煜:…… 帐篷不大,但容纳五个人是没有问题的,没有睡袋,但也可以将就休息——比直接睡在外面还是要舒服一些。 刘煜和桑颂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江棠不太困,或许是因为被咬之后昏迷了一段时间。 但他没什么精神,注射了抗蛇毒血清之后有些副作用。 帐篷后面有块平整的大石头可以仰望整片天空。 江棠歪着脑袋靠着陆应淮的肩膀,眼睛眺望着对面的山头。 夜空。繁星。皎月光辉照亮的山头。被大火烧光只留下一片漆黑的山。山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像是一同经历了灾难,精疲力竭走出来,气氛总算变得温馨,然后时间停滞。 没什么话要说,只是这样靠在陆应淮身边就足够安心。 不多时,身后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谢柚停在他们身后一米处,前方的画面过于静谧美好,让他不忍心去打扰。 “柚子?”江棠听见脚步声停下来,转过头招呼谢柚过来,“睡不着吗?” 谢柚靠过去,低着头,神色愧疚:“对不起。” “道什么歉?”江棠冲他笑,“看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累着了。” “你、救我,才受伤。” 当时蛇是冲着谢柚过去的,谢柚明知道自己会被蛇咬到,还是压着恐惧没动弹。 为的就是不惊吓到蛇,以免江棠被咬伤。 但江棠护住了他。 清瘦的身体却带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我不是队长嘛,”江棠眉眼温和漂亮,看得陆应淮挪不开眼睛,“保护你是应该的,你来学校谢瓒都不知道,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就成罪人了。” 谢柚听到谢瓒的名字,不太好意思地抿抿唇角。 那天他说出那句“如你所愿”之后,其实两人的进展并没有很明显。 之前发生了强迫的事情,导致谢瓒一直不太能放下。两人关系有些尴尬,肢体接触也只限于拥抱了几次,谢柚给了不少信息素来刺激谢瓒信息素恢复。 两人都不是能从朦胧的暧昧阶段逐渐过度成不需要宣之于口彼此心知肚明的恋爱阶段的那种人,需要有一个人明确提出交往,另一个答应了,恋爱关系才算正式成立。 “我们、明天、怎么……” “明天去确定起火点,”江棠说,“然后分头寻找旗子的过程中留意谢瓒受伤的位置。” 如果都一股脑去找谢瓒受伤的位置反而浪费体力。 谢柚点点头。 “去休息吧,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谢柚依言乖乖回帐篷里休息了。 陆应淮重新把江棠揽在怀里,温声问:“找到多少旗子了?” 江棠有些沮丧:“一个都没有,他们为了背我下山全都扔掉了。” “没关系,”陆应淮揉揉他的发丝以示安慰,“明天我和谁一队?” “我想想……”江棠怏怏地启动进入休眠状态的脑子,“等等,你要留下来吗?” 小孩儿语气中兴奋是大于不解的,陆应淮觉得他应该乐意让自己留下。 “先前说找到谢柚就离开是怕你觉得我在相当于作弊,”陆应淮低声解释,“我很想你,让我留下好不好?” 江棠心中本来就不舍,哪里架得住陆应淮这么示弱添柴。 “多跟你在一起解一解相思之苦,家里那些东西上有你的味道,但终究不是你,”Alpha眼角耷拉下来,像只无辜讨好主人的大型犬,“宝宝,可怜可怜哥哥……” 酷哥江棠真的吃这套。 他明知道陆应淮是装的。 但是陆应淮精准拿捏了一个酷哥对爱人充满保护欲的心理。 江棠软乎乎的时候,陆应淮就温柔。 江棠冷静沉稳的时候,陆应淮就示弱。 这小子算是把这些恋爱技巧玩明白了,但他却全然不懂什么技巧。 夫夫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那公司怎么办?” “我已经安排好了,最近用不着我,实践结束了回去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江棠便不再犹豫:“好。” “我能跟你一组吗?”陆应淮亲他一口,得寸进尺。 这不是跟陆应淮腻歪的时候,江棠纵使在他面前再恋爱脑也无法一口答应下来。 他要冷静地部署,做出最合理的规划。 一共五个人,分三队必然有人落单,分两队也不太利于分散找旗子的效率。 江棠想了想,还是觉得分三队比较好。 落单的人首先要排除陆应淮。 按理说他能力最强,最适合单干,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来参与实践活动的,江棠怕真的让陆应淮单独一队,他一个人分分钟就能把所有旗帜找到。 这一点江棠没想错,找点小破旗子对陆应淮这种经验丰富的Alpha来说易如反掌,都不用一天时间,三个小时就够了。 所以要有人跟陆应淮一组。 江棠想了半天,觉得最适合单独行动的是他自己。 桑颂和刘煜能力相当且互补,很适合一组。 陆应淮最强,谢柚最弱,也适合一组。 只有江棠具备Alpha的勇气和力量,也具备Omega的细心和认真。 如果陆应淮没来,江棠不会做出任何需要人落单的决定。因为他们没有通讯工具,要是有人走散了遇到危险,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现在陆应淮来了,他带了声音穿透力极强的哨子,还有信号弹。 或许不如通讯器,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只是这个决定究竟要如何告诉陆应淮? 陆应淮看出他的为难,神情稍稍严肃了些:“把我当普通队员就好,江队。” 一声“江队”把小江队长撩得脸都红了,他忍着羞意跟陆应淮说了他的安排。 陆应淮对他的安排没有半点异议,相反,眸中的欣赏之意越来越重。 关键时刻做决策时万不可把私人感情代入其中。此外,陆应淮还欣赏江棠没有个别人那种清高的破毛病。 他之前也半路支援过这种学生的实践活动,有的小队队长很奇怪,明明队员已经遇到危险了,陆应淮带去的装备人家就是不用。 非得说规定不让用。 最后因为这个假清高破毛病害得两名队员不幸去世。 一个是因为那个小队队长在没水了的情况下,不接受陆应淮带来的矿泉水,非得让人去找水源硬生生渴死在路上的。 另一个是因为小队队长不愿接受陆应淮带来的通讯设备,让一个队员遇到危险时无法求救,最后失血过多去世的。 这种事不是个例,没有其他人去世,但造成的后果依旧严重。 而江棠就没这种毛病。 就跟你在战场打仗,敌人的空投掉到你面前一样。 为什么不用?弹尽粮绝的时候要那点守规则的清高有什么用? 接着江棠又把自己的判断和路线规划讲给陆应淮听。 旗帜数量不多,所以绝不可能在很近的位置。 但毕竟是实践活动,难度又不可能太高,结合前一晚桑颂刘煜很快就找到几面旗子,所以江棠猜测有一半分布在起火点这座山,其他均匀分布在周围山脉。 之所以说是均匀分布,是因为这片山脉面积其实很广,如果随机分布,想要找到全部旗子就要地毯式搜索,三天两夜走遍这片山是不可能的。 陆应淮没有评价江棠的推测。 他不是来干扰江棠决定的,他作为普通队员只要服从安排就可以了。何况江棠的想法都是对的。 入学第一次实践难度不会太高。 江棠平时话少,分析起任务时侃侃而谈的样子格外让人心动,等他停下来,发现陆应淮看他入了迷。 形状好看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着,里面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江棠的心脏像是被谁轻轻推了一下,悸动中他突然吻住陆应淮的唇。Alpha很快反客为主,夺下这次亲吻的主动权。 唇瓣纠缠之间江棠模糊地哼了几声,小猫一样撩人。 陆应淮扣住他的后脑勺,目光瞥向江棠侧颈。 冷杉图腾在他意念下显现,颜色还算鲜艳。 第150章 有事你就狠狠扇它们 还是淡了些,但没有太明显。 标记消失的速度不是稳定的,时快时慢。 陆应淮大掌拢着江棠后颈,珍惜地摩挲着留有标记的那一小块皮肤。 明明是夏日,江棠的体温还是偏低,皮肤摸上去不是温热而是微凉的。他的体重配上身高换Alpha该称得上骨瘦如柴了。 但江棠毕竟是Omega,他身材匀称,该有的肌肉线条一处没少。都是这么多年一直工作造就的。 别人家Omega都是肉乎乎的,或者桑颂谢柚那样不算圆润,但健康得很漂亮。 唯有他家的宝宝…… 也漂亮,就是惹人心疼。 好在他好不容易给江棠养出的肉没有在这次实践中消瘦,要不然陆应淮真的是忍不了一点。 亲吻过后江棠像是被他日日思念的信息素冲懵了一样,晕乎乎地拱进陆应淮的怀里抱着他的腰不松手。 小奶音要多乖有多乖:“哥哥抱抱我。” 陆应淮依言抱住他,低下头亲吻他的发丝:“明天要注意安全,那两个小东西跟着你,有事你可以……” 这也是陆应淮认同江棠分组规划的原因之一,他的信息素能跟江棠一起,江棠就不算孤身一人。 他跟信息素光球有精神联结,但是江棠平时就爱摸摸那俩小东西的脑袋,陆应淮为了避免信号错误,想了下:“有事你就狠狠扇它们。” 江棠:……倒也不必。 无语的不止江棠。 小眼飞出来,尾巴弯成问号,又讲究地丢了个柠檬片当点。 大眼有样学样,尾巴弯成问号,尾巴尖向下渗出一片雪花,然后雪花与尾巴分离,成为问号下面的点。 陆应淮视而不见,手掌轻轻拍抚着江棠的后背。 江棠渐渐有些困了,知道陆应淮会留下来,他不再那么舍不得,闭上眼睛嗅着陆应淮身上的味道:“哥,我想要标记了。” 但是最近不能标记。 陆应淮用信息素屏障把两人笼罩起来,在这个属于他们俩的小空间里把信息素释放到极致。 不能标记,但信息素可以给,要多少他给多少。 江棠整个人如同浸在冷杉林里一般,醇厚沉稳的木质香气舒缓他的神经,冰凌花变得有些甜腻,一如江棠此刻的嗓音。 “想要、哥哥……唱歌哄睡。” 小孩儿困得话都说不利索,搂着陆应淮脖子的胳膊失去力气垂落下来,陆应淮一把握住。 还用哄吗?都困成这样了。 陆应淮抱着他,遥望着天边的星辰,低声哼唱着一首曲调柔和的歌曲。 可惜江棠说完那句话秒睡了,根本没听到一点。 陆应淮哼唱之间突然顿了下,唇角轻轻勾起。 本来小孩儿只有床上才叫他哥哥,平时都是喊单字,最近越来越爱撒娇了。 这样……等他喊句“老公”是不是也指日可待? 谁懂啊,一个顶级的Alpha对攻城掠地施展抱负没有半分兴趣,一心惦记着让他的小Omega喊句“老公”。 他甚至觉得江棠哪天喊他句“老公”他能包下雾渊市中心江边最大的广场来放烟花庆祝。 翌日一早。 陆应淮跟个老母亲一样往另一个小背包里放小药包,放矿泉水,放各种压缩饼干。 他包里甚至还有从国境线另一边带来的炒松子和果干。 江棠头发有点长了,桑颂不知道从哪找了根小皮筋,在江棠脑后扎出一个几厘米的“小尾巴”。 江棠老老实实任由桑颂给他扎头发,一边无奈道:“哥,我又不是来度假的。” 陆应淮低着头把小背包的拉链拉上:“压缩饼干不好吃,你尝一下不喜欢就别吃了,吃点别的。不准吃山上的野果子,不安全。” 其实江棠有能力分辨什么样的果子可以吃,但有陆应淮准备的这些,确实也没必要吃野果。 分配完陆应淮带来的物资,江棠带队去找起火点。 这会儿天亮了,整座山的情况一览无余。 江棠早上观察了一下,昨晚他被蛇咬的位置焦黑算是最为严重的,起火点应该就在那附近。 几人朝着那个方向过去,没有人提起昨晚被留在下面的江子昂和姚羽书。 果然,在距离江棠昨晚和谢柚一起休息的那块石头直线距离不足二十米的位置。 “根据烧焦情况和碳化程度基本可以断定这里是起火点了。”刘煜四下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 谢柚有些失神地看着脚边的黑土。 起火点几乎可以断定了,不远处还插着另一组的标记,显然对方先一步确认了起火点。 但谢柚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陆应淮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神情很冷淡。 他看着江棠把标记物插在另一队的标记旁边。 短暂的休息过后就是分头行动,江棠交代陆应淮一定要照顾好谢柚,又确定了傍晚集合的位置,率先转身朝着规划的路线走去。 按照规划,他要去后面那座没有被火烧过的山。 才下到山的一半,江棠就看到了一个坑。 这个坑很深,边缘还有些比较平整的滑痕,像是有人从边上下去过。 他心头一跳。 江棠蹲下身往里看,根据周围的踩踏痕迹判断,曾有不少人在这边缘停留。深坑里面还有残余的血迹。 很符合时非承欺骗他们时的说辞。 “不知道哪个孙子在林里挖了个深坑,上面铺着草叶子,谢瓒踩空掉下去了。” 坑很深,底部是有些杂乱的树枝和叶子。 当时失足掉下去的不是谢瓒,这个高度突然摔下去,普通人百分之百会骨折,听说当时那位护林员是个Beta,受伤爬不起来是注定的。 谢瓒是被封望派下去救人的。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江棠闻声看去,是陆应淮和谢柚。 江棠分完组同意陆应淮这一组优先找谢瓒出事的地点。 陆应淮曾问过谢瓒大致位置,只是谢柚走路有些慢,这才比江棠晚了些。 江棠没起身,冲谢柚招招手:“柚子,这里。” 谢柚也蹲下看了看那个坑,眉宇间有些愁绪,像是心疼。 “蛮、高的。” 这坑也不知道是挖来干什么的,江棠目测足有十米左右。 陆应淮带了十米的卷尺,全部放完还没到坑底,但也差不太多了。 这个高度对谢瓒来说问题不大,但底部比较窄,护林员掉进去之后就卡住了。 谢瓒下去后上面又塌方,石块直接砸在他头上。 但最严重的还是腺体受伤。 谢柚带了个小玻璃瓶,拔下木塞,从坑边装了些细土进去。把瓶子妥善收好之后,敛眸观察旁边的东西。 坑口因为谢瓒被拉上来而扩大了一些,谢柚看了半天没看到奇怪的东西。 他问江棠:“棠、你觉得、伤害腺体的、是什么。” 江棠也沉默了。 显然这周围的树枝不足以把谢瓒的腺体扎得那么严重。 造物主还是偏向Alpha的,他们的腺体比Omega的多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如果伤害物没有明显的尖端便无法伤害他们。 陆应淮把手电光照到坑底,沉声道:“东西在这里面。” 可以清晰看见坑底有一根木枝,大概是谢瓒被救下时掉下去的。 没用多说,陆应淮跳下深坑,上面又有石头砸下去。 “哥!小心!” 陆应淮偏头躲过直奔他后脑勺而来的一块尖锐的石头,伸手去够那根木枝。 底下太窄,他没下到最底部,而是抠着坑壁上的一块石头挂在坑壁上,然后捡起木枝插在坑壁上借力上来。 他一上来,江棠就抱住他:“受伤没有?” 陆应淮哭笑不得:“没有,别这么紧张。” 谢柚接过那根一米来长的木枝。 这根木枝不粗,但是有很长的枝刺。 枝刺长的有十公分,短的也有两三公分,上面沾着血迹。 细闻之下还残余着谢瓒信息素的味道。 陆应淮看着谢柚掰下沾着血迹最多的那根刺,那根应该就是刺伤谢瓒的木刺。 好在它很短,要是最长的那根刺进腺体…… 随着那根木刺被掰断,截断面渗出了不少浅黄色黏稠的液体,看上去格外恶心。 “给我。”陆应淮接过木枝,示意谢柚去给手和掰下来的木刺消毒,他凑近那液体闻了闻,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直冲鼻腔。 陆应淮蹙眉思索之间,江棠接下了木枝。 用纸巾包着避免直接接触,然后闻了一下。 这味道难闻中又有些熟悉。 江棠想到什么,拿着木枝全方位地看了一下。 果然,在木枝底部找到了几处圆孔。 他与自己腿上的毒蛇牙印比对了一下,对陆应淮道:“那条银环蛇咬过这根木枝。” 银环蛇是江子昂他们带来的,但木枝是几天前就在这里的。 说明江子昂他们来过这里,并知道这玩意儿有毒,为了加强蛇的毒性特意让蛇咬过。 木枝出现在坑底或许是被江子昂他们用过了撇下去的。 但此刻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谢柚说:“这片山域并没有这种植物。” 荆山植物的分布是不规则的,这座几乎被烧光的山头的确没有这种植物。 如果这植物曾在这里生长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江棠看着木枝最大的断口:“但它是不久前才被折断的。” 说明它生长的地方据此没有太远,可能是附近的几个山头。 那又是什么人将它折断了带到这里来呢? 只是巧合吗? 第151章 看你表现 关于这根木枝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太多了。或许是山上药农护林员从别的山头带过来的。 看过谢瓒出事的地方,谢柚留好了沙土和木刺,几人便再次分别,踏上去寻找旗帜的路。 陆应淮收回看着江棠下山的目光,对谢柚疏离地道:“走吧。” 江棠一人下山,跨过快要干涸的溪流,正要穿到前面的林子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 这条小溪和昨天他们取水的不是同一条。 溪流旁边有些杂乱的骨头,江棠分析是动物的。 这座山上许是有剧毒的植物,动物啃食后中毒干渴来饮水,在溪流边死掉,尸体污染了这条流速不快的小溪。 导致其他来喝水的小动物一并中毒。 这或许也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生存法则的一部分,江棠不再唏嘘,转身进入林子。 在这边果然发现了那种长有长木刺的植物,江棠小心避开,并在这些植物无比繁密的地方找到了一面旗帜。 第一面旗帜找到,别的就顺利多了,他预判自己不需要越过山头,只要横向走在山的这一面就有很大几率找到其他旗子。 没等他走远,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救。 江棠猝然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丛林遮挡中他看不清有没有人。 只是那声音有些熟悉。 似乎是—— 另一队除江子昂和姚羽书之外的那个Omega。 对方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的:“救……命……” 江棠并没有马上过去。 他想起当年救了夏凌的事情,相当于救了一个麻烦。 江棠讨厌麻烦,且自认为是个恶人。 他表现给朋友的,表现给陆应淮的,只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那些人没有真实见过他的阴暗面,倒不是江棠伪装,而是他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会自动变乖。 那个Omega的呼救还在继续,江棠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能狠下心。 娇生惯养的Omega在他认知里是弱势一方,而对弱势一方的保护好像也是他的本能。 比如保护桑颂,比如保护谢柚。 江棠没人疼爱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无法成为一个和别人一样怯弱的Omega,所以哪怕分化成Omega,江棠也从不把自己当Omega看待。 嗯,除了在陆应淮面前。 发出求救声的位置在坡上面,对方的求救声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声音了。 江棠动作迅速敏捷,如同猫一般在树间借力攀爬,身影穿梭极快,几分钟时间就出现在那个Omega面前。 苏越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作战靴,来人身高腿长,吓得他浑身一颤:“别……别,求你……” 紧接着那长腿一弯,单膝跪下来,苏越听见不同于冷年的清冽嗓音:“怎么回事?” 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他的脸颊,苏越明显感到那只手抖了一下。 江棠放开他,压抑着想吐的感觉,目光凌厉扫向苏越的下半身。 裤子是穿着的,但腰带散着。 “他强迫你了?” 被人直白戳中伤心事,苏越的眼泪掉下来,江棠的长腿在他眼里变得模糊起来。 不认识的人在自己面前哭,江棠有些烦躁,但发生这种事不让人哭显然不太人道。 “还能走路吗?”江棠问。 苏越摇摇头。 “他……信息素压迫……” 懂了,一个A级的Alpha对不愿被自己占有的Omega使用了信息素压迫,强行摧毁苏越的心理防线。 “你能……带我走吗?”被信息素压迫过的Omega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害怕与人接触,尤其是苏越这种一看就很内向的。 江棠轻轻叹气,简单地帮他把受了皮外伤的地方包扎了一下。 苏越起不来,江棠没法背他,所以干脆把他抱起来。 为了压制身体本能的反胃反应,江棠释放出信息素。 两只光球一左一右漂浮在半空,对着江棠的信息素一顿猛吸,一副饿坏了的模样。 “我想把我找的旗子给你,但是被他拿走了。” 江棠低眸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用不着。” 接下来的时间苏越不再说话,一直看着江棠的脸出神。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怪不得他喜欢。 这里距离山下不算远,江棠抱他下山,看着提前瑟瑟发抖的两小只,无奈一笑。 他又不会听陆应淮的真的狠狠扇它们。 事到如今江棠已经认清了这两只的戏精属性。 陆应淮和谢柚找到了三面旗帜,正短暂休息时,一朵小黄花在陆应淮面前不远处悄然绽放。 大夏天的山上哪来的冰凌花。 陆应淮蹲下身端详着那朵小花,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小花似有所感,花茎微微朝着陆应淮的方向倾斜,像是在邀请。 花瓣触到陆应淮的手指,亲昵地蹭蹭,接着花茎转向另一个方向。 一定是棠棠。 陆应淮把那朵花摘下来收好,冲谢柚示意:“走。” 昨晚江棠看见陆应淮把小黄花夹进书页里就有想过自己的信息素或许也是有实体的。 果然。 陆应淮和谢柚一起下山,然后隔着老远看见江棠怀里还抱了一个。 有种莫名其妙又多一个情敌的感觉。 问清了情况,陆应淮说:“累不累?” 其实不累。 但江棠不喜欢抱着陌生人,于是“嗯”了一声。 周围地上都不平整,出于人道主义,江棠找不出能把苏越放下的地方。 冷杉藤蔓迅速编织成一张网,苏越眸里露出几分惊讶和期待。 哪知陆应淮只是使唤小眼用根系在地上扫出一片略微平整的地盘,然后从江棠怀里把苏越捆了捆,不算温柔地放在地面上。 苏越眼睁睁看着陆应淮半抱着江棠坐上那张“网”,两个小光球狗腿子一样给江棠捏肩捶腿。 谢柚站在一边冷淡地看了苏越一眼,扭身把手里攥着的旗子交给江棠,脸上难得露出“求表扬”的表情。 江棠察觉到谢柚对苏越的敌意,把谢柚拉到自己身边,凭空变出一朵小黄花来安抚他。 只是那花没到谢柚手里就被陆应淮截胡了。 吃醋的小陆队面无表情:“江队,实践不允许擅自使用信息素,这花没收了。” 这条规定其实是针对Alpha的,但看见陆应淮真的吃醋了,江棠没争辩什么。 “回去我买个蔷薇园补偿你。”陆应淮沉着脸道。 意思是谢瓒的信息素是蔷薇,送谢柚一园子蔷薇,让他别跟自己抢小黄花。 谢柚点点头,他不在乎有没有蔷薇园,也不介意陆应淮抢走他的小黄花。因为他想要的江棠的态度已经要到了。 不喜欢江棠抱不认识的Omega。 陆应淮庆幸现在在这里的是谢柚而不是桑颂,否则他就算拿一地窖的朗姆酒作为交换,桑颂也要跟他争这朵小黄花。 陆应淮有和总部联系的通讯器,顾惊墨听说有人出事,干脆派了直升机来接苏越。 等待直升机到达的时间,陆应淮的手不老实地轻轻捏了一下江棠的腰,把他以半禁锢的姿态护在怀里:“宝宝,以后花都给我好不好?” 他掌心的温度在江棠皮肤上激起小小的战栗,但乖宝并没有如同他想的那般一口答应下来,而是狡黠地笑笑:“看你表现。” 苏越有些不甘地躺在地上,想要说什么引起江棠的注意,却在刚张开嘴时被谢柚眼神冷冷一扫。 闭上嘴不敢出声儿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遭遇了这么惨的事,却没有得到一丝同情? 然而他的耳朵里却听见一个愉悦的男声。 「干得不错。」 正跟江棠说着悄悄话的陆应淮抬眸看过去,眸光晦暗。 林越与他的目光接触,后背竟生生渗出一层冷汗。 与此同时,江棠听见一声呼唤,全身都僵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往身后看去。 “李方……” 身后一切正常,而那声模糊不清的呼唤似乎从未出现过。 陆应淮察觉怀中人的异样,收回目光:“怎么了宝宝?” 江棠摇摇头,几乎瞬间断定是幻听。 他以前就有幻听的症状,来到陆应淮身边之后还出现过一两次,自从完全标记之后就消失了。 现在又出现了。 江棠有些委屈。 看向陆应淮的眼睛湿湿的,没有要哭的意思却显得可怜,江棠张张嘴,说出的话却是:“你要花吗?” 陆应淮有些严肃地看着他,几秒后在展眉露出温柔笑意:“你给吗?” 堵在江棠心口难受的感觉好了许多,他伸出手,释放信息素,掌心就出现一朵花瓣娇嫩的冰凌花。 陆应淮问:“会疼吗?” 江棠摇头。 陆应淮收下那朵花,轻轻亲吻那柔软如江棠的唇的花瓣,果不其然,看见他家乖宝耳朵红了。 谢柚不远不近看着这一幕,眼里浮上些许欣慰。 与江棠的重逢晚是晚了些,好在见面之后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江棠变了很多,这些年过得不快乐,他从桑颂和谢瓒口中拼凑出一点江棠的过往,不是全部但足以让他心疼。 这六年来谢瓒对他处处都好,他唯一的玩伴却没人疼爱。所以如今每每看见陆应淮对江棠好,他都真心为江棠高兴。 只是……他又看向地上那位。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苏越和江棠有一点点相似? 第152章 这是人的指骨 苏越没有江棠那样好看,在Omega当中算是普通长相。 跟他比起来,江棠的脸绝美,身高腿长,除了偏瘦以外挑不出任何一点外貌上的毛病。 而苏越,谢柚觉得他差了江棠几条街,却还是莫名地有种两人一定在某个方面有相似点的错觉。 直升机的轰隆声逐渐近了。 来接人的队员冲陆应淮点头示意后抱起苏越,那个瞬间谢柚突然反应过来相似点究竟在哪儿。 是眼神。 苏越方才慌乱恐惧的眼眸深处其实是一片停滞的冷漠。 这种冰冷到极致的漠然谢柚曾在江棠的眼睛里看到过。 或许连江棠自己都从未察觉到。 直升机来了,江棠自然不太好继续和陆应淮黏在一块儿,他看着苏越被抱上飞机,接人的没直接走,而是跟陆应淮去一边说起了话。 一直是对方在说,陆应淮偶尔会微微点头表示在听。 没有紧急情况的状态下S级Alpha可以一心多用,陆应淮一边听队员汇报飞机失事遗体的搜寻情况,一边用余光暼着江棠。 本来江棠只是乖乖站在一边,可能是无聊,他沿着面前的小溪观察起来。 和之前那段一样,这小溪边也有些零散的白骨。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它们的颜色和浅褐色的鹅卵石区别不大,形状不一,体积偏小,应该是小型动物的遗骨。 谢柚跟在江棠身边,指着一小块骨头说:“这是、野兔的、腿骨。” 谢瓒是医生,哪怕不常在谢柚住的那栋别墅留宿,也不免留下了很多医学与解剖方面的书,谢柚统统看过。后来发现谢柚对这些有兴趣,谢瓒没少买相关的书给谢柚看。 此时通过骨头推断小动物还是很轻松的。 江棠不时问他几个问题,他也能答上来。 心里还隐隐有种自豪的感觉。 被江棠需要了!开心! “这个……”江棠盯着一块漂亮的石头看了半天,突然发现石头旁边有块小的骨头,不仔细看跟周围石头几乎融为一体。 他嘶了一声,左手食指和拇指分别抵在骨头的两端,把它捡了起来。 “诶、脏……”谢柚话没说完,就见江棠表情凝重了几分,把骨头递到他面前。 “看。” 谢柚皱眉看着那个骨头,脑海里一时检索不出它是属于什么动物的。 骨头大同小异,他脑子里有了一堆备选,但都被他逐个排除掉了。 江棠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根本没往另一个方向想:“这是人的指骨,小指第二指节。” 闻言谢柚的思路被打开,确认了那的确是人的指骨。他的脸色难看了些。 随着直升机的轰鸣声逐渐变大,陆应淮走过来:“怎么了?” 江棠捏着那节骨头给他看。 陆应淮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这种东西他见多了:“分析是男性Omega,年龄22到27岁。” “25到27。”谢柚说。 这年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陆应淮没有学过医,只会一些紧急药品的注射,能够推断出是男性Omega已经属于在他学过的范围之外了。 那小截指骨完整,但是再也没有其他线索了。 骨头外部光滑,没有任何人体组织附着。 这里怎么会平白出现一截指骨呢? “会是被山里的野生动物咬断的吗?”谢柚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别的来自人类的骨头。 静默了片刻。 江棠说:“那场山火真的是烟头导致的吗?” 他的确看过不少烟头没熄导致起火的新闻。 之前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提出来:“如果是烟头导致火灾,他们在火势变大之前应该就能发现了。” “山上风大,火势蔓延迅速是正常的,”陆应淮认同江棠的推理,但他需要以事实为依据来反驳江棠的猜想,“以起火点、当天的风向与风力,结合几名药农口述的站位来判断,烟头引起山火是有可能的。烟头点燃草木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这个过程中不被发现其实很合理。” 江棠点点头,提出了另一种猜想:“如果还存在另一个起火点呢?还记得那个长刺植物吗?它是被人为带到那边的,在周围植物都有不同程度烧毁的情况下,它上面没有太多烧焦痕迹,会不会是有人刻意留下的?” “那个坑、会不会、为了埋尸?”谢柚问。 那坑太深了,而且不像是旧的。 这种事情按理说应该报警处理,但毕竟是SA先发现的,SA需要先进行考证,确定的确是桩命案后移交警方。 陆应淮乌黑沉静的眼珠看向江棠,似乎在等着江棠做决定。 江棠找到两面旗子,谢柚二人找到三面。一个队不可能找完全部二十面旗帜,江棠已经不在乎实践的胜负。 他想了想,道:“一起吧。” 这个决定正中下怀,陆应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看得江棠眼眸也微微弯起。 捡到人骨了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起码应该去山上看看。 一起上山时江棠又听见有人喊他“李方”,声音时远时近,伴随着听不清内容像是吵架的低语,放在晚上会格外瘆人的那种。 这边山路更难走,陆应淮紧紧牵着江棠的手,江棠另一只手攥着谢柚的手腕,两边的触感都是温热到令人安心的。 江棠再次确定只是幻听。 因为陆应淮和谢柚如果也听见了,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没办法,随着幻听而来的就是焦虑感,江棠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连喘息都急促了些。 一阵风吹过,江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陆应淮马上停下来:“冷吗?” 六月底的天气,就算山里凉快也不至于到了冷的程度。 江棠刚才感觉有人揪住了他的耳朵,本能有些排斥而已。 他看着陆应淮充满关切的眼睛,很想把这些不适和盘托出,可他就像被下了禁令一样,根本说不出口。 他不想隐瞒。 那些感觉让他心慌,他知道说出来会好些,陆应淮会有办法帮他。 偏偏他被魇住了一样,话到嘴边了也说不出来。 说话这样的简单的事情竟也会变得艰难。 只要他开口,声带就被静音,所以最终江棠只是撒娇地笑笑:“我累了。” “休息一下,还是我抱你?” 耳边还是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江棠为难地看了一眼谢柚。 陆应淮会意,就近折了根不粗不细的结实安全的树棍给谢柚充当登山杖来用。 身体倏地腾空而起,江棠下意识搂住陆应淮的脖子。 陆应淮低头吻他的鼻尖,抱着他朝山上走去。 烦人的声音不见了,冷杉气味浓郁,江棠的心跳慢慢安稳下来。 他感觉自己不酷了,像个软乎乎的撒娇精。 以前他能熬过去的现在全都不想熬了,有任何一点不舒服都想到陆应淮身边求安慰。 陆应淮负重上山毫无压力,然后听见谢柚的一声惊呼。 闻声望去,谢柚冲他俩招手:“看这里。” 他刚才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好在眼疾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树。 然后就发现了和深坑里的断枝相吻合的截断面。 这丛长刺植物明显被人拨动过,掰断的那里令人反胃的黏稠液体半干不干。 江棠蹲在谢柚旁边,指着地上被脚踢过的沙土:“这里有血迹,被刻意掩埋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提取DNA吗?” 应该是嫌疑人发现受害人的血滴在地面上,随便用脚蹭了蹭,觉得没有人会注意这些小细节所以没再仔细清理过。 “可以提取。”DNA提取都是要经过技术分离的,只是…… 陆应淮仔细观察地上唯一一点明显的血迹。 看血迹形状是自然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呈圆形,边缘放射状比较均匀。 直径约莫一厘米,位置在长木刺植物下方,比较隐蔽,嫌疑人应该是没有注意到。 那滴血迹周围还有一圈环形痕迹,不是很明显,宽度不足五毫米。 陆应淮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好的记忆,他闭了闭眼:“这是腺体血。” 外面那圈是腺体液的痕迹。 别的地方血液没有这项特征,而根据陆应淮的判断,伤者应该是Omega,且腺体恐怕被人生剜下来了。 他亲眼见过剜下腺体之后血液和腺体液的状态,和普通受伤是不一样的。 ——Omega受伤的血迹和Alpha的也有区别。 那个Omega会流很多血,止也止不住。 陆应淮亲眼见过那种画面。 那是他想起来就痛,却绝对不能忘记的画面。研究表明越高阶的Alpha对感情的兴趣消失得越快。 陆应淮不觉得他会对江棠失去兴趣。 但他的确不能忘记自己曾经如何歇斯底里地痛过。 没有直接提取样本,陆应淮找了个容器把那滴血液所在的位置扣住保护了起来。 附近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天色渐暗之前,三人回到了那个大坑旁边。 之前没有往命案的方向想过,现在顺着一找,果然在距离深坑十几米远的另一个方向发现了类似于起火点的特征。 只是这个“起火点”并没有那么明显。 而且大概是烧着后不久就被打断强行扑灭了。 “集合晚了小颂会担心的。”江棠拧眉,“但是我们有必要再去主起火点看看。” 去确认一件事。 第153章 怎么办?更爱了! 主起火点距离这里直线距离不远,但是一个在山前一个在山后。 知道江棠不想让桑颂担忧,陆应淮主动请缨:“江队,我申请去把桑颂带过来。” 小江队长一面对陆应淮就没出息得要命,耳垂马上就红了,大脑宕机好几秒才逐渐反应过来:“可以,但是你怎么带他过来?” 据他的了解,陆应淮似乎很反感抱别的人。 除非受了重伤没有办法,他会忍一忍。 陆应淮微微一笑,眉间多了几分痞气:“我把他叼过来。” 江棠犹豫一秒,答应了:“那我和柚子先过去。” 谢柚一脸震惊地看着江棠:“真的、让他、叼过来吗?” 婴儿肥的脸上表情太可爱了,江棠没忍住伸出手捏捏他的脸颊,愉悦道:“对啊。” 谢柚有种被他调戏了的感觉,脸渐渐开始发烫,他逃避似的转开头:“我们、走吧。” 江棠不在陆应淮身边时气息偏冷,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冰凌花香,或许跟他过往的经历有关,整个人显得淡漠。 所以有种不自知的吸引力。 尤其吸引桑颂谢柚这种Omega。 自小就是竹马情谊,就算江棠不是Alpha,哪怕是个Beta,这里面都不会再有谢瓒什么事儿。 江棠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上面山路略微陡峭,有的地方还需要攀爬,他心里惦着谢柚这么多年恐怕从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于是冲他伸出手:“我背你。” 谢柚没有逞强,他的脚可能已经磨破皮了,这会儿火辣辣地疼。 趴在江棠背上他才感觉到这具偏瘦的身体蕴含了多少力量。 江棠的力气甚至不输一个普通Alpha。 但他毕竟是个Omega,翻越山头的时候多少有点困难。 谢柚想下来,却被他制止了:“我背得动,柚子,以后受伤了不要逞强。” 谢柚鼻子发酸,轻轻“嗯”了一声。 他也没表现出来不对劲啊,不知道江棠是怎么发现的。 救命,好让人心动。 江棠把他安排在起火点附近的石头上坐着,从陆应淮分给他的小包里找出便携药包,脱了谢柚的鞋给他上药。 冰凉的触感让谢柚忍不住把脚一缩,又被江棠有些强硬地拽回来。 唔……这个画面。 谢柚脑子里胡思乱想。 人就是这样爱上江棠的吧!谢柚感觉他快被桑颂同化了。 桑颂天天念叨江棠好A,谢柚原本还觉得江棠仍是他儿时那个朋友,乖乖的软软的,又听话又,现在发现确实好A! “棠、我们、找什么?” 本就说不利索的话更不利索了。 天地良心,谢柚发誓他真的喜欢谢瓒,愿意和谢瓒共度余生,可是心脏它没出息,就是会因为江棠一些帅帅的动作而乱跳! “这边起火时间应该比刚才那里要晚一些,”江棠神情认真,“推测是那边着火吸引了药农的注意力,把人引过去才在这边纵的火。” 破案需要讲究证据,但推理不用。 “药农必然是对警方隐瞒了什么。”江棠看着地上的灰迹,那架势恨不得自己对这片区域用肉眼进行一个地毯式搜索。 江棠心里几乎已经断定这就是场凶杀案,或者至少也是个毁尸案,药农不一定知实情但肯定有所隐瞒。 那条长木刺的木枝是有心人留下的提醒,而这个“有心人”可能是嫌疑人团伙的其中一人。 他留下了提醒,但如此不明显。如果谢瓒没有因此受伤,江棠就不会申请来荆山。 火灾结束到现在已经很多天了,若不是江棠几人来到这里,那个失去腺体失去生命的Omega的正义将无人伸张。 江棠感到一丝悲哀。 几分钟后,他猛地站起身,刚要说话,眼前一黑。 身体一瞬失去意识,差点栽倒在地上,好在谢柚离得不远,单腿蹦过去扶住了江棠。 远远看来,这两人的姿势像是紧紧拥抱在一起。 “哎——”桑颂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抱抱吗?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然后齐齐沉默了。 讲真的,江棠知道陆应淮不可能叼着桑颂过来,他原本想象中陆应淮会背桑颂过来,又想想陆应淮对桑颂的态度,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后来他想过陆应淮会把桑颂扛在肩上带过来,他甚至还想过更离谱的——陆应淮跟刘煜把桑颂抬过来。 但他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或者说,他忘记了桑颂是只吗喽。 他是自己开开心心抓着冷杉林的藤蔓荡过来的,身后不远跟着刘煜。 显然刘煜没有桑颂那般适应良好,本能屈服于s级强大的信息素,战战兢兢且满脸无法理解地荡过来。 然后诧异地看着桑颂游刃有余仿佛回归了自己家园一般自由自在地荡来荡去。 刘煜先一步落地,但桑颂还没玩够。 三个人沉默着,不约而同感觉头顶缓缓飘过一只乌鸦和六个黑点儿。 世界癫癫的,真让人安心。 陆应淮慢了几步,见到江棠被谢柚扶着,神情立刻变了,冲过来把人抱进怀里:“宝宝,怎么了?” 刘煜缓缓转头,面无表情。 还没从世界癫狂的震惊中回过神就被撬开嘴硬塞了一嘴狗粮。 不是,知道你俩是两口子,但你们现在完全不避人了是吗? “没事,”某不久前还被谢柚确认超A的江队,嘴上说着没事其实一个劲儿往陆应淮怀里拱,“起猛了。” 陆应淮安抚地拍拍他后背:“还晕吗?” 怀里的小脑袋摇了摇。 冷脸镇定和撒娇脆弱的迅速切换谢柚是佩服的。 怎么办?更爱了。 但江棠赖在陆应淮怀里没有一分钟就挣脱开,指着起火点旁边的白灰,嗓音沉静:“这里不对劲。” 谢柚桑颂已然习惯了,只有刘煜大为震撼,喃喃自语,怀疑人生:“队长……不是,切换这么快的吗?” 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这个世界肯定不正常。 迅速进入状态的还有陆应淮,他蹲下身,手指捏起一小撮地上的粉末,用手捻了捻,眉头蹙起:“的确不是草木灰。” 而是骨灰。 从外表上看骨灰与草木灰的区别不大,但骨灰不像草木烧完之后的灰那般细腻柔软,而是像沙子一样的粗糙粉末。 听了他这话,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 没有人再说话,几人齐刷刷看着那和草木灰混在一起的骨灰。 好几天了,更多的灰都被风卷走了。 几个人在周围仔细寻找过,再也没有别的发现。 ——现场被人清理过。 至少两次。 且其中一次应该是火没灭的时候。 “有人混进了救火队伍,趁乱把尸体带走了。”江棠说。 火的温度达不到,没法把一具尸体烧得像在焚化炉里出来那样。焚尸的人显然意识到这一点,混进救火队伍,趁其他人发现之前带走了尸体。 但这并不算结束。 那时候尸体已经被烧了一会儿了,为了毁灭证据,这个人或者这群人会在火势扑灭后参与后续检查。 顺便带走或抹去其余痕迹。 江棠甚至觉得,在后续封山调查的时候这伙人没有离开荆山,他们第三次清理现场。 若不是前面发现蹊跷,江棠不会注意到这点骨灰——量真的很少,说明不是对方有心遗漏,而是和草木灰混在一起没有被发现。 在场其他人的想法和江棠不谋而合,几人又沉默下来。 几分钟后,刘煜开口请示:“队长,现在该怎么办?” 江棠琉璃般清澈的眸转向陆应淮:“报警。” 陆应淮应了一声。 有点享受被自家宝宝指挥的感觉。 他联系了顾惊墨,把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接着是顾惊墨的叹气声:“我联系学校,这一组的实践提前结束。你把定位发来,我派人接你们。” “Cao。”看着陆应淮把电话挂了,刘煜眼睛通红地骂了一句。 他有个Omega弟弟三年前失踪,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遇害了。 他一个天资不如人的B+级Alpha拼了命努力进SA就是想要亲手为像他弟弟一样无辜的Omega寻得一丝天光。 他的弟弟被人先奸后杀,找到尸体之后整整一年,刘煜都不停梦见他弟弟哭着说疼。 警方说他弟弟很乖,为了保命没有挣扎全程配合,还是被杀掉了。腺体在他死后被剜了下来。 黑市里,Omega的腺体有的卖得上天价。 这个世界只有Beta最安全。 其实他不知道,苦难不曾饶过任何一个人。 医院里抢救室的灯刺得人眼疼,方慕直勾勾地盯着,脸色白得吓人。 方希又被送进去抢救了。 方希状态时好时坏,这几天又不太好了。方慕找陆清优批了假,二十四小时在方希身边陪护。 就在刚刚,方慕去个洗手间的功夫,方希咳得很厉害,氧气罩上都是血,又顺着内壁滑落到方希脸上。 他叫了几声,方希却无法回应他了。 方慕回过神时,方希已经进了抢救室。 方慕浑身发抖,蜷缩地坐在长椅上,手机屏幕滑来滑去,也不知道能给谁发条消息。 他该找谁倾诉。 找谁倾诉才能既不打扰别人,又能纾解心中的恐惧。 鬼使神差地,他发了条消息给江棠。 「小希又被抢救了,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江棠在实践,手机没在身上。 第154章 阳光照亮飞雪 他也并不期待能够得到回复,只是江棠那样坚强的人总会给他一些勇气和希望。 总觉得一件令自己难过的事情,告诉了江棠,这件事就不是彻底没办法解决的。 江棠能够绝处逢生,在绝望中开出花。 抢救室的指示灯无比刺眼,方慕把屏幕保持在和江棠聊天页面的手机紧紧按在心口,整个人颤抖地蜷缩成一团。 直升机上。 陆应淮给江棠剥松子:“实践提前结束,我跟顾惊墨要到了你们这一组的假期,明天要出去玩吗?” 他把几人的手机都要来了,此刻江棠刚刚开机,正想应句“好呀”,屏幕上就弹出了方慕的消息。 江棠神色一凛,把屏幕转给陆应淮看。 “我想去医院陪陪阿慕。” 但是这样就不能陪陆应淮了……明明之前陆应淮也因为想他生了病。 一边是他很珍惜的朋友,一边是他的爱人。 江棠有些为难,挨着陆应淮小声而歉疚地开口:“哥,下回有假期再陪你好不好?” 他家宝宝跟赶场似的,其实陆应淮哪有那么小气。宝宝有了惦记的朋友,陆应淮为他开心。 S级对感情很淡漠,几个发小若不是分化前就一起长大,恐怕他这会儿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陆应淮不怕这个。 但Omega是很需要集体感一种生物,他们柔软但善妒,如果没有朋友,很容易被当成针对的对象。 也许如今的江棠早不是六年前那个忍气吞声的小受气包,但陆应淮还是希望他交到能够交心的好朋友,不用太多,只要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人真的爱着江棠就好。 陆应淮不是一点醋都不吃,他只是怕一个人的爱不够…… 不够留住江棠。 江棠心理上的问题时隐时现,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一样揪紧了陆应淮的每根神经。 他怕有天引线烧到了尽头,这些天的幸福终成一场镜花水月。 陆应淮敛起心中的担忧,笑道:“小海王,今天是方妃,明天是桑妃谢妃,哪天轮得到我陆妃啊?” 他说了这话,江棠才想起来这两个月是完全没有假期的。集训结束之前,他想陪陆应淮,就这么一次机会。 “你不是陆妃,”江棠严肃道,“你是皇后。” 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好~皇后等着你宠幸,我们直接去医院。” 方慕那边要紧,先去了医院再把其他人送回去便是。 方慕怀里的手机嗡嗡一震,抬眼时整张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他的指尖颤抖,消息还没看清就误触了桌面键。 他又返回去,见江棠回了句:「别着急阿慕,我们在去的路上了,小希会没事的。」 人都是这样,越是脆弱的时候越听不得别人的安慰。方慕握着手机,眼泪簌簌往下落。 别人都说陆氏那个方特助能力超群,临危不惧,一个Beta冷静自持的样子不输任何一个Alpha。 可此时,他也只能在这里哭着祈求上天留下他唯一的亲人。 身后不远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方慕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并没有察觉。 直到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扶住了他的双肩,方慕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满脸的泪水刺得陆清优一阵心痛。 “会没事的。”他轻声说。 方慕怔怔地看着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许多画面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里闪过,他突然抓住陆清优的手腕,抖声道:“你说过你从不对我说谎。” 陆清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本能释放出安抚信息素,哪怕他知道方慕感受不到:“对,我说过,所以这一次也不是在骗你。” 这次方希吐血严重,医生说多个器官有在衰竭的趋势,方慕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相信点什么。 给他一点希望就好。 此刻的陆清优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陆清优任由方慕用力把他的手腕攥得发痛,一遍遍重复:“慕哥,我不会对你说谎话,小希会没事的,别怕。” 直到方慕看上去冷静了一些。 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方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陆清优回国之后,他每次丢脸陆清优都在,方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还有他眸中真挚的爱意。 “是江棠让你来的吗?” “嫂子?”陆清优微怔,随即摇摇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想着来看看。” 刚才似乎是有人打电话,但方慕的情绪过于糟糕,根本没法接,也没注意到底是谁打来的。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但鬼使神差的,方慕竟问:“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陆清优提了下手边的饮料:“下班路过那家店,顺道买了想送给你,你不接电话我有点担心就直接过来了。” 不对。 方慕的表情变得古怪的一瞬,陆清优火速改口:“其实不是顺道,是我想来见你特意找的理由,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很想你。” 这段告白更加不合时宜。 但陆清优很真诚。 前一段说辞是司空见惯的借口,是个人都知道是假的。 世界上哪儿来的那么多“顺道”?还不都是刻意为之。 陆清优改口是因为,至少今天,至少在方希平安出来之前,他不能骗方慕。哪怕这种借口和真正的欺骗是有区别的。 方慕的眸中似有动容,他伸出苍白的手:“那个,我可以喝一口吗?” “当然,”陆清优又想起什么,为难道,“但是加了冰。” 方慕本身就在发冷,他的手就像刚从冰水里拿出来一样。 但此刻方慕急于找事情做压下自己内心的焦虑,冰的,或许能让他恢复一些冷静。 “没关系。” 陆清优低低叹了口气,把吸管插好递到他手里。 医院里空调打得很低,方慕浑身发冷在喝冰饮料,整个人如同在寒窖中一般。 他的眼泪又涌出来。 浑身颤抖,牙齿紧咬着吸管才没有让自己唇间泄出一两声呜咽。 身体猝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Alpha体温比他高不少,暖融融的,像是一道阳光照亮了纷飞的雪。 陆清优自小就是绅士风度,从不强迫别人。当年追求方慕时就是这样,给予最大的真诚和尊重,从来不会让方慕不适。 方慕和田修在一起之后他也不曾纠缠,确认田修会好好对待方慕之后,他主动出国,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成为方慕与田修之间的芥蒂。 而此刻,他心痛难忍,自知行为逾越了,还是把方慕抱入怀中:“慕哥,我向你道歉,过后再惩罚我。” 他太珍惜了,所以从不敢强硬。 他觉得方慕这样的人配得上他全部的尊重。 方慕混乱地摇摇头,脱力瘫软在陆清优的怀里,闭上眼睛咬着吸管流泪。 这个怀抱很暖,混合着一股清新的香气,不知不觉就缓和了他的焦虑。 方慕跟田修感情好的时候也爱赖在田修怀里。 也是,哪有人会不贪恋爱人的怀抱呢? 但他要强,后来和田修的感情出现裂痕,即便他工作累或是生病难受,都从未开口索要一次拥抱。 爱人之间的拥抱和亲吻是自然而然的,不是索要来的。田修不主动给,他不会开口要。 很多次田修醉意醺醺,回来抱住他时,他仍会没出息地享受那片刻的安全感。 有很长时间方慕没有这种被人全心爱着的感觉了。 陆清优的怀抱像是有魔力,太暖了,太舒服了,也…… 太让人心痛了。 方慕有些恨自己。 他不该拿陆清优跟田修做比较。 凭心而论,田修最好的时候跟陆清优也没有可比性。田修只是B级,但陆清优是A+级高阶。 不仅仅是等级,还有很多个方面。 田修比不上陆清优。 所以方慕更无法接受陆清优。 他无法回避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悸动,但那只是因为陆清优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出现了。 陆清优是很好的人,他又年轻,他值得更好的…… 但方慕此刻不想离开陆清优的怀抱。 他是真的需要一些安慰,需要一些人来托起他不断下沉的心。 抢救的时间很长,方慕不知熬了多少天,最终昏在陆清优怀里。 可能那个怀抱接住了他所有的疲惫,所以他坚持不下去了。 陆清优吓得不行,陆应淮走了之后在公司主持大局的代理总裁此刻像个无措的小孩,抱着方慕去找医生。 简单的检查之后,医生说只是太过疲惫造成的昏厥,睡一觉就好了。 陆清优放了心却放不下心痛。 他抱着方慕继续在抢救室门口等,垂眸看着方慕的目光中满是怜惜。 “抱歉。”他低声说。 接着缓缓俯身,吻了一下方慕的额头。 “别怕。” 亲吻心上人的感觉令陆清优心跳加速,他眼眶竟漫上一股子泪意。 像是多年夙愿得偿。 却是偷来的。 消毒水味道弥漫在整个医院里,陆清优知道方慕不喜欢,他释放信息素,哪怕方慕闻不到,也能驱散一些异味。 他身后几米开外的拐角,一道瘦高的身影扶着墙,满脸愤恨地看着他的背影,那表情恨不能直接把陆清优撕碎。 然而他只是掏出手机对着陆清优的背影一顿拍照。 “喂!鬼鬼祟祟干嘛呢你!” 电梯门刚打开就看到这一幕,桑颂一嗓子吓得田修一激灵,一瘸一拐地钻入楼道逃走了。 第155章 方慕怀孕 但是刚逃走没几步,楼道里就出现一道闲适的嗓音:“怎么慌里慌张的?” 对方是个Alpha,长相俊美,等级明显在田修之上。 他在田修不解且烦躁的目光中抬了抬手:“前些日子工作忙,没顾得上来看你。” 田修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上拎着几个礼品盒,架势不小,种类很多,但很不走心。 什么中老年核桃粉,婴幼儿玩具套装的。 田修满脸黑线,不耐烦道:“你是谁?” 对方“啊”了一声,微微歪过脑袋,无奈道:“医生刚才没和我说你被撞失忆了啊。” 田修明白过来,脸色登时冷了下去:“陆清优敢做不敢当找了个替罪羊?你还真是什么活都能接啊。” 时至今日他仍然觉得自己被车撞是陆清优干的,或者最起码也会是他指使的。那小子对方慕的心思不单纯。 温轻宇“啧”了一声,蹙眉道:“我自己凭本事撞的,怎么变成我接活了?” 田修面容微微扭曲:“你也对方慕有意思?” “没有,”对方答得干脆,“我只是对撞人有兴趣。” 何况那天他好端端开着车,是田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人行道不走,红绿灯不看,一言不合就非得往他车轮底下钻。 既然田修看上去很需要被车撞,他就只好在没法躲避的情况下成全了田修。 成全别人也是一种美德。 就当日行一善了。 反正当时交警判定田修全责,温轻宇有工作要忙就走了,今天突然想起来这位被自己撞的人是谁,才特意赶过来看一眼。 明明对方看着很年轻,笑容和煦,整个人透着一股人畜无害的气息,那种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友好的态度让田修觉得浑身不适:“现在你看过了,走吧。” “你这腿都这样了还是别乱跑了,”温轻宇语气真诚得不行,听在田修耳朵里却全是挖苦意味,“我先把你送回病房吧。” 他强硬地握住田修的手腕,没怎么用力却让人无法挣脱开,半拖半拽地把田修拉回楼下病房,然后留下了自己带来的“礼物”,笑着说了句“下次见”,就离开了- 桑颂刚才那一嗓子吓了陆清优一跳,他转过头看见陆应淮他们来了,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棠走过去,看见方慕脸色白得吓人。 几日不见,方慕又瘦了一大圈,躺在陆清优的臂弯里脆弱得如同一张纸片。 江棠突然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耳畔拉出一阵悠长的嗡鸣音—— “李方,给我倒水!” “李方,饭怎么还没好!” “李方,给我捶腿!用点力气,家里没给你吃饭吗?嘶……这么用力做什么?你个贱人要疼死我吗?” …… 颐指气使的话语一句句在江棠脑海中盘旋,以至于他一时分不清这是幻听,还是仅仅只是他的回忆。 江棠小心地瞥了陆应淮一眼,心道,终究还是躲不过。 和陆应淮在一起之后他很少情绪不稳定,他以为一切终于好起来,他一脚踏进了阳光里,可这几天频繁的幻听让他认清,没好起来。 或许根本好不起来。 没关系的,只要在陆应淮身边就好了,这些不适和之前比起来不算什么,他忍得住。 似乎兄弟之间有什么感应,方希被推出来前几分钟,方慕悠悠转醒,看着面前的几张面孔说不出话。 连刘煜都一起跟来了,想着或许可以帮点忙。 放在平时,方特助很快就能和陌生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方便以后的合作。但此刻方慕没有一点精神,他几乎是放纵自己躺在陆清优的怀里。 很快,方希被从抢救室里退出来。 两兄弟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醒着一个昏迷。 方慕挣扎着站起身,跟医生询问方希的状况。 医生同情他,可他是患者唯一的家属,病情不能隐瞒,只能如实相告。 方慕讷讷地听完,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双微凉的手扶住了他,方慕转脸对上江棠关切的眼睛。 桑颂和谢柚跟着方希去了病房,江棠扶着几乎站不住的方慕。 医生刚才说方希最多只剩下十个月时间了。 这还是好好治疗,中间不再出现任何意外情况的条件下。 这一句话击碎了方慕全部的幻想。 他弟弟才二十岁。 才过完二十岁生日不久。 他可能活不到二十一岁了,就是因为一个破Alpha。 那一瞬间,不夸张地,方慕恨上了全世界的Alpha。 凭什么一个Alpha对Omega的影响会如此之大?凭什么Omega要依附Alpha而生?凭什么Alpha可以轻轻松松害死一个还没好好拥抱过世界就被迫躺在医院里哪里都去不了的Omega? 他更恨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方慕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身体止不住下坠,又被江棠稳稳扶住。 那稍稍压紧的力度给了方慕一些力量。 陆清优正要过来接过方慕,方慕的眼睛突然看向他,眸中皆是恨意和惊惧。 哪怕知道那都不是针对他的,陆清优还是免不了心口一窒。 在场Alpha自觉退避,江棠扶着方慕朝一边走去:“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方慕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机械地跟着江棠的脚步走。 而后急急顿住,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踉跄奔去,速度快到江棠差点被他带倒。 陆应淮去找医生了,刘煜不知所措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选择跟着陆应淮。 只有陆清优坐在抢救室门前的长椅上,目光晦暗地看着地板。 约莫十分钟左右,洗手间那边传来脚步声,但只有一个人。 陆清优抬眼看去,猝然起身:“他怎么了?” 江棠横抱着方慕出来,而方慕已经陷入昏迷。 刚才吐得太剧烈,脸上手上都沾上了秽物,江棠抱他出来之前先给他洗了手和脸。 方慕以前有多体面,现在就有多狼狈。 江棠顾不上跟陆清优解释,甚至没给陆清优接过方慕的机会,示意他赶紧去按电梯。 陆清优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江棠这小身板抱方慕抱得似乎还挺轻松?要知道方慕即便瘦了些也还是明显比江棠重的。 “嫂子,我来吧。” 江棠表情不太好,没有理他,硬是吓得陆清优没敢再重复一遍。 陆清优沉默地看着电梯内张贴的科室楼层,选择了消化科正准备按下去,被江棠拦住了。 江棠那张漂亮的小脸紧绷着,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和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怒火,嗓音发哑:“去五楼。” 陆清优下意识听他的,按完了五楼,才去看对应科室。 ……孕产科。 “嫂子,这是……什、什么意思?” 陆清优一边问,一边谨慎地瞟着江棠的神色。 江棠见他这样,脸色缓和了些。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冷起脸有那么吓人,看把孩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但是…… “我只是怀疑。”江棠说。 陆清优赶紧认同地点头。 但是怀疑也不带这样怀疑的啊。男性Beta不是全都没有生殖腔的,这个概率极低。 不会这都能让方慕赶上吧? 江棠没再说话。 他十三岁那年就分化了,后来李母怀孕全程都是他端茶倒水伺候的。 李母还没去医院查出怀孕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 而今天他有了同样的感觉。 他当然不希望方慕怀孕,但不能因为不希望就逃避这个可能性。 一通检查下来,江棠和陆清优齐齐沉默了。 真的怀了。 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只是因为方慕偏瘦,又一直在忙碌,所以不显怀。 陆清优焦躁地走来走去,然后下定决心:“嫂子,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他,孩子生下来我养,我会当成亲生的来对待。” 他这番话的真实性江棠一点都不怀疑。 可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番保证而缓和半分。 “清优,孩子在发育过程中会很需要父亲的信息素……”他没说完,接下来的话对陆清优也很残忍。 Beta怀孕比Omega怀孕还要凶险,随着宝宝在生殖腔逐渐长大,他会需要更多来自Alpha父亲的信息素。 别人的,都不好用。 也就是说,想要孩子平安降生,在方慕身边的就只能是田修。 没有足够的来自亲生父亲的信息素,孩子会成倍从受孕体汲取营养,到时候就算能留下孩子,也留不下方慕。 陆清优的脸色变得铁青,眼里却一片茫然。 他该怎么办? 田修会为了这个孩子回心转意重新疼爱方慕吗? 方慕躺在病床上,汗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脸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察觉,右手轻轻覆在自己小腹上面。 陆清优长久地看着方慕,眼眶发红,好半天从病床边起身:“嫂子,帮我看着他。” 江棠“嗯”了声,嘱咐道:“别做傻事。” “不会的,我只是去问问小希的情况。” 医生办公室里,主治医生跟陆清优详细说了方希目前的状况:“养不好了,只能小心一点,多发作一次就是多受罪。” 陆清优沉默听着,谢过了医生,走到走廊尽头,背影有些萧瑟。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嗓音沙哑但坚定:“伯父……” 再次被迫上岗的陆不凡:孩子都忙,忙,忙点儿好啊。 第156章 不是记混了 在方希住的病房里多添了一张病床,方慕苍白地躺在上面。 江棠和桑颂站在床边。 桑颂的脸垮下来,不知所措道:“怎么这种事也能赶上啊?” 人在无助的时候常常提出一些质问。 江棠对命运给予的一切都适应良好,用洗好的毛巾擦去方慕额间渗出的冷汗。 Beta作为没有信息素也不能感知信息素的群体,女性有子宫,可以正常怀孕生子不用面临太大的危险。 而男性Beta拥有生殖腔的本就是小部分,没有子宫对母体天然的保护,怀孕期间本来就遭罪,要是腹内宝宝得不到Alpha父亲的信息素滋养,那危险程度不亚于被标记后得不到信息素安慰的Omega。 桑颂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他会愿意放弃这个孩子吗?” 话音将落,方慕的手微微动了,苍白的手掌覆盖在小腹的位置。 江棠满眼痛色,冲桑颂摇摇头。 他觉得方慕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但这意味着方慕要么和田修复合,要么……用自己来换这个孩子。 谢柚在窗边站着,目光落在方慕的手上。 平淡的眼眸深处洇出一点疑惑。 他不太明白,真有人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身体孕育一个“陌生人”吗? 方慕睡了一个多小时才悠悠转醒,醒来就拉住江棠的手,苍白唇角牵出温和的笑容:“小棠,辛苦你了。” 他记得自己吐得很凶,眼前一黑就往下摔,好在一双手稳稳接住了他。 后面的事情他就全然不知了。 此刻稍微清醒一点,发现面前两个漂亮Omega脸色都不对,方慕纳闷:“怎么了?我就是最近有点低血糖了,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桑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反复复好几次,还是没法将那个答案说出口。 江棠看着还在昏睡的方希,犹豫了下,也没直接开口。 若田修是个好丈夫,这个宝宝或许对方慕来说就是惊喜。 可他不是。 陆清优进来的时候病房里一片沉默。 方慕没得到回答,有些茫然地看着刚进门的陆清优:“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陆清优脚步一顿。 强行压下心尖猛烈的痛感,脸上带了几分温润的笑:“说什么傻话。” 江棠似乎都能看见陆清优无措的灵魂,因为他也从方慕那个问句里听出了一丝期待。 留不住方希,方慕也不想活着了。 这种负面的情绪很容易就吞噬了江棠。 很多心理疾病有个特别麻烦的地方,类似于从众心理。 哪怕这个人好好的,已经好转很多了,一旦接收到别人的负面情绪,就很快转化成自己的。 他们看上去与常人没有区别,却在时时刻刻重复着挣扎、被击溃、自我修复的循环。 江棠退到窗边,后腰抵在窗台上才稍稍安心。 他不敢回头看。 这里是十一楼。 方希不想活着,方慕不想活着,江棠觉得他好像也不该活着。 身边的声音都渐渐远去,江棠心里有个声音在蛊惑他—— 转过身,拉开窗,跳下去。 无论现在的生活有多么幸福,都只是暂时的,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一切。 冷杉香气适时笼罩住江棠,陆应淮快步走过来,把江棠拥入怀中,并设下一个不会被别人打扰的信息素屏障。 江棠怔怔地看着他,眸中照不进一点光亮。 陆应淮心疼得要命,抱着他不敢用力,因为江棠神情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怎么了宝宝?哪里不舒服?” 江棠抓着他的衣服,求助的本能让他想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说出来。 可他又说不出来。 因为陆应淮抱住他的那一刻,所有负面情绪都消散了。 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刚才的想法,那么明晰的想法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陆应淮的吻落在江棠眉间:“宝宝,不要吓我。” 江棠闷闷点头,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想吃虾仁小馄饨。” 想吃东西是好事,陆应淮当即把他抱起来:“我带棠棠去吃点东西。” 桑颂就算再喜欢跟江棠呆在一起,也发现江棠状况不对了,他点点头:“我和柚子等会儿出去吃。” 刘煜在这里帮不上忙,陆应淮让人把他送回学校了。 谢柚看着病房的地板,突然道:“我饿了。” 桑颂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不在这里当电灯泡,听了这话,吗喽一样窜起来:“好,我们现在就走。” 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陆清优握着方慕的手低声问:“你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方慕摇摇头:“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了……还是……” 他慌张看向另一张病床,语气急促:“我弟弟又怎么了吗?” 动作太大,有些心悸。陆清优忙按住他不让他乱动:“没事的,你和小希都没事的。” 陆清优是陆应淮二叔家的独子,长相上和陆应淮有几分相似。 两人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眼睛。 陆应淮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就连双眼皮的褶都能勾引人,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别人时却总是没有感情的。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卷起风暴还是落下冰锥,明明一片平静却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而陆清优从里到外都是绅士阳光的。 从来不似陆应淮那样让人觉得后背发冷。 尤其是在看向方慕时,那双眼睛就跟小狗眼睛似的,透着真挚和忠诚。 小狗眼尾阔开,显得无辜又有些勾人,看得人总想摸摸他的脑袋。 陆清优在外都是戴着一副半框眼镜的,此刻他摘掉眼镜,一下子从小狼狗变成小奶狗:“慕哥,饿不饿?” 方慕摇摇头:“可以点杯茉莉奶绿吗?” 方希从抢救室出来的那一刻方慕对Alpha这一群体的恨达到了顶峰。可面对陆清优,他又讨厌不起来。 谁会讨厌一只乖乖小狗啊! 但是小狗拒绝了方慕:“不可以。” 方慕好不容易有点想喝的,这么拒绝方慕他有些于心不忍。 想来是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吧,方慕没多想:“哦。” “换个常温的或者热的好不好?”陆清优弯下腰,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歉疚? 那家店茉莉奶绿只能做冰的。 方慕无奈:“我没怪你,我知道是我身体不允许。” “不行,这个饮料我今天必须让你喝到,”陆清优说,“配千层蛋糕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陆清优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吸引人。 方慕弯了弯眼睛:“可以选口味吗?” “可以,榴莲味怎么样?” “你不是讨厌榴莲味吗?” 陆清优眼睛一亮:“慕哥,你记得我的喜好。” 