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爹系夫君(穿书)》 1、第1章 隆历四年八月中旬,梧州。 “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墩脸上带了几分急意,已经一更,身边人还没有指令,再无行动回去只怕要遇到巡夜,被捉住关进大牢。 二墩深吸一口气,增了一些英勇,小心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襟,小声问道:“三哥,咱们上吗?” 祁遇詹神志刚恢复,视线还涣散着,陌生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 上什么?上药?这医生似乎不太专业,上药问谁,也不坚定,工作时间居然称呼昵称,这哪家医院? 带着疑惑,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待看清眼前景象后,祁遇詹倏地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不对。 远离人群的巷子里昏暗杂乱,借着零星几个火把,祁遇詹勉强能看清下方两方人群正在对峙,各方大约十几人,各自领头人口中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但能看出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祁遇詹眼睛适应昏暗光线后,看清那些人奇怪着装,认不出哪个朝代,却可以肯定他们所穿的是非现代服饰。 这不是医院,祁遇詹握紧手指,指甲陷进掌心可以感觉到疼痛,确定了不是做梦。 祁遇詹不着痕迹打量周围环境,也没发现剧组布景之类的东西,看来也不是拍戏。 做为5g冲浪青年,他可以合理怀疑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 除了视线所及,脑里空荡荡什么信息也没有,祁遇詹压下情绪想起身旁还有个人,如何获取信息已不必言说。 祁遇詹不动声色,顺着话回问:“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 没有马上得到回复,二墩不敢再催,只得静静等着,乍听到此话心里被吓得一抖,默默念叨:别是因他多嘴惹了三哥不快,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二墩偷偷用余光瞄了瞄祁遇詹面无表情的侧脸,脸不由哭丧,什么也看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这些想法不过一瞬,心里再没有底也不能不答话,二墩硬着头皮回道:“三……三哥,您当时说先等冯码头和吴商头两什么伤,就两伙人都打不动了之后,咱们再动手。” 这么容易就被套出话,可见这人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祁遇詹缓了缓紧绷的神经,语气未变侧过脸反问:“你觉得现在时机到了吗?” 借着转头的动作,祁遇詹打量身旁人的模样,光线比下方还暗些,,大约能看出体型健壮,着装与下方人无太大差别,听其语气憨憨地,估摸着是个老实人。 二墩此时脸上挂上了明晃晃的畏惧,说话愈加磕磕绊绊:“没……到吧?” 他对欺负老实人没什么兴趣,淡淡嗯了一声。 祁遇詹暗暗打量四周,看清了两人身处何方,他们俩此时正踩着垫脚物,隔着墙隐藏在墙头。 幸亏不是梯子,否则清醒之前怕是踩不稳掉下去。 正准备继续套话时,下方声音骤然变大,其中伴随着几声大吼怒骂,顷刻间双方人混到一起打斗了起来。 祁遇詹回过头看向十分混乱的场面。 火把已经不知掉落到哪个犄角旮旯,巷子里比方才更加昏暗,但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一团团黑影或三五聚集在一起,或两两紧紧抱在一起久久不分开。 祁遇詹:“……” 原来古代也打群架。 祁遇詹维持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满满的兴味,放现代打群架是要被警察小哥哥带走的,不知道这古代会怎么处置。 短短两句话就能清楚原身的打算,他想做最后获利的渔翁,把下面某一方或全部一网打尽。 祁遇詹可不想,一是他没有以身试法的爱好,二是不了解情况冒然出手那是莽人的做法,最主要的是他怕够了麻烦。 祁遇詹再次为曾经的热血后悔不已,突然脑袋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缓解,反而疼痛越来越重,紧接着一段段碎片似的陌生记忆伴随而来。 扶墙的双手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下颌后,祁遇詹再也无法忍耐双手抱头呻吟出声,紧接着眩晕袭来,站立不稳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令人心悸般的头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到身下是柔软的床铺,祁遇詹睁开眼睛,熟悉又陌生的床顶最先映入眼帘,侧头之后视线被意料中的纱帐截住。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祁遇詹不清楚过去了几天,依稀觉得时间不长。 感到口渴,顺着脑海里的记忆起身找水喝。 茶水温度正好,喝下后茶杯放在手里把玩,祁遇詹看着花纹,皱着眉捏了捏额角,他获得了原身的记忆,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热血上头见义勇为,殴打骚扰女同事的老板变成了失业青年,又被女同事缠上,躲避时遭遇车祸穿越到这里。 人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被麻烦搞到这里,祁遇詹原本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个一不小心就丧命的大麻烦在等着他。 他脑海里除了原身记忆,还莫名多出了一本书的记忆。 理清书中内容后发现,原来他不是穿越到某个朝代,而是穿书。 是一本以主角受为视角的科举官场文。 书中讲述的是现代人凌非何穿越架空朝代,变成了第三性别哥儿,之后伪装身份科举、入仕,最后官拜内阁首辅的故事。 大魏朝先帝多疑,晚年治下朝政紊乱、国力凋敝,驾崩前一年才立长子为太子,其他皇子不服,未分封皇子串通联合藩王毒死太子及太孙。 魏帝为先帝幼子,从军出身,原本追随太子,为追查幕后者报仇,在主角攻等人支持下夺位。 齐王是先帝亲自分封姜州的藩王,同样不服,但实力不够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年年初收到匿名消息,听闻魏帝有削藩意图,才下定决心谋反。 齐王打算先拉拢鄂州行省巡抚,再通过他搭上背后的左丞相。 书中齐王、左丞相、巡抚都是炮灰、反派一类。 原身是姜州齐王庶出三子,也是炮灰的角色。 谁都知道炮灰和反派注定斗不过有光环的主角。 今年八月,齐王和鄂州行省巡抚私下会面,回姜州后发现先帝御赐玉佩丢失,事关重大,原身武力值高特被派到梧州寻找玉佩,并顺道监视巡抚。 按照书中进程,之后主角受到梧州上任鄂州行省布政史。 原身为完成父命,与到梧州查案的主角攻受两人对上,最后死于主角攻之手,炮灰身份被捶得死死的。 祁遇詹和原身同名,不禁惊叹他和原身都是什么狗屎运气。 书中角色众多他唯独穿成原身,原身先有齐王指派找御赐玉佩和监视,即将有与主角对垒,最后有齐王谋反。 现在他穿书了,原身的事也都成了他一人的事,简直麻烦缠身,危机四伏。 不完成齐王指令,提前回姜州可以避开主角,但原身势力单薄,还有个虎视眈眈盯着原身错处的王妃,想也不会有好下场。 继续留在梧州势必躲不开主角两人,即使躲开还有谋反定罪满门抄斩的结局。 怎么都跑不了一个死。 祁遇詹:“……” 开局地狱级难度! 为了苟命,祁遇詹仔细斟酌反复思量,脑海里渐渐生出一个念头—— 跑路! 祁遇詹默默计算时间,此时主角受还未受封职位,要到梧州还需将近两个月,距离齐王造反还有一年多。 时间尚且富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祁遇詹耳朵倏地不自觉一动,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放下茶杯默数几十个呼吸后,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叩叩叩——”敲门声后跟着一道有些熟悉的浑厚声线:“少爷。” 祁遇詹搜索记忆找出来人身份,是原身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卫樊魁。 “进来。”祁遇詹正想着怎么跑路,心不在焉道。 樊魁推门走进,健壮的身形几乎完全遮住外面的光线,逆光走近,显得身材尤为魁梧。 祁遇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发觉与樊魁相差不多,甚至更有些高大威猛,多少有了几分安慰,健硕精壮好过瘦削孱弱,免得跑路时增加困难。 樊魁端着托盘走到祁遇詹身前站定,关切问道:“少爷身体尚未痊愈,怎地起来了?” 祁遇詹面无表情,挥了挥手道:“我有武艺在身,已无大碍。” 樊魁把托盘端着的一碗药放到桌上,面带忧色道:“少爷昨晚突然晕倒着实令属下担心不已,留了大夫一晚方才送走,少爷思虑过度血瘀气结,还需喝了这药。” 祁遇詹余光瞥了一眼药碗,就立马收回视线,道:“不必了,拿走吧。” 祁遇詹十动然拒。 这碗药他才不可能喝,黑糊糊的中药看着就苦,原身晕倒的原因他清楚的很,和身体可是没多大关系。 樊魁了解他家少爷说一不二的性格,常人难改变,他只求少爷能听进去一二,继续劝解:“少爷一直身体康健,是否近日太过忧心?都怪属下在身旁伺候,属下愿替少爷分忧,还请少爷放宽心多多休息,直至痊愈。” 樊魁性子固执耿直,祁遇詹不欲多费口舌,直接转移话题:“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樊魁果然被带着走:“回少爷,已经办妥。” 2、第 2 章 前几日樊魁被原身派去办理假户籍,给手下召集的打手使用。 想到假户籍,祁遇詹骤然灵光一闪,问道:“你我二人户籍和路引可有办来?” 在古代出行缺不了户籍和路引,若是没有通行凭证被查到,不仅进不了城镇,还会被抓起依据律法治罪。 跑路时原身的户籍和路引不能再用,刚好借机弄来假的。 表情严肃的樊魁面带迟疑,自胸口取出包裹,双手举起呈到祁遇詹面前,低头跪了下去,闷声道:“请少爷责罚,尚有遗漏,是属下失职。” 祁遇詹接过包裹慢悠悠打开,翻看后不知想起什么问道:“樊魁,你跟了我多长时间了?” 不知少爷何意,樊魁掌心贴地,额头抵着手背俯下身,一本正经回道:“回少爷,属下打小跟随少爷,至今已有十七余年。” 祁遇詹淡声问:“既如此,那你说说看,该如何。” 樊魁身子伏的更低了些,道:“属下自去领罚。” 祁遇詹:“这又不是王府,你去哪领罚。” 樊魁:“回少爷,属下……属下回王府再去领罚。” “起来吧,你我如此情分,这等小事道还能真怪罪与你。” 祁遇詹抬头打量樊魁一瞬,低头继续翻看假户籍,又道:“明明是你家少爷我,没吩咐你办你我二人假户籍,自己胡乱瞎担什么责。” 樊魁顺从站起身,立在一旁,面带愧色回道:“少爷不可能错,有错的是属下,是属下办事不周,未曾提前想到为少爷分忧,还要劳烦少爷再次吩咐,属下这便离去补过” 祁遇詹撩起眼皮看了樊魁青黑的下眼睑一眼,估摸出应该是回来后又守了一夜。 又道:“此事不急,明日再去也可,你且先去休息。” 樊魁抱拳行礼:“谢少爷体谅。” 见祁遇詹没有其他吩咐,樊魁道:“少爷,昨晚事发突然,致使计划有变,属下请求今晚带人偷袭。” 樊魁虽武艺低于原身,解决一些地痞流氓却绰绰有余。 祁遇詹摩挲手指,安抚樊魁:“我们不能插手,容易暴露,此事我自有安排,无须着急。” 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樊魁对此没有异议,“是属下鲁莽了。” 梧州不小,寻找玉佩和监视巡抚皆需人手,原身计划吞并下九流地头蛇势力,借此隐藏踪迹居于幕后,驱使地痞流氓为他做事。 祁遇詹忙着准备跑路,可不会管原身之前有什么计划,道:“你先下去吧。” 樊魁:“少爷好生休息,属下告退。” 祁遇詹挥挥手,樊魁随即转身离去。 祁遇詹心里默默撇嘴,心想欺负老实人真无聊。 不过也不算无收获,祁遇詹一直在影视剧里见的忠仆,这次终于让他体会到了是什么感受,难怪都喜欢忠仆。 有忠仆的快乐别人想象不到啊! 祁遇詹手指摩挲下巴,心里已经在考虑,跑路时要不要把樊魁带上。 樊魁身为原身贴身侍卫又兼心腹、侍从,原身一切事宜皆由他料理,樊魁谨慎心细做事稳妥得当,用起来相当得心应手。 像他这么懒散粗糙的人,还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打理衣食住行,尤其在这什么都落后的古代,打理的难度翻了几倍。 如果以后有樊魁跟在身边,可以省很多麻烦。 不过若是带上樊魁,就要确保他对自己是忠心的,否则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定时炸弹,到时逃命不成反送命,那就是肠子再悔青也来不及了。 毕竟少有人得到第二次生命,人活一次不易,他可是十分珍贵自己的小命。 祁遇詹看过原身记忆,原身喜怒无常手段阴毒行事狠辣,他和原身性格相差明显,熟悉原身的人极易分辨出不同。 有原身的记忆,祁遇詹也可以像刚才一样,模仿原身不让人察觉,然而不说千虑一失百密一疏,就说时刻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谨慎起见,待他熟悉原身武功,有自保能力之后,再改变行事风格,找机会试探樊魁是否能察觉出异常,对他态度有无变化。 樊魁跟随原身将近二十年,可以说是最了解原身的人,只要他不怀疑,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太多疑虑。 沉思中,祁遇詹只觉一股若隐若现的苦酸味刺激嗅觉,腹中不禁翻涌上来恶心感,一抬眼视线对上了不远处那碗黑糊糊的中药。 祁遇詹:“……” 樊魁怎么没把药端走! 刚才没注意,中药凉了味道难闻的很,这房间暂时不能待人,祁遇詹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一股清爽微风拂面,夏末秋初温度宜人,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祁遇詹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估计出是上午七点左右。 祁遇詹身为资深熬夜党,在现代修仙习惯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早晨的太阳了。 乍一见到,心情都好了很多,连带冲散了那股恶心劲。 祁遇詹看着精致富丽的小院,伸了个懒腰,带的全身筋骨噼啪直响,顿感清醒舒适。 原身虽势力不足,但到底是王府出身,银钱不缺。 即便要隐匿踪迹低调行事,他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一到梧州便买下了这外表朴素内有乾坤的宅院。 如今祁遇詹住的便是这宅院最好的盛临院,原身不喜下人凑近伺候离得都远,樊魁和打手们则自行选择了余下的小院居住。 盛临院没有其他人,只有祁遇詹一人,到是方便他熟悉原身武功。 放下手臂,祁遇詹走到院中,捡起一颗石子,巡着记忆试探着运行内力聚集于指尖,接着将石子骤然射|出。 “噗。”一道闷声后,石子钉到院墙上,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小洞。 走到墙边,祁遇詹从小洞已经看不见石子,看着约有小臂厚的院墙,他预估石子大约穿了过半。 祁遇詹眼中闪过讶然,低头看着双手,他也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效果,心里感叹不愧是武功和主角攻不相上下的炮灰,武力值确实高。 祁遇詹接着又把轻功和招式挨个试了试,皆超了预期,这还是不熟练的效果,熟练之后怕是杀伤力更大。 跑路有保障了! 带着一身汗,祁遇詹心满意足收起招式。 院里没人还是不方便,想洗澡还要出去找人,祁遇詹推开院门,慢悠悠踱步走出。 途中欣赏植立庭中水石相映的美景,闲逛了大约二十分钟,祁遇詹才把几分钟的路走完。 一个大约三四十岁,候在庭中等吩咐的中年男人,见到祁遇詹马上迎上来。 祁遇詹认出是宅院的管事,负责院内杂事。 柳管事行礼道:“三爷是否用膳?按樊侍卫吩咐膳食一直热着,三爷移步膳厅即可。” 柳管事是到梧州后从人牙手里买的死契,曾在都城一个四品官员府中做事,后官员获罪抄家他也被充为奴,因善于察言观色,被提为管事。 祁遇詹道:“先备水,我要沐浴。” 柳管事笑脸应道:“是三爷,小人先去安排沐浴。” 祁遇詹淡淡嗯了一声,柳管事快步离去准备了。 不多时洗完澡吃完早饭,准备离开时,祁遇詹叫来柳管事吩咐道:“竹林收拾出来,我要用。” 柳管事面带笑容问道:“不知三爷是否用于待客?” 祁遇詹看了他一眼,淡声道:“练武用。” 柳管事低头回道:“是三爷。” 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祁遇詹蓦地回身,道:“对了,在盛临院门口安排两个跑腿的。” 柳管事似掩饰什么,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回道:“是三爷,小人这就安排。” “嗯,去忙吧。” “是三爷,小人告退。” 祁遇詹转身,眼中若有所思,然而不过几秒,祁遇詹敛起了神色,只要不耽误他跑路,别人有什么心思都和他无关。 回盛临院时,为多欣赏园林景色,祁遇詹换了条路走,途中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依稀是昨晚那个健壮的老实人。 “三树,今天早上吃啥,我早就饿了。”二墩边摸肚子边问身旁瘦高的年轻男人。 三树白了二墩一眼,道:“你说你白长这么壮,偏胆子这么小,要不是你非要避开三哥,这时候早吃完了,你好好办事,三哥还能吃了你不成?现在吃喝不愁住的也好,还有银子拿,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你还不珍惜。” 说着三树就来气,怒其不争,抬手扇了二墩头两巴掌,“二墩我告诉你,你要干啥别拖我后腿,现在这日子我可知足着呢,敢坏了我的好日子,我和你没完。” 二墩低头一脸委屈,“我没说啥呀,你打我干嘛,我也知足,就是三哥有时候太吓人了,我都不敢说话。” 二墩想着昨晚他们失败了,也不知道三哥会怎么责罚,能躲一刻是一刻,那些有钱有势的都不把百姓当人,不怪他害怕。 三树有一会儿没回音,二墩奇怪着转头,见他一脸惊慌地拉着他跪下。 二墩茫然抬头,看见太湖石后站着的人后,脸跟着刷地白了。 祁遇詹几步踏出太湖石,站在两人身前,刚才他们说的话听的清楚,他虽不在意不打算追究责罚,但他有其他目的。 祁遇詹面无表情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三哥,小人贱名三树,旁边是小人堂哥二墩。”三树平时精明,此时受到惊吓勉强还留几分镇定。 二墩全身颤抖,祁遇詹都怕他把一身腱子肉抖掉,没再吓人,“还没用早膳?” 二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有三树一人回答:“回三哥,我们俩起晚了,没来得及。” 祁遇詹眼中闪过什么,故意道:“不是为了避开我?” 二人听闻此言愣了一瞬,随后立马磕头认错:“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听凭三哥责罚,只求留一条贱命!” 祁遇詹看着脚前两个越来越深的土坑,表情有一秒空白,原身真有这么吓人,还是这两人受过什么刺激,反应这么大?! “行了,起来吧。”祁遇詹道:“用过早膳后来盛临院找我,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祁遇詹说完不等二人反应,径自离开。 对于梧州,原身也是初来乍到不熟悉,而书中描述局限于文字,再如何详细也无法呈现出全面的景象面貌,还是亲身体会的好,现在既然有机会,必然要去看看。 顺道再熟悉熟悉跑路路线,了解了解大魏朝风土人情。 这方面樊魁是最佳人选,祁遇詹没找他是担心没恢复原身武力值前,一个不注意,泄露出他和原身的不同,不如找其他人。 二墩和三树二人熟识梧州,经过刚才试探,二人胆子不大,最主要是不熟悉原身,用起来刚好。 没等多时,二人便找了过来,祁遇詹并未说明原由,带着人出了门。 街上小商小贩不少,贩卖种类不多,可以看出梧州经济还可以。 梧州府为鄂州行省治所,放在现代就是省会城市,由于主角受的原因此时大魏朝刚开始发展商品经济,整个大魏朝都未达到富足的状态,梧州挨着江南地区,比其他治所富庶些。 有主角受的改革和推行,再过几年经济就会达到繁荣,祁遇詹也不用愁着要定居哪个州府了。 祁遇詹观察到街上走来走去的,大多是男子,或是妇人、婆子,少数未出阁的少女,只有零星几个哥儿,还是梳起发髻蒙着面纱。 这种情况,书中有描述,哥儿外形似男子,但也有雌雄莫辨,艳丽之容的,多数身材不高,七尺便最高了。 因为体力不如男子、生育能力不如女子,官员豪强不会娶其为主母,大多娶哥儿为妾,疼宠的人家也不过是嫁人为贵妾。 即便是普通百姓也不愿娶为妻,只有穷苦百姓实在娶不起女子的人家,才会娶为妻,但也非打即骂,更有孕痣暗淡的哥儿少有人娶,落此下场便是没有善终。 长的和男的差不多,祁遇詹就没什么兴趣了,侧头问身后两人:“梧州最繁华的地方是哪?” 街上喧闹,三树上前一步,回道:“三哥,西城区朱雀街口墨莲居是全梧州最大最繁华的酒楼,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才子聚集在那,探讨学问吟诗作对。” “走,就去那。” 走到和朱雀街隔了一条街时,发现前方人群聚集街道两边,人声嘈杂。 三树自告奋勇道:“前面拥挤,三哥在此等候,小人先去看看。” “嗯,去吧。” 祁遇詹忽略鹌鹑似的二墩,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 祁遇詹身材高大,周围人高了近半头,隐约能看见前方人群围住的里面。 透过人群可以看到,衙役押解囚车,囚车里带着木质枷锁穿着囚衣的犯人。 三树很快跑了回来,对祁遇詹拱了拱手,指着街上押解的犯人道:“三哥,前段时间都城户部尚书被抄家,有家人拿着假户籍和路引逃跑,现在被抓回来了。” 祁遇詹:??? 3、第3章 听着三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祁遇詹脸上的笑意渐收,默默转身往回走。 三树跟了一段,发觉方向不对,只以为三哥走错了,经过刚才胆子大了不少,提醒着:“三哥,墨莲居在那边。” 祁遇詹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不去了。” 三树和二墩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跟在后面回去了。 祁遇詹觉得他被针对了,早上刚计划好,弄来假户籍和路引后就跑路,出门就碰见跑路被抓回来的人。 对案件无关紧要的人,朝廷尚且要大张旗鼓捉拿归案,何况他这个藩王儿子。 跑路计划夭折,性命被威胁,祁遇詹哪还有心情再逛,急着回去再做打算。 回到宅院时已近中午,遣退二墩和三树,祁遇詹把自己关进了盛临院。 柳管事办事效率还可以,回来时见门口已经守了两个小厮。 房间也被打扫了一遍,最主要的是药碗终于被端走了。 不过打扫房间不归柳管事所归,而是樊魁负责,不管是在王府还是这个宅院,原身近身的事宜都是樊魁亲力亲为。 祁遇詹眼睛扫了一圈房间,视线在博古架上停留片刻后,收回落在了手指上,声音中加了些内力唤人过来:“来人。” 门口小厮闻声敲门问道:“三爷有什么吩咐?” 祁遇詹道:“请樊侍卫来一趟。” “是三爷。” 不多时樊魁过来了,行礼道:“少爷。” 祁遇詹扬起下巴指着下侧左边椅子,道:“坐。” 樊魁一向是原身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向来不会多问,“谢少爷。” 祁遇詹转着中指上宝石戒指,道:“我记着这个银镶碧玺戒是从江氏商行买来的。” “少爷说得没错,是属下年初从江氏姜州分行买的。” 江氏商行总部位于沿海宁州,分行开遍州府,江家以海商起家。 自从大魏朝先帝施行海禁严禁民间从事任何海外贸易后,江家也未放弃,而是铤而走险转为走私海商,这银镶碧玺戒就是走私来的贸易品。 祁遇詹计划跑路海外,这还是看到手上宝石戒指来源之后,从影视剧得来的灵感,影视剧中那些人一有事就跑国外。 祁遇詹推敲下来计划可行。 出海需要船,官方不准民间私人出海,何况从官方手里搞来海船,祁遇詹只好把目光转到海商身上,和江氏商行交易。 祁遇詹道:“樊魁,明日后你到宁州走一趟,到江氏商行买一艘海船和船员,银票在匣子里,你自己拿。” 樊魁道:“少爷,属下已休息够,今日便出发。” 祁遇詹挥手:“不必,不急于一时,明日出发,办完户籍和路引后再去,谨记不可张扬小心行事。” * 又一日晨练完,祁遇詹收剑。 樊魁已经离开八天,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几天,祁遇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熟悉原身武功,都没出过大门。 武功做为保命手段,他可不敢大意,如此勤奋刻苦,自然成绩斐然。 祁遇詹轻功和内力已经运用自如,招式还差些,和高手过招,打不过起码要跑得过。 招式还需继续练习,不过身体肌肉有记忆,练起来也不费力。 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手下打手来找过祁遇詹。 源头还是他穿越那晚计划失败,原本原身应该当晚做在后的黄雀,吞下两伙势力。 打手们其实应该庆幸,若计划成功,他们将死伤一半,余下活着的这个时间也被关进大牢了,祁遇詹反而救了他们。 这些打手不是在冯码头就是吴商头地盘做事,以原身性格,他们原也轻易不敢找过来,但受欺压排挤的狠了,又有了原身这个靠山,便放开胆子跑来试试。 祁遇詹给支了个招,让打手们放手去做,几句话打发走了。 二墩和三树也在其中,还是他们的小头目,祁遇詹倒也没有诓骗那些打手,现在熟悉武功跑路要紧,暂时顾及不上。 这些人是原身召集来,祁遇詹总归要对他们负责,也想着临走前把事情给解决了。 用完早膳刚走到院外,祁遇詹听到院里有一道呼吸声,快步走进一看,果然是樊魁回来了。 祁遇詹抬眼打量樊魁表情,心里了然,“刚回来?” 樊魁跟着祁遇詹走进去,被免了礼后回道:“属下怕少爷着急,事成之后快马加鞭敢了回来。” 闻言,祁遇詹彻底放下心,有了武功保底,放松状态下不禁漏出几分自己性格。 祁遇詹随意倚着椅背,姿态懒散,嘴角微勾,道:“办的不错,此行辛苦了,想要什么奖励。” “为少爷分忧是属下应该做的事,属下不觉辛苦。” 祁遇詹其实也存着心思,借机试探樊魁。 大大方方把视线放到樊魁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你不要是你的事,我要给是我的事,库房钥匙在你手里,自去选个喜欢的。” 樊魁没再推辞,跪谢道:“谢少爷赏赐。” 樊魁起来坐在下侧仔细交代详情,祁遇詹接过假户籍和路引,了解情况后,让樊魁离开了。 从梧州到宁州需隐匿行踪,假户籍和路引是樊魁一手办理,若是樊魁不能带走,就得想办法解决消息走漏,好在刚才试探见其表现并未有异。 祁遇詹改变温水煮青蛙,慢慢让樊魁适应,樊魁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心情不错,祁遇詹想起没去成的墨莲居,招来二墩和三树又出了门。 祁遇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再次走到离朱雀街隔一条街的位置,又发现街道两边仍然有人群聚集。 三树上前请示去打探消息,顺着三树离开的方向,祁遇詹穿过人群又看见了衙役压着囚车。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祁遇詹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回来时三树脸上带着祁遇詹熟悉的表情,一路小心挤开行人小跑回来,祁遇詹莫名心里有了准备。 祁遇詹面无表情先一步道:“又什么人被抓了。” 三树顿了一下,心道三哥怎么知道,随即回答:“三哥,朝廷海禁,官府严抓百姓私自出海,他们是被抓回来的其中一批。” 祁遇詹:…… 祁遇詹不仅觉得他被针对了,还觉得墨莲居克他,寥寥两次出门,每次都破坏他的计划拦截他跑路,还每次都是去墨莲居的路上。 不说一身反骨,祁遇詹偏不信这个邪,接下来十多天,祁遇詹筹划各种跑路方式和路线,最后皆以失败为终,并且墨莲居一次也没去成。 祁遇詹一脸生无可恋倒向床上,人已经麻了,都毁灭吧! 祁遇詹发现他就是被针对了,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他,每当他准备就绪只待跑路时,总有意外发生,破坏他的计划。 放空脑袋,祁遇詹意识到,也许可能真的,他跑不了路了。 祁遇詹不惹事,不代表他怕事,他怕的只是麻烦。 现在这种莫名的力量成功地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祁遇詹誓要和它硬刚到底。 地狱级难度而已,熟知剧情的情况,祁遇詹不认为他找不出一条活路。 不过倒是有一件好事发生,经过这段时间,确认了樊魁对他的忠诚。 祁遇詹懒得遮掩,已破罐子破摔,他对自己的性格和行事毫不遮掩,观察下来樊魁仍未有异。 人都喜欢神队友不想要猪队友,樊魁就是神队友,多了一个助力,祁遇詹多少多了一点胜算。 似想起什么,祁遇詹猛地起身,招人去叫樊魁,随后又倒了下去。 他已经放飞自我,在樊魁面前丝毫不在意形象。 樊魁进入内间见此也见怪不怪,只问:“少爷有何吩咐。” 祁遇詹一个鹞子起身,站起来道:“走,和我去一趟墨莲居。” “是。”樊魁适应力很强,对于他家少爷的多变善变,想一出是一出已经习惯了。 祁遇詹对墨莲居已经有了特殊的感情,但这感情可不是什么正面的,而是反面的。 每次跑路被阻拦,都因为要去墨莲居,失败的人最喜欢迁怒,祁遇詹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他就是个普通人。 祁遇詹就是对墨莲居迁怒了,他可以直白地对任何人说,他讨厌墨莲居! 祁遇詹穿书前是个摄影师,从事艺术方面工作的人大多性格奇特怪异,他也不例外。 祁遇詹对于讨厌的事物或东西必须要了解清楚。 这次出门,祁遇詹没有策划任何跑路相关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想去墨莲居踩点。 果然不出祁遇詹预料,这次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他和樊魁二人顺利的抵达了墨莲居。 居住梧州西城区的多为达官显贵,东城区则多是富商巨贾和平民百姓。 朱雀街就位于西城区最繁华的街道,而墨莲居更是在朱雀街最好的地段,要说墨莲居背后之人没有靠山,这是谁都不信的。 梧州人大多不知道墨莲居背后之人是谁,多有猜测,尚未被证实。 别人不知道,祁遇詹却知道墨莲居的老板是谁。 4、第4章 “二位客官,里面请!” 有客人踏入墨莲居门槛,打头之人身着华服,丰神俊朗,气度非凡,小二见了立马迎了上去。 身后跟着的人扔给小二一锭碎银,道:“找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好嘞,请跟我来。” 此二人正是祁遇詹和樊魁,他们跟着小二上到二楼,经过辩驳得面红耳赤的才子们,被引到靠窗的位置。 樊魁又仍给小二一包碎银,“有何招牌菜,都上来。” 小二连忙接过,笑得见牙不见眼:“诶诶,好嘞,客官稍坐,马上就来!” 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钞能力果然厉害,祁遇詹从小二身上收回视线,不禁感叹。 不知齐王从哪里弄来的银子,不太受宠的原身都富得流油,买了一艘海船也仅仅是九牛一毛。 王府一年后抄家,那些银子都要归于朝廷,祁遇詹花多少也不心疼。 小二先上来一壶茶,祁遇詹喝前凑到鼻下,又转动茶杯观看,茶香浓烈持久,牙嫩尖一芽一叶,小口啜饮后,入口柔和满口鲜醇。 明前西湖龙井,还是新茶,虽不是头采,如此品相尚佳的茶仍是重金难求,听小二介绍,这还只是墨莲居茶品之一。 墨莲居以无偿提供孤本书籍吸引才子文人提高清名,进而吸引求贤若渴的豪强显贵,带动酒楼运营,网罗周边州府英才。 祁遇詹品尝菜品过后发现,不只茶好,特色菜品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厨之手。 墨莲居幕后之人有如此超脱时代的经商天赋人,难怪酒楼生意兴盛。 “驾——” 一阵马蹄声骤然从远处传来,吸引祁遇詹转头看过去。 靠窗位置视野极好,可以清楚看到楼下朱雀街骑马而来的一行人。 只见几人各骑一马,皆身着锦衣华服,不顾街上行人,速度不减纵马而行,人们纷纷躲避,动作熟练,或有物品损坏,没有人伤亡。 二楼的人都聚到另一窗口,观看街边情况,一个身穿朴素长衫才子眉头皱起,一脸嫌恶:“又是他们,闹市也敢纵马,简直目无法纪,我定要到上告知府衙门治他们的罪!” 