那是不是证明,他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方慕想说他记得所有人的喜好,这是他作为特助的基本素养。 可是脑海中闪过了几个片段。 田修把他买回来的草莓味果酱扔在地上,玻璃瓶碎开,鲜红的果酱汁水如同鲜血般在地上蜿蜒。 “我草莓过敏!方慕,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那时方慕只当自己记混了,没有生气,温和问田修:“你喜欢什么味的?下次买百香果可以吗?” “榴莲的吧。”田修随口道。 方慕当时脱口而出:“你不是讨厌榴莲味儿吗?” 田修脸色黑如锅底:“我不讨厌。” …… 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撕开裂缝。 方慕从来没有多想过,他就以为是自己太忙了,记错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察出不对…… 自小的经历让他格外在意别人的感受,他会特别关注身边人的喜好并默默记住。 他当时明明记得…… 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讨厌榴莲味的。 他还特意告诉自己以后买东西规避这个口味。 田修不讨厌榴莲,甚至是和他一样喜欢的。 这怎么…… 思绪如同浆糊一般。 方慕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他很快就打消了。 他别开头,似乎承受不住陆清优过于炙热的目光:“算了,还是蓝莓的吧。” “不,就榴莲。” 陆清优已经在下单了。 方慕不理解地蹙眉:“我记得你说过你闻到榴莲味道就想吐。” “现在不会了,”陆清优目光柔和,他丝毫不掩饰,把自己的深情摆放到明面上,“我在国外经常吃榴莲,现在已经喜欢上了。” 他还有点得意。 方慕的心却狠狠痛了一下。 他似乎能看见陆清优从一闻就吐到渐渐适应的画面,他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他们是成年人,完全有机会拒绝自己讨厌的事物。 又何必勉强自己去尝试? 陆清优下完单,把手机放到一边,双臂撑在方慕脸侧,看着方慕的眼睛,诚实道:“我以为我不会回来了,很想你,想得浑身都难受。所以和你有关的,你喜欢的,我都想试一试。” 那样就能假装你其实在我身边。 我们只是交错出行。 我在上班的时候,你在家。我回家了,你又去上学。 方慕不知道,陆清优还会给“不在家”的方慕留字条,让他好好吃饭,给他买了好吃的放在冰箱里。 回家之后把字条收起来,假装方慕看过了。 方慕明白他的意思。 脑海中那道裂纹逐渐变大,似乎可以窥见真相了。 方慕却有些胆怯。 吃完小蛋糕,医生恰好进来,检查完方希的情况,又把几张检查单递给陆清优。 “商量好了没有?” “商量什么?”方慕看着陆清优,狐疑道。 第157章 陆清优:孩子是我的 陆清优一愣,示意医生先出去。 关起门来,他神情严肃了几分:“慕哥,我郑重地跟你道个歉,我瞒了你一件大事。” 方慕:“?” 陆清优:“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很离谱,但它是真的。我做好准备迎接把这件事向你坦白的后果了。” 方慕的心不安地提起来,呼吸放缓,催促道:“到底怎么了?” 陆清优深深吸了一口气:“慕哥……” 方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总感觉这样忐忑的表情不该出现在陆清优脸上。 “听我说,慕哥,”陆清优在病床边站直,唇角牵起苦涩的笑意,“你还记得你前几天陪我应酬喝多了那次吗?” 方慕眨眨眼睛表示自己还有印象。 陆清优重重呼气,下定了决心一样:“慕哥,我对不起你。那天晚上我趁人之危,我知道我不该……” 另一张病床上的方希:!!!刚醒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真的好吗? 方慕满脸问号,但没打断陆清优,示意他说下去。 两个人都没发现方希醒了。 陆清优狠下心,把后面的话说了:“我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碰了你,对不起,我太喜欢你了。所以……刚才你突然昏倒,江棠抱你出来,我们带你去做了一些检查……你……” 方希的意识模模糊糊,又要逐渐离他远去 。 别啊,方希在内心疯狂挣扎,起码让他把这个瓜吃完啊!他哥怎么了?! “你怀孕了,是我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同时劈中了方希和方慕两个人。 方希在一片眩晕之中默默给陆清优点了赞,放心昏睡过去。 陆清优干得不错,他哥有了陆清优的孩子,起码以后不会和田修沾上关系了,这正是方希想要看到的。 陆应淮对江棠很好,江棠对方慕很好,有这层关系在,陆应淮也会帮衬方慕。 陆清优这人更是方希早就知道的,他当年就纳闷为什么他哥没选陆清优,现在生米熟饭,还有了孩子,以后有的是日久生情的机会。 哥哥会幸福的,方希总算放下心。 可他并没有听见后面的对话。 方慕躺在病床上,神色冷下来,轻声质问:“你觉得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陆清优撒了那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他早就知道会被方慕识破。可是要他怎么说? 直接说方慕怀了田修的孩子? 田修凭什么? “陆清优,我只问你一句话,”方慕说,“你刚才说的那些内容里,有没有真话?” 他眼看着小奶狗的表情变得低落,眼角耷拉着似乎藏着无法言说的心疼和委屈,然而陆清优没有犹豫:“有。” 这些天来常常反胃,方慕一直以为是累的,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但种种症状跟“怀孕”二字牵扯到一起,一切都说得通了。 方慕清楚,除了这件事,陆清优那句“我太喜欢你了”也是真话。 他一个高阶Alpha怎么会这么傻? 这种锅都往自己身上揽。 也许是怀孕脆弱,也许是近日太劳累了,总之方慕此刻看着陆清优的脸,眼眶一点一点红了。 他别过头去调整情绪,余光还能瞥见陆清优耷拉着脑袋。 干嘛喜欢我呢? 方慕轻轻叹息,转过来,问:“你要哭了吗?” 陆清优吸吸鼻子,摇摇头,话没出口,眼泪先滴落下来。 是心疼的。 心疼方慕被辜负。 “别哭,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方慕沉寂的心脏似乎恢复跳动,早就对爱情失望的神经似乎被陆清优的眼泪浸润了。 记得陆清优刚回国那时,他还对陆清优这几年仍念着他这种偏执心态感到畏惧,此刻他却又有些庆幸。 好似这是他想要的。 他抬起无力的手,伸到一半就被陆清优湿润的掌心包住,二十二岁的年轻Alpha望着他,眼眶还包着泪,一声一声、无奈而怜惜地道歉:“对不起,慕哥,对不起……” 他该怎么办? 田修本就不愿意离婚。 如果知道方慕有了孩子,一定会死缠烂打。 方慕再心软了怎么办? 或者说,陆清优怕的不是方慕心软,而是田修会继续欺负方慕,冷落方慕。 孩子得不到父亲的信息素,方慕还是一样会有危险。 那双手没有将他握得很紧。 陆清优总是这样,从来不逼迫他,总给他逃离的机会。 方慕轻而易举挣脱了那双手,指尖颤抖地伸向陆清优的脸。 陆清优躬下身,握住他的手腕,让方慕的掌心贴住他的脸。 “别哭了,一个Alpha,传出去丢人不丢人?”方慕抹着陆清优的眼泪,“我没怪你,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做错事的那个人对他没有半分歉意,只想着保护他把一切破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却哭着跟他说对不起。 世界真的不公平。 “你要这个孩子吗?”陆清优问,“如果你要,我给他信息素,我等级比田修高,我可以多给一些,你需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你……”方慕有些说不出话。 “我会找到办法,让他接受我的信息素,”陆清优继续道,他说得很急,几次哽咽都被他强行压制,“我会保护你们,不让你受到伤害……” 他可以耗尽信息素换方慕平安。 方慕摇摇头,目光柔和:“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所以你不要为他折腾你自己。 陆清优眼里摇曳的光熄灭了。 方慕的意思是他要和田修继续在一起吗? “也不是田修的,”方慕轻声说,“他是我的。不需要你或者田修来为他负责。” 方慕似乎听见心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陆清优的。 他想他果真没法接受陆清优了。 陆清优还年轻,干干净净的一个Alpha,与一个同等干净的Omega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他配不上陆清优。 再也配不上了。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陆清优漆黑的眸子盯着方慕。 不再像小狗狗了,方慕想。 他露出了常见于高阶Alpha脸上的那种冰冷神情。 应该挺失望的吧。 许久,陆清优低声开口:“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慕哥,请你优先爱护你自己。” 方慕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半天才道:“我会的。” 陆清优还要说什么,他的手机震了两下,拿过来一看是陆应淮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了?」 他按灭屏幕,没有回复,再看向方慕时眼里的阴郁一扫而空:“慕哥,我给你洗点水果吧。”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拿着苹果去洗手间的时候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方慕轻抿的唇角勾了勾。 或许是陆清优扯的那个狗屁不通的谎,方慕接受起自己怀孕这件事并没有太难。 他没有力气思考为什么这么小的概率会落到他身上。 也许老天只是以此来警告他,尽早把那点不该有的悸动掐死在摇篮里。 他又想起那个谎…… 多容易拆穿啊,看来陆清优是真的不太会说谎。 那天晚上陆清优比他醉得还厉害。 他跟代驾一起把陆清优送上去,陆清优一个劲儿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说晚上太危险。 一直到他答应不走了,陆清优才松开他,一个人乖乖走进卧室倒头就睡。 白天去看过方希,方慕又跟医生确认了方希的情况,得知方希睡了,他就放下心在陆清优家的沙发上睡下了。 酒精逐渐上脑,他对睡着以后的事情毫无知觉。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陆清优的床上,外套换下来了,里面的衣服没动过。 陆清优说他趁人之危,他就不信陆清优能把他睡了之后再把衣服给他穿好。 他是醉了,但睡得沉主要是因为累。有没有被侵犯过他还分得清。 陆清优回国还没来得及买新房,现在住的是朋友家的一居室。 起来之后发现陆清优躺在沙发上睡得明显不太舒服,沙发有些短,他腿太长,只能憋憋屈屈地躺着,衣服也没换,一条长腿垂在地上。 比起陆清优,明明是他更有趁人之危的时间和精力。 他想出去买点早餐,刚开了门,陆清优就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坐在沙发上揉眼睛,委屈地问他:“你要去哪里?” 人都没清醒,也没等他回答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衣服在床头,你去洗个澡换一下,换下来的丢在洗衣机,等会儿我洗。” 他看起来在头疼,方慕没忍心拒绝他,回到卧室才发现确实给他准备了新的衣服。 他问了另一个助理,助理说是陆清优半夜让他送过去的。 等他洗完澡出来,陆清优还穿着前一晚那身衣服,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也是那一天方慕察觉到,自己对陆清优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挺贱的,还没跟田修离婚就已经在肖想陆清优了。 为此他还躲了陆清优好几天,但凡需要和陆清优交涉的工作他都交给了别的助理。这些天比较忙,陆清优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谈业务,方慕下班直接走人,两个人连面都没怎么见。 直到几个小时之前陆清优出现在医院里。 方慕本来慌得不行,看到陆清优时难得有了几分脆弱。他放纵自己接受陆清优的怀抱时也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 只是现在…… 方慕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自嘲地笑了下。 应该是在田修易感期的时候怀上的,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感觉,只觉得这是一个让他清醒一点的警告。 也挺好。 方希的状况不好,他也的确该掐断不该有的幻想。 第158章 哥哥,摸摸腹肌 陆应淮带江棠去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吃虾仁小馄饨。 他不太饿,全程撑着下巴看自家宝宝吃饭。 江棠的头发还是被随意扎在脑后,低头吃饭时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 软萌萌的,好乖。 陆应淮想。 江棠握着勺子的手突然一顿,整个人抖了一下。 陆应淮赶紧握住他的手:“怎么了宝宝?” 江棠抬眼看他,刘海遮挡下更显得脸小,眼里一片懵懂:“好像听见一个声音,但是又忘记了。” 如同被湿冷蛇身缠绕的错觉还停留在皮肤上,刚才听到的内容却已经忘光了。 陆应淮眸色渐暗,起身绕到这一边来。 他特意开的包厢,没有人来打扰。 陆应淮轻松地把江棠抱起来,自己往他刚坐过的椅子上一坐,让江棠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从背后把江棠圈在怀里。 江棠的脸腾地红了:“不用喂我。” 陆应淮放弃了拿勺子的动作,收回手,双手十指交叉在江棠身前把他抱得结结实实:“不喂,你自己吃,我抱着你。” 自己没有任何不适,这么坐在陆应淮腿上吃饭江棠觉得怪怪的:“哥……吃完再抱。” “不要,”陆应淮耍赖,“皮肤饥渴症犯了,不抱就难受。” 这话半真半假,江棠在身边病犯不了,但是不抱真的难受。 江棠心疼他,听了这话就不再挣扎,甚至还往他怀里窝了窝。 陆应淮不说话,只是把江棠护在自己怀里,看着他颈侧最近没怎么褪色的标记图腾出神。 “哥,头发长了,难受。”江棠突然道。 “那就剪剪,”陆应淮闭着眼睛,下巴搭在江棠肩上,嗅着冰凌花微苦的味道,“明天我给你剪。” 理发钱都省了。 江棠不在意陆应淮会不会把他理成一只刺猬。 陆应淮睁开眼,看见江棠清晰的下颌线和冷白的皮肤,心里的滋味无法言说。 江棠这两天明显状态不对,陆应淮本想带他去看医生。但是想到SA过段时间会有心理和精神上的测验,那个结果比一般医院通过基础检查和填写量表得出来的结果更加准确详细。 那就再等等。 谢瓒出任务还没回来,陆应淮还是尽量避免带江棠去医院做检查。 凌晨两点的医院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 院长副院长以及为方希治疗的一整个医疗团队全部到场,另外还有陆清优和陆应淮两口子。 主治医师把方希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之后,叹了口气:“他Alpha的信息素注入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他本身对他的Alpha信息素有一些排斥。 “长期以来的病痛摧毁了病人的心理防线,他私下里找我问过很多次能不能放弃治疗……显然他已经不想坚持下去了。” “不会,”陆清优说,“他很爱他的哥哥,但凡有一点方法,他都不会选择离开。也许只是太痛苦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医生说,“目前以国内的仪器和医疗水平只能做到这样,再出一次问题,就不一定能抢救回来了。” 医疗团队不是这家医院的,而是陆应淮重金聘请来的,在国内外的这个领域都是十分知名的,如今他们都束手无策说明方希的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他还有大约十个月的时间?”陆清优问。 “是的……但这是在他不再出现任何情况的条件下……” “那就保证这十个月内不再出现意外。”陆应淮接话。 “但是国内医疗器械还没有达到……”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陆应淮身上,因为除了住院和打针的费用,其他费用都是陆应淮替方慕结算的。 然而陆应淮却偏头看着江棠,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一个目光就让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了,小陆总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他伴侣手里。 江棠轻轻点头,陆应淮才道:“用最好的设备。” 后面的治疗方案足足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几人从会议室出来,天边都隐约多了几分亮色。 陆清优和陆应淮并肩出来,似是打算说点什么,又注意到江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嫂子困了?” “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陆应淮丢下一句,抱起江棠朝着另一间无人的病房走去。 毕竟是Omega,实践两天走那么多路,就算身体再好也难免疲累。陆应淮哄着江棠睡熟才起身,步子还没迈开,就感觉到衣角处小小的阻力。 他回头一看,是江棠捏住了他的衣角。 人还睡着,动作是无意识的。 “怎么了?”陆应淮没有半分不耐烦,也没推开江棠的手,温柔地问。 “哥哥……” 小孩闭着眼睛,小声梦呓。 他一说叠字,陆应淮就更加心软了,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哥哥在呢。” 想着他或许会把隐瞒的那些不适说出来,陆应淮还微微俯身,仔细倾听。 “哥哥……”江棠又喊了一声,乖乖软软的,差点把陆应淮的心喊碎了。 哪知他下一句说:“摸摸腹肌。” 睡着了还想着腹肌,看来馋他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应淮无奈地攥着他的手腕,撩开衣服下摆,让江棠的掌心贴着他的腹部。 微凉的手贴上温烫的皮肤,江棠似乎很满意,连着摸了好几把,还傻乎乎地笑:“嘿嘿。” 还好他是真的睡着了,胳膊也没什么力气,摸完了胳膊就垂下去,翻了个身舒舒服服接着睡了。 只有升旗的陆应淮无奈地站在床边。 宝宝学坏了。 勾引完又不负责。 陆应淮低头看看自己,作训服的裤子不是紧身裤但也绝不宽松。医院的洗手间对他来说小了点,不太方便,好在有阳台。 大夏天的,有人看见医院十一楼某病房小阳台上在下雪。 陆应淮出来时发丝上还顶着两片雪花,又在陆清优的目光下渐渐消融。 外泄的S级信息素让陆清优往后退了半步。 陆应淮明明没什么表情,陆清优就是觉得他欲求不满。 但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陆清优心里装着一件事,除了陆应淮,他无法告诉别的人。 “哥,小希的信息素是迷迭香。” 陆应淮早就知道,也大概能猜到陆清优准备做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陆清优的信息素也是迷迭香。 如果他没经历过上一世失去江棠的撕心裂肺,没体会过这一世江棠在他身边的心动与庆幸,作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S级他会劝陆清优尊重他人命运。 可他现在懂了,人没有办法在心上人难过痛苦时袖手旁观。 于是陆应淮拍拍陆清优的肩膀:“你自己考虑清楚。” 陆清优无助地看着陆应淮,苦笑道:“哥,我以为你会拦着我。” “拦你做什么?我拦了你你还是一样要做,再跟我长篇大论地说你做这个决定的理由,有这时间我不如陪陪你嫂子。” 提及江棠,那软乎乎的掌心贴着他皮肤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刚才忘记录个像,他家宝宝睡醒了该不认账了。 陆清优转过身,双手抓着栏杆,透过单面玻璃窗看向泛起橘黄与深蓝的天边。 那个答案在心中更加清晰,他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我会试一试。” 陆应淮后腰倚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站着:“钱的事情交给我,你先休息几天,等谢瓒回来研究具体方案。” 按理说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不能相融,因为Alpha的信息素是具备功能性的。 越高阶的Alpha信息素功能性越强,而就目前研究结果表明,Omega的信息素只具备发情以及安抚自己Alpha和部分同类的作用。 陆清优的迷迭香是攻击型信息素,和方希的看似一样,却又在本质上不一样。 他想要救方希,就要承受用科技改变降低信息素攻击性的痛苦。 方式大概是有仪器深入他的腺体输入试剂进行中和,但这项技术如今不成熟。 国内目前没有实施过,陆清优查找到的资料都是国外的案例,而且…… 致残致死率很高。 陆应淮不干涉陆清优的决定,但陆清优决定了,他就会最大限度提供经济支持,尽量在这项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的行动中保住陆清优的命。 除此之外,他做不了别的。 也正巧陆清优和方希的信息素一样,否则连这条路都没得走。 “哥,”陆清优轻声说,“帮我隐瞒一下。” “瞒不了,”陆应淮说,“我和你嫂子之间不能有秘密。” 但他不会告诉别的人。 “瞒住慕哥和小希就好了,”陆清优脸上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明朗的笑意,“到了我做英雄的时候了。” 到时还要看谢瓒那边检查匹配过后的意见。 如果真的有希望,他愿意以性命一搏。 陆清优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方慕已经起来了,正在拿着插了吸管的水杯喂方希喝水。 方希见他进来,笑意掩都掩不住:“哥夫好。” 方慕面色如常,接东西的时候小声跟陆清优解释:“他以为孩子是你的。” 不想方希再操心,方慕便没有解释。 陆清优点点头:“知道了。” “哥夫,你可得对我哥好点,”方希这称呼说得无比顺嘴,“宝宝取名字了吗?” “放心吧,”陆清优笑得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孩子的名字我想了一个,还没跟你哥说。” “直接说没取名就好了啊。”方慕小声道。 陆清优反手握住了方慕的手腕,在方希期待的目光中道:“叫陆惜慕,珍惜的惜,阿慕的慕。” 第159章 宝宝要高冷 这是个很巧妙的名字。 “惜”可以是“珍惜”“爱惜”“怜惜”,“慕”可以是“爱慕”,也可以是方慕。 陆惜慕,这名字吐露陆清优的心声——他会好好对待方慕,爱护他珍惜他,承认但不介意他的过往,如同接受最好的方慕那样接受他的伤口。 另一方面,“陆”既可以指代陆清优,又可以指代陆惜慕本人,是提醒孩子也要珍惜爱护方慕。 一个名字寄托着“爷俩儿”一生的目标,就是对方慕好。 方慕被陆清优牵着的手颤了一下,然后挣脱了。 他转过头,尽量自然地抬手,悄悄抹掉眼角的湿润。 他知道陆清优起这个名字绝对不是为了搪塞方希,他是认真的,他想要接下自己这个大.麻烦和肚子里的小麻烦。 方慕从不知道人可以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 明明越高阶的Alpha掌控欲越强,基本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可能性。 说不动容是假的。细节之处可以窥见真心。 方慕有生殖腔这事是大学时期检查出来的,他接受良好。 后来和田修“爱”得轰轰烈烈之时,他也曾问过,如果有了孩子,田修会取什么样的名字。 彼时田修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看书,闻言在书页上瞥见一个“乐”字,随口道:“叫田乐吧,可以读lè,也可以读yuè,总之希望我们的孩子快快乐乐。” 倒也不是说田乐这名字不好。 寓意挺好的,可惜是田修随便取的,根本没用真心。 当时方慕就站在沙发后面,亲眼看着田修的手指从书页上划过,像是想要随机找个能当名字的字。 田修不在乎孩子是不是快快乐乐,他显然只想先把莫名其妙提这茬的方慕糊弄过去。 孕期人心思敏感,情绪也不稳定,方慕自始至终都坚强得不行,这会儿却无法抑制地难过起来。 “你们聊着,我去找医生。”方慕强撑着最后一分冷静,没等陆清优回应就出了病房。 他朝着走廊另一头疾步走去,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看到有人拐进了走廊的洗手间,他没办法,看了一眼身侧的病房没有插病患卡判断里面没人,推了门就进去。 正一起吃早餐的陆应淮小两口:…… 好在陆应淮已经吃完了,他把江棠从自己身上抱回床上,很有眼力见儿:“我回避一下。” 方慕现在不仅难过,还想死。 总让前上司看到自己狼狈得不行的样子,方慕就算在各种社交场合再游刃有余也要自闭了。 怔在门边纠结是上吊比较好,还是用上吊绳勒死前上司比较好,就听前上司夫人温声道:“阿慕?” 温润的嗓音带着纯净的通透感,方慕一瞬原谅了一切。 没等他朝着江棠走去,江棠就主动过来,轻而坚决地把方慕的身体按向自己,安抚地拍了拍:“没关系,哭吧。” 眼泪夺眶而出时方慕分心在想,江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很快他就顾不上想别的。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方慕隐忍的哭泣声,和江棠偶尔拍抚他后背的声音。 之前担心方希,方慕都是等方希睡了躲到洗手间哭一会儿,但心里有事惦记自然不能哭个痛快。 这一次方慕算是把自己心中积压的痛苦狠狠发泄了一次。 哭到最后他眼前发黑,但被江棠稳稳撑住。 不得不说,江棠真的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坐下缓了一会儿,方慕才说:“他取的那个名字,我是真的喜欢。” 江棠已经从陆应淮那里得知陆清优的想法了,但他无法告知方慕。 “阿慕,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他?” 方慕眼神空洞,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他有一个真的能叫陆惜慕的宝宝就好了。 方慕最近身心俱疲,他懒得思考自己对这个孩子的看法。 因为他知道,他只有留下孩子这一条路能走。如果现在把孩子打掉,他就没法照顾方希了。 孩子是无辜的,却也不是方慕想要的。 之前和田修说好了不能进入生殖腔,是田修易感期失控,事后方慕紧急避孕,但显然没有成功。 “或许你可以试试接受他呢?” 陆清优想要敲门的手顿住了,他想等等方慕的回答。 病房里静了两秒,方慕摇头:“我没办法接受。” 过不了心上那一关。 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让陆清优替别人养孩子。 二十二岁,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他身上? 门外的陆清优眼里划过自嘲,他曲起手指敲敲门:“慕哥,嫂子,你们在吗?” 方慕一惊,他直觉刚才的话被陆清优听见了。 那他…… 方慕发觉自己第一反应竟是陆清优会不会误会。 他,方慕,终于变成以前让他瞧不起的那类人了。 既要又要,又当又立。 病房门一开,陆清优正对上方慕哭肿的眼睛,他心里一窒,下意识想要抬手触摸,但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动作。 慕哥不愿意接受他,那他就不该做一些过于逾矩的动作。 他爱方慕,所以不该让方慕为难。 陆清优退开半步,温声道:“小希要去前面楼做检查,需要两个人陪着,我来叫你。” 方慕下意识按按心口,那里太堵了。 他不该埋怨命运,可是……如果他没和田修结婚就好了。 方慕认清了。 他对陆清优是有心动的。可惜这心思太龌龊,无法拿到阳光下曝晒。 就这样吧,方慕告诫自己,别再有不该有的想法。 他俩离开后,江棠走到窗边,给一个号码发去消息。 对方很快就回了话。 “温轻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应淮念着江棠手机上的名字,有些吃醋地问,“谁啊?” “我认识的一个……”江棠依赖地往后一靠,后背贴上陆应淮的胸膛,暖烘烘的感觉让他舒坦得微微眯起眼,“我记得他是研究腺体的……唔……” 话没说完,陆应淮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乖宝,晚上睡着了还要摸摸哥哥腹肌,醒了就开始找别的男人聊天了?” 江棠本来就喜欢被亲亲,这会儿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脑子突然短路了一样:“他也可以是女的。” 江棠把手机放下,转身勾住陆应淮的脖子,气势汹汹地回吻过去,手手不老实地伸进陆应淮衣服里,然后清醒状态下摸摸腹肌。 这吻逐渐变了味儿,江棠被抱到窗台上,脑袋极力往后仰,纤长的脖子白皙脆弱,喉结艰难滑动,像是在死死压抑某种快感。 裤子挂在他的脚踝上要掉不掉。 ……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江棠完全不想动弹,在陆应淮怀里窝成一小团,闭着眼睛昏昏欲睡:“那个温轻宇……他以前找我做过防火墙……” 温轻宇是搞医疗科研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腺体生物学。 他们的资料库曾经被别人黑进去过,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找了他这么个无名小卒来试试。 江棠连夜把被盗走的数据改了,最终除了请江棠的费用,他们科研机构没有任何损失。 江棠给他们的资料库层层加密,之后又受到几次攻击,别说进入资料库了,还没攻到一半就被江棠写的程序把底裤都套出来了。 当初提议让他试试的人就是温轻宇,之后他们又有过几次的合作,甚至那个经常需要被“救命”的老板也是温轻宇介绍的。 如果当时资料库数据不被更改,他们近几年的心血就都毁了,温轻宇一直说他欠江棠一个人情。 江棠不善于和别人建立关系,也从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早上听说了陆清优那个计划,他想着问问温轻宇是否可行。 温轻宇回了一条链接,点开是篇论文。论文主题就是AO同信息素之间的治疗作用。 陆应淮一目十行地看完,里面把原理和几种中和方式都写得很完整,但无一例外都需要破坏腺体。 而腺体是脆弱的,一旦造成伤害就不可逆转。 温轻宇还发来一条消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讲,能帮我都帮。」 陆应淮抱着犯困的江棠回复:「好,谢谢。」 还没发送,江棠说:“不对,我不说谢谢的。” 陆应淮又把“谢谢”和标点符号删了点下发送,随口问:“为什么?” 他倒不在乎这个,只是想起曾经的江棠一口一个“谢谢陆先生”,礼貌到让人心疼,就觉得江棠似乎是把礼貌用语挂在嘴边的人。 “要高冷。” 他也就是被陆应淮带回家之后才渐渐发生改变的,以前的他都不用刻意维持“高冷”,他本身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的。 能一个字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说两个字。 他戒心很重,与其树立一个懂礼貌讲文明的人设,不如平等对所有人冷淡。 反正不能跟个学生似的,让人觉得他好拿捏- 去检查的路上,方希还在夸陆惜慕这个名字好。 方慕冷不丁说:“孩子和我姓。” 方希下意识看了眼陆清优的脸色,后者神情如常,温柔道:“都听慕哥的。” 见他没有介意,方希想想道:“叫方惜……” 似乎加哪个字都不好听。 陆清优没看方慕,温声道:“叫方锦。” “方”有“正直”之意。 锦字寓意美好。 既然方慕想要撇清他和孩子的关系,那他也不强求。 他希望那个孩子正直善良,不会辜负任何人。 第160章 那是你们嫂子 在医院陪了一天,晚上桑颂和谢柚回了学校。 三天两夜的实践本该在这个时候结束。 陆某人利用职务之便愣是把江棠多留了一个晚上。 方希的状况他们帮不上忙,方慕情绪稳定了一些,只是和陆清优看起来跟小两口冷战似的。 谁也不理谁。 陆清优表面一切如常,其实背地里疯狂打手势让陆应淮他们离开。 方希又陷入了昏睡,方慕坐在病床边,对江棠柔和道:“回去吧。” 江棠点点头,跟着陆应淮走到门边,转过头来,眸光深邃悠长:“阿慕,好好的。” 方慕吸吸鼻子:“嗯。” 明明是夏夜,出了病房门却还是觉得冷风嗖嗖地往身上扑,江棠瞥了眼空调出风口,那里系了根红绳。 看红绳的飘扬程度就知道风并不太大。 陆应淮遇见了医生,又聊了几句。 江棠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要蹭到陆应淮身边去,身形忽地定住了。 腺体传来尖锐的疼痛,耳边是逐渐嘈杂的医院大厅的声音。 江棠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好在有个坚实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强大沉稳的信息素在走廊铺开,江棠额间慢慢渗出冷汗,他张了张嘴:“哥,我……” 要说什么来着? 江棠拧眉仔细回想,回应他的却只有剧烈的头疼。 冷杉信息素包裹住他,给他无法言喻的安全感。陆应淮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没事的宝宝,想不起来就算了。” 江棠乖顺地点头。 可谁家好人莫名其妙就失忆啊,他这也没碰没摔的。 在外吃了饭,回家一夜安眠。 入学以来在宿舍住江棠从没有睡这么沉过,只有在陆应淮身边他才能进入深眠模式。 翌日凌晨,天还没大亮,陆应淮就带着江棠等在围墙外。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走正门的,却非得寻求点刺激。 江棠记得自己今天回学校,陆应淮叫他之前就醒了,窝在陆应淮怀里醒盹儿,软乎乎地撒娇:“又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小孩儿头顶的呆毛都蔫蔫的:“我会很想你的。” 这话换平常江棠说不出来,但现在他还没醒,想着要离开陆应淮心里就委屈,忍不住一股脑儿全说了。 “有多想?”陆应淮捏捏他的脸颊。 江棠嘟着嘴:“会很想,就是……” 形容不出来,更泄气了:“就是很想。” “那你想我了就翻墙出来好不好?”陆应淮说,“我给你发消息,在这边等着,你翻墙出来我带你回家睡。” 到底是没睡醒的小恋爱脑,要是清醒了的江棠会很守规定,但现在的江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吃了早餐又腻歪了一会儿,江棠彻底醒了,他看了眼时间:“我走啦。” 陆应淮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笑着道:“去吧。” 江棠照例几步窜上墙,蹲在墙头上冲陆应淮很帅但也很孩子气的挥挥手,轻松跳下去。 陆应淮收回目光,眼里的笑意被平静取代,他调转车头,去SA总部。 “又送你那个Omega翻墙头是吧?”顾惊墨对于这个时间见到陆应淮没有半分意外。 这几天事情多,他吃住都在总部,没怎么休息,眼底下一片疲惫的乌青。 陆应淮熟门熟路地去摆弄咖啡豆,就听顾惊墨道:“警方那边出结果了。” “嗯。”陆应淮不怎么感兴趣地应了声。 “被你的Omega猜对了,当时的药农确实有所隐瞒,”顾惊墨眼里划过一丝欣赏,“他们没看见尸体,据他们后来的口供,说是纵火者说自己烟头没掐灭,拜托他们救火,还给了很多钱保证不再犯,让药农不要说出去。 “药农见他们确实可怜,加上收了人家的钱,后来警方和消防调查时就把过错揽了下来。 “后山血迹、溪边指骨、起火点骨灰经基因检测确定为同一人,是个B级的Omega,失踪一个月没有人报案。” 陆应淮蓦地联想到三年前,江棠失踪了好几天,李家也没报案。 他转动着手动研磨机的手柄,漫不经心道:“我只好奇,他们明明可以用各种办法处理尸体,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引人注目的一种?” “在挑衅吧,”顾惊墨说,“警方追踪那些人身份的时候陷入了困境,不过这个暂时不归我们管。”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手动研磨机的声音格外明显。 “还有一件事,”顾惊墨啜了口咖啡,“之前送回家的那个Omega,叫什么来着,哦苏越,体内确实提取出冷年的体液,但冷年在实施‘侵害’之前录了音,可以证明双方是你情我愿的,完事的时候苏越故意激怒冷年,让冷年对他进行了信息素恐吓。” 陆应淮随便“嗯”了声:“违规带了录音笔?” “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违规二字?挺新奇的,”顾惊墨嗤了一声,“实践三天两夜,不允许自备食物和装备,你倒好,水和食物都备好,药品装备也齐全,把自己当空投了?” “我家宝宝肠胃弱,山里的东西他吃不了,要是他出点什么事,荆山我都能给填平,你该庆幸我及时过去。” 顾惊墨:…… “这是你召蛇吓唬另外一队的理由?你作为外援对另一队着实不公平。” “他们不也有外援?”陆应淮不想喝咖啡,纯粹是想玩那个机器,磨好了就装到罐子里,再磨新的,“银环蛇一条,那晚被咬的但凡换个人都撑不到去医院。” 这事儿想起来就心疼。 顾惊墨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你生气,那两个Omega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禁了,根据联盟和学校的规定,情况属于正常切磋,均不予退学和处分。” 陆应淮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意外。 另一边的江棠也知道了学校的处理结果,他没什么异议。 桑颂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我真服了这破规定,什么玩意儿都是正常切磋。” “没事,”江棠不怎么在意,“就是正常切磋。” 这回和姚羽书他们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他们这两天住院,等出院之后免不了再出幺蛾子。 江棠不怕,以他的武力值“切磋”起来多少有点欺负人了。 晚上刚躺下就收到陆应淮的消息:「宝宝,翻墙吗?」 江棠一骨碌爬起来,惊得桑颂谢柚也爬起来:“怎么了?” “没事。”江棠说,手指飞快打字。 「你在外面?」 「没有,」其实陆应淮真的在墙外边,但感觉江棠已经睡下了,就扯了个谎,「我在加班,宝宝早点睡。」 于是桑颂和谢柚眼看着江棠又躺下了。 「马上睡了。」 江棠盯着手机屏幕,抿抿唇角,又补了一句。 「想你。」 然后跟手机烫手似的把手机丢到了床尾。 怪肉麻的。 谁知第二天一早就出了事。 刚集合不久,旁边其中一个Alpha班气氛就沸腾起来,接着一个清俊的Alpha被从队伍中拉出去。 “这点东西还得找代写,”江棠听见很大声的训斥,“你们有没有点出息!” 虽然江棠听不懂,但是他感觉怪怪的。 那个Alpha被拎去罚站了。 “另一个IP地址破译了,”有人匆匆跑过来,“也在学校里。” 很快教官解散了所有人,要求回宿舍拿手机。 然后江棠就在众目睽睽下被带走了。 桑颂差点冲出来拉住他,江棠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陆应淮出现在集训场地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带Omega班的教官是一队的队员,见到陆应淮眉飞色舞道:“队长,我们班来了个很厉害的队员!不管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 因为江棠几乎能把普通Alpha按着打的能力,这队员最近没少出风头。 “长得也帅,丢Alpha群里也没违和感,听说是今年的满分选手,你不知道那个气场——” 哪知陆应淮淡淡瞥他一眼,以一种装逼于无形的姿态冷道:“什么队员,那是你们嫂子。” 细品之下,这语气里还带了点自豪。 教官石化了,其他围过来的一队队员也石化了。 Omega班教官郑则退后一步,震惊道:“怪不得之前会长让你来当教官你不当,这次却主动来了……” 就算是Alpha也摆脱不了人类爱八卦的本质,后面很快就议论起来:“浅浅嗑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 陆应淮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视旁边体能训练的班级,蹙眉道:“他人呢?” “刚、刚被纪队长叫走了,因为……” 陆应淮没听完,大步迈向办公楼。 老远就听见技术部的前辈在骂:“我说你小子为什么每次上课都很菜,作业交上来又很完美!你请外援是吧!” 听起来骂的不是江棠,陆应淮稍微放下心。 接着就听见纪望添柴:“这个Omega也不无辜,如果不是他,楚然不至于犯错误。” 楚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是我有求于人家,怎么还成人家的错了?” 技术部前辈:“你闭嘴吧,十几年才出这么一个有天赋的,你别给我气走了。” 纪望没想到这两人一边倒地偏向江棠,有些气不过,假借拿杯子的名义想推江棠一把。 结果手还没碰到江棠就被攥住手腕用力一扭,整个人都被江棠按在地上,小Omega嗓音浸了冰似的:“离我远点儿。” 纪望咬着牙动了两下,发现他居然挣脱不了这个Omega的桎梏。 180-200 第181章 我可以当你儿子 最后江棠真的打爽了,看着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田修,犹豫道:“哥,他不会死了吧?” “宝宝能说话了,”陆应淮的关注点跟他不一样,“真棒。” 江棠愣了一下,试探着又开口:“哥?” 他嗓音还是哑,说话时又涩又疼。 但好歹能发出声音了。 陆应淮亲了他一口,满意地垂眸看着脸都被打肿了的田修。 算他不是一点人用没有。 钉入田修肩膀的冰锥已经融化了,只剩下两个血洞,从一脸的姹紫嫣红里面勉强还能找出五官。 嘴角和鼻子都在流血,似乎已经人事不知。 陆应淮踹了他一脚,平淡道:“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他人还怪好的嘞,”江棠小声说,“户口本改丧偶需要死亡证明,他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特意没死诶。” “是啊,真令人感动。” 田修原本残留了一分意识,听了这话彻底气晕了过去。 陆应淮召出冷杉随便把他捆了捆丢进后备箱,没了碍眼的人,整个地下停车场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标记消失的事情,身上的伤恢复了些,陆应淮把江棠揽进怀里,拨开他颈后的碎发,尖锐的犬齿贴近腺体。 犹如清泉灌溉干涸的农田,江棠舒服地眯起眼睛,双手不由得抓紧了陆应淮的衣角,标记结束时呜咽一声失去力气软倒在陆应淮怀里。 “累了吧,回家休息?” “可是……” “方慕那边有人照顾,就当陪哥哥?”见江棠有些松口的迹象,陆应淮趁热打铁,“回家做宵夜,你想吃什么?” 之前的四个护工全被安排去照顾方希了,陆应淮又请了新的护工来照顾方慕,医院那边没什么可担心的,江棠的肚子咕噜一声。 打人打饿了。 “上次的那个粥,虾仁粥,”一只温热的大手隔着衣服揉揉江棠的胃部,江棠仰脸问,“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陆应淮亲昵地抱着他,嗓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你要星星我都会摘给你。” 江棠耳廓发烫,声音更小了:“陆应淮,我想吃虾仁粥。” 说完小心翼翼补了句:“这样吗?” “嗯,”陆应淮喉咙里憋着笑,一把将他抱起来,“以后就这样说。” 江棠早就不是四个月前那个什么都不敢和陆应淮提的小男孩了,他靠着陆应淮的胸膛,脱口而出:“可是你总拿枪指着我会让我觉得你刚才那话不是真心的。” 陆应淮默了一秒:“那怎么办?你帮我把枪收起来?” 江小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手腕都酸了也没能帮陆应淮收枪,反而被敌人玩弄得浑身发软。 最后还是陆应淮“好心”说这次算了,回家把粥煲上就去冲冷水澡了。 翌日清晨江棠是被陆应淮一下一下吻醒的,要不是江棠睡前让他早点叫他,陆应淮是想要他睡到自然醒的。 方慕最近憔悴得明显,陆应淮甚至请了个化妆团队来给他整理仪容。 好在他底子好,只需要遮一遮黑眼圈再覆盖一下苍白的唇就可以了。 打扮精致还做了发型的方慕看着江棠手里的外套沉默一秒:“外面四十多度吧?” “民政局有空调,你不能着凉,先拿着。” 方慕觉得自己被实打实地关心着,这样的感受让他干瘪的心脏生长出新的血肉。 方希得知方慕要离婚,非要过来看一眼。他还没被医生准许下床乱跑,坐着轮椅整理着方慕的衬衫,微笑道:“哥,你真帅。” 他已经从桑颂那里得知了方慕流产的事情。 方慕心里一痛。 醒来后他只能躺着,没有去看过方希更别说陆清优了。 陆清优真的留住了方希。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要不再清洗标记,方希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因为陆清优信息素等级比较高,手术有个后遗症。 即方希如果不再被标记,就不会再有发情期。 而他的信息素照常能用。 换言之,方希不必再依赖任何Alpha的信息素而活下去,不用再在发情期渴求Alpha,腺体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信息素滋养而枯萎。 这是多少Omega梦寐以求的事情。 虽是后遗症,但也是个好消息。 只是陆清优没有醒来。 医生说他昏迷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最终可能在昏睡中离开这个世界。 临走前方慕去看了陆清优。 他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人。 陆清优的脸色几乎和软枕一样雪白,他上身赤裸,身上连接着各种检测体征的仪器。 “清优……” “哥,”方希拉住方慕的手,“清优哥会醒来的。” 方慕鼻腔泛酸,轻轻“嗯”了声。 “清优,我喜欢你,给我个机会向你道歉,好不好?” 躺着的人自然无法听见他的呢喃。 方慕转身离开,眼眶通红。 就在他刚到电梯门口的那一瞬间,陆清优的指尖动了动,身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很长时间没见田修了,见到他之前方慕以为自己会心如止水,可见到了之后,他发现止水不了一点。 就很想笑。 “这玩意儿真的是田修吗?”方慕发出了灵魂疑问,看见陆清优苍白脆弱模样的郁结情绪都消散了不少。 田修这会儿已经醒了,可惜嘴被封着,只能露出怨毒的眼睛。 办理离婚登记的工作人员也有同样的疑问。 女Beta看了看田修,看了看田修的身份证,看了看田修和方慕结婚证上的照片,无法把眼前人和照片联系起来。 反复欲言又止之后道:“呃,就是说,这个猪头和照片上的看起来不太像。” 江棠面无表情:“他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 方慕憋笑地转过头去。 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在逐渐施压,田修吓得浑身一哆嗦:“是我,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好在民政局拥有高端的人脸识别系统成功识别了田修的身份,手续办得很顺利。 走出民政局时方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轻快了。 田修终于恢复了“自由”在民政局门口破口大骂,被方慕啪啪甩了两个大比斗,顺便一脚把他踹下楼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田修疯了一样大笑起来,“是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个贱.货,我早就该把你甩掉,我为了你和家里决裂,我爸我妈那么辛苦……” “你爸妈辛苦是你和阿慕在一起后才辛苦的吗?你是准备道德绑架阿慕吗?”江棠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诚恳道,“从你生下来你爸妈就在辛苦了,你这么孝顺怎么不直接去死啊?” 田修被他说愣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突然他又笑起来,配上那张被揍肿的脸有种莫名的喜感。 笑够了他又阴恻恻道:“江棠是吧?你还记得李虎吗?” 江棠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你等着看吧。” “神经病。”方慕拉住江棠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田修,当年你给我下.药的事情我已经找到了证人,下次就是法庭见了,你好自为之。” 回去的路上江棠心神不宁,趁陆应淮去停车的功夫,他在住院楼下拨通了夏凌号码,开门见山:“李虎他们在你那里?” “没啊,”夏凌笑得闲适,“上次你拒绝报仇,我就只好把他们都放了。” 江棠深深吸气,把电话挂了。 浑身的酸疼让他提不起力气去思考田修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或许是标记失效的缘故,以前他和Alpha对打后都不会出现肌肉酸疼的状况。 陆应淮停好车几人一起上楼就被通知陆清优转到了普通病房。 方慕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转到普通病房是不是就意味着人已经醒了? 问清了病房号他第一个冲了过去。 手握到门把时反而近乡情怯般迟迟按不下去。 方慕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鼻尖渐渐渗出了细汗,他才下定决心,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人没有醒来,仍然无知无觉地睡着,戴着绿色的鼻氧管,脖颈处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方慕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他坐在旁边的陪椅上,拉过陆清优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先涌出来。 “清优……”他哽咽着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攥着陆清优的手嘶哑地哭泣。后来心中的难过无法抑制,干脆趴在床边大声痛哭。 陆清优从来没见他哭成这样过,吓了一大跳,用另一只正在输液的手轻轻摸摸他的头发,艰难道:“怎么哭成这样?” 方慕浑身一颤,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抬起脸透过朦胧的泪眼朝陆清优看去。 那人苍白却温润地笑着:“别哭了,我已经醒了,只是吓吓你。” 哪成想方慕会哭得那么凶。 陆清优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方慕愣愣地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又唤了一句:“清优……” “我在。” “清优……” “我在我在,”陆清优醒来就问方希的情况,却意外得知方慕流产了,“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他的手反握住方慕的:“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别难过,实在不行我可以当你儿子。” 这是什么话?! 但是成功让方慕破涕为笑,他擦了把眼泪,嘟囔道:“叫一声听听。” “爸爸。” 第182章 陆清优进行一个梨花带雨 方慕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年轻人眼尖,一眼就看见被方慕搁在床头柜上的红本儿,似乎有所预感,他突然道:“爸,那个是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刚进门的江棠两口子动作一致地撤回一个步伐,然后对视一眼。 “哥,他们玩得好花。” 陆应淮也理解不了:“走,去问问谢瓒有没有推荐的脑科医生。” 方慕把离婚证递给陆清优。 然后看见这孩子露出来傻乎乎的笑容,他顿觉不太妙,条件反射想要溜,但是想到这是陆清优,他又不舍得溜走。 于是听到某人欣喜的声音:“爸,你跟我后妈离婚了,那我能当自己新小妈吗?”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刚才就该直接溜走,而不是一时心软留下来听陆清优说胡话。 何况这里面的关系复杂得令他难以理解。 陆清优好像也察觉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气氛诡异地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这五分钟里方慕差点说服自己接受陆清优的“小妈”身份。 “慕哥,”陆清优声音低了些,也不见那些为了让方慕轻松些刻意装出的笑意,“你以前说过不想再和任何一个Alpha在一起……” 方慕正想反驳说自己是有例外的,陆清优就是那个例外。 只是还没开口陆清优就接着道:“医生说我的腺体可能无法恢复了,以后我也是Beta了,想必也无法如你所愿找个Omega在一起,要不你跟我将就一下,搭伙过日子?” 成为Beta 没有任何一个高阶Alpha会心甘情愿接受自己往后余生都只能做个Beta的事实。 这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腺体报废,而是他们的学习能力、身体素质都会大幅下降。 Beta当中也是有鄙视链的,而最底端的就是Alpha变成的Beta。尤其是高阶的Alpha,他们曾是天边月,陨落了自然会被众人嘲。 这些事陆清优不会不知道,他却把成为Beta描述得如此轻飘飘的。 他接受这个现实了吗? 就算他能接受,方慕也无法接受。 看着方慕的脸色变化,陆清优自嘲地笑笑:“我没有道德绑架你的意思,只是以为这么说你会比较容易接受,慕哥,我真的……” 他喜欢方慕,如今方慕已经离开田修,因此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能让陆清优先说出口。 方慕捂住他的嘴,俯身望着那双讶然的眼睛:“我喜欢你,陆清优,无论你怎样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将就、搭伙过日子,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陆清优愕然地睁大眼睛,眼眶倏然红了一圈,他抬起颤抖的手握住方慕的手腕,含满泪水的双眼分明在问——真的吗? 他等到了吗? 方慕的眼泪滴落在陆清优脸上,他挪开覆在陆清优唇上的手,闭上眼吻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陆清优的唇角微微勾起,大掌按着他的后脑勺,这么多年的喜欢得偿所愿,便再也无法保持绅士,夺过了主动权吻得更深。 还干脆把鼻氧管给扯了。 方慕在这个吻里一点一点沦陷,恨不能把一切都交付出去。 直到一阵敲门声唤回了他的理智。 温轻宇和谢瓒站在门边,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你们两个节制一点。”温轻宇轻咳了一声,他没对象,所以暂时不能理解这种在病床上亲的行为。 “你俩完全不避人了是吗?”谢瓒玩笑道,“好歹把门关上再亲啊,你们知不知道刚才门口围了多少人?” 实际上一个人都没有。 方慕稍微退开了些,又被陆清优抓住手腕。 他苍白的唇都被吻得红艳,有种病态的美感。 “先别腻歪,做个检查。”谢瓒抬了下手,后面有医护人员推着各种仪器进来,乌泱泱一群人把整个病房都站满了。 方慕只好到外面去等。 走廊另一头也很热闹,方慕看见一群人喊着“队长”“江助教”“棠哥”“大大佬小娇妻”之类乱七八糟的称呼进了一个病房,又被人赶了出来。 方慕觉得好笑,走过去问:“你们来看江棠吗?” 柳橙忙不迭点头:“您知道他在哪儿吗?桑同学一开始说的是这间病房啊。” 方慕指指门边电子屏上的患者名:“你们进门前好歹看一眼啊。” 柳橙挠着脑袋憨憨地笑。 “我帮你们问一下他在哪里,稍等。” 江棠很快回了信息:「马上就来,我们在医生办公室。」 江棠和陆应淮一出现就被围了起来。 方慕回到陆清优的病房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小腹有些疼。 可能刚才就在疼了,一直没有注意。 现在疼痛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痛得神志恍惚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是陆清优的声音,但很怪。 方慕发誓他真的没有听过陆清优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陆清优很大声地哭着说:“我要方慕!” 大声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那哭腔上。 方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推门进去。然而他穿过人群来到陆清优身边,只来得及说了句“我在”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 似乎换了间病房,这间比之前的还要宽敞。 他感觉到有人在用温毛巾给他擦脸,但是一直都擦不干净,总有水滴落在他脸上。 但是这里不可能漏水,哪里来的水滴啊? 方慕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陆清优正在给他擦手,但是…… “等等,你先别动,”方慕按住他,“你才刚醒,怎么就下床了?” 陆清优抬眼看他,眼眶通红,嘴巴又瘪了瘪似乎十分委屈。 方慕语气缓和了些:“医生允许你下床了吗?你现在应该躺着休息……” 泪水顺着陆清优清隽无暇的脸往下流,他咬着下唇,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别哭啊,”方慕急得想坐起来,“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还没恢复,听话,清优,你得休息。” 陆清优彻底忍不住了,抹了一把眼泪,可惜毫无效果。边呜呜地哭,边给方慕擦手,擦完手哭着去把毛巾洗了,又回来倒了杯水给他:“喝水。” 那小哭腔搅得方慕心都快化了,他几口把水喝了,因为喝得太急还被噎住了。 陆清优哭着给他顺气,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方慕很担心,干脆按铃叫了医生。 来的是谢瓒和温轻宇。 他俩进门时方慕正在给陆清优擦眼泪:“清优乖,不哭了,跟慕哥讲讲你怎么了好不好?” 陆清优看起来想忍住眼泪,但是忍不住,最后憋出一句:“你批评我。” 那控诉般的内容配上委屈的语调,方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哄着:“我没批评你,你才刚从ICU出来,哪有人这个时候就下床的啊?” “没事你不用管他,”谢瓒道,“本来他的腺体已经被确定无法恢复了,但后来受了点刺激,现在处于易感期。” 每个字方慕都听清了,但放一起他就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这么说他的腺体没事了?” “也不是……”温轻宇说,“他在二次分化,加上易感期情绪会不太稳定,比如现在这样。” “二次分化?” 陆清优跟个仇视别人的小狗似的看着那两个人,然后跪在床边歪着脑袋枕着方慕的手。 还在抽噎。 “可能是你……呃,就是你的表白让他受到了刺激,然后他的腺体就有了反应,不仅自我修复进入易感期还干脆开始了二次分化。” “所以他不需要躺着休息吗?”方慕最在意的还是陆清优身体的恢复。 “不需要,他等级比较高,恢复能力很好,想做什么就让他做点什么吧。” 易感期……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方慕作为一个成年人真的很难不往某个方面想。 但是他刚流产似乎不能满足陆清优。 陆清优扭过头继续仇视地看着他俩,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温轻宇赶紧拉着谢瓒溜了,还留下一句:“适当那个啥能促进恢复,呃,男生跟女生流产是不一样的,就是说位置上……没什么影响……” 何况方慕通过微创手术拿掉了那个有些畸形的生殖腔。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谢瓒的喊声透过门板传进来:“小厨房有吃的和营养棒,祝你们度过甜蜜的……呃。” 后面就没声音了。 方慕摸小狗一样摸着陆清优的脑袋:“别跪着,起来,地上凉。” 陆清优乖乖起来,眼泪好歹是止住了。 “清优,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只要你需要,什么时候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方慕把他拉进了些,“我只有一个要求。” 陆清优有点泪失禁,听了这话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道:“什么要求。” “你哭得好漂亮,靠过来点儿,”方慕答非所问,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揩去他的泪水,“就一个要求,别做危险的事,比如跳楼。” 毕竟陆清优当年分化出现意外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虽然Alpha分化时能做出的离谱事不少,但陆清优要是当着他的面跳楼,他真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那个画面。 陆清优闷闷点头,哭着问:“慕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关系?”方慕想了下,“我同意你做你小妈了……” 陆清优低着头,一颗眼泪要掉不掉。 方慕听说过很多Alpha易感期会哭,他本来觉得很怪,但是换成陆清优他又能接受了,就是这样显得很可怜。 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在一起吗?”方慕问,“你愿意要我吗?我有点儿……脏。” 陆清优“哇”得一声哭出来:“要在一起,你不脏,不准你说脏。” 可怜,又有点无理取闹。 方慕轻笑:“不脏,我不说了,你别哭。” 陆清优满意了,翻身上床抱住方慕:“慕哥,我爱你,你是我的。” 方慕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又心疼他,陆清优眼泪蹭得方慕肩膀湿漉漉的,他安抚地拍拍陆清优的后背:“是你的,别哭了。” 第183章 绿茶是小狗最好的医美 或许是多年夙愿得偿,易感期的第一晚,陆清优抱着方慕睡,安稳度过。 方慕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实际上没几秒就睡着了。陆清优可能更累,比他睡得还要快。 一夜无事发生。 翌日清早方慕先醒了过来,两个人的姿势不知何时从陆清优抱着他变成他抱着陆清优了。 胳膊被压得没有知觉,方慕没动弹,怕把陆清优吵醒了。 他静静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连睡着时唇角都微微翘起,和他在一起就让陆清优这么高兴吗? 真容易满足。 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真嫩啊。 方慕在心里感慨,觉得自己吃嫩草这事不太道德,但谁让嫩草也喜欢他呢。 回忆起昨天那个吻,陆清优的嘴唇很软,香香的,很好亲。 想再亲一下。 但方慕忍住了。 陆清优脸色还算红润健康,方慕目光往下挪,眼里的愉悦散了些。 陆清优脖子上还缠着纱布,昭示着他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健康。 一想到眼前这个人豁出命为他救下了弟弟,方慕就觉得他亏欠陆清优很多。 “嗯……”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陆清优有些不满地拉着长音翻了个身。 睁开眼睛,似乎在醒盹。 连这种小动作都可爱得不行,方慕觉得自己果然没救了。 陆清优醒得很艰难,一副没睡足被吵醒的样子。 为了陆清优的易感期和二次分化,他们这间病房已经被隔离了,不会有人来查房或看望。 “没什么事,”方慕小声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陆清优,“接着睡吧。” 陆清优身子没动,偏了偏脑袋,挨着方慕闭上眼睛。柔软的发丝从方慕脸颊上蹭过,痒痒的。 没过一分钟他就闭着眼睛伸手在床头柜上一通乱摸。 “找什么呢?” 陆清优睁开眼,有种脑子不在线的茫然:“我眼镜呢?” “找眼镜干什么?”这几天的陆清优都没戴眼镜啊,但方慕还是起来跟他一起找,“你确定你戴过来了吗?我怎么记得你昨天就没戴眼镜?” “没眼镜看不清楚。”陆清优嘟囔了一句。 明明他只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心里会突然发痛? 方慕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陆清优的眼镜:“可能没带过来,要不让你哥给你送一下?” 却见陆清优怔怔地看着他。 方慕以为他出现了不适症状,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清优肩线一塌,看上去放松了许多,他傻傻地笑:“是真的慕哥啊,我以为骗人的呢。” 方慕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是真的,慕哥不会骗阿优。”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陆清优嫌弃地抹了两把,哽咽地问:“你叫我什么?” “阿优啊,不好听?那还是叫你清优吧。” 陆清优拉了他一把,抱住他的腰,跟个委屈小狗似的呜呜呜地哭:“好听,多叫几声。” 方慕一时不知道自己这么会联想是不是好事。 但他比陆清优大六岁,很难装作纯洁什么都不懂啊。 可是陆清优那么乖那么单纯的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Alpha肯定不会想那么多。 最后只有方慕为自己有颜色的想法羞愧。 “阿优,”方慕揉揉他的头发,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别哭了。” 再哭挺尴尬的。 因为陆清优把脸埋在他腹部哭,但哭声真的有点吸引人,方慕穿的是病号服,十分宽松。 他觉得自己要是支棱起来可能会抵着陆清优的喉结,到时候那个画面…… 敲。 方慕惊慌地推开陆清优:“下次再抱吧,今天我有点事情。” 陆清优茫然且失望,坐在床沿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刚刚是真哭,现在是装的。 因为陆清优发现他哭方慕就会心疼他。 易感期情绪起伏大,那眼泪还不是说来就来。 而绿茶是一条小狗最好的医美。 果然,他静静落泪的样子让方慕十分于心不忍,方慕又抱住他:“我错了,不凶你了,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不哭?” 陆清优用湿漉漉惹人怜爱的小狗眼睛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我们在一起了对吗?” “对啊。” 陆·小狗·清优更可怜了:“能亲一下吗?” 没待方慕回答,他就又补了一句:“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我知道我们的感情还没好到可以每天接吻,你不同意也……” 温软的唇瓣贴上他的,生生把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方慕就是这段时间再疲惫,干了好几年特助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也都没丢,他哪儿能看不出陆清优是故意的。 相同的把戏,不喜欢的人去做就惹人反感,喜欢的人做,方慕只想全顺着他。 陆清优把他拉进怀里,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陆清优靠在方慕耳边说了句话,方慕整个人都要冒热气了。 他胡乱点点头,额头抵着陆清优的肩咬着下唇不再出声儿。 就当他的手往下伸时,陆清优拦住了他:“我不用,慕哥,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要和你在一起的。” 方慕抬起无法聚焦的眸,反应不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睡吧。” 方慕没睡着,浑身烫得惊人,吓得陆清优顾不上哭,叫来了医生。 他这边没事了,陆应淮请温轻宇吃了顿饭,把温轻宇回了研究所,顺便给研究所捐了两个亿的研究资金。 谢瓒也已经归队了。 给他手术的主刀医生进来,看了看了方慕的状况,沉默了一秒:“Beta也是有发情期的。” 何况方慕情况这么明显。 不是,这个高阶Alpha没有常识的吗。 Beta的发情期通常一年一次,持续一天,那一天中症状和Omega、Alpha没有区别,但胜在结束得快,一个人也能熬过去。 “不过看样子方先生一天可能……” 很多Beta为了工作或是别的原因,会选择打针消除那一年的发情期。 方慕就是其中一员。 那个药剂的副作用不太大,几乎不会反弹,但人在巨大打击下本就敏感脆弱,会被情绪吞噬反扑也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方慕因为情绪原因导致这次发情期会长一些。 陆清优懵懵懂懂地回了病房。 医生落荒而逃。 不是大哥你真的感觉不到你的信息素在外泄吗? 不光是陆清优,就连方慕都忘了自己也是有发情期的。 算算日子,好像确实是最近。 这回换方慕委屈巴巴了。 陆清优一回来他就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打消除剂?” 消除剂只能提前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慕哥乖,”换陆清优哄他了,“现在不能打……” 当然不能了,方慕心里有数。 “怎么不能,”方慕在床上蜷成一团,“你又不让我碰你。我知道你嫌我……” 脏。 这个字是不能说的,陆清优从来没觉得他脏,他再说反而寒了陆清优的心。 “我知道你嫌我年纪大,确实,我比你大六岁……” 但是发情期情绪不稳,方慕越说自己就越当真,最后真的哭起来。 “对不起……” 他确实比陆清优大很多。 陆清优才刚过二十,他就已经奔三了。 陆清优这么好的人,年轻有为,清隽温雅,怎么就栽在他手上了? 他越想越觉得陆清优值得更好的,可他不准备放手。 这么一哭把陆清优哭蒙了:“我没有不让你碰啊!” 敲。 又泪失禁了。 但凡多来一个人都不能理解这间病房里两个人对着哭的状况。 陆清优胡乱蹭了蹭眼泪,单手把裤带解了:“我没不让你碰,我是怕我自己定力不好伤到你,慕哥,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 …… 一周后。 方慕浑身无力地呈大字型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 他当时就不该哭着控诉陆清优。 后来陆清优身体力行证明了他有多愿意要他。 整整一周啊! 方慕的发情期两天就结束了!但是整整一周啊! 陆清优一边哭一边那个啥,累得方慕连抬下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清优丝毫不考虑他一把年纪能不能承受住。 而且他一个Alpha哭得那么梨花带雨干什么!不知道那样很勾引人吗?! 陆清优收拾得清清爽爽从洗手间出来,双目柔和地看着方慕。 方慕认得这个眼神。 他条件反射想蜷成一团,但动不了一点,只能警惕地看着陆清优:“别来了啊,我一滴都没了。” 陆清优失笑:“慕哥,我又不是个畜牲。” “你这一周和个畜牲有什么区别。”方慕嘟囔道。 但他放下了心,因为陆清优喊他“慕哥”。 折腾他的时候陆清优喊的都是“阿慕”,谁懂啊,年下不喊哥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陆清优听清了,但没反驳,只是淡笑着:“慕哥,小希已经可以出院了,我哥说今天他请吃饭。” 方慕弱弱道:“我起不来。” 他不是Omega无法被标记,陆清优的信息素自然无法缓解他的酸痛。 “没事儿,你先休息,我去接小希过来。”陆清优走到床边俯下身,亲了亲方慕的唇,“谢谢你,慕哥,我原以为一辈子都等不到你的。” 一句话就让方慕红了眼眶。 他本不是很会表达情感的人,但他希望陆清优今后的每句爱意都有回应。 所以他说:“去接小希吧,我等着你,我……爱你。” 第184章 人间尤(5) 这一周虽然没和方希见过面,但陆清优每天都会联系医生问问情况,然后跟方希发消息聊几句。 这次是真的以他新哥夫的身份了。 至于为什么方慕没和方希发消息,莫问,问就是在忙。 哪哪都挺忙的。 陆清优给方希换了新的手机和卡,保证他无法收到林白的信息,还委托陆应淮跟林白“见一面”。 但林白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联系不上。 学校那边还得去上课,陆应淮就带江棠回了学校。 但经历了之前的事,陆应淮把人看得很紧。 江棠喜欢上学,他不能剥夺江棠上学的权利。现在大部分时候江棠都是以助教身份出现的,他的能力和武力值无可置喙。 今天陆清优出院,陆应淮先把人带到了学校,以公谋私给陆清优测等级。 结果丝毫不令人意外,他二次分化成了S级。 他当年本就该分化成S级的。 方慕看向江棠目光同情而心疼。 S级折腾起来真的……江棠这小身板怎么承受得住的啊! 江棠触及他的目光,眨眨眼,脸颊突然就红了。 救命。下辈子真的不想做秒懂男孩了。 桑颂拉着方希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你总算康复了,我可怜的宝儿。” 他抱了抱方希,松开心疼地看看他,又重重地抱了一下:“没事嗷,以后都好了,小希要远离渣男开开心心生活了。” 谢柚沉默地站在一边。 桑颂注意到了,把他也拉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都好好的。” “在我们学校逛一逛?”桑颂提议道,“让那些臭Alpha一起吧。” 谢柚边走边回头:“可是棠,不是,Alpha。” “小漂亮现在不软萌了,我总觉得他站在Alpha当中毫无违和感。”桑颂怅然道。 江棠穿着黑色短袖配迷彩裤,短袖下摆塞在裤腰里勾勒出瘦窄有力的腰。 只是看起来比旁边的Alpha小了两号。 桑颂倒着走看江棠:“呜呜呜他腰好细腿好长。” 栗色的发丝被微风拂动,他正低头看手机,并没有跟身边的Alpha们搭话,那张冷白的面庞上表情很淡,身高一米七八,气场八米七一。 桑颂越看越觉得陆应淮那小子吃的太好了。 “在医院住得我快憋死了,”方希身体恢复得不错,比起之前总是病怏怏的样子活泼了很多,他提议道,“要不咱们仨组团去偷江棠吧。” 桑颂和谢柚对视一眼,跃跃欲试:“好。” 三个Omega风一样跑过去,然后趁Alpha们和江棠本人不注意,谢柚和方希负责转移视线,桑颂抱起江棠就跑。 江棠一脸茫然:“你们干嘛?” “偷你啊。” 烈日下是Omega清脆的笑声,方慕和四个Alpha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看到这样的画面,方慕眼眶发涩,他轻轻勾了勾陆清优的手:“谢谢你。” 陆清优没说话,把方慕的手紧紧握住。 “其实这里只是集训基地而已,”桑颂说,“没有教学楼什么的,等集训结束了就会回主校区,小希你要试试考来我们学校吗?” 方希自从生病后就退学了,他渴望回归校园,但是他真没那么热爱学习。 “不啦,我找到想做的事情了,”方希嘿嘿一笑,“我准备继续我小时候的梦想,写点小说。这几天无聊我已经写了一点了,你们要看吗?” 三颗很感兴趣的小脑袋凑过去:“给我看看。” “他们干嘛呢,”陆清优看着小路对面另一处树荫下笑得前仰后合的几个Omega,“笑那么开心。” “过去看看。”时非承道。 方希几人谨慎的很,见他们过来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桑颂刚刚拉了个四人小群:“记得发群里嗷。” 群名叫“活着不疯等于(4)”,嗯,(4)是群人数。 “这个尺度发群里,群还能保住吗?”江棠问。 “没事交给我,”桑颂拍胸脯,“首先你得搞个背景,字体颜色设置浅一些,然后发倒图,实在不行发镜像倒图。” 方希给桑颂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等等,我先把慕哥拉进来……” “啊啊啊啊啊别!!”方希尖叫,“被我哥知道我偷偷写他们同人文我会尴尬死。” “但是他迟早会知道的呀,你不回学校,他肯定要问你有什么打算。” “也是,那拉他进来吧。” 于是群名变成了“人间尤(5)”。 一切都很好,除了江棠有一秒钟想退群以及方慕看到自己被拉进群里顺便看到群名被呛了一下。 八月的太阳毒得要命,江棠一直用信息素屏障裹着几人所以完全晒不到,跟在空调房里似的。 桑颂不经意扫了江棠一眼,浑身的细胞都拉响了警报:“小漂亮,快收一下信息素。” 江棠有些茫然,但乖乖照做了。 没有了信息素屏障,闷热一下子袭来,谢柚也注意到了江棠的不对劲:“你还好吗?” 江棠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我怎么了?” “你脸色好差,”方希说,“哪里难受?” 江棠摇摇头:“我没感觉啊。” 说话间陆应淮已经靠了过来,低头不顾众人目光拨开江棠的头发含住他的腺体。 江棠的脸色一点一点缓和。 桑颂几人松了口气,谢瓒却面色凝重。 晚上吃完饭,陆应淮开车送他们回去,陆清优道:“哥,我们能去你家借住几天吗?” 买房装修都要花时间,而且要挑方慕喜欢的,不能草率。 “?”陆应淮转头,“不行。” “可这不是回我租住的房子的路啊。” “谁说要回你租的房子了?”陆应淮淡道,“抽空去退租,退租产生的违约金找我报销。” 陆清优就知道他哥嘴硬心软,还是会同意他借宿的。 他一点没寻思“嘴硬心软”这词用在陆应淮身上怪怪的。 没江棠的时候陆应淮何止嘴硬心硬,他是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如今因为爱江棠,便也学着在意江棠在意的一切。 电梯在陆应淮家楼下就停了。 是之前拿来给江棠做康复的那一层的楼下。 这楼的户型是隔一层一套复式,所以江棠家楼下的楼下也是复式大平层。 这片的房价高得离谱,因此还有许多楼层空着。 陆清优二次分化、方希康复、方慕成功离婚、陆清优和方慕在一起,这多喜临门值得庆祝,光是吃顿饭肯定不够。 陆应淮跟江棠商量过后直接给他们买了套房子。 这边是现房,装修的风格他们应该会喜欢,不喜欢再装就是了。一个星期,除了在集训基地上课,两个人抽出时间把房里各种大到各种电器小到锅碗瓢盆包括方希的房间所有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陆清优他们只需要拎包入住。 录入指纹和虹膜的时候陆清优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江棠带他们去楼上录入。 “这一层算我们共用的,”江棠说,“我最近不在家,零食辛苦你们消耗一下。” 什么?!这种好事也能称之为辛苦吗?! 陆应淮陪在江棠身边一直没怎么说话,江棠的任何决定他都是支持的。他不差买新零食的钱,陆清优也不差。 而且江棠吃的确实很少。 晚上江棠趴在床上用陆应淮的手机看电影,陆应淮在浴室洗澡。 电影没有陆应淮好看,江棠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浴室传出来的水声上。 不敢去和陆应淮一起洗,怕被按在浴缸里弄。 陆应淮自制力其实挺好的,江棠单纯是怕自己管不住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陆应淮的手机上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小淮哥,还记得我吗?」 小淮哥…… 这个称呼让江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跳下床,拿着手机敲浴室门。 才敲了一下,浴室门就开了。陆应淮下半身围着浴巾,一手拿着个白毛巾随意擦着头发,水珠从擦到半干的发梢滴落,顺着腹肌人鱼线一路滚进浴巾里。 江棠喉咙发干,咕嘟咽了口唾沫。 这个人又在…… “小花痴,”陆应淮捏住江棠的下巴,微微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被我勾引到了?” 心事被他戳中,江棠又咽了口唾沫,伸手摸摸他的腹肌,然后后退几步,助跑起跳。 直接蹦到了陆应淮身上。 陆应淮习以为常地稳稳接住他,托着他的屁股朝床边走去:“怎么又不穿鞋?” 江棠整个人挂在陆应淮身上,胳膊揽着陆应淮的脖颈:“有个人加你好友,他叫你小淮哥。” “嘶……”陆应淮倒抽一口凉气,“谁这么恶心?”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他。” 陆应淮抱着江棠坐下,拧眉回想,未果:“不记得我认识这么恶心的人。” 他以为那些人用黏黏糊糊的声音喊他“应淮哥”就已经够恶心了。 江棠身体下压把他扑倒在床上,给他看那条好友申请。 陆应淮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半天:“有点眼熟。” 但不确定,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不会这么叫他。 一想到可能是那个人,陆应淮更恶心了:“是个Alpha。” 谁家Alpha之间这么称呼啊。 这人也叫时非承“小承哥”吗? 江棠知道真有什么陆应淮不会隐瞒他,他也不是爱乱怀疑的性格,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陆应淮扶住他的腰,笑得一脸暧昧:“宝宝要这个姿势吗?” 第185章 赌注 第二天江棠才知道那件事根本就揭不过去。 因为发好友申请的本人出现在了集训基地。 当面喊“小淮哥”的杀伤力比打字大多了。 来人站在陆应淮上午要带的Alpha班面前,举手投足带着些优雅贵气,见陆应淮来了,主动迎过来,把江棠挤到一边。 “小淮哥,你怎么才来?”那人嗔怪道,“怎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呀?” 江棠瞥眼看了下那个Alpha班,马上就有人跟他打手势。 意思是他们永远站在江棠这边。 毕竟江棠人好看,能力强,和陆应淮再般配不过,这个新来的越是对陆应淮有意思他们就越排斥。 陆应淮牵住江棠的手把他拉回身边,才蹙眉问道:“你哪位?” S级记性当然很好,只是懒得记无关紧要的人。 但眼前人他并非不记得了,而是对方和当年分别时判若两人。 记忆中硬朗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五官也从锐利变得内敛。 几年不见,这是整容去了? “应淮,”顾惊墨从不远处翩翩走来,走近了才又道,“时榆刚回来……” 江棠以为他准备让陆应淮带带对方,或者帮衬一把,谁料顾惊墨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管他,他负责教体能项目。” 陆应淮不感兴趣地“嗯”了声,揽过江棠的细腰:“这是我的……” “你好,我是陆应淮的Omega,幸会。” 倒也不是宣示主权,江棠是怕陆应淮在外到处说“这是我家宝宝”,小Omega脸皮薄,每次他这样说都恨不得自己会遁地术。 时榆只是沉默而审视地看着江棠,半晌突然笑出声,有些不屑似的:“就你?你凭什么?” 凭什么? 凭我可以把你揍到爬不起来。 江棠笑得谦和:“凭他喜欢我。” 杀人要诛心,一招击要害。 时榆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笑,转身走了。 “别放在心上,”顾惊墨安慰江棠,疲惫地捏着眉心,“我原本不同意他回来,但是他以死相逼。应淮,你做好心理准备,他做了变性手术,现在是个Omega。” 他说这话没避人,等着上课的小Alpha们一个个长大了嘴巴。 vocal关系这么复杂的吗? 陆应淮的表情变了变,可能有些无语。 顾惊墨走后他跟江棠解释:“时榆是我以前的搭档。” 在SA只有配合十分默契才有成为固定搭档的机会,时榆也是A+,但跟陆应淮的配合连时非承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没法比。 两人已经到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准备如何行动的程度。 陆应淮腺体受伤的那次爆炸中,陆应淮救人时顺便掩护了自己的搭档,出事醒来后就得知时榆退队了。 陆应淮没放在心上。 这个行业危险系数高,人员常有变动是正常情况,并且他掩护队友和救人一样,不是他想那么做,而是他该那么做。 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遵守纪律和规定罢了。 此前在陆应淮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例外。 直到江棠出现,他爱江棠,因此开始在意江棠在意的人。他开始活得像个人,全是因为有江棠在。 江棠安慰地攥攥陆应淮的手,他从那双始终沉静的眼睛中看到了慌乱:“哥,我没误会。” 是了,S级Alpha也怕和自己的Omega生出嫌隙。 “宝宝,你太冷静了,我会担心你把情绪憋在心里。” 别的Omega见到这种场景也不会吃醋吗?陆应淮觉得要是换了桑颂,他能直接上去甩时榆两巴掌。 “我没有,哥,我是真的放心你。”江棠也以为自己会生气,但他情绪的的确确很平和。 枪械课开始没几分钟,时榆又出现在陆应淮身边:“小淮哥,我回来了,他这个助教是不是该……” “砰砰砰”三声枪响,江棠演示枪支用法,三枪正中三个不同距离移动靶的正中心红点。 然后冷冰冰抬眼看着和自己身高相近的时榆。 时榆知道江棠才刚入学一个多月。 他当时也算天资异禀,但这种短瞄射击移动靶他是半年之后才达到可以连续命中红心的水平。 而当时他是个Alpha。 江棠是个Omega,光枪械后坐力就能让他拿不住枪。 原本势在必得的时榆逐渐紧张起来。 陆应淮因保护他而腺体受伤是他决心以身相许的主要原因,他不信当年陆应淮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只是他没想过那个变性手术那么复杂,恢复时间又这么长。 可惜真的没有。 陆应淮对他连搭档情都没有。 有搭档也可,没搭档也行,他全听组织安排。 “你,来比一局?” 他知道江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听不得别人说“比试”。 江棠默了一秒:“你比不过我。” 跳脚的反而是时榆:“年轻人自信是好事,但你自信得有些过头了。” 江棠轻轻一笑:“被陆应淮手把手教出来的,真的很难不自信。” 陆应淮放心了,他家小Omega并不是毫不在意。 时榆果然气得脸红,干脆不再说话,抓起一把步枪瞄准了最远的移动靶,开了五枪,枪枪正中红心。 他选的那把连发步枪的后坐力强,没点实战经验根本掌握不住,何况要跟着移动靶的轨迹,边调整枪口,稍有不慎就会打歪。 江棠敛眸,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因为时榆选的那把枪他没有练过。陆应淮说那把枪不好操作,需要等熟悉了其他枪械再教学。 但是…… 江棠转头看着时榆:“赌什么?” “赌陆应淮如何?”时榆笑起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你要是赢了,我从此不再纠缠陆应淮,但我赢了,你跟陆应淮离婚。” 好好的一节枪械课变成了这两个人的较量。 小Alpha们大气不敢喘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江棠没用过那把枪。 在座的每个人都没用过,他们都是Alpha,且是在SA大学呆了两三年的Alpha。 江棠来了才一个多月。他之前是真的从来没摸过枪的。 不知是谁突然嚎了一嗓子:“这不公平!” 越来越多人附和,直到整个训练场地回荡着“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时榆耸耸肩:“是他自己要赌的,我这个人喜欢一次性解决问题。” 这和已经赢走了陆应淮有什么区别。 陆应淮微微蹙眉,没开口便被江棠打断:“他不是商品。” “你怕了?” “激将对我是没用的。”江棠淡道,他走向陆应淮,整个人几乎贴在陆应淮身上。 陆应淮条件反射地揽住他的腰。 他听见江棠轻声而坚定:“哥,别怕,我不会输。” 少年拥有这世界上最盛的勇气和自信,能以长枪刺破敌人胸膛取心头血。 江棠的手指按下陆应淮身边的按钮。 别说其他人了,时榆都变了面色。 远处移动靶的移动速度是可调整的,现在的匀速移动在二级,江棠直接调到六级魔鬼难度。 移动靶开始飞速平行移动,时快时慢,速度不均匀。 江棠冷静地装子弹,瞄准,射击—— 第五颗子弹的位置尘埃落定,陆应淮按了停止键。 一个班的人都忍不住凑上前,仔细看那个靶子上的痕迹。 两个人,十发子弹皆在红心,命中率百分之百。 但一个身经百战,一个没有枪械实战经验。 一个精通枪械,一个摸枪到现在不过一个月,还用了把没用过的枪。 时榆在国外恢复时也经常去枪械俱乐部玩,他虽几年没在SA但身体是有记忆的。 如此高下立见。 时榆也不能保证自己在六级难度下能够枪枪命中,自此看江棠的眼神都变了。 他当时说下那个赌注就是赌江棠全无胜算。 是他轻敌,如果没有很大把握,江棠又怎么可能问他赌什么。 江棠看着他:“请你远离陆应淮。” 他也赌对了一件事。 入学前他没有拿过枪,第一次用枪却很熟悉。他在赌他会不会也熟悉这把枪。 事实证明是的。 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个自己。 那个人手上有枪茧,而且受过枪伤。 可那个人最近都没出现过了。 恍神之时,他听见陆应淮对时榆说:“请你信守承诺。” 时榆看看江棠,又看看陆应淮:“原来自负的是我,自作多情的也是我。” 江棠反握住陆应淮的手:“哥,你刚才害怕吗?” “怕,”陆应淮低头吻吻他的发丝,“有一点不确定性我都会怕。” 时榆:可你的眼睛里刚才满满都是得意! 江棠最吃Alpha示弱的这一套,他拉过陆应淮的手,掌心朝上,一朵小黄花缓缓绽开。 冰凌花的苦香萦绕而来,又清冷又撩人。 “哄哄你,别害怕。” 陆应淮笑开,轻声问:“在我手里的,归我了?” 时榆看着那个笑。 此刻明白自己输得彻底。 他曾以为陆应淮的眼中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可他需要伴侣。那么和陆应淮最默契的他是最好的选择。 而他刚刚看见陆应淮眼里都是江棠,满到容不下别人。 他哪是不会爱人,是还没等到正确的人。 所以无论时榆是Alpha还是Omega,陆应淮都不会喜欢他。 第186章 叫声老公就帮你报仇 下午的Omega班游泳课是时榆带的。 Omega班上课,陆应淮自然不好在场。 时榆要面子,之前赌注是他说出来的,这下他不想放弃也得放弃。 他无法甘心。 一个Alpha变性成Omega要经历很多痛苦和白眼,诚然他变性并非全部因为陆应淮。 两个Alpha也不是不能谈恋爱。他只是做了一直渴望做的事。 他不后悔,但真的不甘心。 于是他在江棠热身到一半时把他推进了游泳池里。 想以一个恶作剧作为这段感情的收场,不报复江棠一下他不能安心。 “你干什么?!” 桑颂一把将时榆推了下去。 江棠从水里爬起来,默不作声地走了。 时榆以为他会和自己吵几句,甚至打一架,那样他也能发泄一下心里的郁结。 可江棠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看他一眼,走了就没再回来。 “我只是开个玩笑。” 面对桑颂的质问时,时榆这么说。 “好笑吗?我把你推下来的时候你觉得好笑吗?”桑颂气得又推了他一把,“当事人都觉得好笑才算是玩笑,你认为他觉得好笑吗?他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他能有什么事?”时榆茫然,“只是落个水……本来就是游泳课啊。” “游泳课是你推他下去的理由吗?你有没有点常识?这么突然呛水会有危险的!” 时榆想起江棠刚才的脸色也觉出不对:“你们先自己练。” 他起身去更衣室。 江棠不在,但是鞋架上已经没有江棠的鞋子了。 陆应淮在给另一个班讲近身格斗,刘煜突然示意他看门口。 陆应淮不明所以地望去,就见自家宝宝低着头挨着墙根站着,跟闯了祸来主动认错的小朋友似的。 头发湿透还在滴水,可怜兮兮的。 他示意自由组队练习,快步走过去,捧起江棠的脸,心下一惊:“怎么哭了?” 江棠漂亮的小脸上全是泪水,一下子就从小冰山Alpha的状态变成了娇弱Omega。 按照他的性格,时榆把他推下去,他会以同样的方式还回来。 可刚刚他突然委屈了。 这个人又要和他抢陆应淮,明明自己提出的赌注却做不到愿赌服输,还拿他撒气。 用这么幼稚且无伤害的方式。 江棠本来不在意,他也有能力处理别人对他的恶意。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特别特别委屈,觉得自己是哥哥的小宝贝受到欺负应该找哥哥抱抱。 于是他想找陆应淮哄哄他。 过来的路上他突然想到标记没有了。 那个时榆不是S级,如果被陆应淮永久标记,标记就不会消失。 越想越难过。 他明明是陆应淮的小宝贝,是世界上和陆应淮最亲密的人,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存在永久标记。 他想起标记消失的那个瞬间空而绝望的感受。像是灵魂有一部分被人夺走了。 又像是被收回了恩赐。 那天他来不及难过,现在悲伤后知后觉袭来,江棠觉得如果不能马上得到抱抱,自己可能顶不住了。 他满脑子的坏念头在见到陆应淮的那一瞬间消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委屈。 江棠顾不得屋里还有人就抱住了陆应淮的腰,哽咽道:“哥……” 陆应淮的肩头很快湿了一小片,江棠哭得说不出话,身体一抖一抖,脆弱得不行。 他平时那么坚强,受了伤都不吭声的,这么一哭把陆应淮吓得够呛。 一起吓够呛的还有屋里那几十号人。 江棠凭借自己的能力一举成为集训基地的团宠,连带着整个Omega班都从不受重视变成了大家心中的宝。 这些人哪见过江棠哭啊。 虽然现在也没见到。 但听到第一声呜咽的时候屋里就安静下来,见不到江棠的身影,但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轻微抽噎声。 属于小Omega委屈的声音。 一下子就激起了Alpha的保护欲。但陆应淮在是轮不到他们去打架的。 “宝宝,跟哥哥说说,谁欺负你了。” 陆应淮见江棠不说话,干脆把他打横抱起,往一边的休闲沙发走去。 永久标记没了,江棠体内激素不稳定,一会儿让他想哭,一会儿又让他没有感情。 江棠边哭边往陆应淮身上蹭,余光瞥见朝他们走来的时榆,素白的手一伸,控诉道:“就是他。” 时榆脚步一顿,莫名感觉有点不妙。 “他打我。” 陆应淮目光凌厉朝时榆看过来,时榆条件反射地后退,结巴道:“不不不不是啊,我我没没没打他。” 哪知陆应淮根本不会怀疑江棠话的真实性。 冷杉根系化成木鞭,直接抽过去。 “不是打我,说错了,”江棠这才止住泪水,慢悠悠道,“他把我推进游泳池里了。” 不是…… 时榆疯狂躲避木鞭的攻击,一边疯狂腹诽。 你绝对不是说错了,你就是故意的。 “没区别。”陆应淮说。 时榆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他只是推了一下,这和打江棠还是不一样的吧! 但在陆应淮心里,推一下等于伤害江棠,打一下也等于伤害江棠。 木鞭再次狠狠挥向时榆,跟抽陀螺似的。 “乖,叫声老公就给你报仇。” 被抽成陀螺的时榆:???你倒是等他叫啊! 江棠张了张嘴,还是没法说出那个称呼,他示弱地看着陆应淮,小声道:“哥……” 陆应淮揉揉江棠:“乖宝,哥哥哪天才能等到你叫一声老公?” “唔……”江棠垂眸,“我再练练。” “好。”陆应淮宠溺地道。 时榆被打得嗷嗷叫,他这次真明白了,他以前喜欢陆应淮纯纯是因为他的能力和脸。 一直惦记也是因为没得到。 实际上陆应淮是个精神病,双标到南半球的那种。 江棠才是真正惹不起的,他就算说天上下夹心饼干了陆应淮也会相信。 有时候彻底死心只需要一顿毒打。而他被打成陀螺也只是那两人幸福互动中的一环- 上次谢逸思从医院离开之后,陆不凡就出差去了,没顾上腺体检查的事情。 陆清优痊愈了重回公司,方慕成为他的特助,热恋小两口在公司甜甜蜜蜜。 两人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呆在一起,恋爱在哪里谈都是一样的。 方希负责在家里消耗零食,每天就看看电影,写写小说。 他比较社恐,这样不出门在家呆着很适合他。 陆清优一开始就想养只小狗陪着方希,但方慕考虑到江棠很喜欢小狗但狗毛过敏,万一江棠去他们家玩,过敏就不好了。 方希对此的评价是:“你俩都上班,我只能照顾好我一个人,还是别让小狗来我们家遭罪了。” 再说以江棠那个重度小狗爱好者的状态,免不了有过敏的那天。 陆不凡出差回来时家里已经没有谢逸思生活过的痕迹了。 那个人走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家里没人打扫,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没有留下一字半句。 陆不凡去学校找人,得知谢逸思已经辞职了。 陆应淮接到电话时江棠和桑颂在打游戏,他在旁边翻着一本菜谱陪着。他除了健身没什么爱好,不打游戏不蹦迪,就连健身都是为了勾引乖宝。 最新培养的兴趣是做饭,没事就在研究变着花样给江棠做好吃的。 “人走了你找我有什么用?”陆应淮去阳台接电话,不屑道,“你又不在意他,何不放他自由。” 陆不凡沉默了一会儿:“让他闹够了就回来,我不会跟他计较。” 陆应淮无语:“你就什么都不做,在家等着他回去就行。” 谢逸思因为安筝的腺体而一直愧疚,折尽自尊陪了陆不凡这么多年,终于失望离开,陆不凡却觉得他只是在闹。 他闹什么? 他对陆不凡言听计从,一句埋怨都没有,陆不凡但凡长了心也不会觉得他在闹。 大声叫嚣着要离开的人往往最容易挽留,可谢逸思这次真的被伤透了心,他连一句解释都不想留下。 甚至没有去陆应淮帮他找的房子。 所以陆应淮真的不知道谢逸思在哪里。 “爸,”陆应淮难得严肃地这么喊他,“谢哥为你和家里决裂,这么多年没有半点联系,他一个Omega,挣点钱全花你身上了,连积蓄都没有,现在工作也没了,你想想他会过什么日子?” “我给过他……” “你想说你给过他钱?别的呢?你自己看看你给他的钱他用过没有,”陆应淮自从开窍之后情商遥遥领先,先是理解不了时非承,现在觉得时非承跟陆不凡相比上道多了,“你要是真不喜欢,就别找了,随他去吧。” 陆应淮心里明镜似的,要是陆不凡对谢逸思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劝都不会劝。 谢逸思离开才是正确的。只有失去才能让陆不凡看清自己。 只有尝到失去的滋味,才能滋生出想念,才能发现爱意。 毕竟当局者迷。 他话说到这份上,怎么选怎么做就看陆不凡了。毕竟谢逸思走得决绝,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陆不凡的气场弱了下去,“管好你自己。” 陆不凡不是好赖不分,他当年对安筝好到所有人都知道安筝是他的Omega,是他拿心护着的宝贝。 如今换了谢逸思…… 他缓缓闭眼。 他做不到背叛自己的爱人。 他不能接受的是谢逸思用着安筝的腺体却在觊觎安筝的爱人。 如果他守不住心,已故的安筝会不会对他失望?多年后他死了,他还能无愧地面对安筝吗? 陆不凡的目光触及茶几一角。 那里放着一张银行卡。是他给谢逸思的。 那张卡被保存得很好,连划痕都没有。陆不凡像是期待什么似的,走过去猛然掀开卡片。 底下没有纸条。 卡的背面也没有。 第187章 他要自由就给他自由 罢了,陆不凡想,既然他想要自由,那就放他自由。 他不禁开始深深反思自己。 这些年来,他对谢逸思的确不太好。 给他钱,但用的是当初交给安筝的卡。他的确没考虑过照谢逸思那个性子根本就不会去用。 接受他的陪伴,没给他任何名分,两个人始终是床伴。 没给过他很多关心,发情期也不会主动安抚他。谢逸思又坚强又倔,每次都是熬到最难受的时候才来求他。 ……这么多年他竟没考虑过这是为什么。或许发情期时谢逸思自己也觉得自己麻烦,所以更不想来“麻烦”他。 这么想完,何止对谢逸思不太好,简直很不好。 他明明记得谢逸思的课表,却从未去接送过他……他不敢。那个学校、那段通往学校的路有太多关于安筝的回忆,走一次就要痛一次。 他知道谢逸思想得到他的永久标记。可他做不到对同一个腺体两次永久标记。 他会想起永久标记那一晚安筝的所有表情。光是接受安筝的死讯,陆不凡就用了很长时间,从得知留不住安筝的那一刻到安筝死后很久。 从此陆不凡既怕想起他,又怕忘掉他。 其实一开始陆不凡是恨谢逸思的。 恨谢逸思“夺走”安筝的腺体。在安筝离世之前就常用那种饱含爱意的眼神看着他。 谢逸思很早就喜欢他,但他自以为没表现出来过,可爱意是无法掩藏的,陆不凡不是傻子。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都在想怎么跟安筝说,后来他才得知安筝也是知道的。 当时安筝温柔笑着说:“他还是个小孩子嘛,也有分寸,你看他都不说出来,说明他很尊重我们的关系。以后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顺手帮一下。” 谢逸思比陆不凡小十五岁,相较之下的确是小孩子。 陆不凡大为震惊:“你让我帮他?你就不怕他更喜欢我?” “他会更喜欢你,说明你有魅力,你又不会被夺走,我怕什么?那孩子很乖的,也不爱给人添麻烦。要是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是走投无路了。你是他喜欢的人,不要袖手旁观。” 陆不凡理解不了安筝的这番话:“我对他没意思,何必给他希望?” 他虽理解不了,但是会照做的。 他没想到谢逸思需要帮忙的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现在回想,也许安筝早就发现身体出现了问题,那番话全是在铺垫。 谢逸思患了一种腺体疾病,不换腺体就会死。 安筝偷偷跟他做过配型比对,匹配率很高。所以弥留之际,安筝的遗愿是把他的腺体捐给谢逸思。 安筝说他临死前还能救一个人,是他的荣幸。 全天底下最好的安筝的离开对陆不凡的打击巨大。 谢逸思换了安筝的腺体,没有排异反应,很快就好了起来。 然后他主动来到陆不凡的身边…… 陆不凡关掉了家里所有的灯,重重靠在沙发上,按了按眉心。 若是他没有主动接近,陆不凡会依着安筝的话时不时帮衬一把。 可他靠近了。 让陆不凡无可避免地有种他想要取代安筝的感觉。 他讨厌这种带着目的的接近。 他和他那个S级的儿子一样不近人情。 直到陆应淮开窍之后,陆不凡也猛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在谢逸思的劝说下他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跟江棠道歉,并从心底开始接受他。 后来他越来越发现江棠的好,陆应淮的眼光出奇得好,反而显得江棠眼光出奇得差。 因为这件事他开始重新看待谢逸思。 多年的固执在一瞬间被打破。 他突然明白他不是恨谢逸思,他是在恨自己。他恨自己出钱出力却没能留住安筝,只能让他走时没有痛苦。 他一遍一遍地复盘,是恨自己做得不够好。 哪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安筝生病的那段时间他没有上一天班,每天二十四小时陪伴。安筝夜里翻个身,他都会马上醒来查看情况。 关于安筝的病,他查遍了能找的资料,看遍了学术文献,求遍了这个领域的医学泰斗。 他尽力了,却无法原谅自己。总想从中找出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继续惩罚自己。 谢逸思劝过他很多遍,他听不进去。 他想通谢逸思接近他并非想要替代安筝。 谢逸思这人很单纯,陆不凡发觉从前看不透他,只是没有真正好好看过他。 谢逸思是觉得该替安筝做点什么,他没有多余的心思。这些年连喜欢都没说过几句,像个老实本分的床伴兼保姆。 纵使谢逸思也在期待他的回应。 后来陆不凡心想,就维持现状,不喜欢他就不给他希望。 可是此刻,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他又想。 真的没给他希望吗? 恐怕希望和失望此消彼长。 他静静想了很多,觉得谢逸思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两个人都从此被放过。 他们没有关系,才应该是他们正确的关系。 萦绕在心头说不明的感觉被他刻意忽略掉。 门口传来些微动静,陆不凡转头看去。 心口猛烈一悸。 陆不凡清楚捕捉到自己的念头。 他在期待。 他期待的画面是谢逸思拎着袋子回来,边在玄关换鞋边说:“今天下课比较晚,我去新开的海鲜市场买了鱼,所以回来迟了。” 这种期待在胸腔酸涩发酵膨大,一直堵到他的喉头。 他甚至在黑暗中精准盯住了门把,呼吸一点点收紧。 门开了。 屋里一时灯光大亮。 和陆不凡的脸色一起沉下去的还有他的心。 他那惹人厌的儿子和招人喜欢的儿婿站在门口。 “小棠来了?”陆不凡张口,“来,坐。” 然后毫不客气地使唤陆应淮:“杵那儿干什么?给你老婆煮茶去,榨果汁也行。” 陆应淮翻个白眼:“你也不请个保姆,谢哥在就使唤谢哥,他走了就使唤我是吧。” 话是这么说,陆应淮还是进了厨房给江棠弄喝的。 打算好好待江棠之后,陆不凡就看家里的佣人哪哪都不顺眼。觉得他们都是陈叔那样见人下菜碟的人,一个不顺心就全都遣散了。 那之后家里确实是谢逸思打点的。 陆不凡反驳:“你家也不请保姆,琐事留着给小棠做?” “你以为我是你?”陆应淮呛声,还颇有些得意之色,“谁跟你说琐事就该Omega做?我一Alpha有手有脚还能累着我老婆不成?” 这话讽得陆不凡没话说了。 陆不凡问了几句江棠在学校的情况,越看这个儿婿越满意,甚至觉得是自家的S级Alpha高攀了。 陆应淮从厨房出来,陆不凡看见他就烦:“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陆应淮一屁股坐在江棠身边:“看看你这个孤寡老人,顺便看点笑话。” 谁家儿子这么倒反天罡。 “我这里能有什么笑话给你看。” 嘴硬,其实自己想起陆应淮开门前的那个片段都觉得狼狈。 “看你没了谢哥能撑几天。” 陆不凡久久没说话。 很久之后,他轻声说:“这么多年他跟着我也是遭罪,现在选择离开反倒是正确的决定。” 他这么说,陆应淮反而沉默了。 “您真的不在乎他?”江棠问。 陆不凡温和地看着他,笑着摇摇头:“我这一辈子,有安筝一个伴侣就够了。” “这话你几年前怎么不说?”陆应淮问,“你既然不喜欢他,何必浪费他这么几年光阴?” “你爸的腺体在他身上。” 陆不凡没有多言。他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 陆应淮也没多劝,用厨房里现有的食材做了一餐饭。 看着忙碌的陆应淮和打下手的江棠,陆不凡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感觉那画面突然变成了他和谢逸思。 谢逸思做饭很好吃,一餐饭做下来,厨房基本不变样儿。他明明懂得那是怎么样的忙碌,却从未伸手帮忙。 他突然有些遗憾,谢逸思没有吃过他做的饭。 一次也没有。 陆应淮做的菜被陆不凡狠狠挑刺。 这个菜味道不对,那个菜也有瑕疵。 最后夹了一筷子椒盐虾仁,刚要张嘴。 “这是棠棠做的。”陆应淮脸上写着‘你想好了再说’。 他可以被挑刺,但他家宝宝不行,他家宝宝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可陆不凡本来想挑刺的话语在陆应淮开口之前就咽了回去。 因为这道菜的味道对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无意识挑的“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是以谢逸思做的菜为参照标准的。 后半程陆不凡完全不说话了。 他在刻意避免,可是那盘椒盐虾仁还是被他吃掉大半。 江棠自然也发现了。 因为那道菜是谢逸思教他做的。 谢逸思断掉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唯独和江棠保持联系。或许是江棠让他觉得安全。 所以江棠是在替谢逸思试探,给谢逸思留一条后路。 哪怕谢逸思不准备回头了。 是不是能真的放下,只有当事人清楚。 如今看来陆不凡对谢逸思不是毫无感情,否则一两小时前还在恼羞成怒的人不会很快反思自己。 江棠原以为陆不凡听到他提起谢逸思后会生气,可他却很平静,显然是仔细思考过,觉得谢逸思那么做是对的。 他感到抱歉才会愿意放他自由。 至于是否出于真心,又出于哪份真心,会由时间作为解答。 距离和时间会惩罚每一个嘴硬的人。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 可架不住有的人就在等那根救命的稻草。 第188章 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谢逸思或许无法再等很久了。 晚上收到谢逸思短信后江棠踌躇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跟陆应淮开口。 上次受伤之后陆应淮就有些魔怔,他恨不得把江棠变小揣在兜里带着,随时随地都要和江棠呆在一起。 但江棠答应了谢逸思要保密,所以跟陆应淮也不能说。 想来想去,江棠从陆应淮怀里抬起小脑袋:“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陆应淮结实的臂膀环绕着他,嗅着江棠身上苦涩的香味,有些困了,闭着眼睛“嗯”了声。 “那我是不是该拥有一些自由?比如单独行动什么的……” 陆应淮的眼睛睁开条缝,问:“约了人见面?” 江棠:!!! “你怎么知道的?” 陆应淮打了个哈欠放开江棠平躺下来:“宝宝铺垫得太长了。” “啊?” “这种事直接说就好,”陆应淮又转回来,手掌撑着脑袋看江棠,“宝宝不用那么小心。” 江棠抿唇望着他。 “接下来宝宝是不是又要开导我,受伤是正常的事情不需要过于担心之类的?”陆应淮有些无奈,“我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只是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会受伤害。” 他当然知道一段正常的关系就是该彼此关心,彼此尊重,给彼此留足个人空间。 陆应淮有心魔,但这不是他禁锢江棠的理由。 “明天注意安全,有问题立刻给我打电话。” 陆应淮是江棠的,但江棠是自由的。 他不能以爱为名绑架江棠。 陆应淮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瞬间变成这样的,可能江棠受过太多次伤,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标记消失后谢瓒特意喊他们俩去做了全身的检查,检查结果是江棠很健康。 江棠该有自己的秘密,而不是总活在他的目光里。 江棠眨眨眼睛,凑过去亲吻陆应淮:“不要为我担心。” 陆应淮心说,我做不到。 可他面上只是“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除了谢逸思,还有另外一个人约江棠见面。 是温轻宇。 江棠两头沟通过,最后一致决定三人在温轻宇的私人空间见面。 陆应淮把签好字的请假条和车钥匙一起交给江棠,没有问他和谁见面。不管见谁,都是江棠的自由。 “注意安全。”他对江棠的驾驶技术是放心的,毕竟骑刹车失灵的摩托车都敢飙到一百九。 “是见温先生,”江棠说,“不要担心。” “好。” 温轻宇的私人空间不是他家,而是在一条地下商业街里面很不起眼的一个门面。 这条地下街生意惨淡,不少店铺都倒闭了。走廊里垃圾灰尘成堆,一间间玻璃门上挂着落灰的U型锁,透过脏兮兮的门可以看见里面乱七八糟的建材货架。有的玻璃门内拉着窗帘。 只有零星几家店勉强维持营业,连音响都懒得打开,门内灯光昏暗,死气沉沉的。 温轻宇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间和别的倒闭店铺没区别的店门口。 看上去很有洁癖的温轻宇抓起脏兮兮的U型锁连擦都不擦一下就用钥匙打开了。 扯开黑色的窗帘,三人进了屋,温轻宇又把窗帘拉上了。 那窗帘很厚重,里面灯光大亮,从外面看也不会有半分透光。 温轻宇带他们俩进了里面的隔间才开灯。 里面是间茶室,装修简单,只有茶几、茶盘和一些常用的茶具。 谢逸思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温轻宇才提议来他这里,安静且无人打扰。 温轻宇烧水烫茶具。 他找江棠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单纯想要见一面。 谢逸思腺体不舒服,本来是想找江棠陪他去看医生的,但他又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一开始甚至想要找个黑诊所随便看看。 但本着对安筝的腺体负责的心态,他又做不到真去黑诊所,所以整个人都很纠结。 刚好温轻宇也约见面,江棠就提议让温轻宇帮忙看一下。 正好温轻宇专业对口。 温轻宇倒完茶才仔细观察了谢逸思的脸色:“最近很辛苦吧?” 他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腺体是有些发炎和排斥症状,但不难解决,只需要一个永久标记。” 这恰恰才是最难的。 陆不凡不会永久标记他,他也不再渴望了。 温轻宇读懂了他的表情,叹了口气:“别的方法都治标不治本,注射药剂能够缓解,但只是减少痛苦而已,并不能真正有效地治疗。” 谢逸思很平静:“我还有多长时间能活?” 惊讶于他的直白,温轻宇愣了一下:“大概一两年?已经出现排斥了,不永久标记好不起来。” 谢逸思垂下眼眸仔细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 家里不要他,陆不凡不要他,他也不想要自己。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能够早些死掉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至少他不用再背负愧疚。 茶室里面安静下来。 “药物会损伤腺体吗?”江棠问。 “不会,”温轻宇答,“会让腺体不那么难受,看上去也没有老化,但……只是安慰罢了。” 谢逸思却抬起头,眼里有光:“在哪里可以注射药剂?” 温轻宇疑惑地偏了偏头,他明明感觉眼前人不在乎痛苦,又为什么要去注射…… 谢逸思苍白地笑了一下:“我得尽力保护好安筝哥的腺体,既然有办法让它好受些,我当然要试试。”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柔,眼眸坚定。 言毕轻叹了口气:“我永远比不过故去的人,也从来没拿自己和安筝哥相提并论过,安筝哥是我的贵人,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不能延长你的寿命。” “我知道,我不需要延长寿命。”谢逸思莞尔。 他打算为自己活一场的,可得知自己也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他又不想强迫自己为自己了。 他本就不是会为自己活的人,索性随心去吧。 “这药剂还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谢医生那里应该有渠道,”温轻宇道,“如果你不方便,我也可以找到购买渠道。” “那就麻烦你了。”这事谢逸思也没打算让谢瓒知道。 让亲近之人担忧,还不如告诉陌生人。 除了江棠。 谢逸思很喜欢江棠,不仅因为他救过自己的命。 如果安筝还活着,应该也会很喜欢他吧。 温轻宇加了谢逸思的联系方式:“有消息我会联系你。”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三个人喝了一下午的茶,天南海北聊了不少。 主要是温轻宇和谢逸思在聊,江棠在听。 来时是江棠接了谢逸思又接温轻宇,按道理讲是该先送温轻宇回去,但温轻宇说还有些话要和江棠单独讲,便先送谢逸思回去了。 只剩下两个人时,温轻宇开口:“我辗转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江先生,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江棠目视前方,应道:“您讲。” “本来这个消息是不流通的,但我从谢医生的助手那里得知了,”温轻宇道,“江先生破译了一个Omega身上的芯片,是否有可能破译我的?” 江棠愣了一下。 “你……”他一时忘记使用敬语,“可你是个Alpha。” 温轻宇也愣住了:“他们只改造Omega吗?” “不是改造。”只是精神控制而已。 江棠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这世界上变态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作恶都有明确的动机。 但夏凌以前跟他提起过,有一种实验可以把低等级的Alpha变成S级。 之前丁佑就是个失败的例子,难道温轻宇他也…… 温轻宇验证了他的猜想:“我是再生S级,从结果上看,他们应该成功了,但是……” 那些人在每一个实验体身上装了芯片用来精神控制,导致温轻宇刚回研究所时一度认为自己是那个改造研究所的卧底,负责窃取机密的。 后来他及时醒悟才没有酿成大祸。 “他们的精神控制失败了?” “对,但是多少还是有影响,”温轻宇说,“这些天总是恍神,跟你在一起会好受一些,可能S级Omega真的有些净化能力。上一次差点被控制,也是在见了你之后好起来的。所以打听到你可以破译芯片,就贸然提了这个请求。” 温轻宇本来是A级。他并不在乎等级高低,一心扑在科研上面。S级的能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后来经过他的研究发现,似乎因为他没什么世俗的欲望,所以可以从精神控制中挣脱出来。 所以他推测这个实验是有前置条件的。 生性纯良正直、有自己的信仰、没有太多掠夺本能的人容易改造成功,但不容易进行后续的精神控制。 贪婪成性、有掠夺欲望的人改造不会太成功,他们一样可以成为S级,但能力实际是达不到的,例如丁佑。但他们可以顺利被精神控制。 “我没有把握。”江棠说,“可以试试。” 他不确定改造Alpha的和当年绑架桑颂的是不是同一个研究所的,如果他们的精神控制芯片是同一种东西,那么至今三年时间一定是有所升级的。 上一次破译他已经很吃力了。 “好,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很感谢你,”温轻宇道,“我听说SA前段时间进了很多S级Alpha,目前他们的目的还不明确,请你们务必小心。” 第189章 没被撞死太遗憾了 两人还没确定好时间,江棠的手机突然响了,他道了声抱歉,接起电话。 “郑教官?” 郑则在电话那头语气急促:“江助教,你现在方便回来吗?” 江棠的心莫名慌了下:“陆应淮出什么事了?” 郑则一愣,陆应淮能出什么事,他一个S级…… “不是,SA内部资料库被黑了,技术部门已经在拦截,你方不方便回来看看资料能否找回?” “陆应淮没事?”江棠又问。 这孩子眼里怎么只有陆应淮啊…… “他没事,陆队正跟技术部门在一起。” “好,”确定陆应淮没出事,江棠放下了心,“我现在赶回去。” “直接去SA总部,”郑则语速很快,“你没去过知道地址吗?在……” 江棠及时打断他:“车上有导航。” 郑则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现在也顾不上反省,他就把电话挂了。 温轻宇毕竟是S级,听力惊人,见江棠收起手机他便主动道:“我的事不着急,你先去忙,之后再联系。” “好。”江棠简短地应了句。 车子渐渐驶离温轻宇的视线,他却没有挪动脚步。 许久,他垂下眼睑,脑子里又开始混沌起来。 江棠抄了条近道,十几分钟就赶到了SA总部,郑则等在门口,烈阳之下额头上布满汗珠。 他带着江棠去顶楼:“我没有权限,等会儿你自己往里走,陆队应该会出来迎你。” 江棠点点头,茶色的眸显得格外冷淡。 不知是身边人的气场太瘆人,还是电梯里的空调温度太低,郑则莫名感到冷。 直到电梯门打开,江棠看见陆应淮的那一瞬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郑则一下子确定不是空调的问题。 因为那个小型人形自走制冷机离开电梯之后他就不冷了。 陆应淮带江棠穿过顾惊墨的办公室和一间密室,到了最里面的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光是门锁就七重加密,里面没有窗户,进门两侧靠墙都是资料柜,中间墙上一块大屏,房间正中是几台专用加密的电脑。 江棠一看眉头就紧锁起来:“你们SA这么多年就用这种浮于表面的方式加密吗?” 他虽压低了声音,但一屋子高阶Alpha都听见了。 角落一个焦头烂额的Alpha本来就烦,被这话一点就炸,拍了桌子站起来:“什么叫浮于表面?你个Omega懂个屁!” 都没用陆应淮开口,江棠淡淡瞥他一眼:“我是在夸你们,毕竟这么容易攻克的加密方式别人黑进来了也会以为是陷阱。” “你!!!” “少说两句,”之前那个技术部的前辈赶紧打断了他,“江同学愿不愿意试试?” 江棠从容不迫地坐到他让出来的那台电脑前,戴上耳机第一件事就是把前辈前面写的东西全删了。 “诶怎么,我已经恢复了……”前辈一惊赶紧拦他。 “你们心真大,这么大的事能让一个Omega上手,甚至还是个刚入学的新生。” 江棠淡道:“你恢复的是他们想让你恢复的,不是原本的内容。” 江棠虽然没有拜师系统学习过,但他有自己的学习渠道,S级Omega并非只有容貌出众,他同样具备非凡的学习和理解能力。 “什么时候发现被黑的?”江棠随口问。 “不到一小时。”前辈看了眼时间。 “来得及。”江棠进入状态,很快,别的电脑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我一个人弄不了,需要你们一起。” 刚才那个Alpha嗤笑一声:“我以为你有多厉害。” 陆应淮眼皮微掀,没有表情地看他一眼,走过去接手了他那部电脑,戴上耳机沉声问:“下一步?” 陆应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又跟现实里耳机降噪后的声音混在一起,江棠的手微微一抖,嗓音不似刚才那么冷硬:“执行指令就好。” 那声音别人听不出太大区别,陆应淮却能从中听出只有面对他时才有的那分乖巧软糯。 现在不是调情的时候,陆应淮跟着执行江棠发来的指令。 时间越长,江棠的目光越发认真,连脊背都更挺直了几分。 整个房间内只有按键盘的噼啪声。 被排挤在外的那个Alpha焦躁地走来走去:“还不行吗?我们之前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非要交给一个Omega。” 电脑荧光映着江棠没有表情的脸,一簇簇冰凌花在他身边盛放。 高阶Omega的信息素对Alpha是有引诱性的,江棠却是个例外,他的信息素只让身边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江棠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时键盘上结了一层冰霜。 电脑一瞬间黑屏,吓了所有人一跳,以为系统自动崩溃,只有陆应淮匆匆起身,绕到江棠身边把人揽到自己怀里,释放出信息素安抚:“结束了,辛苦了宝宝。” 先前那个Alpha指责的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来自于陆应淮信息素的杀意。 两个小光球贴着江棠苍白的脸颊,一大一小两对眼睛里面都是担忧。 江棠额头和鼻尖渗出细汗,在陆应淮的信息素下很快缓过来,轻声道:“我没事,可能太紧张了。” 所以信息素才会外泄。 一朵小黄花蹭蹭陆应淮的手臂,“啵”的一声绽开。 事情已经被解决了,陆应淮抱起江棠就往外走。 房间内的众人神色各异,看着恢复正常的屏幕默不作声。 前辈轻咳一声:“走,去跟会长汇报。” 江棠已经不难受了,但还是任由陆应淮抱着,两条修长的小腿晃呀晃,裤腿窜上去一截,露出的细瘦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是平安绳,上次受伤后陆应淮一步一叩去附近山上的寺庙为他求来的。 江棠偶尔送点礼物给陆应淮陆应淮都会心疼钱,恨不得所有钱都花在江棠身上,但为江棠求平安,给佛祖塑金身五千万他眼都不眨一下。 S级Alpha跪过江棠,也为江棠跪过天地。 他是真的爱江棠。 那天寺里的住持见到他,没等他开口就叹了句“前世缘今生续”。 一句话把陆应淮钉住。 他是不信神佛的,可为江棠他什么都愿意试一试。 他想求江棠的平安,心诚则灵。 住持最终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丢了句“在意,但别束缚”。 所以陆应淮再担心,也会给江棠自由的空间。 江棠歪头靠着陆应淮的肩:“其实你们的系统加密挺厉害的。” 当然,要是SA的系统随便一个人就能黑进来那还了得。 “嗯,”陆应淮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手就发现了。”江棠满脸写着‘你快夸我’。 陆应淮亲亲他:“宝宝最棒了。” 江棠被这种夸奖小朋友的话术撩得脸红,嘿嘿笑了声,又问:“你们一般怎么处理内鬼?” 黑进系统的人还算高明,做了一个陷阱,让人误以为资料已经被盗,然后急于修复。 他手段极高,确实能迷惑过一些高手。 可惜江棠自认为不是高手,他在一群身经百战的Alpha中间还是个小菜鸡,但菜鸡有菜鸡的视角,他没有那么高的造诣反倒不会把简单的事物复杂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SA毕竟是国内第一武装组织,集结了大量高阶Alpha,资料更是严防死守,没那么容易被破译。 所以那些人要通过迷惑手段让内部的人给出缺口,内鬼就可以以修复系统的名义盗取资料。 “内鬼?一般都是抓起来,扒光,吊在外面被打屁股。” “吊在哪里?” “吊在集训基地的操场吧,人流量比较大。” “他刚刚吼我了,”江棠撒娇道,“可以多打几下吗?” “可以,宝宝想亲自打都行。” 内鬼当然不可能这么处理,但是江棠如果想打,陆应淮也不介意把人扒光吊到操场上。 “噫,”江棠才不想打,“为什么他犯了错还要奖励他。” 晚上陆不凡通知陆应淮回家一趟。 说是家宴。 陆应淮和江棠到的时候陆清优和方慕已经在了。 才一天未见,陆不凡眉间就多了些疲惫。 餐桌上的菜都出自他手。 “丹臣在路上了。” 陆应淮在给江棠剥橙子,闻言道:“不是说家宴?叫外人来做什么?” “丹臣什么时候成外人了?”陆不凡纳闷。 他倒也不是把陆丹臣当回事,只是这么多年陆应淮虽然没长心,但兄长风范是做足了的,导致陆不凡认为陆应淮真的把陆丹臣当成弟弟。 说话间陆丹臣到了,但是一瘸一拐的,身边还跟着江子昂。 上次之后江子昂怕被报复就从SA退学了。也不知这次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出现在陆家老宅。 “抱歉,路上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来迟了。” 陆清优跟他不对付,看他就烦,从他进门头都没抬一下。 “嗯,恭喜你,坐吧。”陆应淮道。 陆丹臣似乎有些委屈:“哥,我被车撞了。” “别乱认亲戚,”陆应淮这才抬眼,讥诮地看着他,“这不是还没死呢吗?不值得恭喜?好吧,没被撞死太遗憾了,为你默哀。” 还在交警队跟着查监控的温轻宇:我求求你们了,别往我车轮子底下钻行不行!!!快要PTSD了!!! 第190章 阿筝,我后悔了 “行了,都坐下吃饭。”陆不凡不耐烦道。 陆丹臣眼底渗出恨意,又很快被隐藏起来,但被江棠精准捕捉到了。 很奇怪地,他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掌心痒痒的,似乎看见陆丹臣那张脸他身体里的暴动因子就压抑不住。 想揍他。 不,想杀了他。 江棠被这个念头一惊,浑身颤了一下,像是刚从噩梦中醒过来。 餐桌上的气氛格外沉默,许久,陆不凡开口了,却是对着江子昂说的:“江家那个延缓腺体衰老的药剂研究得怎么样了?” 江子昂茫然地摇摇头,刚想说自己并不知道。 陆丹臣似乎不懂他为什么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他也不是真喜欢江子昂。 他笑吟吟地开口:“陆董,子昂之前一直在学校,他不太了解这些,项目是我跟进的,现在药剂成分已经确定,还在实验阶段。” 江棠看见陆不凡的表情变了变。 “陆董需要的话,研发成功第一批货我先订下来。” “暂时不需要。”陆不凡淡道,“先吃饭吧。” 还在实验阶段,到研发成功起码要两年时间。 一桌人沉默吃饭,竟没有人再说话。 吃完饭陆不凡就借口要休息让他们离开。 送走了陆清优他们,陆不凡无语地看着还杵在门口的陆应淮:“你们还不走?” “这个点就休息可不是你的作风。” 陆不凡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他懒得跟陆应淮吵:“我身体不适还不能早些休息了?” “你是身体不适,还是心理不适?”陆应淮轻嘲,“说是家宴,其实就为了问那药剂的进度。谢哥才走你就亲自下厨。可惜他不在,这么多年没吃过你做的菜。” 陆不凡心下酸涩,恨不得陆应淮赶紧从他眼前消失。 他确实在遗憾,人走了他才觉得亏欠。 就算不喜欢,也不该对他那么差。 可惜他把恨自己错认成了恨谢逸思。想想谢逸思比自己小了十五岁,他脑海里就想起安筝那句“他还是个小孩子嘛”。 二十来岁最向往自由的时候他把自己锁到陆不凡身边。 一开始全是冷言冷语,后来陆不凡渐渐顺着他。很多事别人怎么说都不行,谢逸思开个口他就答应了。 起初以为是因为腺体,如今看来…… 江棠拉了陆应淮一把。 陆应淮这才反握住江棠的手,留下一句:“您想清楚。” 陆不凡僵立在门口。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还需要怎么想清楚。一天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是爱过人的,他知道胸腔涌动的情感是什么,他骗不了自己。 至少现在,人不在他身边了,他是真的骗不过自己了。 只是他有自己的思量。 越发觉得谢逸思在他身边受罪了,所以不在他身边才是好的。 没有偶尔的暂时标记,腺体可能会老化,所以陆不凡才急着问那个药剂的进展。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陆不凡拿起车钥匙。 黑色低调的车身在夜幕中穿行,然后停在墓园门前。 陆不凡抱着安筝生前最喜欢的白玫瑰走上台阶。 安筝的信息素就是玫瑰。 那个时候陆不凡觉得所有白玫瑰加一起都不如安筝纯洁高贵。他像个虔诚的信徒,为安筝的一吻能心动很久。 可现在……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陆不凡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他喜欢上了别人,他对不起安筝。 他伤害了谢逸思,他也对不起谢逸思。 五年来通往安筝墓的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只有这一次他步伐缓慢沉重。 只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闷热夏夜里,陆不凡的脚步停在陌生的墓碑旁边。 因为安筝的墓边坐着一个人。 他不知道在那儿坐了多久。 陆不凡身子隐在树荫里,谢逸思发现不了他。 他听不清谢逸思在说什么,隐约看见那人似乎笑着。 “安筝哥,我们很快会见面的,”谢逸思轻声说,“你会高兴吧,他始终爱着你。可是他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你那么好,我要是Alpha也会爱上你。” 夏天夜里的闷热也令人难以忍受,蚊子并不会因为这里是墓园就不聚集过来。 谢逸思吐出一口浊气,眉眼舒展:“谢谢你,安筝哥。你的腺体让我多活了五年,运气不好的话或许能活到第七年,但是太痛苦了,我不想受苦,也舍不得你的腺体受苦,所以希望运气好一点。”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是你给我机会让我离心上人那么近,五年,其实我获得的比失去的要多,哪怕他的标记是给你的,感到快乐的却是我。我该知足。你若在天有灵……保佑一下应淮的小Omega,他叫江棠,这孩子以前过得苦,你保佑他以后平安。” 谢逸思遥望着月亮,轻轻叹气:“我想多跟他见见,你应该也会喜欢他。上次为不凡求平安,特意给他也求了,但是香断了……那道长说他命薄,是早夭的命。” 二十岁前去世为“早夭”,江棠今年十八。 “前些天他为了救我又出了事受了伤,我不想听那道长胡说八道,想去寺庙里拜拜,没去成,”谢逸思突然哽咽了,“遇见应淮了,那么长的路,那么多级台阶,三伏天烈阳下,他一步一叩……你若是听得到,千万护一下小棠。” “安筝哥,我先回去了,”谢逸思微微俯身,看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下次再来看你……我死之前,一定常来看你。期待见面。” 他离开时经过了陆不凡身边。 两人之间仅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隔着一棵松树。 他没想过会有人,自然发现不了陆不凡。 陆不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现在出去,留住谢逸思。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可是他没有动。 他不觉得跟着自己是正确的选择,纵然他认清真心后会好好待谢逸思,但也磨灭不了以前的伤害。 何况谢逸思被他伤透了心,不见得还愿意再回头。 看着谢逸思走远,陆不凡才继续走向安筝的墓。 谢逸思走出大门,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骑来的共享单车旁边停着陆不凡的车。 陆不凡也来看安筝吗?那他为什么没有遇到? 谢逸思垂眸自嘲一笑,陆不凡肯定是看见他了,所以故意避开了吧。 何必呢,他又不会纠缠。 那天是他自己要离开的,当时恨不得永生不再相见,可得知自己没剩多少时间了,他就想再见一面了。 最后的时间,他满足自己的遗憾,有什么错呢? 谢逸思顿了顿,决然转身往回跑。 陆不凡不想见他,那他偷偷看一眼总行吧? 陆不凡停在安筝墓前,看着另一束白玫瑰心里一痛。 他把花放下,嗓音沙哑:“阿筝,抱歉。” “谢逸思……” 夜风吹动他的发丝,谢逸思落荒而逃。 他不想听见陆不凡跟安筝说“谢逸思终于不再纠缠我了”这种话。 “谢逸思……我也对不起他,”陆不凡苦笑道,“我就活该是个孤独终老的命,你要离开我,他……我耽误了他五年,也不敢再耽误下去。” “他现在醒悟也还来得及的,还好我没有对他进行永久标记,这样他以后还能跟别的人。” 是了。 他不是看不起谢逸思,只是在给谢逸思留后路。 永久标记给了就是一辈子,他心里不是谢逸思,对谢逸思很不公平。 他从来不觉得谢逸思会跟他一辈子,也一直在等谢逸思醒悟的这一天。 只是他也没想到,真等来了这一天,他会察觉自己早就对他有了感情。 “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他,腺体老化不可避免,他和别的Alpha在一起之前我会想办法,国外研发出一种药,听说能够唤醒信息素,”陆不凡说,“明天那个采访结束我就去看看。” 照片上的安筝微微含笑,似乎是支持陆不凡的。 “五年前答应你会好好活着,”陆不凡声音低了下去,“阿筝,我后悔了。” 他那时想要追随安筝离开,可安筝看出来了,故意不吃药逼迫他答应会好好活着。 陆不凡一直在践行承诺,安筝刚过世时的痛苦他也咬牙熬了过去。 现在却后悔了。 那时候要是死了,就不会背叛安筝,也不会伤害谢逸思。 温轻宇说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运动,腺体的老化会带着身体器官一起衰竭,所以尽量不要生病。 谢逸思想满足自己的私心,如愿见到了陆不凡的身影,结果第二天就去医院吊水了。 医院的输液室有个大屏电视,谢逸思边输液边看动画片。 还怪吸引人的,就是主角马上要用大招击败反派的时候,有不懂事的人把频道换了。 谢逸思看着屏幕上猝不及防出现的陆不凡,心道这哪是不懂事?这是好心人啊。 是个财经栏目的采访,陆不凡气质斐然,面对镜头从容不迫,失态的却是屏幕之外的谢逸思。 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伤心失望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若他还能再活几十年,他肯定要求自己忘掉陆不凡好好生活。 可他现在…… 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贱不贱的,他就是隔着屏幕看看,又没碍着别人。 “先生,都回血了,您怎么不喊一声?”护士被别的患者喊来,焦急地道。 谢逸思脸上落下两行清泪,他低声说:“对不起,太疼了,疼忘了。” 疼的却不是手。 “诶,”护士声音柔和了些,“不是在责怪您,下次要看着点儿,疼的是您不是别人。” 谢逸思怔怔点头。 电视上,镜头从陆不凡袖口一闪而过,谢逸思呼吸一滞。 他顾不上按着输液的针眼,急忙掏出手机搜索直播,可惜镜头再也没给过陆不凡的袖口。 鲜血从他苍白的手背滴落,他才回过神,手忙脚乱找湿巾擦拭。 第191章 联盟第一个Omega SA出现内鬼不是新鲜事了,但是技术部属于加密核心部门,里面的Alpha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最要保证的一点就是“忠诚”。 SA的外围成员很多,甚至不是每一个顾惊墨都认识。 