他的同伴走上前,同样眼中带着厌恶,不过比较遮掩,“秉然兄,你近来才到梧州有所不知,这些是梧州有名的纨绔恶霸,个个飞扬跋扈,肆无忌惮,若你告官怕是要把自己告到大牢里。” 祁遇詹起身,带着樊魁下了楼,听了二人对话,他便清楚了那些人的身份。 梧州有一个纨绔恶霸团伙,均为官员豪绅之子,受父辈蒙荫,皆身挂闲职,不学无术,凭借权势作威作福横行一方,整日以声色犬马为乐。 恶名昭彰,全城惧怕,避之不及,他们的头目虽不是官身,但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为何这些人停在了墨莲居的不远处,路人零散站在那些人周围,不敢靠近又不愿早早离开,只远远站着。 祁遇詹正打算走进看看,就在这时哒哒地马蹄声破开街上嘈杂人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转头循声望去,一个同样锦衣华服的少年驾马慢走自街口而来,距离尚远面容有些模糊。 祁遇詹回过头走向人群,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马上那些人身上。 梁许一脸无聊,闻声回头才带上了笑意,高声喊道:“未卿,你怎么才到,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闻言,祁遇詹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抬步继续向前走,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这个名字上。 未卿,时未卿。 主角受事业前期有左丞相这个大反派,还有其他众多小反派,时未卿就是其中一个。 他伪装成男子,借安远侯嫡次子隐匿都城,诛杀不管奸佞还是贤良的官员,挑拨派系争斗,搅浑朝局。 时未卿其实是做为主角受的对照组而存在。 主角受温和端正,自信清醒独立,为官清廉体察民间疾苦,不管是魏帝官员,还是百姓,皆对他喜爱、信服、尊崇。 而时未卿骄纵跋扈,高高在上,以权势威慑他人,行事凶狠毒辣,轻视生命,皆避之若浼。 他们二人的结局截然相反,凌非何功成名遂,时未卿则一切付诸流水,事败之后被凌非何抓捕。 被凌非何带人找到时,时未卿一身傲气,难以承认他的失败,更无法接受凌非何得到了他穷尽一生也没有得到的东西,最后自尽而死。 自尽之时,时未卿满眼偏执和癫狂,声音歇斯底里:“凌非何,我做不到的,你也无法做到,你一定会落得比我更惨的下场,我一直会看着你……等着你比我变得比我还狼狈……” 时未卿气绝时,头高高扬起,眉头紧锁,瞪着的双眼中溢满了不甘和怨恨,挺直的脊背倚着墙壁,手中紧紧握着自刎的剑,拄地支撑着身体,一身男子白衫尽被颈侧留下的鲜血染得猩红靡艳。 或许时未卿存在的意义是作者设立的人性反面,同是哥儿,有相似的所求,最后却有了完全不同的结局。 祁遇詹在人群几步远的巷口停下,借着巷子遮挡,将目光投向街道正中间。 加上时未卿,这个纨绔恶霸团伙一共五人,他们年岁都不大,或已弱冠或尚未及冠。 祁遇詹不着痕迹一一打量,目光最先落在最后到达的少年身上,眼底似乎闪过什么,手上不由转动着宝石戒指。 时未卿不愧为梧州第一美男子,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唇色艳丽,堪称容色艳绝,通身气质冷傲骄矜,人群当中一眼就能看见。 半晌后,其他三人囫囵扫过,祁遇詹最后把视线移到了御马在最前方的少年身上,只见他笑容轻浮,口中正对马腿下跌坐的年轻清秀带着面纱的哥儿说着什么。 这个场面祁遇詹一望而知,俗的不能再俗的调戏戏码。 梁许见时未卿驱马走近,双臂抱凶,无聊地和他抱怨道:“吴阔滨怎么每次见到哥儿就走不动路,我还想快点去环采阁品茶,他刚才还比我更急,这下好了,有得等了” 一直在旁没有出声孔行镜,看见时未卿眼底涌上了不耐,便催促道:“吴阔滨,差不多得了,该走了。” 年轻哥儿跌坐许久,无人赶敢上前将他扶起,更何况阻拦那人,面色已然惨白,满眼地慌乱无措。 路人见此,纵然心有畏惧也挡不住那颗八卦的心,大多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纷纷。 “这个小郎长得秀美可人,怕是要被抢回去做妾了。” “我看不一定,这混世魔王见到漂亮的就抢回去,后院怕是都没地方了。” “抢回去也挺好,一般哥儿想给贵人当妾,贵人还不要呢,这小郎被主动看上,也是他的福气。” 不知是同伴的催促还是路人说的话刺激,吴阔滨弯下腰一把将年轻哥儿拉上马,横在了身前,不管年轻哥儿的挣扎,直接纵马跑远了。 其他四人见此立即打马追了上去。 人一离开,路人议论声音愈加变大—— “他们去的方向是环采阁吧?” “可不是吗,就是环采阁。” “看样子吴家少爷不是想收这小郎为妾。” “这以后会不会在环采阁里见到这个小郎。” “想什么美事,环采阁花销是你我能消耗得起的?” “说的也是。” “你们听说没……” 全梧州都知道环采阁是一家青楼,老板是时未卿,而墨莲居的幕后之人其实也是时未卿,不过这件事少有人知道而已。 对于时未卿这个实际上帮助主角受蚕食权相势力的小反派,书中并没有运用太多笔墨。 祁遇詹也是从主角受和其他人的对话中推测出来的。 祁遇詹路过墨莲居,转头看见二楼激情愤慨笔伐口诛的才子文人。 微微挑眉,眼中闪过戏谑,不知当他们知道自己满口称赞的墨莲居老板,就是他们口中臭名昭著的纨绔恶霸头目会是什么反应。 至于刚才的年轻哥儿,祁遇詹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没有当场救下是另有计划。 5、第5章 “砰砰砰——” “婶子!” “婶子,在家吗?!!” 何家大门骤然传来一阵急促震响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 何氏一阵小跑,打开大门,见是邻居家小女娘柳儿,口中笑骂:“你这泼猴,怎地怎么急,婶子鞋差点跑掉。” 柳儿没在意何家婶子说什么,一脸焦急地拉住何氏双手,急切地说:“婶子,不好了,沐双哥哥被吴家少爷带走了!” “什么,柳儿你再说一遍!”何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反手抓住柳儿手臂。 “今日在朱雀街,我亲眼见到吴家少爷当街把沐双哥哥掳到马上,带去了环采阁!” 何氏听闻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脑中一片空白,而后天转地旋失去了意识。 “婶子……婶子……” 何氏再清醒以后,何宋两家都已聚到一起,宋家是何家未来亲家,两家相邻关系亲近,何家哥儿和宋家举人从小定下的亲事,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何沐双出事,何家也没想过要瞒着宋家,此时他们早已得知经过,正在商议对策。 经过一阵争辩,否定各种方法之后,最后决定,由宋举人和何大哥去布政司衙门,状告吴阔滨强抢民哥儿。 宋举人收拾好桌上的包裹,道:“这是布政使吴通判侵吞军田等罪证,足以判他的革职之罪,待我和大哥见到布政使呈上去,就请布政使帮忙救出沐双。” 何大哥顺势安抚众人:“吴通判如此大罪,布政使查办之后定是功劳一件,想必会顺利救出小弟。” 两家人有了希望,脸色具缓和了一些,一边七嘴八舌的叮嘱他们注意事项,一边将二人送到了门口。 突然一道人影从房顶跳了下来,挡在了二人面前,两家人皆是一惊。 天色早已昏暗,众人借着院内灯光,看清了人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精壮,身着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的男子。 何家大哥做惯了体力活,虎背熊腰身强体壮,他反应最快,一把将宋举人等人护在身后,问道:“你是谁?” 劲装蒙面男子祁遇詹:“……” 槽糕,失策了! 祁遇詹料到何宋两家会有此举,天一擦黑便换了衣服过来拦截,然而他沉迷于自己宽肩窄背黄金倒三角身材无法自拔,竟忘了提前准备好名号和理由。 祁遇詹脑袋忽地闪过江湖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士,又想起名叫二墩和三树的手下。 他忽地勾起嘴角,计上心头。 只听他胡诌乱扯道:“我乃江湖人士张大壮,家中排行老三,江湖兄弟们抬举,常称呼我张三。” 前缀法外狂徒的张三。 两家人愣了一瞬,此人爽朗清举,气宇轩昂,显然不似常人,怎知姓名如此随意,不由心生疑惑。 宋何两家依旧警惕,但见此人没有其他动作,宋大哥缓和语气问道:“这位张三兄弟,为何到我家来?” 祁遇詹:“今日听闻你家小郎被城中恶霸掳走,特来相助!” 何大哥:“我何家与你非亲非故,为何会前来帮忙?” 祁遇詹手中带鞘长剑挽了个剑花,藏于后背,沉声道:“张某行走于江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除暴安良,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其他人没有反应,宋举人略有深思后,自何大哥身后走出。 “我们两家俱是普通百姓,没有多少银钱,事成之后,只怕张三兄弟可获酬劳不多。” 祁遇詹视线扫过宋举人怀中包裹,道:“张某不需酬劳,只需你手中一样东西即可。” 见人依旧不相信,便又道:“诸位大可放心,此样东西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不好的影响,即便你二人此时出门,赶到布政司,只怕衙门早已散衙,开衙最快也要明早,何不信我一次,今晚即可把小郎救出。” 宋举人细细思索后觉得祁遇詹说的不无道理,即使今晚失败,明早再去衙门也来得及。 他也是个干脆利索的人,为了何家哥儿少受苦头愿意一试,说服众人后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宋举人:“张三兄弟,沐双就拜托你了。” 书中吴阔滨不知为何,将何家哥儿带到环采阁,便将人关了起来。 大魏朝哥儿地位低,对哥儿非常苛责,清白人家的哥儿入了青楼此等烟花之地,必然名声受损,要被人指指点点,招人唾弃,一生抬不起头。 白日见到何家哥儿时,祁遇詹想起了剧情,若是顺其发展,何家哥儿为保名节,不想连累他和宋举人两家,将会于环采阁自尽。 既想救人,祁遇詹怕出现意外,特意提前派樊魁到环采阁保护何家哥儿。 观原剧情中宋举人和何大哥救人的举动,大魏朝也不是人人都不看重哥儿,难得遇见,祁遇詹乐得成全。 宋举人虽有功名,但仍是白身,找不到门路犹如苍蝇乱撞。 没有祁遇詹的干预,宋举人将第二日早早告上布政司,却因以罪状胁迫,状告不成反和何大哥一起被下狱,最后成全了主角受。 主角受到梧州查案为找突破口,审理旧案时在牢中遇到了宋举人,经过一番审理,最后获得了梧州官员贪赃枉法,官官相护证据。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提前一步拿到证据,和主角攻受做交易。 原身和主角攻受由于各自立场不同有冲突,但他没有,他反而和主角攻受目标相同,完全可以借力打力。 祁遇詹不是愿意受制于人的性格,他想要的关系是和主角攻受合作,而不是归顺依附,合作关系才能让祁遇詹在他们面前有话语权,从而在齐王造反暴露之时,可以周旋觅得生机。 想要话语权就要抬高地位,展示实力,手握可以打动主角攻受的筹码。 无论在哪没有实力和筹码就没有话语权,不做准备草率行事,只会丧失掌控权,任人宰割。 祁遇詹现在要做的就是,积累丰厚的筹码,以目前情形来看,他所能倚仗的就是熟知剧情,清楚剧情走向。 和人合作须了解他的需求,清楚他最想要的,主角攻受来梧州目的是查案,他们最需要就是梧州官员的犯罪证据。 这也是祁遇詹接下来要收集寻找的筹码,如今刚好宋举人手中就有一份足以布政使和布政使通判革职的罪证。 主角受到时,此罪证已被毁掉一半,只能定下降职之罪,另一半多亏宋举人长了个心眼藏起来了,否则全都留不住。 救人是今晚行动原因之一,而宋举人手里捏着的罪证,才是祁遇詹今晚行动的最终目的。 * 月黑风高,夜色正浓。 祁遇詹借夜色遮掩潜入环采阁,业务不熟练,差点和人撞见,把偌大环采阁能进的房间翻了个遍之后,才发现樊魁给他留了记号。 祁遇詹:“……” 顺着痕迹前行,翻过几个屋顶墙壁后,祁遇詹远摸到了环采阁的后院。 后院不似前边喧闹繁华,似无人般异常平静。 樊魁留的记号甚浅,后院没点几个灯笼,尤其昏暗,祁遇詹视力再好也找不到痕迹了。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颤动一下,一阵细微水声传入祁遇詹耳朵。 找人是个细致活,祁遇詹性子粗糙,黑灯瞎火再一间一间翻实在觉得麻烦。 有人就好办,抓住了问一问,就能知道关着何家哥儿的地方在哪。 祁遇詹脚步一转直接去向声音处,行了一段距离后,水声突然消失,他跳下屋顶,侧耳倾听。 一阵轻微脚步声和开关门声接着想起,又忽地从身后传来,他骤然转身,只见前方回廊拐角处越来越亮。 有人在接近拐角! 祁遇詹提气无声隐藏在拐角另一边,屏气静等。 脚步声越来越近,视线下方漏出衣角的一瞬,祁遇詹骤然出手,左手捂住来人口鼻,右手扣住双手,将人背朝自己头部左侧抵在到了墙上。 灯笼落地,烛火晃了晃,最终被风吹灭,四周归于昏暗。 “唔——唔——” 擒住之后,祁遇詹观其外形发现这是一个男子,或许是刚沐浴完,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尚未束起,糊在脸上遮住了面容。 男子被擒住后便剧烈挣扎,祁遇詹啧了一声,低头凑到那人耳边,压低声线冷声道:“老实点,否则老子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见男子立即安静不再挣扎,祁遇詹心道识时务就好,乐得省事。 祁遇詹还记着抓人的目的,继续问道:“下午被掳来的年轻哥儿关在哪?” 男子一顿,而后用脚指了一个方向,人在他手里跑不了,祁遇詹无所谓是否被胡乱指引。 祁遇詹松开男子双手,右手想去解他的腰带把他绑上,却被他发现意图躲开了,差点挣脱束缚。 本以为是个听话的俘虏,不成想这人颇具胆量一直伺机逃脱,本不欲下狠手的祁遇詹眯了眯眼,嗓音森寒:“劝你别乱动,否则仔细你的小命。” 正欲握住男子脖颈要害,给他一个警告,未料无意中拨开湿发后,借着昏暗灯光见到了男子的脸。 祁遇詹一怔,瞳孔紧缩,眼中一片诧异。 是他。 6、第6章 白日,时未卿随几人到环采阁,安排阁中侍从伺候烹茶饮茶,自前几日梁许知晓他这有极品头采明前龙井,一直缠着几人来尝尝。 吴阔滨刚端起茶还没喝到嘴里,被一脸凝重的吴家下人接走,掳来的哥儿留在环采阁,被他随意关进后院。 吴阔滨明目张胆强抢哥儿女娘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几人没少给他擦屁股,这次人落到环采阁,处理后续的就成了时未卿。 看情形吴阔滨短时间回不来,时未卿不欲为难那年轻哥儿,已安排明日清晨趁着人少之际放回去,不成想放人前被找上了门。 时未卿习惯沐浴时清退阁中侍从,只留从府中带来的几个护卫和小厮在院外和院内守着,没有声响和示警,大约也被擒了,只怕来人身手极佳,不是他能抗衡。 短短一息,千思万虑,而后时未卿用力挣扎,他的清白不容玷污,也要借湿发遮住眼角孕痣,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也是试探,查找时机逃脱。 男子和哥儿的力量相差到底悬殊,再次被擒住,森冷的警告话语和抬起的手臂,预料到要吃些苦头,时未卿合上双眼等待疼痛袭来。 祁遇詹意料之外,他未曾想随手一抓,竟擒到了这小反派。 两人距离很近,时未卿微微颤动的眼睫毛看得一清二楚,眼光转动,从青涩面容扫到眼尾孕痣,祁遇詹顿了顿,敛起眼底情绪,收回了抬起的右手。 以现代标准时未卿今年十八岁刚刚成年,以古代标准他的哥儿身份可比拟女性,做为新时代青年,祁遇詹从不对弱势群体和女性下手。 沉默一瞬后,祁遇詹再次将手伸向腰带,这次时未卿总算老实了,不再反抗。 时未卿心思玲珑剔透,为了避免一个不察被人跑了,他模仿现代绑精神病束|缚带,用他的腰带和袖子把人捆绑个结实,顺便嘴也堵了个严实。 抬眼瞥到纤长睫毛下漆黑的双眼,祁遇詹手一抖不受控制抬起,直接将眼睛也蒙住了。 祁遇詹:…… 他抬头望望只剩个月牙的月亮,想了想可能是第一次干坏事,难免紧张和有负罪感。 低头看着只到肩膀的身高,祁遇詹一个半蹲就将人背朝上扛在了肩膀上,走几步掂了掂,试出来时未卿确实牢牢固定在肩上,心道: 亏得古代衣服布料用的够多,否则还绑不成这样牢固,小样儿看你还怎么跑,就是心眼如筛子,也跑不了! 久未感到疼痛,藏起眼中锋利和疑惑,时未卿睁开双眼,观蒙面男子正将他全身束|缚,紧接着双眼也陷入黑暗,他沉黑的眼底划过奇怪的情绪。 莫非这歹人有异于常人的癖好? “唔——” 猝不及防被扛起,时未卿心中一惊,叫出短促一声。 祁遇詹脚步微不可查顿了一下,低声道:“安静点。” 往前走一步,祁遇詹脚步又一顿,鞋子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瞧,是时未卿提的灯笼,他脚尖一勾将灯笼勾了起来,握着提手捏在了手里。 时未卿上半身倒悬,胃被抵住,鼻子随着步伐走一步磕一次如如铁般坚硬的后背,姿势不舒服,他极力将随后发出声音全数吞下,不知为何蒙面人刚才没有动手,可时未卿不敢赌下一次仍会如此,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顺着时未卿指的方向,祁遇詹再次找到了樊魁留的记号,他止住身形站在原地。 院内光线不足四周昏暗,只闻风声呼啸,不闻人声,总觉得少点什么的祁遇詹,这才想起来小反派没声音,以他的耳力连呼吸声都没听见。 立马将人放下,祁遇詹手放到颈动脉,手下脉搏跳动,离得近了微弱的呼吸声也穿透风声传入耳中,这才彻底放下心。 祁遇詹低头见到时未卿微翘的鼻尖通红,随着放下来的动作,两颗泪珠瞬间滑落到尖翘精致的下巴上。 啧,娇气。 也算对指对路的回报,祁遇詹提着灯笼的手臂扶背,另一只手拦住膝弯,没使几分力将人横抱在了胸前,祁遇詹提气跃上屋顶。 后院太过安静,以时未卿的身份和性格,他在的地方戒备不应如此松懈,他被擒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来,事有反常哪里透漏着不对劲,祁遇詹唯恐生变,加速向樊魁记号指向掠去。 远去后,祁遇詹回头,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果然在院中看到了提着灯笼的几个人影。 找到樊魁时,他正隐藏身形守在屋子外面,见是祁遇詹,上前道:“少爷,无人过来,他安然无恙。” 祁遇詹将时未卿放在不远处,自胸口取出信物,递给樊魁:“天色不早,动作快点,把这个给他,他就会跟你出来,外边有人,让他别出声响,免得把人引来。” 何家哥儿性格刚烈,不明身份的人要带走他只怕不会同意,祁遇詹特意离开何家前和宋举人索要信物,用在此时。 不多时,樊魁顺利把人带了出来,不远处也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祁遇詹自然地将一直安静的时未卿重新抱在胸前,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我们走。” 樊魁视线略过他家少爷怪异绑法抱在胸前的人,和手里提的灯笼,心中虽有疑惑,也未问出口,径直将何家哥儿也扛在了肩膀上。 想想樊魁比他还硬的肩膀和后背,祁遇詹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别人家有婚约的哥儿,怎么着都不合适,左右以两人的轻功,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到,和生死相隔相比不舒服一点不是什么大事。 看不见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跳上屋顶,祁遇詹轻功使出全力,一提起跃到樊魁前方,樊魁只当做他家少爷急着回去,闷头跟在身后运行内力,奋力跟紧。 避开人影行驶一段距离,察觉身后没人跟来,便知带走何家哥儿,除了小反派没被人发现。 除了小反派…… 小反派…… 祁遇詹骤然停下怔愣在原地,返回来樊魁一脸警惕,“少爷,是否有何事?” 祁遇詹没回答,而是缓缓低下头,看清胸前的人后,脸上表情一寸寸裂开,全身变得僵硬。 他脑子抽了?!! 怎么把小反派带出来了?!! 7、第7章 祁遇詹一个激动,放手对着后颈将人敲晕了过去。 时未卿无知觉靠在他身上,他才嘴角抽搐地捂脸,心里土拨鼠叫—— 他怎么又把人弄晕了! 祁遇詹脱下外衣,遮住时未卿的脸,不敢再看。 面无表情地对着樊魁说了无头无脑的话:“这次来梧州你也知晓紧要,以后同手下打手一样,也唤我三哥,” 接着淡声说:“走吧。” 祁遇詹喜怒无常,樊魁早已习惯,未觉不对,只应了一声,继续紧跟其后。 何家灯火通明,两家人都在院里守着,紧盯着院门,急得来回地走,屋顶跳下人来吓得他们一惊,而后立马围了上去。 “张三兄弟怎么样?” “找到沐云了吗?” “沐云!” 樊魁将人安稳放下,挤出包围圈站到祁遇詹旁边,人已经救回来,亲人担忧人之常情,祁遇詹不急于一时,立在一旁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宋举人最先反应过来,走过来满脸感激对着祁遇詹作礼鞠躬:“恩人,请受小生一拜。” 祁遇詹扶着时未卿,单手制止住他的动作将人抬起,“不必如此,我有我想要的东西。” 宋举人:“恩人将沐云救回,于我宋何两家便是天大的恩情,恩人,想要何物尽管直说,小生自当竭尽全力为恩人取来。” 祁遇詹指向他的胸口装着罪证的包袱,“我只要这一物。” 宋举人心思百转,转瞬也明白了,将包袱解下,后退一步低腰高举,眼中闪烁光芒:“恩人高义!” 祁遇詹:…… 真被当成深明大义之士了。 总归有些心虚,祁遇詹收了东西找借口离开了,回去路上低头扫了扫怀里造型奇特的人,一脸莫名,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就把人带出来了! 不过这人确实还有用,时未卿可以混淆视听,他和何沐云一起失踪,届时祁遇詹做点动作扰乱视线,他的人必定加紧寻找,一时半会注意不到何沐云和何宋两家。 何宋两家无法在梧州再待下去,计划今夜连夜收拾东西搬走,就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祁遇詹嘱咐两家人,在外面做戏再藏好何沐云,可为他们拖延至明晚,余出来的时间足够他们安顿妥当。 在月色遮掩下,祁遇詹二人悄然回府,没惊动任何人。 樊魁推开门,见祁遇詹将怀里人放到内间床上,又忆起一路上几乎人不离手,恍然明白,少爷一直筹谋差事,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原是属意小郎不喜女娘,早知如此他多寻几个好生养的小郎,或许少爷早已儿女双全。 樊魁没认出那是白日见过的纨绔恶霸,只心里可惜这哥儿孕痣暗淡,怕是子嗣艰难。 樊魁上前,指着床试探询问:“少……三哥,这位不如由属下安排洗漱一番。” “不必,此时已无事,下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 一个俘虏洗什么澡,祁遇詹满不在意地拒绝,而后他侧头看了眼铜壶漏斗,想起还需要点工具,又嘱咐樊魁道:“备好麻绳和弓箭,稍后送过来。” “是。” 樊魁正低着头,闻言暗暗扫视了一遍祁遇詹全身,暗道:少爷怕不是真有特殊癖好? 短短一瞬樊魁想通,少爷喜欢要紧其他也无不可,做为少爷心腹樊魁极有眼色告退,一脸欣慰地关好房门。 临走前,樊魁略有不放心,隐晦地提醒:“三哥,还请注意身体。” 对上樊魁的脸,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怪异又复杂的表情,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祁遇詹突然意识到不对。 樊魁脸上表情什么意思!他是那种人吗! 想把人叫回来解释清楚,但人已经走远,总不可能追上去,等会儿樊魁送来东西,再解释吧。 想想这种事情解释也解释不清,又从没想到会被这样误解,祁遇詹一脸憋闷地躺在塌上,这种感觉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翻来覆去躺了半晌,越想越气,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祁遇詹猛然直立起上半身,看向内间—— 事情当然是谁引起的,就由谁解决。 打晕时未卿时,祁遇詹顾忌此身武艺高,头次对人施行,还是身体娇弱的哥儿,担心下手重了伤及性命,敲击时收了力道。 时未卿在蒙面人送那哥儿回家时便已清醒,这一路上都在默默探查着情况,听闻习武之人五感灵敏,以防被发觉时未卿一路小心隐藏。 被放下后,时未卿感到四周安静,身下柔软,猜测出他正处在某个房间内,外间想起蒙面人说话声时,时未卿才睁开双眼,眼前仍是黑暗一片,透过蒙眼物他依稀可见些光。 时未卿试着给自己松绑,不知蒙面人如何绑法,任他如何努力仍是丝毫未动,倒是累的他气喘不止。 听闻另一个歹人要将他清洗干净,时未卿一顿,他做的是青楼的营生,十分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若再无法逃脱,他的下场不言而喻。 外间突然安静下来,发现无人靠近后,时未卿心里愈加谨慎,随即加快手上动作。 “哒——哒——” 过了不知多久,轻微脚步声接近,时未卿心中一惊,紧接着全身紧绷。 他过来了。 祁遇詹耳聪目明,内间没有杂音,一眼看出时未卿已经清醒,走近的几步他又想起跑路后失败对墨莲居的迁怒,他们之间的过节可算不浅,当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祁遇詹无视乱了呼吸,起伏不规律的胸口,只当做没发现人醒了,他立在床边一手支撑一条腿跪在床上,低身去翻时未卿的衣物,手掌无意中触碰到僵硬的肌肉,祁遇詹低头看到了遮掩在外袍下紧握被面的双手。 “这小郎肌肤白皙,不知摸起来是何感觉?” 祁遇詹一脸正经地说着调戏的话语,故意掀开时未卿外袍,露出他的双手,那手卸力时肤色白皙手指修长,指尖还残留着用过力的红润。 他指尖轻轻划过手背,口中似含着回味:“啧啧啧,这次赚到了,这小郎手感确实不错。” 祁遇詹又拾起外袍盖住时未卿的双手,刻意留个大缝隙,满脸兴味地观察,那双手又紧紧握住,指尖和指节瞬间变成了青白色,视线移到时未卿面上,面容平静完全看不出暗处的行径。 这演技可以和影帝并肩了。 祁遇詹兴趣正浓,不过也没有忘了办正事,继续四处翻找,东西找到了,也将时未卿全身翻的凌乱。 祁遇詹低头自侃倒真是衬得他像个急色的恶棍地痞,同时心里想着,亏着樊魁没在,否则他真是洗不清了。 然而有一种定律叫墨菲定律,不想发生什么偏偏会发生什么。 “咔哒——” 内间床正对的窗户发出一声响声,祁遇詹转头看过去,然后和捧着麻绳和弓箭樊魁的双眼再次对了个正着。 祁遇詹低头看看时未卿,看看他手所处的位置,又转头看看樊魁一脸了然又忧心的表情。 祁遇詹脑中一片空白,满脸的兴味开始寸寸裂开。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这他妈都什么事! 祁遇詹脑子里的小人把桌子掀翻了无数遍,恢复冷静从容,扬头指着外间,“放桌上。” 樊魁自库房取出麻绳和弓箭,将冰冷锋利的箭尖握在手里,少爷一向手中没个轻重,若将那小郎伤出个好歹,场面弄得不好看,从此再对此事没有兴趣,可如何是好,心中着实忧心,悄声绕至内间外查探情况。 将东西放在桌上,樊魁突然清醒过来,窥探主子隐私乃大罪,正欲跪下请罪,被走出来的祁遇詹拦住了,“你跟我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下次不要再犯了。” 樊魁:“谢三哥。” 话毕,满脸负疚转身离去,他内心担忧并没有被打消,心里仍然想着怎么委婉劝谏少爷。 祁遇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把人叫住,“等等。” 转身之时,樊魁差点脱口而出“这些可是不够?”勉强咽下后,垂头站立静候吩咐。 樊魁脸上表情实在明显,祁遇詹庆幸把人叫住了,否则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只怕再难还自己清白。 “你和我再出去一趟。” 本想让樊魁看着时未卿,他一人去环采阁再走一趟把信物送了,谁知道樊魁看着浓眉大眼的,心里净想些少儿不宜的事,祁遇詹要让樊魁好好看看,麻绳和弓箭到底在什么上。 关门声响起后房内再次安静下来,时未卿松了一口气,两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清,似乎有事出去,才让他躲过一劫,但在这匪徒之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以方才的情形,时未卿心中估量,他的下场只怕最轻也是落得失了清白,至于重的—— 只怕丧了性命。 时未卿心性高绝,满身傲气,如何甘心拼命换来的一切,付诸东流,忍受如此遭遇。 时未卿确实无法再隐忍,他薄唇紧抿,隐藏在腰带下的双眼通红,手握成全,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趁着没人拼力挣脱,不知多久终于挣开了绑着的物什,一并放开了眼口的阻碍物。 见是自己的腰带,时未卿又气又怒,一把将腰带甩在地上,走几步之后又回头捡了起来,时间紧迫,无暇打量径直走出内间。 8、第8章 祁遇詹要关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人跑了。 时未卿还未走出内间,就被推门而来的二墩和三树了回去。 三树见惯乡镇作威作福的富家少爷强抢哥儿女娘,守着内间细看了一会儿,只觉这场景莫名熟悉,他一拍大腿,差点激动地喊出来。 难不成这小郎是三哥看上的人! 二墩一脸奇怪地转过头盯着三树,透过面巾看出了三树龇牙咧嘴又满脸喜色,眼神示意咋回事! 三树一边揉腿一边摆手:没事没事。 时未卿倨傲专横惯了,却也知道,逃跑被抓个正着又只身一人在匪徒地盘,需得压着脾性暂时低头。 他警惕着自己退回内间,等了等并无人进来与他计较逃跑之事,时未卿沉黑的眼眸中闪过片刻疑虑不解,目光投向窗户,费尽力气放轻动作推开,未料一抬眼和外面两双眼睛正对,时未卿一怔,顿时怒气浮上心头,手上力道失控。 “咣——” 响声引得二墩和三树立马掀帘查看,见人还在又放心退回原位,二人被祁遇詹嘱咐过,不管里面人做什么他们都不必理会应答,只要人不受伤都随他去。 见二人仍未与他为难,房内二人与窗外人相比并无凶恶之相,看管也不严,时未卿目光闪烁,压下烦躁阴郁,决计试探: “你们是什么人?” “有何目的?” “识相的速速放我回去。” 三树偷偷打量,这位小郎只怕真是三哥的看上的,他没习过字,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这位小郎满身狼狈也不影响他的美和贵气,也只有这样的人能配的上三哥! 三树只和二墩面无表情地守在帘子外,任由时未卿说什么不予回应,但也不敢怠慢,待人进去后,他捅了捅一旁的二墩,两人一阵嘀嘀咕咕,二墩离开一阵,又拎着食盒回来了。 时未卿碰了个软钉子,什么也没问出来,正坐在床上另想办法,被外间声响引去。 还未过去,二人搬着桌椅进来了,接着又是茶水又是吃食,一个接一个被二人端了进来,布置好后又回到了原位。 时未卿见惯江湖手段,他也没少使用,心中警惕其中下药,自然不敢动用。 他也从中发觉出了异样,与之前态度不善的蒙面人相比,现在几人内松外紧,十分善待与他,底线不明。 时未卿盯着吃食,目光阴沉,随后—— “啪——” “啪——” 声响接连响了起来,三树和二墩惊觉不对,对视一眼就往内间去。 时未卿紧握瓷盘碎片横在颈前,冷声道:“放了我,否则我便自尽于此!” 时未卿假意自尽,试探他们能容忍到和程度。 二墩憨厚老实吓得当场呆住,三树倒还好些也六神无主,“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东西放下!” 窗外一脸凶相的两个小头目闻声,道:“老实些,不要不知好歹,这一身细皮嫩肉可经不起折腾,伤到可就不好了!” 三树平时善结交,他们关系都不错,打断道:“没你的事,快快关窗守好你的地盘!” * 樊魁一脸愧疚。 祁遇詹这一趟顺利送了信物明日可以坐等收钱,又洗清了清白,心情不错。 这份好心情,在回到盛临院发现小反派不见了后消失殆尽,祁遇詹站在空无一人的内间,突然笑了,不愧是能与主角和反派到最后的小反派,果然奸诈狡猾。 祁遇詹喊来外间樊魁,声音平淡:“去找,盯紧时府和环采阁,在人回去前找到。” 樊魁领命转身离去。 祁遇詹招来柳管事询问:“可是听闻盛临院有何响动?” 柳管事行礼后回话:“三爷,二墩到后厨叫过一次吃食,不多时又与三树四人带个陌生面孔出了院,没再回来,请三爷恕罪,二墩道奉三爷之命,小人不敢随意干涉,只带人收拾了内间。” 原身召集的这群打手只听领于他,柳管事负责内务,确实无权过问二墩的事。 祁遇詹也没想怪罪柳管事,他看出来房里东西动了地方,继续问道:“此事怪不得你,内间怎么了?” 柳管事没在场,不清楚情况,实话实说:“只闻您房里的小郎失手打翻了吃食。” 祁遇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们离开几时了?” 柳管事愈加恭敬,回道:“大约两盏茶时间。” 祁遇詹目光沉着:“你带人在府里搜寻,有发现立即回禀。” 目送柳管事离开,祁遇詹仰倒到床上,原本着现代人道主义,做一个与时代俱进的绑匪,离开这段时间给时未卿松松绑,让人看着放放风,这下倒好直接把人放跑了。 