从SA建立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这么恶劣的事情。 虽然并没有内部资料外泄,甚至不是技术部所有成员都能拿到密钥。 没有东西失窃不代表小偷不必负责。 但人只是被软禁起来。 顾惊墨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到场的都算是比较核心的成员。 他特意让陆应淮带上江棠。 偌大的办公室里,长长的会议桌边只有一头做了几个人。 一队队长陆应淮,一队副队长时非承,一队队医兼SA医学研究院骨干谢瓒,二队队长纪望,技术部那个前辈陈渊,算上江棠和顾惊墨一共七个人。 显得很萧索。 其实按顾惊墨最初的打算,他只要叫来陆应淮和江棠就可以了。 前几年国内不太平,打了几场硬仗之后SA元气大伤,很多核心成员都去世了。连陆应淮都差点被废掉。 顾惊墨一直想要解散SA,但解散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他们还有武器。一旦解散,非法持有武器的罪名即刻成立。 “二队副队前几天任务中牺牲了,目前这个位置空缺,”顾惊墨淡淡开口,上句下句之间连个关联词都没有,“联盟是时候迎来第一个Omega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脸茫然的江棠。 顾惊墨老年人养生作息,开会选在大清早,显然也不是正经开会,因为桌上还放着豆浆油条各色早餐。 江棠没睡醒就被陆应淮带过来了,看着人坐在那里,其实一句话没听进去。 “我不同意!”纪望拍着桌子站起来。 “大早上就这么大火气,”顾惊墨悠悠叹了口气,“拉开你面前的抽屉,里面有菊花茶。” 他又接着道:“联盟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江棠的能力有目共睹……” “他只是个Omega!他有发情期,会长,我们当初拒绝Omega加入就是因为Omega太过软弱……” 纪望还要滔滔不绝,顾惊墨起身,从桌上拿了块面包塞进他的嘴里:“年纪轻轻就这么封建,这种思想要不得。他有发情期,你也有易感期……他发情期有爱人,你易感期只有右手。” 时非承低下头,使劲压制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这段话得记下来讲给他家粉色小吗喽听。 “还有软弱……等你打得过他再来说话,他是SA建立以来最快取得配枪权的人,”顾惊墨施施然坐下,仿佛刚才暴力堵嘴的粗鲁画画和他无关,“SA需要的是能力强的人,不是没有用的Alpha。” 当然,陆应淮取得配枪权更快,但是他俩是两口子还分什么彼此。 这话说得纪望彻底不出声儿了。 前些天他带领二队出一个比较危险的任务,去取缔一个培养病毒的实验室,因为战略不当,几乎全军覆没。 副队和二队内部的整个医疗小队,还有一众队员。 二十几个人出发,回来只剩下五个人。 “光是安抚牺牲者家属联盟就砸了十几亿。”顾惊墨声音古井无波,却带了些压迫力。 他不是心疼钱,如果真的心疼就不会平均每家给一个亿的抚恤金了。 他是真的觉得不值得。 纪望把嘴里的面包咀嚼咽下,反驳道:“同意孩子进入SA他们就该做好孩子随时会牺牲的准备,SA不是游乐场,牺牲每天都在发生!牺牲是光荣的!” 的确,SA在各地的分部每天也都有不同的伤亡情况报上来。 “我问你,你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没有?”顾惊墨语气陡然凌厉起来,“随时都会牺牲不意味着他们不需要保护!” “我自然也……” “我不觉得因为战略不当造成的没必要的牺牲是光荣的,”顾惊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纪望,“他们的牺牲是联盟的耻辱,他们本该活着回来。你既然做好了牺牲的思想准备,下次任务你一个人去!” “会长!”纪望咬牙道,“你这是在针对我!” “我针对你?”顾惊墨嗤笑,“你不想一个人执行任务,你们二队也得能调得出人来!连陆应淮这种没人性的家伙都能保证队友的安全,怎么,你也成S级了?你也对世俗没有欲望了?” 一席话呛得纪望无话可说,江棠也终于醒盹了。 他能看出纪望很想愤然离席,又想保住自己二队队长的身份。 总部二队队长,多少人在觊觎这个位置。 因为一队的组合几乎是不可能拆开的。每个一队成员都是陆应淮亲自挑选进行训练的。 纪望舒了口气,低下头:“造成他们的牺牲我很愧疚,我愿意主动申请降职,请会长再任命别人为二队队长。” “那就江棠吧……”顾惊墨幽幽道。 纪望猛地抬起头,眼里是被羞辱后的怒气。 他怎么能甘心让一个Omega取代自己曾经的位置。 江棠打了个哈欠,手在桌子底下勾了勾陆应淮的手指。 陆应淮慢条斯理地挑了个奶黄包给他:“不是小狗的,将就一下。” 江棠点点头,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时非承在挨个记桌上那些自己觉得好吃的早点的店铺,想着以后买给桑颂吃。 谢瓒在赶前一天的研究报告。 陈渊无事可做,看着天花板发呆。 “好。”纪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惊墨反而笑了:“你以为我真能把江棠放二队?” “他总不能直接进一队吧!”纪望一早上一整个大起大落落落落落,“就算他能力再强,毕竟也是新人!” “那个……”陈渊弱弱举手,“有没有可能,他会来技术部呢。” “没有可能,”顾惊墨恢复面无表情,“他也不去一队,Omega有点特权怎么了?他今天开始算作一队编外成员,直接听命于陆应淮。” 纪望还想说些什么,顾惊墨挥挥手:“你的部分先到这里,今晚之前把你的自请降职报告发到我的邮箱,时榆接替你成为二队队长,你先回去吧。” 得,最后二队还是被Omega接管了。 虽然这个Omega曾经是个Alpha。 纪望理亏,只能应下,不甘心地离开了。 顾惊墨又针对技术部重新做了下部署,陈渊离开后,他无语地看着剩下的人:“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 陆应淮给江棠擦了擦手指:“谢了。” 顾惊墨似乎放松了些,拿了片面包慢慢地吃:“这次集训应该是SA最后一次入学集训考核了。” 陆应淮不意外地“嗯”了声。 “可惜了,江棠这么优秀的人出现得这么晚,”顾惊墨摇摇头,“算了,进入SA也省得你担心。” 陆应淮没接话。 他对江棠的担心并不会因为他更靠近自己而消失。 谢瓒终于赶完了那份报告,抬头问:“会长,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 他一心二用,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清楚的。 “没什么目的啊,”顾惊墨微笑,“找你们来陪我吃早饭。” 时非承:???我特意没跟小吗喽一起吃饭,你就说这? 谢瓒:“陆应淮你跟会长是一伙的吗?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刚坐下就看出来了,”陆应淮懒散道,“真有什么重要的事纪望还能出现在这儿?” “他不是二队队长……”时非承声音逐渐变小。 也是,出了那么大纰漏,二队队长还能算什么核心成员。 他转向顾惊墨,诚恳道:“会长,要不您谈个恋爱吧。” 顾惊墨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轻咳一声,微微恼怒道:“闭嘴。” 江棠跟陆应淮说了温轻宇的事情,约好了时间带着设备去了谢瓒挂职的医院。 “尽力就好,难受了不要硬撑。”进屋之前陆应淮跟他说。 温轻宇也道:“不要有压力。” 江棠点点头。 温轻宇和陆应淮他们都在外面等,需要江棠破译之后再手术取出芯片。 和桑颂情况不一样,温轻宇现在没有什么不适。 一个小时后,江棠脸色发白地打开门。 不可能这么快结束,陆应淮走上前:“难受就别弄了。” 江棠摇摇头,嗓音有些哑:“哥哥咬一下。” “还是放弃吧,”温轻宇于心不忍,“别再……” “我再试试。” 他的技能遇到了挑战,江棠是越挫越勇的那种。 陆应淮亲亲他的侧颊:“这次我能进去吗?” 江棠没说话,直接把他拉了进去。 关上门,陆应淮说:“我坐角落里,不会打扰到你。” 江棠摇头:“要抱抱。” 他最近很容易疲惫,或许是因为标记消失了。谢瓒催着陆应淮带他体检,差不多三天就要检一次。 好在结果都显示他很健康。 陆应淮抱着他就会好点,江棠坐在陆应淮腿上,被陆应淮环抱着再次进入工作状态。 陆应淮微微偏头看着他。 电脑荧光打在小Omega冷白无暇的脸上,江棠目光专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下颌线紧绷出一种凌厉的美。 每个瞬间都让他着迷。 第192章 腺体会永远缺一块 一下午的时间转眼过去,江棠按动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他停下来,拧眉不解地看着满屏的代码。 陆应淮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按揉着。 江棠不说话,也没有动作,苍白的小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许久,他终于动了。挣脱了陆应淮的手,按下删除键,赌气般把键盘往前一推。 “失败了。”小Omega沮丧道。 “没关系,”陆应淮亲吻他汗津津的鬓角,“你已经尽力了,辛苦了。” 江棠疲惫地摇摇头,从他怀里下来,脚刚沾地就猛地一崴,最后是被陆应淮扶着出去的。 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陆应淮撑着,他才勉强能保持站立。 “对不起。” 温轻宇早有预料,他一开始就没抱希望。江棠之前破译的是三年前最初始的芯片,而现在芯片都已经升级到可以控制Alpha了,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破译的。 “辛苦了,不要抱歉,本就是我在麻烦你,”温轻宇看了陆应淮一眼,“今晚我请吃饭。” “不了,我想睡觉。”江棠拒绝道。 温轻宇没再勉强。 谢瓒从旁边的办公室出来,递给江棠一杯温水和三四个药片。 上次出事后谢瓒就一直给江棠吃这个药,是补充体力和营养的,怕陆应淮不信任他还出了一份特别全面的药物检测报告。 “阿淮,上次你说的那个药我检测出来了,你来看一下,晚点我发给会长。” 陆应淮应了声,让江棠坐在长椅上:“宝宝现在这里坐一下。” 江棠乖乖点头。 陆应淮跟着谢瓒进了办公室:“你的借口还敢更烂一些吗?药物轮得着我看?” “一时想不出别的理由,别管这些细节了,”谢瓒道,“后天带江棠再做个全身检查,没有问题之后你重新试试永久标记。” “棠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都没有,检查单你也看了,他很健康,”谢瓒说,“但是永久标记消失之后会有一些不良反应的,监测一下不是坏事。” “他真的没事?”陆应淮怀疑道,“你最近很紧张。” “目前没事,”谢瓒道,“我跟你说的是实话,他要是有什么问题,你是最有知情权的一个。他最近出现一些容易困倦疲劳的症状,实话实说,我一开始怀疑他怀孕了。” 陆应淮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 “检查又显示他没怀孕,那么这种困倦只能是标记消失的后遗症,我给他那个药能够缓解一些。”谢瓒想了想,“永久标记消失的案例实在太少,能够参考的内容有限,我们只能多观察,以便在他出现状况时进行调整。” 连日来的体检都合格,让谢瓒的心放下不少。 外面。 温轻宇关心道:“很不舒服吗?” “没有,”江棠诚实道,“只是有点累。”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陆应淮按住门把的手顿住了。 “装出来的。”江棠眨眨眼睛。 陆应淮轻轻笑了。 乖宝好可爱。 想咬。 江棠确实是装的,他虽然累,但是自己走没有一点问题,甚至让他打个架都是可以的。 只是在陆应淮身边他就想装娇弱被疼爱。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初江棠都没发现,发现时他已经在陆应淮面前装了好一阵小白花了。 那不是原本的他。 陆应淮出来时神情自若,似乎没有听到江棠那句话。他把江棠横抱起来,跟温轻宇道别。 江棠“虚弱”地靠着陆应淮,轻声道:“想要标记……” “回家给你。”陆应淮亲亲他的额头。 永久标记还要再等等,暂时标记他是可以给的- 陆不凡再一次半夜醒过来。 又梦见安筝了。 梦里安筝忧伤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被那股即便在梦里也无比清晰的心痛和愧疚惊醒,打开床头灯,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那个能够唤醒信息素的药剂的确已经研发出来,只是不知道适不适合国内人的体质,毕竟人家研发的时候只针对自己国家的公民体质。 在陆不凡言辞恳切的请求下,对方松口了,可以给陆不凡机会,合适的话由陆氏砸钱引进国内市场。 “体质不同,效果也会有所差异,我们还没有做过实验。” 陆不凡脑海中浮现对方说这话时不确定的表情。 毕竟注射药剂,但凡有一点差池都有可能要命。 陆氏旗下没有医学相关的企业,但陆不凡钱多,他可以砸钱让别的医疗机构进行研发改良。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陆不凡要的很急。早早了却了这件事,他才能放下心来。 这是对谢逸思的补偿。 所以他准备作为实验体先测试一下。 只要他适用,谢逸思用起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毕竟谢逸思身体里还有他的信息素。 也只能趁现在,等他的信息素随着暂时标记的消失彻底消散,谢逸思就只能等国内的改良版本了。 要等很久。 不该让他再受罪了。 都说当局者迷,可当谢逸思走出他的世界,温柔的迷雾褪尽,一切都能看清楚了。 陆不凡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采取了行动。 他为“背叛”安筝而愧疚,却不能因此再欺骗自己对谢逸思没有感情。他不能沉浸在“内疚”“懊悔”的情绪中变得消极。 借酒浇愁没有用,也不会让负心汉显得可怜,他最该做的就是弥补。 谢逸思跟着他过得也不好,他不想着挽回,也自知没有资格挽回,只希望谢逸思在没有他的时候过得好。 陆不凡脖颈缠着纱布,看着相册里安筝的照片,低声喃喃:“阿筝,我不能再错下去。” 即便两难。 一边是他深爱过的已故爱人,一边是他现在爱着的人。 爱是本能,一个人并非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 陆不凡从前不承认,只是因为他恪守对安筝的忠诚。可他也得明白,即使内心无比煎熬,也不能沉溺在过去,要珍惜眼前人。 他爱安筝时用尽全力,没道理亏待另一位爱人。如果安筝活着,他绝不会爱上别的人。 没人能理解那种天人交战的痛苦。 他一边怒斥自己对安筝的背叛,一边痛恨对谢逸思的伤害。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的唯一解决方法就是他去死。 可他不能。他答应安筝会好好活着。 再者,倘若他这几年做的事对谢逸思的未来有影响,他有义务去消除影响,而不是留下烂摊子。 人不能遇到问题就去死。 止痛剂的药性已经过了,腺体痛得他连手机都拿不稳。 他的信息素很稳定,不需要被唤醒,所以要做实验就需要通过一个手术打开腺体,注入高剂量的压制药剂。 这种注入不是通过注射器来进行,而是一根软管伸进腺体里面。 压制剂和平时用的抑制剂听起来差不多,实际上完全不同。抑制剂主要抑制易感期或发情期引起的症状,降低信息素的发散程度。 而压制剂,是把信息素全部驱赶到一个位置,然后“关”起来,让身体感受不到信息素的存在。 不会影响信息素,但他的腺体将会永远少一块。 腺体留疤就已经很难让人接受了,何况高阶Alpha珍贵的腺体要切掉一块。 但是陆不凡没什么可犹豫的,都是他该的。 那根软管在他身体里会被逐渐吸收,不需要取出来。与腺体的疼痛相比,还是信息素被强行压制时的感觉更加痛苦。 似疼不疼,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像是把血液不断抽出来又灌进去。 陆不凡闭上眼睛。 他带了四支药剂,其中两支是备用的,回国之后就可以注射。 为了避免痛苦,其实对方更建议他隔一个月再注射。 效果是差不多的,就是压制完立刻就唤醒,不给腺体缓冲时间会痛苦加倍。 但他好歹是个A级Alpha,还会怕什么痛苦吗。 出发去机场之前他把纱布拆了,换成了大的信息素阻隔贴纸。 只是他没想到刚落地就在机场遇见了谢逸思。 青年穿着件简单的白T,浅灰色的休闲裤,衬得整个人干净儒雅。 陆不凡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隔着十几米远 的距离看着他。 确切地说,是他们。 谢逸思身边还有个人,身高一米八五左右 ,看上去是个Alpha。 温轻宇抱歉道:“知道你不喜欢人多,本该约个安静的地方,奈何临时要出差学习,药剂我路上取到的,实在来不及再约别的地方了。” 谢逸思温和笑着:“你已经道歉很多遍了,不用这么客气,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他只是不喜欢置身人群,会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但并非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毕竟他以前上个课也要面对几十个人。 陆不凡静静看着他们,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凝滞消失。 他感受着胸腔涌动的怒火,和深深的嫉妒。 他本能地想要上前质问谢逸思和那个人的关系,甚至想要跟这个靠近谢逸思的人动手。 虽然现在动手他毫无胜算。 ——那个Alpha看起来等级不低,而他现在没有信息素。 陆不凡强迫自己跳出这个现在的情绪客观看待那个人。 年轻,看着二十七八岁,比谢逸思小个两三岁。年龄上很合适。 长得不差,气质沉稳,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两人确实很登对。 陆不凡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为谢逸思惋惜。可他如今还不够大度,无法真的看着谢逸思爱别人还无动于衷。 他还需要时间。 第193章 乖宝开枪击毙了李虎 温轻宇赶着去检票便与谢逸思道别:“这药的成分检验报告和研究员购入同意书我晚些发电子版给你,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一旦有不良反应立刻就要停用。” 谢逸思笑着点点头:“麻烦你了,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好,那就说定了。”温轻宇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便朝着检票口走去。 信息素全部被压制,连带着高阶Alpha超乎常人的听觉都一并消失。 或许是心魔,又或许是谁走过带起的风把谢逸思的只言片语带到了陆不凡耳边。 他只听见谢逸思说“等你回来”。 时光一瞬闪回许多个日夜,当他要出差,要应酬,要加班,谢逸思都用平静却带着期许的嗓音跟他说“等你回来”。 如今这话他却说给别人听了。 陆不凡感觉身体里不断倒灌的血液似乎停滞,四肢发麻,唯有腺体在一阵阵发痛。 他还能清晰察觉到那根软管的存在,如同一把钝刀每分每秒在他腺体里搅动。 他无法挪开视线,无法迈动脚步,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听他的使唤。 谢逸思似有所感,突然转过头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陆不凡对上了视线。 他的心猛然一颤。 五年来他从没见过陆不凡脸色如此难看——即便安筝去世时也没有过。 爱意驱使他本能地想要靠近,陆不凡冷淡的面容又让他无法动弹。 陆不凡用一种平淡到瘆人的目光看着他,那一瞬谢逸思觉得陆不凡在生气,他下意识就想解释。 可那边的陆不凡淡淡的收回目光,抬脚走来。 谢逸思被钉在原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陆不凡张了张嘴。 然而陆不凡没再看他,和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感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心痛。 谢逸思扭头看着陆不凡挺拔的背影,发现陆不凡没有带行李箱,他手里只有个盒子,盒子上似乎是外文。 一个小姑娘背着双肩包,边走边歪头看他,犹豫半天小心翼翼走过来,递上了一包纸巾,她以为谢逸思是和爱人即将异地才哭成这样的,便低声安慰:“离别都是暂时的,别哭了。” 谢逸思接过那包纸巾握在手里,低喃道:“借你吉言。” 离别都是暂时的。 可他和陆不凡的分别最终结局会是天人永隔。 他舍不得。 而陆不凡似乎还是很厌恶他。 机场里空调温度很低,陆不凡却满头冷汗,他疾步朝外走去,强撑着走向来接他的车,上车后丢下一句“不去医院”才昏过去。 信息素被压制和被抽出同等痛苦,他时时刻刻都在痛,可是远不及心痛。 谢逸思身边有了别人,从他精于算计利弊的大脑里如何分析都是一件好事,他却觉得痛苦。 他不盼着谢逸思好吗? 他明明希望谢逸思幸福。 被谢逸思温柔对待之后又抛弃,哪怕是陆不凡也会觉得委屈。 可他委屈,谢逸思不委屈吗? 腺体痛到陆不凡不得不去医院打了止痛针。 孤身一人坐在输液室,他不知道,他刚好坐在谢逸思生病那天坐过的位置。 他坐在那儿想了很久。 最终觉得这样也好,谢逸思有了新的伴侣,就不用受罪了。 不知道那个人会在什么时候标记他,陆不凡想,这个药剂他测试完如果有效,谢逸思就可以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交给那个人。 如果不是做错了事,陆不凡绝不可能如现在一般像个圣人。 Alpha本性就是自私的,他的愧疚促使他违背本性- 陆应淮早上有课,带Alpha班趁着没出太阳进行体能比赛。 江棠睡得很熟,陆应淮没叫他,给他留了字条和早餐。 江棠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吃完早饭抓起车钥匙出门,车子刚在基地外面的停车场停下,江棠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有种想要开车直接撞上去的感觉。 是许久不见的李家父母。 他本不想理会,但他往左那两人就往左堵,他往右,那两人就往右堵。 尘封的记忆被人粗暴打开,扬起的灰尘让江棠感到一阵烦躁,停下来没好气道:“什么事?” 这两人已经在江棠可能出现的地方蹲了好几天了,今天才见到人,李母面目狰狞地问:“阿虎呢?你把阿虎弄到哪里去了?” 江棠退了一步避开她想要抓住自己的手,拧眉道:“你们儿子丢了不报警,来找我做什么?” “有人跟我说是你把阿虎藏起来的!快点把他带过来!你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江棠倏地笑了:“既然我绑架犯法,那你们报警抓我好了,直接来找我不怕我把你俩一起绑了?” 外面的停车场跟基地大门还有段距离,所以他们的争执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棠心口一阵阵发紧,见到这两个人,那些他刻意回避的过往便无所遁形。 动辄打骂、凌辱、三伏天关猪笼、他踩梯子修房顶时把梯子推开故意看他摔下来、在医院推他磕到腺体提前分化、强迫他吃李虎吐出来的肉、把他弄晕送到狗孙家里…… 他本来都要忘了的。 他本来已经洗脑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被爱着的。 可这两个人为什么又要出现?! 江棠咬着牙根忍下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他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全是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他眼底的光迅速熄灭,脸上的笑容却更大。 明明是大热天,却让那两个人遍体生寒。 他们还以为江棠是那个不敢忤逆他们的李方,李父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正要开口时,江棠当胸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扭头毒蛇般冰冷的眸看着李母:“为什么不报警?是不是怕以前的事情被查出来啊?” 他声音如同鬼魅,有冰霜自他脚底蔓延而出:“你们不是很有能耐吗?之前还说要杀了我,你们不是能为李虎做任何事吗?现在他丢了你们怎么连报警都不敢呀?” 如同Alpha强大的信息素失控地向他们袭来,他们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身上的通讯器“滴滴”了两声唤回了江棠的理智,他回过神,打开通讯页面。 「昼立大厦有Alpha行凶,请尽快赶去处理。」 这种突发事件都是谁离得近谁去的。 页面上很快显示出距离远近的定位排行,江棠发现他排在第一位。 他收回压制着李父李母的信息素回复:「收到。」 指令是接到求助自动发出的,他回复后页面上立刻出现了详细地址附带几张求助人发来的图片。 现场很是血腥。 江棠从一张图片里看到了那个行凶人。 不高,但是壮。一身横肉,长了张与体型并不相衬的稚嫩的脸。 像个八九岁的孩子。 ……等等,这脸有点眼熟。 好像是李虎。 通讯页面弹出新的指令。 「判定已造成严重影响,可以击毙。」 这事一出江棠也顾不上跟李父李母对峙,他必须尽快赶到现场,同时还会有其他人来支援。 李父见他要走,忙从地上爬起来:“你不能走!你……” 江棠重重呼出一口气,迅速调整好状态:“想见到李虎,去昼立大厦。” 他没看到自己身后的冰凌花正在迅速枯萎。 江棠只用了五分钟就赶到了现场。 整个商场里空荡荡的,到处可见被店铺里被砸坏的货柜。 已经见不到逛街的顾客了,江棠直接乘电梯去了最高的一层往下看。 李虎——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李虎正在暴躁地挨个店铺查看,被他抓住的躲在柜台后面的店员吓得瑟瑟发抖。 江棠从八层的栏杆翻下,借着六楼的广告牌缓冲直接荡进了五楼。 李虎脸上带着他熟悉的在施暴中获得乐趣的表情,而这一次他已经不仅仅是在施暴了。 江棠从后面勒住李虎的脖子,把人狠狠扯出了那家服装店,趁他没反应过来劈手夺了他手里满是鲜血的匕首。 “是你。”李虎浑浊的目光看向他,突然笑起来,“你不是瘸了嘛……哈哈哈哈,你来阻止我?告诉你,我可是S级Alpha!” 江棠在他嚣张的笑声中愣了一下,李虎就挣开他,难闻的信息素混着他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体液味道四散而出,江棠差点被他熏吐。 李家父母赶到时江棠和李虎正扭打在一起 。 李虎本来就是超雄被改造成再生S级之后力气比之前的还要大,江棠逐渐支撑不住。 正当李虎夺了匕首朝江棠捅来时,李母喊了一声:“阿虎!对!杀掉他!” 江棠瞅准时机,趁李虎看向李母时将他一脚踹开,退到几米外。 警方和救护车一起赶到,一群人冲进来挨个楼层寻找伤者。 李虎突然怒吼了一声,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对李母打断他导致江棠逃脱这件事极为不满,竟然扑向李母,把匕首送进她体内。 李母发出凄厉的惨叫,李父见状连忙想跑,可李虎现在是无差别攻击,在他眼中没有父母,只要是活人都会引起他的杀念。 事情发展极快,从江棠脱身到李父李母被捅成筛子只需要一个掏枪的空档。 S级超雄速度快到不像人,而是像个怪物。 江棠没有犹豫。 “砰”一声枪响,尘埃落定。 子弹从李虎腺体射入,他重重向前扑倒在自己父母的尸体上。 第194章 我要救你 江棠握枪的手有些发抖,这是他第一次用枪射杀活人。 和平时打靶子时完全不一样,说不紧张是假的,更多的却是解脱。 李父李母处处袒护自己的超雄儿子,想必死在他手里也是心甘情愿的。 至于李虎,他已经疯了,具有很大的危险性,而且已经伤了很多人。即便他还是个孩子,也不能逃过惩罚。 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是未成年人的安全,而不是为未成年人犯罪开脱的借口。 他仗着自己成为S级便更加肆意伤害别人,年龄不该成为他的保护伞,即便他实际上只有五岁。 人死债消。江棠终于能被过往放过。 他垂下握枪的手,目光穿越时空与猪笼里几次中暑昏厥差点没熬过去的小男孩相对。 江棠成为SA正式成员的证件还没有办下来,他被警察带回局里等着家属来接他。 陆应淮早上带班在山里滚轮胎,看到江棠在通讯页面的回复就在往回赶了。 进门就看见江棠在椅子上蜷成一小团,头发恹恹地垂着。 面前的桌上的手枪旁边放着一杯水,一个Beta警员正柔声安慰:“你家属很快就到了,再等一下。” 江棠小幅度地点点头。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个医生给你看看?” “不需要,谢谢。”江棠声音发哑,有些冷漠。 警员有些纳闷,SA为什么要派一个小孩来出任务? 这Alpha这么小只,不会没成年吧? 因为SA里都是Alpha,警员一点也没考虑江棠是个Omega的可能性,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家属不是Omega也会是个Beta。 所以陆应淮进门的时候,警员愣了一下:“陆队?您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这间等候室里只有他和江棠,因为江棠的枪上有SA的图腾,他的身份没什么可怀疑的,只是例行公事做个登记,所以不需要很多人在这边等。 “我来接我的爱人。” 陆应淮把证件放在桌上,先把江棠抱到怀里:“宝宝?受伤了吗?” 江棠摇摇头:“有点头晕。” 警员手动合上张开的嘴巴。 他刚才看了江棠和李虎打架的视频,虽然后面有点体力不支,但没让那个疯子占到半分便宜。 他居然是个Omega吗?不对,能出任务的都是正式成员,SA居然有Omega了? 还有!刚才还冷冷漠漠的,陆队来了他就变得软乎乎,和刚才跟人打架的样子太不一样了吧! 这就是老公在身边柔弱不能自理,老公不在身边就嘎嘎乱杀吗。 陆应淮签了字把江棠抱走了。 “哥,”怀里的小孩脸色苍白,“我想吐。” 陆应淮脚步拐了个弯,抱着他去了洗手间。 江棠吐完就好些了,但是陆应淮在身边,他就算自己能走也想被抱着。 陆应淮直接带他去谢瓒那里体检。 路上江棠说:“哥,我杀人了。” 陆应淮看他一眼,腾了只手揉揉他的脑袋:“你做得对。” 他以为江棠有心理负担,还想安慰几句,却听见他的乖宝长叹一口气:“还挺爽的。” 看到他们自相残杀,看着憎恶的人死在自己枪口之下。 是挺爽的。 商场里被李虎砍伤的足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里伤势严重的有生命危险,伤势最轻的也可能落下残疾。 江棠如果没及时赶到,还会有更多人受伤。 即便江棠和李虎算得上势均力敌,身上也难免多了几处淤青。 体检全程江棠都迷迷糊糊的,他很困,放心地把自己交给陆应淮摆弄。 一通检查结束,他也醒了。 精神倍儿棒和陆应淮疯狂贴贴,伸出手想开朵花送给陆应淮,却发现开不了。 江棠又试了几次,发现他好像无法释放信息素了。 谢瓒看着他一脸凝重地叹了口气。 “腺体的深入检查报告两天后才能出,”谢瓒说,“可能是永久标记消散导致的,别慌。” 江棠眸理并无惊慌,跟陆应淮说:“哥,你头发上有个东西。” “什么?” 江棠跨坐在他的腿上,轻笑道:“你低头,我帮你拿下来。” 谢瓒心说是他眼睛不好使了吗,他怎么没看见陆应淮头发上有东西。 陆应淮低下头,下巴搭在江棠肩上,懒洋洋地从鼻腔“嗯”了一声。 他感觉到小Omega的手在自己头上抚了两下,接着一朵小黄花贴上他的脸颊。 江棠身体后仰,偏过头亲亲陆应淮的侧颊:“一个小魔术。” 陆应淮怔愣了片刻,江棠手一晃,眼前的花就变成了两朵。 谢瓒:我就不该在这里,早知道刚才烂在实验室了! 他本来见江棠无法释放信息素还以为是他腺体出了问题,又着急结果不能当天出,就想着宽慰他俩几句。 结果江棠是装的?! 到底是谁把他带坏了?! 陆应淮一手稳稳托着江棠的腰,另一手接过两朵稚嫩的冰凌花,心头的担忧在这一刻变成心动。 他把江棠按进怀里,嗓音变得沙哑:“谢谢宝宝。” 眼看两人有要接吻的架势,谢瓒赶紧道:“你们两个!最多亲个嘴,别的事情可不准在我这里做嗷!” 只是在简单拥抱并没有其他心思的小两口:??? “他会带坏柚子的。”江棠蹙眉。 “对,”陆应淮附和,“我也觉得。” 江棠成为SA正式队员之后就不用去学校集训了。 这个消息是郑则把所有人集中在射击训练场上拿着大喇叭宣布的,Omega班静谧了一瞬,然后沸腾起来。 能在正式入学之前就进入SA的,自学校建立至今,江棠是第一人。 没有参与任何考核。 柳橙兴奋地蹦起来,围着江棠转了好几圈:“你好厉害!” 旁边的草莓味Omega托着腮,眼睛亮亮的:“我以前觉得Omega永远不可能超越Alpha,自从你来了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近的一次考核里,Omega班整体的成绩往前提了一大截,桑颂还拿到了体能考核其中一项的第一名。 “还有个消息,”郑则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从今天开始,解散Omega班,一视同仁。这个要求是江助教提出的 ” 那些有意无意的轻视就此消失,能把Omega从偏见中拉出来的只有Omega。 全场鸦雀无声,五秒之后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江棠站在一众为他高兴的Omega之中,目光与分析学员上期实践数据的陆应淮遥遥相对。 Alpha沉静的黑眸满含温柔。 江棠只觉得身上一轻,无形的枷锁断裂消散,他能看到光明的未来。 郑则原本以为江棠就这么“轻松”进入SA会有人不服,但除了冷年居然没有人有异议。 因为技术部的陈渊公开表示在江棠确定进入一队之前,他随时欢迎江棠进入技术部。 只有干这行的才知道江棠那天的操作有多么厉害,如果江棠没被叫回来,他们即便能够破解那个陷阱也一定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而他们慢一秒,敌人就多一分能够破译他们加密的机会。 冷年一个人的抗议淹没在几百人的声音里,半点浪花都没激起。 江棠以为这天会是新生的开始,连入睡时都是轻松愉快的。 可老天似乎看不惯他过得舒服。 不知是不是白天开枪射杀李虎的事情给江棠留下了阴影,半夜江棠突然开始发烧,腺体红肿得让陆应淮无法咬住标记,他只能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含着江棠的腺体把信息素送进去。 大眼小眼被支使得团团转,一个倒水端水,另一个不断降下小小的雪花给江棠降温。 江棠蜷在陆应淮怀里浑身发抖、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陆应淮听清了一句。 他说:“好痛……” 那声音极其委屈,陆应淮赶紧问:“哪里痛?” 他释放出更高浓度的信息素,可江棠没有半点缓解,他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痛。 嗓音嘶哑又小心,江棠握住右手的手腕,像是陷在一个梦魇里面。 陆应淮轻声喊他:“宝宝?棠棠,醒过来,醒来就没事了。” “不能……”江棠哽咽地道,身体蜷得更紧了,“醒了、你就不安慰我了……” “不会……”陆应淮还没说完,就听见江棠喊出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 他说:“陆先生、我还想再听一遍……” 陆应淮脑子轰的一声。 是不是江棠右手被子弹打穿的那晚? 他的小Omega装作不在乎他那句随口的关心,却在一个人的夜里苦熬。 这一瞬间陆应淮竟分不清在做梦的是他还是江棠。 “好痛……”江棠浑身发烫,刚降下去的体温又在上升。 以江棠的体质中枪之后肯定是会发烧的,陆丹臣甚至没有让他住院休养…… 不。 那个时候江棠为陆丹臣受伤,陆丹臣应该是很信任江棠的,不会不送他去医院。 是江棠讨厌医院……不。 陆应淮听见自己的嗓音都在颤抖,他说:“宝宝应该在医院好好养着的。” 江棠摇头,左手在右手手腕掐出深深的指甲印,用力到胳膊血流都有些不通畅了。 陆应淮抱起他,慢慢把他的手指掰开,手掌拢着他的右手手腕按揉着。 他注意到江棠满头是汗,眼尾通红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在医院、”江棠下意识往他怀里靠,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就不能每天都看到你了。” “我要、每天都确认你平安……” “我要救你。” 第195章 大规模无差别伤人 “可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哪里值得你为我涉险。”陆应淮心痛难言,只能徒劳地抱紧江棠,弓着身体与他脸颊相贴。 第二信息素作用下两人周边气温很低,却不会伤人,江棠似乎很舒服,眉心舒展开。 “您给我的够多了……”江棠依赖地靠着他,嘴里轻喃,“已经足够了。” 陆应淮给他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足够他为陆应淮献祭生命。 “宝宝……”陆应淮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眼眶倏然红了。 他情愿江棠贪心、不那么知足。 如果一开始就被好好爱着,又怎么会因为一点温柔甘愿把命搭进去。 江棠枕在他的臂弯,似乎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很快就睡熟了。 陆应淮守了江棠一夜,持续不断释放高浓度的信息素让他的腺体隐隐发酸。他想起上个月的那个晚上,总觉得江棠会在梦境中记起上一世的那些事。 他本能地不想让江棠想起来,彻底残废、遍体鳞伤,至死都没有得到爱意。 他不想江棠记起那些痛苦。 可若江棠记起所有事,他就能连同上一世的江棠一起爱着。 快天亮时江棠才彻底退烧,陆应淮拨开他一绺一绺粘在额前的头发在他汗津津的额头落下一吻。 江棠似有所感,闭着眼睛伸出手,陆应淮会意,把两小只塞到他怀里让他抱着。小Omega偏过头,蹭蹭他,小声说:“爱你。” 一早下起了小雨,江棠醒来时全然不记得昨晚的梦境。他如同往常一样跟陆应淮交换早安吻,然后抱着小白狗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等陆应淮做早餐边醒盹。 “天气不好,别去学校了,”陆应淮揉揉江棠明显没睡足显得格外萎靡的发丝,“在家里补觉,我去给他们布置点任务就回来陪你。” 江棠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咬了口陆应淮做的素馅水煎包,乖乖点头:“哥……” 他嘴里嚼着饭,说出来的话都是含混的。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陆应淮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一起床就一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表情了,合着小家伙把他当霸王硬上弓的混蛋了。 “天地良心,”陆应淮又盛粥又递纸巾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唔……”江棠垂下眸子,歪在他身上撒娇,“可我浑身都痛,跟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夜里你发烧了,可能是后遗症,”陆应淮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我不去学校了,在家陪你,哪里疼,哥哥给揉揉。” “我没事,你去上课吧。”江棠心里是想陆应淮陪他的,但他又不是矫情性子,就赶陆应淮去工作。 小雨只下了一会儿,江棠吃完饭天色就晴了。 八月的天,哪怕下过雨也没有半点凉意,家里温度适宜,江棠却莫名觉得冷。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陆应淮把餐桌收拾了,回来把江棠抱回卧室:“再睡会儿。” 江棠寻思说自己挺清醒的,可上下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没有办法他只能催陆应淮:“我睡着了你就去学校。” 陆应淮低声应了。 说了陪江棠,陆应淮已经请了假。他坐在床沿盯着江棠的睡颜看了半晌,翻身上床把人搂进怀里。 检查了一下江棠的腺体,人不发烧了,腺体还是有些红肿,永久标记不现实,只能暂时标记一下。 江棠是被通讯器突然的警报声吵醒的,不过几秒时间陆应淮就把通讯器关了,一手轻拍着江棠的肩膀,另一手按着手机发了条语音。 声音刻意压着,放得很轻:“我没有时间。” “出什么事了?”江棠揉着眼睛问,嗓音是被吵醒的微哑。 “没事,时非承已经带队赶过去了。”陆应淮的语气温和,却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冷漠。 江棠瞬间就清醒了些。 如果不是确定需要陆应淮,他们不会主动联系。 江棠猛地坐起来,打开通讯页面。 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文字,他的心忽地一沉。 这次不是小事,没出任务的所有人都出动了,一百来号人的名单清清楚楚出现在通讯页面上。 桑颂谢柚和几个不算正式成员的人名也赫然在列。 医疗队人手不够,带了学校里比较优秀的学员。 市区北部城中村出现了大规模S级Alpha持枪袭击,少说也得有七八十人。他们和之前的李虎一样,几乎是无差别伤人。 简直就是个小型的恐怖组织。 市区北面已经拉了警戒线。 本来陆应淮也该去的,他却为了陪自己而拒绝出任务。 江棠不是圣人,他只喜欢平静安稳的生活。可他是SA成员,出任务救人是他的职责是他的义务。 他迅速起身换衣服。 陆应淮轻叹了口气。 他心肠没有冷硬到见死不救的程度,但万事江棠为先。 S级有时的认知是畸形的,他已经做到过不愧对任何人,如今这条命是江棠换来的,他不想冒险。 他只想陪在江棠身边。 但如果江棠要去救人…… “宝宝!”陆应淮猛地拉住江棠的手腕,“你在怪我吗?” “我没有,”江棠转过头,他和陆应淮的力量悬殊巨大,根本无法挣脱陆应淮刻意的桎梏,“哥,柚子和小颂也在,那里很危险,我不能……” “我知道。” 陆应淮强硬地把江棠拉进怀里,狠狠抱了一下,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慌张让他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有什么要失控。 “宝宝,你听我说,”陆应淮沉声道,“我现在赶过去,你去总部听从顾惊墨的指挥,他现在没有点你的名字让你去。” 江棠眼里满是惊慌:“我要和你一起。” “宝宝,”陆应淮亲了一下他的额头,“SA第一条规定就是服从命令,我现在命令你去总部。如果你也身在危险之中,我无法放下心。” 说完不待江棠同意,他便离开了。 环抱着自己的温度一瞬间空了,江棠有些茫然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又缺失了一块。 直到有水珠顺着脸颊滚落,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浑身都在酸疼,好在陆应淮刚才标记过他。他能从身体里陆应淮的信息素中获取安全感。 通讯器又在手上颤了颤。 「编号18025江棠,我是顾惊墨,在得到支援指令之前请原地待命。」 还有条消息是顾惊墨发到他手机上的。 「别太担心,有陆应淮在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在赶过去的路上,你别过来总部了,在家等他凯旋。」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江棠手脚冰凉,僵硬地按着屏幕,回了个「好」字。 多他一个不是会多一份力量吗?何必要把他保护起来…… 还是…… 江棠凝聚心神,苍白的指尖出现一朵小黄花。 小黄花支棱了一瞬就蔫了下去,花瓣变成枯萎的褐色。 他们也发现了吗? 江棠闭了闭眼,此刻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敲断一般要命地疼,还有这些天一日胜过一日的疲惫感。 或许他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否则谢瓒也不会让他频繁体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棠不愿细想,因为他在害怕,他不舍得死掉。 为什么陆应淮刚走,他就痛得这么严重。 明明陆应淮在的时候那种酸痛还可以忍受。 江棠强撑着挪到沙发上蜷缩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身上渗出的冷汗把衣服完全浸透。 好像不太疼了,江棠想。 之前他没拿当回事,但刚才疼得太不正常了,他不能瞒着陆应淮,等陆应淮回来就和他说。 不会有事的。 江棠一直抱着手机,上面不停推送恐怖袭击现场的一些情况,没有图片,全是文字描述。 江棠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消息。 屏幕上突然弹出的视频通话把他吓了一跳,是谢逸思。 江棠按下接通,屏幕里出现谢逸思惨白的脸。 “谢哥!”江棠一惊,条件反射般起身,“你怎么了?” 那头的谢逸思似乎没有发现视频邀请被接通了,他的目光涣散,唇瓣毫无血色,江棠甚至能看清他鬓间滚下的汗珠。 “谢哥?你在家吗?”江棠在玄关边换鞋边问。 “小、棠……”谢逸思干燥的唇开合两下,视频天旋地转,伴随着一阵哗啦的响声。 像是谢逸思摔倒了。 “谢哥?”江棠顾不上细问具体情况,“你先别挂电话,我叫救护车。” “没、事,”视频中又出现谢逸思的脸,发丝凌乱地躺在地板上,手可能没力气了,画面一直晃动,“我有点……晕,可能是、低血糖,你方便的话……来陪我一下,好吗?” 听见那边肯定的回答,谢逸思的手一松,意识全无,手机重重砸在脸上。 江棠叫了救护车,但医院说市里的救护车几乎全调到城北了,就算要抽调回来也需要时间。 “谢哥,我马上赶过去。” 屏幕里是谢逸思家里的天花板,没有人应答。 江棠心急如焚,路上打了几遍陆不凡的电话都没人接。 他干脆一个电话打到公司里,才从助理那里得知陆不凡人在城北谈生意,地址距离那出事的城中村不远。 可谢逸思租的那房子地点也很偏,在市郊公墓附近,赶过去起码要四十分钟。 温轻宇不在雾渊,江丞言两口子去国外度蜜月了,江棠一时竟找不出能求助的人。 第196章 谢逸思不见了 江棠尽量挑没人的路,以交规之内的最快速度行驶,好在十几分钟后,放在副驾驶的手机又有了动静。 江棠瞥了一眼屏幕,谢逸思坐在地上,掌根按着太阳穴:“没事了小棠,缓过来了……” 他嗓音很温柔,带着歉意:“吓到你了吧?别着急,我好些了,桌子上有糖,你开车注意安全。” 江棠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好。” 正说着,谢逸思那边的门被敲响了,谢逸思扬声问:“谁啊?” 他扶着旁边的矮凳缓慢起身,身体踉跄了下。 “谢先生,外卖给你放门口了。” 江棠手机上弹出外卖已送达的消息:“我点的饮料和巧克力,你先缓一会儿,外卖放门口就行,我到了再拿进去。” 谢逸思手边有糖就没必要费力去开门了。 谢逸思挪到沙发上半躺着:“手机快没电了,没劲儿去拿充电器,等会可能就关机了,你不用担心。” “好,休息会儿吧。” 江棠不知道谢逸思原本就是这种性格,还是跟陆不凡在一起的五年才变成这样的,他好像很怕给别人添麻烦,很怕让别人担忧。 被爱着的人是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 他有些恍神,耳畔似乎有个很熟悉的声音一直说“没事的”“没关系”“不疼”“不要担心”。 他分辨了一下,竟是他自己的嗓音。似乎他在什么时候把这些话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说到他真的以为自己不疼了。 他又想起这些话,其实是以前的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过去也曾有段时光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 视频电话几分钟后就因为谢逸思手机没电关机而自动挂断了。 烈日下越近市郊车辆就越少,这半天只有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洒水车经过。 洒水车慢悠悠驶过,高压的水柱朝着两边喷射,黑车被水柱冲起的沙土砸得噼啪响,司机降下车窗骂了句脏话。 被浇透的柏油路很快又被烘干。 江棠拐过最后一个弯,把车停在谢逸思租住的房子楼下。 这是个旧城改造的小区,有些年头了,楼体的彩漆早已在风吹雨淋下斑驳褪色。小区连个门都没有,沿街的店铺都关着门,店铺的招牌和卷帘门上的对联被晒得发白。 看上去没有多少人住,比市区安静许多。 所以租金便宜。 这附近有些零散小摊和生意无几的小店,天太热了,摊子上跟店门口都见不着人。 车门刚打开,闷热的空气便涌进来。 江棠下了车,关车门的一瞬顿了下,从车上的储物箱里拿出手枪。 谢逸思租住的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江棠往上走的时候注意到楼道台阶上一层灰,还不时有几张糖纸之类的小垃圾,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 台阶上印出纷乱的脚印。 整栋楼都很安静,只有江棠上楼的脚步声。 六楼有两户,谢逸思家在东户,是601室。 门把手上还挂着江棠叫的外卖。 江棠把外卖取下来拎在手中,另一手敲门。 没有人应。 睡着了吗? 谢逸思手机没电了,无法联系,只能敲门。 江棠又重重敲了两下门:“谢哥?” 这种老房子隔音并不好,里面有人走动外面是听得见的,可江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的手不由得握紧了那外卖,余光瞥到地上有些不对劲。 江棠退开一步看了看。 地面上有一块放过东西的痕迹。 还比较新,像是什么东西放在那里刚刚被拿走。 江棠看向手中的外卖。 眸色一沉。 “谢哥!”江棠最后一次扬声道,“谢哥?” 里面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江棠不再耽搁,右脚抬起狠狠踹向谢逸思的家门。 他想起电话里听到外卖员说“外卖放门口了”。 如果挂在门上,以这边人的生活语言习惯,他们往往会说“外卖给你挂门把上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为了省事会说成放门口了。 但门边那个痕迹和外卖袋的底部大小吻合,只有这一种可能——外卖本来是放在门口地上的,有人嫌它碍事就把它挂到了门把上。 “咚”一声巨响,江棠小腿被震得发麻。 他咬咬牙,又连续踹了几脚。 那门是铁包木的,中间是空心,看似牢不可破,可人在焦急之下迸发的力气是比平常大的,加上那门也比较老旧,江棠用足了力气七八下就把门踹开了。 门板和门框整个分开,直直砸向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引得隔壁和楼下的邻居开门查看。 江棠顾不上理会他们,进门就发现沙发位置不对。 谢逸思是很仔细的人,沙发摆放位置是固定的。 而现在,沙发似乎被挪开过又被人欲盖弥彰地挪了回来。 对方显然没有谢逸思那么注重细节,沙发脚和地板的缝隙没有对齐。 茶几也是,像被人草草挪回原位一样。 谢逸思被人带走了。 这次的人和上一次的是一伙的吗? 江棠从抽屉里找出谢逸思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贵重物品了。 刚巧陆不凡的电话打了过来:“小棠?出什么事了,我看见……” “陆叔,谢哥出事了。”江棠简洁地叙述了一遍情况。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静默。 江棠听见那边杂乱的背景音,哭喊惨叫和呵斥声连成一片。 更远处还有隐隐的枪声。 很快他又听见陆不凡的声音,但陆不凡是在和别人说话,语气焦急:“……我必须回去。” “先生,请您耐心等待,这里暂时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另一道声音有些畏惧,“很快就可以疏散到……” 陆不凡回头看了眼几十米外的混乱。 此刻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那些“恐怖分子”中的一员,他们需要逐个排查群众,然后放行没有危险的人。 一旦有危险分子溜出去造成危险,他们可能无法及时赶去支援。 不仅雾渊,隔壁市也出现的类似的袭击,但规模没有雾渊这么大。 陆不凡收回目光,手指朝着后颈摸去。 守着警戒线的人马上警觉起来,枪口对准了陆不凡,似乎只要他有危险举动,就会立刻把他击毙。 可陆不凡只是粗暴地扯下后颈的阻隔贴纸,露出还没完全恢复的缺少了一块的腺体。 那个警员马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现在无法动用信息素,是否可以证明我的安全性?” 对方表情变了变,沉默地为他让开了路。 听筒内的声音变得清晰,陆不凡语气虽淡,但其中的担忧和焦灼无法隐藏,他问清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回国还没来得及注射那个药剂,陆不凡不确定自己如果注射了还能不能正常驾驶车辆,可他需要信息素。 陆不凡被放行之后靠边停车,摸出一支药剂毫不犹豫地注射到腺体内。 针尖陷入腺体,剧烈的刺痛让陆不凡手腕一抖,他深呼吸了下,把“一定要匀速慢慢注射”的叮嘱抛之脑后。 陆不凡本着速战速决的理念,注射完不等腺体适应就粗鲁地把针头拔出来。 腺体因为他的不当操作而红肿起来,针眼中沥出混合着鲜血的腺体液,原本的伤口也被挣裂,他全然不在乎。 仰头靠着座椅缓过最痛的那一阵,陆不凡拿过手机回拨江棠的号码。 默认的铃声响至结束都没被接听。 陆不凡皱眉看了眼号码,又打了一遍- 江棠把谢逸思的身份证银行卡揣进口袋,总觉得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的。 他仔细想了想,一辆黑车的轮廓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路上遇到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型虽然低调不起眼,但江家有辆一样的。 开得起那种豪车的人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出现得太巧合了。 一瞬间,江棠就根据那辆车当时行驶的方向在脑海中推算出他们有可能会走的几条路线。 洒水车经过时前面有个路口,刚跳到红灯,黑车没有明显减速,行驶在直行右转两用车道,说明他们有几率不准备等红灯然后直行。 大概率是右转。 如果闯红灯的话中间车道行驶会更顺利一些。 江棠脑海中推出来的路线又排除两条。 他在谢逸思家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电视柜一角摆着的一个盒子上。 谢逸思跟他说过,里面是陆不凡送他的东西。 五年里陆不凡送他的礼物不多,有几件衣服,其他的都是手表香水之类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安筝喜欢,陆不凡才会买。 因为谢逸思从来不喷香水不戴饰品。 放在电视柜上,每日都能看到,却每日都不想打开。谢逸思心思纠结,又喜欢又觉得不是给他的,久而久之就放盒子里不再拿出来了。 门被拆了,这个“家”不再安全。江棠也没时间等着门被修好,只能带走对谢逸思来说最为重要的、无法替代的东西。 他抱起那个盒子,转身就走。 “你不能走!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是吧??”谢逸思家对门住着一对老夫妻,见江棠想走,伸出拐杖一拦。 楼下的邻居也上来帮腔:“现在的小偷这么猖狂吗?!” “我不是……”这情况三两句解释不清。 “不是什么不是?”有人去夺他怀里抱着的盒子,“人赃并获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了我不是,”江棠急着走,“别拦我,他出事了你们担不起责任!” “嘿,”楼下的壮汉不屑地笑了声,“他还威胁我们呢。” 几个人上前按住了江棠。 突然涌出的强大信息素震住了众人,江棠腺体痛得厉害,信息素差点撑不住。 眼看信息素消散,这些人又要来堵他的路。 “让我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壮汉的眉心。 第197章 一换三,这买卖不亏 方才还闹哄哄的楼道瞬时安静下来,壮汉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 江棠向前一步,那些人就后退一步,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没人再敢阻拦他。 一直僵持着退到四楼拐角,江棠把枪一收,沉声道:“抱歉。” 他向来不善言辞,更不习惯于跟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动机,他只会采取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 青年的手用力按住积了一层灰的楼梯扶手,腰腹使力身体腾空而起,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十几秒钟就翻到了楼下。 宽松短袖的下摆扬起,依稀可见苍白的皮肤和紧箍着那截窄腰的战术腰带。 车子在盛夏闷热之中轰鸣而去,小区里再次恢复寂静。仿佛没有人失踪,也没有一个瘦削高挑的青年硬踹开别人家的门。 江棠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才反应过来和那些人对峙的时候似乎隐约听见过自己的手机铃声。 “陆叔。” “你现在在哪里?” 江棠拐过一个弯,老实地报了自己的位置。 意识到江棠准备去追,陆不凡冷声制止:“不要冲动,我已经在路上了,你先靠边停车。” 他和陆应淮在城北碰过面,知道陆应淮一时无法脱身过来。 陆应淮不在,他就是江棠的亲人,他不可能在知情的状况下放任江棠一个小孩去追那些人。 再说万一江棠出事,谢逸思又该内疚。 他那么柔软善良的一个人……上次江棠受伤,谢逸思自责得像是丢了魂儿。 “可是……”江棠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能排除其中一个方向,但是剩下的两条路却无法抉择。 “没有可是,”陆不凡稍稍提高了些音量,带着上位者天然的不怒自威,“我已经报警,让人去查道路监控了,很快就会有消息,比你这样盲目去追更有效。” 江棠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小棠,”陆不凡车速飞快,语气却缓和下来,“你现在不是没有家人的小孩了,你有应淮,还有很多朋友。” 江棠像是被一道雷惊醒。 恍然发觉自己刚才又冒出了类似上一次的那种想法。 他想要独身冒险,想和那些坏人同归于尽。 ……他是想要寻死。 幸好陆不凡及时把他从负面极端的想法之中拉出来。 江棠眼眶发酸,泪意上涌,他吸吸鼻子,乖乖地减速靠边:“好。” 陆不凡又叮嘱几句才挂了电话。 心道他那S级的儿子也并不是全无用处,至少他真的把心放在江棠身上。 因为知道心理问题的治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都会扩大江棠的自毁倾向。 陆应淮和每一个跟江棠有关的人都说过,要经常提醒江棠,他不是没人要的。 他被很多人爱着。 陆应淮了解江棠内心深处的不配得感,只有不断的重复的明示暗示才能一点点击溃江棠心里的防御堡垒。 在江棠这样的人面前,绝对不可以“爱意无声”,一定要告诉他才能让他慢慢接受慢慢相信。 陆应淮怕他一个人做得不够。 怕他一个人的爱不足以让江棠对这个世界多几份眷恋。 江棠已经那么努力地跟内心的黑暗面做对抗了,陆应淮希望江棠能感受到他也在努力,他们都在努力。 江棠重重靠着座椅回想复盘自己刚才的状态。 是因为标记消失了吗?他竟然对陆应淮的爱意产生了怀疑,如同永久标记之前那般。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被烈日炙烤的道路 ,内心一片茫然。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久违的焦虑感充斥着江棠的每根神经,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疼痛。 身体的不适逐渐明显起来,江棠眼前腾上一层黑雾,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在旋转,严重的眩晕让他反胃。 紧接着喉头一热,呛咳出声。 带着腥气的黏稠液体溅到他的手上,江棠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暗红色的,是血吗? 这是……怎么了? 江棠闭上眼睛痛苦地伏在方向盘上,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被一点一点收走,呼吸间全是铁锈的味道。 怎么会…… 后颈腺体又痛又胀,似乎有液体流出。 是腺体液还是血? 江棠额头抵着方向盘,唇瓣微张,胸腔像是被人堵住,他听见自己嘶哑破败的喘息声。 然后是一道带着蛊惑的声音。 「别装了。」 什么? 江棠想转头看看是谁在说话,却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了。 「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体有问题,何必再骗自己呢?」 他的身体有问题? 他不是已经好了吗? 陆应淮标记了他,他的腿好了,身体也……他明明很健康,前几天才检查过的,他甚至能把Alpha按在地上打…… 好像哪里不对。 江棠混沌的思绪骤然清晰了一瞬,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好起来是因为陆应淮标记了他……现在标记没了。 不会的。 江棠在心里反驳。 老天总不能、总不能又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 在他获得礼物最最幸福的时候又收走,残忍地说“只是给你看一下,并不是送给你了”。 种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江棠又吐出一大口血。 弓起的脊背似要崩断,江棠费力地用不断发抖的手捂住嘴巴,可血还是在不断涌出来。 可能是胃出血……又或者是上次受伤的后遗症,能治好的。 一定能治好的,他只要等陆叔过来。 不。 他现在就可以打急救电话。 或许是活下去的意愿太过强烈,江棠找回一丝力气,慢慢靠回椅背,染了血的手指伸向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方向盘上,他的衣服上,座椅上,脚垫上,到处都有血,活脱脱一个凶杀现场。 江棠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他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 手机已经响半天了,他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他是要打急救电话的。 可他看着那串陌生的未知归属地的号码,鬼使神差地按下接通键。 对方开门见山,声音尖锐刺耳:“想救姓谢的,到城南工厂,你一个人过来。” 江棠没说话。 对面的人戴了变声器,声音是混着电流的女声,在三伏天里显得格外阴冷,没听见江棠 的回应,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想救姓谢的,你一个人到城南工厂来。” 江棠张张嘴,剧烈地咳了一阵,沙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哈哈哈哈,”对方猖狂地笑起来,“年轻人的警觉不要用错了地方,来,让他说句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谢逸思惊慌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小棠!别过来!不用管我!!” 江棠的眼睛蓦地睁大。 但凡这声音里掺一点假他都能很快察觉,可这的的确确是谢逸思的声音。 “别来!你听话!” 谢逸思喊破了音,不知道是不是腺体排斥反应又加重了,他开始发烧,烧得头晕眼花,又被这群人一盆冰水给浇醒了。 “砰——” “呃啊,唔……” 一声加了消音器的枪声伴着谢逸思的痛呼把江棠开始游离的意识拉了回来。 “我现在就去,你们别伤害他——”江棠随便擦了擦脸上的血,拉过安全带系好。 “唔……别来,”谢逸思的声音明显焦急,“小棠!不用管我,我本来也……”活不了太久了。 他话没说完,嘴巴就被重新堵住。 “md,废话真多。”那个变声器又响起来,“给你半个小时,不要搞小动作,一个人来,不准报警,从现在开始不准挂断电话。” 紧接着,那人准确报出了江棠目前的位置:“你已经被全程监控,如果你敢叫别人,不止是他,你的另外两个朋友也会死。” 他话音才落,江棠手机上就收到了两张照片。 分别是桑颂和谢柚。 他们两个浑身是伤,昏迷着被人捆在汽油桶上。 照片是真实的,不是合成的。 桑颂和谢柚明明该在城北。 这伙绑架犯居然有本事把他们从城北带走……是和城北伤人的组织一伙的吗? 不对。 这些人算准了城北出事SA不可能坐视不管,他们只是在赌。 而且被他们赌对了。 “只是要抓我而已,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江棠轻嘲一声。 他们赌江棠会落单。 哪怕谢逸思不联系江棠,他们也会绑架谢逸思之后联系江棠,到时候江棠还是会独自出来。 陆应淮他们都抽不开身。 再加上城北与城南之间的距离。 他们放纵那些再生S级去杀人,目的之一是江棠。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赌注。 他们赌江棠反应过来这一切,不会忍心有无辜的人因他而丧命。 哪怕他只是所有目的当中最顺便的一个。 “你先过来,一换三,这买卖不亏。” 是啊。 江棠垂下眼睑。 桑颂、谢柚、谢逸思。 三个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他们都有亲人和爱人,所以用他来换他们平安很值得。 老天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老天是真的很不待见他。 可惜了,这次他恐怕真的无法回到陆应淮身边了。 接受了这个事实,江棠反而轻松了许多。 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陆应淮见了会难过的。 他不想陆应淮难过。 “说话算数。” 江棠打开车门,又砰地重新关上,把手机丢在一边,踩下了油门。 哥哥,我没有主动放弃自己,我是要换他们回来。 如果目标是我,那他们都不该被我连累。 用一具破败的身体去换回三个健康的人,很划算的。 你不会怪我的,我知道。 你说过我是最棒的Omega。 第198章 相信棠棠 对方说的城南工厂其实是早些年的经济开发区。 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开发区逐渐挪到了更西边的位置,南边的这一片工厂就荒废了下来。 半个小时根本就来不及,好在路上没什么车。 江棠油门踩到底,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在路上行驶。 很累。 眼皮很重。 感觉只要闭上眼就可以马上昏睡过去。 江棠根据对方规划好的路线,紧赶慢赶还是超时了十分钟。 说是在城南,其实已经快要和下级乡镇接壤,距离市区有一百公里路程。 江棠摇摇晃晃地下车,浑身的血让门口接应他的Alpha都愣了一瞬。 小Omega脸上毫无血色,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从空气中消失,却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缓步走来。 “跟我进去。”Alpha看了他一眼,转身带路。 “我到了,”江棠握着手机,“你把他们放了我就进去。” “别废话,你先进来,我需要……” 江棠踉跄两步,胳膊无力地垂下,手机也拿不住掉落在地上。 每走一步都天旋地转。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接着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这废弃工厂里的水泥路早就裂开塌陷坑坑洼洼的,江棠的膝盖重重磕在一个断口边缘。 江棠勉强撑着地,鼻尖滴下的虚汗如同断线的珍珠。苍白干燥的唇瓣张了张,急喘了两口气,又呕出一口发黑的血。 腺体流出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淌,汇聚在锁骨,江棠摸了一把。 果然是血。 带路的Alpha听见他没跟上来,住了脚步回头看,又骂骂咧咧地走回来。 “你还能不能走?!” 江棠唇瓣微动。 Alpha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更加不耐烦起来,俯身凑近:“你说……呃。” 满是鲜血的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口鼻。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听见自己颈骨的断裂声,那句“你是装的”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江棠跟他一起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地看着虚空,胸膛剧烈起伏换气,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这次给牺牲队员家里的抚恤金要支出五十个亿了,”顾惊墨半身都是血,丝毫不见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翩翩公子模样,反手拍拍陆应淮的肩膀,“还好有你在,真让人安心。” 若是陆应淮没赶来,他们还不知道要缠斗到什么时候。 陆应淮随便拽了截纱布胡乱缠在小臂深可见骨的伤口处,黑眸沉静冷淡:“我先走了,棠棠还在家等我。” 他表现得太从容,就连顾惊墨都被他轻易骗了过去。 “现在还不能……” “见到棠棠之后我再去医院。” 顾惊墨了然地挥挥手,示意他快点滚。 谢瓒跟时非承正在善后,两人神色匆匆地从人群中回来:“小颂和柚子不见了。” 刚才情况极其混乱,桑颂和谢柚主要是跟着医疗队做后勤的,都没从车上下来过。 顾惊墨脸色微变:“其他人呢?” “所有人都在,”时非承抹了一把被鲜血浸染的脸,“包括牺牲的队员。” 只有他们两个Omega不见了。 鲜血浸透了陆应淮随便绑的纱布,他烦躁地又扯了下来。 江棠的电话打不通。 这次的事故导致SA损失惨重。这批危险分子无一例外都是S级,还都是改造程度极高 的一部分。 SA中S级本就很少,前些年退役的退役,牺牲的牺牲,总部就只剩下陆应淮。 也就是平时在陆应淮的带领磨练下,天赋不足努力来补,SA的A+比普通A+能力更强。否则这次肯定要全军覆没了。 但S级的压制是无法抵抗的。 原本S级在普通人中凤毛麟角,数量极少,也就最近才多了起来。 这一反常情况早早引起了顾惊墨和陆应淮的重视。 陆应淮和技术部私下里挨个调查了新加入的S级,发现很多资料都是伪造的。 其中不乏几个温轻宇那样的正义之士,被精神控制的程度稍轻,余下大部分都是完全被精神控制的。 他们联合起来想要盗取技术部的机密,又和外面那些S级里应外合来了这么一出,使得SA腹背受敌。 谢柚和桑颂就是在其中一个没来得及被调查出的卧底来领取子弹补给的时候被带走的。 他们已经察觉自己被怀疑了,所以才提前了这次恐怖袭击。 “现在就排查所有出去的车,全城搜寻他们的行踪。”陆应淮先一步下达命令,拿着车钥匙转身就走,“跟上。” “小颂和柚子没得罪过别人,”时非承语气焦急,“到底是谁……” “江子昂?”谢瓒灵光一闪,“阿淮,去江家。” “不在江家。”陆应淮语气很平静,“他们的目标是棠棠。” 时非承刚觉得谢瓒说的有道理,说要起同时跟桑颂和谢柚两个人都有矛盾的恐怕只有江子昂了。 “为什……” “对,不是江子昂。”谢柚可能有危险这个认知让谢瓒短时无法冷静思考,被陆应淮一打断之后他才想起来,江子昂上次被他威胁过后一直精神不稳定。 他现在应该极度畏惧Alpha,所以无法跟那群人合作。 那么和桑颂谢柚都有关的人只剩下江棠。 他们想要威胁江棠。 以江棠的性格,很可能会独自赴险。 像是要验证他们的想法,陆应淮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是陆不凡。 陆不凡到了江棠说的地点,只在路边发现了一小滩血液。 混合着微不可察的冰凌花信息素。 “照片发给我。”陆应淮道。 时非承看着陆应淮淡然的侧脸,感觉这个人已经濒临崩溃了。 陆应淮边开车边点开陆不凡发来的照片,目光触及那滩血时,心脏狠狠一抽。 冰冷的信息素在车厢里炸开。 “你不要命了?!”时非承惊呼。 刚才所有人都是拼着耗尽最后一丝信息素才把那些S级全部击杀的。其中陆应淮腺体透支最为严重。 他的腺体已经肿得不能看,连光球都无法召出来。现在强行使用信息素只会对腺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害。 “阿淮!冷静下来!江棠不会允许你这么伤害自己!” 陆应淮的信息素都无法让他们感到不适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陆应淮腺体渗出血。 先是深红的血珠,慢慢变成鲜红的血流。 今天刚刚标记过,他却无法和江棠建立联结。说明标记已经消散了。 比预想中要快。 陆应淮眼底有种诡异的柔和,像是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谢瓒沉沉叹了口气:“非承,我给你包扎一下,然后你开车把阿淮换下来。” 江棠出事,没人能劝得了陆应淮。所以哪怕清楚陆应淮此时此刻的伤势严重到随时会危及生命,谢瓒都说不出阻拦的话。 伤口挣裂不利于去救人。 陆应淮这个人通常伤得越重越显得平静,谢瓒若不是他多年的战友也不会如此清楚。 方才陆应淮急着走,分明就是想再见江棠一面。 “嗯。”时非承在跟查道路监控的人员交涉,分心应了一声。 三个人中谢瓒伤得最轻,只有几处皮外伤。 陆应淮伤得最重,他一个人承担了接近一半的战力。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还中了几枪。 换了别人动都动不了,他现在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开车。 S级果然可怕。 可S级也是人,凡是血肉之躯重伤都可能会死。 “去城南。”陆应淮说。 具体位置到了再找,他能确定人一定去了南边。 宝宝这次给他留了线索。 那滩血液是指向南方的。 那滩血并不是不规则圆形,而是长条状,北边多南边少。 血不太多,看起来是刻意留下的。江棠是在给他留线索,所以如果去东边或西边,他会给出别的记号。 这次的只有明显的南北指向,北边警戒线都没撤,所以肯定是往南走了。 车内气氛紧张,三个人的心上人同时遇到危险,连互相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时非承换陆应淮的时候,陆应淮很轻的说了句:“相信棠棠。” 时非承一滞,眼眶悄然红了。 他都不知道陆应淮说出这种话该是何等心痛。 他从不安慰人的。 所以这一句,或许是他给自己的慰藉。 相信江棠。 他们如今也只能相信江棠。 可他们宁愿没有这个相信江棠的机会。 哪怕桑颂谢柚遇到危险,他们也希望江棠是平安的。 所有人里面最小的那个为什么总是担着最多的责任。 所有人都是他的哥哥,所有人都要靠他拯救和保护。 他才十八岁。十八年来仅仅幸福了几个月。 他才是最该平安无事的人。 时非承泄愤般重重捶了下方向盘,车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 江棠的手指摸到Alpha身上揣着的匕首,他用力抽出来,反握刀把一刀捅进尸体,然后 以此为支点撑起身体。 这些人没打算真的放了谢逸思他们。 江棠的脑子已经快要无法思考,直到刚刚他才想通。 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们是当年那个研究所的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三个高阶Omega的腺体? 江棠不相信他们已经完全转型只改造Alpha。 当初荆山上那块没有姓名的指骨的主人就是硬生生被剜下腺体害死的。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掉好了。 江棠眼里闪过猩红的光。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反正他也…… 不。他想活下去。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支撑江棠走进前面的废弃办公楼里。 或许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放心,也或许是人手不足,留在这边等待江棠的只有四个再生S级。连江棠在外面杀了一个都没有发现。 “你来了?”那个变声器的声音骤然响起,江棠抬头,看到一个人站在四楼的栏杆边缘。 他身后绑着谢逸思,谢柚和桑颂在另一边。 “我来了,”江棠说,“放了他们。” “你凭什么觉得你这个样子还能换走他们?”一条藤蔓垂下缠住了江棠的腰,把他拽到了楼上。 失重的眩晕让江棠又开始反胃,他眼前一片红什么都看不真切。 江棠用力甩了甩脑袋。 第199章 半个楼层变成火海 江棠被那根藤蔓毫不怜惜地丢在地上,后背重重撞上碎砖。 尖锐的疼痛令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江棠艰难地动了动,喉间的腥热压抑不住,来不及偏过头,鲜血就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来。 “哎,别弄死了!”旁边的黄毛见江棠吐血,还以为是变声器大哥把江棠摔出毛病来了,“死了就不能用了,到时候我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变声器大哥明显也有些慌。 黄毛口中的老板是谁?江棠混沌地想。 他用满是干涸血迹的手背蹭了一把脸上的血,全凭想救桑颂他们出去的意念吊着一口气:“说好的,我来,就放了他们。” 闻言就连几米外守着桑颂和谢柚的那两个Alpha都讥笑出了声儿。 梳着大背头的变声器老哥蹲下身捏住江棠的下巴,眸中有些对蝼蚁的怜悯和蔑视,他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拍拍江棠的脸颊,笑道:“小Omega还是太天真了。要不然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就放他们走。” 江棠缓慢抬眼看向旁边被绑在汽油桶上的谢逸思。 那一枪打在他的大腿上,浅灰色的裤子满是血迹。 背头见江棠看谢逸思,示意手下把谢逸思弄醒。 “别……”江棠勉强跪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浑身都痛。 耳鸣间江棠听见自己问:“什么游戏?” 背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听说你是个S级,还真挺圣母,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救别人。” 他勾起唇角,提议:“我可以送你去医院,条件是你不再和我们抢人。” “如果、”江棠琉璃般冷淡的浅眸慢慢抬起盯住他,对他的循循善诱无动于衷,“我能、说服你们,就放过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背头狂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荒谬至极的话,笑得狠狠拍着黄毛的肩,“好啊,我看看你能怎么说服我们。” “简直不自量力。”几米远外的Alpha说。 “Omega分化成S级可不是什么好事,”另一个Alpha语气颇有嘲意,“都是短命的。” “别胡说八道!让老板知道了你也得短命!”黄毛怒斥道。 前一个Alpha耸耸肩,表明是自己说错话了:“我只是听说,一个人要是不顾因果地随便救人,被救人的命数就会落到他身上。” “少看点小说吧你!” 江棠眼前都是晃动的虚影,他看不清远一点的桑颂谢柚状况如何。 单是之前收到的照片上就可以看出伤势严重,根本拖不得。 江棠轻咳了两声,手指摸向腰间。 黄毛脸色一变,劈手要夺,被江棠另一手的匕首抵住喉结。 江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半张脸都染了血,笑起来似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魔:“放了他们,否则我就开枪了。” 这些人背后的老板想要活着的他。 那他就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愣着干什么?”背头朝这边扑过来,“快把他的枪夺下来。” 眼看着背头伸手过来,江棠扣动扳机。 “啊!!”黄毛发出一声惨叫。 江棠一枪打中了他的手臂。 “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开枪?”江棠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已经支撑不住了。 全靠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在自己腿上划出血口带来的疼痛勉强维持清醒。 不能睡。 不能昏过去。 否则谢逸思他们真的会有危险。 谢逸思被枪声惊醒,一眼看到浑身是血的江棠,瞳孔震颤:“小棠你——” 他剧烈挣扎起来,原本凝血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你们放了他!” 一声铁皮撞击地面的巨响,谢逸思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他挣脱不了绳子就带着汽油桶一起歪倒。 汽油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谢逸思拖着汽油桶挪向地面上一个还没熄灭的烟头。 “老实点!” 他还没有碰到那个烟头,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谢哥,别乱动,子弹会移位的。”江棠轻声说。 谢逸思被一个Alpha踩住脖颈再也动弹不得,急得泪流满面:“别……” 枪口再次对准自己,江棠歪过头看着步步逼近的背头。 他不再看谢逸思绝望的脸,一步步后退,语气越发冷沉:“让我猜猜……” 后面没有路了,江棠靠在墙上,慢慢把枪口挪向后颈,看到背头紧缩的瞳孔,他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想要我的腺体。”江棠冷笑,“是吗?” 几乎是刹那之间,废旧的楼体内卷起诡异的风暴,连带着某种说不出具体是什么的强大的木质信息素冲着江棠铺天盖地而来。 如同一把锤子携着雷霆之势砸向江棠握枪的手。 骨头发出断裂的轻响,江棠紧咬的齿关泄出一声闷哼,愣是没有松手。 三四个S级Alpha的信息素压迫着他,江棠感觉有无数把刀在削着剐着自己的骨头。 握枪的手剧烈地抖动着。 他撑不了太久了。 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么僵持下去…… 江棠粲然一笑,笑得人脊背发冷。 既然如此…… 江棠闭上眼睛,枪口抵住腺体边缘,按着扳机的手指开始用力。 “Cao他爹的!”一声清脆的怒喝骤然响起,“敢伤害小漂亮,你们都给我死!!” 桑颂不知何时醒来挣脱了捆住他的绳子,举起一个空的铁皮桶朝着背头砸来。 谢柚飞扑过来夺走了江棠的枪,双手握着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背头敏捷地躲过去,彻底被激怒。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更高,背头阴恻恻笑着:“我们只要这一个,其他的都杀了。” 江棠抓住谢柚的手臂,还没说话又有血从唇角溢出。 谢柚坚定地掰开江棠想要把他拉到身后的手:“换我保护你了。” S级的信息素压制对Omega来说是致命的,但人在绝望之中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 桑颂和谢柚硬是顶住了四个Alpha的信息素,和那些人缠斗在一起。 “呸,居然打不过Omega。” 没人顾得上几乎再次陷入昏迷的谢逸思。 他们没有枪,只能抡起铁棍和匕首,目眦欲裂地朝“脆弱”的Omega挥去。 眼看桑颂跟谢柚逐渐体力不支,混乱之间不知是谁引燃了地上流淌的汽油,瞬间火光四起。 半个楼层变成火海。 这里面的易燃物不少,火速蔓延很快。 背头抓着桑颂的头发把他的脑袋重重往地上一磕。 “烧起来了,”背头不甘心地大喊,“快走!” 再不走他们都得死在这里面。 桑颂和谢柚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死死抱住背头的脚踝:“别想走,要死一起死。” 但对方毕竟是Alpha,在黄毛的帮助下踹开了两个Omega:“不是想死吗?送你们一程!” 他把边走边引燃身边所有能烧起来的东西:“不被烧死也得活活呛死!” 一片吵嚷之中,没有人听见楼下纷沓的脚步声。 “江棠!小颂!” 又一阵打斗和枪声过后,江棠混乱的意识中辩别出了时非承的声音。 有人来救他们了。 江棠睁开眼睛。 他们在四楼火海的正中,时非承在下面一时辨不出他们的位置。 空气中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郁,但没有一个味道是江棠熟悉的。 城北一斗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信息素,现在三个人对四个人,三个没有信息素的Alpha对四个顶级。 几乎没有胜算。 背头他们方才急着逃走,攻势很猛,中了枪仍能行动自如,精神控制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如果说方才他们还留有一丝人性,现在则直接变成的杀戮机器。 没有信息素的、本就精疲力竭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爆发出强大杀欲的顶级。 那四个人眸光猩红,脸上笑意扭曲,显然已经神志不清,如同末日丧尸般不知疲倦地朝他们攻来。 在城北时陆应淮就发现子弹对这些彻底失去人性的机器作用不大,哪怕被击中心脏,他们也能再坚持个十来分钟。 可楼上的火越来越大,浓烟滚滚。 他的心上人还在里面。 十分钟足矣让上面的人被烧死或呛死。 三个人如同血人般,渐渐连爬起来都做不到了。 背头他们现在已经不想逃出去了,他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杀掉眼前碍事的三个Alpha。 谢瓒被一棍敲在腺体上,顿时没了意识。 时非承不断地看向楼上,不断念叨着“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强撑着爬起来。 背头拿到了谢瓒的枪,对着时非承按动扳机。 不! 他还没有把小颂救出来!! 时非承拖着被铁棍打断了的腿想要躲避,却被信息素按着动弹不得…… “砰”一声枪响。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陆应淮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时非承刚想松一口气,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是从陆应淮腺体传来的。 时非承惊愕地瞪大眼睛:“你……” 陆应淮本就是他们中伤得最重的。 城北七八十个再生顶级,将近一半是陆应淮杀的。 时非承知道他看起来像没事人,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 如果不是想着江棠还在家等他,陆应淮很可能已经死在城北。 他前面装得那么轻松,不过是想回到江棠身边。 滚烫的血喷在时非承耳侧,陆应淮轻声道:“如果我死了,帮我把棠棠平安带回家。” 腺体中枪在他现在这个状态下是要命的。 陆应淮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记得上一世江棠是剜下腺体激发了最后的信息素。 只要能救出江棠,他愿意以这种方式还给他。 第200章 腺体我不要了 冷杉和海盐气味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压制住所有信息素。 火海中的江棠轻轻笑了一下,有些贪心地感受着陆应淮的信息素。 或许来不及了。 明明离得那么近,只有几层楼的距离。 “我们……”桑颂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江棠,“小漂亮,你还能走吗?” 江棠点了点头。 桑颂费力地背起昏迷的谢柚,明明自己也没有力气了,却冲江棠伸出手:“我扶你,我们……” 江棠握住他的手,逼迫自己起了身。 他背起谢逸思,和桑颂一起往楼梯挪。 根本无路可走。 不止是四楼,下面三层也变成火海。 “去窗边……”或许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奏效,江棠清醒了许多,也有力气了,他从火焰燃烧和各种杂音里听到了楼下的刹车声。 他甚至能分辨出那是陆不凡的车声。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根横梁被烧断了,眼看就要朝他们砸下来—— “小心!” 江棠被扑倒在地。 竟是谢逸思双臂展开,把他们三个牢牢护在身下。 那根横梁砸在谢逸思的小腿上,幸好这一端还没有烧起来,否则谢逸思的腿瞬间就能被烧焦。 “你们没事……一群、傻孩子。”谢逸思疼得蹙眉,“要、逃出去。” 他们三个逃出去就行了。 谢逸思撑起身体,示意桑颂爬出去。 桑颂眼眶通红,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把上衣脱了缠在手上,他要去推开压着谢逸思的横梁。 空气滚烫窒闷,呼吸之间气管都被灼烫。桑颂被烟呛得睁不开眼睛,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心惊地推着那根死沉的横梁。 他推不动。 眼泪刚流出来就被蒸干,桑颂绝望地看着火焰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地面滚烫。 极度高温。 黑烟滚滚。 他想起置身大火中的人被呛死的比被烧死的更多。 气管里全是烟,桑颂眼前一阵阵发黑。 意识终将要远去。 桑颂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跪下的,膝盖被灼伤他也没有感觉,只是喘不过气。 快要窒息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托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酒味萦绕身侧。 不是时非承的信息素。 是更辣更苦的伏特加味。 像是里面加了冰块,莫名让人想要靠近。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安抚地说:“没事了。” 那声音那么温和,还带着叹息似的。 是谁。 决然得让人心痛。 桑颂还没感受到更多,就感到身体失重。 他在坠落。 他睁开眼睛—— 他竟然真的在坠落,和他一起坠落的还有谢逸思和谢柚。 冰凌花微苦的气味和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酒味随着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而逐渐消散。 视线里的最后一幕是江棠惨白的脸在那扇被锤坏的玻璃边一闪而过,那个窗口滚出浓烟,江棠却不见了。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 “没事了,小颂。” 是江棠—— 陆不凡不是独自来的,他还带了人,没等冲进楼里,就听见玻璃落地的响声。 窗户早就锈坏了,无法打开,是江棠弄碎了玻璃。 接着谢逸思他们就被裹着细霜的冰凌花根系送了下来。 桑颂和谢柚已然昏厥,谢逸思却醒着。 陆不凡接住了他。 谢逸思在陆不凡怀里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小棠还在里面!” 陆不凡用力抱着他:“逸思,你冷静一点,你必须马上去医院!已经有人在灭火了。” “他等不了!”差点死掉让谢逸思没出息地更加眷恋陆不凡的怀抱。 他以为他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人的温度。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谢逸思一定会幸福地落泪,可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棠还在火海里。 “我一定要去救他!”谢逸思竟然生生挣开陆不凡的怀抱,拖着伤腿往楼里跑。 然而他没跑几步就被陆不凡强行抱了回来,差点失去谢逸思让陆不凡接受不了任何一点他再受伤的可能性。 他死死箍住不断挣扎的谢逸思,心惊地看着他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我带你去医院!别动了,你腿不想要了吗?!” “我本来就要死了!”谢逸思崩溃地哭喊,“可是小棠才十八岁!他有人爱,他还有那么多年要过!他不能——” 青年绝望的嗓音发颤,陆不凡的心就要碎裂开,他释放出安抚信息素:“你不能死,你也有人爱。” 谢逸思悲愤道:“我没人爱!我也不需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逸思!”陆不凡语气陡然加重,“已经有人进去救他了,你不要去添乱!” “陆不凡!你心肠真硬啊!”谢逸思狠狠咬了他一口,陆不凡却没有松开手臂。 眼看谢逸思挣扎幅度过大,他的腿血流如注。 陆不凡看得心惊肉跳,慌不择言道:“谢逸思,你不能带安筝的腺体去做危险的事情。” 谢逸思表情凝滞住,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竟笑了出来:“腺体我不要了。” 泪珠滚落,谢逸思看向陆不凡的眼神从未如此冰冷:“有刀吗?我把腺体还给你。” 陆不凡沉痛地看着眼前的废楼。 他不想救江棠吗?他不着急吗? 他的儿子也在那片火海里。 已经有人在救火了,他再着急也只能稳住谢逸思。 陆不凡深深吸气,收回目光抱着谢逸思转身就走。 救护车一时到不了这边,他得先把这三个Omega送到医院去。 他是这些人里唯一的长辈,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这些小辈的爹妈都不在本地,所有的善后问题都需要他来处理。 还有谢逸思……陆不凡看着那张陷入昏迷、没有血色的脸,低声道:“抱歉。”- 或许是回光返照,有那么几分钟时间江棠呼吸顺畅,身上也轻松了,就连信息素都能用了。 察觉到这一变化,他立刻就把那三个人送下去。 他没有更多力气让自己也逃脱。 足够了。 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夸他厉害。 江棠一头栽倒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可惜见不到哥哥了,也听不到他的夸奖了。 于此同时陆应淮以毁掉腺体为代价换来的信息素碾压般绞杀了那四个再生顶级。 冷杉根系粗暴地把谢瓒和时非承捆巴捆巴,裹着冰霜冲破火焰把人送了出去。 短短几分钟时非承就被浓烟呛至昏迷。 外面救援队在努力救火,火势太大他们根本进不去,陆应淮摇摇晃晃地冲上楼梯。 烟太重了,陆应淮的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 根本喘不过气。 还能走动全凭意志。 他身上裹着冰霜,却被大火一次次烘干。 极冷极热间陆应淮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前进都无法分清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心脏被捏出血水,痛得厉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火海来到江棠身边的。衣服已经被引燃,他也毫无知觉。 他的乖宝浑身是血倒在没有火但浓烟滚滚的地方。 陆应淮踉跄地扑过去,跪在江棠身边俯身把人抱到怀里:“宝宝,哥哥来了,哥哥带你回家。” 似是听到他的呼唤,江棠眼睛睁开一条缝,手微微抬起。 陆应淮马上抓住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江棠眼角弯了下,干燥的唇瓣张开,还没开口就有鲜血涌出来。 这画面熟悉到刺目,陆应淮神志昏沉,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还有没有在痛。 亦或是已经被千刀万剐。 江棠浑身脱力,动一下都困难,枕着陆应淮的臂弯一口接一口不要钱似的往外吐血。 他涣散的目光看不清任何,恍惚之间觉得陆应淮走了,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又被烤干。 陆应淮抬头四顾,窗边也去不了了。 到处都是火,往哪里走都是死。 他没有挪动身体的力气了,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最后一次张开信息素屏障拢在江棠身上。 低头看见乖宝在流泪,他颤着手去摸江棠的眼角。 “哥,别丢下我……”信息素屏障内空气新鲜,江棠剧烈地呛咳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我在,我在,”陆应淮嗓音嘶哑,几乎要贴着江棠的耳朵说话才能让他听清楚,“我不丢下你,放心吧。” 听到陆应淮的回答了,江棠又觉得不对:“不……快走,逃出去……” 陆应淮摇摇头。 信息素屏障里飘下小小的雪花,江棠又清醒了一些。 身上的痛也更加明显了。 他急促地喘息,却感觉氧气怎么都不够用。 根本换不过气。 脑子是清醒的,可是眼前在发黑。 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艰难,牵扯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江棠想好好看看陆应淮,却什么都看不清,急得眼泪流了满脸。 越急他就呛得越厉害,体温在消退,哪怕在陆应淮滚烫的怀里也暖不过来。 江棠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不想死。 更不想死在陆应淮的面前。 他还有很多话没和陆应淮说,还有很多幸福的日子没和陆应淮一起过,他还想要、还想要…… 江棠颤颤巍巍拉着陆应淮,用力扬起下颌做出一个索吻的动作。 “哥,标记没了……”随着说出的话,鲜血不停顺着江棠嘴角蜿蜒而下。 陆应淮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此刻被鲜血浸染,他绝望地吻住江棠的唇,呼吸之间全是血锈味。 四片唇瓣仅是轻轻贴了一下,哪怕意识已经不清晰,陆应淮还是本能地怕江棠窒息,很快就分开了。 他不敢张口,血液不断涌上来又被他咽下去。后来因为吞咽不及而从紧抿的唇角渗出。 他怕江棠害怕。 他怕江棠知道他也在害怕。 “哥……宝宝、”江棠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抽离,纵使他有再多不舍也无可奈何,“我们还没有、宝宝……” 他感觉不到陆应淮抱着他的手臂用不上力,一直在抖。 陆应淮痛得发昏,哪怕他仔细去听,也没有听清江棠说了什么。 “要是我死了……没有人陪你,好可惜……” “哥,忘记我吧。” 他不知道,如果他再清醒一点,就能看见他那无往不胜的爱人扩散开的瞳孔,看见陆应淮脸上干涸血迹都掩盖不住的死气。 200-220 第201章 陆应淮出事,江棠失踪 天花板的细梁被烧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像是悬于头顶的尖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耳畔是不断放大的汩汩血流声混合着不甚清晰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风一般的响声。温度不断攀升,像是能够将人的血液烘干。 陆应淮跪在地上弓着身把江棠护在怀里,信息素屏障一寸一寸缩小,像是要随着主人的逝去而消散。 喘不过气。 陆应淮被迫张开干燥的唇瓣,鲜血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般喷涌而出,落在爱人的发丝上,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否还在呼吸了。 死亡一步步逼近,他无法逃避。 怀里的身体小幅度地抽搐着,陆应淮弓起的脊背不受控制地下塌。 听不见江棠说话。 感受不到江棠。 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突然—— 陆应淮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轻微的响声。 他本能地歪过身子。 头顶那根燃烧着的细梁正正砸中他的脊背。 后背灼伤的疼痛他感觉不到,只是那颗已经快要无法跳动的心脏似乎还在欣喜。 他怀里的宝宝没被烧到。 连灵魂都为之雀跃。 江棠艰难地转过脸,想要和陆应淮靠得更近一些。环抱着他的身体却先一步倒下。 信息素屏障彻底消散。 浓烟再度呛进江棠的气管。 昏迷之前他小声地喊了句“哥”。 没有人跟他说“我在”。 陆应淮后背的衣服已经烧烂,心跳定格,呼吸停止,他没有听到江棠那声呼唤。 整个四楼安静得像没有人存在。 火势愈演愈烈。 江棠脚腕的红绳不知何时被烧断。 陆应淮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把江棠护在身下。 “应淮、应淮……”火海中一个透明的人影凭空出现,谪仙般清隽的男人焦急推着陆应淮的身体,“醒醒、你要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你舍得吗?” 和棠棠、一起。 他愿意的。 后面是什么…… “应淮!坚持一下,你想把他带出去的,对吗?” 死在一起……不可以。 那具分明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身体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一个透明的虚影。 “爸……” “应淮,”安筝俯下身,怜惜地看着他,伸出手,“我做不了更多,只能唤醒你,你不舍得的,对吗?” 陆应淮艰难地缓过一口气。 对,棠棠还在这里,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陆应淮昏昏沉沉地站起身,右手按住腺体边的皮肤用力一扯。 又有些信息素渗出来,不多,似乎已经濒临枯竭了。 足够了。陆应淮想。 那个透明身影不知是何时消失的,又或者根本就是陆应淮的幻觉。 他把信息素全部裹在江棠身上,抱起江棠以肉体为盾走向窗边。 楼下一闪而过的衣角有些眼熟,可惜陆应淮的大脑几乎停工,无法思考那是谁。 他面冲屋内坐在窗台上,亲亲江棠的眼角,把人护在怀里,身体向后仰倒。 下面不是平地,可他已经没有信息素能编网缓冲了。 所有力气都被耗尽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当肉垫。 四楼不高,有他护着和包裹江棠的那些信息素足够保证江棠不再受伤。 火势蔓延极快,下面的人根本上不来,等他们被找到,恐怕都已经呛死了。 “砰”一声重物落地。 大片深红的鲜血自陆应淮脑后蔓延开。 他的后脑勺正正撞上地面水泥板损坏露出的生满铁锈的钉子上。 两厘米的铁钉直接钉入陆应淮的后脑。坑洼但锋利的水泥板边缘也在他后脑砍出一条血口。 陆应淮双眼无神地看着广阔的天空。 江棠还被他抱在怀里,随着落地身体震了一下,无意识地咯血。 陆应淮想要转动眼珠再看一眼江棠,却做不到了。 这一世他比江棠先死掉,是还上一世的债吗?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有爱够。 他还没陪他的棠棠走到垂垂老矣。 ……没有以后了。 陆应淮的左手无力垂下,瞳孔扩散到极致,右手却还保持着护住江棠的姿势- 陆清优万没想到他就是带着方慕出了几天差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怕方希照顾不好自己,出差时他们还把方希带走了。 出了电梯,陆清优飞快跑向手术室门口。 陆不凡正站在门前,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听见脚步声,迎过来的是陆丹臣。 这人和往常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狼狈邋遢仿佛他才是从火海里逃出来的。 陆丹臣眼眶通红,歉疚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 陆清优充耳不闻,伸手重重推开他跑到手术室门口:“大伯,我哥他……” 陆不凡摇摇头,转眸瞥了眼手术室的门。 陆清优心一沉,小心地开口问第二个问题:“江棠呢?” “失踪了。” 这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陆清优惊愕地瞪大眼睛。 陆不凡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把谢逸思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再返回去,就只见到了昏迷的谢瓒和时非承,还有……陆应淮的尸体。 他命人找遍了附近,包括整个火场都没有江棠的踪迹。 而陆应淮……医院已经拒绝收治了,是得知他是个S级之后才愿意再尝试一下的。 说话间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遗憾地摇头:“陆总,令郎已经……” 重伤、火灾、跳楼、铁钉钉入脑内,哪样不是要命的。换了别人已经死了四五次了。 “不,我哥不可能死的,他是S级!”陆清优道,身体像是要栽倒。 方慕赶紧扶住了他。 “请节哀,陆队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S级也是人,何况……” 这么惨痛的死法。 “我哥不会死的……”陆清优喃喃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险些跪在地上。 他哥也才二十三岁。 别家的孩子二十三岁还在和父母闹脾气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哥? 要是他没出差……他也是S级,起码能够帮上一点忙。 一直没说话的陆不凡转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拍拍陆清优的肩膀:“应淮这边……先交给你。” 那一瞬,陆清优居然觉得陆不凡比S级更冷血。 陆应淮好歹是他的儿子。 可他抬眼对上那双混浊的眼睛,上一秒的念头便随风而逝。 陆不凡眼里一片空洞的茫然,似乎要做的事情件件重要,他不知该先做哪一件。 他到底该先接受陆应淮的死讯,还是刚刚那个电话里说的谢逸思身体和安筝腺体的排异反应严重到命都很难保证。 抑或是……为他的儿子找回失踪的爱人。 江棠绝不可能主动离开陆应淮,一定是有人带走了他。可附近所有能查的监控里都没有可疑的身影。 江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之后公司就交给你了,”陆不凡语速很慢,像是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脊背都伛偻了些,“找回江棠,也算给应淮一个交代。” 陆不凡走后,陆清优亲眼看着陆应淮被送入太平间。白布底下的面容伤痕累累脸色灰败。 陆丹臣跟在他后面:“清优,我会和你一起……” 陆清优猛地停住脚步,眸色冰冷,语气笃定:“这件事和你有关。” 陆丹臣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目光惊得倒退了半步:“你什么意思?” 陆清优没再说话,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拍拍陆丹臣的肩膀:“公司也和你有关,我近期忙,伯父不在,还是需要你多干点。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希望我们不再针锋相对,把公司稳住才是重要的。” “是啊,”陆丹臣似乎放下了心,附和道,“我们毕竟也是兄弟。” “我处理我哥……咱哥的后事,这段时间公司那边你顶着。” 陆丹臣眸中野心差点压抑不住:“好,你别太辛苦,公司那边放心交给我。” 打发走了陆丹臣,陆清优一屁股坐在太平间门口的地板上:“慕哥……” 方慕跪下身虚虚环抱住陆清优:“我在。” “我不敢去看我哥,”陆清优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痛苦的情绪在其中翻滚,“我以为我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死的人。他是能力最强的双重信息素S级,为什么也会有这么一天?” 方慕说不出话,只能抵住他的额头无声地安抚他。 “里面那个,不是我哥吧。我哥不长那样,我哥也不会丢下江棠独自离开。” 可是江棠去哪儿了? 方希在一边站着,不敢哭得太大声。泪眼朦胧间似乎看到一个黄色的东西。 他擦擦眼泪,看清那是个黄色透明的小球。像摆件水晶球那么大,一只手可以拿起来,上面的光芒时隐时现。 他走过去捡起来。 感觉和陆应淮的信息素具象化光球长得很像。 隐约感觉是从陆应淮身上掉下来的。 “清优哥……”方希小心地把那个球拿给陆清优看。 小球竟然睁开眼睛,看了看陆清优又失望地闭上眼,光芒更加黯淡。 陆清优怔怔地看着它:“江棠是不是S级?这个会不会是江棠的?” 陆清优踉跄起身闯入太平间里,扑到陆应淮身边,把白布掀开一角。 他还是不敢看陆应淮的脸,只能颤着手把光球塞到陆应淮的掌心。 尸体的手无法完成抓握的动作,陆清优攥着他哥的手,让小黄球被陆应淮的掌心包裹。 小黄球又睁开眼睛,但很快就闭上了。接着身上的光芒全数熄灭。 像是终于找到放心的港湾,可以跟随他一起离开了。 第202章 我带你去见陆应淮 深夜,N国。 “夏凌,把姓江的交给我。”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中隐着怒火。 夏凌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床上:“不给。” 窗外朦胧的月色透进来,映着床上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那人醒着,静静躺在那儿,唇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聚焦。 他的手腕脚踝都被铁链锁着,却没有半分挣扎的意愿。 琉璃般的浅瞳里只有一片死寂。 “夏凌,我只要他的腺体,”电话那头的人呼吸重了些,像是在死死压抑心中的怒火,“他人还是你的。” “我又不傻,穆老板,”夏凌轻笑了一声,“他是个Omega,没了腺体他就会死,谁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一具尸体?等我腻了……不,我永远都不会腻。” 电话那头静了半分钟,突然传出了一声低笑。 那笑声低沉、短促,淬了寒冰一样。 “你这是决定跟我作对了?”穆霆霄摩挲着身边人的手腕,不疾不徐道。 隔着手机夏凌都能感受到那份压迫感,他大笑出声:“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是没有必要继续和穆老板合作了,穆老板觉得呢?”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穆霆霄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语气轻飘飘道,“足够你和他相处了。一个月后,你不把他送过来,你和你那个研究所里的所有人就先替他下去探路吧。” 通话被切断,只剩下嘟嘟声。 夏凌垂下眸子轻嗤一声,把手机扔到窗外,走到病床边微微俯下身:“你醒了,方哥……或许我也可以叫你……棠棠?” 舌尖微卷,仅是发出这两个音节就能感受到隐约的甜味。 两个月了,江棠刚刚醒过来。 不,该说是他从鬼门关前把江棠拉了回来。 江棠的目光从天花板慢慢挪到他脸上,唇瓣动了动,才恢复意识他本能地想要寻找陆应淮,看到的却是夏凌的脸。 夏凌摘了他的氧气面罩,温柔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陆应淮……” 他张口就是这个名字,夏凌脸色一沉,很快眉眼舒展开:“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江棠蹙了蹙眉。 他只隐约记得他在火海中见到了陆应淮,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幻觉。 “你想见他?”夏凌问。 江棠警惕地看着他,嗓音干涩:“你不会这么好心。” 夏凌静静地盯了他两秒,扬眉一笑:“我哪有那么坏?方哥的要求我有哪次没有答应啊。” 他摸向口袋,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把手机扔掉了一样,转身去柜子上拿了电脑。 江棠微微侧过头,看到这间宽敞的房间居然有整整一面墙的武器。 都是些冷兵器。匕首,长刀之类的。在昏暗的房间被映出冷白的芒。 夏凌拿着电脑走过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感兴趣?” 江棠淡淡收回视线。 夏凌用蛊惑般的语气道:“等你好了,这些都可以给你玩,你有喜欢的吗?都送你了。” “我要见陆应淮。”江棠皱眉,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声音变得如此粗哑。 夏凌注意到了:“是吸入过量烟雾的后遗症,很快就能好了。” “我……” “嘘,”夏凌的手指触上那柔软的双唇,笑道,“别着急,我正要给你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一张照片映入江棠眼帘。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 照片上陆应淮抱着他,身下是大片的血,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睛里毫无光彩。 江棠额头渗出虚汗,他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夏凌不理会江棠瞬间粗重的呼吸和惨白的面色又按下了下一张。 是太平间里盖着白布的人,白布被人掀开,露出了江棠熟悉的脸。 那张脸灰败发青,怎么看都不是活人的模样。 再下一张。 是一张死亡证明。 江棠屏住了呼吸,意识到什么一样,直接看向死者姓名那一栏。 陆应淮。 陆、应、淮。 江棠的脸色骤然变青,剧烈地挣扎起来,带动铁链哗啦作响:“放我回去找他。” 夏凌慢悠悠地把电脑放到一边,看着冷汗浸湿衣衫的江棠:“方哥,棠棠,他已经死了。两个月前就死透了……你只剩下我了。” 江棠听不见他的话。 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偏过头“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昏了过去。 夏凌按下内线电话,马上就有医生和护工进来。 他站在门边,冷眼看着那些人为江棠诊治。 两个月里江棠数度濒死都是他砸钱拉回来的,江棠的命自然应该属于他而不是那个早就死了的人。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之后,夏凌回到床边,眼神阴沉。 “我以为会拥有你很久,”夏凌语气很轻,“最多一个月啊……那么这一个月,你都得是我的。” 江棠又连续昏迷了几天,期间不断地呕血,夏凌在旁边寸步未离怕江棠血呛到气管里。 再醒来之后江棠一直不说话,不吃东西也不喝水。 起先夏凌让人给他输液,后来江棠有了几分力气,总在医生转身之后就把针头拔了。 本来就清瘦的人瘦得更加严重。脸颊凹陷明显,发丝黯淡无光。被陆应淮好好养出来的肉都没了,江棠瘦到几乎皮包骨,只有两只手背都是肿的。 “棠棠,”江棠又一次拔了针头之后,夏凌摆手示意医生不用再管,“你想饿死自己,对吗?” 江棠别开头,没说话。蜡黄的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你就那么喜欢他?你想为了他寻死?” “他真的、死了?”江棠这些天第一次开口。 他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不想输液。他不想醒过来。 只要一直昏睡他就能梦见陆应淮。 梦里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拿着他喜欢的小白狗逗他。手把手教他射击,不厌其烦地夸他是最棒的Omega。 梦里的陆应淮那样温柔,会亲吻他的额头,告诉他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要是能这么睡下去,然后在梦里跟着陆应淮离开该有多好。 “只有这件事,我没必要骗你,”夏凌语气很平静,“如果他没死,两个多月,他不可能不来找你。还有新闻,你明明听见了,新闻早就报道过他的死讯。” “好。”江棠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本来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忘了他,”夏凌把他从床上抱起来,那具身体轻飘飘的,“但是医生告诉我……哈,我也是S级,可这世上总有S级也做不到的事情。” 他把江棠抱到轮椅上,尾音如同一声低低的叹息。 “比如生死。” 陆应淮会死,而他,也阻拦不了江棠的死亡。 那么就让他彻底拥有江棠。 夏凌这些天第一次把江棠带离这栋别墅。 “你就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夏凌边开车边问。 江棠吃了一种可以让他短暂恢复到健康水平,但后续会有很大副作用的药。否则夏凌别说带他出门了,就连让他下床都做不到。 “你总不会送我去死。”江棠淡道,“你没有那么仁慈。”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从夏凌手里逃出去,他连死都做不到。 陆应淮在那边痛不痛,会不会很想念他? 江棠转头看着车窗外完全陌生的建筑,心里默念。 哥哥,等等我,我想和你一起走。 再等等我,只要我找到机会,就去见你。 “我带你回国,”夏凌开车驶向一个私人机场,“这样你会高兴些吗?” 江棠猛地转过头,动作剧烈得让他一阵反胃,那双黯淡的眸短暂亮了一下:“真的?” 夏凌瞥他一眼:“比起你死气沉沉的样子,我果然还是更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江棠没再说话,但脸色好了许多。 “回国都这么开心?”夏凌语气轻松,“要是带你去见他,你是不是会更开心?” 会。 江棠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么多天以来,江棠第一次感受到它的跳动。 “回国后好好吃顿饭,我就带你去见他。” “好。”江棠答应得很爽快。 他精神不济,很快就昏睡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夏凌脸上诡异的笑容。 再醒来是夏凌喊他吃饭的时候。 江棠看着夏凌做的一桌子菜没有半分胃口,但他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饭。 “再吃点儿。”夏凌见他吃得少,夹了块肉过来。 江棠胃里一抽,偏过头把刚吃下的饭全吐了,吐到最后又开始呕血。 吐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随便蹭了下唇角的血,摸索着拿到筷子,又要往嘴里扒饭。 就那么想见他?哪怕只能见到一块墓碑? 夏凌重重吐出一口气,把自己的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 江棠现在经不起吓,顿时受惊般抬眼望他,满眼的惊惧。 “别吃了,”夏凌不耐烦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临出发前夏凌给穆霆霄发了条消息。 「一个月后,我把他给你。」 至于到时候是死的还是活的…… 车子在暮色中穿梭。 江棠原本以为他们会去墓园,可夏凌带他去了一个类似庄园的地方。 里面很大,进去后有不少人喊夏凌“老板”。 江棠被抱到一张床上。 夏凌戴上手套,在他开口之前轻声道:“方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有人上前把江棠的手脚都用束缚带捆住。 夏凌看着江棠,眸底闪着危险的光:“刚才的饭里加了一点点药,你现在说不出话,不过很快就好了……” “三年前,那群Omega里只有你不管被如何对待都不吭声,”夏凌接过一个崭新的注射器,“那时候我觉得你很不一样,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伤成那样还能带人逃出去。” 第203章 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和我一样,你不怕疼痛,是能从疼痛里获得快感的人。” 夏凌抽取了几毫升的药水,伸手为江棠注射的时候,江棠看到他小臂上交错纵横的伤疤。其中很多已经增生出深粉色难看的疤痕。 江棠闭上眼睛,不去再看。 他和夏凌不一样,他怕疼。从前只是没人心疼他,他才不喊疼。 可是疼痛这种事,他根本无法习惯无法免疫。 他不能从中得到爽感。 就像他不能从苦难中得到成长一样。 疼痛和苦难都不是值得歌颂的事。江棠生命里唯一值得歌颂的,就是和陆应淮的相遇、相爱。 和陆应淮在一起之前他什么都没有。在一起之后,他有爱人,有家人,有朋友。 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圆满过。 可惜仅仅圆满了五个月。 算了。 药剂推入的时候江棠睁开眼睛:“会死吗?” 夏凌在江棠眼里看见极迫切的渴望,那一瞬间,他很想要成全江棠。 可惜。 他能拥有江棠的时间已经被缩减成一个月了。 “不会,”夏凌漠然道,“睡吧,醒来之后你就能见到他了。” 江棠听话地闭眼。 夏凌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棠颤动的眼睫。 他在陆应淮面前这么乖吗? 一想到自己也将拥有这样柔软乖巧的江棠,夏凌的心就止不住发颤- 谢柚和桑颂在医院的第三天就醒了。观察了半个月就被允许出院。 谢瓒和时非承没让他们久等,半个月后相继醒来,只是伤得比较重,一直在医院休养。 只有谢逸思一直没醒。 医生说他腿上的枪伤倒是不要紧,只是腺体排异反应过于严重,随时都会危及生命。 陆不凡一直在医院陪着,这几天公司出了问题,陆清优顾不过来他才去公司坐阵。 昨天医生说谢逸思有醒来的迹象,陆不凡处理完公司的事又赶来衣不解带地在床前陪了一天一夜。 温轻宇过来时检查了一下谢逸思的腺体,诚恳道:“已经没事了,多亏陆先生带来的药。” 陆不凡没答话。 他不是害谢逸思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因为腺体排异的事情不受他的控制。 可他也不能完全脱清关系。如果他没让谢逸思伤心离开,或许他的不适都能得到及时的安抚,也就不必发展成如今的状态。 所以说什么“多亏”,他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情。 陆不凡时刻记得,他得知温轻宇和谢逸思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心中的喜悦和酸涩。 谢逸思醒来之后恨他、厌恶他都是应该的,他不会逃避,但也不会放谢逸思再离开自己。 “陆总对谢先生的照顾已经足够细致,不必太过担忧,”温轻宇起身道,“但是,谢先生醒来之后,尽量早一些永久标记,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好,”陆不凡低声,“等他醒来,我问过他的意愿再决定是否永久标记。” 这些天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抱歉,亲力亲为地为谢逸思按摩肌肉,擦洗身体。当天那句话也是他心中拔不出的刺。 可是除了那句话,他不知该如何拦住谢逸思。从前他和谢逸思没有太多有效交流。谢逸思性子也倔,他决定了重返火海,就算拖着伤腿跳车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 温轻宇关上病房门时只听见一句:“对不起,你醒来再怪我。” 他轻叹一声,下楼去了另一间病房。 病房里空无一人,温轻宇怔了一下,转身去了隔壁。 果然,隔壁病房里还算热闹。 虽然这个“热闹”只是人多。 谢瓒两口子、时非承两口子,加上一个孤零零的顾惊墨。 “所有分部成员的伤亡情况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顾惊墨穿着病号服坐在病房一角的沙发上,“赔了快两百个亿,赔钱倒是小事,跟生命相比,赔再多也……受够了。” “早上不是还喊冷,”温轻宇走过来,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受够了咱就不干了,我养得起你。” “你一个研究员。”顾惊墨嘴上似乎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偎进温轻宇怀里。 顾惊墨当时也受了伤,不重,但好得很慢。后来才知道他是个Omega,受伤又赶上发情期将近,才会一直反反复复发炎。 好在发情期正式来临的时候温轻宇赶了回来。 在场的其他四人显然适应良好,刚知道这个逆天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太惊讶。 顾惊墨——SA这个宣称从不招收Omega的联盟的总会长居然是Omega,换作别的时间肯定要在内部引起不小的风波。 可跟陆应淮逝世、江棠失踪这样的消息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顾惊墨在外一向以Alpha的身份示众,此刻彻底撑不住松懈下来,才露出柔软黏人的一面。 他和温轻宇很早就认识,早就两情相悦,顾惊墨发情期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是温轻宇变成再生S级的时候,顾惊墨就警觉到后面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了。 只是事情发生比他预料得早太多。甚至来不及做更多准备。 “马上升所长了,”温轻宇说,“前段时间发现了一个新的试剂,去外地跟总协会讨论过,又做了实验,应该很快就能研发出来。” “是你之前总是配不出来的那个药?” “对。”温轻宇从口袋里掏出个橘子,剥给顾惊墨吃。 “你们搞研究的都这么小气吗?”顾惊墨接过橘子,掰成两半,把大的一半给了温轻宇,“就带一个橘子啊?” “没,温先生放这儿了。”谢瓒指了一下地面,病床旁边放着半筐橘子。 “啊,”顾惊墨从温轻宇手中把橘子抢回来自己吃了,随口问,“两年了都没进展,怎么突然开窍了?” “是江先生……”话一出口温轻宇哽了一下。 病房里刻意维持的温馨气氛瞬间低迷下去。 谢柚转开脸看着门的方向。 桑颂手里的橘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温轻宇脚边。 “说说吧,”桑颂接过温轻宇递回来的橘子,忍着鼻腔泛起的酸意,“好久没听到关于小漂亮的事了。” 他话说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嘴角不停地往下撇,嗓音发颤:“今年橘子好甜,不知道他吃到没有……陆哥说他喜欢吃甜的,怎么也不起来买给他吃了。” 他把橘子塞进时非承的掌心,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真讨厌他们两个,怎么那么自大啊?他们当自己几条命啊?” 时非承摸摸桑颂很久没打理、随便扎了个小揪揪的卷毛,发根已经长出了黑色的头发。 他的手在发抖。 是啊,他也讨厌那两口子。 他是几人中最后见到陆应淮的,当时陆应淮抱着无法动弹的他躲过了一发子弹。 他躲过去了,陆应淮没躲过去。 桑颂是几人中最后见到江棠的,当时江棠把他们送下楼,自己却没能出来。 他们两口子把自己当神仙了吗?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无私奉献命都不要啊?不是说S级最自私了吗? 顾惊墨胳膊肘捅了温轻宇一下,温轻宇才继续道:“是江先生跟我说成分弄错了,一开始研究的方向就是错的。” 江棠甚至没学过这些,却一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很厉害的。”谢柚说。 当时在荆山看到的那些动物骨头就算他不说江棠也认得出来。江棠比他厉害很多。 每一次都是江棠保护他。 病房里又陷入沉默。 许久,顾惊墨说:“我该怎么跟秋岱交代?” 之前江丞言拿到了江棠和江家所有人的DNA比对结果,权威机构无可置疑地表示江棠和江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后来顾惊墨跟资料库里秋岱的DNA数据比对过,可以确定秋岱才是江棠的亲哥。 可秋岱早就出事了,秋家也没有别人…… “之前一直瞒着你们,”顾惊墨看向窗外,“老会长指定的接班人其实是陆应淮,是陆应淮拒绝了,我爸才把位置给了我。这么多年,很多事情的决策都是由陆应淮拍板的。你们之前都说想要退役,可陆应淮他……” 那个做决策的人不在。 “他早给你们想好了后路,”也许是气氛太哀伤,顾惊墨心理防线濒临崩溃,“所有人都觉得他冷漠无情,其实想的最多的都是他。 他觉得你们迟早要安定下来,不能一直做这种危险的工作,早就和我商量过解散联盟的事情。 这行干久了会被有心人盯上,虽然咱们是正规的,但有朝一日真的被告发,武器和资源解释起来,来路都没有那么清楚。他为了你们到时候脱身容易,暗地里给国家培训了一批人才。” 这些事谢瓒和时非承完全不知情。 “那些秘密培训的人会作为国家的秘密武器,在SA解散并入军队的时候,换你们无论选择加入军队或是退役都不会摊上麻烦。而这一切的准备,是在五年前。那时候他说,在那一天到来前,凡是危险的任务他都顶上。” 五年前,陆应淮才十八。 从那年开始,SA最危险的任务都是陆应淮带队,大部分时候,只要他不重伤,他带的队员就不会重伤。 五年里他带的队中没有牺牲一个人。 所有危险任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带谢瓒和时非承。 这次的事情,他虽因江棠动摇,却也因江棠坚定,以一己之力剿灭对方半数人马,以至于去救心上人时已经没有力气。 他是真的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第204章 一张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他为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 这话时非承没有问出口。 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深入,脱身时就会越困难。陆应淮希望所有人都自由、安全,所以他在十八岁那年就选择走向另一个选项。 江棠的出现是个变数。 或许就因为他是万里挑一的S级才主动承担起保护所有人的责任。 后来他那个年轻的爱人,如同十八岁的陆应淮一般勇敢、无私。 “他们两个还真是……”一张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傍晚时谢逸思醒了,温轻宇又跟随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腺体情况。 人在昏迷时没有感觉,醒来之后那些痛苦便加倍反扑。 陆不凡被隔在人群之外,听着谢逸思隐忍的闷哼声。 “陆总,还是永久标记吧,”温轻宇挤出人群正色道,“他的信息素水平已经恢复,排异反应会更大……” 陆不凡原本还在犹豫,听了这话大步走到病床前:“逸思。” 谢逸思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医护人员跟温轻宇交代了几句后离开了,温轻宇看看那两个人,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也不合适,便退出病房关上了门。 谢逸思眸中痛苦与渴望交错,深深刺痛陆不凡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抱歉”。 谢逸思不解道:“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你不是在……” 他急急止住,唇线绷直,偏过头去。 陆不凡觉出不对,追问道:“我在哪里?” 曾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人相距如此之近,此刻这人却在自己面前,如同上天对将死之人的怜悯一般。 加上陆不凡身上这件衣服是他送的,袖口的配饰是他输液时电视直播镜头里一闪而过的,也是他送的…… 这场景太过梦幻,谢逸思撑不住那份倔强,他都要死了,难得能有陆不凡不排斥他的机会,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眼圈红了,嗓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我昨晚在墓园看到你了,你跟安筝哥……我不是故意听你说话的,其实我没有听完……” 果然。 他昏迷的时候医生预警过他有可能应激性失忆,看来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去墓园的第二天。 这样也好,他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至少暂时不会过于愧疚。 两个多月的时间,陆不凡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江棠,可就是半分音讯都没有。 这要是让谢逸思知道……他会有多痛苦。 陆不凡坐在床边握住谢逸思的手:“是我对你不好。” 谢逸思头顶冒出好几个问号。 “是我让你变得胆怯,”陆不凡继续道,“那晚……不,昨晚,如果你听完了我跟安筝说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谢逸思像是没听明白,但是他捕捉到了陆不凡的歉意。 “腺体有排斥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陆不凡抚摸着他的发丝,“是因为觉得我会心疼阿筝的腺体而让你更加难过吗?” 心事被戳中,谢逸思别开眼,泪水一时止不住。 “逸思,小思。” 陆不凡柔声喊他,谢逸思从没听过他这么温柔的嗓音,又难过又让他无法抑制地心动。 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病床边的重量也变轻,谢逸思心中一空,下意识转过头想要挽留陆不凡。 “别走,能不能……”再陪我一下。 再多给一点哪怕是装出来的温柔……让他攒攒勇气去面对那无法拒绝的死亡。 可谢逸思的话没讲完就哽住了。 他看见陆不凡单膝下跪,左手托着一个饰品盒子,右手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枚戒指。 谢逸思讶然地撑起身子:“给我的吗?” 陆不凡眸色坚定:“你离开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是喜欢你的,这种喜欢并不建立在安筝的腺体基础上,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我曾让你很难过……” 谢逸思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他甚至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做梦都没敢这么梦过啊…… 可当着陆不凡的面扇自己巴掌也太傻了,谢逸思的手在被子里拧了一下大腿。 嘶……是疼的。 “把手拿出来,”陆不凡无奈道,“不是做梦,别伤害自己。” 谢逸思更惊讶了。 他确信他的动作很小,不可能被发现的。 他把两只手都拿出来,乖乖地放在被子上。 “……你现在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因此我厚着脸皮来乞求你的原谅,”陆不凡看着他,目光灼灼,“我想和你结婚,我会对你好,会弥补过往的错,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至少给我时间来证明……如果你还喜欢我这个混蛋,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戴上戒指吗?” 说不心动是假的。 五年里谢逸思曾期盼陆不凡有朝一日能够放下安筝,可这一天真的到了,他又问:“安筝哥怎么办?” 他紧紧盯着陆不凡的眼睛,可对方目光不逃不避,没有丝毫动摇:“安筝会永远占据我生命中的那几年,但往后的日子,都是只属于你的。” “我不是安筝哥的替代品吗?”谢逸思有些着急地想要下床求证。 这才是最能压垮他的那根稻草。 “不是,”陆不凡赶紧起身扶住了他才没让他从病床上栽下来,“从来都不是。” 无论心动与否,陆不凡从没有把谢逸思当做安筝的替身。 哪怕他拥有安筝的腺体,他也只是谢逸思。 这大概是最动听的情话。他知道陆不凡从不说谎——他根本不屑于做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的事情。 谢逸思将额头狠狠抵在陆不凡的臂弯,牙关紧咬,偶尔才泄出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陆不凡把戒指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哪里难受?” 