祁遇詹眼中沉思,自诩熟知剧情,熟知书中人性格,说到底还是他低估了小反派,也低估了纸片人甚至是古代人的智商。 他所处的境遇危机四伏,接下来要面对主角攻受、齐王夫妇、巡抚,都经不起疏忽大意,一经踏错就是性命之危,好在及时清醒,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叩叩——” “三哥,人带回来了。” “带进来。”听出是樊魁,祁遇詹遮住脸走到外间。 人被带到近前,祁遇詹挑眉,嘴角微微勾了一个弧度。 不知人是从哪里被找到,时未卿全身尽湿,外袍破了一个大口,衣衫满是脏污和草屑,白皙的脸上划了几道灰土,墨色长发间也粘上了不少草屑,即便如此也难掩其殊绝容貌,冷傲骄矜贵气。 时未卿吃穿用度一直金尊玉贵,估计从来没有如此遭遇,看过去是一脸显眼的烦躁阴郁,眉头紧蹙,看谁的目光都是阴沉锐利,犹如一把锋利的剑能把人戳个窟窿。 时未卿再是压制不住脾性,横眉怒目看向祁遇詹,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是谁,最好马上把我放了,否则休想安然走出梧州府!” 祁遇詹没有看他,把视线转向了樊魁,“把他送到厢房。” 时未卿被带出去后,祁遇詹摘下面巾,目光扫过和时未卿一样狼狈的二墩四人,“你们先回去把自己打理好,其他事明天再说。” “是。”四人左看看右看看,没说什么离开了,最后只剩了一个柳管事。 “柳管事。”想到时未卿,他多少有点头疼,捏着眉心道:“在厢房准备一身干净衣物和热水沐浴,还有,今晚之事不可泄露,看紧府里下人。” 祁遇詹第一次委以重任,柳管事表情慎重:“小人谨记,定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柳管事走后,樊魁也回来了。 祁遇詹问道:“怎么回事?” 樊魁回道:“三哥,人是在角门荒院寻得,小郎以碎瓷片相胁要出府,四人怕伤了小郎,无意中到了荒院,荒院偏僻无人住没有掌灯,黑暗中小郎误掉入湖中,我到时小郎刚被黄大有从院中废湖救起。” 祁遇詹问道:“柳管事在哪遇见的?” 樊魁回道:“回来路上碰见了他,一道跟了过来。” “看紧府里,不要泄露此事,尤其是他的样子,时间不早,你也退下吧。” “是。”其实不用祁遇詹嘱咐,樊魁也会保护好他家少爷喜爱的人。 不多时,柳管事回禀:“三爷,水和衣服都已备好。” 让柳管事退下后,祁遇詹听到了厢房水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不用别人请,时未卿自己便急着沐浴清理,娇气矜贵的人可不容许自己狼狈不堪。 祁遇詹站在盛临院中,背对厢房负手而立,一身黑色劲装衬得身姿挺拔,风姿清举,即使只露出一双的眼睛,也可猜测出他有一张俊美的脸。 门声响起,祁遇詹回身,抬臂指着正房:“请吧。” 9、第9章 时未卿不仅清洗掉灰尘,一身躁意也消失不见,精致的脸上又挂上了倨傲和骄矜,行走间仪态雍容。 开门见到院中人的一瞬间,时未卿眼中溢满警惕,闻言立即快步走,他还记着装作晕迷时这人对他乱动手脚。 时未卿一副满身戒备,恨不得离得他几十米远的模样。 祁遇詹心头恶趣味上涌,故意目光将人上下扫了好几遍,戏谑问道:“小郎躲得那么远作甚我还能吃了小郎不成?” 时未卿顿时全身汗毛竖起,又退了几步,忍着怒气,冷着一张脸,尽力放平语气,想办法为自己脱身:“不如你我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给你送来更多的哥儿和女娘,里面必定有你喜爱的。” 祁遇詹依靠在外间隔断上:“我不想要别的哥儿和女娘,就喜欢你这样的,可如何是好。” “你——”时未卿气结,他一向骄纵跋扈,被人捧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打了个哈欠,困意侵袭,祁遇詹端详时未卿半晌,一边解腰带一边向时未卿靠近。 时未卿不住后退,面上的冷峻高傲逐渐裂开,“你……你要干什么?!” 祁遇詹语气理所当然:“深更半夜的我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 时未卿腿弯抵在床边,猝不及防坐在床上,稳住身体手胡乱后拄,摸到了手感冰凉的物什,他转头一看,是一把匕首,时未卿一把抓起拔开匕首鞘,随意扔在地上,双手握紧尖端对着祁遇詹,喝道:“你别过来!” 祁遇詹扶额:大意了! 那匕首是他前两天路过当铺,瞧着做工精巧造型华美,买了下来一直随身带着,估计是之前躺下从胸口滑出掉到了床上。 祁遇詹没有伤人的心思,误伤了更不好,转移注意力,言语懒散:“小郎怎地喜欢这冷冰冰的凶器,既如此便送你了,只是小心刀剑无眼误伤了自己,你这皮肉细嫩留下疤痕就嫁不出去了,不过也无碍,嫁不出去了好,那岂不是只能嫁我了,正巧我还没有媳妇,如今到觉得,小郎正合适。” 时未卿瞪着眼睛,凶狠看过去:“你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更不可能嫁给你!” 他被气得呼吸声加重,胸膛上下起伏,几乎理智全无,这人似乎是他的克星,总是能踩中底线,轻易惹得他打破冷静从容。 气性还不小。 祁遇詹不敢再过分,这要是一个想不开气晕过去可就不好了,他边退到外间边想,时未卿这话倒不假,书里他确实没有恢复身份嫁人,以男子身份搅动风云。 接连打了十几个哈欠,祁遇詹估么时间差不多,又进去了。 时未卿虚握匕首靠坐在床头,正困意侵袭,双眼开开合合昏昏欲睡,听见声响后立马站直戒备起来,起身的动作过猛眼前一阵漆黑,头晕地直向后退,还不忘握紧匕首威胁祁遇詹: “站住,别过来!”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答上来了我就答应你不过去。”祁遇詹怎么会听他的,他还想赶紧解决他,回去睡觉,“听过一句话吗?” 时未卿一时不察天真的相信了,下意识顺着问下去:“什么话?” 祁遇詹摩挲指尖,自袖口取出暗系打落匕首,趁机接近时未卿,不怀好意的轻笑着:“叫吧,叫破喉咙也无人来救你。” 时未卿初时没听懂,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清醒,他切齿愤恼地挣扎,怒道:“混账,你敢耍我!” 毫不费力地将人制住,比之前绑得还严实,不过这次祁遇詹好心,只蒙了眼睛,嘴留下没有封上,他一边动手,一边嗓音懒洋洋地说话:“耍你又怎么了,一会儿还有更混账的事等着你。” 祁遇詹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他不能真把人怎么样,少不得要吓唬吓唬他,让他老实安生呆着,他自己好睡个觉。 “放开我!” “混账!” “流氓!” …… 把人扛起来,本想随手一扔,想起这人的娇气,祁遇詹轻轻将人放到了榻上,听着耳边的喧嚷,他有点后悔没把嘴封上,摘下面巾便开始四处搜寻趁手的东西。 走到外间隔断,祁遇詹停下了。 外间烛火多,榻旁就放着几个,时未卿正拼力挣扎,即使满身狼狈也难掩一身华贵气度,明亮烛火下,显露出他肤如凝脂,如白玉般无暇,五官精致绝伦,眉目如画。 眉眼间被遮掩也能看到锐利的英气,眼尾暗红孕痣,相比白日少了冷艳之感,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美。 此时被祁遇詹逼得强势蛮横,面上又增了骄纵的盛气凌人,如此复杂气质竟也互不相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好一个贵气冷傲的人间富贵花! 若不是时未卿在书中后期掌握权势之后,搅弄朝堂,放肆污陷暗杀能臣良将,祁遇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骄纵跋扈的美人,实际上是个凶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反派。 一时看得入神竟忘了继续上前,祁遇詹不由得摸摸鼻头,好似掩饰着什么。 不知何时时未卿不再吵闹挣扎,房间骤然静了下了,即便是绣花针落地也可清晰听闻。 祁遇詹只觉异常,靠近一看,浅色蒙眼的料子洇湿了两团,眼中讶然,不怪他惊讶,他也没想到争强好胜不轻易低头的小反派竟然哭了,毕竟书里都是他让别人哭。 祁遇詹又蒙上面巾,解开时未卿蒙眼料子,一脸奇怪问道:“你哭什么?” 时未卿没说话,反而一脸倔强地把头偏开,继续无声流泪。 美人流泪好不可怜,泪珠衬得时未卿眼尾绯红,划过侧脸浸入榻上又留下两团洇湿。 祁遇詹啧了一声,道:“放心,我不碰你,不过是想吓唬你罢了,何时胆子这么小了。” 时未卿转回了头,抿唇,嗓音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混蛋!” 祁遇詹:“……” 还能骂人,那就是没事了,回内间准备睡觉,到最后祁遇詹也没把眼睛蒙回去。 时未卿不是信了他的话,定了心还是如何,终归没再作何反应,过了一会儿,祁遇詹怕人再哭又走了过去,听着规律的呼吸声,一看人已经睡着了,只得又回去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祁遇詹不知道该说这小反派心大,还是他扮演恶匪太失败,知道他不会真对他做什么有恃无恐。 时未卿没有再吵闹,祁遇詹一夜安眠,早上被生物钟吵醒,秉着恶匪的职业素养,祁遇詹得把被子收回来,毕竟没有恶匪会给被劫者盖被子。 一靠近,祁遇詹察觉不对,时未卿呼吸沉重,两颊潮红,似乎是…… 病了。 10、第 10 章 果然发热了。 祁遇詹收回放在他额头的手,低头轻声喊:“能听到我说话吗?” 时未卿闭眼眉头紧皱,没有回应。 真的病了。 祁遇詹将人连着被子一起抱进了内间,走动间他能感觉到胸前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把人放床上时又看到双唇发白。 在古代一场普通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人命,何况他这个身体娇气的哥儿,祁遇詹不敢轻视,叫人去请了大夫。 他怎么也没想到,绑个人还得给人请大夫看病,就很离谱。 樊魁去的医馆,大夫来的很快,白须白发的老大夫问道:“病人是哪位?” 祁遇詹侧开身让出位置,露出帐幔里的手腕,指着床边摆着的凳子道:“老先生,您请坐。” 帐幔遮挡的掩饰,除了一个胳膊,什么也看不见,不说时未卿的哥儿身份暴露,就说他的脸若是被大夫认出来,也会惹来麻烦。 老大夫大约见得多了,对此见怪不怪,翻开药箱开始看诊,望闻问诊之后,老大夫一边闭目摸着胡须一边切脉。 “脉浮弦涩,结滞不畅,气乱且肝气上溢。”老大夫收回脉诊站起,对祁遇詹回道:“郎君,病人是受惊生怒又风邪入侵的寒症,老夫开副药方,吃上几副即可痊愈,不过病人近来多思虑过度郁结于心,此症长此以往将不舒致郁牵累身体,老夫只能添些安神药物,心病还须心药医,还需多多宽解劝慰。” 祁遇詹一怔,随即谢了老大夫,示意樊魁付诊金去抓药,看着这只白皙细嫩一看就没受过苦的手陷入沉思,时未卿从小到大备受宠爱,身边人皆捧着顺着,怎么会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时未卿只是主角受人生中一个小小的绊脚石,作为非重要配角,书中他的出场并不多,对他身份背景生长环境的描述也只有寥寥数语。 祁遇詹想起他死时的疯狂和在主角受前不肯低头的执拗,难道和他的哥儿身份有关?他对权相态度的突然转变,由亲近到敌对甚至可以说是仇视,书中并没有交代清楚,这其中也是疑点重重。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多大关系,等何宋两家离开,把人送回去,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牵扯。 风邪入侵换句话说就是着凉感染的风寒感冒,祁遇詹将时未卿的手放回被中,免得再受凉加重病情,想起老大夫说的受惊生怒也是病因之一,他多少有些心虚。 不多时,樊魁带着药回来复命,老大夫心细写了用法用量。 “去煎一副来。”祁遇詹看过后,拿出一副递给樊魁,他效率一向很高,没过多久托盘端着药回来了。 “少爷身份尊贵,怎能做此事,还是交给属下来喂。”此时无人,樊魁换回称呼。 “无碍,此病多少因我而起,他也算无辜受累,就当赔罪了。”祁遇詹拿起药碗,拒绝了樊魁,他不是原身没有封建阶级思想,把人以贵贱区分,自诩地位高贵。 他说的也是实话,时未卿不是好人,但这不是可以肆意伤害他人的理由,因收了宋举人罪证要保他顺利离开,才把人一直留在这,祁遇詹没想过伤人,因太娇弱生病,他是实在没有料到。 “少爷不必自责,大夫嘱咐过,此风寒之症很快就能痊愈,其他症状非是少爷引起,若将小郎治好,小郎必定要感激少爷的。”樊魁只当人是强抢来,不是自愿来此,少爷才这么说,并没有往别处想。 和特殊癖好一比,这个误会无伤大雅,祁遇詹懒得解释,他把人扶起靠着床头,舀起一点药喂过去,时未卿还有一点意识,相比清醒着,此时闭着眼睛安安静静,配合着他张嘴吞咽的模样尤显乖巧。 慢慢地一碗药都喝完了,药汁有一点流到脖子上,祁遇詹看了几眼还是不顺眼,唤来湿帕子擦了干净。 不知是昨晚睡得太晚没休息好,还是这如玉般细白脖颈白晃晃太过耀眼,他觉得眼前一花,头有些晕。 樊魁一直在旁守着,接过药碗,见祁遇詹扶头,脸上挂起担忧,问道:“少爷也不舒服吗,我再去将大夫请来!” “不必。”祁遇詹制止樊魁,湿帕子扔回盆里,把时未卿扶回去躺好,抬眼见樊魁脸上忧色愈浓,无奈道:“昨晚没睡好,用完早膳再睡一会儿就好。” 祁遇詹不太习惯猛男关心,边走边问:“那边有消息了吗?” 樊魁不愧是个可靠的心腹,闻言见四周无人后一脸正色,开起来工作模式,“少爷吩咐过盯紧环采阁和时府,刚刚有手下来报,天刚亮有一人匆匆从环采阁去了时府,不多时又出来回了环采阁。那人正是昨晚发现信物的人。” 樊魁不清楚信物来源,但记得发现信物的人,昨日白日墨莲居外见过,某个纨绔恶霸的侍从,至于为什么没认出来时未卿,原因其实很简单,自然是少爷喜爱的人,他怎么敢直视容貌, “他去时府在我意料之中。”祁遇詹负手,淡声解释:“那是环采阁老板的贴身小厮,而环采阁老板是时家人,他去时府很正常。” 樊魁一点不奇怪他知道,他家少爷异常聪敏,想是有其他情报来源。 “听闻环采阁老板名叫时未卿,是巡抚时仁杰侄子,墨莲居外另四个少爷以他为首,在梧州府大有名气,全梧州都知道他。” 这名气可不是褒义的,作为梧州恶霸团伙头目,名声怎么会好。 众人只知时未卿以时家子侄身份经营环采阁和另一家青楼,少部分人知道他还经营一家酒楼,却不知他其实是时仁杰的儿子,更不知他的身份是一个哥儿。 不过这些还不到知道樊魁的时候,祁遇詹问道:“小厮现在在哪?” 樊魁:“那小厮回去反而没了动静,现在还在环采阁,属下已经安排人一直盯着,一有消息就会来报。” “现在离午时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半时辰。” 昨晚不只送的信物,还约定了赎金和人交换的时间,正是午时。祁遇詹并非真要赎金来交换,只是为了吸引环采阁和时府的视线,不去注意何宋两家。 想到一种可能,祁遇詹突然停住脚步:“何宋两家怎么样了?” 樊魁随之停下,答道:“何宋两家昨夜连夜收拾好,城门一开分批出了城,属下派去护送的人还没回来,想必是无恙。” 祁遇詹也很奇怪,为何约定时间快到了,小厮不为主子安危着急,反而安静如斯。 怎么回事? 11、第 11 章 临近午时,补了一觉的祁遇詹睡醒了,正巧碰见护送何宋两家的人来盛临院复命,“回禀三哥,小人已把人安全送到鄂州边界。” 送到鄂州边界是祁遇詹的意思,何宋两家不愿言明去向,他不会强求,时家做为权相一党,有权相支持又盘踞梧州多年,势力早已遍布全鄂州行省,堪称鄂州土皇帝,未免出意外,特意安排人护送。 “事情做的不错,你们几个一路上也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一下。”祁遇詹赞赏几句,转头道:“樊魁,带他们去领赏。” 人走了,祁遇詹转头看了一眼仍然安静的正房,现在只等晚上将人送回去了。 这之前还有件事要交代一下,祁遇詹指了一个门口侍从跑腿,“去把二墩四人叫到书房来。” “叩叩——” 祁遇詹收起标题是计划书的纸张,压在左手一摞书里,才抬头道:“进来。” 门开了,由三树打头挨个走了进来,四人面色都带着点惘怯惶恐。 祁遇詹手摸摸脸,他最近没做什么吧,有这么吓人吗,这四人怎么个个这样,放下手想了想,嘴上挂了温和地微笑。 四人心里俱是一抖,三哥很少笑,突然这么和善,是不是终于要把他们撵走了。 回去后三树说了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小郎是三哥看上的人,昨晚他们四个把人带得落了湖里,今早又见到盛临院召了大夫,把三哥的人害成这样,这下他们可闯祸了,三哥怎么还会留他们! 二墩最先顶不住压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呼喊道:“三哥,我们知道错了,求你别撵我们走!” 三树紧跟其后,立马堆出笑脸一脸讨好,“三哥,您有何吩咐,小人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保管三哥满意,只求让我们留下!” 旁边余下的黄大有和东子同时反应过来,也跪了下去: “三哥,回去我就没命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三哥,我不想走!只要你说一声,甭管干啥甭管是谁,我东子第一个冲上去!” 祁遇詹:??? 他嘴角拉平,满脑子疑惑,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吧,被吵的头疼,他手一指:“吵什么,怎么回事?三树你说。” 三树把事情说了一遍,祁遇詹听完之后不知作何表情,还是不能太温和,干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谁允许你们任意揣度我的想法了,没事勤练武艺,若再发生此事就真的把你们撵出去。” 四人立马感激涕零地磕头,“谢谢三哥,我们一定不会再犯,一定努力练武,给三哥办事!” “行了,都起来。”祁遇詹转到了正事,面色严肃:“叫你们来另有事要吩咐,那位小郎的任何事情你们都不能泄露出去,出了这个门就忘了,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以他小反派的了解,若是被泄露出去只怕会惹麻烦,他一点也不想没事给自己找事情做。 四人马上保证,举手发誓都用上了,祁遇詹闭眼挥挥手,把人赶走了,再不走他估计要把人一个一个踢出去,四人堪称活宝,实在闹腾,现在他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时未卿引导荒院湖里的。 拿出那纸计划书,祁遇詹继续梳理书中剧情,提笔没写几个字,只听正房那道呼吸声凌乱了。 他手一顿,再次将纸塞回书中,起身去了正房。 踏入内间,祁遇詹看到帐幔在小幅度摇动,放轻脚步靠近将帐幔掀起一边,一把匕首突然迎面而来,他闪身躲避左手化掌为爪,快速擒住握着匕首的手腕,右手并指一点,匕首掉落了地上,指尖手感滑腻祁遇詹惊觉徒然松开手。 “啊!” 时未卿右手捂着左手腕,身体失去了支撑,不受控制向床边倾斜,眼看就要和头部着地。 祁遇詹眉毛微挑,左臂一捞将人拉了回来。 “咳……咳……混账,松开我!”时未卿呼吸不顺,用力拍腰间紧箍硬如铜铁的手臂。 翻来覆去就这几个骂人的词,祁遇詹听得耳朵都块出茧子了,将人轻放到床上,不由逗弄:“骂人可不是这么骂的需不需要我教你?” “不需要你好心!” “我是什么心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了解我。” “你……无耻!” 眼见人又要生怒,祁遇詹不再逗他,弯腰捡起方才袭击他的匕首,定睛一看,他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昨晚那把匕首,被他藏在床头暗格里,没想到又被翻了出来。 “那是我的,还给我。” 眼前伸过一只手,娇嫩的掌心通红似拍打过硬物,祁遇詹抬头,眼神疑惑:“什么你的?” “你手里拿的。” 他手里拿的?这小反派未免也太理直气壮,他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祁遇詹笑道:“匕首?小郎怕不是记错,这匕首是我的吧。” “明明是你昨晚答应送我,既如此这匕首就是我的了,还是你们匪徒是说话不说话的人。” 祁遇詹也想起了昨晚说的话,“你猜我们匪徒说话算不算。” 祁遇詹奇怪,不管是书中还是初见,这人明明是一脸冷傲骄矜不屑将人放在眼里,现在却蛮横无理似乎比他还无赖,不会是和他学的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拿过枕边匕首鞘合上,扔到时未卿手边。 “生病了就老实点,别乱折腾,别忘了你还在我的地盘。”转身端来刚才樊魁送来的药,递到床边:“把药喝了。” 时未卿没动。 祁遇詹眸子深邃,似乎闪过什么,戏谑道:“怎么,怕我下药?” 时未卿没有回答,沉沉黑眸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握着匕首,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祁遇詹见他仍没有接过去的想法,把药碗放在床位春凳上,道:“我是谁,你最好别知道,我只图财,午时环采阁交了赎金,晚上自会放你回去。” 说完转身离开了。 樊魁正候在书房,门开了他转身迎上去,行礼道:“少爷。” 祁遇詹坐到太师椅上,往后一靠脚搭在书案上,问:“几时了。” 樊魁关好门,回身走到书案前站立,“还有一刻午时,属下去了一趟环采阁,时未卿小厮依旧未有动静。” 祁遇詹左手成拳,拄在脸上,嗓音懒散,“把人撤回来,无需再管他。” “少爷,事还未成,不如再等等。” “不必了。” 祁遇詹懒得为这种小事动脑子,不管送不送赎金,晚上都会把人送回去,换言之,何宋两家人已经安然离开,时未卿小厮再做什么也影响不了他,祁遇詹不会管他做什么,那是时未卿的人,若是真有什么事,也该是他去伤脑筋。 “是。”樊魁又说,“少爷,午膳已准备妥当,可以用膳了。” “走吧。”祁遇詹摸摸肚子,早上吃的不多,现在确实饿了,经过正房时他看了一眼,到了膳厅前远远见三树进了打手平常吃饭的地方,抬手动动手指。 樊魁立即上前一步,询问:“少爷,有何需要?” “让三树送些膳食去我房里。” “是。” 樊魁顿了一下,脸上闪过疑问,少爷对他房里的小郎一直亲力亲为,不经他人插手,这是怎么了? 祁遇詹没注意到樊魁的表情,不过看到了他也不以为意,心情好了逗弄一下,现在还安排人送饭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从午膳时,樊魁就心存担忧,一直暗暗在猜测发生了什么,少爷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他不能让任何事情阻碍少爷的感情。 樊魁拦住三树,看了眼食盒,问:“怎么样?” 12、第 12 章 庭中太湖石多,三树被眼前突然出现手臂吓了一跳,见是樊魁,脸上立即挂了笑容,拱着身子问好。 又闻言后他反应奇快,一下明白了樊侍卫想知道什么,谄媚地笑着事无巨细全说了: “樊侍卫,里面那位用过午膳了,不过我进去送午膳,里面那位看见进去的是我,除了开始时看了我一眼,用膳时更是一句话没说。” 樊魁表情缓和了点,三树见状倚着太湖石上前一步,挤眉弄眼地说:“樊侍卫您说里面那位是不是等着三哥送饭呢?这是不是说要从了的意思!” 樊魁后退一步,一脸威严,斥责道:“三哥之事,岂是你能妄议,做好你分内的事,莫要多管闲事。” 三树想起三哥嘱咐,笑得满脸开花,应道:“是,樊侍卫说的是,小的绝不乱说。”这事明着不能说,心里明白就行。 把人打发走,樊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有事?” 祁遇詹头也没抬,最近的练习成果,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少爷。”樊魁立在书案前,沉默了一会儿,引得祁遇詹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才道:“少爷房内的小郎已用完午膳。” 等了一会儿,祁遇詹抬头,“就这事?” “是。” 祁遇詹:“……” “嗯,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直到樊魁关上门,祁遇詹仍是一头雾水,没明白樊魁说这个什么意思。 汇报工作? 不过确实,在原身面前,樊魁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和刻意隐瞒,说话一直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祁遇詹感觉手下触感不对,一低头,笔端蘸的墨将纸晕染了一大片,漫延到了手下,也将字迹糊的看不清。 写了一半的计划书废了。 他眼眸幽深,皱眉放下笔,团起纸张扔到一边,重新拿过一张纸,悬笔半晌没有落下,反倒落了一滴墨。 上好狼毫被随意扔到一边,随之又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我可以走了?” 时未卿闻声回头,又转回去,继续看着窗外竹林。 午后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顺着窗口倾泻进来,描出窗边人长身玉立的身形。 祁遇詹慢慢走进内间,漫不经心道:“小郎怕是走不了了。” 时未卿立时转身,带得衣袖下摆轻飞而起,在光线中划起几道唯美的弧线,似美人起舞,娇艳动人,赏心悦目。 只是这美人,面色不虞,怒目横眉。 “你这是言而无信?” 这小反派真是一点就炸。 祁遇詹视线从衣袖拂过的空药碗上收回,负手而立,故意眼中露着奇怪神色,道:“这话怎么说,午时已过环采阁无人来赎你,小郎竟不知?” “不可能!”时未卿黑眸中满是怀疑,“你当真通知了环采阁?” “小郎又怀疑我。”祁遇詹描述了时未卿近身小厮的衣着特征,问:“此人可是环采阁管事?” 时未卿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回道:“是又如何。” 祁遇詹一脸理所当然看着他:“自是这管事接的通知,即使你是小郎也要讲道理,明明是这管事和环采阁对你安危置之不理,不来救你,可不是我不想放人。” 时未卿不信此事,没再回答,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侧身低头陷入沉思,祁遇詹见此也没打扰他。 时未卿黑眸沉沉,他的小厮从府里跟来的亲信,环采阁由他一手建立,阁内上下皆唯他马首是瞻,若知他身陷桎梏,都不会置之不理。 他的手无意中碰到袖中硬物,悄然握住,侧脸瞥到一旁踱步的人,手指使力握紧手中匕首,冷静下来,不管如何先脱身再说,便道: “你如何能放了我?” 祁遇詹本也没打算不放人,但他故意调戏道:“我看小郎可怜的很,这般美人竟无人来救,不若小郎求求我,没准我心情好,直接放了你也未尝不可,小郎觉得如何?” “混账,无耻之徒,我就是死,也不可能求你!”时未卿咬牙,握着双拳立在原地,心中失了冷静,完全忘了刚才的计划。 时未卿被气得眼尾绯红,暗红色孕痣增添了几分气势,身着一袭浅色衣物立于刺眼的光线下,竟是美得摄人心魄。 祁遇詹啧啧称奇,美人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似不舍得这画面,继续逗弄:“小郎性子如此刚烈,怕不是环采阁里被掳的良家小郎?怪不得没人来赎你,白白掳来的人谁会倒贴钱买回去,环采阁开门做生意的看来也知道这个道理。” 时未卿情绪已平静,不知为何没有反驳,祁遇詹眼中兴味十足,绕着他慢慢踱步,他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道: “既如此,不如小郎就留在这吧,正好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娶媳妇,我最稀罕乖软可人的小媳妇了,跟着我保管饿不着你,免得再回那吃人的魔窟受人磋磨。” 时未卿突然张口,神态冷傲凌人:“你是什么身份,岂敢对我肖想。” 祁遇詹挑眉,故意靠近时未卿身后,低头贴近他耳边,嗓音低沉:“怎么,小郎就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时未卿侧身几步拉开距离,压下想要揉耳朵的手臂,声音平静:“我若说想知道你就会说吗?” 祁遇詹直起身体,转身走到窗边:“那是自然,对未来媳妇,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郎可想好,若是听了可就是答应了。” 时未卿垂眸,挺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道:“你可以说。”但答不答应可不是你说的算。 听出未尽之言,祁遇詹也没在意,这本就是他计划好的,把人安然放回去,以时未卿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要找他寻仇。 时家势力庞大想找人不难,他藩王之子的身份是个大靶子,在梧州的势单力薄,若是暴露必将引来各方视线。 原身原本的计划是扮成地痞流氓隐匿身份,原身要监视巡抚防备他出卖齐王,而他是要搜集梧州官员罪证,可以说他现在的计划和原身是重合的,藏在暗处才更好行事。 此时也借要隐匿的身份混淆时未卿视线,说不定他还能帮他把水搅浑,让他更容易继续原身的计划。 13、第 13 章 即是混淆视线,把水搅浑,当然不能说真话,但演也要演得像,时未卿奸诈狡黠他可不好糊弄。 祁遇詹轻轻一跳坐上窗台,右腿屈起放在窗边,右臂支在膝盖掌化为拳撑着头侧,眼神瞬间冷峻凛冽,散发出迫人气势,无端生出了一股压迫感。 祁遇詹开口:“石帮你可知道?” 时未卿冷笑:“区区一个石帮,我怎能不知。” 梧州有一个名声很大的石帮,几乎网罗全梧州地痞流氓,同样,这个名声也不是褒义的。 石帮头子人皆称为舵把子,专为官员豪绅解决阴私或不便出面的事,石帮也因此被默认存在梧州,可以说石帮是靠着官员豪绅为生,他们并不把石帮舵把子放眼里,只当做一条随意驱使的狗。 观时未卿态度语气,显然他对此也十分清楚,这也是祁遇詹编造石帮身份的原因。 原因其一,梧州官员皆属权相一系,自诩身份尊贵,完全不会想到藩王之子会屈尊纡贵混到下九流之中。 原因其二,时未卿也没把石帮放在眼里,很容易对他卸下防备,毕竟谁会防备脚下蝼蚁。 原因其三,今天过后,以时未卿的性格很大可能会迁怒石帮,找人泄愤,若如此石帮势力受打击,岂不方便抢夺势力。 祁遇詹故作没听出他的语气,继续胡诌:“我乃石帮吴商头座下第一心腹。” 冯码头和吴商头是石帮左右护法,地位仅在舵把子之下,祁遇詹刚刚穿越时,围观打群架的两方便是他们二人所领。 时未卿眼中带着审视,“你在吴商头座下?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从来没在吴商头身边见过他,以这人的无赖他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你知道吴商头?”祁遇詹同样以怀疑的眼神看过去,先发制人:“你一个小郎怎会识得吴商头?” “我……”时未卿一惊立即顿住,他不能暴露身份,又要继续套话,只得被迫认下环采阁逃跑哥儿的身份,他臭着一张脸声音僵硬:“我在环采阁外出,去过石帮。” 时未卿握拳,这个混账,若他真是石帮的人,最好祈祷他脱身后不会从石帮里把他找出来。 祁遇詹跳下窗台,沉下脸靠近,时未卿猝不及防,以为被看出来要报复他,慌乱后退几步。 祁遇詹敛去嘴角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佯作关心问道:“小郎被哪个欺负过?只管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算账,我未来的媳妇可不能随便被人欺负。” 时未卿瞪他一眼,眼底还藏着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侧过头薄唇轻启,吐出一个人名:“马长富。” 这小反派果然狡诈。 这个名字明显是时未卿在诈他,为何如此说,只因马长富长是吴商头真正的心腹,不过时未卿一贯觉得与他们沾边都是拉低身份,他赌他不了解石帮。 祁遇詹讥讽道:“马长富算个什么东西,吴爷忍他久矣,提我做心腹便是为了除掉他。” 祁遇詹又道:“竟敢欺辱我未来媳妇,小郎莫气,我早晚给你报仇解恨。” 时未卿又问:“之前去怎么没见过你?” 祁遇詹道:“小郎莫不是想早点认识我?都怪吴爷怕打草惊蛇,让我隐在暗处,若提早见过小郎,或许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 时未卿抬眼,直直看过去,又说了一个人名:“还有葛保庆。” “葛保庆?”原身记忆里石帮排的上号的,没有这个人,祁遇詹再赌一把:“小郎没记错?吴爷手底下可没有什么葛保庆,只有一个葛大海。” 时未卿尚有一丝疑虑,理直气壮道:“我记错了,叫葛大海。” 看来他猜对了,石帮没有葛保庆,葛大海这个名字是他随口胡诌的,更没有这个人,没人规定只有时未卿能诈他,他不能反诈回去。 “石帮没有叫葛大海的人。” 勾起嘴角藏在面巾,祁遇詹靠回窗口,沐浴在明媚阳光下,双目微阖懒洋洋地倒打一耙,以退为进: “小郎也学会耍人了,我从不强人所难,也罢,既不信我,我还是送小郎回去的好。” 时未卿顾不上猜疑,惊讶地上前一步:“你当真要放我回去!” “当真,我可不会言而无信。”祁遇詹略微停顿一下,意味不明地说:“小郎就在环采阁,我若想去随时都可以去,放小郎回去也无不可,只是不可泄露吴爷计策,若被我知道,小郎只怕再也回不了环采阁。” 