谢逸思不知道自己明明一直忍着,陆不凡又是怎么看出来,现在他的心理防线全数被击溃,他才发现面对死亡,他内心并不是平静的。 他在害怕。 他根本没有那么从容,尤其是知道陆不凡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意思之后。 “腺体疼了?”陆不凡抚着他的头发低声问。 “你喜欢我?”谢逸思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咬着牙恶狠狠地问。 像只呲牙咧嘴但装腔作势的小猫。 “是。”陆不凡回答。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谢逸思问。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试探。 “什么都给。” 物质、感情,甚至生命。只要谢逸思说他要,陆不凡不会犹豫。 “我想要标记,”谢逸思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永久标记。” 这是陆不凡从前绝不可能给他的东西。 是最能检验陆不凡是否真心的方式。 如果喜欢达不到“爱”的程度,以陆不凡的性格,他不会给出永久标记。 哪怕为了救人,他也不可能给出永久标记。陆不凡是有些感情洁癖的。 谢逸思问出这话就是做好了自己的心再次被撕碎的心理准备。 他要一个答案,要么是他幸运得到心上人的真心,并能活下去,要么是他走向死亡。 只要陆不凡拒绝,他就绝不再回头了。 可陆不凡却笑了出来。 是觉得他太自大了吗? 谢逸思一瞬失去所有力气:“就这样……” “我是笑你啊,”陆不凡把他拉回自己怀里,“永久标记之后,你这一辈子只能跟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谢逸思脑子里嗡嗡作响,陆不凡这是……答应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永久标记的决定权在你不在我,”陆不凡轻声说,“只要你确定,你不后悔就可以,我随时……” “现在。”谢逸思打断他。 “嗯?” “现在就要。”谢逸思腺体痛得厉害,连带着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都在痛,他想要陆不凡的标记。 陆不凡愣了一下,伸手捞过戒指盒子,把那枚刻着谢逸思名字的戒指戴到他手指上。单手发了条消息之后,抓过自己的长风衣把谢逸思裹了起来。 谢逸思:“?” “问过医生了,”陆不凡抱着他往外走,“可以回家标记。” “回、家?” “嗯。” 回到了陆不凡家中,一开门谢逸思就觉出不对了。 家里所有跟安筝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新换的家具,甚至他送给陆不凡的每一件礼物都被摆了出来。 ……竟然没被扔掉,而是一直好好保存着吗? 陆不凡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又惹他伤心了:“如果你不喜欢,可以重新装修……或者我们搬出去,我买了一套只属于我们的房子。” 临出院时谢逸思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或许是陆不凡在身边,他并不害怕,只是纳闷:“那你为什么带我回这里?” “为了解开你的心结,”陆不凡抱他进门,“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谢逸思一时竟说不出话。 “缓和剂生效了吗?”出院前注射了缓和剂,缓解疼痛并让信息素更好地融合。 谢逸思感受了一下,点点头。 “确定了?真的不会后悔?”陆不凡最后一次询问道。 “你会后悔吗?” “我巴不得。”陆不凡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引导谢逸思在注射唤醒药剂之后第一次释放信息素。 而薄荷信息素和烟草纠缠在一起时,谢逸思半天没动弹,小声喃喃:“安筝哥的信息素不是玫瑰吗?” 五年来他释放的信息素都是玫瑰和薄荷混合的味道。如今他清晰感觉到信息素中属于玫瑰的那一部分没有了。 “他的信息素是玫瑰,”陆不凡亲吻他的眉心,“谢逸思的信息素是薄荷,不是吗?” 作为伤害的补偿,我替你找回原本的你自己。 谢逸思只是谢逸思。 第205章 三天十二针 凌晨两点,江棠在实验床上睁开眼睛。手腕传来的刺痛让他明白他恐怕被植入了芯片。 屋里没开灯,只有不知道是什么机器的屏幕亮着莹白的光芒。 “三年了,那些废物的研究也颇有些成果。”阴冷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夏凌起身把灯打开了,“方哥,你还能熬得过去吗?” 他话音刚落,并没有等待江棠的回答便按下了旁边的按钮。 一阵电流窜遍江棠的全身,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夏凌眼神平静,声音如同恶魔:“那个人叫什么?” 许多画面从江棠脑海中闪过,他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只能用力扬起下巴,纤细的脖颈上爆出青筋。 他的名字…… 三年里芯片已经加强了很多次,连改造后的S级Alpha都能被控制,何况是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差状态的江棠。 陆应淮……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就会有强电流从他的身体中穿过,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江棠的身体被电得弹起再重重摔回来。 他的脸上、身下都是斑斑血迹。 渐渐地,实验床上的那具身体不再挣扎。心脏被电得麻木了,只有鲜血如同永不干涸的溪流从他的唇角涌出,流向耳鬓和颈后。 江棠双眸黯淡,却似乎含着微微的笑意。 连接心电图的机器发出爆鸣声。 夏凌按下内线电话,很快有人进来。 “注射,”夏凌冷道,“重复给心理暗示,给我电到他不敢再想那个名字。只要休克就注射这个药,不准他死。” 注射的这个药能够强行短时留住江棠的生命,只是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瘫痪或者脑死亡。 夏凌“砰”地把门甩上- 谢瓒查看邮箱时发现了两个多月之前,助手发到他邮箱里的江棠最后一次的腺体检查报告。 他点进去仔细查看数值,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怎么了?”邻床的时非承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不走?怎么还看起电脑来了?” “非承。” “嗯?”时非承给桑颂回了条消息,抬眸看他,瞬间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谢瓒露出那么恐惧的眼神,在面对那群没人性的再生S级时也没有。 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怎么了?” “你来看。”谢瓒的声音明显颤抖。 时非承接过电脑,他虽然不懂医学化验那些东西,但这种检查报告后面带数值参考的他没少看。 他越看越心惊,后来觉得太残忍了干脆放弃看下去,而是返回最上面,看到江棠的名字。 他一屁股跌坐回病床上。 “这是……什么意思?” 上面的数值差到了极点,连正常范围的下限都够不上……以他经验来看,检查结果差成这样,人也…… “他可能不在了。”谢瓒说。 这份检查结果不可能出问题,再结合桑颂那天看见江棠一直在吐血,能活下来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我们还没找到他。” 时非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现在桑颂和谢柚不在。 一个人的身体怎么会突然之间差到那种地步? “我们必须找到他,”时非承说,“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三天后。 “老板,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夏凌重新回到实验室内。 被电了整整三天,江棠彻底昏死过去。原本就蜡黄的脸色隐隐发青,唇瓣惨白,颈边流淌到地上的一大滩血液让人触目惊心。 就连冷漠的研究员都心生不忍。 实验床上的人无比消瘦,脸颊凹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像是来阵风就能轻易把他的身体折断。 夏凌不再看他,打开了旁边的监控视频六倍速开始看江棠的反应。 三天注射了十二针,说明他至少休克了十二次,到最后他根本醒不过来,只是本能地喊着陆应淮的名字。 仿佛这个名字是他一生的珍宝,能够给他奔赴黄泉的勇气。 夏凌越看火气越大,眼底现出猩红的光芒,他顺手从桌边摸了一把匕首,眼也不眨地在自己疤痕增生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鲜血汩汩流出,却不似江棠身上流出的那么漂亮。 “啧,”夏凌不满地把匕首扔到一边,跟那个研究员说,“没你事了,走吧。” 既然忘不掉……夏凌也不想真的把江棠折腾死。 他输入了另一串口令。 又是一阵强电流,夏凌都听到了电流声,江棠却毫无反应。 只是嘴角有血沫涌出。 夏凌爱怜地擦擦他的唇角,轻咳了几声调整声线,温柔道:“棠棠,醒醒。” 江棠睫毛颤了颤,没有醒来。 夏凌握住他冰冷的手,托着江棠的后颈把他拥到怀里:“没事了,不会再疼了。” “哥哥……”江棠干燥的唇瓣间漏出一句模糊而委屈的呼唤,“疼……” “没事了,不疼了。”夏凌抱玩具一样抱起他出了这间阴暗的地下室。 几个小时后江棠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就听见身边熟悉的嗓音:“棠棠醒了?” 江棠一下子睁开眼睛,像是急于确认身边人的存在:“哥!” 夏凌温和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哥哥给你做了饭,起来吃点。” 江棠点点头,起身太快一阵头晕目眩,他急忙拉住“陆应淮”的胳膊:“你别走。” 我好想你。 江棠一边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一边用力抓着夏凌的胳膊,想念和痛苦一起袭来,眼泪漫了满脸。 夏凌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疼得快死的时候都没有哭。” 江棠小心地看向他:“你讨厌我哭吗?” 他记得夏凌告诉他陆应淮死了,可是陆应淮又出现在他面前。 他根本不敢问,生怕这个幻境很快就没了。 他用手背重重擦了下眼睛:“哥,我不哭了,你别走。” 夏凌叹了口气,用手抹掉江棠脸上的泪珠:“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棠棠,这些日子我有些工作,我们先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再回家,你乖一些,好吗?” 能见到陆应淮已经很好了,江棠哪里会在意别的。 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只要是陆应淮的身边…… 江棠很乖地吃饭,只要“陆应淮”脸色一变他连猪肉都咽得下去,生怕自己哪里不乖会被陆应淮讨厌。 一定是他离开太久了。 夏凌之前说他睡了两个月。 哥哥肯定是找不到他太着急了才生气的,只要他乖一点再乖一点,陆应淮一定会消气的。 江棠被肉类恶心得直反胃,却一直忍着,吃不下了也不敢说,把“陆应淮”夹给他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那双无神的眼睛时不时瞥向桌对面的陆应淮。 他以为陆应淮会像刚把他从江家带走那天一样不再勉强他,可陆应淮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江棠强迫自己把饭都咽下去。 多吃点就能长胖了……他洗手的时候照了镜子,镜子里面的他又瘦又丑,桑颂见到他恐怕都不会再喊他“小漂亮”了。 长胖一点好看一点就不会被哥哥讨厌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逼迫自己多吃饭,他还是一天天更加消瘦。 出事前他想着,等见到陆应淮了他就把他身体不适和吐血的事情都告诉陆应淮,可现在面对许久不见的爱人,江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怕陆应淮觉得他麻烦。 之前很长时间他都不怕这个的。他知道陆应淮不会嫌弃他,陆应淮会陪他越过每一道坎。 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他不敢当着陆应淮的面吐血,哪怕憋不住了也要避开陆应淮。 一边逃避陆应淮的视线,一边期盼陆应淮如同以前那样发现他的不适,将他抱在怀里哄着。 陆应淮现在也抱他,只是江棠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他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他逐渐记不起夏凌这个人,慢慢习惯陆应淮教他伤害自己,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醒来后如果陆应淮不在,他就看着陆应淮那一墙的武器发呆……各种匕首、长刀,他还没试过长刀,捅在自己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匕首倒是运用得很熟练,抛出去能够正中几米外靶子的中心。 天气逐渐变冷,江棠每天都呆在屋子里。他白天昏睡得比较多,陆应淮不会在家陪他,但也没隐瞒自己的去向。 陆应淮在研究所。 江棠记性很差,他不记得陆应淮是不是原本就在研究所,也逐渐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他只记得他爱陆应淮。 门锁传来响声,江棠惊喜地抬眸。他摸过一边的匕首,在自己伤痕斑驳的手腕划了一刀,在陆应淮进门的时候给他看。 陆应淮没有夸奖他。 江棠低头一看,发现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棠棠,”夏凌捏住江棠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你是属于我的吗?” 江棠眼眸微弯,十足信任他不会伤害自己:“嗯。” 夏凌的心情这才好了些,松开手抱着他坐下:“最近研究所被一些人攻击了,如果我需要棠棠的帮助……” 江棠死寂的眼睛亮起来,陆应淮需要他是对他莫大的奖赏:“我会帮你的!” “好,棠棠最棒了,”夏凌笑了,“先吃饭,吃完饭陪我检查个东西。” 第206章 秋岱:我想要这个弟弟 十一月初,雾渊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江棠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昏睡的时候也在呕血。说是昏睡,其实太疼了,江棠根本没怎么睡着过,只是意识经常很模糊。 很多次他觉得冷想要挨着陆应淮,却感觉那个怀抱不再欢迎自己。为了不讨人嫌他就一个人蜷在床的另一边。 还有几次他终于睡熟,会梦到一些场景,仿佛他亲身经历过。 那个梦境里也有陆应淮,那个陆应淮不爱他,却尊重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冷落他。 他梦了很多很多,梦见自己最终死在陆应淮的怀里。那个陆应淮的怀抱是暖的,让他安心。 江棠身体更紧地蜷缩起来,睡梦中流出眼泪。 那个梦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他宁愿死在陆应淮的怀里,也不想明明在陆应淮身边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夏凌被江棠昏睡中的抽泣声吵醒,他打开灯,看见床的另一边缩成一团的人影。 从成为陆应淮到现在,他没有和江棠做过拥抱以外的事情。 他发现他很排斥拥抱江棠——不。 他不是不喜欢江棠。 只是……他虽然是S级,却从小就那个方面不行。 小时候硬生生被他父亲打的,再也没发育过。 他也因此排斥亲吻等亲密行为,但这不影响他想要占有江棠。 江棠是他生命中与众不同的存在。夏凌清楚自己不是个好人,他不知道自己对江棠的感情是不是爱,或许他早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江棠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企图地对他好过的人。 所以当江棠亲口说后悔救他的时候,夏凌就决定了,无论以何种方式,他要得到江棠。 现在他得到了。 这个人连脆弱的时候都这么迷人——夏凌没有安抚他的意思,欣赏江棠的痛苦对他来说更有爽感。 他也没有兴趣对江棠好,他只希望这个人爱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 江棠瘦弱的身躯颤抖着,一边哭一边咳,他似乎没有血能吐了,只能咳出一些血沫。 橘红色的血沫,很美。像天黑前最后一抹残阳。 夏凌拍下一张照片,又不知道分享给谁,最终在列表中选中一个人发了过去。 另一个半球的S国某庄园里,穆霆霄的手机微微一震,他拿过来点开图片消息。 “霆宵……咳咳。”他身侧躺着的青年瞥见照片,突然起身被灌入的空气呛得直咳。 穆霆霄把手机放下,轻抚着秋岱的后背:“阿岱,别着急。” 秋岱蹙眉,伸出手:“手机给我。” 穆霆霄滞了一下,笑道:“老婆,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手机感兴趣了?这个不是最新款,宝贝,晚点我让人给你买新的。” “霆霄,”秋岱撑起清瘦的身子,和江棠如出一辙的浅瞳里满是认真与严肃,“我、咳咳咳,如果你要用那个男孩子来换我的命,我现在就跳楼。” 穆霆霄愣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瞬消失。 “你总有看不住我的时候,霆宵,你想让我死吗?” 穆霆霄怔怔地看着他,嗓音沙哑中带着些委屈:“阿岱,你想让我死吗?” 男人颤抖地捧着秋岱的脸:“你也回来了,对吗?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你一次吗?我已经知错了……” 他眨了下眼睛,一颗泪顺着脸庞滑落:“你想让我再看着你死吗?我受不了的,阿岱。我绝对不能……” 他没说完的话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堵了回去,两世了,秋岱有多久没吻过他了? 上一世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发誓一定不会让陆应淮好过。 他寻遍了所有的专业人员,没人能救他的阿岱。 多年前的一次爆炸,在那之前他刚和秋岱吵了架。 爆炸发生的地点有个小学,秋岱当时在那所小学任教。 事情发生时是陆应淮带队救的人,他救出了很多人,除了秋岱。 秋岱在那次爆炸里S级腺体受损,身体状况一落千丈,穆霆霄带着他到处寻医问药,却始终没有好转。 各种治疗拖了好几年,最终还是病死在他的怀里。 死前的很长时间,秋岱都因为他莫名其妙对陆应淮的指责而不愿意搭理他。 上一世秋岱死后,穆霆霄发现了江棠的存在。江棠是秋岱的弟弟,又是陆应淮的Omega,他的腺体可以救秋岱。 同时又能报复陆应淮。 可惜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重生到了三个月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抓江棠。他和国内没有太多联系了,才找上夏凌合作。 谁知道夏凌的人并不靠谱,腺体是S级的脑子却不是,最后都死了。江棠也没能被送到他手里。 “霆霄,”亲吻之后,秋岱伏在他的怀里喘息着,领口露出的皮肤苍白,“霆霄,都重生了,你还是不肯听我说话,是吗?” 上一世沉浸在会失去秋岱的痛苦和绝望中,无论秋岱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像是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气得秋岱干脆不再理他。 如今重来,秋岱愿意理他了,穆霆霄的心欣喜得发痛,他拥着怀里的人低声道:“你说什么我都听,除了……” “没有例外。”秋岱见他坚定,又连续咳了几声,咳嗽中的鸣音让穆霆霄心惊。 “好好好,”穆霆霄看他咳得更加严重,赶紧给他顺气,“别这么惩罚我,我听你的。” 秋岱一下子止住咳嗽,微笑着看他:“早知道死过一次才能让你听进去我的话,我就该……” “不该,”穆霆霄赶紧打断他,“别说这种话。” “我跟你说了很多很多遍,那个Alpha他把我带出来了,是因为还有孩子在里面,我才返回去……” 陆应淮把他交给其他队员,就又冲进楼里救人。是他自己惦记那些孩子,趁人不注意又跑了回去。 何况陆应淮在那场爆炸里也伤到了腺体。 穆霆霄沉默地听完:“我不想失去你。” “霆宵,有时候我也责怪自己,我看见你几乎疯魔的样子也会心痛,”秋岱摸摸他的脸颊,“如果我的结局已经注定,我更希望你能好好陪我走完最后这程。从现在算起……还有一年多时间不是吗?” “我想要一辈子,一年太短了。”穆霆霄执拗道。 “不能错下去了!”秋岱的语气微微加重,不再温和,似乎真的生气了,“如果你执意犯错,那我就只好放弃生命,只有死了才不会看见你做那些荒唐事!劝不了你我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我只是不能理解,阿岱,他救得出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让你变成这样?”穆霆霄的眼神空洞迷茫。 “霆霄,他也是人啊。他已经尽力,我变成这样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并不后悔。你不能跳过引起爆炸的那些坏人,把责任全压在一个好人身上。”秋岱严厉地道,“他,他们,上一世已经很惨了!霆霄,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就当是为了我,好吗?最后的这一年多,我想拥有这个弟弟。” 穆霆霄抿唇不语。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你不能要求一个英雄救下所有的人,何况他真的救过我,”秋岱哀伤道,“你答应我。” 穆霆霄只是看着他,许久,喉结滚动了下:“好。” 他抱着秋岱,痛苦地笑着:“如果需要我为上一世的事情赎罪付出代价,至少等我陪你走完这一程。” 秋岱点点头。 “上一世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穆霆霄摇摇头。 秋岱以为他做的错事已经多到无法细数,几秒后听见穆霆霄说:“只是告诉陆丹臣他的身世而已。” 他没有做更多。即使满心想要报复。 更多的时间他都在想办法留住秋岱。秋岱死后他想要去和陆应淮同归于尽,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自戕于陆丹臣关了他一年多的地下室。 他只是告诉陆丹臣,他并非安筝的远房亲戚所生,而是陆家的老管家的孩子。 他想要挑拨陆丹臣和陆应淮的关系,但当时秋岱病情加重,他什么也没顾上。 发现陆应淮已死之后他调查了一下,似乎是陆丹臣想要把自己改造成S级而找上夏凌,又在夏凌不知何种目的的挑唆下彻底恨上了陆应淮。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是夏凌。 穆霆霄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消息告诉夏凌,他需要健康的江棠。 消息还没发出,他手机弹出了医学网站推送的新文章。 是他关注的腺体科学研究所新发布的药物研发论文。 经过上一世的求医,穆霆霄现在基本可以读懂这个研究方向的文章。 读着读着,他的呼吸渐渐屏住,眸色猩红得瘆人。 那篇文章中提到的新药能够治疗秋岱的腺体!换言之,只要信息素还在,腺体的大部分问题它都能治疗。 有了这个药,Omega们的腺体衰老等情况就都有了解决方法。 穆霆霄甚至想要投资这个药剂了。 再往下翻,他发现这个药预计以个位数的价格售卖——这和不要钱有什么区别! 如果条件困难,还可以免费领取。 在文章的最后,穆霆霄看到了致谢中的第一个名字。 江棠。 秋岱的亲弟弟。 接着就在赞助商的名单首位看到了陆应淮的名字。 陆应淮为这个项目两次给研究所投资总数超过三十亿。 似乎有一枚子弹穿越了两世射中他的眉心。 他想起夏凌发来的那张照片上江棠的模样,沉痛地闭了闭眼:“阿岱,这几天的治疗结束后,我带你回国。” 第207章 陆应淮醒了 “病人心率骤降——” ICU病房内一片刺耳的杂音,但三个月来无数次的跟死神抢人都让医护人员适应了这个声音。 抢救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快到陆哥生日了吧。”抢救室外桑颂轻声问。 时非承点点头:“十一号,还有不到一个星期了。” “你说他命那么好,娶了个又漂亮又强的老婆,怎么生日在光棍节啊。”桑颂玩笑道,眸中却不见一点笑意。 时非承揽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 “小漂亮很早之前就在给陆哥准备礼物了,亲手织的毛衣呢。” 从开始复习到入学以后,江棠那么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出的时间,给陆应淮织了一件白色的毛衣。 桑颂吸吸鼻子,只要提起江棠眼泪就控制不住:“白色的,他说陆哥很少穿白色,他觉得陆哥穿白色也会很好看的……时少爷,江棠还想织一件黑色的当情侣装,可他还没开始织就……” 他忍不住转过身抱住时非承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哭出声:“陆哥还能醒过来吗?最近三天抢救了多少次了?” 时非承身体轻微发颤,他茫然地看着空荡的走廊,说出的话也不知在安慰谁:“会醒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那个人……他不会舍得把江棠独自留在这个世上。” 如果江棠还活着的话。 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江棠的去向,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只剩下一个选项——夏凌。 但这个人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小颂,坚强一点,”时非承抚了抚桑颂的头发,“最近又有些再生S级出现,我可能要出任务去了。” 桑颂讶然地抬眼看他。 “别担心,他们都不算太强,大概是上次全军覆没之后研究所短时培育出来的,现在正是剿杀的好时机。我会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陆应淮不在,顾惊墨是Omega,时非承主动承担起了责任,“我们一起努力,你负责陪着谢柚,阿瓒要在医院随时监测阿淮的状况……会没事的。” 出院那天桑颂和谢柚在门外听到了谢瓒跟时非承的谈话,那天之后谢柚就出现抑郁躯体化症状,最近状态很差,几乎每天都是哭着度过的。 谢逸思也在永久标记后不久恢复了记忆。他顾不上纠结陆不凡的态度变化,在陆不凡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和抚慰下才勉强从江棠又救了他一次但人失踪了的情绪中走出来。 陆不凡根本不敢放他一个人呆着,无论是去公司还是出差都把他带在身边。 公司明面上没有问题,背地里暗潮汹涌,陆丹臣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带着他拉拢的人脉开始抢夺公司资源。 陆清优带着方慕忙得脚不沾地,方希几乎整天都在医院里陪着谢柚。 江丞言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里发,干脆把矛头对准江玄一家。 谢瓒把江子昂告上法庭,结果还没开庭江子昂就因为长期得不到陆丹臣的信息素安抚而崩溃跳楼了。 江丞言深挖了许多江玄当时生产假药和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证据,直接走特殊程序把江玄两口子送进监狱。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个是会死在牢里了。 江家只剩下个五岁的江之桃。 江丞言原本想把她送进孤儿院,却意外发现江之桃记事比同龄孩子晚,只要有新的家庭记忆覆盖,她长大后大概率不会记得江家的事。 在江丞言的牵线下,一对家庭富裕且无法生育的双A夫夫合法领养了江之桃,并在不久后出国,没有再回国的打算。 温轻宇泡在研究所加班加点把新药研发出来,只为了证明江棠和陆应淮的付出是值得的。 SA暂时不能解散,顾惊墨已经在整合资源,在上面的压力下被迫接了几个烂摊子,现在联盟正式成员和学校的学员已经不分等级和AO,几乎全员都在出任务。 “好。”桑颂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是更紧地抱了下时非承,“放心去,别担心我。” 临近中午抢救才结束。 不知是不是幻觉,桑颂远远看见陆应淮的眼睛睁开了一瞬。 那个灰扑扑的小光球一直放在他的身边。 那日在太平间,陆清优把小光球塞给陆应淮,正失望地松开陆应淮的手准备离开时,发现光球没有滚落。 ——陆应淮把它抓在手里! 陆清优大喜过望,叫来了医护人员,经过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的轮番抢救,陆应淮竟然恢复了稳定的心跳。 尽管三个月来他没有醒过,还经常心跳骤停被抢救,好歹人还活着。 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后脑被钉子钉入的伤和那道血口已经愈合,当时为了方便手术而剃光的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后背的烧伤没留下太多疤痕,腺体的伤也好了,只是信息素迟迟没有恢复。 医生说他醒来的概率极低,能够这样维持生命已经是奇迹了。 送入太平间的人,还能够活着回来,陆应淮是唯一一个- 陆应淮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重回五岁,迈着小短腿天天拉着安筝往当时还没有成为暴发户的江家跑。 江家人带回了一个小婴儿,陆应淮小小的手指着那个小婴儿跟安筝说:“我要那个弟弟。” 安筝不明白他的行为,就没有答应。 后来陆应淮每天都去蹲守,遇见江子昂指使佣人把江棠丢掉,他偷偷带人去把江棠抱回自己家养着,并让人给江玄送去了江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子鉴定。 他又梦见自己回到六年前,江棠刚被李家买下的那天,他带着警察把江棠救了出来。 重回五年前被江棠送去车站时他把江棠也带走了。 重回三年前他在那条漆黑的道路上找到昏迷的江棠。 重回一年前江棠问他是否还记得他的时候,他说记得,他是专程来带江棠走的…… …… 他几乎梦到了所有江棠生命中痛苦的节点,一次一次赶到江棠身边把他带回家。 直到他梦见那天的大火,他抱着江棠从四楼坠下,所有的画面都停止了,变成一片黑暗。 他似乎听见江棠在哭。 初冬下了第一场雨,窗外雷声轰鸣,乌云压得极低,整个雾渊市被笼罩在末日般的氛围之下。 加护病房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陆应淮偏过头,只看见各种医疗器械。 时刻观察着这边情况的谢瓒第一个冲了进去,接着是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陆应淮意识不太清晰,仍处在半昏迷状态,做完了全部检查之后他用尽全部力气抓住谢瓒的衣袖。 “棠棠呢?” 与此同时,生物腺体研究所内,升为所长的温轻宇收到了一笔八位数的跨洋汇款和一条匿名短信。 短信上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江棠所在的位置。 另一句话是「状况不太好,快去救他。」 秋岱还在接受治疗,穆霆霄一时脱不开身。 夏凌在国内的研究所老巢位置隐蔽,他颇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具体地址- 研究所的系统再次遭受攻击,电脑屏幕映照着江棠惨白的面色。 他的手指不断发颤,似乎每按下一个字母就多带走一分他的生命力。 “陆应淮”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满屏的代码:“还要多久?” 江棠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要陆应淮的拥抱却又不敢,握着鼠标的右手松开,摸向旁边放着的匕首。 “陆应淮”没有拦他,反而冷静地看着他划开前两天那道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 哥哥不爱他了。 江棠悲哀地承认这个事实。 可他舍不得死,只要在陆应淮身边他就舍不得死。 随着电脑的重启,江棠昏倒在座位上,身体微微抽搐起来。 好冷。 好累。 江棠看见自己缩在角落里,而陆应淮在旁边冷眼看着。 或许爱是有期限的。 心脏被人撕扯着,江棠更紧地缩成一团,瘦骨嶙峋的脊背仿佛支撑不住,随时都会散架。 坚持不住了。 他还没等到陆应淮再摸摸他的头。 算了,他把生命交付给那片黑暗,不再期待谁来救赎他。 医院里。 陆应淮半靠在床头,手里捧着那个黯淡的小光球。 谢瓒尽量冷静地把三个月来所有的进展说给他听,他以为陆应淮会慌张会暴怒,可陆应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垂着眸子,温柔抚摸着那个小光球。 “阿淮你……”谢瓒说完,见陆应淮没有太大反应,他小心地道,“别太难过,江棠他一定……” 他说不下去。 按照那份检查结果,江棠现在一定不平安。 温轻宇还不知道陆应淮醒了,他匆匆赶到医院,很快有医生把谢瓒叫走。 监护病房里只剩下陆应淮一个人。 一滴眼泪砸在手里毫无生命力的小球上。 他回来晚了。 是他把江棠弄丢了。 三个月,他家宝宝一定很害怕吧。他怎么能离开那么久? 温轻宇把短信上的消息告诉了谢瓒:“我已经跟发消息的人通过电话了……地址是正确的,他正在尝试攻克对方的网络系统,对方可能还有很多再生S级,保险起见我们……” 江棠有消息了,谢瓒马上调动SA所有没出任务的人员。 陆应淮现在的身体状况……知道了又要冒险,谢瓒思忖过后还是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第208章 哥,你来接我啦 谢瓒跟时非承联系上,在顾惊墨那里获得权限准备出发时,医院打来了电话。 “谢医生,陆队不见了!” 谢瓒心头一跳:“他动都动不了,是怎么跑出去的?” “不知道,病房的门锁被他撬坏了,没有人看见他离开,可能是从楼道窗户翻出去的!”- 研究所的监控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 夏凌冷笑了一声:“第一次见死透了的人还能诈尸,真有意思。” 他站在围墙内的一棵树下,仰脸看着墙头上的身影:“稀客啊陆队。” “放了江棠。”长时间的昏迷让陆应淮浑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他嗓音沙哑到几乎分辨不出。 从墙上翻下来时身形踉跄了下,夏凌好心地扶了他一把:“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然是从温轻宇跟谢瓒说话时听到的。 他知道谢瓒不会告诉他,可他怎么能装作不知道?!江棠失踪了三个月,又在夏凌手上,陆应淮怎么可能做得到在医院里等着? “我可以让你见他,”夏凌仁慈道,“只是能不能带他走,就全凭你的本事了。” 夏凌说完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动陆应淮,他回屋坐在床边上柔声呼唤:“棠棠,醒一醒,哥哥遇上一点麻烦,你可以帮帮我吗?” 哥哥,麻烦……江棠了无生气的身体一颤,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他太知道如何唤醒江棠了。 这么一句话,就能让江棠从一心求死的状态中缓过来。 他俯身抱起江棠。 江棠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有些陌生——或许是陆应淮太久没这样抱着他了。 江棠睁开迷蒙的眼睛,小心地往“陆应淮”怀里靠。 “棠棠,有人要杀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江棠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 “你能帮我杀掉他吗?”夏凌将一把手枪塞进江棠掌心。 是江棠自己的那把枪。 江棠迟钝地点点头。 那把枪很沉,而他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了:“哥,我走不动,可以抱我过去吗?” 夏凌准备放下他的手一顿,眼前已经浮现出陆应淮看见江棠如此信任依赖他时的表情了。 仅是这种想象都让他浑身颤栗起来。 他点头,如同神明般应允了他将死的信徒的请求:“好。” 江棠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涣散的眼瞳无法聚焦,眼尾却轻轻弯了一下。 夏凌抱着江棠出现的那一瞬间,陆应淮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他大步迎过来,看着那张消瘦到极点的脸庞,灵魂被撕扯得发痛。 “宝宝?”他轻声喊江棠。 江棠的眼珠缓慢转动,看不清眼前的身影:“哥,他是谁?” “我……” “陆丹臣,”夏凌随口说了个跟陆应淮不对付的人名,“他要杀我,你替哥哥杀了他好不好?” “陆丹臣……”江棠小声重复。 突如其来的记忆撕扯着他的神经,乱七八糟的画面一股脑儿涌入江棠脆弱的身体。 短暂的恍惚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地下室里,陆应淮被锁在他身后的角落,而陆丹臣要杀了他! 不。 江棠空洞的眼睛看向“陆丹臣”,他缓缓抬起枪,枪口对准了“陆丹臣”。 陆应淮意识到他的宝宝现在认不出他了,不仅认不出,还想杀了他。 他不躲不避,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伸手握住了枪口:“宝宝,杀了我你会开心吗?” 江棠沉下脸。 他恨陆丹臣恨到了骨子里,能亲手杀了他当然会开心了。 看清江棠眼中的仇恨之后,陆应淮松开了枪口。周围所有人的信息素压迫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他突然不在乎了,如果江棠会开心,那就—— 江棠把枪口下挪,直至对准了陆应淮的心脏。 鬼使神差地,陆应淮再次握住枪口往上抬抵在喉结上:“乖宝,往这里打。” 莫名的熟悉感席卷了江棠,他歪了歪头,不受控制地问出一句:“S级也怕死吗?”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陆应淮漆黑无光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因为心里装着我的宝宝,你不能伤害他。” 江棠的心脏猛地钝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庞,这一切好像经历过一般。 夏凌催促道:“棠棠,别听他废话,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可以被陆应淮抱着睡了! 江棠不再犹豫,他再次对准陆应淮的胸口按下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江棠的枪脱手掉到地上。 “阿淮——” 一群人把夏凌的人围在中间。 谢瓒看清夏凌怀里的人时也是一愣,紧接着是愤怒。 形势变换,两方人开始交手。 夏凌遗憾地摇摇头,他对自己的人有信心,只是好戏还没看完。 算了,这些人的下场已经注定。 夏凌抱着江棠往回走。 转身的一刹那,江棠在他怀里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那双混沌的眼睛变得清澈起来。 江棠突然知道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不敢回头看,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夏凌把他抱回房间。 怕回到床上会再次失去力气,江棠主动挣扎着下了地。 转头扎进夏凌的怀里:“哥哥,我帮你杀了他,你开心吗?” 夏凌满足地感受着江棠全部的依赖,难得用手抚摸着江棠干枯的头发:“开心,你做得很好。” 虽然没成功,但江棠肯为他杀掉陆应淮这个举动已经足够让他愉悦。 因此他没有发觉江棠的异样。 江棠的手慢慢伸向夏凌背后的柜子,那里有把未归鞘的长刀。 他叹息般轻轻说了句:“我也开心,哥哥,我爱你。” 夏凌的身体僵了一瞬,巨大的战胜陆应淮的兴奋瞬间淹没了他,以至于那把长刀从背后捅入他的身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 先是冰凉,之后才是剧痛。 那把长刀从夏凌背后没入,同时捅穿了他和跟他紧贴在一起的江棠的身体。 江棠的唇角涌出鲜血,凄怆地笑了,握着刀柄让刀刃在夏凌和他的身体里转动了下—— “夏凌,”江棠说,“和我死在一起,很开心吧。” 夏凌瞪大了眼睛,血液漫上喉咙,已经无法回应。 江棠慢慢把刀从身体里拔出来,夏凌的身体重重倒在他脚边。 江棠捂着腹部的血窟窿,拿过一边的手枪在夏凌企图用信息素控制住他之前,对着夏凌的身体补了几枪。 地上那具身体彻底没了动静,江棠才给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 他也该死,可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他还要去一个地方。 谢瓒跟陆应淮脱身跑进别墅发现了一串带血的脚印,血脚印的起点旁边是夏凌的尸体。 江棠已经不见了。 “我去找他。”陆应淮急道。 他余光瞥到地上有张纸条,俯身捡起发现上面的红字是用血写就的。 「炸掉地下室」 是江棠留下的,笔画模糊混乱写得很急。 地上的血脚印乱七八糟,能看出那个跑出去的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 陆应淮不敢想江棠误会了什么,他追着血脚印撑着无力的身体跑到后门。 谢瓒命人把地下室炸掉,他追上陆应淮:“他可能去哪里?我开车来的。” 陆应淮绝望的眼睛转向他,声音抖得不像样:“送我回家,快……” 江棠拦了别人的车,用枪指着司机的头让对方送他回了市里。 怎么上的楼他也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大概又惹麻烦了。后来进电梯的人看到里面的血会吓一跳吧。 可他没办法。 他好想回家。 江棠强撑着开门上了二楼,踉跄着奔进陆应淮送给他的童年房里。 身体的温度在流失,直到摸到那张婴儿床,江棠才虚脱地跪倒在地。 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他呜咽着用手指摸索着陆应淮在小床上的刻字。 「希望我们棠棠平安快乐地长大。」 哥哥…… 棠棠不能长大了。 他冲哥哥开枪了。 江棠哭不出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小床里蜷缩成一团,然后闭上眼睛,用随身的匕首划开了左手的手腕。 听说在浴缸里血液才不会凝固。 可是江棠没有力气放水了。 比起冷冰冰的浴缸,他更喜欢这张小床。 是陆应淮亲手为他做的。他死在这里,和死在陆应淮怀里是一样的。 意识沉沉浮浮,江棠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细瘦的手腕并没有流出很多血。 或许他连续吐血了几个月,身体里也没多少血能往外流了吧。 哥哥,再等等我,我马上…… 陆应淮踹开房门时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的乖宝正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企图开枪。 那小小一团身体不停发抖。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陆应淮把枪从他手中夺走重重扔到地上。 整张小床上都是江棠的血。 他仰起脸茫然地看着来人,释然地弯起眼角:“哥,你来接我啦。” 最后几个字只剩下气音。 陆应淮一靠近,江棠马上伸出满是血迹的皮包骨的手小心地触碰他,又仿佛做错了事一样马上收了回去。 陆应淮把他那只手紧紧握住,心惊地看着江棠手腕凌乱的伤痕:“谢瓒!!!” 去医院的路上江棠一直盯着陆应淮看,像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分不清眼前是不是幻觉。 他艰难地扯扯唇角:“陆先生,阿淮,别救我了。” 第209章 陆应淮疯了 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陆应淮抓着江棠冰凉的手,一遍遍重复着:“江棠,别走,留下来。” 那个遭受了太多痛苦的灵魂似乎不愿意再回到这个世间了。 他明明那么坚韧,在无数个濒死的瞬间他都选择努力撑下来活下来。他明明渴望救赎,渴望陆应淮一次又一次把他拉到阳光下,只有这次他说“别救我了”。 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陆应淮跟着进了手术室。 江棠本来就很瘦,一米七八的身高体重才刚刚超过九十斤。三个月不见又瘦了十多斤。 两条手臂都是伤疤,找不出一块好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短暂走神后,陆应淮听见江棠血氧饱和度和血压都在极速下降,心电图逐渐变成一条直线。 “宝宝……”陆应淮轻轻摩挲着江棠的手,“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二字对江棠有太大的吸引力,他的心电图重新出现了微弱的波动。 “心跳暂时稳定住了,需要信息素……”谢瓒嘟囔一声,看向陆应淮,“你的信息素能够帮他稳定住体征,现在抽腺液可以吗?” 陆应淮的腺体没有恢复,现在信息素出不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抽取腺体液,在腺体有伤口的情况下激发更多信息素。 陆应淮没什么可犹豫的。 “宝宝,等着我。” 他紧紧攥了下江棠的手,跟着谢瓒离开这间手术室。 “情况不太好,”谢瓒边走边说,“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差,你还记得吗,永久标记之前他也是吐血加上腺体出血……” “嗯。”陆应淮疲惫得给不出别的回应。 “或许他那时候就撑不住了,是你的标记和信息素为他强行续了几个月的命,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谢瓒语速很快,“所以你们的永久标记消失,他的身体就开始变差,再加上这三个月……” 谢瓒哽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他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是因为夏凌让江棠以为他是你,为了呆在你身边,他才一撑再撑……现在他没有一点求生意愿,很可能他以为那枪打中了你。” “嗯,抽腺液吧,”陆应淮说,“你不用管我腺体的状况,抽多少都行,尽快。” “你真是……”腺液本就该缓慢匀速抽取,但现在的状况显然来不及,“走吧。” 手术持续了十多个小时,江棠从手术室出来时外面围满了人。 陆应淮腺体疼到麻木,衣服的后襟都被血浸透了。 针头给腺体造成伤口不够,为了让他的信息素和注射到江棠身体里的建立联结,他把谢瓒给的手术刀片斜削进腺体——如果剜下腺体能救江棠,他不会犹豫。 这是他欠江棠的。 可现在他只能刺激分泌信息素。腺体还有用,不能毁掉。他的棠棠醒了还需要信息素安抚。 他听不见周围人的询问,脚步虚浮地跟着转运床。紧紧抓着江棠的手,眼睛专注地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 江棠一向都乖,这次也是。 似乎知道陆应淮在等他,在ICU里被观察的一个多星期里,江棠的体征一直很平稳。 “他舍不得走,”谢瓒拍拍陆应淮的肩膀,“你也该休息一下。” “我是S级。” “我知道你是S级,每次让你休息就拿这种话来搪塞我,”谢瓒无语,“S级也不能连续八九天站在这里跟个望妻石一样,一分钟觉都没睡过。大哥你还记得你自己也昏迷了三个月刚醒过来吗?你知道你脸色有多差吗?” “不知道。” 还跟以前一样,说话噎死个人。 腺体没恢复又伤上加伤,身体没得到治疗和休养,却能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地在这里守着。 脸色差得比鬼都吓人。 得亏他是个S级,等级略低一点都经不起这样折腾。 他不知道,陆应淮根本不敢走开。 他家宝宝总是有本事一个人溜走,他怕他离开一秒,江棠就会以为自己被抛下了。 江棠不是有多强的求生欲望,他只是乖罢了。 他怕给人惹麻烦,他怕自己不听话会让陆应淮失望,连他的潜意识都觉得自己乖乖的才会有人要他。 确定江棠不会再出意外后,他就转到了单人VIP特护病房。 这下陆应淮彻底拒绝跟人交流了。 他严格把控别人看望江棠的时间,一天就允许桑颂他们在病房里呆一个小时。 他们过来或是医生来例行检查时陆应淮就站在窗户边,不参与任何话题,也不打断,说什么他都听却没给过回应。 病房里没有请护工,一切都是陆应淮亲力亲为。为了更好地照顾江棠,他也不再执拗。 给他开的药都会按时吃,也会老老实实输液。 无论做什么,他都没离开病房半步。 时非承的任务没进行一半就结束了,因为炸掉了那个地下室之后,所有的控制设备都失效了。 再生S级体内的芯片不再起作用便无法变成杀人机器,抓捕起来不太难。 江棠在对抗穆霆霄对研究所系统的攻击时发现了芯片的运行原理。 地下室里的设备中有总芯片,只要总芯片被毁掉,再生S级体内的芯片就不需要破译直接失效。 后续留存在身体里对健康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难以想象江棠在那么绝望痛苦的时刻还想着救人。他本性纯良,如果不是身体差到极点了,他本该无法被芯片控制。 江棠回来之后谢柚明显好了些,每天就盼着那固定的、被陆应淮“施舍”的一个小时能够去看江棠。 陆应淮什么都没跟江棠说过,但他经历的那些,都被谢瓒几人告诉江棠了。 陆应淮很想阻拦他们,但实在没有说话的欲望,索性随着他们去了。 夏凌死得不能更透了,因为谢瓒命人炸掉地下室的时候让他们把炸弹绑在了夏凌身上。 从头到脚都没放过。 这种炸弹威力巨大,爆炸之后夏凌别说全尸了,连身体组织都找不出多少。 时非承回来之后见到江棠的模样一肚子火,跟桑颂商量后请了个有名的大师做了个法阵,保证夏凌永生永世无法超生无法再轮回,灰飞烟灭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他就变成了陆应淮的跑腿。 “谁让我欠他的呢。”时非承看着新一天要买的菜单感叹道。 病房里自带小厨房,但陆应淮不怎么吃东西,他也不知道买了菜是给谁吃。 直到谢瓒担忧地找他们一起想办法:“我觉得陆应淮可能疯了?” 时非承怏怏道:“他都疯了半个月了。” “不是,”谢瓒严肃的表情令时非承打起精神,“我几次在病房外面都听到他在跟江棠说话。” “这多正常啊,”桑颂苦中作乐,“我们也都和小漂亮说话啊。” “你们听我说完啊,”谢瓒拉着长音,显然他也快被陆应淮的状态搞疯了,“他要是说点什么正常的话我也不会觉得他疯了,但是他说的……算了,你们一起来听听。” 几个人明明浩浩荡荡光明正大却偷感很重地凑到病房门口,以谢瓒——时非承——温轻宇——江丞言,盛星竹——顾惊墨——桑颂——谢柚为顺序从下到上排列,一队左边一队右边的造型贴在病房门上。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憋笑,但他们顾不上那些,因为陆应淮真的在说话—— 他嗓音温和宠溺,就像往常面对江棠时那样,但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真乖……” “啊——张嘴,再吃一口。” “哥哥做的饭好吃吗?” “吃慢点别噎着,喜欢吃下午还做这个好吗?” …… 八个人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江棠根本就没醒!陆应淮如果不是疯了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出现喂饭的剧情。 温轻宇当机立断:“进去看看。” 三,二,一。 病房门被打开,陆应淮闻声望了过来。 他眼眶很红但表情很冷淡,见他们进来也没开口说话。 “那个……我们……”温轻宇尴尬地开口。 “不是,阿淮,知道你难过,你要哭就哭,但不能真的疯掉啊,江棠还需要你照顾……”谢瓒话没说完,陆应淮就扬了扬下巴。 众人这才看见床头柜边缘“坐”着一个小光球。 它也长着小猫般的尖尖耳朵,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在嚼什么东西,两只小脚脚还因为愉悦而晃动着。 小东西浅茶色的眸和江棠如出一辙。 “等等,”谢瓒说,“那是江棠那个光球吗?” 本来是黯淡无光灰扑扑的,现在是冰凌花瓣的黄色,而且活泼可爱。 小东西嚼完了嘴里那口饭,又张开嘴巴。 众人看着陆应淮从小碗里舀了一勺虾仁粥喂到小东西嘴里,然后面无表情转过脸看着他们。 “打扰了。”时非承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众人撤退,“我们这就把谢瓒拖出去打一顿。” 怪不得每天发给他的消息里都有明确需要的食材,原来是在喂宠物。 ……信息素真的可以那样喂吗? 算了,反正那小东西看起来也挺开心的。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陆应淮宠溺地摸摸小光球的小脑袋:“慢点吃。” 需要很仔细听才能发现他的哽咽。 江棠身上的伤在陆应淮的信息素帮助下愈合得不错,只是昏迷中时不时会随着咳嗽吐出一些血。 陆应淮躺回床上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棠,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小东西的咀嚼声。 “什么时候醒啊?真不要哥哥了?”陆应淮抚摸着江棠没有肉的脸颊,“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他顿了一下:“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一次也不会。” 第210章 棠棠醒了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已是十二月中旬,今年的雾渊入冬早,这会儿已经下过几场小雪。 其他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轮换了好几回,唯有江棠的病房,连门都没开几次。 陆应淮日渐消瘦,依旧是谁都不理。每天按时做饭给“小小棠”吃,自己却没吃几口。 有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第二天降温降得厉害。 桑颂他们照常来病房里看江棠,陆应淮在窗边站了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陆应淮没回来。 时非承吓得赶紧出去找人,生怕陆应淮状态不对,出门是寻短见去了。 他跑下楼就看见了陆应淮。 低温天气医院里也忙,住院楼下面的积雪没及时清理,陆应淮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在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天阴沉沉的,还在飘着细小的雪花。 陆应淮很专注,完全没有听到时非承的脚步声。 直到时非承抖了抖他丢在一边的棉服想要给陆应淮披上,却被陆应淮一把夺过,放回原位。 时非承这才看见棉服下盖着一个纸袋,里面好像是件毛衣。 白色的。 可能是江棠织给他的那件。 还有底下几个白色的团子。 “那是什么?毛线吗?” 陆应淮没说话,从袋子里找出围巾和帽子给雪人装扮好,“咔嚓”拍了张照片。 看着陆应淮沉默走向住院楼的背影,时非承小声念叨:“要不是你每天跟江棠说话,我都怕你会变成个哑巴。” 除了楼下的大雪人,陆应淮还带了个小雪人上去。 他一出现,其他人就从病房里离开了。 陆应淮在病床边坐下来:“还以为你会给我个惊喜呢。” 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想,或许江棠会在这个空档里醒过来。 可是没有。 “没关系,宝宝,”陆应淮亲亲他的鼻尖,“不是说想看真正的雪吗?昨晚下了很大的雪,我堆了雪人,你要看吗?” 身边的人无知无觉。 陆应淮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先把小雪人放进冰箱里了,你想看就早些醒过来,好吗?” 他把小雪人放进冰箱,又回来,怕自己的手太冰没敢去牵江棠的手。 “不想醒过来也没关系,”陆应淮还是那么温柔,仿佛并不因此伤心,只有声线的细微抖动出卖了他,“哥哥陪着你呢。等你醒了,我给你造个雪人兵团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没事的,你想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陆应淮捧着一杯热水暖手,暖过来了才把手伸进被窝里给江棠暖脚。 然后再把江棠抱在怀里搂着:“宝宝,他们说明后天我可以带你回家了,是不是不喜欢医院才不醒来的?没事,检查完我带你回家。” 他总一遍遍说“没事的”,然后忽略掉心脏传来的不舒服,像是给自己洗脑一样。 这天夜里谢瓒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还莫名心慌,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谢柚被他吵醒,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你睡吧,”谢瓒亲了下他的眉心,“我去医院看看应淮。” “嗯……”谢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赶到医院谢瓒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有多准。 陆应淮从床上摔了下去,正蜷在地上,脸色发白,似乎被疼晕了。 谢瓒赶紧给他喂了药,过了半小时他才缓过来。 “你吓死我了。”谢瓒一屁股在旁边坐下,“实在不行你哭一哭喊一喊,你这样不吭声我们都以为你没事,我早说你那个心脏问题得重视……” 陆应淮默不作声地回到床边。 “你药又放哪去了?我跟你说了你把药放在伸手就能碰到地方,你是S级了不起啊?”谢瓒越想越生气,“疼几天了?你不想说话,起码动动你那金贵的手指头给我发条消息也行啊!” “我没时间去做检查。”陆应淮说。 “?”他突然一说话谢瓒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这么……”算了,他已经魔怔了,说他也无济于事,“这次你没事,以后注意点儿,等江棠醒了做个系统的检查。” 陆应淮垂下眸子轻笑了下,没说话。 等江棠醒了他就更没时间了。 谢瓒想训他两句,又觉得他已经很惨了,最后只能把自己带来的药放在床头柜上:“疼得厉害就吃两片,半个小时后要是没有缓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打电话,听到没?你心脏的问题不是小事,以后更糟糕了就没法照顾江棠了。” 一句话拿捏住陆应淮的软肋,他和谢瓒对望片刻,“嗯”了声。 谢瓒离开后,陆应淮拿起那个小药瓶看了看,又放下了。 “宝宝,如果我说我不太舒服,你会为了我早些醒过来吗?”他翻身上床,把灯关了,“不要,什么都不要为了我去做,我真是怕了你了。” “宝宝,我很想你。” 将近凌晨,陆应淮又被疼醒了,他闭着眼睛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吐出一口颤抖的气,缓缓睁开眼睛。 这口气吐到一半又哽住了。 陆应淮下意识屏住呼吸,在昏暗中对上一双清醒的眸。 许久,他轻轻叹气:“又是幻觉。” 他想要眨眨眼,最好扇自己几巴掌验证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幻觉,却根本不舍得眨眼。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里微光,浑身都不敢动,只有呼吸在发颤。 “陆先生……”江棠开口,“你在哭吗?” 陆应淮又屏住呼吸。 就好像他只要不喘气,别人就看不出他在哭似的。 江棠轻轻抬手,犹豫着想要给陆应淮擦眼泪。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被陆应淮握住,然后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你回来了。” 房间的灯被打开,陆应淮下了床去往厨房的路上还摔了一跤。 江棠怔怔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随着开关冰箱门的声音,他隐约听见了几声呜咽。 陆应淮回来的时候眼眶通红,脸上没有泪痕了,睫毛却是湿的。 他手上拿着个冻成冰块的“雪人”,献宝似的给江棠看:“宝宝,雪人。” 喉间的哽咽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 江棠想伸手触碰一下又被陆应淮拦下了。 温柔沉静的黑眸紧紧盯着他,说话的语气柔得仿佛他是个易碎品:“不碰,凉。” “渴吗?”没待他回应,陆应淮就忙着去找杯子给他倒水。 也许是刚醒的缘故,身上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江棠的眼睛依恋地追随着陆应淮的身影。 他想说他恢复了一些记忆,可他又觉得陆应淮什么都知道。 陆应淮喂江棠喝了杯水,就把灯关上了。 “哥……” “宝宝。” 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又想用力又怕他疼。 江棠想说点什么。 陆应淮颤抖着摸到了他的手,然后紧紧抓住,额头抵在江棠的肩窝,又喊了一声:“宝宝。” 就这么一声,像是撕碎了陆应淮所有强装出来的冷静。 昏暗中陆应淮的低泣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次颤抖的抽气,逐渐上升的体温,浸湿侧颈的眼泪,毫不保留地像江棠展示他有多害怕。 从他醒来得知江棠失踪那一刻开始,到他看见江棠被折磨地不成人样,到他赶回家中却碰上江棠自杀,再到这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 陆应淮不明白他又没死为什么会昏迷那么久。 他不在乎自己几度在生死线上徘徊,他只恨自己回来晚了。 “我以为……”陆应淮哽咽着说完这无始无终的三个字,便无法再开口。 以为他不肯回来了。 以为他怪自己。 他那么多恐惧和挣扎,却一个字都没法跟江棠提起,他怕江棠难过。 陆应淮把没哭完的泪水吞回肚子里,亲了亲江棠的侧颈:“吓到你了吧?” 江棠摇摇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 陆应淮一愣,安抚道:“没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一定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才会让你不愿等我回来。 上一世的江棠从不认为自己能够让陆应淮陷入自我怀疑,可当他灵魂漂浮着,看着陆应淮在那个地下室里自杀。 那种痛苦超越了他死时的痛苦。 他听见陆应淮弥留之际念的是他的名字,陆应淮的一句“对不起”足够让江棠原谅过往生命中的所有痛。 可他回来得太迟……他在夏凌的蛊惑下朝陆应淮开了枪,他以为陆应淮被他杀了,那么近的距离…… 夏凌曾说过陆应淮死了。 陆应淮伤得那么重,他来找他的时候还穿着病号服,陆应淮一定是刚刚醒来就来找他了。 而他呢,他没认出陆应淮,还真的开枪了…… 他以为他杀掉了陆应淮才会一心求死,他真的…… “哥……”江棠的情绪开始崩溃,他没太大力气,就抓着陆应淮的袖子,“哥……对不起,我没想杀你……” 他想起陆应淮问的那句“杀了我你会开心吗”,心脏似乎被人生生撕裂。 他明明那么爱陆应淮,他怎么能在听到这种话之后还开枪? “没事,我没事,”江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应淮吓得坐起身把他抱在怀里顺气,“没打到我,没有受伤。” 江棠从他怀里抬起脸,哽咽着问:“真的?” “真的,陆应淮不骗江棠。” “如果是我……”江棠浅浅的眼窝里像是下过一场大暴雨,满脸都是泪水,“我就算死了,也不能原谅自己……” “那我怎么舍得,”陆应淮亲吻他薄薄的眼皮,“所以我没事。” 第211章 如果你坚持这个是枪 江棠的生命中有很多次死里逃生,唯有这次,他的状态很差。 天亮之后需要做检查,桑颂他们听说江棠醒了,特意一早就来看他。 “小漂亮,你感觉怎么样?” 江棠低着头不敢去看桑颂关切的眼睛,哪怕陆应淮凌晨安抚过他。 桑颂是陆应淮的发小,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曾经拿枪指着陆应淮…… “你们先出去,能探望了我会联系你们。”陆应淮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 穆霆霄带着秋岱等在门口,回国以后他们每天都过来,但陆应淮始终闭门不见。 谢柚还想多看江棠几眼,江棠就往床脚缩。清瘦的身体微微发颤,像是害怕。 “走吧,陆哥在这儿小漂亮会舒服一些。” 谢柚被桑颂拉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要抽个血,”护士轻声说,“不痛的,很快。” 江棠恐惧地看着泛着银光的针头,企图蜷成更紧的一团来逃避。 “宝宝?”陆应淮示意护士等一下,绕到床的另一边,温暖的怀抱拢住他,“不想抽血吗?” 江棠从双臂间抬眼看他,又把脑袋埋了回去,身体动了动,没有回应,但乖乖地伸出满是伤疤的右手手臂。 “稍等,你先出去吧,晚些我带他去化验室抽血。”陆应淮握住那条细瘦的手臂,把江棠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护士表示理解,先离开了。 直到听见房门关闭的一声,江棠的身体才受惊般打了个寒噤。 生怕陆应淮松开他,他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陆应淮的衣襟。 耳畔是陆应淮沉稳有力的心跳,暖烘烘的怀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身体突然腾空,江棠吓得又抬眼去看陆应淮。 “别怕,宝宝。”陆应淮亲亲他,抱着他去了窗边,“昨天堆的雪人还在楼下,要看看吗?” 想看。 江棠摇摇头。 “陆应淮”总是找一些他应该感兴趣的事物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把他关在屋子里。 他想被抱着,想时时刻刻呆在陆应淮身边。 但是…… 江棠的手松开了:“我还是看看吧。” 说着就想下地。 “别看了,”陆应淮抱他回到床边,“不想把你放下来,过几天还有场大雪,到时候我带你到外面去堆雪人。” 又是承诺。 江棠的脑袋里一阵嗡鸣,混乱的画面纷沓而过,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谁? 江棠的眼睛里面迷雾散去,迸发出一股杀意。 眼前人变成了陆丹臣的模样。 陆丹臣想要杀了陆应淮,他绝对不允许。 江棠觉得自己手里握着把枪,他熟练地做了个子弹上膛的动作,然后…… 陆应淮抱他坐在床沿上,腾出一只手捏住江棠的手指:“宝宝?宝宝的手以后都不需要再拿武器了。” 江棠奇怪地皱眉,这是陆丹臣会说的话吗? “虽然不介意被你杀掉,”陆应淮把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等会儿你醒过来又要难过了,所以我该阻止你,宝宝,看看哥哥。” 枪被夺走了。 江棠的第一反应是枪没了他还有刀。 可他的双臂被禁锢住,只能愤恨地瞪着陆应淮的眼睛。 那双沉黑的眸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江棠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该怕吗?”陆应淮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冷不冷?怎么一直发抖?我不是你想杀的人,所以我不会怕。” 不是他想杀的人? 不可能。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有除掉陆丹臣才能保证陆应淮的安全。 