话毕,祁遇詹手臂一撑跃出窗口,关窗前见时未卿唇色不再苍白,恢复了一点血色,嘴突然不受控制,说道:“好好喝药。” 晚膳用完,天色已黑。 祁遇詹招来樊魁:“备好晚膳和药,让三树送去。” 樊魁并未应声,而是抱拳道:“少爷,三树四人早早用完晚膳出府去了。” 祁遇詹惊讶道:“这么晚出府做什么?” “他们四人用完膳过来说过,差事办砸了今晚去将功补过,属下刚要和少爷禀告。” “你给他们安排了差事?” “属下并未安排,四人的原话是‘之前盯了好几天,今晚该收网了’,原以为是少爷派的差事,是属下失误,这就差人将四人寻回。” 这四个活宝估计脑回路有点不一样,只当是和樊魁买海船那段时间一样,又用他支的招去祸祸石帮了,反正他来了之后没惹过麻烦,祁遇詹摆摆手,“之前安排的差事,随他们去吧,东西备好给我,我带回去。” 樊魁收回对四人地思索,心情愉悦地去准备了,少爷又亲自送去,准是和他房里的小郎和好了! 祁遇詹眼中是神奇,平常没注意,他今天头一次知道,让樊魁干活他还能这么高兴。 活久见。 * “是这个吗?” “应该不是,快看这个,有点像?” “我看着不像。” 三树和东子躲在无光的巷子里,看着路过的轿子,时不时的交头接耳。 这事大约要从十多天前说起,四人这段时间要放手大干一场,好不辜负三哥所托,但他们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到几天前,黄大有无意中听到马长富要从穷人家廉价买一个哥儿,高价卖给一个王姓富户为妾赚取高额差价,又听闻哥儿并不愿意实为家人强迫,黄大有告诉另外三人之后,经过一番商议当场拍板,截胡马长富给他搞破坏向三哥递投名状。 除了昨晚有事,四人已经跟了好几天,又提前制定了完美无缺抢人计划,今晚正是那哥儿抬进的日子,他们四人按原计划分开,三树和东子蹲点在准备抢人的位置,二墩和黄大有则跟着马长富派去抬轿子的人。 东子和三树继续看着来来往往的轿子,东子突然扯三树,指着一顶朴素的蓝轿子,道:“这个这个,我看前边抬轿子那人有点眼熟,这个可能是。” 三树往后瞧了瞧,“没看见二墩和大有,不太像。” 东子:“大有和二墩怎么还没来,这都多久了。” 正说着,那个方向一前一后跑过来两个魁梧汉子,三树定睛一看,是二墩和黄大有,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问之后,果然出事了,黄大有呼哧带喘地说:“就是那顶蓝轿子,赶紧追!” 他们追上时,轿子已经到了王家门口,四人八只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顶蓝轿子被一点一点抬进院里。 “都怪你俩,怎么还能让人发现!” “怎么能怪我们,谁知道他们怎么改了时间,我们去的时候撞了个正着!” “他们什么时候改的时间?” “我哪知道。” “现在怎么办?闯进去?”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阵,东子带头,凶恶的脸上一股狠劲:“闯进去,我东子还没怕过!” 黄大有面相更凶:“闯就闯!” 二墩一脸憨相跟着附和:“闯!” 三树瞪了二墩一眼,一咬牙:“走!” * 梧州位属南方,九月中旬天气仍然热的厉害。 祁遇詹踏着独属于晚间的凉爽夜风,惬意地在屋顶跳跃,路过某个富户时,见其满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异常,似在喝止什么人,他随意向下瞥了一眼,继续往环采阁方向驶去。 跃出不远,那画面在他大脑中成形,祁遇詹意识到画面中的情形,骤然停下,抱着被打晕的人折身原路返了回去。 他在画面里好像看见了什么。 祁遇詹借着缺月暗影无声立于富户房顶,院中情形更清楚地映入眼帘。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似乎是他刚穿越那晚。 只见下方正有三方人在对峙,一方是主人家,人数也最多呈包围之势,将另外两方围住了。 被围住的其中一方,人不多却和主人家有交流,似乎这两方是一边的。 而最后一方,只有四个人,他们背对着打开的门,手无寸铁却有极强的斗志,和其他两方叫嚣着,他们好似自觉气场两米八,在祁遇詹看来实际只有一米五。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手下活宝四人组。 祁遇詹:“……” 14、第 14 章 一院子侍从在院中把他们四个围得水泄不通,三树灵机一动,指着东子已经抢过来的哥儿,大声斥责:“全麻子,吴爷的人也敢动,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全麻子是把哥儿送到王家的负责人,他站在前面,闻言立即反驳:“我呸,三树,你瞎说什么,这哪有吴爷的人!” “你们是谁,胆子不小,敢在我王家闹事。”为首的王富户肥头大耳,一脸横肉,他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指着四人手臂一挥,“来人,给我把他们抓住。” “站住!”东子喝住欲上前的侍从,眯眼威胁:“王老爷是吧,我们可是吴爷手底下的人,好心劝你一句,赶紧让我们把这小郎好生送回,否则吴爷知晓饶不了你们!” 王富户豆大的眼睛里满是凶恶,平日在县里作威作福惯了,可容不得别人骑到他头上,“管你什么吴爷,我先饶不了你,来人,给我打!” 话毕,王家侍从纷纷举起刀棍冲向四人,四人将哥儿护在中间,找了一个最薄弱的包围出往外冲,其间还夹杂着全麻子“小心着哥儿!”的呼喊,不过无人理会。 东子武艺是四人中最高,打前锋冲在前头,他先发制人劈手夺过棍子和刀,一手握紧一个挥舞如风,将侍从逼退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小口。 “都给我上,别让人跑了!” 随着王富户一声高喊,东子压力见生,只觉人全部围了过来,双拳难敌四手,打在他身上的棍子越来越多,东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武艺不及他的另外几人。 东子顾及身后四人,略一分神待回首后,只见迎面而来一面白晃晃的银刃,距离太近再防御已来不及,他身后就是那个哥儿,更是不能躲避,东子一咬牙,微斜身体避开要害,准备硬抗下来。 另三人转头见此,纷纷大喊: “东子!” “小心!” 祁遇詹返回那富户家,发现下面早已打了起来,刚一站稳,便一眼见到即将劈在东子身上的刀,他即刻发出一道暗器打落那把刀。 下方场面愈加混乱,四人状况愈加危险,祁遇詹在屋顶找个地方将时未卿放好,一个飞身跃了下去。 他边跃下屋顶边心里疑惑,他们如此嚣张以四对人从众?……到底哪来的勇气? 总不可能会是他吧? “叮——” 一道细微声音后,东子本已等待痛感袭来,却眼见那把刀骤然偏了方向被打落至地,心中有疑却无暇查看。 “叮——” “叮——” 顷刻之后,相同的声音越来越多,落地的刀棍也越来越多,不知他们四人,那些侍从也发现了古怪。 “什么东西?” “谁搞得鬼?” 祁遇詹一身黑色劲装面巾蒙面,落在四人身前,微一运气用内力一震,将最内层侍从全部击飞,令四人有了喘息的余地。 “三——” 四人认出他,皆一脸喜意刚要张嘴,祁遇詹侧头冷冷地甩过一个眼刀,低声喝道:“闭嘴!” 几人老实闭嘴,祁遇詹刀身一震刀影翻飞,以肉眼未可见的速度,将院内侍从连着马长富的人全部击倒,只留王富户一人。 王富户手指指向祁遇詹,抖着一脸肥肉,问道:“你……你是谁?”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祁遇詹手腕一甩,将刀插入石板中,只留一个刀柄。 “大侠,张三。” 王富户闻此不知想起什么,被吓的一激灵,竟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院里没有人再能拦住他们四人,三树机灵拉着几人早跑得没影,祁遇詹回房顶抱起时未卿,准备往环采阁方向去,在一个暗巷里又扫到了鬼鬼祟祟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为何没回府的四人。 祁遇詹他深呼一口气,压下渐愈升起的暴躁,跃了过去,冷声道:“你们不走,是怕没人再来抓到你们吗?” “三哥!”几人立马围上来,满面激动,生死之间被救的欣喜若狂和感动,让他们失去控制,胆量直线上升,忽略祁遇詹的话和他怀里的人,直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起来今晚之事。 祁遇詹被吵得脑壳痛,只觉再与他们计较他就傻子,只得搁浅了去环采阁的计划,先把他们解决,左右用不了几时,“三树,你说。” 三树说完,四人也冷静下来,回想之前如今一身冷汗,各种意义上的,四人突然噗通跪地认错: “三哥,我们又闯祸了!” “请三哥随意责罚,不要撵我们走!” “都起来吧,回去找樊魁领罚。”祁遇詹叹了一口气,亏得他手臂结实,肌肉饱满,不然都抱不住时未卿这么长时间,不过也有他不重的原因。 几人没起来反而一脸请求,由三树代表道:“三哥,这小郎家很穷,家人为给弟弟娶媳,留下妹妹,把他卖给人做妾。他若回去只怕还是会被卖,若不回去又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我们也是跟着三哥才有了家和靠山,不敢私自决定,小人斗胆,请三哥收留他。” 其他三人随着一起磕头:“请三哥收留他吧,吃喝的银钱从我们工钱里扣。” 祁遇詹挑眉,穿越以来第一次正视这几人,他原本以为原身召集的打手只是普通地痞,平日里游手好闲为非作歹,欺软怕硬阿谀谄媚,没想到这四人还有安良扶弱的侠义。 有情有义的人坏不到哪去。 祁遇詹视线越过四人,看向他们身后,一直低头降低存在感的清秀哥儿,问道:“你愿意嫁给那富户为妾?你不用担心富户迁怒于你,这些我会解决。” 那哥儿闻言一抖,讷讷摇头:“不……不愿意。” 祁遇詹再问:“你愿意回家?我会给你准备银钱,足够你弟弟娶媳。” 他这次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过了一会儿才答,有一种认真思考过的态度,“不愿意。” 这次,比之前坚定,能跨出这一步,就非一个柔软的哥儿所能及。 祁遇詹改变了留他在府里做侍从的想法,又问:“你愿意做我手下,与他们共事,一同为我办事?” 他一怔,咬了咬唇,随即上前一步,跪在东子身旁,坚定地磕头:“我愿意,请三哥收留。” 面试完了,既然人也愿意,府里不缺侍从,他不介意再收一个手下,做不了打手,还可以做后勤。 祁遇詹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多大了?” “裴锦,十五。” “好。”祁遇詹转头看向屏息等着结果的四人,“以后,裴锦就是你们的兄弟了。” 三树在四人叩谢时有些迟疑,祁遇詹扫他一眼,“你有什么问题?” 三树小心翼翼问道:“三哥,裴锦是哥儿。” 知道他在为裴锦担忧,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另三人和裴锦听,“哥儿又如何,一定就比男子差?” 哥儿地位低,祁遇詹并不认同,在他看来哥儿和男子外表没多大区别,男子做得为何哥儿做不到。 在现代人,祁遇詹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女性,在大魏朝,他也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哥儿和女子,因为忽视他们的世道不会强大。 “都起来,回去吧,安顿裴锦的事交给樊魁。” 祁遇詹看着裴锦稚嫩的脸,只觉他的年龄还是有些小,或许无法承受世俗的教条,叫住了他:“裴锦,你不用担心,若是不适应,还可在府里做事。” 已经站起的裴锦闻言,到底湿了眼眶,感激地叩谢:“三哥大恩大德,裴锦无以回报,以后一定加倍努力为三哥做事。” 几人离开了,他也终于把时未卿送回了环采阁,解开束缚离开前顿了一下,他早就发现时未卿醒了,不知为何一路异常安静。 不过这与他也没多大关系,此事了了,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牵扯,他也该进行下一步苟命计划。 15、第 15 章 翌日清晨。 一道耀眼晨光划破窗户,穿过昏暗落于床上之人的紧阖的双目上,他感到晃眼晨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上落下一道投影,遮住了眼尾暗红的孕痣。 时未卿抬手遮挡光线,缓缓睁开眼,转头环顾四周,见到熟悉的环境终于放下心。 这是他在环采阁的卧房,他真的把他放回来了。 那道光线存在感太强,时未卿寻着痕迹找过去,找到了罪魁祸首,原来是窗户没关严留了一条缝。 时未卿愤恨地锤了一下床,一定是那个混蛋做的好事,大早上也不让人安生! 紧接着这两天记忆出现在脑中,时未卿一时心绪翻涌,他时而皱眉恨得牙痒痒,时而舒眉看不出喜怒,不管怎样,他已安然归来,便不可能轻易放过那个混账无赖! “来人!” “少爷,你醒了。”他的贴身小厮北磐如同寻常一样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伺候洗漱的侍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未卿淡声“嗯”了一声,忆起之前的思疑,不由将目光落在北磐身上,他一直低头指挥着侍从,看似十分关心主子。 时未卿眯了眯眼,将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北磐身上,他一次头也不敢抬,遑论对上他的眼睛。 北磐在躲闪他。 北磐跟着他的时间不断,以他对北磐的了解绝不可能判断错误,北磐真的有问题,时未卿没想到那个混蛋竟没说错。 “都下去。” 北磐低眉顺目走在最后,仍是没抬头。 早膳过后,时未卿传来老鸨眷娘和护院方头领,这俩人才是环采阁管事。 两人走后,时未卿不着痕迹对阁中人又仔细观察一番,都没有察出异常,这两天没见他,阁内人只以为是去了别处,并不知是被掳走了。 看来只有北磐有问题,他一个人没胆子做这样的事,那么他背后的人是谁? 时未卿没打算立即戳破北磐,他一直坚行谋而后动,事情没查清楚前,一丝一毫都不会让北磐察觉。 而且他今天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你说谁来了?” 吴商头喷出一口茶,随手放下茶盏,一脸惊愕地从椅子上站了起。 马长富抬手用袖子擦擦头顶的汗,重复一遍,“吴爷,环采阁那位爷来了,门房通报时已经进来,这会儿估计到” “哎哟,这祖宗怎么来我这了!我们分舵最近谁不长眼惹了他了?” 马长富一脸慌张:“这……这也没听说,再说谁敢惹他呀!” 吴商头推门,“行了别想了,赶紧跟我走,怠慢了谁也担待不起!” 时未卿踏进正厅毫不客气落座主位,端起茶盏掀开茶盖,盏内的嫩芽映入眼帘,他吹了一口又一口气,嫩芽在盏内悬浮翻滚又沉底,始终不见他尝一口。 吴商头走进中厅,一眼便见到了时未卿,他的注目与位置无关,只因主位之上的人容貌太盛,想不让人注意都难,之前他只远远见过几次,并未近距离相处,此时一见不免心里感叹,不愧为梧州第一美人,此等容貌只怕都城也少有。 吴商头一直不敢小看时未卿,只因与他容貌齐名的还有他的名声和行事,全梧州无人不闻其变色,而他对这祖宗惧怕更甚,上一任商头便是不知如何触怒他,被他带走之后,从此便在梧州销声匿迹,而他也因此接过此位。 想起这位曾经做过的事,又扫过立于他身旁十几个面相凶恶的汉子,吴商头愈加恭顺躬身作揖:“时少爷大驾光临,不是有何事,若有用的着吴某之处,时少爷尽管吩咐。” 时未卿神情倨傲,垂眸又吹了一口气,放下茶盏,才慢条斯理地说:“最近人手有些紧张,来石帮借几个人使使。” 吴商头即使一头雾水,也不敢有一刻慢待,立即唤人召集了人,聚到了厅外,分批进入让时未卿选择。 时未卿仔仔细细,一一看过,不放过一个人。 哪个都不是他要找的。 时未卿袖子一扫,茶盏瞬时落地发出“砰”地一声,厅内石帮之人皆被吓得一抖,转而脸色发白,吴商头更甚。 时未卿不管他们被吓成什么样,声音冷了下来:“这些人里连个像样的都没有,怎么,想糊弄我,还有人没出来?” 吴商头垮着脸,他一个七尺汉子都快哭出来了,“时少爷,我怎么敢糊弄您,我这的人全都出来了,一个不落。” 一旁马长富突然想起还有在外办事没回来的人,硬着头皮,轻轻扯了吴商头袖子,在他耳旁嘀咕几句。 时未卿没找到那个混蛋,心中烦躁不已,见此沉下脸,寒声道:“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时少爷,您误会了,他是想提醒我,还有五人昨日出去办差事,现在还没回来,我这就差人去寻。” “嗯。”时未卿视线划过吴商头和马长富,没有拒绝。 那个混蛋和他手下是五人,人数身份一致,应当是他们,他松了脊背向后靠去,阖目静等。 不一会儿,派出去寻人的打手跑了回来,吴商头皱眉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找到人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打手一边喘一边指着身后道:“回……回来了,他们被绑回来了!” “什么被绑回来,你说清楚?” 话音刚落,不用打手解释,他身后走进十几人,用行动诠释了打手的意思。 为首之人一脸横肉随着走动乱颤,只听他口中喊:“谁是吴商头,给我滚出来!” 吴商头也有他的脾性和威严,不是谁都能骑到他头上,他上前一步厉声斥问:“你是何人,敢在此造次!” “还敢问我是谁,来人,把人给我抬上来。” 十几人侧身让开一条小路,露出了身后被绑倒地的五人。 时未卿原在一旁看戏,闻言蓦地从椅子上站起,快走了过去。 16、第 16 章 不知为何,时未卿突然顿住脚步,停在原地身形隐在了吴商头身后。 五人被扔到中间,身形容貌皆显露出来,吴商头看清之后,一脸怒道:“你敢绑我的人?劝你最好马上把人放了!” 为首之人道:“绑你人算个屁,我花钱让你们给我找个哥儿当小妾,竟敢把你用过的哥儿给我送来,这哥儿昨晚还叫你手底下的人给弄跑了,我王观金岂是好糊弄的,今儿我就把你这石帮拆了!” “王观金?”马长富闻言,端详地上五人和为首之人,察觉出不对,拦住吴商头:“吴爷,且慢。” 吴商头咽回话语,转头问:“怎么了?” 马长富对吴商头耳语一番,吴商头点头之后,马长富便好言好语把那伙人请到了前厅。 吴商头回身见时未卿就在身后,赶忙面带歉意笑道:“让时少爷见笑了。” 时未卿没接话,抖了抖袖袍,扬起下巴指着地上五人,问:“这就是你说办事未归那五人?” 吴商头点头:“是,时少爷,我们分舵的人都在这了。” 时未卿骤然面色阴沉,黑眸幽深,眼底似有漩涡剧烈翻涌着,牙根紧咬,莫名怒意上涌。 若是到现在还没发现被骗,那他就是一个傻子!他筹谋划策专攻人心,自诩善识人心,没想到被一个混账无赖给骗了。 很好,若是被他找到绝不会放过他! 吴商头见这祖宗浑身危险森寒,他不知哪里不周到把人惹怒,笑得像哭一样:“时少爷,我这……”哪惹得您不高兴了? 吴商头话还没说完,时未卿甩起袖袍拂开他,气势汹汹带着人向大门走去。 “马长富,石帮有这样的美人了,你竟然送我那样的货色,还说不是糊弄我!哎哟,看见美人,我的心都快化了,快让我瞧瞧孕痣在哪里,没在脸上,那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啊……” 马长富大惊失色,慌忙拉人,只拉住袖子,被轻松人挣开了,“王老板,使不得,使不得!”这祖宗哪是你能肖想的。 眼见王观金要惹祸上身,他顺着小道避开人去寻吴商头。 时未卿刚路过前厅,便见一个脑满非常的胖子,一脸猥琐地张着手臂,迎面冲着他跑来。 无需他多言,他身后的侍卫便上前,抬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见王观金痛声呻|吟,他的侍从立即冲过来,被时未卿带来的侍卫拦在一旁。 时未卿原本向前的脚步一转,走到王观金身旁,居高临下斜眼一撇,“你昨晚弄丢得小妾叫何名?” “你敢打我,我为何要告诉你。”胖子话头一转,猥琐一笑,“不如你跟我回去,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时未卿未多言语,只抬臂挥了挥手指,两个侍卫自他身后走出,对着王观金直接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王观金承受不住,呼喊道:“停!停!别打了,我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裴!” 时未卿拿出一个做工精良的帕子,仔细擦拭手指,道:“裴锦?” “对对对,就叫裴锦!” 时未卿将帕子弃之在地,云淡风轻地道:“处理了。” 时未卿刚上马车,吴商头带人从后追来,隔着帘子哀求道:“时少爷,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让他好好给你赔罪,这是知府的亲戚,你带走了,我没法和知府交代!” 时未卿闻言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只道:“回环采阁。” 侍卫得令,上前驱赶,“滚远点。” 吴商头在原地对着马长富,愁起一张苦脸,“这都什么事,这下好了,咱们也跑不了。” 吴商头真想和王观金说一声,你惹他干嘛! * 祁遇詹收到石帮消息时,正在写他的计划书。 “少爷,吴商头那边传来消息,环采阁老板到那不知找什么人,最后将知府亲戚带走了。” 祁遇詹一脸了然,最后听到了这个身份,有些意外地停笔看向樊魁:“你说带走了谁?” 樊魁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祁遇詹才知晓,原来昨晚那个王富户是梧州知府的亲戚。 以小反派的手段,这人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倒也省了他的麻烦。 祁遇詹继续提笔书写,低头吩咐道:“王观金被带走,应该没人记得还有裴锦这个人,在他放出来之前这段时间,裴锦就跟在你身边教导。” 既然承诺了,就要做到,这是祁遇詹的原则。 “是。”樊魁依旧是不问缘由的照办。 这件事也算是收尾了。 祁遇詹放下笔,抖起宣纸轻吹一口气,吹干墨迹,他的计划书也终于完成了。 这是他根据剧情整理,主角攻受到梧州之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书中提到过的罪证。 主角攻受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到,那些事距离目前还远,提前知道只需多做些准备即可。 目前祁遇詹手中只有布政使和通判侵占军田的罪证,若是做为筹码,说服力过于微弱,收集罪证才是现在紧要的事。 接下来几天,梧州及周边州府皆有一位名为张三的江湖侠义之士的传言兴起,传闻大侠张三劫富济贫,锄强扶弱,惩治了好几个贪官。 这天晚上,祁遇詹刚换下夜行衣,收好从官员那里“收集”来的证据,门便被敲响了。 “进来。” 樊魁见礼后,举着一封书信递到了祁遇詹眼前,“少爷,姜州传来一封书信,是王爷亲笔。” 齐王?他这便宜爹写信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祁遇詹没有期待感地展开信纸,一共三页,来信中心思想其实只前一个,齐王问他的玉佩找到没。 信中提到找到玉佩即可回姜州接掌军权,军权是原身所求,看样子齐王这是着急了,却又不直说,而是以原身三寸拿捏催促他,齐王自私多疑又善于笼络人心,看样子他这儿子也不例外,被当做下属给笼络了。 玉佩是要找,不过不是为了齐王而是为了他自己留着防患于未然,这枚玉佩可以调动齐王部分士兵,这个也是齐王着急的原因。 他不是原身,不想要军权,齐王拿捏不了他,不过还是得回封信稳住他这便宜爹。 17、第 17 章 时未卿把北磐支开,去了墨莲居,往日他去何处都有北磐跟随,自从那天晨起所察,他心中有疑自觉疏远了北磐。 时未卿手中有一个情报组织,总部便设在墨莲居,因为青楼的特质,其实环采阁也兼了收集消息的一环。 墨莲居有时未卿专用包厢,刚一坐下,一个身材中等相貌周正的中年男子便推门走了进来。 见礼后,肖掌柜赶忙问道:“主子怎地亲自来了,若是有事着北磐来唤,何须跑一趟。” 时未卿抿了一口茶,道:“北磐有问题,肖叔你去查查。” 肖掌柜皱眉,北磐是主子近身小厮,又是从时府跟出来,不发什么不会让他去查。 “主子,北磐他做了何事?” 肖掌柜是几年前被时未卿所救,之后一直跟着他,深得时未卿信任,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时未卿没打算瞒他,背叛的人总归让人不虞,他阴着脸道:“我前日被掳,匪徒传信于北磐,他接到消息后却未上报,恐怕他心中有异。” 肖掌柜闻言大惊,一下站起,满脸担忧,那表情是恨不得代他受过,询问时音量不免拔高:“主子可有伤到?” 时未卿脸色缓和了些,他也不想让肖掌柜过多担心,“肖叔,我不曾受伤,如今已经回来自是要查清楚,再去查一个叫张三的江湖侠士。”时未卿又吩咐了人名和细节。 “主子,可是此人救了你?” “是也不是。” 时未卿的话模棱两可,肖掌柜不由心中暗猜,若是为何不直接肯定,若不是主子又如何得救,脸上也明晃晃地显露出疑问。 时未卿见此想起那个骗子,神思乱了一瞬,手指无意识捏紧,打翻了茶盖,顺着声响寻去,才发觉自己竟是走神了,顷刻之间自心底生出一股愤然,气得他直接推翻了茶盏,愤愤道:“那张三找到就给我绑了他!” “主子?”肖掌柜回神,这是怎么了,这张三做了何事把主子气成这样,待他寻到必将好好教训教训这人,即便不清楚肖掌柜还是按惯例劝道:“气大伤身,主子仔细身体。” 时未卿重新倒了一杯茶,缓了缓气息,面上仍还有些脑怒,“近来可有发生何事?” 肖掌柜想了想,还真有件事要考虑,“墨莲居无甚大事,不过近来周边州府闻名而来的才子书生渐渐多了起来,楼内二层显得有些紧张,主子,看是扩建墨莲居,还是再寻一处重新开一个酒楼。” 时未卿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再寻一处,扩建动工人多眼杂,不保险,肖叔多寻几处我再瞧瞧。” “好,那我多看几处。” 情报组织事物繁多,两人又谈了些别的,肖掌柜便被叫走了。 时未卿一动,突然碰到胸口放着的护身匕首,口比脑子快,唤住了肖掌柜:“肖叔,等等。” 肖掌柜转身询问:“主子还有何事?” 时未卿坐在桌前垂眸敛起了眼底情绪,顿了半晌,抿了抿唇低声道:“不要伤他。” * 给便宜爹回了信,祁遇詹准备去寻那方先帝御赐齐王的银钩玉佩。 这方玉佩若是原身去找,虽说是知晓梧州,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因齐王也不知丢在了何处,对于祁遇詹来说,就简单很多,他站在上帝视角从书中主角受的言语中推测出来几个地方。 前几个地方,祁遇詹已安排人寻过,不过都未寻到,这几个地方既然都已排除,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地方,必然是丢失玉佩之地。 祁遇詹低头看着宣纸上最后一个没划的名字,那郝然是—— 环采阁。 他面色复杂,谁让他不信,却惨招现实打脸,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要乱立flag。 环采阁是小反派的地盘,若是派手下打手去只怕一个照面就被发现了,樊魁太过忠厚也不合适,祁遇詹左思右想,最后只能他自己去。 当晚,祁遇詹从环采阁空手回来了,与其他几处相比,环采阁房屋众多,一时半刻真是找不到一方小小玉佩。 深深叹了一口气,祁遇詹叫来人,去环采阁之前该安排的都安排个清楚。 吴商头被王观金牵连,如今正被知府问罪,其他官员豪绅皆弃之找了冯码头,祁遇詹便安排手下打手混进冯码头,按照已列好的清单,一个个收集罪证。 最后他才看向樊魁:“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去办我才放心,你潜入布政司大牢去寻一个人。” * “姓名为何?” “张大壮。” “年岁几何?” “今年二十有三。” “家在何方?” “靖州。” “认识茶吗?” “识得些。” 面容黝黑的高个年轻男子对着本子,一一询问,边问边记,合上本子之后,对面前身材高大满面胡须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道:“你通过了,今日起即可上工,你是今日开始还是明日开始?” 高大胡须男也就是祁遇詹驼着背低着头,笨口拙舌地道:“今日开始上工。” “我是大茶壶管事,你可以叫我张壶头。”张壶头见人沉默寡言,不问就不说话,于是指着祁遇詹手里拿着的包袱,问“刚从靖州来的?若是没有住处今日也可住进来。” 祁遇詹低头故作不敢看他,低声道:“没有住处。” “行,我这就给你安排住处。”张壶头拍了拍祁遇詹的肩,注意到了手低紧实的肌肉,道: “没有住处也不用不好意思,能来青楼找活的都各有各的难处,你现在的性子得改点,不能太闷,不然给客人倒茶客人不喜,下次不找你怎么赚银子,还有你这肌肉挺结实,会武吗?你要知道护院可比大茶壶的月钱多。” 祁遇詹放松肌肉,支吾地说:“不会武,这是庄稼地里练出来的。” 张壶头还待说些什么,被月洞门出现的人叫走了,他边走边回头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那边怎么了,回来带你去住处。” 人走远了,祁遇詹才有时间打量四周,发现这后院与关何家哥儿的后院不是一个,这个地方生活气息很足,墙角有几个大缸看样子里面似乎是咸菜,穿过院中墙边小道,能看见一排排房屋,房前正有人出进,墙边还有一口井和一些浆洗悬挂的衣物。 很明显这是个有很多人住的后院,看情形应该是他未来的“宿舍”。 祁遇詹已经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回来,他思忖一瞬后找了过去。 还未到地方,祁遇詹远远地便听到了些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在请求什么,越走进声音清晰,在大门不远拐角处看见了门口的情形,同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耳朵: “您请回,人我们自会送回。” 18、第 18 章 大门口有两方人,一方是环采阁的人,张壶头就在其中,方才那道陌生声音的主人进来时张壶头对祁遇詹认领过,是环采阁护院方头领。 另一方大约八九人,为首之人个头不高面相没有辨识度,却被一道自眉尾到鼻根的刀疤显得无端凶狠,他后面站着的七尺汉子是原身见过几面的吴商头。 祁遇詹垂眸,有这个气质且吴商头甘愿居于身后,为首之人估计是石帮舵把子冯六,并且书中也曾提到过冯六脸上有道疤。 “方头领,时少爷可有说几时送回?”冯六上前一步,那凶狠气势无意识溢出,祁遇詹见张壶头被冲的后退了一步。 方头领面不改色,丝毫没被影响到,语气平静:“这要看主子心情,我等也不知,舵把子也不必在环采阁浪费时间,还应去找该找之人才对。” 话毕,方头领一扬手臂,道:“舵把子,请吧!” 冯六凝视半晌,见方头领依旧如此,才不得不放弃转身离去。 方头领也转身进门,道:“都进去,关门。” 与祁遇詹先后脚,张壶头很快也回来了,领着他往墙下小路走过去,“走吧,我带你去住处,放了行李安置安置,然后再带你熟悉熟悉。” 祁遇詹被张壶头亲自带着,把该熟悉的都熟悉了,他便被安排开始上工,正式的成为了一个青楼大茶壶。 大茶壶在青楼是为客人或阁内女娘小郎沏茶倒水的人,但在环采阁要求比较高些,不只是普通的沏茶,还要辨别出各类茶,修得一手好茶道。 这也是因环采阁老板身份不同,阁中进出的官员豪绅尤其多的原因。 在大魏朝,青楼大茶壶是地位特别低被寻常百姓歧视避之不及的职业,与之相比青楼护院还好些,不需要伺候客人且有武艺,寻常人也不敢得罪。 祁遇詹正是需要这样一个特性的身份,才好在诡诈狡黠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不被发现。 平静渡过了六天,没有事情发生,玉佩也没有线索,除了第一天不清楚普通大茶壶学习能力,他上手学习东西太快差点被张壶头拎出来表扬,最后被他故意犯错打消了张壶头的念头,不过他还是在张壶头那留了一个好印象。 祁遇詹:哎,优秀人的烦恼。 这六日之中,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小反派,听闻他不在阁中,似是回了时府。 时未卿确实回了时府,不过他也是刚被时仁杰叫回去的。 他从侍从口中得知,这次父亲唤他回府别有事由,并非平日多日不归家传唤回府。 时未卿刚得通报进了院子,还没进到书房,便被闻声走出来的时仁杰劈头盖脸一通骂,“不在府里待着,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犹如一盆冷水泼在身上,时未卿心冷了一瞬,微亮的眼神沉寂下去,抬眼时沉沉地眼中是傲气和放肆,道:“有事,没时间回。” 时仁杰等候多时,心中早有怒火,待见到时未卿,怒火更盛:“你一个哥儿有什么事回不得府!你看看你的自己,简直不成体统!整日穿着男装,多日不归家,在外面和那些纨绔子弟厮混,你还记得你是一个哥儿吗?你这样以后怎么嫁人!” 话听得多了,到了耳里就没了触动和说服力,时未卿低头嘴角挂上嘲讽的笑,他早就应该清楚,怎地还能再有期待。 时未卿对时仁杰的言语置之不理,面无表情地停在原地,听之任之。 时仁杰转身往回走,口中还在不停地说:“你看看你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城还有他外祖父,以后找个显贵也是有可能的,你呢!你如此名声有哪个显贵人家会让你进门!” 不知哪句话触动时未卿,他冷笑一声,道:“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时仁杰蓦地回身,瞪向时未卿:“你说什么?” 时仁杰的气势已经威慑不到时未卿,他没有丝毫畏惧,执拗地看回去,首次说出了深埋心底多年的不甘:“父亲,哥儿的身份怎么了?哥儿和男子从外表看长得相差无几,凭什么哥儿就只能嫁人,男子却不做要求!男子做的我也能做,我为何非嫁人不可!” 时仁杰怒气中生起了惊诧,面带不可置信举起手臂指着时未卿,高声斥问:“你简直大逆不道!你爹爹品行纯良,温和贤惠,怎么会生出你这个逆子!” 乍一听见爹爹被提起,时未卿心中躁意轰然爆发,但同时他也恢复理智,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什么用也没有,他忍耐烦躁阴郁,道:“既然父亲无事,儿子先走了。” 见人转身就走,时仁杰喘着气,想起叫他回来的原由,“站住,那王观金被你关起来了?” 时未卿已一脚踏出书房,听见此话也未回头,嗓音冷冽地道:“是又如何。” 时仁杰未觉不对,还在继续斥责,下了最后通牒:“胡闹!那是梧州知府的人,知府来求放人,现在我尚且能直接替你挡了,若你日后捉了皇亲贵戚,我护不住你,你该如何解决?做事别太过,赶紧把人放了!” 时未卿抬步即走,任时仁杰在他身后叫喊,也未再理会,大步径直走向院门,行走间衣袍翻飞,好似要将某种无形禁锢甩之身后。 时未卿走到院口,招来候在院外的方头领,看着方头领离去的背影,时未卿躁郁的神情中,泛起轻蔑,抬起手放到眼前翻了翻,不屑地冷笑:“我若不高兴,谁也别想好。” 不多时,环采阁护院住处嘈杂渐起。 “快,手脚麻利点,方头领喊咱们集合!” “好嘞,马上来!” “人齐没?” “齐了。” “好,我们走!” 祁遇詹正在前楼四楼置茶房,闻声从窗口看下去正巧见此,护院集体出动很明显有异,他靠窗观察,未等看出什么便被茶室一道声音打断。 “大壮!” 祁遇詹:…… 祁遇詹找到了茶走过去,不免反省当时的冲动,对于这个名字,他可以说非常不适应,现在再想改也迟了,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也许以后听得多了就会习惯……才怪。 张壶头正跪坐在桌前冲洗茶器,头也不抬地问:“茉莉香片找到了吗?” “找到了。” 祁遇詹将茶罐放到桌上,便闷不做声立在一旁,张壶头见不得他太闷,给他开起了小灶,他指着高提的水壶,道:“大壮你看,这叫凤凰三点头。” “大壮,茉莉香片封茶时要注意浸泡时间,不可把茶闷熟了!” “大壮,分茗杯给客人要用茶夹,不可用手!” “大壮,给客人倒茶不要倒满,七分即可!” 祁遇詹面上做着认真的神色,但其实他特别想对张壶头说:师傅,别念了!这谁能想到,就因为一个名字,一次简简单单的潜伏被他自己升级成了地狱级。 “大壮?”张壶头也不知自己如何看的,从大壮面上看出了萎靡,便安抚道:“茶艺一道确实复杂,初时理解有些难,左右上午清闲,待我给主子沏完这壶茶之后,不如给你讲讲茶的功效。” 祁遇詹顿了一下,张壶头的主子自然是环采阁老板时未卿,给时未卿沏茶,这人是要回环采阁了? “多谢张壶头。”祁遇詹开始不着痕迹套话,“一会儿我替张壶头给主子送茶。” “不必,我也递不到主子跟前,给了方头领就回来了。” 时未卿果然要回来,祁遇詹皱眉,小反派在环采阁,对于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影响,看来接下来要更小心谨慎了。 祁遇詹与张壶头一同等着,茶沏了一壶又一壶,始终没见时未卿回来,张壶头倒掉冷了的茶,看着茶汤,口中念叨着:“可惜了这重金求回来的茶,都浪费了。” 祁遇詹:“我想尝尝。” 张壶头一下子急了,他出门小心翼翼左右张望,关门之后才道:“你这汉子,怎地是个馋嘴的,这茶是主子的东西,其他人可碰不到,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老鸨和方头领知道你敢肖想主子东西,必要罚你银钱!” 可能觉得话说的重,张壶头话头一转,道:“我也是为你好,这茶是药茶,怎能随意乱喝,哪有好人乱吃药,身体喝坏了就不好了。” 药茶?小反派有什么病? 祁遇詹心里有些疑惑,这药茶和茉莉花茶长得挺像,一般花茶不都是美容养颜的,并不能治病,难道这不是花茶,真是药茶,是他记错了? 祁遇詹回神,他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茶室外,脚步声主人敲门,问道:“张富贵,茶沏好没?” 祁遇詹嘴角一抽,亏得胡子多挡住了,才没被张壶头发现,这名字估计也就只有几人能叫,门外之人方头领算一个。 张壶头立马回话,“好了,进来拿吧。” 祁遇詹默默起身站到前边,降低存在感,同时脑子运转,看来时未卿确实回来了。 19、第 19 章 方头领推门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端起茶就走了。 “大壮,跟我走,我给你讲讲茶的功效。” 张壶头边起身边说道:“这几天接触我能看出来,你学东西快,脑子聪明,虽然闷但是沉稳,眼下主子正是缺一个奉茶侍从,人也不急着找,我看你就很合适,你这段时间好好和我学,到时候,我将你送到主子身边。” 祁遇詹嘴角又一抽,内心十分拒绝,他来环采阁找东西,头一个要避开的就是时未卿,他脑子抽了才会凑到人跟前。 祁遇詹低头闷声说:“我想做大茶壶。” 张壶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壮,主子身边多好的差事,既清闲银钱又多,不时还会有赏,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祁遇詹突然想到,他其实也不必担忧,等他被调到时未卿身边之前,估计早已带着玉佩离开了,便垂手默不作声。 以为人默认了,张壶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推门而出,道:“就该如此,走吧,咱们先去置茶房。” 茶室在四楼中间距离楼梯口最近,两人正要向东侧最里面置茶房走,听到了音量不大的说话声。 “主子吩咐我取茶,这茶便该我去送。” “平日这素来都是我该做的,今日也不该劳烦方头领费心。” 张壶头一低头,在楼梯中间见到了还没离开的方头领,向前走两步,又见到了他身前被他高壮身形挡住的人,眼见两人停在原地未动,他也没出声多管闲事,直接拉着祁遇詹离开了。 在茶室时,祁遇詹便察觉了外面的两人,另一人也听声音辨别出来,是前些天传递赎金消息的小厮。 见张壶头此反应,祁遇詹离开前微不可查地扫了二人及张壶头几眼,眸光一闪,心想小反派的这个近身小厮在环采阁地位似乎并不高。 这并不符合常理,一般老板带来的人谁都要高看几眼,除非是老板表现出某种态度,底下人才会看态度行事。 祁遇詹可以合理的怀疑,小反派可能真被他鼓动得怀疑起自己小厮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是他口才好,还是时未卿多疑呢,又或者是那个小厮真的有问题被他歪打正着试探出来了。 “这置茶房里面放的都是主子的茶,你奉茶之后记得把房间的钥匙收好,不可给任何人,否则出了问题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祁遇詹还在思索,心不在焉地对看过来的张壶头回道:“我记下了。” 张壶头走到最里面靠窗的架子前放回茶罐,思忖一下又拿了起来,“就先从这药茶讲,刚开始讲的记得牢固,药茶是最为重要的,万不可有差错。” 听见了正感兴趣的,祁遇詹终于回神,仔细认真听了下去。 经过一上午讲解,祁遇詹明白了药茶和现代的花茶确实不同,这里的药茶是由名贵草药、花和茶按照秘方经过多道工序制成,确实可治病,因原材料珍贵工序复杂,每次制得并不多,同时也是千金难求。 置茶房里药茶不少,除了药茶本身的美容养颜,功效大多是安神、安眠、解郁、理气。 看着眼前的药茶,祁遇詹眼眸深邃其中好似有什么划过,他想起那日大夫的诊断。 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看来小反派自己早已知晓,否则也不会有这整整两架子的药茶。 “走吧,时间差不多,该用午膳了。” 祁遇詹抬头一看太阳高度,确实已至午时,跟着张壶头下楼到了后院膳厅。 环采阁福利很好,除了阁内女娘和小郎,其他人员也有专门的膳厅吃饭,祁他们两个人去得早,膳厅还没有几个人。 张壶头道:“咱们先吃,吃完还有个活要干。” 这是前几天没有的事,祁遇詹压下眼中疑惑,应了一声,打完饭后安静吃饭。 吃完后,张壶头叫祁遇詹一同打了饭,分装在四个超大号食盒里,祁遇詹提着跟在张壶头身旁,穿过几个月洞门和两个大门到了另外一个宅院。 祁遇詹看着四周的景物,以及某些隐秘角落时不时显露出的熟悉痕迹,认出来这是找到何家哥儿的院子。 那天夜里昏暗看的并不清楚,现在跟着张壶头挨个小院送饭,祁遇詹才弄清这宅院的布置,宅中小院与普通宅院并无不同。 有差异的是小院中房屋门窗皆用铁条封住了,类似于防盗窗一样,以此看来这宅院是只做关人用的。 专门弄个宅院关人,祁遇詹不禁感叹,时未卿不愧为梧州闻名的恶霸头子,行事果然跋扈。 祁遇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穿过曲径随着张壶头进了最后一个小院,尚未进入便在院外听见一道威慑的声音: “我乃巡抚麾下吏员,你们凭什么关我?” 听这话这人应该是刚被关进来的,不仅如此这道声音也有些熟悉,进入院中看清铁条后的脸后,祁遇詹眉头一扬。 此人确实是个熟人,正是他刚来那天在后院大门见过的石帮舵把子冯六,他身后还站着一人,不出意外应当是吴商头,祁遇詹定睛看去,果然是他。 这两人也是倒了大霉,竟然被关了进来,估计短时间是不会放出去了。 至于为何如此,祁遇詹猜测很大可能还是王观金的原因,人被关着没放出去,知府和时未卿两头又都惹不起,倒霉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了。 两个纯纯的大冤种。 说起来王观金也应该关在这宅院,不过这一路都没见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祁遇詹将视线移到旁边的房间,意料之中的见到了铁条后满是横肉的脸。 这下子人全了。 祁遇詹十分恶趣味的想,时未卿还是有些道义的,知道冯六忧心王观金,便把人关在一起,现如今天天都能看到,估计也就不会担心了。 其实祁遇詹猜得没错,方头领询问他们二人关在何处时,时未卿斜眼扫了他们一眼,想起冯六一直想见人的要求,嘴角挂着讥笑,轻描淡写地说:“既然那么想见那胖子,便把他们放在一个院子里。” 祁遇詹看了冯六一眼,这个石帮舵把子在他的计划书上是有安排的,他是主角受要查案件的污点证人,对主角受来说非常重要。 按照书中剧情,这个时间冯六早已被原身误杀,为主角受查案增添了不少阻碍,不过他穿来之后没有继续原身的计划,冯六也就还活得好好的。 冯六现在也成了祁遇詹手中的一个重要筹码,怕他被那种莫名力量影响出意外,祁遇詹出来前特意安排了樊魁盯着。 未料人却被时未卿抓来关到了这里,祁遇詹不着痕迹地扫视四周,得出结论,关在这里也不错。 这里是时未卿的地盘,其他人轻易不敢来闹事,又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可以亲自确认冯六的安危,不仅没有任何威胁,反倒相当安全。 祁遇詹心里默默赞扬时未卿做了件好事,让他省了不少麻烦,跟着张壶头放心地离开了。 回去路上,张壶头开口道:“记得路了吧,今后我若忙得走不开,少不得要你替我走一趟。” 祁遇詹心头一动,上午便隐约察觉到张壶头在慢慢对他交付信任,看来确实如此。 祁遇詹敛起眼中神色,点头憨声道:“记得了。” 到了晚上,白天的安静迅速被热闹替代,客人络绎不绝的往里走,人越来越多,侍从却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这得益于环采阁平日管事要求严格和友善和谐的工作氛围。 从企业管理角度,内部稳定才能带动外部发展,环采阁生意好也并非全是时未卿身份的原因,墨莲居也是如此,以顾客需求为着力点,吸引才子书生和豪强显贵。 身处古代能做到如此,时未卿对于经商一道确实大有天赋。 站在一楼,祁遇詹空闲时打量着四周,眼中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欣赏。 祁遇詹立在柱子旁,或许是位置比较隐蔽,柱子旁的这桌客人并没有注意到他,只听他们在小声议论着知府的八卦。 “听说了没,知府在自家府里被人打了!” “真的假的?难道是大侠张三?好啊,终于有人给我们出了一口气!” “不是大侠张三。” “那是谁?你倒是快点说!” “是这位干的!”说话之人手指点着桌子,隐晦的指了指环采阁。 同桌其他人虽没说话,但看他们的表情便是具已领会。 祁遇詹也看得明白,他们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环采阁的老板,时未卿。 祁遇詹:…… 原来把冯六和吴商头关起来还不算完,还有知府的这顿打。 祁遇詹不知是他低估了梧州恶霸头子的跋扈,还是这几人又干了什么事彻底把人惹毛了。 思来想去,祁遇詹还是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时未卿并不是记仇等着报复而隐忍的人,一般有仇的他当场就报了。 哦,他除外。 毕竟时未卿连人都找不到,何谈报仇。 20、第 20 章 这几日仍是平静安然,祁遇詹却觉得异常。 一州知府被打且传得全梧州皆知,仅是登时府门,巡抚派人欲唤回时未卿申饬未了便作罢,这不符合这任知府狭小气量,怎么说他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未免被突发情况打得措手不及,尤其是要提防那种力量又破坏他的计划,祁遇詹这几日一直绷着神经,注意着各种异样。 今晚和人调岗后,祁遇詹如前几日一样,换了夜行装扮隐在关冯六的宅院,也顺便把之前樊魁留的痕迹处理了。 那些痕迹留在不起眼的角落,祁遇詹找起来费了不少劲,他整个人隐在这些角落,又是黑夜,只怕熟悉宅院的都难以发现。 祁遇詹正在哼哧哼哧清理最后几个痕迹,突然他手一顿停住了动作,接着屏气侧头向右手边望去,几个呼吸之后,那个方向的屋顶上突然略过了一道黑影。 黑影奔向的是关冯六三人小院的方向。 祁遇詹意识到黑影的目的可能是冯六,立马提气跃上屋顶,隐藏气息跟了上去。 远远坠在身后,祁遇詹发现黑影经过那个小院时并没有任何停顿,仍是直直向前略去。 祁遇詹落在小院附近屋顶,没继续追上去,他眉头皱起看着黑影的背影,这黑影要去哪,是没找到地方,或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亦或是另有目的。 片刻后,祁遇詹平缓眉心,左右有他在这守着,完全能确保冯六的安全,至于其他人与他何干。 祁遇詹冷眼看着黑影远去,突然见他自屋顶跳了下去,身形消失在祁遇詹视线里。 这几日祁遇詹也没忘记寻找玉佩,虽是依旧没有线索,可他把环采阁的布局大致查探了清楚。 祁遇詹把视线落在黑影消失的位置,眸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动了动,认出了那个宅院归属于谁,那是—— 时未卿的院子。 祁遇詹脚动了动,抬起复又放了下去,深邃的眼底忽明忽暗,里面好似正有什么在互相拉扯,少顷,似是结束了拉扯,幽深的眼眸漆黑一片,令人琢磨不透。 祁遇詹转头探查四周,确认没有人再来后,抬步提气追了过去,距离拉近祁遇詹越发谨慎,一边搜寻黑影一边慢慢靠近。 避开远中侍卫,祁遇詹从另一个位置贴着院墙跃下时未卿的院子,落地后未发出任何声响,隐藏身形后抬头,视线寸寸扫过周身,并未发现黑影的位置,他起身屏息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后右耳蓦地一动。 祁遇詹勾起嘴角,找到你了。 方才他在右侧方向捕捉到一道呼吸声,小心绕过转角,顺着呼吸声找到了黑影藏身的角落,此时他正藏在回廊的顶棚内。 黑影长时间隐藏的毫无破绽,若不是刚才那道呼吸声暴露了他的位置,祁遇詹找到人不会这么容易,此人极善隐匿,轻功中上,应该是个刺客。 祁遇詹眸子一深,看来这个刺客的目标是时未卿,他要做什么呢,杀人还是……放人? 若是放人,这刺客便和知府脱不了关系,涉及到冯六的安全,祁遇詹不敢大意。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把刺客解决,如果刺客是知府派来的,这次把人解决了没准还会有下次,他觉得麻烦,不如一次全部都解决了。 一般人真干不了刺客这个活,不说其他单就长时间一动不动的耐性,祁遇詹自觉就做不到,长时间不动实在太感无趣。 祁遇詹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四周,身旁不知是卧房还是书房的房间,透过窗户能看见里面的灯光却一直没有动静,他又把视线放到院中。 方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祁遇詹才发现不陌生的院灯和回廊,他低头一看,自己站的地方,正是当时掳走时未卿的地方。 祁遇詹:……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院口突然传来声音,随后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祁遇詹抬眼看去,是一个身材中等相貌周正的陌生男人,他敲门后,随着房内传出一声“进”推门走了进去。 “肖叔,可是有事?” 祁遇詹闻言后了然,时未卿身边姓肖的中年男人,又可随意进出他的住处,这人大约是墨莲居肖掌柜,也是藏在墨莲居之下的情报组织明面负责人。 肖掌柜自袖中取出纸张呈到书案上,方才顺着时未卿的意思坐下,示意他查看,“主子,北磐我一直派人盯着,他这几日没有动静,暂时没有察觉异常,到是你要找的张三有了消息,主子请看。” 时未卿拿起纸张,低头看上面记录的消息,肖掌柜见翻到画像那张,才继续道:“此人可是主子要找的人?” 时未卿并未回答,反问道:“消息从何处来?” “近来梧州包括附近州府多有张三的传闻,我听到此后,便立即着人寻着传闻源头去查,我们的人去得太晚,没有寻到人,只带回来了这张画像。” 时未卿抽出画像的纸张,反复端详,画像之人具有一手好丹青,将人画得十分逼真,只一眼他便认出了画上蒙面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就是那个骗子。 “是他。”时未卿意味不明地道:“接着找,就是把这几个州府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是,我回去加强人手,尽快找到张三。” 纸张上的内容肖掌柜都看过,自这些消息中,他大体能知道张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劫富济贫,惩治贪官,为民除害,这位传闻的江湖大侠是一个品行端正,嫉恶如仇,非常厌恶贪官之人。 主子虽并非善类,但并不会对这类人下手,肖掌柜目光移到时未卿脸上,疑惑地看过去,这人到底做了什么惹到主子,才对他紧追不放。 主子一直对他如何得救闭口不言,肖掌柜也不敢多问,罢了,主子的私事不可窥探,在时未卿发觉前收回了视线。 时未卿看得速度极快,片刻便翻看完了,他抽出最后一张问道:“为何查起了冯码头?” 肖掌柜回道:“我担心石帮对主子有害,派人盯着,冯六和吴商头手下没动静,最近冯码头却在频繁和官员打交道,细查下来,发现是他手底下新兴起的一小波势力做的,与冯码头没多大关系,但事关主子安全,还是谨慎些。” 时未卿将纸张放回去,不以为意道:“不必了,他们影响不到我,把人收回来。” 肖掌柜踌躇片刻,最后还是回道:“是。” 接着又道:“新酒楼的位置我还在寻找,一直没有合适的地方。” 不是什么大事,时未卿挥挥手:“不急一时。” 时间不早,他也该回去了,肖掌柜离开前问道:“主子可有吩咐?” “暂时没有,肖叔早些回吧。” 对于肖掌柜,时未卿很是有些敬重,便开门把人送到院中。 “主子不必如此,请……” 肖掌柜话还没说完,异变突起,回廊顶棚飞出一个黑影,直奔他身旁的时未卿。 肖掌柜大惊:“主子,小心!” 时未卿被一把推开,见此场面并未慌张,立即冲着院口喊道:“来人!” 肖掌柜有些拳脚功夫勉强阻拦了黑影,拖至院口侍卫冲进来,才捂着肩膀退到了被侍卫们保护的时未卿身旁。 祁遇詹在旁见此放下了迈出的腿,又退了回去。 这名刺客招式招式不留余地,出手即杀招,见人实在难缠,时未卿对身旁侍卫冷声道:“你们上去帮忙,誓要活捉他。” 见此,祁遇詹暗道,这刺客是来杀人的,就不知他背后指使的是谁,和知府有没有关系。 祁遇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最不想动脑子,即麻烦又脑壳疼。 祁遇詹再次看过去时,刺客不敌众侍卫,转身飞身跃上屋顶打算逃跑,侍卫们紧追其后眼见要追上,刺客突然一个回身飞出几排暗器和药粉,侍卫们纷纷四散躲避。 暗器和药粉正对时未卿飞去,侍卫们落地后发现已来不及过去,但还是纷纷扑了过去,口中大喊着: “少爷!” “小心!” “主子,小心!” 肖掌柜发觉,立时挡在时未卿身前打落暗器,但也是杯水车薪,仍有遗漏暗器飞向身后,他的神情惶急骇然,却又无暇回头查看。 时未卿转头,待他反应过来时,暗器已行至眼前,眼眸中甚至可见暗器倒影,紧随其后的还有大片粉雾,时未卿瞳孔一缩,定在了原地。 祁遇詹此时已时未卿身前,他运气至丹田抬手一掌震落全部暗器,又发出一掌,发现掌风难散药雾,眼见要漫延至身前,祁遇詹回身一手揽住时未卿,一手提着肖掌柜,提气跃起避开药雾飞向了院外。 安然落地,祁遇詹松开肖掌柜,正欲放开时未卿时,祁遇詹一怔,他感觉到时未卿在全身颤抖。 祁遇詹低头,即使院外灯光昏暗,仍能看出时未卿面色惨白,瞪大着眼睛,满眼惶恐惊惧。 祁遇詹心骤然失跳几下,顿了顿,他收紧左臂,将时未卿揽进怀里,右手抬起犹疑后还是放在了他的后背,轻轻拍着,低声安抚道:“别怕。” 21、第 21 章 见到突然出现的身影时,时未卿思绪早已停动,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再思考。 直到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才将将回神,也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宽阔的胸膛,温暖的怀抱,宽厚的手掌,如此有安全感,竟让人不愿离去。 腰间被一双手臂紧紧搂住,祁遇詹又一怔,他莫名地再次收紧了左臂,将时未卿头按到胸前,右手自脑后向后背一次次抚过,低头看着紧闭的双眼道:“没事了。” 其实他也没想到,手段凶狠的小反派胆子这么小,明明时未卿刚才还指挥侍卫作战。 不过也是,再勇敢的人直面死亡也会惧怕,何况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年,放在现代不过是刚刚成年无忧无虑的年纪。 “你是大侠张三?!” 祁遇詹循声抬头,对上了一旁一脸惊疑的肖掌柜,以及不远处正往过来只能看到他和肖掌柜的侍卫们。 祁遇詹:…… 竟然忘了旁边还有个大活人。 经肖掌柜这一打断,祁遇詹也想起来他要做的事,他原本打算把两人救下就去追刺客,结果被时未卿耽搁了一会儿,他心里估算了下时间,现在追还来得及。 一把将时未卿从怀里摘下来,推给了肖掌柜,不待人反应过来一个提气飞了老远,远远传回去一声:“告辞。” 祁遇詹刻意忽略了刚才对时未卿的举动,因为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做,想不明白就不想,这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人世间并不是事事都要想清楚搞明白,这样只会让自己活得太累,而且迟钝一些不要太敏感才更能保持理性。 略有手足无措底接过时未卿,肖掌柜视线追着祁遇詹离开的方向望去,脸上挂上了了然,神思也不觉飞远。 做为过来人,肖掌柜一下子想通了他主子为何对如何得救一直闭口不提,怪不得什么也不说,原来是不好意思。 他免不住心里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第一次见主子时他不过总角之童,如今真的是长大了,已经开始识得情窦,一想到此,肖掌柜面上不由露出了慈爱欣慰的笑容。 肖掌柜收回视线,一转头对上了时未卿的侧脸,看到他看的方向,肖掌柜才意识他方才做了什么。 肖掌柜:…… 肖掌柜讪讪地低下头,道:“主子……”抱歉,打扰你的好事了。 时未卿思绪尚有些混沌,并没有注意到肖掌柜,他正眼神复杂地看着祁遇詹离去的方向,心底缓缓升起了怅然若失和烦躁不安。 祁遇詹离去后全力运气,沿着心中猜测方位飞去,最后在知府墙外追上了那个刺客,刺客也如他所料地进了知府宅院。 他随之跟进去,听了知府和刺客的对话后放下了心,这次刺杀和冯六无关。 是知府记恨时未卿闯进府中打他,又让他成了全梧州的笑话,才不管不顾重金悬赏刺客刺杀时未卿,以泄心头之恨。 知府回想起来开始后怕,当时刺杀时未卿全凭一股气,亏得刺客没得手,若是真刺杀成功,恐怕他的官也就做到头了,甚至还会危及性命。 他赶紧拿出约定好的赏金,将刺客打发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祁遇詹在知府宅院不远处,将那名刺客擒住带走时,心里嗤道,知府这口气怕是松的有点早了。 “嘭——” 肖掌柜倏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伤口,嘶了一声惊诧道:“什么声音!” 时未卿此时已经恢复正常,他起身走向门口,眼神淡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心中狠戾顿生,他的傲气让他如何也接受不了,竟被一个毛头小贼逼到如此情形。 肖掌柜满脸不赞同,“主子在此等候,我去查看即可,若是刺客回来房内也可躲避。” 时未卿回首,冷静的神情中藏着冷厉,道:“如此大的声响,不应是善隐匿的刺客,即便他敢再来,这次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房门被推开,院中的景象映入眼帘,地上无故多了一个麻袋,侍卫正在查看。 解开麻袋探清里面是何物后,侍卫长林观上前回话,“少爷,里面是之前那名刺客,已经昏迷,属下方才未发现是何人将他扔进院中,请少爷责罚。” 林观也是他从时府带出,跟在他身边近十年,平日尽心竭力侍奉少有出处,今日的失误怪不得林观,着实是这刺客太过狡诈,时未卿目光森寒地方看向刺客,道:“林观,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把他带到采院去审。” 采院就是关冯六等人的宅院,里面专有一处刑房,即是再硬的骨头进去了也只能屈服。 至于这刺客的来处,时未卿垂眸自袖袋取出一把外观华丽的匕首,指尖缓慢地轻轻划过。 也就只有这匕首的上一任主人了。 跟在时未卿身边这么多年,林观对他不说了解十分,也是了解六七分,他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谢少爷宽宥。” 话毕林观,喊来两个侍卫,准备将麻袋抬过去,见此时未卿突然出声,一字一句道:“拖过去,不许抬。” 林观没有迟疑,亲自拖着麻袋离去了。 目送他远离,时未卿骤然发觉他身边的人还是太弱了,连一个刺客都应付不了,不禁在心里想,不知那个骗子愿不愿意来他麾下。 估计是不愿的吧。 据他所知和所查的事情,无论是何宋两家、王观金的小妾,还是进来大侠张三的传闻,皆可知他是侠肝义胆,痛恨欺凌弱小的人。 而他是梧州有名的纨绔恶霸,这一点便可知结果。 何论最开始便是骗他,至今不知其真实姓名。 时未卿不愿唤其张三,这一听便知是假名,以他周身的气度必定是有一个配得上他的名字。 时未卿眯了眯眼目光一沉,骤然握紧手中匕首,不管愿与不愿,可都由不得他了,他时未卿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凡事都会留痕迹,尤其是他身边不止他一人,他还记得和他一起掉进湖里的那四人,他们可没有那个骗子那么高的武艺。 “肖叔。”时未卿对身旁道:“仔细查冯码头手下新兴起势力,石帮其他人也查,尤其是一个叫裴锦的哥儿,凡是异常之处,皆报给我。” 时未卿有预感,冯码头手下新兴起那股势力与他有关。 * 将人打包送给时未卿,祁遇詹见人还能处置那个刺客,知他已恢复正常,便赶着二更前回了前楼。 刚要去和人换岗,张壶头突然从拐角出窜出来,一把将他抓住,喘息道:“大壮,你跑哪去了,可让我好找,快,跟我上四楼!” 祁遇詹放松绷紧的肌肉,回道:“我该换岗了。” 张壶头风风火火拉着他往楼上跑,“交代过了,这边事比那急,你这举一反三学东西的速度,我没什么再能交给你了,正准备找机会把你往主子面前送,今天这机会就来了!” 这些天前楼以及他住的后院被翻了个遍,也没有玉佩任何线索,最后祁遇詹只能冒险将目光放到了时未卿的宅院,也就是林园。 他故意加快学习速度,就是为了早些调过去,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会不会和今天的行刺有关? 张壶头把人推进茶室,翻出钥匙准备去置茶房前,突然回头有些不放心地问:“还记得昨天学的玫瑰药茶怎么沏吧?” 这人着实有些一惊一乍,祁遇詹心里有些无奈,面上还是老实道:“记得。” “好,你赶紧准备,我去帮你取茶,你别紧张!” 紧张的恐怕是他看自己吧。 不过,玫瑰药茶有安神之效,时未卿要喝它,难道是没有完全恢复? 祁遇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面色苍白的身影,心跳又失了几下,他抬手捂着心脏的位置,眼眸愈加深邃。 “你怎么还有时间发呆!” 祁遇詹徒然被一声怒吼唤唤回神,见张壶头大步走过来,一脸怒其不争地指着他:“多好的机会,你要是敢浪费,我就扣你月钱!” 祁遇詹:…… 刚从刺客那里发了一笔小财,并看不上这点月钱。 但能提前进到林园,祁遇詹就不会往后推,谁知张壶头若是气着了,下次还会不会想起了他。 “张壶头,我有些紧张。” 一句话拿捏住张壶头,让他瞬间熄了火,耐心十足地指导祁遇詹沏好了一壶茶。 路上时刻意改变身体形态,祁遇詹驼着背加重脚步声,穿过暗门近路到了林园,他到松落院院口时,茶还是滚烫的。 守院侍卫见是生面孔,阻拦道:“来者何人?” 虽说只说了两个字,但也怕有人记得他的声音,祁遇詹改变声线,用另一种醇厚的声音道:“前楼张壶头派我来送茶。” 等待通传的时间,祁遇詹眼睛扫过院口和院中的侍卫,那个叫林观的侍卫没在,估计是刺客还没审完,对时未卿的手段,他从来不会低估,只觉得刺客的嘴还挺硬,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通传侍卫很快回来,只不过这次不是他自己,他身后还跟了一人,那人越过侍卫,直直奔着祁遇詹走来,“给我吧,我给少爷送进去。” 祁遇詹认出来,这是时未卿的近身小厮,有他把茶端进去,减少暴露风险,倒也省的他麻烦了。 祁遇詹的略一迟疑,落在北磐眼里就是拒绝,他怪声怪气地说:“怎么,你也是非要自己送进去?你们前楼的人都这么勤劳吗?” 将托盘递出,祁遇詹低头道:“不敢。” 北磐哼了一声,一把夺过,瞥了一眼祁遇詹,道:“量你也不敢。” 22、第 22 章 北磐回头,皱眉问:“你跟进来做甚?” 祁遇詹是来松落院找玉佩的,茶能给出去,人当然也得留下,他故作不知变通的模样,讷讷回道:“张壶头让我送到松落院。” 北磐没好气地说:“你已经送到了。” 祁遇詹缩了下肩,“要收上次茶器。” “茶器在正房,往那边走。”扬了扬下巴指完路,北磐没有再管祁遇詹,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让个傻子来送茶,若是和他计较我岂不是也成了傻子。” 侧对他的祁遇詹眼眸一暗,走到转角侍卫视线死角处后,他脚下微一使力不着痕迹地将暗劲送到了北磐的脚底。 北磐正端着茶盘迈过门槛,落地的右脚踝一软,只听“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接着“哗啦”一片声响,茶盘脱手茶器碎片和茶水散了一地,最后他人左脚勾住门槛失衡,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最后余光扫到这个画面,祁遇詹身影消失在了转角,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房内传出一声斥责:“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收拾!” 闻言,祁遇詹心里凉凉地感叹:啧啧啧,真是惨呐! 这边,祁遇詹看不见的地方,北磐阴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跪好,低头请罪:“北磐失误,请少爷责罚。” “北磐,你最近行事太过于毛躁。”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的时未卿皱眉。 他正陷入沉思,今日那个骗子见他,不知对他身份是否心有怀疑,又是否会宣扬出去他哥儿的身份,如果真的宣扬他该怎么办。 即便如此,若真要对他做什么,时未卿又似有察觉下不去这个狠手,一时竟心绪翻腾如海,如浪潮般汹涌,极其阴郁烦躁,一经打断耐性全无。 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后,他眼神一动,刻意维持不耐,沉下脸色道:“马上收拾好,重新沏一壶送过来,再去找林观领罚。” 北磐背后之人一直未有任何线索,过于被动耗费时未卿精力,不如主动让北磐露出马脚,一来引蛇出洞,二来对那个骗子不舍得做的,那就由他和他背后的主子承担。 “是,少爷。” 