等等。 陆应淮呢? 陆应淮不应该在他身后吗? 是对他失望了,所以把他丢下了吗? 江棠的心一下子乱了:“哥?” “棠棠,别听他废话,杀了他,今晚我抱着你睡。” 别走,我马上就…… “宝宝,哥哥在这里,你看看哥哥。” 江棠被他捏住脸颊,被迫看着“陆丹臣”的脸。 他不是陆丹臣,他是……陆应淮! 江棠的心跳剧烈,一时理不清现在的状况,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身上迅速出了一层冷汗。 他又干什么了? “哥我是不是又……”江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我又想……用枪……” “唔……如果你坚持,”陆应淮用手比了个枪的手势,“这个是枪的话。” 江棠被他逗笑了,接着就被涌上来的血呛得直咳,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陆应淮托着他的后脑,冷静地按下床头的一个按钮,然后用纸擦拭江棠吐出来的血。 “没事的没事的,”陆应淮柔声说,声线稳定,“你什么都没做,别怕,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我、我……”江棠想说话,嘴角却涌出更多的血。 在陆应淮怀里……不能死。 那么幸福…… 谢瓒两分钟就赶到了病房:“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你的心脏……” 他看清病房里的状况,猛地噤了声。 江棠似乎快要窒息,一边急促地倒气一边不时地咳嗽几声,脸色苍白得和陆应淮当初被送进医院时没有什么区别。 “让他躺下,我看看。” 江棠无力地抓住陆应淮的衣服:“我、不要……” 其他医护人员跟着涌进病房,江棠的意识堕入一片黑暗。 有人从陆应淮的怀里接过了他,各种仪器不停地发出“滴滴”声。 陆应淮以为谢瓒曾经跟他说过江棠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当怀里突然空了,才发现他的手抑制不住地一直发抖。 江棠清醒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又被送进了监护室。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封病危通知书。 陆应淮如同丢了魂一样在外面守着。 他不停复盘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才导致事情变成了这样。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陆应淮身体本能得僵了一下,防御机制却没被触发。 他已经没有力气跟别人动手了。 现在就算有人想杀了他都轻而易举。 来人拍拍他的肩:“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是标记消失导致的对吗?” 陆应淮没理他。 穆霆霄不在乎他这种态度,继续温和道:“我和秋岱也有过这么一次。” 陆应淮这才把目光从玻璃窗转移到穆霆霄的脸上。 穆霆霄看到了一双乌黑的完全没有光彩的眼睛,陆应淮的神情木然,说不清他到底是濒临崩溃还是已经崩溃了。 “我以前是S级,”穆霆霄说,“阿岱也是S级。” 陆应淮把目光挪了回去,看着病房里浑身插着各种管子的脆弱的人。 沉默地表示他在听。 “也是这样,标记消失后阿岱身体骤然变得很差。” 但秋岱被标记前比江棠健康,所以标记消失的后遗症并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 陆应淮注意到他说的“以前”,但他没力气开口询问。 “我也找了很多方法,”穆霆霄没有卖关子,“最终发现只有降低我们两人其中一个的信息素等级才能重新永久标记。” 他自然是不可能让秋岱做那种降低等级的手术。 降低等级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腺体内部切掉一块,让腺体无法分泌高浓度的信息素,对S级来说,那就意味着腺体残疾并且失去信息素幻境和具象化。 陆应淮的脚步动了一下。 如果有效,他根本不会犹豫。 可他之前向谢瓒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谢瓒说他的腺体曾经出过问题,做这个手术的确可以降低信息素等级,但他有近乎百分之百的几率彻底失去信息素,变成一个Beta。 他的腺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手术。 失去了信息素他就没法标记江棠,对江棠现在的状况自然是没有半分帮助。 那就只能降低江棠的信息素等级。 一想到这手术是要切开腺体在腺体内部进行的,陆应淮就无法接受。 他的江棠已经很痛了,他不能再让他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穆霆霄见他没有反应,也猜到了这法子对他或许不太适用。秋岱那边情况也不太好,他只能留下一句:“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陆应淮在心里重复。 事情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江棠那几个小时的清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现在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不断呕血,氧气面罩里一片红色。陆应淮被允许进去抬着江棠的头以免血呛到气管里。 他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心电图机器上的直线。 “阿淮,来,把药吃了。” 陆应淮充耳不闻,他已经在抢救床前跪了好几个小时。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抢救结束时谢瓒说的话。 “他的器官已经濒临枯竭了,”谢瓒眼圈通红,那些残忍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应淮开口,“遭受了太多电击……” 陆应淮听不见半点声音。 天空似乎一寸一寸压下来,他的身体无比沉重。陆应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江棠。 世界在坍塌,灵魂在悲鸣,陆应淮在被生生撕碎。 冥冥之中他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诘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对他?” 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你不是S级吗?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第212章 我还给你了,你能回来了吗 陆应淮身在一团白色的迷雾中,有寺院的钟声从远方悠然响起。 面前的水泥路变得清晰。 他要去的寺院在半山腰,还有很远的路程。 前路蜿蜒,陆应淮跪下身,膝盖早已疼到麻木。 一叩求他平安,额头重重磕在水泥地面,闷闷的响声让人心里发酸。 二叩求他健康,瘦削高挑的身影俯身,跪下,叩首,掌心翻转向上。 三叩……陆应淮没有别的愿望,人不能太贪心,他只要江棠平安健康。 水泥地面上见了血,先是一点点暗红血迹,接着每一步都是更多的血。 血液从额头流到鼻尖,混着沙砾有些痒,陆应淮浑然不觉一般重复着一步一叩首的动作。 檀香味飘进鼻腔,寺院的钟声更近了些,那虔诚跪拜的身影伏在地上艰难喘息,身体歪倒在一边,痛苦地按着自己的心口。 稍微缓过一点,便继续叩拜。 终于到了那寺庙前面,陆应淮吐出一口黑红的血,眸里终于有了几分光亮。 “他寿数尽了……”老和尚于心不忍,原本不可道破的命数也破例说与他听。 青年半边脸都沾了血,却并不显得可怖,或许是他眸光太温柔。 老和尚并未转身离开,反而静静站在原地等着青年的回复。 心口的疼痛太盛,陆应淮勉强站直了身体:“不会的。” “他是早夭的命,你留不住他的,”老和尚眼眸里满是历经多年修行的平和之色,“莫要太执着。” 面前的青年轻轻扬眉:“您看我的命格如何?” “长命百岁之相。” 陆应淮笑了:“那就把我的命数给他。” 把我的余生给他。 为减少江棠的痛苦,他再诚心求一份遗忘。 他要江棠忘记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 “回去吧。” 老和尚并没有让他进大殿,反而挥手让他回去,眼里带了些笑意:“你的命数早在上一世就给他了。” 上一世的陆应淮被救下后也能长命百岁的,他却选择追随江棠而去。他本不该绝的生命线被他一刀斩断,命运流转,那生命线被续到江棠身上。 所以佛说莫强求。 一切早已注定。 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陆应淮身体失重,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 他看见大火那天广阔的天空,心爱的人被他以命相搏护在怀里。 似乎连带着一些记忆也消失了。 身体的温度、心跳、呼吸……统统交付出去。 如果这些能够换回他的爱人,陆应淮没什么不舍得的。 他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这世间,这有江棠存在的世间,而后决然地闭上眼。 意识断片了许久,陆应淮又听见隐隐的哭声。 似乎是江棠。 宝宝哭什么?他没有忘记自己吗?为什么? 是不是佛祖嫌他不够真诚才求不来那份遗忘?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江棠记得他,他却死了…… 江棠连签了三张病危通知书。 医生走出手术室冲他摇头。 面前的人嘴巴开开合合,江棠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陆应淮怎么会真的舍得丢下他…… “哥,我不吓你了……哥……” 手术室里在给陆应淮卸下那些仪器上护士惊喜地跑出来—— “恢复了!病人心跳恢复了!”- 陆应淮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摸向身侧,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心口又开始疼起来。 “宝宝……”他挣扎着开了灯,看到蜷缩在床的另一边的江棠才放下心。 他把江棠捞到自己怀里抱着:“别害怕,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愿意抱着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真正的江棠拿着水和药站在床边看着陆应淮又一次把小小棠错认成他。 他从谢瓒那里得知,他醒来不久就又休克,差点没抢救回来,这事给陆应淮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他也是那时候才得知,陆应淮那场剿杀再生S级的行动中被对方的枪打中了心脏。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不那么虚弱,可越是这样就代表伤得越重。陆应淮本该连回家都支撑不到,却因为得知江棠出事多撑了好几个小时。 心脏里的子弹几次移位,送进医院的时候他那颗心几乎是碎的——字面意义上的碎。 后来就留下了病根。 他差点没抢救回来这件事让陆应淮发了病。 如果不是谢瓒在他心脏停跳的时候说了句“江棠还活着”,陆应淮可能就撑不过来了。 这些事江棠都不知道。 因为他醒来的时候陆应淮就在他身边,带他去做检查,哄他吃药,夜里抱着他睡。 陆应淮根本就没恢复好,可江棠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后来陆应淮越来越不对劲,他好像不记得自己曾经昏倒过,也不记得江棠已经醒来了。 他以为江棠死了,并且出现了幻觉。 但令人奇怪的是,精神状况差到这种地步,陆应淮竟然还能把江棠照顾得很好。 让人觉得他一半疯了一半清醒着。 只要江棠有需要,他就会给出回应。 “哥,还疼吗?起来吃点药。”江棠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拍拍陆应淮的手臂。 陆应淮马上转过身来,似乎忘记了他刚才就抱着“江棠”:“我自己可以,你别下床,累着了怎么办?” 他起身把江棠拉到怀里:“累不累?手酸不酸?” 江棠摇摇头,眼里汪着一泓泪。 陆应淮和以前一样对他好,他却觉得自己把陆应淮弄丢了。 江棠无比想念那双会温柔注视他的眼睛,而不是如今这样空洞黯淡映不出他身影的黑眸。 陆应淮短短的二十三年生命从来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也没有被如此打击过。 谢瓒说医院不适合他们两个恢复,给他们办了出院。 已经临近一月了,家里除了谢瓒偶尔来检查情况没有别的人来过。 一日三餐都是陆应淮在做,如果不出现幻觉的话,陆应淮和以前区别并不大。 江棠能做的事情很少,大部分事都被陆应淮包揽了。他以为只要他陪在陆应淮身边,一切迟早能好起来。 可是直到有天江棠睡着了被枪声惊醒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正常状态的陆应淮哄他睡熟,出现幻觉的陆应淮却又看见满地的血。 婴儿床里满是血迹,这次却是陆应淮的。 陆应淮蜷在那张小床里几乎占满了整张小床,他划开了自己左手的手腕,然后对着心脏开了一枪。 江棠大脑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联系了谢瓒他们过来的。 他不敢随便挪动陆应淮的身体,怕子弹再次移位会对陆应淮的心脏造成更大的危害。 只能从婴儿床的空隙里拉住陆应淮的指尖,跪在小床边呆滞地问:“为什么啊?” 陆应淮涣散的眼眸望着他,突然勾起手指擦了擦他的眼泪:“宝宝……” 江棠哭得喘不过气:“我在,我在……哥……你怎么……” “宝宝啊……” 陆应淮扯动唇角,只能发出一点气音,江棠却听清了。 陆应淮说:“我还给你了,你能回来了吗?” 陆应淮的记忆极度混乱,他以为那天他没有夺下江棠的枪……他不是想自杀,他只是想尝尝江棠经历的痛苦。 他甚至没想过他这么做,江棠也能尝到他当时的痛苦。 江棠骤然想起,认为夏凌是陆应淮的那些日子里,他再冷再疼都只敢自己蜷在床角睡。 他会怕“陆应淮”不开心而逼迫自己吃肉类,会在“陆应淮”问他要吃什么时候,迎合“陆应淮”的口味选一些他从不吃的肉类。 这些天…… 芯片对他的控制在地下室爆炸那天就已经消失了,是被迫养成的习惯导致他回到陆应淮身边还是会误以为身边是那个“陆应淮”。 他难受了只敢自己缩在一边。 陆应淮每次都会把他抱回怀里安抚。 陆应淮问他想吃什么,他给出的答案也永远是那些肉类。 如果陆应淮没准备,他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连饭都不敢吃了。 如果陆应淮准备了,他就会乖乖吃肉,吃到胃里翻江倒海。 这么久以来,陆应淮包容他理解他,一遍遍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一遍遍安抚他“我们慢慢来”。 他没有一点好转,怎么让陆应淮不绝望呢? 陆应淮一定觉得自己努力得不够吧? 只要他不适,陆应淮只会觉得自己不够好,陆应淮从来不怪他,从来没有要求他快点好起来,从来没有半分不耐烦。 是他把陆应淮变成这样的。 芯片控制早就没有了啊。他早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啊。 陆应淮好不容易抱着他睡,睁眼又看见他在床角发抖。好不容易让他不要勉强吃不喜欢的东西,下一顿他还是吃肉吃到吐。 陆应淮一遍一遍救他,明明他也在幻想和现实间不断轮回。 “我回来了……”江棠紧紧抓着陆应淮染血的手,绝望地感觉到那手的温度在消退,“哥,你别睡,我回来了……哥……” 陆应淮形状好看的桃花眼温柔弯着,至此眼中都没有半分责怪,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眼睛在不受控地闭上。 “哥……” 江棠握着的手也软软垂下。 他把那只手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哥,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你别睡啊……” “别哭,哥哥……不走……” 或许陆应淮具有心疼江棠的本能,他模糊地安抚了一句。 江棠的眼泪彻底决堤。 第213章 别怕,哥哥在呢 “江棠啊,那个……”手术室门前,时非承犹豫着开口。 “?”江棠抬起哭肿的眼睛看他。 桑颂揽着江棠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赞同地道:“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 “告诉我……”江棠还带着些哭腔,“是我哥又怎么了吗?” “他……你也知道你之前身体很差,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趟回家之后你没有再吐过血了?” 他这么一说,江棠才发现,回家的这段时间那些难受到濒死的症状都没有了。 因为陆应淮的状态不对,江棠才一直没有关注这些细节,可他几个月来都是病恹恹的,怎么会突然就好了? 是陆应淮做了什么吗?江棠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时非承有些不忍,但这些事江棠是有知情权的,“他注射了刺激信息素分泌的药物,然后把所有的信息素都抽出来给了你。” 他们曾经有过标记,只要有足够多的信息素就可以让江棠好起来。但是腺体释放的那些肯定不够。 江棠眼前发黑,似乎看见上一世自己抽取信息素时的样子。 那样的痛苦他怎么舍得陆应淮也承受一遍? 偏偏陆应淮已经承受过了,这让江棠有了更不好的感觉。 就好像……陆应淮要把他之前做过的全部还给他,然后彻底不要他了一般。 江棠被这个念头吓得发抖,不停追问:“他还做了什么吗?不要隐瞒我,我……” 桑颂更紧地抱住他,安抚道:“没有了没有了,陆哥要是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会心疼的。” “心疼了,他就会回来,对吗?”江棠问。 “一定会……”桑颂话说到一半,皱了皱眉,“谁在医院里喝酒啊……” 不对。 就算有人在医院喝酒,味道也不会飘到这一层来。 手术室门前的所有人里只有时非承是酒味信息素。 但桑颂对朗姆酒的气息很熟悉,他可以肯定这味道绝对不是时非承的信息素。 这味道更烈到发苦……桑颂凑近江棠后颈嗅了嗅,惊讶道:“小漂亮你的信息素怎么变成伏特加味的了?” 江棠一脸茫然。 一直握着江棠的手没说话的谢柚小心道:“会不会……是第二、信息素?”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穆霆霄带着秋岱匆匆赶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温轻宇和顾惊墨。 穆霆霄这些日子和几人都混熟了,除了桑颂和谢柚。 因为当初是穆霆霄委托夏凌的人抓江棠的,哪怕是他给出了江棠的地址,也是他攻击研究所系统才让江棠发现了破译芯片的方法,已经在将功折罪了,桑颂和谢柚还是看他不顺眼。 相比之下跟江棠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秋岱就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毕竟江棠多一个亲哥也是好事情。 这是秋岱和江棠第一次见面,他闻到酒味快步走过来,递给桑颂一张信息素阻隔贴纸让他帮忙给江棠贴上:“是第二信息素,霆霄,他的信息素恢复了,会有帮助吗?” 江棠神情恍惚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只顾盯着手术室的门。 “会。”穆霆霄肯定地道。 “你又要干嘛?”桑颂排斥地看着穆霆霄,跟母鸡保护小鸡似的护着江棠。 “我信息素降级手术切除了腺体内部的一部分,被机构留下用于这个课题的研究,新的药剂研发出来了——” 桑颂警惕地看着穆霆霄手里的药剂:“鬼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你要是再伤害我们小漂亮怎么办?” “为了拿到这个药剂,我把我个人产业拿去做交换了,”穆霆霄垂下眸,“就当是我的补偿。” 这下桑颂都傻了。 时非承说过这个人的产业起码值几百个亿,为了这一支药剂也…… “这……么贵的吗?”桑颂喃喃。 “不是贵,”穆霆霄拉住秋岱的手,“这支药是他们误打误撞配出来,当时以为不会成功没有记录成分,后续的研究也都失败了……” 桑颂明白过来:“也就是这是全世界唯一一支有用的?” “对。” 本来他们针对这个实验案例进行分析,大概几个月就能有进展了,穆霆霄把药剂带走意味着他们要花费几年时间从头开始。 甚至永远配不出正确的成分。 这个损失巨大,不多给点赔偿别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为了弥补自己做错的事,穆霆霄没有犹豫。 “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用于信息素融合的,有了它,两个S级的信息素能够融合得更好,穆先生其实几天前就带回来了,但不太放心,又放我们研究所验证了一下。”温轻宇道。 “结果怎样?”谢柚问。 “可以用,本来想着两边信息素不太对等,虽然都是S级但陆应淮是双重信息素,融合起来会有些麻烦,需要再配合一些别的疗法,”温轻宇语气很轻快,“现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么好啊。”桑颂瞬间觉得穆霆霄浓眉大眼眉清目秀闭月羞花的。 “小漂亮,你和陆哥可以永久标记了。”桑颂摇了摇江棠细瘦的胳膊。 这段时间陆应淮照顾得细致,江棠虽然折腾得厉害,却长了些肉,脸色也不再是蜡黄的了。 “什么?”江棠反应了一会儿才问。 桑颂正要重复一遍,谢瓒就从手术室里出来:“江棠,换衣服进来一趟。” 江棠刚才还反应很慢,这会儿一下子就起身:“我哥怎么了?” “情况很危险,”谢瓒接过穆霆霄递来的药剂,神色缓和了些,“你先进来。” 进了手术室江棠才看见绿色的无菌布下陆应淮惨白的脸和氧气面罩里的血。 “听着,你要冷静一点,”谢瓒按了下江棠的肩膀,“他现在没有信息素,手术危险很大,你可以释放一些信息素看他是否有反应。他不舍得丢下你的,要相信他,一定要冷静,别哭,知道吗?” 江棠点点头:“嗯。” 他来到手术台边,牵住陆应淮的手,信息素阻隔贴在外已经取下来了。为了不干扰工作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都贴上了阻隔贴。 冰凌花和伏特加的双重信息素在手术室蔓延,然后在江棠的引导下包围住陆应淮。 小小棠突然冒了出来,还带着另一个跟它双胞胎似的透明光球。 陆应淮的各项数值慢慢趋于稳定,空气中似乎多了些冷杉和海盐的味道。 江棠欣喜得眼眶发烫,他记得谢瓒说别哭,于是努力把那股子泪意压了下去。 手术结束的时候陆应淮的信息素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两小只几个月来第一次苏醒就发现自己有老婆了。 小眼和小小棠疯狂贴贴,大眼和没名字的透明光球紧挨在一起,画面有些滑稽,又很温馨。 江棠的唇角微微挑起。 手术很成功,甚至不需要进ICU观察,陆应淮被送去了江棠住过的那间加护病房。 麻醉还没过的时候陆应淮就醒了一下,像是特意安抚江棠一般。 信息素融合剂在手术室里就注射给陆应淮了。 一切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江棠坐在病床边陪着陆应淮,之前又哭又害怕加上在信息素刚恢复时就大量使用让江棠没有太多精力。 他以为自己能和陆应淮说说话的,却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江棠感觉有一只发颤的手在抚摸他的头发。 “哥……”他慢慢坐直身子,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陆应淮醒来,“咻”地一下站起身,想要去按铃。 却因为趴了太久身体发麻差点栽倒。 陆应淮伸手护了一下。 江棠抓住那只手,喜极而泣:“我叫医生过来……” “别……”陆应淮的手没有力气,任由江棠拉着,“陪我一会儿。” 江棠看看陆应淮又看看另一手边的铃:“医生检查完我也能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孩儿语气焦急想要证明自己真心的样子太招人心疼了。 “他们、太吵了……”陆应淮声音很轻,“乖,坐下休息。” 江棠这会儿哪舍得不听他的话,别说让他坐下,陆应淮就算现在想看他倒立他都照办。 “就一会儿,好吗?”江棠跟他商量,“等会儿就叫医生过来好不好?我很担心。” 现在的陆应淮看起来很正常,目光也不空洞,但江棠并不能确定他的精神状态咋样。 “好。” 见陆应淮一副什么都依他的样子江棠那些后怕的劲儿又涌上来,咬着下唇一个劲儿掉小珍珠。 “靠、近些……”陆应淮抬起没有力气的手,颤抖地触碰到江棠的脸颊,“我擦不到你的眼泪。” 江棠靠近了一点,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吓坏了吧?”陆应淮看着江棠的小可怜样儿,想抱抱他却做不到。 “很痛吧?”江棠问,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里都是愧疚。 “不疼,哥哥好着呢,”陆应淮展眉一笑,“别怕,哥哥在呢,以后都好了。” 高匹配度的信息素作用是极大的,无论江棠还是陆应淮都因着两人纠缠的信息素而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第214章 雪人兵团 信息素恢复之后,陆应淮展示了他身为S级的超常自愈力,术后第二个自然日他小子就能下床了。 术后第三天又下了场大雪,陆应淮把江棠裹得像个小粽子,然后给他戴了顶很丑的白色毛线帽子。 江棠像个玩具一样乖乖由着陆应淮摆弄。 陆应淮又拿出一条白色的围巾。 江棠没忍住,指了指镜子里的自己:“这么丑的帽子是哪里来的?” 他知道有的品牌为了标新立异会出一些不符合大众审美的新品,但这个帽子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之前又没见过,他难免好奇。 不知怎么的,江棠感觉陆应淮的身体僵了一瞬。 正在想这是不是他的幻觉时,陆应淮给他围好围巾:“是我织的。” “那也不能这么……”丑啊。 江棠突然反应过来:“你织的?!” “嗯。”陆应淮又递给他一个口罩,“很丑吗?那就戴这一次,我让人去买几顶好看的。” 陆应淮说得很平静,似乎没有拿这当件大事。 江棠的心却直抽抽,他好该死啊,哥哥等他醒来的时候专门织的,他还嫌丑。 呜呜。 这嘴巴不会说话,以后不要了。 听见陆应淮说只戴一次,江棠赶紧用戴了厚手套的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不行,我要每天都戴,我喜欢这个!” 陆应淮无奈:“刚才还说丑,现在又喜欢了,你不用顾及我……” “我是真的喜欢!”哥哥给的什么都是好的,就算说丑也没有真的嫌弃过。 “好,都听你的。” 把江棠捂得严严实实,陆应淮自己就毛衣外面加了件黑色长款棉服,衬得整个人挺拔俊美,两条腿更是逆天得长。 江·卡通人物·棠看得眼睛里恨不得迸发出星星光波。 接着他就注意到陆应淮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毛衣。 “这件,桑颂说是你织给我的生日礼物,”陆应淮注意到他的目光,“我原本想织个同款毛衣给你……有点难。” 所以就织了同配色的帽子和围巾。 “乖宝怎么什么都会做?”陆应淮把江棠拥进怀里,侧脸亲昵地蹭蹭他的鬓发,“长得又漂亮,信息素也厉害……怎么办,不舍得让你出去见人了。” “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的人。” 陆应淮的醋味儿浓得一年吃饺子不用买醋了,江棠心里又开始发酸,他内敛惯了,有的话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如今他对陆应淮的爱意毫不存疑,陆应淮给他最毫无保留的温柔,他也该给足陆应淮安全感。 “哥,就算我见过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也会得出和现在一样的结论,你是最好的。” “嗯。”陆应淮黑眸沉静,又把他的腰身箍紧了些。 “我以后,不会做伤害自己的傻事了,你不要总怕我离开。” 陆应淮哽了一下,半晌更轻而坚定地“嗯”了声。 上一世亲眼看到江棠的死亡,这一世数次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陆应淮就算有颗再强大的心脏也受不了这一切。 他不断后怕自己哪一次没有赶到江棠身边是不是会永远失去这个人。 两人静静地相拥良久,江棠又看见两小只流下宽宽的海带泪。 下楼时,江棠一想起帽子围巾是陆应淮织给他的就开心得冒泡泡,跟个小孩儿似的,要不是电梯里都是人,陆应淮高低得给他亲缺氧。 江棠身体不太好,天气太冷很容易着凉,但盼着下雪已经盼了很久。跑到雪地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眼睛一直是弯着的。 桑颂照例打着看望陆应淮的幌子去病房里投喂小漂亮,却发现病房里是空着的。 他嗷嗷喊着“不好啦,陆应淮越狱啦”从病房里跑出来,正遇上做了好吃的带给江棠尝尝的秋岱。 穆霆霄最近处于一整个“将功赎罪”的状态,恨不得把陆应淮没时间处理的烂摊子全部给清理干净。 夏凌的研究所那边还有一些伤害过别人的再生S级,为了不让媳妇儿的弟夫操心,穆霆霄直接拟了名单,挨个儿给送进监狱里了。 秋岱的病历转到雾渊,最近每天都需要来医院接受治疗。 桑颂问了几句他的状况,又说陆应淮把他弟弟拐跑了。 “刚才在楼下遇见了,”秋岱笑笑,“看他们玩得入迷,我就没打招呼。” 于是桑颂跑到窗边往下看。 雪地一角,江棠蹲在地上团雪人的身体,陆应淮在他身边,面前摆了一个“雪人兵团”。 不知怎的,桑颂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这种属于陆应淮和江棠的天经地义的温馨画面,竟然迟了这么久才看见。 这两个人受尽了折磨,总该有个happy ending了吧? 楼下。 江棠简直怀疑陆应淮堆雪人是经过专业培训的。 否则很难解释他到底是怎么徒手团出如同打磨过般光滑的雪球的。 江棠看看自己的歪歪扭扭比陆应淮织的帽子还要抽象的“雪人”,再看看陆应淮面前7*7的个个圆滑美观且手握不同兵器的雪人兵团,陷入了沉思。 陆应淮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蹲在一边用一根牙签粗细的树枝戳着什么。 江棠放弃了自己的抽象雪狗,蹲在陆应淮身边看他手里的东西。 虽然条件有限,江棠还是认出了那是两个人! 是穿着长款棉服的陆应淮抱着裹成球的他。 没人告诉过他陆应淮会做雪雕啊! “好漂亮。”江棠歪头看看目光专注的陆应淮,“这个会化的,好可惜。” “不可惜,答应你的雪人兵团,需要你来做首领。” “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江棠纳闷。 陆应淮笑笑,没说话。 “为什么不是我们一起当首领?” “我是首领夫人,负责陪伴你,永远和你在一起。”陆应淮说。 经历了这几个月,陆应淮彻底失去了打打杀杀的兴趣,完美诠释自己的恋爱脑人设,只想每时每刻都和江棠呆在一起。 雕刻江棠棉服的褶皱时,江棠突然闷闷不乐。 “怎么了?” 江棠一不高兴陆应淮就觉得他又变小了一圈,可怜兮兮的。 “我之前……”江棠不是很想提起之前伤害自己的事情让陆应淮心疼,可这件事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杀掉夏凌……” “宝宝做得很棒,”陆应淮以为他是因为杀了人而害怕,“如果没有伤害自己就更好了。” “对不起嘛。”江棠小声说,他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但陆应淮这么温柔地跟他说,他就忍不住委屈。 嘴巴瘪了瘪,才把心里一直压抑的问题问了出来:“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法拥有宝宝了?” 他当时用那把长刀…… “我听那些护士们议论过,”江棠沮丧地戳着脚边的雪,“我好像伤到了生殖腔,以后就不能生宝宝了。” 陆应淮在心里叹气。 他的乖宝能活下来已经不易,谁还会在乎以后能不能生孩子? “现在这四个还不够你养吗?”陆应淮指了指脚边成双成对的光球,蹦来蹦去跟撒欢的宠物似的。 陆应淮给黄色那只取名叫“小小棠”,另一只无色透明的叫“棠小小”,虽然取得很简单好记,但也是用了心的。 江棠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大眼小眼。 他太以貌取球了。 “宝宝,你还是个宝宝呢,这么早让你怀孕显得我很不是人。”陆应淮把雕好的他们俩交给江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科技发展那么快,说不定不久之后就有治疗方法了呢。” 意思就是他听到的都是真的了。 也许是有心理准备,江棠并没有太伤心,能够和陆应淮一起已经很幸福了,贪心的小孩会被老天爷盯上。 江棠只想躲在陆应淮怀里安心生活,再也不想让老天爷盯上自己了。 他把雪雕的自己和陆应淮放在雪人兵团前面做指挥状:“从现在开始,冲着幸福的新生活,出发——” 说完了觉得自己好傻,想转头去看陆应淮的表情。 陆应淮已经起身,眉心微蹙。 江棠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是心脏又开始疼了吗?缓一会儿还是现在回去?” 他起身太急,眼前一片黑雾。 “别这么紧张。”陆应淮揽住他的腰把他捞进怀里,手指勾下他的口罩,低头吻了过去。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江棠才反应过来他们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亲吻过了。 鼻间纠缠的气息令他安心,他闭上眼,生疏且认真地回应着陆应淮,眼泪不经意间流出来。 好像爱哭鬼啊,江棠想。 几次死里逃生的小两口在住院楼楼下吻得难舍难分。天空又飘下雪花,纷纷扬扬将他们俩拢在一幅唯美的画面里。 旁边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 巧了,都是熟人。 没有人出声提醒,大家动作统一地掏出手机,关掉快门声音,然后进行一个拍。 大家都是替他们开心,真心地祝福他们两个。 绝对不是为了拍出好看的照片让陆应淮花钱买。 绝对不是。 陆应淮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不在乎。他怀里的江棠全心全意地投入这个吻里,乖得不像样。 四股信息素纠缠着,彼此依附生长,永生永世无法分割。 穆霆霄因为提供了关键药剂立下大功一件,勉强通过桑颂和谢柚的审核并被拉到了大群里。 而他老婆早在第一次出现时就进群了。 穆霆霄很有眼力见儿,进群连发一百个大额红包,发到软件客服特意打电话询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住院楼下的声势过于浩大,以至于路过的人还以为是有什么明星网红在这里,于是纷纷驻足围观。 江棠换不过气终于被陆应淮放过时扭头看见旁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惊得差点翻墙头逃跑。 陆应淮敞开棉服的前襟把他包在里面带出人群时听见了江棠的闷笑声。 “不害羞了?” “害羞,”江棠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但是开心,好开心。” 和陆应淮在一起原来这么幸福。 江棠庆幸自己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陆应淮的爱足矣弥补上一世所有的遗憾。 回到病房时发现陆不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生闷气。 谢逸思现在不如以前那么好说话,陆不凡时时刻刻都在焦虑谢逸思是不是不爱他了。 陆应淮对此表示:他(指自己的爹)包活该的呢。 谢逸思和众人一起进门,眉眼间的笑意更显得温雅。 陆不凡突然释然。 谢逸思曾经爱他爱得小心翼翼,如今他也活该过一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第215章 狠狠嫉妒并啃他一口 出院回家那天天气很好,穆霆霄开车接他们,秋岱坐在副驾驶,陆应淮和江棠在后座。 车后面还跟着一个车队,一辆低调的都没有,就差把“有钱”二字打印出来贴车门上了。 ——都是来蹭饭的。 所以回家之前直接去了定好的酒店。只是不凑巧,遇上了碍眼的人。 陆应淮出事之后陆丹臣在公司里搞事。陆清优能力是有的,但第一次管理公司多少有些不适应,好几次差点让陆丹臣钻了空子。 后来陆不凡带谢逸思去公司,陆丹臣又把心思动在了谢逸思身上。 陆不凡一向不太管小辈之间的事,只当是他们有些小矛盾。陆丹臣的小动作他不是看不见,主要是没当回事。 这次直接按到了他的死穴上。 陆不凡是多年里在商场上厮杀的老手,随随便便就把陆丹臣笼络的人心挑拨散了。再把他手中的权力收走,接着找了个由头直接把他赶出公司,赶出陆家。 他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都被陆清优整合发在了集团官方网站上,还有个急于立功的穆霆霄不嫌麻烦直接发给了认识所有生意伙伴。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 陆丹臣本以为自己有能力有手腕,逮到机会东山再起便是,谁知别说找到工作了,连房子都租不到。 陆家懒得管他,但穆霆霄闲啊。 没事就跟着他,陆丹臣想买个早餐他直接包圆儿,陆丹臣想喝口自来水他拉水闸,后来陆丹臣心理崩溃想要跳河自杀,刚跳下去就被好心路过的冬日划船主播穆霆霄捞上岸。 主打一个让他吃也吃不着喝也喝不着,死还死不了。 穆霆霄彼时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会儿见大家都变了脸色,他狗腿子般道:“是我考虑不周有些冒昧了,陆家不缺金钱物质,这个是我送给弟弟弟夫的一点出院礼物。” 他是重生的,知道陆丹臣上一世干的那些事,本来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但他想了想,觉得有的仇还是当事人亲手报了比较好。 人活在世,如果消失了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若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只能说明这个人没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听他这么说,时非承的眉眼舒展开,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穆老板,干得漂亮。” 这个酒店是陆应淮的,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陆丹臣就被捆着扔在大厅里,嘴里塞了块抹布。 上一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江棠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如同一把寒剑直捅陆丹臣的心脏。 陆应淮让人把他嘴里的抹布拿出来,陆丹臣就哀号起来:“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哥!” 陆应淮无动于衷地垂眸看着他,目光阴冷得让人觉得他在思索从哪个部位开始肢解陆丹臣比较好。 “哥,”江棠转向陆应淮时目光一下子变得楚楚可怜,“哥哥……他虐待我,他都不给我吃饭……” 陆丹臣:? 陆应淮眼前浮现出江棠上一世瘦弱的样子,深深吸气:“那就先关起来,只给水不给饭。” 直接送他上路太便宜他了。留着以后慢慢折磨。 “现在先去吃饭,我都听见宝宝的小肚子在叫了。”陆应淮小声道,“不会让他死得太轻易。” 江棠得逞地勾起唇角。 “其实不是他不给我吃饭,”江棠没忍住跟陆应淮说了实情,“是我自己吃不下。” 陆应淮勾住他的手指慢慢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以后我都在你身边,宝宝可以好好吃饭了。” 这些天心情好,江棠明显比之前胖了些,虽然还没有回到出事之前的状态,至少气色红润看着就是往健康的方向发展的。 两小只有了老婆之后不黏江棠了,陆应淮对此非常满意。 但是看着两小只企图把小小棠和棠小小往猫窝里拐时他又忍不住了。 一左一右提溜起两小只往猫粮碗里一扔:“没出息的,这么小的房子也好意思给你们老婆住。” 小眼:? 大眼:…… 不是你说我们只配住在这里面的吗? 陆应淮大手一挥,直接从客房里挑选了一间朝阳的给它们住,一副自己的信息素爱活不活,但江棠的信息素必须得娇生惯养的样子。 江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信息素具象光球是可以收起来的,严格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宠物。 「谁懂啊,他给信息素专门装了一间房。」 桑颂当时建的五人小群因为秋岱顾惊墨和盛星竹的加入成功扩到八人群。 群名改成了「WIFI密码8个(8)」 但这个群主要是放方希的同人小作文的,一看新消息是江棠发的,下面一群不走心的回复。 就是小桑:「好啦知道你家好多房了。」 谢柚:「一定可以早生贵子。」 未来有希望:「不要点我,我今晚就写小光球的爱恨情仇!」 慕:「让他回来上一天班就老实了。」 …… 江棠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复中感受到了朋友们令人安心的敷衍,不能理解的心情雪上加霜。 但是谢柚真不愧是最懂他的,江棠从沙发上跳起来,蹦蹦哒哒企图去“信息素房”找陆应淮。 半路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旁边的陆应淮拦腰抱起。 衣服从走廊脱到卧室,接着就是肌肤相贴,陆应淮没给江棠为他心脏处的疤痕心疼的机会,把乖宝挑逗得还没开始标记就舒服得哼哼唧唧。 时隔快一年的时间重新进行永久标记,江棠许久没有的发情期又被唤醒,比上一次还要热烈。 信息素交融间江棠用力扬起下颌,眼神迷蒙地看着主卧的吊灯,他的爱人在床上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不要”,硬生生把他弄得几次以为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从卧室到浴室,到阳台,到滑梯,到餐厅,到沙发,到地毯,到小狗池,到处都是甜到发腻的信息素味道。 第二信息素分化成了酒味,在情欲中节节攀升,江棠整个过程中都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信息素“度数”太高了。 一周的发情期过后,江棠连着睡了两天两夜才缓过来,他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 偏偏“始作俑者”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江棠开始怀疑谢瓒当初叮嘱陆应淮不要剧烈运动小心心脏问题是否有必要。 都是双重信息素的S级,怎么人家体力就那么好啊! 江棠狠狠嫉妒,并在陆应淮裸着上身喂他吃饭的时候在他腹肌上狠狠啃了一口。 “张嘴,”陆应淮舀了一个虾仁小馄饨喂江棠,“这么开心啊?” “嘿嘿。” 江棠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丝毫不夸张地说,从上辈子就开始惦记了。 “乖乖吃饭,吃完了奖励再啃一口。” 江棠的手不安分地往上摸,还讲条件:“两口。” “行。” “嘿嘿。”江棠边吃饭边占陆应淮便宜,直到摸到了某个硬热的……后腰莫名一酸,江棠把手收回来。 老实了。 翌日早晨,小两口腻腻歪歪在吃早饭,门铃响了。 同城速递送来了一个箱子。 江棠像个好奇宝宝,蹲在小箱子边:“这个是什么?” “陆不凡寄来的,”陆应淮看了眼手机消息,皱着眉念道,“他让我滚出他家。” 江棠:“?” 大眼抱着一片锋利的冰沿着箱子的透明胶划开。 江棠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相册。 “陆叔为什么突然寄相册过来?” 陆应淮懒得线上跟他爹对线,把手机丢到一边:“他让我回公司上班,被我拒绝了,他说把我扫地出门。” 另一边的别墅里,谢逸思看着气呼呼把手机扔开的陆不凡感叹道:“真幼稚啊。” 把陆应淮赶出家门的方式是把相册从家里“赶走”。 “你就直说想让江棠看看相册能掉一块肉吗?” 陆不凡冷笑一声:“有能恶心陆应淮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过?” 指的是他这个行为。 谢逸思彻底无语了,起身到玄关换鞋:“我出去一趟,你要是去公司记得带桌上的文件。” 陆不凡刚才还在窗边,一下子闪现到谢逸思面前,吓了他一跳。 “你干什么?” “谢逸思,我最近有两个疑问。” 谢逸思没看他,自顾自找了双运动鞋:“啊,然后呢?” “坐,”陆不凡拉过旁边的高脚凳让他坐下,自己单身跪地为他系鞋带,“我可以问吗?” 换在以前陆不凡怎么可能连这种没意义的问题都要问。 谢逸思垂下眼睑看着他的发旋:“问吧。” 鞋带系好了,陆不凡却没抬起头,声音有些压抑:“你还爱我吗?” 谢逸思顺着看到陆不凡腺体缺失的那块留下来的疤,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希望你还爱我,”陆不凡这才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或者对我还有一丝感情,这样你的腺体不会出现问题。” “只是因为这个?” 陆不凡的喉结滚动了下:“不止,但我想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加重要。” 谢逸思心里一痛:“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谢逸思点点头。 “是暂时不能告诉我的,还是永远都不能告诉我的?”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见谢逸思没有回答的意思,陆不凡换了个问题:“有危险吗?” 谢逸思想了想:“有的。” 陆不凡的神情变得很紧张,看起来想要追问下去,却没开口,只是起身抱了抱谢逸思:“不要独自赴险,你是有人爱着的。” 第216章 陆不凡轻轻碎掉了 谢逸思的心不争气地为这样温柔的陆不凡疯狂跳动,莫名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 因为他好像拥有了比安筝得到的还要好的陆不凡。 陆不凡很注意分寸,几个月来甚至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安筝。 陆不凡以前每个星期都会去给安筝扫墓,现在改成了半个月一次。 有次谢逸思悄悄跟着,每近一步心里的恐惧都在放大。 但陆不凡只是把花放下,抚摸着那孤独的墓碑,低声说句:“我很好,你也照顾好自己。” 之后便不再说话,站那陪安筝几分钟,又看一眼时间:“该回去了,逸思今天想吃小龙虾,我顺路去买点。” 在已故的爱人面前说起新的爱人,想必陆不凡心里是有愧疚的。 可是已故的人看不见了,活着的人还会有各种感受,因此陆不凡现在会更关注谢逸思一些。 谢逸思那时看见陆不凡的眼睛,谈起他时闪着柔和的光,是一种惦念。 安筝或许是陆不凡一生的痛,聪明的人不该和故去的人争宠,但谢逸思看到了,陆不凡在尽量平衡这个关系,并让天平属于他的一端下沉。 去看安筝的频率降低、时间减短,就是他最最直接的尊重与爱意。 陆不凡为他检查了后颈的信息素阻隔贴,看起来有些焦虑:“需要带些可以防身的东西吗?确定不需要我陪你吗?” 谢逸思斜睨着他,悠悠道:“我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间,你最近太黏人了。” 太、黏、人、了。 一个陆家家主轻轻碎掉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凡,”谢逸思看着他的眼睛,“你从前从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又是一刀子捅进陆不凡心口,他不讨厌谢逸思翻旧账,就是怪疼的。 “大概三个小时吧,”谢逸思说,“三个小时应该能回来。” “好,注意安全。” 这三个小时是陆不凡生命中最漫长的三个小时,死刑犯确认了执行日期之后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陆不凡让助理过来取了文件,然后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还剩两个小时。 陆不凡出门去买食材,谢逸思早上吃饭时在手机上看到一个牛排广告,陆不凡便记住了。 为了拖延时间,他逛了好几个商场,纯买菜。 回家发现一个人办事的效率过高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剩一个小时。 陆不凡决定不出门了,万一谢逸思提前回来呢? 他站在窗边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有些希望他那被扫地出门的儿子上线跟他对线。 但显然他儿子怀拥温香软玉,根本顾不上搭理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不凡的心情越来越焦躁。 他拿起谢逸思落在桌上的那本诗集翻了两页便焦虑得看不下去。 人都说运动能够缓解焦虑情绪,想着他保持好身材也能对谢逸思多两分吸引力。 在家里健身房运动了十分钟他就又呆不住了,这里面听不见大门的声音,他不能在谢逸思回来的第一时间发现。 还剩半个小时。 陆不凡在客厅暴躁地走来走去,心想谢逸思出门的时候他就该跟着。 他都说了是做有危险的事情。 越想越害怕,半个小时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但谢逸思没有回来。 陆不凡当机立断换了鞋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然后发现谢逸思不是没回来。 他正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发呆。 大冷天的,树木光秃秃灰扑扑的,根本没什么景色可言,陆不凡心疼得不行,大步走过去。 他受不了谢逸思这种茫然的表情。 一件温暖的外套披在谢逸思身上,谢逸思闷声道:“谢谢。” 陆不凡正企图在他身边坐下,被这两个字扎了屁股一样弹起来。 “好端端说什么谢?”陆不凡按住他的肩膀,认真盯着那双眼睛,“出什么事了?” 谢逸思似乎很累,疲惫地摇摇头。 陆不凡见他这个样子也不逼问,生怕让他心情更差:“外面冷,回屋好不好?” “不好。”谢逸思冷硬道。 “那我陪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或者你想不想出去逛逛?”陆不凡问。 谢逸思别开头,看着地面。 “我看到你放桌上的那本诗集了,是你喜欢的诗人吧?过几天他来雾渊做签售,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谢逸思抬起头对上陆不凡的眼睛:“他的签售会下个月才开始,并且雾渊是第五站。” “但我有钞能力。” “很贵的。” “着千金博美人一笑,值得的。” 谢逸思眼眶倏然一红:“你已经请他了?” “没有,”陆不凡很诚实,“见你不开心,我是临时起意,这事办起来不难……” “别请了,那本书是以前的同事送我的。”谢逸思吸吸鼻子,“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好,但你要告诉我你想见谁,想去哪里。”陆不凡认真道,“我愿意猜测你心中所想来讨你欢心,但如果你已经不高兴,我还是需要一些提示——能让你很快开心起来的那种。” “你以前也跟安筝哥这么说话吗?”谢逸思从不吃安筝的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问题问的,要是给肯定答复,谢逸思会觉得这些话并不是专属于他的,就好像是陆不凡的哄人固定话术一样。 但要是给了否定答复…… 没跟安筝这么说过,那意思岂不是安筝比他懂事根本不用陆不凡费心来哄吗? 怎么回答都不对,两边都是陷阱。 而且一旦犹豫,谢逸思就会自动认为他是在想对策。 陆不凡没有多想:“每一句和你说的话,都只是说给你的。” 这不算是个完美答案,但谢逸思接受了:“你就不问问我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 “这个是无理取闹?”陆不凡失笑,“没感觉出来,何况爱人的无理取闹等同于撒娇,哪有追根溯源的道理?” 谢逸思现在觉得不是自己没出息了。 真诚才是最终杀手锏。 当一个人眼中没有对过往的留恋,只能装下你一个人的时候,很难不对他心动。 谢逸思有点想哭的冲动。 “陆不凡。”他突然严肃地喊了一声。 “到。”陆不凡马上站直。 “我想在花园里种栀子花。” “可以,”陆不凡说,“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种哪里就种哪里。” “我想买开花的苗来种。” “交给我。”陆不凡说。 “但是冬天是栀子花的休眠期,我想要看到它开花。” “我可以建温室,”陆不凡掏出手机,“需要一点时间,可以吗?” 谢逸思以为他会说栀子花冬天是不能开花的,他会买一些幼苗,但最好在春天种。 谁知他为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要求就准备建个温室。 “我不要栀子花了。” 陆不凡发消息的手没停:“建造个温室,你想看什么花我们都可以种。” “那我想看七彩栀子花。” 他的要求越来越离谱。 “那就请个专业团队试着培育一下,”陆不凡想了想,“有一定失败的概率,不如我去学一下。只是你恐怕要等很久了。” 高阶Alpha的学习力毋庸置疑,只是学得再快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达到专家水平的。 “我不想让你建温室。” “?”陆不凡这下有些为难了,但也只是一瞬间,“那就让陆应淮建。”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谢逸思思维跳跃,陆不凡却没觉得麻烦。谢逸思的每个要求他都在认真想办法达成。 “这个容易些。” 只要给有关部门赞助就可以了。 能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只是买了署名权,我又看不到它。” “带你去太空也不是不能完成,”陆不凡说,“我可以投资……” “不了。” 谢逸思闭了闭眼:“我没有想要的,花、温室、星星,我都不想要。” “不用觉得麻烦,只要有做到的可能性,就值得尝试一下。” “不凡,如果说我的身体又出现了状况,你会怎么办?” 陆不凡僵住了一瞬。 “我今天去医院了。” 陆不凡猛地拥住他,急急地问:“今天不是腺体复查的日子,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做了什么检查?检查结果怎样?别害怕,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医院那边……” 谢逸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被爱着的实感加重。 他安抚地拍拍陆不凡的后背:“我没事,你听我慢慢说。” “天冷,进屋说吧。” 陆不凡把他横抱起来,下意识搂住陆不凡脖颈的时候,他看见陆不凡短短几秒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其实我昨晚梦见安筝哥了。” 听见安筝的名字,陆不凡并没有什么反应:“先说你身体的问题。” “梦里安筝哥祝福我们,他还感谢我把你从他离开的痛苦中拉出来。” “这些以后再说。”陆不凡急得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先说……” “不凡,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你……” 陆不凡看起来快哭了。 谢逸思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下也顾不得从头讲起了:“不凡,我怀孕了。” 一时间屋里静到落针可闻。 “……什么?” “我怀孕了,”谢逸思重复了一遍,“梦里安筝哥说送我一个礼物……” 安筝说:“不要患得患失,也不用因为我而对不凡对你的爱产生怀疑。有了宝宝之后希望你能解脱自己的心,不用提心吊胆的。他不是因为我才爱上你的。你本身就很值得被爱。” 第217章 找到你了,我爱你 “真的?身体没有别的问题?”即便被这个好消息砸得头昏眼花,陆不凡还是首先惦记谢逸思的身体。 谢逸思有点不好意思:“医生说我以后不用总是复查腺体了,我健康到常年养生的人看了都得惊叹的地步。” 陆不凡对他很上心,信息素就没断过。 “那就好。”陆不凡的双肩骤然松懈下来,小心地抱着谢逸思,“辛苦了。” 谢逸思感觉到Alpha抚着他的发丝,动作轻而温柔- 江棠坐在满是小白狗的池子里翻看陆不凡寄来的相册。 陆应淮坐在他身后,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陆不凡嘴上说话难听,实际上很为陆应淮感到骄傲。 但在陆应淮更小的时候,他更多是偏爱自己的爱人,而对陆应淮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陆应淮小时候的照片大多都是安筝拍的。 “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江棠指着相册上的光屁股小婴儿说。 陆应淮沉默地看着照片上的小胖子。 “你管这个叫可爱?” “不可爱吗?肉嘟嘟的,好想抱抱。”江棠戳着照片上小婴儿的脸颊,“他的脸一定很软,如果我在肯定会亲亲他的。” 陆应淮把下巴搭在江棠肩上,侧过脸亲了他一口:“你也可以亲亲这个小婴儿的pro max版本。” “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因为这个,”陆应淮指着照片中抱着玩具啃的小婴儿,“看起来很蠢。” 嫌弃自己从婴儿开始。 安筝拍了各种状态下的小婴儿陆应淮。 睡着的,喝奶粉的,躺在婴儿床上抓玩具的,穿着纸尿裤满床爬的……每张照片背面都标明了日期。 没有多余的话,却满满都是爱意。 江棠尽量不太明显地吸吸鼻子,又翻过一页。 一岁、两岁…… 陆应淮在他眼前慢慢长大。 当时那个漂亮婴儿慢慢长成了幼儿。 两岁的陆应淮就和婴儿时期天差地别了。 很多张照片拍到的都是两三岁的陆应淮坐在地毯上看书或者拼一些复杂的木质模型。 江棠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就是天生的顶级吗? “哥,你小时候好乖哦,都不出去闯祸的。” 陆应淮哭笑不得:“这才两三岁,我就算想出去闯祸也没人同意我出去啊。” “也是……”江棠瞥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要是也能让你看看就好了。” 陆应淮一定会很喜欢小时候的他。 江家人根本就不会给他拍照。 当时家里江子昂的相册没有十本也有八本,全家上下却找不出一张江棠的照片。 “我见过啊。”陆应淮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 “昏迷的时候梦见过小时候的你,跟现在一样,很小一团。”陆应淮回忆着,“我想抱一下又怕摔着你……” 江棠仿佛代入了这个故事里,他关于小时候的模糊记忆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相册又翻过一页。 江棠眼睛一亮:“哥!原来你穿过裙子!” 陆应淮也看了一眼:“有没有可能……这个不是我?” 或许是小孩子的五官都有些相似,加上这是陆应淮的相册,江棠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上面出现的小孩都是陆应淮了。 听陆应淮这么说,他又把相册往前翻了翻:“好像真的不是你……那是谁啊?” “时非承。”陆应淮指着照片一角,“他小时候经常在我家住,这个……” 相片的一角有个模糊的形状,似乎是手指。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当时相机有点重,我没拿好就把手也拍了进去。” 江棠:…… 除去那个模糊的影子,整张照片的构图、光影甚至小孩子的神情都抓拍得恰到好处,现在跟他说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拍的? “我也要开始痛恨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了。” 陆应淮笑着揉揉江棠的头发:“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比如爱你这件事,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觉得不够。” “怎么会?”江棠急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的。” 不仅仅是最好的爱人,还是最勇敢善良的Omega,最值得托付的朋友。 这世间你扮演的每个角色,都已经做到了最好。 陆应淮看着江棠重新被养得白皙泛粉的侧脸,心里那股劫后余生的悸动久久无法散去。 江棠随手抓了一只小白狗抱在怀里,继续翻了一页。 然后疑惑地“诶?”了一声。 “怎么了?”陆应淮顺着看过去,也愣了。 这一整面只能放一张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五岁的陆应淮,侧卧着睡在床上。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如果他身边没有一个小婴儿的话。 “这个是其他亲戚家的小孩吗?” 毕竟陆清优这个时候也得有个三四岁了,这个小婴儿却像只有几个月大。 陆应淮怔怔地看着小婴儿熟悉的脸。照片里他和小婴儿盖着同一张被子,小婴儿被他护在床的里侧。 甚至枕边还有婴儿玩具。 陆应淮的瞳孔微微震颤。 真的有平行世界,对吗? 或许在平行世界中他真的去江家偷走了江棠。 那么……别的时候呢。 陆应淮突然抓起相册,急急地往后翻。 不,不对。 这本相册里原本的照片最多到他六岁。 现在却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照片!这些照片绝对不可能是安筝给他拍的,有的地方安筝根本没去过! 陆应淮看到有张照片标注的日期是他第一次在小镇遇到江棠那一天,照片上他用外套裹着脏兮兮的江棠,两人一起坐在回雾渊的火车上。 下一张照片便是他和江棠一起在陆家吃饭。 很多照片都明显不在同一时间线上。 甚至从婴儿时期的江棠出现在照片上开始,相册里有很多张明显不在同一个时空的江棠单人照片。 从小就被养得很好的江棠。 搞怪的、活泼的、耍小脾气的江棠。 还有江棠和他、安筝、陆不凡一起拍的全家福。 陆应淮眼眶倏然红了:“宝宝……” 我是不是真的救下你了? 在另外的时空,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不让你受伤害? 那些横亘在陆应淮心头的让他无法释怀的过去,是不是真的由他亲手改写了结局? 相册里有他穿着小学校服送江棠去上幼儿园的照片。 有他给初中的江棠辅导功课的照片。 有他帮江棠填写高考志愿的照片。 有他拉着江棠的手带他出去玩的照片。 …… 很多很多,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写着相同的话。 「找到你了,我爱你。」 每一个不同的时空剧情似乎都奔赴着美好圆满的结局。 江棠看着那些字,转过头时眼里有泪。 他们连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再多接受一个“平行世界”似乎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照片摆在眼前,没有消失也不是幻觉。 过往的痛苦似乎都因此消散了。 那些明明没经历过的过去出现在江棠脑海 。 “哥哥,”江棠笑着说,“你真的把我带回家养着诶。” “是啊,怕我长大了找不到对象,所以把你带回家当童养媳。”陆应淮抹去他脸上的泪珠,“从小就养着,从小就是我的。” “那我从小跟你在一起,岂不是再也看不上别的Alpha了?” “你还想看上别的Alpha?是不是腰又不疼了?” 陆应淮抱得更紧了些,江棠瞬间感受到抵着自己后腰的天赋异禀的实力不容小觑的…… “我胡说的!哥!”江棠好汉能屈能伸,认怂认得丝滑流畅。 陆应淮把相册往前翻了翻:“看这个。” 江棠很想去看,但是任谁被枪指着都很难集中精力吧。 陆应淮见他走神,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要江棠看的那张照片—— 江棠看清了。 照片里的陆应淮和江棠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相似,大概十八九岁,正以和现在差不多的姿势环抱着他。 十三四岁的、没有经历被拐卖被虐待的江棠正咬着笔杆子,面前的桌上摊开一张纸。 上面写着标题:「绝不早恋保证书」 下面第一行歪歪扭扭写着:「哥啊,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紧跟着后面那张照片就是完整的保证书。 江棠在里面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和他表白的那个人,心里只有学习——这句被划掉了。 改成了「心里只有哥哥」。 一看就是被陆应淮胁迫着写下的。 「好好学习,不和同学过度接触。」 「保证不早恋,一心只读圣贤书。」 后面逐渐变味儿了。 「棠棠是哥哥养大的,只属于哥哥。」 「棠棠的眼睛只看哥哥。」 「棠棠是哥哥的。」 「棠棠成年要和哥哥在一起的。」 …… 江棠越读眼睛睁得越大:“哥,你在干什么?!那个我还是个初中生诶!” “不管,”照片里和现实中的陆应淮都是醋缸子,“不管几岁,棠棠都是我的,只属于我。” 这句话江棠是认同的。 本着让陆应淮吃醋了应该主动哄哄陆应淮的人道主义想法,江棠把相册放在一边,转过身胳膊搂住陆应淮的脖子。 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老公。” 连永久标记的时候陆应淮都没听见江棠喊这个词,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没有反应?江棠纳闷地看着陆应淮,又喊了一声:“老公。” 如果说第一声是他用了两辈子的勇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说出来的,现在这声就是已经适应了。 他适应了。 陆应淮也硬了。 细密的吻落在江棠的眉心和鼻尖,陆应淮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几分叹息撩拨着江棠的心:“宝宝,要辛苦你了。” 江棠:“?” 如果只是运动一次倒也谈不上辛苦。 直到汹涌的信息素把他包围,江棠才反应过来——他就喊了句“老公”,把陆应淮的易感期都勾出来了?! 江棠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力量如此可怕。 第218章 补偿 谢逸思怀孕之后感觉自己都快在家里闲长毛了。 毕竟他的腺体是后来移植的,陆不凡一直担心会再出现问题。他直接把公司全权交给陆清优,每天二十四小时全方位陪伴谢逸思。 最后谢逸思无聊到烦躁,借口去找江棠玩,把陆不凡赶去公司解救忙到没时间约会的陆清优。 “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逸思无语:“跟江棠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好好好,”陆不凡给他系好围巾,“我只是担心你,年底公司有些忙,我可能回家比较晚,你别自己回来,等我忙完去接你。” 谢逸思温顺地点头。 可是一脸几天陆不凡都早出晚归,谢逸思也不好每天都去找江棠。 因为陆应淮那厮脸上就差写着“你没事干吗”了。 他怀孕的消息临时还没告诉其他人。 又一天大清早天色就阴沉沉的,陆不凡照例要出门,临走前轻声叮嘱:“今天别出门了,外面恐怕要下雪,在家里乖乖的。” 谢逸思有些纳闷,前些天赶都赶不走的人,为什么让他去工作就变得这么忙了。 他以为这种外面寒风鬼吼鬼叫的恶劣天气,陆不凡会在家里陪着他。 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何况天气也让人情绪不稳定。 谢逸思换着法地转移注意力,好不容易熬到陆不凡的下班时间。他蜷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顺便等着陆不凡回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下班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天色彻底暗了。 