这两天少爷不是把差事交给其他人,就是动辄呵斥,今天更是要对他处罚,怎么说他也是跟了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侍卫面前竟如此下他面子。 北磐低着头退出房间,眼里是因心有不满而生地不忿和怨恨。 一进正房,祁遇詹便被一阵馥郁馨香扑了个满鼻,四下寻找,在内间屏风出找到了源头,是一个正在燃着的雅致熏炉。 梧州宅院格局相似,此间正房也是如此,分为外间和内间。 祁遇詹从外间走到内间,顺势打量,视线自然略过墙上大家书画,架上名贵瓷器,案上大漆古琴,金丝楠木屏风和衣柜,上等绫罗的帐幔。 不亏是金尊玉贵的娇少爷,一个临时住处也要如此讲究,布置奢华。 祁遇詹没有忘了正事,他快速将使用过的茶器归整完,放在一旁待离开时带上,便开始寻找玉佩。 方才自开阔的外间过来,目光已仔细扫过,并未发现有可藏玉佩之处。 祁遇詹转身将视线落在了华贵的拔步床上,床内暗格也是藏匿首选,不过大多是个人私密的东西。 接拔步床之后,他又将其他有可能的地方找了个遍,也都没有发现。 计划来林园前,祁遇詹设想过,若玉佩在此,很有可能被收在正房或书房,按照古人习惯,这两处还有可能设有密室。 既然明面之处都没有,有密室的可能性也就很大了。 根据某种经验,他顺利的在外间博古架上找到了密室开关。 只听“轰隆”一声,密室门便打开了。 密室内灯火自燃,瞬间明亮非常,祁遇詹抬步踏入,刚走到门口处,便顿了一下。 无他,只因他在架子最高处,看到垂下来一个熟悉的玉络子,正是齐王那方银钩玉佩所饰,他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刚来便找到了玉佩。 祁遇詹又是一顿,他听到了一道虚浮的脚步声,正在向正房接近。 看了一眼距离,若取了玉佩便来不及归位密室,在硬抢还是密取之间,祁遇詹依照本心选择了后者。 “吱——呀——” 祁遇詹恢复外间布置后,刚走到放置茶器处,北磐就瘸着腿推门径直走了进来。 “取个东西也这么慢,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赶紧再去沏一壶方才的茶来!” 祁遇詹低头,眼中冷光一闪,明显的迁怒他不会听不出来,所以临走前他又给那只脚踝送了一道暗劲。 第二壶茶很快送过来,祁遇詹见北磐已经在院口等他,他这次可没有刚才神气,反而很狼狈,右脚踝既疼又无力,只能扶着墙站立,或许疼得厉害,只见他脸色发白,额顶也渗出了几滴虚汗。 这两道暗劲没五六天可好不了,一边想着,祁遇詹一边默不作声地递出茶。 “怎么这么慢,下次快点。”北磐接过茶盘,一脸嫌恶地退后,“你别再跟来了,和你待一起我就倒霉。” 这次,祁遇詹没再放在心上,这人蠢得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让他倒霉的元凶是谁,再与这种蠢毒之人计较,只会降低自己身份。 原以为回去仍是一路顺畅,祁遇詹却在刚转过暗门时,遇到了林观和他的属下经过。 “刺客既然已死,你记得处理好他。” “少爷若不追究,我会将尸首焚烧” “嗯,回去看好他,我去回禀少爷。” 听脚步声两人各自相反方向离开了,祁遇詹自暗门中走出,林观远去的背影拧起眉头。 一个赏金刺客而且是解除雇佣关系的,怎么会为了雇主紧咬牙关而死。 深觉此事有蹊跷,祁遇詹在众人酣睡的深夜再次换了夜行装备,潜入了采院。 到了刑房,另外皆灯光昏暗,只有一名侍卫正在从门口往外托着什么,祁遇詹猜测这人大约就是林观嘱咐的下属。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迷药,弄晕那个侍卫后,祁遇詹刚准备摸进了刑房去查看,却发现被拖的就是那个刺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他正好赶上了要对刺客毁尸灭迹。 取出火折子,祁遇詹忍着不适对刺客检查一番,自大块紫黑色的皮肤确认,他是死于中毒。 确认之后,祁遇詹眉头皱的更厉害。 在刺客被送到林园前,为防之前的情况再发生,祁遇詹将他全身搜查个遍,高概率□□的嘴里、指甲里、衣领里都没放过,可以说真的是苦茶子都扒下来了。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刺客身上没有丁点毒药,既如此怎会毒死?毒又从何来? 那必然是同他最后接触的那些侍卫,他们中有人有问题,而其中属林观嫌疑最大。 林观在刺客死之后,所言和所行就如同知道刺客的下场一般。 林观为什么要灭口,他又是谁的人? 此事既得利益者是知府,林观总不会是知府的人吧。 这有点不太可能。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是动脑子的活,祁遇詹抬手揉了揉额角,他发现最近脑壳痛的频率有点多了。 揉着揉着,祁遇詹突然反应过来,时未卿的事和他什么关系,他只是来拿玉佩的,手中筹码还没收集足够,哪有时间多管闲事,给自己找麻烦。 祁遇詹直起身,他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一道去松落院取了玉佩。 祁遇詹在屋顶上飞掠,心里却控制不住在想,这小反派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先是近身伺候的小厮,后是保护安全的侍卫,一个个排着队背叛他。 祁遇詹走着走着突然顿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他发现他居然在可怜时未卿。 他这是怎么了?似乎有点不太对。 一身傲气的时未卿需要他可怜吗? 答案当然是…… 祁遇詹低头看着拉着他手,口中呢喃着“别走”的时未卿,似乎没那么肯定了。 祁遇詹原本就打算今晚来取玉佩,所以第二次沏的玫瑰药茶非常浓,安神效果应该非常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刚取下玉佩,确认了就是先帝御赐的,便听见静谧的外间传来一阵阵哭泣的声音,寻声而去,祁遇詹停到了拔步床前。 “爹爹……” “爹爹……别走……” 当越靠近时越能听得清楚,包括哭声里的无助和惶恐。 一声声泣音娇弱婉转,看似振动在耳膜,实则敲在心间,如一滴滴水落入平静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不知为何,祁遇詹本应离开的脚步黏在原地,动不得半分。 待他能动时,竟发觉手不受控制地拨开层层帐幔,脚也跟着踏入了拔步床。 见了床上之人,祁遇詹头一次知道,原来有着男子外貌的哥儿哭起来,可以比女子还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祁遇詹被手下变得细腻光滑的触感唤回神,他发现他的手不知不觉被贴到了时未卿的脸上。 一滴泪珠无声自他的指尖划过,祁遇詹的心无端地软了一下。 23、第 23 章 不知时未卿默默哭了多久,掌下细嫩玉容已被泪水浸润的湿凉,秀挺的鼻头通红,眼角更是一片绯色,衬得眼尾孕痣愈加冷艳。 美人楚楚动人,实在惹人怜惜。 祁遇詹是俗人,自然也是不可避免,默许着将手借了出去,掌心时不时传来摩挲之感,祁遇詹忍着痒意不敢动。 怕将人惊醒,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姿势坐到脚踏上,动作间误碰床边,将锦被下遮住的东西露出了一角,祁遇詹一愣。 没想到时未卿晚上睡觉竟抱着匕首睡,这匕首还是他给的那把。 祁遇詹虽然自恋却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以为时未卿对他有什么想法,只是感叹他的性情。 他晚间观察过他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却没想到只是伪装,现在这层完美的伪装被一个小小的匕首直接戳穿了。 如此看来,时未卿脾性既硬又倔强,他的傲气让他不肯低头不肯服输,不轻易将弱处显露。 无论是书中还是自接触以来,即使是被主角受逼入绝境,他也永远是将下巴微扬的骄矜倨傲的模样, 除了今晚被救之后,将真实的一面显露出冰山一角,但也被他很快隐藏。 然而,脆弱不是说藏就能藏得住的,它总会在不可控制之处显露出来,一如现在深陷噩梦,一如……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大约时未卿对自己很清楚,否则不会安排人立即沏来安神药茶。 清楚也只是清楚,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他在他人面前露出一丝软弱,性情如此恐怕难移,这样的性情,再加上不留余地的凶狠手段,最后也就有了书中那样惨烈的结局。 见人睡趁,他的手也开始发麻,便想将手收回来。 “爹爹!” 祁遇詹:…… 他可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时未卿惊呼一声之后,似乎怕手中的手掌消失,收紧了双手,口中不停喊着:“别走……” 大滴泪珠又开始自侧脸滑落,一颗接着一颗,洇湿了头下的枕头。 倔强的人多少也会让人产生心疼,祁遇詹心中默叹一口气,不再收回手掌,又抬起另外一只手对着时未卿肩膀,似哄幼童般轻轻拍了起来。 过了许久,时未卿平静下来,呼吸声均匀沉沉进入了睡眠。 此时夜色已退,曙光降落,熄灭晃动的烛光,淡弱的光线穿过层层帐幔,将床内照得微明。 不知不觉几乎一夜的时间就这样逝去了,祁遇詹起身轻轻分开时未卿的双手,将手掌取了出来,他微一迟疑,最后将掌中细弱修长的双手放进了锦被中。 直起身时,膝盖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后,脚边出现了一个暗格。 之前时间紧张,祁遇詹仅是粗略探查的内间,忽略此处机关倒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蹲下|身伸手探入,祁遇詹从中取出一个手巴掌大外观朴素的木质黑匣,匣子没锁轻易便打开了。 里面东西也一目了然,是几卷裁得三指宽的纸张。 能放在暗格,这种纸张大约不太普通,打开一一看过后,祁遇詹确认这纸上的内容不仅不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机密。 因为,纸张里记录的是鄂州行省巡抚,也就是他父亲时仁杰的罪证,这份罪证竟将和齐王的勾结也囊括在了里面。 这样的纸张祁遇詹在外间密室也见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那些架子就占了密室的一大半空间,不过两次进密室都非常仓促,他有心探查也没有机会细看。 祁遇詹又回到密室,随意打开几卷,里面内容如他所料,皆是官员豪绅的罪证,无论是走狗斗鸡还是杀人放火,这些罪证可谓应有尽有,足以掌控生死。 也难怪时未卿冷傲跋扈,高高在上,无畏任何人。 祁遇詹将密室门恢复原状便离开了,他离开时手中空空如也,只带走了怀中那方银钩玉佩。 拿着黑匣时,他心有犹疑,要不要将这些做为筹码和主角攻受交易,他最后还是将黑匣放回了暗格内。 对于这些罪证,书中并未提起过,祁遇詹不带走的原因之一是不能确认会不会被那股莫名力量影响。 所以这些消息的来源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这是他现在最缺的东西。 祁遇詹临时改变计划,暂时留在环采阁,查清来源。 * “大壮,赶紧收拾收拾,我领你去见主子。” 上午刚浅浅补了一觉起来,张壶头便敲开祁遇詹的房门,径直走了进来。 张壶头突然走近,站在祁遇詹身前,认真打量起他,委婉地说:“你这个胡子剃掉是不是会精神些。” 祁遇詹没有反对,顺着话应了下来,“我去剃掉。” 料到会有这个要求,胡子下的脸早已易了容,换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容。 眼睛不好易容,祁遇詹放松上下眼睑,微眯起眼,直接改变眼中神态,让眼睛显得沉闷无神,和之前很有差别。 “这多精神!” 张壶头没看出祁遇詹眼部的变化,赞叹一声便拉着人去了林园。 刚进去正巧和时未卿迎面遇上,张壶头当即走上前,笑呵呵道:“主子今天心情不错,都来庭苑散步了。” 时未卿瞥了他一眼,也没计较,淡声道:“做了个好梦,确实不错。” 很少梦到爹爹,昨晚爹爹不仅入了梦,还陪了他许久。 在一些降低存在感的祁遇詹闻言大感惊讶,不着痕迹扫了时未卿一眼,哭得那么厉害,竟然是好梦,他有些好奇是什么梦。 张壶头不知二人心中所想,只觉主子现在心情好,这件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希望主子天天做好梦。” “行了,别拍马屁,说吧有何事?” 张壶头拉过祁遇詹,嘿嘿两声指着他道:“这是小人选的奉茶侍从,领过来给主子看看。” 两人离得几步远,时未卿见到身材高大健壮明显高他一头的人,脑海里无端想到了那个骗子,“抬起头我看看。” 祁遇詹默声照做。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闯入时未卿眼中,他皱眉想到,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单看那双坚定深邃的眼睛,总归会比这侍从俊朗。 时未卿一直视线盯着,平淡的声音中总有一股倨傲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大壮,见过主子。” 祁遇詹垂眼,依然感觉得到时未卿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的身形和眼睛像一个人。” 像谁?不会认出他吧。 短短的一句话,祁遇詹听完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时未卿没接着向下说,转头对着张壶头道:“就他吧。” 张壶头高兴地应声:“是,主子,小人这就安排他去辉堂!” 林园内,伺候时未卿的侍从是他买的死契下人,他们都住在辉堂,除了传唤之外,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不许擅自接近松落院。 时未卿意味不明地看了祁遇詹一眼,拦住张壶头道:“他不住辉堂,我看他长得顺眼,就住北磐旁边的厢房。” 张壶头听后更加高兴了,劲头十足:“是,主子,我领他现在就搬。” 时未卿嗯了一声,转身继续散步了。 张壶头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祁遇詹跟着他的几个手下,不多时便将厢房收拾妥当搬了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能随意乱动。” 几人闻声抬头,见是北磐后看向张壶头。 “你们继续。” 祁遇詹混在几人里继续手上的事,余光扫到张壶头一副要吵架的模样走了出去,眼中闪过讶然,他平日里和善从不与人争执,今天明显反常。 “劳你费心了,这是主子吩咐的差事。”张壶头看着北磐的腿,关心道:“给主子送来新奉茶才听说你的腿伤了,现在还没好吗,还是要多多静养才好得快,好了之后才能继续为主子分忧。” 言外之意,好好养你的伤,现在没你的事,多管什么闲事。 话说的明显,北磐也听了出来,瞬间阴了脸,但他强忍着不快,问道;“新奉茶是什么意思?” 张壶头惊讶的看了北磐一眼:“自然是代替你服侍主子喝茶的侍从,你不知道吗?” 北磐道:“主子没有告诉我。” 张壶头道:“这点小事还要主子亲自和你说?” 北磐道:“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松落院还轮不到你做主!” 张壶头耸肩,凉凉地说:“也轮不到你。” “你——” “吵什么?” 北磐刚出口的话被时未卿打断,他闻声一惊,立刻转身,“请少爷恕罪,小人并非有意。” 张壶头上前一步直言:“回主子,北磐不满新奉茶住在厢房,故意找事。” 时未卿将目光落在北磐身上,面色不虞问道:“北磐,可有此事?” 北磐深知时未卿的性情和手段,满脸惶恐地解释了一遍,道:“少爷,小人不敢有不满。” 时未卿缓了面色,“你跟我多年,我自是信你,至于你这腿伤未愈,在林园久待不便,便送你回时府养伤。” 北磐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答了一声“是。” 祁遇詹在一旁对这场面看得分明,猜出了不是巧合,而是借这个机会做戏给北磐看,估计是要将人排出林园。 北磐知情不报,环采阁上层全都知道,对他的态度早已大变,本来还都在忍着,自从今早知道时未卿要将人送走后,便不再忍着,皆争着要处理这个叛徒。 张壶头刚好要到林园送人,最后这个机会就落在了他身上,给其他人好一顿眼红。 24、第 24 章 北磐被送回了时府,以时未卿的手段,没意外他是不会再现在林园了。 祁遇詹也从小小的奉茶,直接升职,接替北磐位置成了侍从的管事,负责时未卿的衣食住,不负责行。 “你,过来服侍我。” 早上召集辉堂侍从非常顺利,没想到波折在这里,时未卿身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坐到镜前,直接挥退一直服侍他梳头的侍从,将视线落在了祁遇詹身上。 祁遇詹低头眼中闪过惊讶,这是哪里不满了还是怎么了,突然就要换人,让一个粗糙汉子干梳头这么精细的活。 书中是架空朝代,和历史不同,古代男子和哥儿行冠礼前都会梳成半束发。 即便如此,来了这么久,一直有樊魁为他绾定发髻,束发和半束发哪一种他都没学过,他只会用一块布把发髻包起来,这还是为了隐匿在环采阁现学的。 既然人要求了,祁遇詹当然不会拒绝,左右梳头发的手艺差,疼得不是他顶着见人的也不是他,“主子今天要带哪顶冠?” 坐在那阖目尽显骄矜的时未卿竟意外的好说话,“随意,你选即可。” “是。” 看着镜中的人,视线略过他遮盖住孕痣的眼尾,落在眉目如画的玉面容颜,祁遇詹选了一个饕餮纹白玉冠。 或许美人养眼让人变得心情好,到了真正动手时,祁遇詹反而放轻了力道,仔仔细细梳着手中乌黑顺滑的发丝。 用了心思梳出来的发髻并没有差到哪去,时未卿满不满意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非常满意。 时未卿睁开双眼,目光看得却不是发髻,而是身后人那双眼睛,对上视线后才道:“服侍我更衣。” 祁遇詹不着痕迹一顿:娇气小少爷,还挺会享受。 心里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接过更衣侍从递过来的衣袍,待他转身时,见时未卿已经双手张开准备好了。 一件一件按顺序穿好,抚平每一处细节的褶皱,祁遇詹微微俯身双臂环住时未卿,整理肩上褶皱。 他低头,双臂间的人身形修长瘦削,面部与肩膀齐平,若是收紧双臂将人抱个满怀,大约不会留有一丝缝隙。 维持着环抱的姿势,祁遇詹莫名放慢了手中速度。 似乎察觉时间过长,时未卿瞥了一眼肩上的双手,冷声问道:“还没好?” 一股馨香突然萦绕鼻间,他微微侧头,躲过洒落在耳边的温热气息,意图平息心尖无端生起的微痒。 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祁遇詹心虚又尴尬地低头,退后一步道:“主子,已经好了。” 伺候时未卿用完早膳,侍从都回了辉堂,祁遇詹也回了厢房,坐在床上,刚才的场景不受控制的在脑中回放,他手抚左胸,慢慢皱起了眉头。 “叩叩叩——” “少爷唤你。” 祁遇詹听出了门外是林观的声音,想起昨晚的疑虑,他大步走过去开门,道:“小人马上去。” 祁遇詹不着痕迹打量了时未卿,确认他有没有发现更衣时候的异常,“主子,有何吩咐。” 时未卿同往常一样,面部没有多余的表情,冷淡地道;“把茶室里的东西搬过来,在书房里沏茶。” 他不是隐忍的性子,面色无异就是没有发现,祁遇詹放下心,带人将茶室东西都安置在了书房。 祁遇詹一边沏茶,一边想着林观。。 刚才一路跟着林观身后,祁遇詹看得出来他脊背僵硬走路姿势不自然,应该是后背有伤。 刺客被灭口若是被发现不可能只有这点伤,那这伤就是处罚他审讯失败的失职,换言之,就是时未卿还没有发现林观背着他做的事。 抬眼扫了书案前的人一眼,祁遇詹暗自思量,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主子,请用茶。” “放在那。” 这几天是每月查账的时候,时未卿书案上落着几摞厚厚的账本,皆等着他一一过目。 太师椅宽大,时未卿坐在其中显得有些瘦,也可能不是显得,是他本就瘦了,近几天工作量着实不小,平日里吃的又不多,自然也就瘦了下来。 祁遇詹用眼神衡量,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 时未卿想喝茶时已经凉了,此时已是初秋,喝凉茶总归是对身体无益,祁遇詹将备好的热茶送到书案上,才道:“主子,凉茶伤身。” 时未卿头也没抬,静静地将手换了方向,端起茶盏。 这只白皙的手托着茶盏底部,显得手指愈加丰润修长,茶盏送到嘴部,祁遇詹视线随着随着上移,落在了润过茶水的红润薄唇上。 “咚——” 一声轻响,祁遇詹才发觉他又晃了神,抑制住想摸鼻间的手,第一时间余光打量时未卿没有任何反应,才默默地收走了两个茶盏,又换了一杯更热的。 站回原来位置,祁遇詹视线扫向四周,这间书房布置与正房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简单的不服时未卿的身份,几眼就能看到底,也没有密室的可能。 无密室可查,祁遇詹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时未卿身上。 今日天气晴朗,明媚的光线透光窗□□入,柔和的日光将书案范围整个笼罩,照在时未卿身着的月白色银丝暗纹袍上,显得他整个人隐隐发光。 如同一颗美丽华贵的钻石,璀璨夺目,熠熠生辉,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皆是丰采,有一种诱人的魅力,吸引人总是想要看过去。 祁遇詹没有意识到,在他内心某个最深的隐秘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轰塌。 * “林观下毒,刺客之死有异。” 肖掌柜一大早就被传唤到林园,此时他正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读出上面的内容后,面露不解地问:“主子,此消息来自何处?” 时未卿神情泰然自若,藏住眼底的愉悦,瞥了他,道:“你再仔细看看。” 听出了时未卿了然的语气,肖掌柜也不着急了,动着手腕来回翻看,最后自拇指下发现了线索,仅有蚂蚁大的小字,贴到眼前才认出是什么,“张……三,大侠张三?” 时未卿对着一脸讶然抬头确认的肖掌柜点头,“是他。” “这……可信吗?林侍卫毕竟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做出此事。” “我信他。” 肖掌柜心里叹了口气,主子对此事态度坚定,即便对张三心有看法,还是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不管信不信,谨慎些总没错,林侍卫近身保护主子,若有异心实在危险,我回去便派人仔细查查。” “肖叔,你没想明白。” 时未卿起身,缓步走向肖掌柜,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对那个骗子有误解,忍不住为他解释:“刺客之事外人不知,只有我们的人知,而这些人中,知晓张三这个姓名的只有你我二人。” 他在帮我。 最后一句,时未卿隐在心间没有说出口,它如同一个宝物,获得之后只想将其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窥探,也如同一个仗恃,用来证明某种模糊看不清楚的东西。 “原来如此,怪我思虑不周。” 一个是相处多年的人,一个是未睹真容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前者,肖掌柜心有疑虑实属平常,他现下清楚了,也知道错怪了张三。 想起两人关系不同寻常,肖掌柜当即表达歉意:“请主子勿怪。” 想让肖叔也能信他,他们却对那人一概不知,若不信,他又处处相帮,看不透又不愿放手,时未卿张了张嘴,没再说与他相关的事。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说起其他事,肖掌柜感觉奇怪,近来遇见的事都比较棘手,探查起来很是困难,这是闻风楼成立以来没有的事,他羞愧地低头: “冯码头手下新兴势力有了点眉目,还需几日会有消息,其他皆无消息,肖某着实有负主子嘱托,” 时未卿一直把肖掌柜当做长辈看待,不会真有怪罪,“肖叔过于妄自菲薄,我知近来事多,还需多费些心,若人手不足可从环采阁调,看来不止墨莲居要扩建,闻风楼也该一起。” 祁遇詹外出采买,回来时肖掌柜已准备离去,正巧听他道:“我回闻风楼差人去。” 他心中一动,闻风楼书中并未提到,闻肖掌柜中之意,或许这个地方会和那些消息有关。 当晚,时未卿歇下之后,祁遇詹换了一身夜行行头摸去了墨莲居。 闻风楼不清楚在哪,肖掌柜在哪却一清二楚,他吃住都在墨莲居,无妻无儿无任何家室,这也是没人知晓墨莲居背后老板是谁的原因之一。 宵禁之后,大街上除了更夫见不得任何人,祁遇詹在屋顶快速跳跃,速度之快如一道残影,常人无法捕捉,一路顺畅到了目的地。 今天注定是探查不出消息,肖掌柜住所一片漆黑,只有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原来肖掌柜早早就寝,安然睡下了。 祁遇詹:…… 这么多事没解决,他怎么睡得着? 只他听到的就不少了,何况其他不知道的,他有些怀疑肖掌柜在消极怠工。 祁遇詹趴在肖掌柜屋顶,挪开一片瓦,穿过小洞看着床上黑乎乎的一坨,他估计肖掌柜的脸一定很安详。 复位瓦片时,祁遇詹其实在想,他用不用打小报告,给肖掌柜穿小鞋。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肖掌柜也不容易,一辈子孤身一人,为时未卿鞠躬尽瘁,最后还为救他而死。 就当尊老爱幼了。 25、第 25 章 接下来几天,祁遇詹随着他往墨莲居跑的次数增加,眼下青黑增多,他看肖掌柜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善。 一天两天早睡还说得过去,天天如此可就过了,最主要的是他都白跑了多少趟,少睡了多少觉,经常熬夜睡眠不充足容易猝死。 正巧今晚时未卿应约出门,祁遇詹天一黑便磨刀霍霍向墨莲居摸了过去,这次时间尚早,若肖掌柜未打烊就睡觉,他必要采取强硬措施。 来得早确实有收获,祁遇詹在房间找到肖掌柜时他在与身着黑衣的男子说话,谈论的内容与他相关。 “纪大,情况如何?” “掌柜的,跟了几天今天终于查到了,那五个小头目其中四个原是石帮人,跟着吴商头和冯码头,后来因常被欺压为一外地人收买,潜伏在石帮,第五个头目比较特别是个哥儿。” “外地人可查出来是谁?是否叫张三?” “属下不确定,这外地人非常神秘,从未出现过,属下没有打探出消息。” “主子特意交代过,张三知晓他身份,此事关系主子安危,务必快速找到人。” 听到此处,祁遇詹一怔,他以为他和时未卿已经互不相欠,他救时未卿一次,抵过当初将他冒然掳走的冒犯。 他并未泄露他哥儿的身份,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以为早已对他放下戒心,不在意此事。 没想到时未卿并非如此,仍是执于找到他。 祁遇詹眼底一点点凝滞进灰暗,似乎要将沉沉黑夜吸入进去,或许他太想当然了。 身份一事对于时未卿来说非常隐秘,知晓他的身份相当于握有一个致命把柄,时未卿怎能安心。 这段时间他只怕一直在惶恐难安,想象到那些画面祁遇詹莫名心口一缩,漫延出丝丝针刺之感。 房内的谈话还在继续,听到熟悉的名字,祁遇詹蓦地回神,才想起他身在何处,暂时压下翻涌的情绪凝神静听。 “那五个头目如何。” “四个男子分别是二墩、三树、黄大有、东子,那个哥儿叫裴锦。他们似乎也在搜集官员豪绅的罪证。” “裴锦,这个名字你可确定?” “属下确定,虽是一个哥儿,但他身上有一股狠劲,说实话属下很是佩服!” “好!给纪二三人带个话,让他们接着查,尤其是张三,我明天先去回禀主子确认消息。” 二人谈话结束后都出了门,祁遇詹看着肖掌柜光明正大的模样若有所思,最后转身跟上了纪大。 纪大出门便隐藏身形,专挑暗处行走,祁遇詹直觉,跟着他很大可能今晚就会找到闻风楼。 黑夜能遮掩很多东西,只要刻意小心很少有人能发现黑夜之下藏着的盘算,这其中也包括祁遇詹和闻风楼。 祁遇詹预感没错,他果然找到了闻风楼,并潜入到内部,在看到熟悉的三指宽纸张卷后,便确定那些罪证和这个地方脱不了干系。 将纸张恢复原位要离开时,门外声响阻止了他的脚步。 “你要多少人?” “大约二十几人。” 即使没见过几面,祁遇詹也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声音的主人是环采阁老鸨眷娘,她还在继续说: “我手下人不够,富贵正清闲,我把他的人再调给你补上人数。” “谁的人都行……” 两人只是经过,随着人走远声音也渐渐飘散,此时门外正无人,祁遇詹探查的差不多,正好趁此机会离开。 祁遇詹脸上残存着惊讶,听眷娘和纪大说话内容,便知环采阁和闻风楼关系匪浅,甚至也是收集消息的一个环节。 他没想到一直想查探的东西一直就在他眼底下,与张壶头相处近一个月完全没有察觉异常,只能说他们遮掩的非常好。 也难怪要让他接替北磐位置,和环采阁相比,林园守卫森严,若他是普通侍从,很难发现其中关窍。 他也差点被蒙蔽过去,没意识到灯下黑。 祁遇詹一路上心不在焉,时未卿收集全鄂州行省豪绅官员的罪证,未来还将无畏忠奸诛杀朝廷官员,挑拨离间派系搅乱朝局,无论哪一样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猜不出时未卿在筹谋什么,想要什么,以及……心里压着什么。 不知为何,从没有哪一刻的思绪如现在这么沸腾,不管是脑子还是内心,都在叫嚣着向时未卿靠近的想法—— 他想要了解时未卿。 而为什么要了解,他想不明白。 途经墨莲居后院,祁遇詹身形一顿,朝着某个方向跳了下去。 他身前是时未卿的马车,虽是林观准备却是由他亲自送上的马车,所以不会认错。 下午出门未言明去处,没想到他在墨莲居。 某种情绪驱使祁遇詹抬头,看着一个个亮着灯光的窗口,似乎想要找一找时未卿在哪一个。 他内心突然生起一种冲动,想要见一见时未卿,原来去通知三树等人警惕身边人的计划早已抛之脑后。 * 自那日吴阔滨从环采阁离开后一直没出现,其他纨绔恶霸也各有各的事情,很长时间没有聚到一起。 前两日几人听闻吴阔滨要回梧州,早早和时未卿打了招呼,要在墨莲居为赵耿风和吴阔滨办个小小的庆功宴。 赵耿风为梧州都指挥同知之子,其父买通今年秋闱主考官,让他中了举人,眼见及冠,又为他买了梧州治辖之下一富庶县的知县职位。 除了时未卿没入仕身无官职,其他四人功名官职皆是如此由来,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赵耿风是四人中入仕最晚的,吴阔滨比他早几年,已经升职协助佥书掌管卫所屯田,前段时间布政使通判侵吞军田惹得士兵暴乱,吴阔滨被叫去平叛,今日刚刚回梧州。 “大喜大喜,恭喜耿风兄中举入仕。” 吴阔滨侧身手肘倚着矮桌,首先对着身旁蓝色衣袍年轻男子举酒杯祝贺。 赵耿风一脸嫌弃,遥遥一抬臂举杯回敬,“这举人又不是我自己考的,有什么好祝贺,我看你们就是拿这破知县的官嘲笑我,借这个由头喝酒。” 孔行镜模仿翩翩公子,摇着扇子说道:“此言差矣,这功名和官职是买得也好,考得也好,总归有了差事,这不是你求了赵伯父好久才求来的,即如此上任后要造福百姓,免得丢了官职。” 吴阔滨突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行镜兄,耿风兄不去祸害百姓就是大吉了,造福还是别想了。” 赵耿风轻蔑地道:“区区贱民我才看不上,听说那的土地不错,到那之后先屯些地,建几个庄子。” 梁许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什么,“你这想法怕是要落空,听父亲说陛下正在推行摊丁入亩,你上任正好推行到梧州。” 赵耿风挥挥手,毫不在意,“这什么劳什子政策,在鄂州推行不下去,你何时胆子如此之小。” 梁许继续道:“这次不一样,负责之人是户部侍郎,乃陛下钦点,听闻他手段果决不畏权贵,已查出不少贪官,总之你要小心点。” 吴阔滨脸上顶着不屑,“梧州是哪,岂是他一个小小侍郎撒野的地方,有咱们父亲坐镇,借他几个胆子量他也不敢来。” 在屋顶的祁遇詹闻言犹如看傻子的目光看过去,真是纨绔草包不知天高地厚,在梧州仗势欺人作威作福习惯,已经忘了谁才是大魏朝的掌管者。 这种纨绔的存在估计就是给主角送人头的,绊脚石都论不上。 书中主角受在梧州推行摊丁入亩时,全梧州的官员已经全部换了一批,别说阻拦,支持还支持不过来。 说起被大换血的梧州官员,书中不清楚在座的家族有没有被波及到,但这次有祁遇詹知道了他们的罪证,一个也跑不了。 自魏帝登基后,修改律法严格执行,收买主考官科举舞弊,卖官鬻爵,这两个都是不小的罪名,足以革职抄家。 一直安静饮酒的时未卿突然开口问道:“这户部侍郎什么来头?” 前些时日肖掌柜汇报过此事,当时事多被时未卿按下早已忘了,如今再闻察觉此事影响不小,他名下土地不少,若在不知情况便开始推行,必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这是他的原则。 梁许想了想:“武德三十五年状元,今年二十有五,好像出身寒门,没有任何背景。” 武德三十五年是先帝在位最后一年,这一年的状元一般来说都是前途无量,最年轻的户部侍郎显然验证了这一点。 但没有任何背景,再前途无量,在手握大权前,他也是孤身一人,不足为虑。 冷淡“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时未卿不再说话,在一旁静静饮酒沉思,其他人已经习惯如此,并未觉奇怪。 时未卿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再不打无把握的仗,到了那个骗子身上,他的原则也被打破了。 时未卿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陷入沉思。 闻风楼迟迟找不到人,时间推得越久,想要将人留在身边的想法越加增强,与最初招入麾下相比,心中似乎多了些无法看透的东西,如今已是一双相似的眼睛也不愿放过。 现在他只怕已察觉到他的身份,他是否会将哥儿的身份宣扬出去,若当真被戳破,他又该如何应对。 他的哥儿身份一经暴露,父亲必不会再同意他出府,怕是只能听凭安排嫁人,深困内院再无望逃离,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他最该做的是在此之前,重金悬赏将人灭杀,但他不愿伤他分毫,甚至心存侥幸,底线一退再退。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心头,理不清越绞越乱,缠得时未卿心烦意乱,酒一杯一杯蓄满,尽数被吞入腹中。 26、第 26 章 “几位少爷不便,不如由墨莲居将时少爷送回,省得诸位少爷多跑一趟。” 肖掌柜眼睛不着痕迹扫过由闻风楼内人伪装的小二扶上马车的时未卿,心中暗自着急。 平日在墨莲居相聚,每有邀约时未卿即使喝酒也是清醒的,不知为何今晚喝得酩酊大醉没了意识,还没有侍卫跟随,只有一个车夫驾车,若忍几个混不吝将人带走,止不住会发生什么事。 “多谢肖掌柜好意,我送未卿即可。” 孔行镜嘴上说得客气,却让侍从挥开小二。 肖掌柜对梧州几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一向敬而远之,明面上不好招惹这几个混不吝,眼见如此,不再坚持。 待人离去后,肖掌柜着人找来纪大,让他暗中护送,“记得,若有异常,即刻来禀,我这就去找林观。” 此时尚未宵禁,墨莲居大门前繁华处处是人,视线和距离所限,祁遇詹并未发现门口机锋。 在墨莲居没机会靠近,人又醉酒,祁遇詹便等人打算回了松落院再去找。 跟了一会儿,看着马车行驶路线,祁遇詹皱眉,他认出这不是回林园的路,更不是去时府的路。 难道时未卿还有其他住处? 祁遇詹不能确定暂时继续跟着,打算静观其变。 听闻后方有脚踩瓦片的声响,他回头一看,见是纪大追了上来,他立即藏身于暗处,让纪大先行,他远远缀在后面。 没行多远,纪大匆匆返回,距离稍近些时祁遇詹见他一脸凝重,心里骤然咯噔一下。 只怕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如此表情。 担忧时未卿出事,顾不得在纪大面前隐藏身形,急急略向前方。 “未卿。” 让人拦住车夫,孔行镜身形摇晃靠近车门掀起车帘。 见时未卿坐倚门旁车壁紧闭双眼,在酒意催化下,迷蒙的眼神中藏着的某种情绪开始显露,轻声呢喃,语气中藏着无尽的遗憾,“你为何偏偏是男子……” 不顾身在孔府大门口,便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向着时未卿的脸摸去。 祁遇詹到时,正看见那纨绔的手指距离时未卿的脸仅有几厘米,顷刻间只觉他的所有之物被人觊觎,一股怒气蓦地自心底升起,双眼瞬间怒红。 所有纷杂思绪消失殆尽,这一刻他只想将此人的手折断,不让任何人触碰到时未卿。 祁遇詹半空中使尽全身内力,猛力一挥袖,将孔行镜从车架上猛地掀飞,狠狠撞在门前院墙上。 “噗——” 被霸道内力震伤全身,又受外力撞击,落地后孔行镜骤然吐出一摊鲜血,倒地昏迷不醒。 “少爷!” “快将少爷抬进府,马上去请大夫!” 侍从闻声跑出,府前一片兵荒马乱,祁遇詹降落马车前将时未卿挡在身后。 管事模样的人见此上前,抬臂指人怒问:“你是何人?”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祁遇詹一甩袖,扬起一片沙尘,负手而立道:“大侠张三。” 管事可不知道什么张三张四,他只要知道这人和官员豪绅没有关系就行,“胆敢在我孔府门前伤我!来人,给我抓住他!” “孔府?”祁遇詹抬头,见府门上牌匾清清楚楚提着“孔府”两个字,突然想起被他打伤的纨绔是谁。 他是主角受到梧州之后,和主角受争夺时未卿婚事的炮灰,梧州都司指挥使之子孔行镜。 书的视角一直以主角受为主,记录的都是他到梧州之后的事,那时时未卿被巡抚以哥儿身份,和同是伪装成男子的主角受结亲。 全文没有任何文字提及过时未卿为梧州纨绔恶霸团的头目,这还是祁遇詹提前剧情时间到梧州才知道的事。 原来孔行镜就在这纨绔恶霸团中,还早早对时未卿心怀不轨,才会大觉突兀地求娶。 祁遇詹面色一冷,不明身份时趁着醉酒便敢轻薄,若知道时未卿哥儿的身份,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孔行镜不能再留在时未卿身边。 祁遇詹没有意识到,他此时的行为完全像是一个被闯入地盘的野兽,完全无法忍受不速之客在他地盘上,誓要驱逐才能平息怒火。 孔府侍从自鱼贯而出皆向祁遇詹冲去,他身形未动直接内力逼退,又内力一放将孔府管事压跪在地,浑身气势迫人,声音森寒地道: “想必你没听过,本人另一个称号法外狂徒,专杀狗官,从今往后可要记牢,以后你家少爷胆敢再接近我身后之人一步,便要小心孔指挥使的狗命!” 祁遇詹又上前一步,压低嗓音,里面是掩藏不住的恶意,“以及,你家少爷断袖之癖将会人尽皆知。” 孔家势力薄弱,人丁单薄,孔行镜这辈儿只有他一个,要靠姻亲拉拢势力,若他断袖之名传出,只怕没有官员豪绅会与孔家结亲。 孔府管事一被放开便跪坐在地,武力威慑和要害被捏得死死的,他脸色青白再不敢阻拦祁遇詹离去。 祁遇詹一身夜行装备,此时不方便在人前显露,便进了马车,还是由车夫驾驶,掀起帘子道:“回林园。” 车夫正在驾车,轮子滚地杂音不小,恍然觉得听错,下意识反问:“回林园?” 祁遇詹怒火未退,耐心有限:“怎么,不想回?” 车夫这下听懂了,他一个七尺汉子被吓得一缩脖,“想……想回。” 帘子一甩,随风归回了原位。 时未卿的奢华沿用到了所有他所接触之物,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马车,这个出行必备的交通工具。 车内空间宽敞,应有尽有,祁遇詹不明白,明明有座椅和榻,时未卿怎么到了地上,扶他上车的人是怎么干的活。 祁遇詹俯身,搂紧时未卿腰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站直以后他发现,这马车顶棚不是一般的高,他的头顶距离最高处还有点距离。 轻轻将人放在中间的榻上,他的目光如同不受控制般,又黏到了时未卿的脸上。 车内烛光微亮,却足以看清时未卿的脸。 想是饮酒的缘故,他的脸颊被酒意熏得粉红,如同自然腮红一般,熏掉了冷意只剩娇艳,看上去异常的漂亮乖顺。 他心里的怒火瞬间被抛之脑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时未卿色脸上。 这样的脸有一种魔力,吸引祁遇詹想要去摸一摸。 手臂抬起之后便放了下去,从前随意调戏的无畏突然有了顾忌,让他深怕唐突了眼前的美人。 他开始心有畏惧,却更想靠近。 祁遇詹发现,这样的心情让甘之如饴。 他似乎…… “大……大侠!” 关键时刻祁遇詹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如暂停之后的播放,怒火再次涌向全身,又怕有什么意外,“刷”地一下拉开车帘,他一脸不豫问:“怎么了?” “到……到了。” 顺着车夫指向,祁遇詹看到熟悉的林园外墙。 不知车夫怎么走的,竟然停到了林园后门。 到了就行,没心思和车夫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祁遇詹回身再次将时未卿打横抱在胸前,跳下车后,道:“你去墨莲居给肖掌柜送信,人我张三给送回来了。” 祁遇詹记得,这个车夫是前几天肖掌柜给时未卿送来的人,近来时未卿出门他皆是跟随驾车,想必他对时未卿和肖掌柜的关系总是知晓一些。 车夫心有不信,又见识到了此人的可怕,面有踌躇地道:“你……你若在我走之后,将主子掳走,我……我岂不是被骗。” 祁遇詹啧了一声,见人胆子小了点却忠诚可见,便没与他计较,忍着怒火不耐道:“要掳人我路上便掳了,用得着在这与你做戏?还不快去!” 车夫细想,这人说得有道理,以他的武功想要掳人易如反掌,确实不必说谎,便驾着车去了墨莲居。 祁遇詹前脚刚离开,林观带着侍卫赶到了孔府。 林观在府门找到孔府管事,问道:“我家少爷可在?” 孔府管事认出林观,不禁想自家少爷实在是脑子让猪油糊住了,否则怎会做出如此蠢事,在大门口轻薄时少爷,还被一个煞神打伤,他家少爷的伤又是白伤了。 最严重的是如果时少爷知道了今晚之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与那莫名煞神相比,巡抚才是老爷最不敢得罪的人。 为了孔家和自家少爷,隐瞒一时是一时,孔府管事道:“时少爷酒醒拒绝护送,已经带着车夫离开了。” 话中漏洞明显,林观自然听出来了,他眼神一动,权当做没听出来,当即带着人离开,“林某打扰,告辞。” 在林观没注意的身侧,他的反应被混进人群里一直观察着他的纪大看个正着。 临近宵禁,墨莲居里已经没有客人。 林观到墨莲居时,正与刚出门的车夫撞个正着,抓着他便问:“少爷可在此处?” 车夫刚送完信,他对肖掌柜的反应尤其不解,为何对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大侠如此信任,他一说一个名叫张三的大侠,把主子送回林园,肖掌柜就放心了,只对他说:若不信,自己去确认。 车夫正疑惑着,闻声后抬头,见是林头领,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肖掌柜距离门不远,想起那张纸条,怕车夫多说,把张三的存在说漏嘴,直接抢过话头,道:“林头领,主子已安然回了林园,劳烦林头领跑一趟。” 林观道:“保护主子是林某的职责,既然少爷已回,林某不便久留。” 27-30 第027章 第 27 章 时未卿酒品非常好, 一路上没有乱吵闹乱折腾,喝醉了便是一直昏睡着,只有睫毛轻轻颤动, 乖巧得让祁遇詹心软。 将时未卿放到床上, 祁遇詹见他的头一直在枕上来回挪动, 才发现玉冠还未拆下,硌得他不舒服。 祁遇詹一只腿跪支在床边,大手轻柔地托起时未卿后脑, 将发髻松了下来。 他将头刚放回枕上,手还未抽出,时未卿突然侧头将脸埋进他的手掌中蹭了几下。 祁遇詹一怔,霎时掌心滑腻细嫩的触感充盈心间,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靠近的脚步声将他唤回神,祁遇詹动作缓慢地收回手,屏气戒备。 “少爷可否在里面?” 祁遇詹听声音听出来, 站在门前的人是林观。 正房一片漆黑, 无任何声响无人回应, 以他的内力听不到时未卿的呼吸。 以为房门无人, 林观抬手将门拍得啪啪作响,声音非常大, “少爷可否安好?” “唔……” 时未卿被这扰人的声音吵醒,只觉心神烦躁,随手操起手边花瓶砸向地面, “啪”地一声落地的瓶身迸裂,化作无数碎片。 一道冷声紧随着这道脆声之后响起, 时未卿声线冷厉地呵斥:“滚。” 林观动作一滞,垂落身侧的左手无声收紧握成了拳头, 为尽到侍卫头领职责,他逼迫自己继续问道:“少爷醉酒,是否需要属下招来侍从服侍?” 敲门声消失,时未卿安静了下来。 时未卿久久出声,林观又道:“属下去唤来张侍从服侍。” 厢房此时空无一人,林观一去便会发现。 祁遇詹俯身,见时未卿又陷于醉酒的混沌中,他变换声线开口道:“林头领,小人在此,无需再去召唤,主子已经歇下,林头领请回吧。” “既然少爷已经歇息,属下先行告退。” 林观说完转身离去,他刚走身后回廊柱子后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这个身影是送完信同林观一道回来的车夫,他仍然觉得不放心要去看看时未卿,没想到林观先他一步到了,正巧在敲门。 车夫想起肖掌柜注意林头领的叮嘱,悄悄藏在了柱子后,待他听到房内传出的一声不悦冷喝时,第一反应想得是怪道肖掌柜自己不来确认,原来是这样,庆幸触霉头的不是他自己。 车夫的眼睛没离开林观,当他发现林观异常反应时暗暗记了下来,跟着一道离去了。 原本打算跟回林园和时未卿解释,现在人醉酒短时间不能清醒,祁遇詹只能作罢。 况且,他再迟顿也意识到对时未卿不同寻常的反应,现在心里不静脑子发乱,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下心好好想一想。 祁遇詹准备到外间找来纸笔,不能当面解释,他想留张纸条给时未卿,总归要让他安心些。 起身到一半,祁遇詹动作停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他的上衣摆被时未卿抓在了手里。 被牵扯的动作影响,时未卿呢喃出声:“你不许走。” 祁遇詹想起孔府前发生的事,意味不明地问:“不让谁走?” 时未卿没有回答,只重复地说:“不许走……” 祁遇詹蓦地回神,人已经醉得意识不清,他和喝醉酒的人计较什么,估计喊得又是他爹爹,绝不可能是孔行镜那个炮灰。 被扯着衣服无法离开,祁遇詹无奈只能移动时未卿的手指,但他又怕伤了细嫩手指,并不敢使力。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手指,时未卿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手的方向,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一起抓紧,“混蛋……流氓……骗子……” 祁遇詹正俯着身,贴近耳边的话听得清楚,心道时未卿怎么骂他爹爹,这骂人的词还特别熟悉。 突然他手一顿,反应过来,时未卿骂得不是他爹爹,好像是他。 祁遇詹静默一瞬,眼神变了变,贴着时未卿耳边轻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时未卿,你不让谁走?” 时未卿双手使力让自己滑下枕头侧着蜷缩起了身体,头部低得脸已经快贴上胸口,他闷声道:“骗子,你不许走……” 都说蜷缩一团时是没有安全感,祁遇詹低头望着那双执拗紧握不松的手,胸中一直残存的怒火骤然消失于无形。 “为什么不许走?” 不去动衣摆上的手指,时未卿再次安静下来。 祁遇詹自然没有得到回答,但他没有在意。 他坐回床边,惊异与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低下头看向时未卿,似乎这样可以找到答案。 没人再说话,这方空间突然寂静,只有两道呼吸声诉说两人的存在。 白日里拔步床的帐幔被拢起通风,还没来得及放下,在窗外皎洁的月光之下,时未卿极盛的容颜发着淡淡的光芒。 祁遇詹目光定在时未卿脸上,视线寸寸略过,划过白皙的皮肤,如画的眉目,微红的脸颊,精致的鼻尖,最后停在了红润的唇上。 原本寻求答案的想法渐渐变了质,思绪被娇艳的红唇诱惑,他被引诱得一点一点俯身靠近。 祁遇詹鼻息喷洒在时未卿面上,红唇近在咫尺,喉头不禁一滚,胸腔里的心突然剧烈跳动,声音之大犹如响在耳边。 被心跳震醒,他手抚上左胸直起身,手掌下的心一下一下有力地震荡着掌心,跳动异常猛烈。 半晌,祁遇詹突然笑了。 不用再找地方安静思考,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动心了。 各种意义上的,物理上的,内心里的。 回头看去,第一次相见的目光锁定,生病时的担忧,受到惊吓和做噩梦时的怜惜,一举一动时的吸引,差点被人轻薄时的怒火,以及此时胸腔如雷般的鼓动。 他们的每一次接触都在给他提示和预告,情愫一次一次增强积累,直到现在豁然开朗。 时未卿沉睡后松手,祁遇詹没有离开,而是在正房屋顶上守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 他们有糟糕的相遇,原身和时未卿在书中不好的结局。 若是理智的人,会顾忌和时未卿站在一起,因为那代表着与主角敌对,最合适的做法就是远离时未卿,和主角交易后,随时抽身不入局。 祁遇詹却没有什么内心挣扎,他的原则自然是想要就要得到,喜欢就去追,他不介意时未卿手段狠辣,他自信有他在,时未卿不会伤及无辜。 债多不压身,他已深陷危机,再加时未卿的困局也没觉得有什么,畏畏缩缩束手束脚,不如无所畏惧大步向前,手握剧情这个大杀器,祁遇詹不信他们找不到一条生路。 而现在最先要做就是确认时未卿对他的态度,是喜欢、没感觉还是……讨厌。 这关乎着坦白身份的时机。 一夜很快过去,第一缕晨光乍然出现,破开了满天的黑暗。 面对朝阳祁遇詹伸了个懒腰,唇边勾起,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 ——不必担心,我不会说出你的身份。 时未卿一睁眼便见了手边的纸条,熟悉的字迹和落款,让他认出来留纸条的人。 他猛地坐起,一阵头晕和头疼袭来,眼前一黑,向床边倒去去眼看要栽到地上,这时一双大手扶住了他。 祁遇詹俯身将时未卿扶回坐姿,当做没看见他隐藏手中纸条的动作,低声在他耳边提醒,“主子,请小心。” 完全没意识到被撩,时未卿闭眼揉着额头,“去备一碗醒酒汤。” “已经提前备好,主子请用。”祁遇詹将碗端到时未卿面前,再次低声提醒:“小心烫。” 时未卿睁眼接过醒酒汤,瞥了祁遇詹一眼,他感觉这个侍从好像变了,今天和前几天模样不太一样,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将空碗递给祁遇詹,时未卿头疼和头晕缓和了很多,想起昨晚意外醉酒,不清楚之后有没有事情发生。 “将富贵喊来,我有事找他。” 猜出时未卿要找肖掌柜询问情况,祁遇詹一边绾发髻一边道:“主子,林头领来报书房有位肖姓客人在等,先见张壶头还是书房那位客人。” “不必去喊富贵了。” 时未卿皱眉,肖掌柜一大早便过来,必是有事发生,无意中抬眼看到镜中,开口的话变成了别的,“晚上没睡好?” 祁遇詹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余光瞥到镜中人眼下大片青黑,暗道早上赶时间,易容粗糙,眼睛周围给漏了。 怕时未卿看出什么,微微低下头,“小人忧心主子醉酒,睡得不安稳。” 对这双眼睛,时未卿一直重视的很,尤其是手边纸条的出现,让他更加在意。 时未卿淡声道:“我已无事,今晚好生休息。” 祁遇詹闻言,眉眼带了少有的笑意,“多谢主子关心。” 不知是笑起来,还是什么缘故,时未卿发觉此时更像那个骗子,相似到如同是一人,相似到他移不开视线。 “主子,梳好了,可以更衣了。” 祁遇詹不动声色转移注意力,时未卿太过敏锐,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再看下去就真要察觉出来不对。 他还没确认态度,如果时未卿讨厌他,提前暴露岂不是把人推远了。 第028章 第 28 章 “请用茶。” 祁遇詹将茶盏放在肖掌柜面前之后退了出去, 他没忘眼下的青黑还有肖掌柜一份功劳,所以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肖掌柜喝了一口茶,动作一顿, 撇开盖碗看了看怎么是两年陈茶, 难怪味道不对。 他一头雾水, 莫不是放错了,还是哪里惹到这位新近侍了,此等小事没必要说与主子听, 肖掌柜将茶盏放回了桌上没再喝一口。 时未卿此时心神都在祁遇詹留给他的纸条上,现在已察觉出不对,“肖叔,我与你说他知晓我身份之事还有谁知?” “只有昨晚告知了纪大,其余人皆不知。”肖掌柜疑惑道:“主子,这有何不妥?” “我收到第二张纸条,内容是让我别担心身份, 他不会说出去。” 时未卿眉头皱起陷入了沉思, 此事没几个人知道, 那个骗子是快速如何得知消息。 闻言, 肖掌柜同样意识到问题,面色凝重起来, “昨日刚交代的事,今晨张三便在主子房间留有纸条,只怕是消息泄露了。” 肖掌柜想到了昨晚的事, 灵光一闪,出声说道:“昨晚张三出现将主子送回林园, 孔府与墨莲居相距不远,很大可能是张三在墨莲居听到了我与纪大谈话, 或许是个巧合,是我们太不警惕没发现有人。” 听到提及昨晚的事,时未卿敏锐抓住字眼,“孔府怎么了,昨晚发生何事?” “主子醉酒,孔行镜拒绝墨莲居护送,要亲自将主子送回,不想被他带回孔府,行到府前车夫被赶至一旁,还未来得及去看发生何事,便见张三将孔行镜打得飞到墙上吐了血,最后主子被他送回了林园。” 不对。 肖掌柜说得通,时未卿还是觉得不对,“他在林观前将我送回?” 肖掌柜道:“是,纪大跟在林头领身旁,他们到时孔府管事说您已经离去了,只字未提张三,还是后来车夫回话,是张三一路护送。” “他及时出现不止一次,昨晚将我送回,两次送纸条提醒。”时未卿敛起眼中神色,低头自袖中拿出匕首,放到眼前,“我感觉他就在我身旁。” 肖掌柜还记得刺客刺杀时张三对主子的保护,这段时间看他们又不似特别亲近,他有些看不懂,“张三接近主子有何目的?” “我不清楚。” 时未卿想不清楚那个骗子为何多次相帮,应该也知道他在找他,既如此,为何不来见他。 即使已经猜测出那个骗子就在周围还可能另有目的,时未卿却偏偏警惕不起来,只有一片欢喜。 肖掌柜脸上担忧之色明显,直言道:“主子,我观张三性情品行,与我们并非一路人,主子为何执意找到他?” 肖掌柜无子无妻,一直把时未卿看做自己儿子对待,对他可谓十分了解。 时未卿看似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却无人理解他心中所想,如今早过了出嫁的最好年纪,肖掌柜一直盼着时未卿能找到一个知他懂他的人。 如今终于知道有一人能近身,他心有激动无法言说,但激动过后细细想来,张三和主子却非良缘。 所遇非人最好的结局是情伤难愈,最坏可能一无所有甚至殒命,就如同那个人一样,肖掌柜不想时未卿步入那人后尘。 时未卿早已没了最初被骗的怒气,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找到放身边。 或许是因为对哥儿同等看待,或许是在危及之时相救,又或许是其他什么。 时未卿一瞬间脑海纷杂,怎么也想不清楚,他干脆放弃,以后总有想通的一天,何必现在勉强自己,什么都抵不过顺从心中所想。 时未卿手扶书案向后一靠,神情倨傲,“没关系。” 绑在一起就是一路人了,谁也不能阻挡他要做的事。 时未卿的意思没有明说,肖掌柜却听出了话外之音,他无法强行让时未卿改变想法,只得走一半看一步。 同时他心中忧虑更甚,肖掌柜是过来人,已经隐隐看出了主子对张三的迥然不同。 “主子……” 肖掌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时未卿抬手打断,“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先把找到人。” “是。”肖掌柜知趣不再提此事,换了另一件事,“主子,孔行镜被打晕至今仍未清醒,孔指挥使震怒,对张三就行了全鄂州通缉,现在梧州满街都是他的画像。” 时未卿道:“那我们就更要找到他,还要在孔指挥使之前。” 肖掌柜道:“孔行镜如此行为必是没安好心,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想起孔行镜趁醉酒差点暴露他哥儿的身份,时未卿脸沉了下来,眼中狠戾分明,冷厉的声音不紧不慢:“不急,他和孔府就在那里,跑不了,账要慢慢算才好。” 急得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肖掌柜又将纪大和车夫发现的林观异常,查到的石帮五个小头目及裴锦之事禀报时未卿,得到了嘱咐便离开了,走前还看了他桌前的茶盏一眼。 祁遇詹候在门外,正思考怎么确认时未卿态度,书房内的声音便自觉向他耳朵里钻,把肖掌柜和时未卿的谈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总归都是要请罪道歉的,偷听的次数多了,也不差这一次。 听到时未卿任然坚持要找他,祁遇詹眼神一沉,不信任他又惹出怀疑,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唧——唧——唧唧——” “唧唧——” 祁遇詹抬头,注意到了林园外墙壁响起了鸟叫声,叫声富有韵律,是他和樊魁提前商定好的暗号。 祁遇詹走到院门口守着的林观前,“林头领,我去前楼取茶,若主子唤我,劳烦帮忙回禀一下。” 林观一愣,温声回道:“张侍从请去。” “多谢。” 道了谢,祁遇詹顺着声音源头走去,路上回想方才与林观的短暂接触,心中生疑。 林观跟随时未卿多年,做事严谨认真,刚刚打量的面相温和眼神清澈,并不似背叛捅刀的奸人,能让这样的人潜藏多年,他背后之人很大可能是时未卿亲近之人。 难道是他的父亲巡抚时仁杰? “少爷。” 樊魁的声音打断祁遇詹的思考,他寻声转头,在一颗茂密大树上看到了樊魁。 樊魁跳到地面,第一时间打量祁遇詹,关切问道:“少爷可安好?” 祁遇詹回道:“我挺好,今日突然过来,是有何要事发生?” 确认祁遇詹确实安好无恙,樊魁正色道:“少爷被都司孔指挥使通缉,全梧州大街小巷已经贴满少爷的画像,昨晚和今日的巡逻兵力增加,少爷外出务必小心,以免受伤。” “不必担心,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孔府伤不了我,还有其他事吗?” 原身的武功在书中是排得上名的,要不是遇到主角攻,他也不会那么早下线。 在整个鄂州没有一个人武功能比得过他,祁遇詹完全不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才会这么浪。 樊魁道:“主要是为了此事,少爷嘱托的牢里那位一直安好,属下陆续派了不少人进去保护,裴锦已经完全适应,属下将他交给了三树四人,这段时间石帮那边进行的顺利,再过月余三树和东子或可坐上舵把子和商头之位。” 祁遇詹:…… 别的不说,石帮那边信息量有点大,活宝四人组加一个哥儿都快要把半个石帮搞到手了,看来他错过了很多。 这其中必定也和冯六和吴商头被关采院有关系,即便如此,对他们五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祁遇詹还是很惊讶。 说到冯六,祁遇詹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一看,除了不能出去和每天都要听王观金乱嚎,他在采院过得不错,看着好像还胖了一点。 昨晚在墨莲居听的消息祁遇詹没忘,原打算今晚去通知三树四人,既然樊魁来了,就不需要他再走一趟了。 “回去告诉三树四人,有人在盯着他们,先停下收集罪证,至于他们要夺权的事,不必限制随他们去吧,记着别让人伤了。” 祁遇詹又道:“牢里那个人,近来恐怕要有人对他灭口,从今天开始加强戒备,一定要将人保护好,此人对我很重要。” 再有半个月主角受就要到梧州,某些人必定要坐不住了。 闻言樊魁抱拳,一脸认真地回道:“是,属下谨记。” 正想着怎么试探时未卿,一个灵感突然入了祁遇詹大脑。 既然时未卿不信任他,对他知道身份一事不安,不如借着孔府通缉假意被擒,主动送上门。 时未卿敏锐多疑,这样不仅可以减少被擒的怀疑,还可以去打消时未卿的疑虑,又可以试探时未卿对他的态度。 若计划顺利,还能给孔行镜煽风点点火赶紧把他解决了,这是他未来的情敌,对于书中角色祁遇詹不敢不重视。 祁遇詹抬手招近樊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他的计划详细告诉了他,最后叮嘱道:“客栈今日便去定好,找个与我身形相近的人装扮成我,去客栈露个脸,还有,书信务必明日送到环采阁,去吧,你家少爷的终身大事就靠你了。” 樊魁深吸一口气,沉声回道:“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第029章 第 29 章 翌日。 “大壮, 有你一封信。” 张壶头趁着空闲过来送信,一进松落院就碰见了人,他举着信喊了一声, 叫住了要进书房的祁遇詹。 等了半天的信终于到了, 也就代表着他自导自演的这场戏可以开幕了。 祁遇詹面露疑惑, 问道:“信?给我的?” 张壶头点头,“靖州来得信,我记得靖州是你老家吧, 说不定是一封家书。” 听到家书二字,祁遇詹着急得走过去,手指刚碰到信就收了回去,“张壶头,我不识字,需要你帮个忙读下信。” “好说。”张壶头利落地拆开外封展开信,仔细读了出来。 祁遇詹高张壶头半头, 轻松瞄到信的内容, 确认他读的和信中一致, 听完急切道:“我爹怎么摔断腿了!地里的粮还没收完, 这事情怎么都赶到一起了!” 张壶头完全没看出来演戏,劝道:“别急, 你离得远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慌乱最容易出岔子,先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 “不着急……离得远……” “吱——” 书房门开了, 时未卿走了出来,在里面也听到了急切的声音, 语气平和问道:“发生了何事?” 祁遇詹低头眼神顷刻柔和了下来,按计划他会告知时未卿, 但没想到他听到了会主动问。 时未卿跋扈狠辣,但对待自己人也会真心和善,否则也不会有肖掌柜、眷娘、张壶头等人死心塌地追随。 这份独属于他的人格魅力,让祁遇詹心动又多了一分。 这时张壶头已经重复完信的内容,祁遇詹接着请求道:“主子,小人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想告假回老家瞧瞧,请主子恩典。” “去吧,安顿好再回来。”时未卿转头对张壶头道:“富贵,给张侍从支些银两带回去。” 张壶头痛快应答:“是。” 拎着包袱从林园出来,祁遇詹正式开始了计划。 他已经提前让樊魁宣扬张三的藏身在福来客栈的消息,这消息不止给闻风楼,还会稍晚一步放给了孔府。 这样戏演得才能更真。 到了晚间宵禁之后,祁遇詹换上了张三标志的夜行装备去了福来客栈。 还没到房间,他就听见了四道微弱的呼吸声,尽管他们隐匿身形,还是被发现了位置。 不着痕迹将四人查看一遍,认出其中一人是墨莲居见过的纪大,祁遇詹确定是时未卿的人,才踏入房间。 为了打消四人疑虑,祁遇詹进门之后特意将屋内仔细检查个遍,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江湖独来独往的大侠。 配合四人尽快把他擒住,祁遇詹检查完直接倒床就睡,四人也确实抓住了机会,各种药粉烟雾连番上阵。 闭住气息等得无聊,祁遇詹眼睛悄悄挣开一条缝,借着月光看清了房间内雾气缭绕,如同仙境一般。 祁遇詹:…… 他很好捉的,倒也不至于如此。 等了一会儿,试探着发出声响见祁遇詹没了动静,四人才挨个现身。 纪四比较莽撞,拿出绳索就向祁遇詹靠近,纪大看见立马拦住他,小声提醒道:“别忘了咱们出来之前特意吩咐过得事。” 纪四一脸这还用你说的表情,推开纪大道:“我记得,不许少一个头发嘛,大哥你放心,我下手肯定轻点。” 纪大再次拦住他,“三妹你去。” 纪三是四人里的女娘,心思细腻,这段时间下来也意识到了主子对张三的不同之处,她闻言后一脸惊讶,指了指自己鼻子,然后猛摇头道:“我?我力气比老四还大,伤了他怎么办” 原本还在制造雾气的纪二听了,立即收起工具,挤上前道:“我来我来,我手稳。” 纪二也是哥儿里的另类,平日喜欢研究配药,练得手稳。 纪大道:“就二弟来,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快点,三妹四弟去外面放风,注意孔府的人。” 几人各司其职,无惊无险将祁遇詹带走了。 不过路上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四人正在屋顶快速赶路,纪二纪三在前面开路,纪大纪四扛着祁遇詹跟着后面。 “啊呀!” 纪四突然惊叫一声,其余三人立刻警惕四周,搞得祁遇詹也一惊以为出现了阻碍。 纪大发现没情况,皱眉小声训斥:“老四,没事你乱叫什么!” 纪四想起刚才的承诺,一边跑一边哭丧着脸,“大哥,我把张三的头发揪下来几根,这可怎么办!主子会不会怪我!” 祁遇詹:……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的手下这么活宝,时未卿也一样,这可能就是缘分。 纪大一瞬间怒气上升至头顶,气得开始口不择言,“你说怎么办!害怕你就把头发呈给主子!” 纪四一想,觉得此举可行,便没再说话,安静下来之后,三人没再理会纪四,一路通畅地到了采院。 自从祁遇詹送过纸条后,时未卿便开始防备林观,月归院外也是由方头领亲自守着,选择将人关在采院也是因为如此。 几人一进院,时未卿便听着声响走出来正房,后面还跟着肖掌柜和张壶头。 纪大将肩上扛的腿放下,让纪四扶着人,上前回复:“主子,人已安全带回,可否是张三。” 时未卿见人昏迷着,蹙起眉头,“没错,是他,他怎么了?” 纪二拿出两个小瓷瓶,回道:“主子,张三中了软筋散,闻了这个药就会醒,这一瓶是解药。” 收下瓷瓶,时未卿把视线重新放到祁遇詹身上。 一直执意要抓得人就在面前,触手可以碰得到的地方,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比以往得到想要的东西时多了百倍。 时未卿这时候没心思注意心里的感受,直接忽略了过去。 他现在想看看那个骗子长得是什么模样,抬手想要摘下祁遇詹的面巾,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祁遇詹身材高大,要装作身体软弱无力的模样靠在身材中等的纪四身上实在有些费力,时未卿似乎看出了这个问题,道:“先把人送进去。” 