谢逸思掀开盖着的小薄毯,走到落地窗前。 积雪已经很厚了,四周安静得他几乎能隔着玻璃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是不是路上没法开车了?”谢逸思嘟囔一句,去沙发上找手机给陆不凡打电话。 没有人接。 几遍打不通谢逸思心里开始发急,他干脆打给陆清优。 “喂?”陆清优似乎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嗓音有些疲惫,“慕哥你先去沙发上睡一会儿吧,等雪小一些我们再回家。” 谢逸思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似乎是陆清优在给方慕盖被子。 陆清优把方慕手里的电脑拿走:“别看了,累一天了快点休息,这些交给我就可以。小希那边我打过电话,让他先睡了。” 方慕还想起来:“我和你一起能快点。” “雪不会很快就停,”陆清优回答,“早上让你多睡会儿你也不肯,现在就听我的吧。” 方慕真的有些困了,便不再挣扎:“好,你别太累。” 陆清优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接了一通电话,年底了公司忙得要命。连陆应淮那个不想上班的都被迫在家远程工作了。 他易感期刚结束不适合出门,要不然陆清优不可能自己和方慕累成狗,放陆应淮在家里歇着。 陆清优回到办公桌边,看了眼手机,发现通话居然还没挂断,屏幕上显示着谢逸思的名字。 “谢哥?不好意思啊……” 谢逸思笑了笑,又想到陆清优看不见,温声道:“没事,你们很忙吗?” “有点,”陆清优以为陆不凡查岗,打起精神,“不过请大伯放心,我们都处理得过来。” 谢逸思的心一沉:“不凡没有在公司?” 陆清优:“没有啊,大伯最近都没有来过,他不是在家陪你吗?” 回答完了陆清优才觉出不对:“他没在家吗?分公司那边出了些问题,我没顾上处理,大伯可能去那边了吧。” “好,今天雪挺大,你们等会儿回家注意安全。” “好嘞谢哥。” 挂断电话谢逸思有些站不住。 明明前段时间还很黏他,现在又对他说谎……是没有兴趣了吗? 谢逸思突然有些反胃,冲到洗手间干呕两声什么都吐不出来。 陆不凡临走时是不是没给他信息素? 是忘了还是…… 谢逸思不敢想下去,他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太作了……仗着陆不凡的喜欢肆无忌惮恃宠而骄,是不是他做错了? 谢逸思又尝试给陆不凡打电话,却依旧不通。 这个时候不回来连条短信都没有…… 谢逸思手脚发凉,一心想着补救这段关系。 他走进厨房,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进厨房了,永久标记之后一直是陆不凡在做饭。 他想做顿晚餐,等陆不凡回来之后好好谈谈。 厨房里很干净,谢逸思打开冰箱看到陆不凡为他精心准备的食材,冰箱门上还贴着详细的营养餐菜单。 纵然冰箱里没有异味,可看到那些食材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反胃,来不及关上冰箱门便捂着嘴冲向卫生间干呕。 房门就是这时候被打开的。 陆不凡听见洗手间里的声音急得连鞋都没换就跑了进去。 谢逸思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转眼落入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这一天的等待、被欺骗的委屈,种种情绪一时间涌上来,谢逸思泣不成声。 陆不凡单手把淋了雪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怎么哭了?哪里难受?” “陆不凡,”谢逸思又像个炸毛的小猫充满敌意,“如果你不爱我了,别隐瞒,我不会纠缠……” “怎么会不爱你,只有我每天怕你不爱我了。”陆不凡的手很冷,不敢给谢逸思擦眼泪,便把他搂抱在怀里,犬齿刺破腺体把信息素送了进去。 有了信息素安抚,想吐的反应才好了些,谢逸思闭着眼睛靠在陆不凡怀里不停流泪。 “你……”谢逸思胸膛起伏几下,腾地被陆不凡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陆不凡把毯子盖在他身上:“我身上凉,别冰着你。” 谢逸思这才看清他的裤子是湿透的。 陆不凡去给他倒水喝,走起路一瘸一拐。 谢逸思登时顾不上委屈,急忙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摔了一跤,不严重。”陆不凡把水递给他。 “你快去洗个澡,湿成这样会着凉的。” “嗯,”陆不凡俯身亲了他一下,“这几天有些忙,是不是让你难过了?重新报备一下,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去处理了……” 谢逸思都怀疑是不是陆清优跟他通过电话了。 “但是前两天已经处理完了,”陆不凡说,“现在在做的事情需要花些时间,在有好结果之前原谅我不能告诉你。逸思,我可能联系不上,但无论多晚我一定每天回家,你困了就先睡,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不要你,没有不爱你。” 谢逸思点点头,心里的阴霾被驱散了。 他虽然敏感,但也好哄,只要陆不凡说了他就愿意相信。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暴雪天气,陆不凡回来得越来越晚,身上湿得仿佛被丢在雪地里泡过。 因为身上寒气太重,除了咬腺体给信息素,陆不凡都没怎么抱过谢逸思,晚上也是睡在客卧。 可谢逸思是安心的,因为信息素无法说谎。 几天后终于天晴,陆不凡回来很早。 下午三四点,家门就被打开,谢逸思正在看电视剧,转头欣喜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扭过头就见陆不凡脸色苍白如纸,刚迈进家门就是一个趔趄…… 谢逸思忙奔过去。 “别跑,别累着。”陆不凡说。 谢逸思伸手触碰到陆不凡的皮肤都烫得吓人:“不凡,你烧得好厉害,我们得去医院。” “没事,”陆不凡安抚地拍拍他,“家里有药,我睡一觉,呃……” 他眉头蹙起,似乎身上有伤。 谢逸思把他扶到卧室,陆不凡吃完药就睡着了。 谢逸思怕他穿着衣服睡得不舒服,就帮他把衣服全脱了。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陆不凡这些天不愿跟他一起睡——陆不凡浑身都是青紫的伤,像是被棍棒打出来的。 不是,陆不凡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出去打架吧? 就算他想打,应该也没人会跟他动手吧。 谢逸思还没细想,床上的人就呢喃着他的名字,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谢逸思赶紧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睡吧。” 发烧的人力气还是很大,陆不凡把他扯到怀里抱着,因高烧而嘶哑的嗓音响在谢逸思耳畔。 “没事了,这次真的没事了。” 谢逸思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在说梦话,于是附和道:“好好好,我知道没事了,你快睡吧。” 陆不凡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谢逸思久久凝视着陆不凡。 造物主对高等级的Alpha真的足够偏爱,哪怕比自己大了十五岁,岁月也未曾在陆不凡脸上留下痕迹。 看上去他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帅气、沉稳,每一个表情都让他心动。 他的心动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第二天一早,家里就来了客人。 谢逸思醒来的时候,陆不凡已经不在床上了,而他下了楼竟看见早就跟他断了联系的父母端坐在沙发上。 “逸思,快来让妈妈看看……” 谢逸思犹豫地看了眼陆不凡。 和家里闹掰之前,母亲也未曾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就连一直不满他是个Omega的父亲竟也破天荒地跟他道了歉。 无论是真情或假意,谢逸思缺失的亲情在这一刻圆满。 后来他才知道,陆不凡在雪里跪了好几天,让谢逸思的父母打了出气,和他们说上话之后先礼后兵,半胁迫着让他们重新接受谢逸思。 让他们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行动和语言上都给谢逸思足够的爱。 这是他给谢逸思的补偿。 第219章 出人命了 SA大学的假期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他们没有寒暑假,每年的固定假期都是三月底到六月底。 二月初,江棠感觉自己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了,想着重回学校。 陆应淮自然以他为先,江棠想回学校,他就陪着。 在回学校没几天,江棠得知了谢逸思怀孕的消息。 陆不凡千防万防,谢逸思还是因为天冷加腺体之前的问题导致有先兆流产的可能性。 调养了一段时间后,江棠请假陪着谢逸思去医院做了B超。 B超单上只能看出一个黑乎乎的胚胎,还没有发育成胎儿。 江棠盯着单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叮嘱谢逸思要照顾好自己,语重心长得仿佛他才是那个“长辈”。 陆应淮最近去公司帮忙,下班回来就见自家乖宝蔫蔫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小白狗。 在他身边并排坐着四只小光球,和江棠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 陆应淮大步过来把乖宝拥进怀里:“怎么了宝宝?谁惹我家乖宝不开心了?” “哥,你知道吗?那个单子上,宝宝只占了几毫米的位置。” 江棠没说别的,扭头拱进陆应淮的怀里:“哥,我饿,我想吃白灼虾、香辣鱼还有清蒸螃蟹。” “好,我这就去……” 陆应淮话没说完就听见江棠在愤愤不平地嘟囔:“我还要再吃五碗米饭,我要化悲愤为食量,一个人吃八个人的饭,尽早长成一个小胖子。” 陆应淮亲亲他:“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我陪谢哥去医院,”江棠一想起来就气得开始薅小白狗的毛,“那里有个体重秤,我就去称。” “嗯,然后呢?”陆应淮坐下来,把江棠抱到自己腿上。 “那个秤成精了……” 陆应淮被江棠的说法逗得想笑又不敢,因为江棠看起来真的不高兴。 “嗯,秤成精了,欺负我们棠棠了?” 江棠扭头扫他一眼,又气鼓鼓地低下头:“要不你还是笑出来吧,你这样我更难受。” “不笑不笑,宝宝接着说。” “谢哥上去称的时候,那个称说‘先生您好,您的体重是六十千克。’”江棠气得想咬人,“到我去称,那个称就夹里夹气地说‘宝宝乖,宝宝今天的体重是四十二千克’,到底谁是宝宝!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连谢哥都憋笑了好久!我是哥哥的小宝贝,又不是小孩子。” 江棠叹了口气:“只有哥哥的乖棠棠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夺笋啊,他一个成年人上去称体重被叫成宝宝。 离谱的是那个秤是可以分清大人和孩子的,它有智能扫描识别的系统,江棠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它只管小孩叫宝宝。 江棠很确信自己没长一张娃娃脸。他这脸有时候还挺A的。 “哥你说它是不是瞧不起我?!” 陆应淮发誓他不想笑的,但是江棠气呼呼控诉的样子太可爱,他喜欢得要命。 陆应淮抱着他,笑得胸腔发颤。 江棠本来还不高兴,转脸看见自家Alpha那双勾人多情的眼睛就什么都忘了。 “四十二千克,还是太轻了。” 当然了,出事之前四十六千克都那么瘦。 一米七八的男生健康体重怎么也得一百一十斤往上,江棠这差得也太远了,陆应淮真是一想起来就想把夏凌再炸死一次。 他口口声声喜欢江棠就是那样喜欢的? 知道谢逸思怀孕之后,江棠没事就往谢逸思那里跑。他算SA正式队员,课上不上是无所谓的。但他真对小宝宝很感兴趣。 他没拥有过真正快乐幸福的童年,却丝毫不影响对孩子的喜欢。 谢逸思也宠他,把自己买的胎教书分给江棠看。家里囤着一堆零食都是等着投喂江棠的。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连同安筝的那一份一起对江棠好。 “现在还感受不到胎动,”谢逸思说,“等孩子生下来每天给你玩。” 说得好像陆不凡这个还没出生的娃是生出来专门给江棠当玩具的一样。 或许是心疼江棠之前经历了太多的苦,陆家现在养江棠完全是照着养“娇花”的方向养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 陆不凡跟谢逸思的婚礼定在年前。 陆应淮和江棠的婚礼因为这几个月来的不太平推迟了不少,最后选定的日子是江棠的生日。 参加完谢逸思的婚礼,江棠早早就累了,缩在陆应淮怀里哼哼唧唧地说胃里难受。 婚礼的菜色不可能有问题,因为知道江棠不吃肉,菜单都是特意换过的。 陆应淮在车后座抱着江棠,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服轻轻揉着江棠的胃部:“还难受吗?” 好些了,但江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需要特别特别多的爱。 想撒娇。 “还难受……”江棠抓着陆应淮的手,又想让他揉揉,又想让他牵自己的手,“有点胀,想吐……” 陆应淮神色微凛,吩咐司机:“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吧。”江棠小声嘟囔。 “可能是消化不良,让医生看看。” 江棠虽然偏瘦,但身体别的指标都是正常的,照理不会有问题,陆应淮就是太紧张才会草木皆兵。 已经到了江棠打个喷嚏,陆应淮都必须弄清楚到底是感冒了过敏了还是单纯鼻子痒痒的程度。 江棠知道自己被陆应淮养得很好,生理心理两方面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负面情绪几乎没出现过。 可陆应淮不一样,他是真的怕了。 有几次学校没课,江棠跟桑颂和谢柚一起出去玩隐隐感觉陆应淮在跟着。 他很怕江棠再出一点状况。 算了,去医院检查一下陆应淮也能放心。 江棠知道自己就算说再多遍“没事”陆应淮也听不进去,被夏凌折腾了一趟,掉的体重现在还没完全养回来,好多次江棠半夜睡醒,都发现陆应淮开着灯盯着他看。 似乎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又像想疼疼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车子在医院门诊楼前停下,陆应淮抱着江棠直接去了消化科。 江棠看他着急的样子心疼极了:“真没事,我们还是挂个号吧,这个正常程序……” “不用,”可能江棠都不知道他脸色挺差的,陆应淮走得飞快,“我有特权卡,不需要挂号。” 江棠索性由着他。 医生诊室里有人,这下不能插队,江棠被旁边的病人家属看得不好意思,想自己坐着。 陆应淮刚把他放下,被安抚得好些了的反胃感又涌上来,江棠顾不上和陆应淮说一声就匆匆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跑。 吐得稀里哗啦,眼泪直流。 被陆应淮接到怀里的时候,江棠心里也开始发怵……他好久没吐成这样了,这会儿真的害怕。 他怕他吐出来不是秽物而是血。 陆应淮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眼里流露出恐惧。握着江棠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 等到医生都快下班了才轮到江棠,他又好些了,就是害怕。 医生看了看又询问了情况,连检查单都没开就让他们走:“去六楼吧。” 江棠的手脚冰凉,一点没寻思人家医生让他去六楼看看,更没想起来自己不久前还来过六楼,就觉得连检查都没开,自己是不是没救了? 被陆应淮抱到电梯里,没别人了,他才敢撇撇嘴:“哥……我不想离开你。” 这话说得真情实感,眼泪都掉出来了。 陆应淮没顾上哄他,怔怔看着电梯里贴的楼层对应科室。 六楼是男性Omega/Beta孕产科和儿童保健科。 陆应淮脑子里一阵轰鸣,好半天才喃喃出一句:“……出人命了。” 怀里的宝宝哭得一抽一抽的,陆应淮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啊。 他用手指揩去江棠的眼泪:“宝宝,你看看六楼是什么科室?” 江棠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了,“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他生殖腔受损根本没有怀孕的可能性,所以江棠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他现在就觉得那个消化科的医生也把他当小孩儿。 出了电梯就看到了那个成精的秤。 江棠从陆应淮怀里下来,愤愤不平地指着那个秤,一时间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哥,就是它!” 为了证明给陆应淮看,江棠站到那个秤上。 秤上的电子屏幕数字开始变换,机器发出哄小孩般夹里夹气的声音:“宝宝乖,宝宝今天的体重是四十四千克。” 陆应淮心里那点惆怅被丢到九霄云外,又忍不住开始笑。 他站到那个体重秤上,秤用正常的男性AI音色说:“先生您好,您的体重是七十千克。” 江棠不信邪,又站上去试了试。 “宝宝乖,宝宝今天的体重……”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陪家人来看医生的十八九岁的Omega。 江棠站在旁边假装看手机,其实是准备听秤会怎么说。 他十分确信这个Omega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并且没有他高,脸也是可爱型的,理论上应该比他更像小孩。 结果秤说:“先生您好,您的体重是……” 江棠扭头就走。 他跟这个秤不共戴天。 但他走错方向又被陆应淮捞了回来:“下一个就到我们了。” 江棠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看医生?我不是已经没救了吗?” “谁说你没救了,”陆应淮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 “喔。”江棠瞬间就乖了。 直到和陆应淮并肩走出门诊楼,江棠都还保持着一个木然的状态,抱着检查单径直往前走。 “宝宝,再走就撞到柱子上了。”陆应淮拉了他一把。 江棠愣愣地停下脚步看向陆应淮:“真的假的?” 第220章 你真该死啊 陆应淮比划了一下柱子跟江棠之间的距离,也就十多厘米:“真的。” 我可真不是人啊,陆应淮想。 江棠低着头看鞋尖,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 “……你可真牛逼啊。” 他知道S级Alpha很牛逼,他以为可以淡化身上的疤痕已经是极限了,但牛逼到通过标记和信息素供给治愈了他的生殖腔顺便给他揣了崽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就当你是夸我吧。”陆应淮牵住他的手,“前面有台阶,慢一点。” 江棠开心得要命,胳膊勾住陆应淮的脖颈,柔软的双唇便送了上去。 狠狠地、巨大声地啵了陆应淮一口:“就是在夸你!” 陆应淮看他的目光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江棠那么明摆着的快乐神情搅得陆应淮的心都快碎了。 刚回到家,江棠往沙发上一歪,两只细瘦的脚踝一抖,拖鞋被他甩得东一只西一只,小腿往上一收,扯过小毯子往自己身上一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陆应淮跟在后面把他的毛茸茸拖鞋捡回了沙发边:“胃里好些了吗?我去切水果好不好?” 得到了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江棠浑身上下都舒坦,胃早就不难受了,他支起小脑袋:“我要吃菠萝!” “好。” “我只要里面那个芯。”江棠笑嘻嘻道,“谢谢哥哥。” 在医院里陆应淮问过孕期忌口,医生说两个人的信息素都很强悍,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孕期可能会嘴馋,江棠想吃什么都尽量满足一下。 医生看着陆应淮的目光多少是有些不赞成的,只是人家Omega都怀孕了,看陆应淮紧张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个渣男,就没多说别的。 这突然揣了个崽子,陆应淮更加放心不下江棠,隔个两三分钟就得从厨房里探出头确认乖宝还好好的。 江棠裹着小毯子侧卧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白皙的脚丫伸到沙发外面晃呀晃。 八人小群里。 「我有宝宝啦。」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桑颂就回复了。 就是小桑:「知道了陆哥,快把手机还给小漂亮。」 自从陆应淮出事后,桑颂看他再不顺眼都会老老实实叫他陆哥。 他嘴硬心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 回复完了砸吧砸吧又不是那个味儿。想想陆应淮那张没表情的脸,配上这个活泼的语气,嘶…… 怪恶心人的。 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手机又嗡嗡一震。 JT:「?」 JT:「我是江棠。」 好了,这回语气跟脸配上号了,桑颂斩钉截铁地回复:「不可能。」 JT:「……」 桑颂趴在床上嘎吱嘎吱嚼薯片,看到这条消息纳闷地“咦”了一声:“这个无语的状态又有点像小漂亮,怎么回事……” 他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在他和陆应淮还有江棠的聊天框里搜索省略号,谁的次数多,群里发消息的这个就是谁。 最后经过他的不完全统计,江棠最近一个月跟他聊天时使用“……”的次数为三十次,平均每天他都会让江棠无语一次。 而陆应淮最近一个月跟他聊天时使用“……”的次数为零次,因为近一个月陆应淮那个b并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经过以上数据比对,桑颂没理没据地确信群里那个就是陆应淮。 但是当他返回群里,发现聪明的人已经用另一种方式在验证了——对暗号。 未来有希望:「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JT:「恐龙恐龙,我是企鹅。」 谢柚:「小猫抓老鼠。」 JT:「出门开路虎。」 未来有希望:「鸡蛋鸭蛋荷包蛋。」 JT:「烧饼油条豆腐脑。」 …… 就是小桑:「确定了,是真的小漂亮。」 未来有希望:「为什么?暗号还有二十条没对完。」 桑颂暗叹方希这小孩还是太天真了。 就是小桑:「因为虚假的江棠根本不会跟我们对暗号,他只会嫌我们幼稚。」 未来有希望:「受教了。」 就是小桑:「这都是小事儿。」 JT:「有没有人理理我?」 谢柚:「小颂说的有道理。」 江棠:“……”关键时刻能忽略彼此的才是真兄弟。 刚巧陆应淮切好了水果,江棠喜欢吃菠萝的芯,陆应淮削了两个菠萝,他负责吃边边。 江棠把手机丢到一边,冲陆应淮伸手:“抱。” 陆应淮依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江棠又指指菠萝:“喂。”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陆应淮拿水果叉叉了一块菠萝芯送到江棠嘴边。 就这么一个空档,群里突然反应过来。 谢柚:「小棠刚才说什么了?」 就是小桑:「没注意,我往上翻翻。」 未来有希望:「他说他有宝宝了。」 就是小桑:「什么宝宝?」 谢柚:「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慕:「@JT,什么宝宝。」 秋岱:「@JT,什么宝宝?」 惊墨:「@JT,什么宝宝!」 群里一时间被刷屏,全是这一句。 但当事人正在吃哥哥喂的甜味加倍的菠萝,根本没看手机。 江棠听说有了宝宝会嗜睡,他这还没到孕反的时候,吃完菠萝就觉得自己困困的。缠着陆应淮哄睡,拖着长音跟他撒娇:“哥,我想听你唱歌……” 这会还不到嗜睡的时候,今下午胃里难受又吐其实就是因为吃多了,但陆应淮哪管这个,还不是江棠想怎样就怎样。 咬着腺体先给了信息素,又抱在怀里哄着,江棠睡了之后陆应淮也不敢随便动弹。 过了两个小时,胳膊被压麻了他才松开江棠。 换以前麻就麻了,他能保持一个姿势抱江棠一夜,但是现在不行。谢瓒说会压迫心脏。 陆应淮根本不敢冒一点险。 什么都不干心脏都会偶尔抽痛,他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江棠跟孩子怎么办。 陆应淮尽量轻地起身,往江棠怀里塞了个小白狗,又在床边盯着那张安睡的小脸看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去了阳台。 心里滋味无法言喻,总之莫名想抽根烟。 家里有烟,陆应淮心想等会儿直接扔了。他不可能抽烟,甚至觉得那没拆封的烟放柜子里都对江棠有害。 不行,这个家里不能有这么不安全的东西。 陆应淮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机设置成静音,然后给陆不凡发消息。 「爸,怎么照顾怀孕的Omega?」 有事喊爸,没事直呼其名倒反天罡的逆子发来消息,陆不凡冷嗤一声,伸手把谢逸思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考我?」 陆应淮没心情跟他呛声:「爸,棠棠怀孕了。」 陆不凡那边半天没回消息,再回过来就是一条六十秒的语音。 陆应淮没点开。 知道陆不凡指定没说什么好话。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点开大群,一看99+的新消息。 最最上面是桑颂从小群里截的图,配字:「@L,你老婆说的是什么宝宝?」 底下一溜儿刷屏,以为陆应淮给江棠买宠物了。 都知道江棠之前一刀差点把生殖腔捅烂,根本不敢往那方面去猜测。 陆应淮叹了口气,往群里丢核弹:「人类宝宝,我和棠棠的,亲的。」 然后把手机一关,不再看消息了。 江棠睡得太早,半夜又醒了。卧室里的灯开着,但陆应淮没在床上。 他穿上拖鞋去小阳台查看,走到门边就看见陆应淮似乎是……在哭? 陆应淮面对着窗外的城市霓虹,从江棠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见脸上泪痕的反光。 怎么了这是?肚子里揣着崽子的应该是他吧?应该不是陆应淮吧? 这怎么陆应淮还多愁善感上了? 江棠还没迈出脚步,陆应淮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下手应该蛮重的。 接着江棠听到了一声咬牙切齿的低骂。 “你真该死啊。” 都这个时候了,江棠还觉得陆应淮骂人好带感,虽然他好像在骂他自己。 “哥?”江棠从门边探出小脑袋,“怎么不睡觉啦?” 陆应淮原本开着窗吹冷风,听见他的声音便把窗关了,扭头催他回屋:“冷不冷?快回被窝。” 江棠想去拉他的手却被避开了:“我想要你抱抱。” “我身上冷,”陆应淮用指尖揉了揉江棠的发丝,低低淡淡的嗓音格外悦耳,“等会儿再抱好不好?” 自从被人好好爱着之后,江棠心里就存不住事儿了,他在前面走向床,一步三回头,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问了:“哥,有宝宝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 “开心为什么……”要哭呢? 江棠心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因为你太小了,才不到十九岁,体重也不到正常标准,”陆应淮乌黑的眼睛看着江棠,眸中有光流转,温柔得不行,“心疼你。” “哥哥努力做好吃的,”江棠执着地拉住他的手,“我努力吃,体重肯定能上去的,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你不要担心。” “好。”陆应淮静静地看着江棠脸上明媚生动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 该打破自困的牢笼了。 他那年轻的爱人如今健康、快乐,他们还有了孩子,未来可期。 一味自责不可取,照顾好乖宝才是首位的。 【全文完】 第221章 好多钱啊 “阿淮,SA接的最后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时非承发语音跟陆应淮汇报,“后续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好。” 开机之后各种私聊消息不断涌入手机,陆应淮根本顾不上看。 江棠窝在他怀里看他一项一项整理递交材料:“怎么这么急啊?” “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方便以后照顾你。”陆应淮拨开江棠的刘海在他光洁的额头吻了一下,“宝宝,困了就先睡。” 江棠小脑袋晃了晃:“不要,喜欢看老公工作,好帅。” 陆应淮摸了个枕头垫在江棠的腰后:“别累着。” 大半夜顾惊墨也还没睡,连着发了好几个文件过来:“我沟通过了,你明后天去有关部门再递交一下纸质资料,其余人的意愿我已经问过。想要跟随SA并入军队的名单已经发给你了。” 陆应淮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按在手机语音条上,答复很简洁:“好,辛苦。” 他之前秘密训练的人员名单已经上传,现在主要是把SA过往接过的任务及具体情况,还有SA武器库的资源整合一下,以便于配合调查。 “另外还有件事,你之前申请SA大学转为公办学校的提议通过了,”顾惊墨又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学校会配合整改,扩大招生范围,再增设一些专业。整改时长在半年左右。现在国内高校都处于寒假状态,SA大学也统一放假。年后是否和别的高校一起开学暂时未定。” SA大学不再是专为SA培养人才的大学,但教学质量、师资力量和过往录取的苛刻条件摆在那里,以后扩大招生范围了,录取方面也不会太过容易。 仍算是国顶尖的大学之一。 SA并入军队的铺垫部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完成,成员可以自主选择加入军队或是退役。 退役是有高额补助的,加入军队因为实战经验丰富也能直接获得军衔,算是考虑到了所有人的意愿,不管怎么选都不亏。 且SA大学整改之前的在校生后期申请入伍也会有特殊通道。 陆应淮把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了。他在SA这些年累计救过的人数以万计,如今他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会有多方力量保卫他这个小小心愿。 江棠在SA的主修专业是计算机……陆应淮想了想:“宝宝,以你的能力恐怕没有老师能够教你了,以后怎么打算?换一个专业还是在SA当老师?” 江棠真选择后者,大概会成为国内有名的史上最年轻教授。 “那你呢?”江棠没有直接回答,“接手公司吗?” “不,公司有爸在,还有清优,方慕能力超群,最适合在公司发展,交给他们,我们只要等年终分红就行了。” 江棠想了想:“那我选择当老师吧,毕竟以后还要养宝宝。” 陆应淮失笑:“我是不接手家族企业,又不是没钱赚,养孩子哪里用得着你去赚钱?” “你是嫌我赚的少吗?”江棠枕着他的肩膀,手指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找出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数了数足足有七位数,江棠把手机举给陆应淮看:“看,很多吧!不过在SA赚钱真的好快,SA解散感觉自己都没钱赚了。” 之前资料库被黑那次,内鬼被关起来后顾惊墨给江棠转了一千万。后来李虎伤人江棠赶去处理,结束又收到八百万。 谁懂啊,那种击毙了自己的仇人还有人给钱的感觉。 江棠不知道,任务本身不值那么多钱,顾惊墨是直接把陆应淮的那份也转给江棠了。 陆应淮看了眼他的余额:“你现在的积蓄已经够包.养我的后半辈子了。” “那是,”江棠自豪地露出一排小白牙,“我以后再努力一点,赚钱养崽崽。” “你只养我就可以了,”陆应淮把他的手拉过来,点了几下键盘,“平时不要老想着赚钱,偶尔也要关注一下老公卡里的余额。” 虽然陆应淮的卡都在江棠那里,绑的全是他的手机,连卡的名字都是他的,但他从来没有关注过里面有多少钱。 酷哥江棠一直把自己当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来着,觉得自己是个男的,就该赚钱养家。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都没想过他爱人也是个男的,并且是个比他大只很多的Alpha。 电脑屏幕丝滑跳转到账户余额页面,江棠凑近了些,开始数上面有几位数。 数了好几次都眼花,总之就是比他的积蓄要多。 “这只是其中一张卡,还有别的……”陆应淮好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江棠,“还要看吗?除了这些,你老公还有国家发的奖金没到账,过段时间应该会打到你卡里,嗯……够养二十个你的。” 江棠:“好多钱啊。” “还怕养不起孩子吗?嗯?”陆应淮的手指勾着江棠清瘦的下巴,“你名下还有会所酒店油矿等一系列产业,忘了?明年富豪榜更新,只要你愿意,你的名字可以在榜首。” 之前从未上榜过不过是为人低调而已。 江棠眨眨眼睛:“这么说我可以生一个足球队了?” “理论上可以,”陆应淮看着他琉璃色的小财迷眼睛,“但感情上不可以,这次已经算是意外,我们只要这一个……不能让你受太多苦。” 宝宝太可爱,陆应淮把电脑放在一边,抱着江棠交换了一个潮湿且心跳加速的吻,然后慢悠悠道:“SA整改之后,你猜猜谁是校长?” 江棠被他吻得晕乎乎,结结巴巴道:“不……不会是你吧?” 陆应淮又亲他一下:“猜对了,奖励一下。” 得,史上最年轻校长出现了。 江棠彻底不吭声了,瞬间觉得自己那平常人一辈子或许都赚不到的积蓄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宝宝不用赚钱养家,”陆应淮的轮廓被床头夜灯镀上一层暖金色光芒,美若神祇,“只要做喜欢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江棠几乎溺毙在陆应淮的温柔里。 他知道哪怕陆应淮不是那么有钱,也会尽力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去做想做的事情。 “那……”江棠望着那双足矣蛊惑人的眼睛,“我选择当个普通学生,过一过上学读书的日子。” “好。”陆应淮一直知道没有经历过初中高中对江棠造成的遗憾,SA大学转型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为了圆江棠的梦。 只要在这里,江棠想享受多少年的学生时光都是可以的,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财力让江棠去过最喜欢的生活。 翌日,陆应淮带江棠去办SA并入军队最后的手续审理。 江棠在大厅里等着,并没有跟进会议室。 那里面是个密闭空间,通风不好,陆应淮怕江棠呆着不舒服:“宝宝,就在这里等,有事喊我,不要乱跑。” 江棠被他叮嘱几岁小孩一样叮嘱了一通,抱着陆应淮刚买的零食乖乖坐在长椅上等。 大厅里的电子屏幕正在播放反家暴的宣传片。 是动画类型的,做得很吸引人。 江棠看入了迷,还把自己带入进去。 可惜代入感不是很好,一方面陆应淮不可能家暴,另一方面……短篇里那些坏人招式菜到他可以撂倒一大片。 动画是循环播放的,看完一遍江棠有些腰酸,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想去走廊里透透气。 原本很好的心情在瞥到街对面时一扫而空。 江棠看到对面的小广场上有个用推车推着孩子散步的Omega,他本来还想着要给肚里的崽崽也买个那样的车车。 脑子里在想跟陆应淮一起准备宝宝用品的画面,视线里却多了一辆车。 起初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江棠没放在心上。 他看到那个Omega坐下来,用背包里掏出一个奶瓶开始喂孩子,画面非常温馨,Omega也有些眼熟。 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Omega,就见那辆停在路边的车上下来几个人。 目标明确地朝着Omega走去。 Omega有些警惕地抬起头,或许是觉得危险,他把奶瓶收起来。 但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那群人脚步加快了些。 起初江棠还以为是Omega的家人,观察下来直觉不对。 如果是家人,Omega应该不会这么害怕,而且走在后面的两个人四处张望明显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人。 其中一个朝着这边看来,江棠条件反射蹲下身。 再起身时,Omega已经被抓住了,正有人要伸手抱小推车里的孩子。 怎么办? 答应了哥哥不会乱跑的。 可是现在去叫陆应淮一定来不及,他要这么袖手旁观吗? 脑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二楼走廊翻下来,短短半分多钟的时间窜过去,把Omega从对方手里拉到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刚要开口,江棠就扫到他手腕的序号。 是夏凌那个研究所的漏网之鱼。 “怎么?”江棠冷笑一声,“夏凌死无全尸不够给你们当个教训?” 那夏凌还果真是个死了都没用的废物。 一街之隔正在和人商讨细节的陆应淮眉心一跳,猝然起身:“稍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陆应淮从四楼跃下,一眼看到街对面肚子还揣着崽的江棠。 仅是几秒钟功夫,陆应淮就赶到江棠身边,浓重的酒味信息素还没来得及散开,一串冰锥就从天而降。 陆应淮一把拥住江棠:“没受伤吧?” 江棠眸中杀意渐渐褪去,不知怎的想起刚才看的反家暴宣传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哥,我不家暴的。” “我知道,”陆应淮无奈,“这种事以后喊我来做,别累着。” 完结章 欢迎光临人世间 陆应淮打电话让时非承过来把人带走,牵着江棠的手过马路时,江棠心虚地不住瞟着陆应淮的神色:“哥,我没受伤,他们几个人很菜的,根本不够我打……” 陆应淮垂眸看了他一眼。 “不是,咱俩前后脚不超过一分钟,”江棠赶紧解释,“哥,我什么都没做,只用了点信息素压迫他们就全倒下了。真的很菜。” “我看见了。”陆应淮说。 对方是夏凌的人,菜也菜不到哪里去。江棠这会儿是身体全好了,恢复了他该有的战斗力而已。 江棠讨好地晃了晃陆应淮的手臂:“你别不高兴了嘛,我真的没有受伤。” “我没不高兴。”路边有个台阶陆应淮都怕江棠绊倒,直接把他抱了上去,“你刚才怎么过去的?大厅在二楼,你又跳下去的对不对?” 被说中了,江棠抿了抿唇角,辩解道:“当时真的很紧急,他们已经准备抱孩子了,走楼梯下去我怕来不及……” “我知道,”陆应淮舒了口气,“你总是这么勇敢果断,看上去……不是很需要我的样子。” 陆应淮黑眸中如同起了雾,江棠一阵心慌:“不是的,哥,我很需要你,我和宝宝都很需要你……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可能会伤害到宝宝,我错了,你别怪我了……” “你觉得我是担心你肚子里那个才朝你发火的?” 江棠茫然地看着他,心想,刚才那样也算发火吗?他见过陆应淮发火训那些教不会的Alpha时的样子,根本就没那么温柔的。 眼看江棠都要哭了,陆应淮轻轻拥住他,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我哪舍得怪你?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陆应淮松开他,捧住他的脸:“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在赶到你身边之前我一直在问,为什么我还会犯这种错误?” 可是陆应淮哪有犯错?江棠是人,是自由的,本就不需要随时贴身看护,何况陆应淮是怕他不舒服才没让他一起进会议室的。 会议室里有人吸烟,从四楼往下跳的同时陆应淮还先把身上的烟味净化掉了。 “你独自面对危险,哥哥真的会害怕,知道吗?”陆应淮抚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一口,“跟你道歉,刚才不该跟你发脾气。” “你没发脾气,”江棠的心酸酸涩涩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你做的是对的,你是最勇敢的Omega,”陆应淮牵着他上楼,“但是下一次可以尝试先跟我说,也来得及的。” 陆应淮把他带上四楼:“不需要上来,发个消息我能马上看见,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我。” 仅一瞬间,冷杉根系凭空出现在路对面,把迅速赶到的时非承捆了起来又松开。 时非承:? “来得及,对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他总是习惯一个人去解决问题,习惯去庇护所有需要保护的人,却忘了身边之人足够强大。 “不是怪你,”陆应淮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心脏的位置,“我家宝宝最棒了,是哥哥有些心理阴影需要慢慢治愈,给我些时间,好吗?” “心脏又疼了吗?是因为使用信息素还是……”江棠没错过他那个隐蔽的小动作。 陆应淮的唇色淡了些,他摇摇头:“刚才太紧张了,缓一会儿就……嘶,还挺疼的。” 没骗人,真的挺疼,但没到说出来让江棠担心的程度,现在说了,只是希望江棠心疼一下。 “哥哥有颗脆弱的心脏需要被棠棠守护一下。” 陆应淮嗓音低下来就偏哑,惹得人心痒痒,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说情话。 江棠拥着他强大又脆弱的爱人,轻轻应了一声:“好。” 事情解决完毕已经是年后了,公司里年假不短,陆清优跟方慕也算好好休息了几天。 江棠这些日子迷上了书法,一天总要在书房临摹一两个小时。 这一下子又被他发现陆应淮的隐藏技能——毛笔字写得好看。 于是练起字就从一开始的独自临摹,演变成陆应淮从背后拢着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 穆霆霄两口子没打算再回国外,干脆买了陆清优楼下那套房,在雾渊盘了间店面开茶馆。 每天拎着以前攒下的好茶来找陆应淮两口子,美其名曰“喝茶练字,陶冶情操”。 有天江棠练字时,秋岱来了,还带了封古色古香的请柬——是时非承寄来的。 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没搭对,既不是亲自来送,也不是同城快递,而是找了个以前一队的队员来当信使,送完请柬还得站门口等着回话的那种。 请柬交到江棠手上,他打开看了看,是结婚邀请。 “这个该怎么回?”江棠问,“小颂说这个请柬不是他写的那份,到时候还要重新发一份。” 两口子挑的请柬不一样,桑颂定制还没到货,时非承憋不住,先写一份勾引人。 俗称专门来陆应淮面前犯个贱。 陆应淮一看,定的日子也是江棠的生日,是写份请柬表达要一起举行婚礼的意愿。 恰巧这天用的是朱砂墨,陆应淮握着江棠的手执笔沾墨,用小楷在旁边批奏折似的写了个“允”字。 然后把请柬给了门口等着的队员。 果不其然,时非承晚上在群里大骂陆应淮不是人,骂了一个小时。 比起他,谢瓒就直接得多了,在群里以两分钟一个红包的速度发了两个小时的红包雨,再给群里每人发了六位数的专属红包。 宣布他和谢柚的婚礼也在同一时间。 时非承才知道谢瓒两口子和自家媳妇儿早和陆应淮小两口商量好了婚礼事宜,整半天他才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桑颂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代价是之后三天没能从床上下来。 婚礼那天来了不少人,婚车加聘礼的车太多,导致雾渊交通瘫痪了好几个小时。 伴郎都是熟人,没有那套“只有没结婚的人才能当伴郎”的说法,整个婚礼几乎聚齐了雾渊市所有豪门帅哥,场面一度占据了雾渊市媒体的头条。 尤其是三对新人接吻的画面,六个人的颜值都太高,画面唯美到无法用语言描述。 江棠站在华美的吊灯底下,面前是他爱了两世的人,身边是最好的朋友。 两世人生至此圆满,朝着更加幸福的方向奔去。 整个孕期陆应淮事事亲力亲为,信息素给的只多不少,天天变着花样准备营养餐,硬生生把体重不到九十斤的江棠养到了一百一十斤,成功达到了正常标准。 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如今一眼就能看出是被爱意滋养出的从容温柔,一颦一笑间日月星辰都逊色几分。 肚里的宝宝从不闹人,整个孕期都没让江棠经历孕吐头晕等不良反应。 十月中旬,宝宝在所有人的宠爱和期待里呱呱坠地,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还不知道未来会分化成Omega还是Alpha,抑或是Beta,陆应淮全都不在乎。 宝宝是来享受世间的,陆应淮对他除了平安快乐长大外唯一的期许就是要和他一起好好爱着江棠。 而陆应淮会爱着江棠和宝宝,连同江棠受苦的那些岁月。 陆不凡先是添了小儿子,后又有了小孙子,年纪轻轻成了人生赢家,练就一身超绝带娃技能。 当然,优先被Alpha父亲照顾的还是自家的Omega。 陆不凡陆应淮父子俩都是照顾爱人加带娃两手抓。 孩子半夜哭闹,江棠和谢逸思眼睛都不用睁,Alpha父亲自然会去照看。 陆应淮又给宝宝做了个新的婴儿床,两个宝宝同时照顾起来根本不费力。 生了孩子之后江棠和谢逸思的气色反而越来越好了。 十二月江棠就回到了学校上课。陆应淮这个校长工作不忙,基本成了全职奶爸。 顾惊墨和温轻宇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一有空了就飞到全球各地旅行打卡。 秋岱注射了生物腺体研究所研发的药剂之后身体好了许多,穆霆霄为此建立了好几个基金会来帮助腺体受损的Omega和贫困地区的学生。 秋岱和谢逸思合开了一所艺术学校。 谢柚在SA读医学专业,平时忙得都没空和谢瓒约会。谢瓒嘴上埋怨,眼里为爱人自豪的火苗浇都浇不熄。 时非承离开SA后没有继承家业,在雾渊开了好几个会所,主打一个跟陆应淮抢生意。 桑颂重启了自己原本的账号,做他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自媒体。 陆清优接手了陆氏集团,方慕也在董事会的全票通过下成了副总裁。两口子上班即约会。 方希以所有人为原型写了本群像文,顺利出版,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但因为太社恐了并没有开过签售会,每天被读者在社交平台上调戏。林白给他留下的阴影彻底消散。 盛星竹进军娱乐圈,凭着出众的脸蛋和过硬的演技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就是总有人拍到他和公司高层出入各种场合,被人恶意泼脏水说他靠金.主上位,然后金.主江丞言发了结婚证狠狠打了对方的脸。 …… 十二月中旬傍晚飘起雪花。 彼时六人刚从桑颂念了好久的游戏厅出来。 桑颂左手拉着江棠,右手挽着谢柚,一个e人带着两个i人蹦蹦跳跳穿梭在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 三个小Omega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买了又吃不了多少,全都塞在Alpha手里。 走出好远发现Alpha们没有跟上来,返回去看见他们站在一个气球摊前争论着什么。 靠近一听,三个大男人凑不出十块钱。 桑颂笑得前仰后合,等着江棠给陆应淮转完账又拉着他俩跑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 三个Omega在前面笑笑闹闹,Alpha们手里拎着刚才在游戏厅的战利品和自家Omega吃不下的小吃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们发梢和肩头,像是打开了通往幸福的唯美画卷。 而画卷的落款写着—— “欢迎光临人世间。” (至此全文完) 【全文完】 第221章 好多钱啊 “阿淮,SA接的最后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时非承发语音跟陆应淮汇报,“后续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好。” 开机之后各种私聊消息不断涌入手机,陆应淮根本顾不上看。 江棠窝在他怀里看他一项一项整理递交材料:“怎么这么急啊?” “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方便以后照顾你。”陆应淮拨开江棠的刘海在他光洁的额头吻了一下,“宝宝,困了就先睡。” 江棠小脑袋晃了晃:“不要,喜欢看老公工作,好帅。” 陆应淮摸了个枕头垫在江棠的腰后:“别累着。” 大半夜顾惊墨也还没睡,连着发了好几个文件过来:“我沟通过了,你明后天去有关部门再递交一下纸质资料,其余人的意愿我已经问过。想要跟随SA并入军队的名单已经发给你了。” 陆应淮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按在手机语音条上,答复很简洁:“好,辛苦。” 他之前秘密训练的人员名单已经上传,现在主要是把SA过往接过的任务及具体情况,还有SA武器库的资源整合一下,以便于配合调查。 “另外还有件事,你之前申请SA大学转为公办学校的提议通过了,”顾惊墨又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学校会配合整改,扩大招生范围,再增设一些专业。整改时长在半年左右。现在国内高校都处于寒假状态,SA大学也统一放假。年后是否和别的高校一起开学暂时未定。” SA大学不再是专为SA培养人才的大学,但教学质量、师资力量和过往录取的苛刻条件摆在那里,以后扩大招生范围了,录取方面也不会太过容易。 仍算是国顶尖的大学之一。 SA并入军队的铺垫部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完成,成员可以自主选择加入军队或是退役。 退役是有高额补助的,加入军队因为实战经验丰富也能直接获得军衔,算是考虑到了所有人的意愿,不管怎么选都不亏。 且SA大学整改之前的在校生后期申请入伍也会有特殊通道。 陆应淮把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了。他在SA这些年累计救过的人数以万计,如今他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会有多方力量保卫他这个小小心愿。 江棠在SA的主修专业是计算机……陆应淮想了想:“宝宝,以你的能力恐怕没有老师能够教你了,以后怎么打算?换一个专业还是在SA当老师?” 江棠真选择后者,大概会成为国内有名的史上最年轻教授。 “那你呢?”江棠没有直接回答,“接手公司吗?” “不,公司有爸在,还有清优,方慕能力超群,最适合在公司发展,交给他们,我们只要等年终分红就行了。” 江棠想了想:“那我选择当老师吧,毕竟以后还要养宝宝。” 陆应淮失笑:“我是不接手家族企业,又不是没钱赚,养孩子哪里用得着你去赚钱?” “你是嫌我赚的少吗?”江棠枕着他的肩膀,手指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找出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数了数足足有七位数,江棠把手机举给陆应淮看:“看,很多吧!不过在SA赚钱真的好快,SA解散感觉自己都没钱赚了。” 之前资料库被黑那次,内鬼被关起来后顾惊墨给江棠转了一千万。后来李虎伤人江棠赶去处理,结束又收到八百万。 谁懂啊,那种击毙了自己的仇人还有人给钱的感觉。 江棠不知道,任务本身不值那么多钱,顾惊墨是直接把陆应淮的那份也转给江棠了。 陆应淮看了眼他的余额:“你现在的积蓄已经够包.养我的后半辈子了。” “那是,”江棠自豪地露出一排小白牙,“我以后再努力一点,赚钱养崽崽。” “你只养我就可以了,”陆应淮把他的手拉过来,点了几下键盘,“平时不要老想着赚钱,偶尔也要关注一下老公卡里的余额。” 虽然陆应淮的卡都在江棠那里,绑的全是他的手机,连卡的名字都是他的,但他从来没有关注过里面有多少钱。 酷哥江棠一直把自己当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来着,觉得自己是个男的,就该赚钱养家。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都没想过他爱人也是个男的,并且是个比他大只很多的Alpha。 电脑屏幕丝滑跳转到账户余额页面,江棠凑近了些,开始数上面有几位数。 数了好几次都眼花,总之就是比他的积蓄要多。 “这只是其中一张卡,还有别的……”陆应淮好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江棠,“还要看吗?除了这些,你老公还有国家发的奖金没到账,过段时间应该会打到你卡里,嗯……够养二十个你的。” 江棠:“好多钱啊。” “还怕养不起孩子吗?嗯?”陆应淮的手指勾着江棠清瘦的下巴,“你名下还有会所酒店油矿等一系列产业,忘了?明年富豪榜更新,只要你愿意,你的名字可以在榜首。” 之前从未上榜过不过是为人低调而已。 江棠眨眨眼睛:“这么说我可以生一个足球队了?” “理论上可以,”陆应淮看着他琉璃色的小财迷眼睛,“但感情上不可以,这次已经算是意外,我们只要这一个……不能让你受太多苦。” 宝宝太可爱,陆应淮把电脑放在一边,抱着江棠交换了一个潮湿且心跳加速的吻,然后慢悠悠道:“SA整改之后,你猜猜谁是校长?” 江棠被他吻得晕乎乎,结结巴巴道:“不……不会是你吧?” 陆应淮又亲他一下:“猜对了,奖励一下。” 得,史上最年轻校长出现了。 江棠彻底不吭声了,瞬间觉得自己那平常人一辈子或许都赚不到的积蓄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宝宝不用赚钱养家,”陆应淮的轮廓被床头夜灯镀上一层暖金色光芒,美若神祇,“只要做喜欢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江棠几乎溺毙在陆应淮的温柔里。 他知道哪怕陆应淮不是那么有钱,也会尽力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去做想做的事情。 “那……”江棠望着那双足矣蛊惑人的眼睛,“我选择当个普通学生,过一过上学读书的日子。” “好。”陆应淮一直知道没有经历过初中高中对江棠造成的遗憾,SA大学转型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为了圆江棠的梦。 只要在这里,江棠想享受多少年的学生时光都是可以的,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财力让江棠去过最喜欢的生活。 翌日,陆应淮带江棠去办SA并入军队最后的手续审理。 江棠在大厅里等着,并没有跟进会议室。 那里面是个密闭空间,通风不好,陆应淮怕江棠呆着不舒服:“宝宝,就在这里等,有事喊我,不要乱跑。” 江棠被他叮嘱几岁小孩一样叮嘱了一通,抱着陆应淮刚买的零食乖乖坐在长椅上等。 大厅里的电子屏幕正在播放反家暴的宣传片。 是动画类型的,做得很吸引人。 江棠看入了迷,还把自己带入进去。 可惜代入感不是很好,一方面陆应淮不可能家暴,另一方面……短篇里那些坏人招式菜到他可以撂倒一大片。 动画是循环播放的,看完一遍江棠有些腰酸,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想去走廊里透透气。 原本很好的心情在瞥到街对面时一扫而空。 江棠看到对面的小广场上有个用推车推着孩子散步的Omega,他本来还想着要给肚里的崽崽也买个那样的车车。 脑子里在想跟陆应淮一起准备宝宝用品的画面,视线里却多了一辆车。 起初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江棠没放在心上。 他看到那个Omega坐下来,用背包里掏出一个奶瓶开始喂孩子,画面非常温馨,Omega也有些眼熟。 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Omega,就见那辆停在路边的车上下来几个人。 目标明确地朝着Omega走去。 Omega有些警惕地抬起头,或许是觉得危险,他把奶瓶收起来。 但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那群人脚步加快了些。 起初江棠还以为是Omega的家人,观察下来直觉不对。 如果是家人,Omega应该不会这么害怕,而且走在后面的两个人四处张望明显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人。 其中一个朝着这边看来,江棠条件反射蹲下身。 再起身时,Omega已经被抓住了,正有人要伸手抱小推车里的孩子。 怎么办? 答应了哥哥不会乱跑的。 可是现在去叫陆应淮一定来不及,他要这么袖手旁观吗? 脑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二楼走廊翻下来,短短半分多钟的时间窜过去,把Omega从对方手里拉到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刚要开口,江棠就扫到他手腕的序号。 是夏凌那个研究所的漏网之鱼。 “怎么?”江棠冷笑一声,“夏凌死无全尸不够给你们当个教训?” 那夏凌还果真是个死了都没用的废物。 一街之隔正在和人商讨细节的陆应淮眉心一跳,猝然起身:“稍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陆应淮从四楼跃下,一眼看到街对面肚子还揣着崽的江棠。 仅是几秒钟功夫,陆应淮就赶到江棠身边,浓重的酒味信息素还没来得及散开,一串冰锥就从天而降。 陆应淮一把拥住江棠:“没受伤吧?” 江棠眸中杀意渐渐褪去,不知怎的想起刚才看的反家暴宣传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哥,我不家暴的。” “我知道,”陆应淮无奈,“这种事以后喊我来做,别累着。” 完结章 欢迎光临人世间 陆应淮打电话让时非承过来把人带走,牵着江棠的手过马路时,江棠心虚地不住瞟着陆应淮的神色:“哥,我没受伤,他们几个人很菜的,根本不够我打……” 陆应淮垂眸看了他一眼。 “不是,咱俩前后脚不超过一分钟,”江棠赶紧解释,“哥,我什么都没做,只用了点信息素压迫他们就全倒下了。真的很菜。” “我看见了。”陆应淮说。 对方是夏凌的人,菜也菜不到哪里去。江棠这会儿是身体全好了,恢复了他该有的战斗力而已。 江棠讨好地晃了晃陆应淮的手臂:“你别不高兴了嘛,我真的没有受伤。” “我没不高兴。”路边有个台阶陆应淮都怕江棠绊倒,直接把他抱了上去,“你刚才怎么过去的?大厅在二楼,你又跳下去的对不对?” 被说中了,江棠抿了抿唇角,辩解道:“当时真的很紧急,他们已经准备抱孩子了,走楼梯下去我怕来不及……” “我知道,”陆应淮舒了口气,“你总是这么勇敢果断,看上去……不是很需要我的样子。” 陆应淮黑眸中如同起了雾,江棠一阵心慌:“不是的,哥,我很需要你,我和宝宝都很需要你……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可能会伤害到宝宝,我错了,你别怪我了……” “你觉得我是担心你肚子里那个才朝你发火的?” 江棠茫然地看着他,心想,刚才那样也算发火吗?他见过陆应淮发火训那些教不会的Alpha时的样子,根本就没那么温柔的。 眼看江棠都要哭了,陆应淮轻轻拥住他,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我哪舍得怪你?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陆应淮松开他,捧住他的脸:“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在赶到你身边之前我一直在问,为什么我还会犯这种错误?” 可是陆应淮哪有犯错?江棠是人,是自由的,本就不需要随时贴身看护,何况陆应淮是怕他不舒服才没让他一起进会议室的。 会议室里有人吸烟,从四楼往下跳的同时陆应淮还先把身上的烟味净化掉了。 “你独自面对危险,哥哥真的会害怕,知道吗?”陆应淮抚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一口,“跟你道歉,刚才不该跟你发脾气。” “你没发脾气,”江棠的心酸酸涩涩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你做的是对的,你是最勇敢的Omega,”陆应淮牵着他上楼,“但是下一次可以尝试先跟我说,也来得及的。” 陆应淮把他带上四楼:“不需要上来,发个消息我能马上看见,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我。” 仅一瞬间,冷杉根系凭空出现在路对面,把迅速赶到的时非承捆了起来又松开。 时非承:? “来得及,对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他总是习惯一个人去解决问题,习惯去庇护所有需要保护的人,却忘了身边之人足够强大。 “不是怪你,”陆应淮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心脏的位置,“我家宝宝最棒了,是哥哥有些心理阴影需要慢慢治愈,给我些时间,好吗?” “心脏又疼了吗?是因为使用信息素还是……”江棠没错过他那个隐蔽的小动作。 陆应淮的唇色淡了些,他摇摇头:“刚才太紧张了,缓一会儿就……嘶,还挺疼的。” 没骗人,真的挺疼,但没到说出来让江棠担心的程度,现在说了,只是希望江棠心疼一下。 “哥哥有颗脆弱的心脏需要被棠棠守护一下。” 陆应淮嗓音低下来就偏哑,惹得人心痒痒,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说情话。 江棠拥着他强大又脆弱的爱人,轻轻应了一声:“好。” 事情解决完毕已经是年后了,公司里年假不短,陆清优跟方慕也算好好休息了几天。 江棠这些日子迷上了书法,一天总要在书房临摹一两个小时。 这一下子又被他发现陆应淮的隐藏技能——毛笔字写得好看。 于是练起字就从一开始的独自临摹,演变成陆应淮从背后拢着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 穆霆霄两口子没打算再回国外,干脆买了陆清优楼下那套房,在雾渊盘了间店面开茶馆。 每天拎着以前攒下的好茶来找陆应淮两口子,美其名曰“喝茶练字,陶冶情操”。 有天江棠练字时,秋岱来了,还带了封古色古香的请柬——是时非承寄来的。 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没搭对,既不是亲自来送,也不是同城快递,而是找了个以前一队的队员来当信使,送完请柬还得站门口等着回话的那种。 请柬交到江棠手上,他打开看了看,是结婚邀请。 “这个该怎么回?”江棠问,“小颂说这个请柬不是他写的那份,到时候还要重新发一份。” 两口子挑的请柬不一样,桑颂定制还没到货,时非承憋不住,先写一份勾引人。 俗称专门来陆应淮面前犯个贱。 陆应淮一看,定的日子也是江棠的生日,是写份请柬表达要一起举行婚礼的意愿。 恰巧这天用的是朱砂墨,陆应淮握着江棠的手执笔沾墨,用小楷在旁边批奏折似的写了个“允”字。 然后把请柬给了门口等着的队员。 果不其然,时非承晚上在群里大骂陆应淮不是人,骂了一个小时。 比起他,谢瓒就直接得多了,在群里以两分钟一个红包的速度发了两个小时的红包雨,再给群里每人发了六位数的专属红包。 宣布他和谢柚的婚礼也在同一时间。 时非承才知道谢瓒两口子和自家媳妇儿早和陆应淮小两口商量好了婚礼事宜,整半天他才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桑颂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代价是之后三天没能从床上下来。 婚礼那天来了不少人,婚车加聘礼的车太多,导致雾渊交通瘫痪了好几个小时。 伴郎都是熟人,没有那套“只有没结婚的人才能当伴郎”的说法,整个婚礼几乎聚齐了雾渊市所有豪门帅哥,场面一度占据了雾渊市媒体的头条。 尤其是三对新人接吻的画面,六个人的颜值都太高,画面唯美到无法用语言描述。 江棠站在华美的吊灯底下,面前是他爱了两世的人,身边是最好的朋友。 两世人生至此圆满,朝着更加幸福的方向奔去。 整个孕期陆应淮事事亲力亲为,信息素给的只多不少,天天变着花样准备营养餐,硬生生把体重不到九十斤的江棠养到了一百一十斤,成功达到了正常标准。 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如今一眼就能看出是被爱意滋养出的从容温柔,一颦一笑间日月星辰都逊色几分。 肚里的宝宝从不闹人,整个孕期都没让江棠经历孕吐头晕等不良反应。 十月中旬,宝宝在所有人的宠爱和期待里呱呱坠地,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还不知道未来会分化成Omega还是Alpha,抑或是Beta,陆应淮全都不在乎。 宝宝是来享受世间的,陆应淮对他除了平安快乐长大外唯一的期许就是要和他一起好好爱着江棠。 而陆应淮会爱着江棠和宝宝,连同江棠受苦的那些岁月。 陆不凡先是添了小儿子,后又有了小孙子,年纪轻轻成了人生赢家,练就一身超绝带娃技能。 当然,优先被Alpha父亲照顾的还是自家的Omega。 陆不凡陆应淮父子俩都是照顾爱人加带娃两手抓。 孩子半夜哭闹,江棠和谢逸思眼睛都不用睁,Alpha父亲自然会去照看。 陆应淮又给宝宝做了个新的婴儿床,两个宝宝同时照顾起来根本不费力。 生了孩子之后江棠和谢逸思的气色反而越来越好了。 十二月江棠就回到了学校上课。陆应淮这个校长工作不忙,基本成了全职奶爸。 顾惊墨和温轻宇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一有空了就飞到全球各地旅行打卡。 秋岱注射了生物腺体研究所研发的药剂之后身体好了许多,穆霆霄为此建立了好几个基金会来帮助腺体受损的Omega和贫困地区的学生。 秋岱和谢逸思合开了一所艺术学校。 谢柚在SA读医学专业,平时忙得都没空和谢瓒约会。谢瓒嘴上埋怨,眼里为爱人自豪的火苗浇都浇不熄。 时非承离开SA后没有继承家业,在雾渊开了好几个会所,主打一个跟陆应淮抢生意。 桑颂重启了自己原本的账号,做他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自媒体。 陆清优接手了陆氏集团,方慕也在董事会的全票通过下成了副总裁。两口子上班即约会。 方希以所有人为原型写了本群像文,顺利出版,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但因为太社恐了并没有开过签售会,每天被读者在社交平台上调戏。林白给他留下的阴影彻底消散。 盛星竹进军娱乐圈,凭着出众的脸蛋和过硬的演技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就是总有人拍到他和公司高层出入各种场合,被人恶意泼脏水说他靠金.主上位,然后金.主江丞言发了结婚证狠狠打了对方的脸。 …… 十二月中旬傍晚飘起雪花。 彼时六人刚从桑颂念了好久的游戏厅出来。 桑颂左手拉着江棠,右手挽着谢柚,一个e人带着两个i人蹦蹦跳跳穿梭在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 三个小Omega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买了又吃不了多少,全都塞在Alpha手里。 走出好远发现Alpha们没有跟上来,返回去看见他们站在一个气球摊前争论着什么。 靠近一听,三个大男人凑不出十块钱。 桑颂笑得前仰后合,等着江棠给陆应淮转完账又拉着他俩跑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 三个Omega在前面笑笑闹闹,Alpha们手里拎着刚才在游戏厅的战利品和自家Omega吃不下的小吃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们发梢和肩头,像是打开了通往幸福的唯美画卷。 而画卷的落款写着—— “欢迎光临人世间。” (至此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