抬人时谁也没发现纪四身体僵了一瞬,将祁遇詹放下后,本应该离开的他背着手踌躇在原地,手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纪大看出来了他的异常,用眼神看过去:又怎么了? 纪四满面愁容,看过去:大哥,我完了! 纪四收回视线,心里自行安慰,一个俘虏的头发而已,这样的俘虏他没抓他们没少抓,没准主子不在意呢。 他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在了时未卿面前,双手举起手里的头发道:“请主子责罚,这是张三被我无意中扯掉的头发。” 纪四手心有一大团凌乱缠绕在一起的黑发,看着很多不过是头发长了显得,祁遇詹本人都没有发现被扯了头发,不过他再次被纪四震撼到了,他的脑回路程度远超活宝四人组。 肖掌柜最先反应过来,训斥道:“胡闹……” “肖叔,无需斥责。” 话没说完被时未卿打断了,他见到那些黑发心中莫名升起了不悦,但为这看似是微不足道的事责罚下属,只会让人离心。 他低头看着黑发,对张壶头道:“富贵,取个香囊来。” 张壶头有随身携带香囊的习惯,立即取出了一个。 时未卿接过香囊,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将黑发装进香囊收了起来。 结发为夫妻,交换头发在大魏朝是只有成亲才会做的事,代表着两人结成了夫妻。 时未卿此刻的举动显得尤其亲密特殊,肖掌柜担忧他年龄小不懂其中含义,让房内其他人出去后提醒道:“收藏男子头发代表倾慕之情,主子拿着张三头发总归不太合适,不如交给我处理了。” 时未卿一怔,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知道这意味什么,突觉手心的香囊有些微烫,烫得他耳朵也有些发热。 他捏紧香囊任由热意向面部漫延,看向肖掌柜,“不必,我处理即可。” 肖掌柜回道:“是。” 见他的模样就不会处理,肖掌柜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主子还没意识到他的变化,他怕再说反而点破。 左右张三他人已经在这里,若是他同意入了主子麾下,他与主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 时未卿转身看向内间的床,嘱咐道:“肖叔,让他们都回去,留方头领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肖掌柜有些担忧,“主子,张三武功极高,我怕伤了你。” “他伤的我机会多,要伤早伤了。”时未卿心中有一种感觉他不会伤他,“我是要将他招入麾下,不是审问犯人,不必多说,肖叔你也离去吧。” 祁遇詹被放到内间床上,外间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得。 他没想到计划进行的这么顺利,他还没有试探,时未卿的态度就漏出了一半。 不过几跟头发而已,时未卿也不愿扔掉,偏要用香囊收起来。 祁遇詹也非常清楚,在古代尤其是大魏朝,一个哥儿留着一个男子的头发代表着什么。 不过,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时未卿的表情,他的实际态度还需要再试探。 第030章 第 30 章 趁着无人靠近内间, 祁遇詹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打量四周,看到了眼熟的铁条。 似乎是肯定他的猜测,一阵乱嚎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 那是王观金的声音, 几乎每天都要听一遍, 祁遇詹不会认错。 关他的地方已经不言而喻了—— 是采院,而且还在冯六和吴商头的隔壁。 祁遇詹:…… “吱呀——” 一道开关门声想起,紧接着又有脚步声靠近, 结合方才听到的对话,知道出去的是肖掌柜,那么留下的自然就是时未卿了。 脚步越靠越近没有任何停顿,细听还加快了一些。 时未卿腿部抵着床边,伸出的右手,手指不自觉在空中动了动,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才落了下去。 布巾系的不紧, 他还是扯了几下才扯下来, 布巾下的脸也终于暴露出来。 内间烛火明亮, 将祁遇詹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剑眉斜飞入鬓, 鼻子挺拔锐利,脸部线条利落凌厉, 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即使时未卿没见过祁遇詹,但他下意识觉得这张脸就该是这个模样,丰神俊朗, 气度不凡。 这张脸此时闭着眼睛显得冷漠无情,但只要他一睁开眼张开嘴, 就是个让人羞恼生怒的模样。 流氓!混蛋! 睨着这张脸剜了一眼,时未卿打开让人清醒那瓶药凑到祁遇詹鼻下, 起身站在远远离开床的位置,背对着没转身。 闻到刺鼻味,祁遇詹知道他需要醒了。 “唔……” 装作软弱无力的模样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时未卿的后背。 见人不转身,祁遇詹眼神肆无忌惮起来,不放过一丝细节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才把视线落在了发丝间隐隐漏出的微红耳尖上。 祁遇詹一顿,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人已经清醒,时未卿还记着自己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讥讽道:“吴商头座下第一心腹,别来无恙。” 猛然被翻旧账,又看不到人表情,祁遇詹该心虚惭愧的,但他天生就没有那东西,而且脸皮薄可追不着老婆,他厚着脸皮地虚弱笑道:“承蒙小郎挂念,在下安好。” 时未卿暗骂一声无赖,语气没有波动,“挂念?你说得很对,确实挂念,当初骗我是石帮之人,可是让我好找,现在怎地不说了,我看你这大侠张三的名字也是假的,你姓甚名谁?” 祁遇詹一直盯着后背,沉黑的视线凝视着发丝间耳尖红的消退漏出原来的白皙,他手指摩挲着,略一沉思后,避重就轻地笑着,“名字不过一个代号,真的假的有何区别,不如小郎回答我一个问题……” 话还没说完,时未卿直接打断,还记得被掳走时那晚怎么骗得他,他双手抱胸转过身,冷笑道:“怎么,这种伎俩用一次不够,还想用第二次,你当我还会中计不成!” 心理学上人抱胸是防御的状态,察觉有把人惹毛的苗头,祁遇詹立马调整计划,做作的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小郎果然聪慧,看来我是骗不了了。” 时未卿心道,果然还想骗他,至于为何要骗他左不过是要逃跑,意识到此,他冷下脸告诫道:“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进了我这里,除非我同意,否则没有人能站着离开。” 祁遇詹没回答,而是动作缓慢地起身,因双手被绑故意刚抬起身就摔回床上,来回折腾几次,时未卿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祁遇詹低头嘴角挂上得逞的笑意,慢腾腾地挪动靠到床边将脚着地。 抬头后发觉人又站回了距离床很远的位置,祁遇詹拧起眉心,放任虚弱又喘息的声音,低低的语气有种说不出来撩人,“小郎莫不是怕我?” 说不清是手中捏的香囊还是什么,不知不觉又红了耳尖,时未卿面上镇定,“你在我的地盘,要怕的也该是你。” 见人顺利被他带跑,祁遇詹戏谑道:“若不是害怕我,为何离我这么远,难不成害怕我这被绑之人能伤了你?” 心绪早不知飞向何处,时未卿一时忘了对祁遇詹设防,激将法一激一个准。 闻言时未卿没说话,却用行动表示了出来,他走到离床两部远的位置,站在祁遇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眼神似乎再说:我会怕你? 对着这个距离还是不太满意,但祁遇詹只得忍下,眼睛看了过去,直截了当道:“不知小郎为何执于找我?” 说到正事,时未卿缓和表情换了神色,侧身端起了身份,微扬下巴骄矜地回答:“我欲招纳你入我麾下,为我所用。” 祁遇詹一愣眉头紧皱,这个回答出乎他意料,相识到现在,他和时未卿之间的恩仇已经说不清楚。 原以为时未卿找他不是要报仇就是要报恩,这两种情况不管是哪种,他根据回答都能试探出态度,然而事实让他失算。 目光不着痕迹地紧紧盯着时未卿的表情,祁遇詹意味不明问道:“小郎找我就只是为了招入你的麾下?” 时未卿转身,眼底划过一丝情绪,快得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然如此,我欣赏你的品行和武功,只做一个江湖人屈才了,跟着我才能不埋没了你。” 仔细观察时未卿的表情,没错过快速闪过的情绪,祁遇詹舒展眉心,眼神深邃了起来,漫不经心道:“若我拒绝呢。” 即使做好了准备,时未卿亲耳听到拒绝的话,还是不愿接受,他瞬时神色复杂,抿了抿唇,问道:“为何?” 再次捕捉到他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了时未卿的矛盾之处,祁遇詹顿时笑了。 懒洋洋地将头后靠抵着床壁,他目光暴露出来不再遮挡,直直地盯着时未卿,“我从不屈居人下。” 笑声让时未卿心生恼怒,同时心里还升起了一种陌生的不舒服,但他可不是什么隐忍的好脾气,立即瞪了回去,“你在嘲笑我?” 祁遇詹嘴角挂起了笑意,语气虚弱地说:“怎么敢。” 这样的语气似乎在情人耳边呢喃,时未卿不懂,却心湖泛起了涟漪,一层层一圈圈荡漾着。 他对上了祁遇詹幽深似要把人吸进去,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刚冷却的耳尖热意再次上涌,甚至有向脸颊漫延的趋势。 他转头避开,“孔府已对你全行省通缉,除了我敢收留你,你以为你还有其他藏身之处吗,只怕你刚回客栈便被孔府发现了。” 祁遇詹目光越来越放肆,口中却道:“真是无情,我是为了谁才被全城通缉。” 时未卿眼睛微眯,想起车夫也没说清的疑点,问道:“为了谁?” 祁遇詹懒洋洋笑道:“当然是为了我自己,小郎以为是谁?” 时未卿一噎,脸颊顿时变得微红,语气带了些羞恼:“当晚发生了什么?” 祁遇詹怎么可能让龌龊的孔行镜污染时未卿耳朵,声音懒散地回答,“我看那孔家少爷不顺眼,欺压百姓横行一方,见了怎么能不惩治一番。” 这种话一听就是糊弄人的,时未卿并不会相信,他眼神怀疑,“我的名声比他更盛,怎么没见你惩治我。” 祁遇詹看过去的目光已经肆无忌惮,“小郎是我未来媳妇,我怎么舍得。” 时未卿对上后一怔,这样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眼神,他完全无法招架,立刻又转回身:“满口胡言乱语,休得胡说,谁是你……是你……” 时未卿越说脸颊越红得不行,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手指不由收紧,再次想起手中握的是什么后,时未卿再面对床上之人时莫名地慌乱无措。 完全不习惯这种无法掌控的场面,他硬撑着一身气势,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推门离去了。 “都司指挥使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只有我能庇护你,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明日给我想要的答复。” 望着明显落荒而逃的人,祁遇詹嘴角弧度弯到了极致,眼中确是点点温柔的星光。 他真可爱。 简直直击他的内心,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弄,又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把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见人不会再回来,祁遇詹倒回床上,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庆幸时未卿没有因为糟糕的相遇而厌恶他。 其实他也想留在时未卿身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若答应以时未卿的多疑,最开始一段时间必定不会让他单独离开。 张大壮的身份尚未处理完,人直接消失必会引起时未卿怀疑。 这件事只能互相信任之后坦白,若在时未卿对他信任最薄弱的时候发觉,只会觉得受骗留有心结。 感情最初就留下缝隙,终有一天这道缝隙会变大,变成裂痕伤了两人,他不愿时未卿受到一点伤害,宁愿开始时多费些时间,多些麻烦。 他也心有侥幸时未卿对他有同等的感情,不会介意此事,但祁遇詹不敢赌。 肆意多年,他已心有顾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欺骗时未卿。 30-40 第031章 第 31 章 听见门响声, 方头领转身查看,待人走到院口第一眼便看见了时未卿通红的脸,钢铁直男方头领一脸担心地问道:“主子生病了, 怎么脸如此之红?属下马上去请大夫!” 时未卿身体一僵, 强自维持着主子的尊严, 面无表情道:“不必去请大夫,不过是房间里有些热,守好院子, 除了我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个房间。” 单纯的方头领相信了,“是,主子。” 时未卿带着几个侍卫快步离去,回了房间如烫手般一把将香囊扔到了榻上。 没过多久又返回身,把香囊重新拾了起来。 看着手心的香囊,他心里不禁在想,在孔府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总觉得有事隐瞒, 那个骗子越这么此说, 他越不相信。 然而他疾恶如仇是真, 劫富济贫惩治贪官是真,从未伤过他也是真,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他又为何拒绝入他麾下?莫非因他是梧州有名的纨绔,还是因他与巡抚有关不想牵扯? 亦或是瞧不上他是个哥儿? 时未卿想要回去问清楚,但他的骄傲却不允许问出这些极其隐秘, 显得人脆弱的问题,只能在这些问题中挣扎, 得不到回答。 突然自心底上升一股躁意,眼中蒙上了阴郁, 他猜得没错,他果然是不愿留他身旁。 时未卿眼中的执拗越来越浓郁,里面夹杂着不自知的占有欲,他紧抿薄唇,手中捏紧匕首,人已经在他手里再逃脱不了,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他。 第二天,肖掌柜忧虑得一晚上没睡好,早早便来拜见,知道情况后恳切规劝道: “主子,张三这么关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长了只怕不妥,毕竟他实力不俗,在全大魏朝恐怕都难有敌手,若真结下仇将对主子非常不利。” 时未卿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正把玩着香囊,闻言收紧手指,面无表情看过去,语气不辨喜怒,“肖叔想让我把他放了?” 肖掌柜摇头,继续劝道:“不是放,而是要礼贤下士,把人留住。” 他早已看出主子对张三的态度,掉几跟头发都心有不快,必定不愿伤其性命,这样一个人折在这里,肖掌柜也觉得可惜。 但问题是现在梁子已经结下,若把人放出去可就是放虎归山,既然事已至此,接下来只有把张三变成自己人,最后才能是皆大欢喜。 时未卿手指卸了力爱不释手般接着把玩,表情未变,“想是肖叔有了好计策。” 肖掌柜道:“好计策谈不上,只是略有几个拙见,张三侠义心肠想必吃软不吃硬,不若主子让我去,我必将他说服。” “不,谁都不准去,只能我去。” 时未卿把玩香囊的手放到书案上,身体前倾问道:“要怎么做?” 肖掌立即柜意识到主子对张三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即使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不允许其他人接近张三。 这样浓烈的感情,即使没人点破,自己醒悟也将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慢慢叹了口气,希望不要走上那人老路。 为了让时未卿未来感情之路顺畅,少些阻碍,肖掌柜细致入微地讲了礼贤下士的规避点,尤其是针对脾气,肖掌柜简直是再三叮嘱。 “主子说话要和缓,不易咄咄逼人以势压人,不要把人逼得太紧,这样只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时未卿听完手指敲着书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嗯,我知道了。” “叩叩——” “何事?” 方头领在门外问道:“主子,是我。” 林观的事时未卿身边人都已清楚,做事多有避开,方头领守着月归院,他来代表着里面住的人有事,不适合在门外直说。 方头领进了书房关好门问安后,不等询问便道:“主子,张三已醒,他想要主子过去,还要些木条、宣纸、圆棍等物。”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即便是稀罕的,他想要也给他。”时未卿起身,问道:“用过早膳了?” 没具体道明,方头领也知道问的是谁,回道:“尚未,他说要等主子一起。” 时未卿表情如常,但不管是肖掌柜还是方头领都看出了他的愉悦,经过肖掌柜面前,他停住脚步,“肖叔可还有话?” 肖掌柜躬身作揖道:“我没有再能嘱咐的,祝主子马到功成。”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肖掌柜暗自祈求佛祖保佑此事成功,主子愿意为了张三压制脾气,希望他能看这份诚意不再拒绝。 挥退一众侍从,时未卿刚进内间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怒气不禁上涌,这怒气不是怪任何人,而是怪他自己,想起肖掌柜的叮嘱,他压住脾气,尽量语气平和问道:“你就如此睡了一夜?” 祁遇詹怔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他以为要被算账,没想到见面说得第一句话是关心他,虽然语气怪异些,他还是能听出来。 “若是你的喜好,这样并无不可。” 知道这人故意这样说,时未卿径直上前用匕首割开绳子,见着明显的黑眼圈问道:“你没睡好?” 眼前正在扯绳子的人一脸正经,少见的对调戏没反应,祁遇詹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目光又开始肆无忌惮,直盯得时未卿耳朵一点点变红,祁遇詹才放下了心。 只要不是变心,其他都不在意。 “我这黑眼圈是之前行侠仗义睡得少熬的,昨晚在这里睡得不错,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解释完,祁遇詹压低声音,嗓音低沉磁性地撩拨道:“不过在下胳膊睡得麻了,可否请小郎帮忙揉一揉。” 刻意忽略说话的语气,将注意力放在内容上,时未卿意识到是他的失误造成这个结果,心中升起自责。 道歉的话逸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继续默声按起了胳膊。 怎么舍得真让他按摩,时未卿刚按了两下,祁遇詹便运行内力疏通经络,将全身都恢复了。 他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时未卿,自然也发现了他情绪低落,似在自责。 控制力道按住停在肩膀的细白手腕,祁遇詹笑意中带了些安抚:“多谢,在下已经好了,习武之人没那么脆弱。” 时未卿停止手上动作抽回手,垂眸淡声道:“东西已经准备好,就在外间,洗漱完用了早膳再去看看。” 从没见过这样平和的时未卿,珍惜两人契合安宁的氛围,祁遇詹笑吟吟地道:“好。” 毕竟不是真的被擒,祁遇詹没有任何心里压力和时未卿和谐地享受了一顿早膳,吃完之后,他走到了书案旁。 时未卿也跟了过去,看着祁遇詹手指拨动木条和宣纸等物,问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祁遇詹卖了个关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小郎等一等就好。” 时未卿点点头,没说什么真的坐在一旁安静看着他。 挑选出来大小一致的木条,祁遇詹抬头,“可否借用小郎的匕首?” 时未卿视线直视祁遇詹的眼睛,其中满是磊落,才拿出匕首递了过去,临了还加了句:“用完还我。” 祁遇詹挑眉,“既然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 话毕,没忍住调戏的嘴,又道:“敢把匕首随随便便交给我,今日怎么不怕我伤了你。” 时未卿黝黑的眸子里坚持着什么,没有丝毫避让,执拗道:“我何时怕过你。” 祁遇詹突然柔和了目光,回望过去,一脸包容,“是在下错怪了,我给小郎赔不是。” 时未卿撇开脸,泄露出一丝窘迫,小声道:“我并未怪你。” 要不是祁遇詹耳力好,大约要错过了这句和道歉等同意思的话,没有揭穿他,带着被熏染的异常柔软的心继续手里动作。 这些东西是做灯笼的材料,他打算亲手给时未卿做一个灯笼。 祁遇詹动手速度很快,已经准备好了框架、蜡烛和提绳等,只需要再制作画面和提棍即可。 他有原身的记忆,复杂的内容画不出来,只做画面完全没问题。 收笔后将裁好的宣纸放一旁晾干墨迹,祁遇詹拿起匕首在提棍上雕刻花纹,微调用些内力,刀尖在棍上如笔在纸上般流畅。 只剩最后一划花纹便是完成,祁遇詹松懈精神,余光无意中瞥到时未卿。 阳光明亮如一束灯光般打在他的身上,将他面容映衬得如同天仙般皎美。 而此时天仙正凝视着他,黑眸中甚至能看到他自己的身影,他的心魄猛然被天仙摄去,手中失了力道。 “嘶……” 祁遇詹低头一看,食指第二指节被划了道口子,鲜血顿时争先恐后冒出。 祁遇詹:……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咣当——” 被椅子碰撞地面的声音唤回神,待他抬头时,时未卿已经到了面前抓住了他受伤的手,慌乱间还碰得几根圆形木条掉落到了地上。 时未卿面色发白,捧着手不敢用力,又没有包扎的东西,慌张地正准备朝外喊。 祁遇詹另一只手食指快速竖在时未卿唇上,拦住了即将脱口的声音,“不必喊人,我带着药,这点小伤用金疮药足以,无需惊慌。” 或许和他一样不想被人打扰,时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点点头。 收回手从胸口取出金疮药和油纸包着消过毒的布条,祁遇詹看着时未卿吓得失色的脸,想给他转一下注意力,便把东西举到了他面前,语气温和,眼中带了些安抚,“一只手不便,可否请小郎帮忙?” 时未卿接过金疮药和油纸,脸色缓和了些,找回了原来的声音,“嗯。” 流速降下来的血撒上药粉后彻底止了血,祁遇詹握住时未卿发抖的手腕,低声道:“别怕,你看,血已经止住了,不包扎都可以。” 时未卿垂眸抿了抿唇,固执地带着祁遇詹捏着他手腕的手伸向油包,“不行,包扎好得快。” 祁遇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时未卿的发顶,任由他动作,“好,听你的。” 时未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他的头顶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极力忽略这道视线,他取了一条布条认真仔细地缠在伤口上。 手中触感温热粗糙,慢慢地他的注意力移到了手中宽厚的手掌上,微不可察地比较了下他们二人手的大小,他发现身前之人的比他大了近两圈,不知为何握在手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包好了?” “嗯。” 祁遇詹收回手,打量了一下,笑道:“包扎的真好。” 见时未卿要转身,他一边快速为灯笼收尾,一边拦住人,“在这等我一下。” 灯笼很快完成,祁遇詹提到时未卿面前,轻声道:“这个宫灯送给你。” 第032章 第 32 章 时未卿接过宫灯, 视线扫到包扎着的手指,眼神复杂地抬头,“你做这宫灯是送给我的?” 祁遇詹点头, 他绕过书案想要离得时未卿近一点, “是特地为你做的。” 时未卿低头打量宫灯, 抚着宣纸上他的画像,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身边从来都是献殷勤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眼前人特地亲手制作东西送给他, 心中也会有所求。 至于求得是什么,昭然若揭。 不愿逼迫他,时未卿甘愿克制自己,以礼相待,没想到人竟早就铁了心要走,也对,昨天就已然拒绝拉拢, 不过是他以意为之。 既然如此还何必做什么礼贤下士, 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 冷下声音道:“一个小小宫灯就想搪塞我。” 刚走到时未卿, 祁遇詹就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 不解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变了脸。 是宫灯太寒酸了,灯笼做得不好,还是嫌画像画丑了? 瞄了一眼宫灯, 拿在手里确实显得单薄,而且一对比真人发现是画得不太像, 不及真人十分之一,把一个哥儿画丑了, 任谁也不会高兴。 祁遇詹摸着鼻间,有些不自然地问:“你不喜欢?” 时未卿冷笑一声,“喜欢,你亲手做的怎么不喜欢。” 语气这么明显,人确实被气得不轻,祁遇詹心道他该如何补救回来,完全没意识到两个人说的是两件事。 昨晚便打算趁着这次被擒扭转第一次相遇留下的糟糕印象,眼下气氛和情形,正适合原本道歉的计划,左右一个歉两个歉都是道,他打算一起都说了。 看了看时未卿细嫩白皙的手,本想握住显得真挚,仔细思量后又觉唐突,最后便作了罢。 从没这么正式的道歉,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不过想起眼前之人将是未来和他共度余生的人,祁遇詹也就没那么慌乱。 他抬起头神色慎重地直视时未卿双眸,低沉地嗓音在外间一声一声响起。 “我想要和你道歉,第一个抱歉,第一次相见将你掳走多有冒犯,道歉并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而是想做些什么弥补过错,第二个抱歉,送宫灯本是做为赔礼让你欢欣,却反倒让你不虞。” 时未卿眼睛直直看着,愣在原地,半晌后将宫灯提到两人之间,好似害怕打破什么一般,低声问道:“这只是赔礼?” 祁遇詹点了下头,“是,那次打翻了你的灯笼,不过此宫灯还是寒酸了,以后在下还是再送些其他赔礼给小郎。” 得到了肯定,时未卿已经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绪,有狂风骤然散去后的激荡,又有峰回路转穷途末路的柳暗花明。 心中尚未平静,但心中生起的郁气和躁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反应过来是他错怪了眼前人,又想起刚才的态度,时未卿内心既惭愧不安又难为情,不敢再看那双沉黑似要把他看透的双眼,侧过头道:“不寒酸,宫灯很好,我很喜欢。” 眼前的耳朵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时未卿前后两个态度又着实相差太多,祁遇詹再察觉不到他是误会了什么,就是他脑子离家出走了。 祁遇詹嘴角挂上坏笑,故意去抢他手里的宫灯,“这宫灯做的不好,小郎还是还给我吧,” 时未卿瞪大双眼,一脸的送了出去怎么还往回要的表情,反应快速地将手背到身后,把宫灯藏了起来,“你说的,送了我就是我的了。” 祁遇詹上前一步,微倾斜身体将手伸到时未卿身后,道:“还是有些寒酸,做为赔礼不合适,过两天定换个珍贵的东西补给小郎。” “这宫灯已经是我的了。”时未卿警惕着祁遇詹,一靠近他便后退。 祁遇詹起了坏心思想要逗弄人,并非不是真想要回宫灯,装模作样不紧不慢地着又追着人退了两步,正准备直起身解释,意外突然发生了。 时未卿又后退一步踩到了地上的木条,脚刚落地便觉一滑,瞬间张着手臂向后倒去,宫灯一下子脱手飞到了空中。 担心人伤到,祁遇詹动作如闪电般飞快,一手揽住时未卿腰身将人收紧在怀中,提气跃起后一手抓住在空中飞向内间的宫灯。 落地后将时未卿放开,祁遇詹刚要低头查看他受没受伤,手里的宫灯便被一把抢了过去。 他的视线一路从他自己手上转到时未卿手上,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 “你没中软筋散!” 时未卿满眼不可置信,而后神色紧绷,脸色变了变,眼中阴郁上涌,“你又骗我!” 祁遇詹:…… 突然翻车,刚建立的信任和氛围全没了,祁遇詹心里欲哭无泪又慌得一批。 见人没回答反而是沉思的模样,时未卿霎时感觉到从骨子漫延出一丝凉意,脸色变得苍白,他冷笑道:“在想怎么骗我?” 祁遇詹并不是在想怎么骗,而是在组织语言怎么说才能让人不那么生气。 他闻言抬头,见时未卿眼眶微红嘴唇微微颤抖,眼中的执拗明显是在索要一个答案,开口说的却是蛮横强硬。 时未卿太过骄傲,这幅口是心非维护自尊的模样,让他心如同被一只手用力撰紧地疼。 仍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脚步未退半步,手中紧紧握着宫灯的模样,又让他心生百般柔软。 祁遇詹试探着伸出手臂,看着时未卿的神色慢慢靠近,直到贴到他的后背也未有丝毫排斥和拒绝。 手臂使力将人重新揽回怀里,没有感觉到任何推力,祁遇詹才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按在胸前,轻声在他耳边道:“第三个抱歉,这一次骗了你。” “你看了纸条仍要找我,我便想亲自和你解释身份的事情,恐怕直接过来你不会信我,为了打消你的戒备才出此下策,我很抱歉让你如此难过。” “你的身份我不会泄露,这世间哥儿生存不易,我不能帮上什么忙,自然也不会阻拦什么,希望你能相信我。” 时未卿动了一下,他把脸埋进眼前宽阔极具安全感的胸膛,耳边听着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闷闷道:“我从没不信你。” 低头抓住一只红得不行的耳朵,祁遇詹回道:“你说的我信。” 还记得时未卿昨天晚上说今天要答复,不知为何早上自来了之后却只字不提。 现在他们之间的氛围绝无仅有,趁着现在索性都解释清楚,让时未卿安心。 祁遇詹道,“拒绝入你麾下不是因为你,你很好,是我的原因。” 时未卿收紧握着提棍的手指,问道:“不喜屈居人下是是真的?” “是真的。” 祁遇詹踌躇许久,才道:“我尚有要事在身,要暂时离开几天。” 本想多留几天,计划突然被打乱,若想快速解决张大壮的身份,最合适的方法是让张大壮提前离开。 时未卿身体一僵,而后挣扎起来,祁遇詹松开力道,打量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才将人放开。 抓着祁遇詹的手臂后,时未卿抬头,眉头紧皱,“你要走?不行!” “事情办完,我会立即回来。”伸出另一只手磨平时未卿的眉心,祁遇詹扫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臂,问道:“为什么不想我走?” 时未卿眼中划过茫然,而后将额头抵在了祁遇詹胸膛,听到心跳声才道:“我不知道。” 他一下子被问住,之前就没想通的问题,现在也没想明白,但听了祁遇詹会回来的承诺后,他已经不愿再强制把人留住。 祁遇詹想说什么,然而看着明显还没开窍的人,把话咽了回去。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时未卿还没开窍,但这个过程也是美好的,他们都可以好好享受。 祁遇詹双手捏着时未卿的肩膀,把他扶起,俯下|身眼睛直视他的双眼,认真叮嘱,“仔细想一想,想明白之后告诉我,如果能把我说服,或许我会留下来,以另外一个身份一直陪着你。” 两人距离太近,时未卿清晰看到眼前之人眼中的幽深,里面蕴含的情绪复杂诱惑,多看一眼便觉要被溺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纤长的睫毛轻颤,似乎已经溺了进去,下意识问道:“什么身份?” 祁遇詹道:“这个问题也是小郎需要思量的。” 时未卿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否则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擒回来。” “好,一言为定。”祁遇詹伸出手掌,与时未卿击了一掌,承诺道:“我们已经击掌为誓,我若不回来,就让我……就让我……” 时未卿还没意识到人心险恶,一脸单纯地问道:“就让你什么?” 祁遇詹勾起唇角,眼睛直勾勾盯着时未卿,意有所指地道:“就让我找不着未来媳妇喽。” 反应过来又被戏耍了,时未卿睨向祁遇詹一眼,“流氓!” 晚间宵禁后,到了祁遇詹该走的时间,时未卿负手背对着他,问道:“你要走了。” 过于骄傲的人不懂服软,不懂低头,不懂示弱,明明想说的是舍不得祁遇詹走,实际说得却是赶人。 但着情绪低落的时未卿,祁遇詹哄道:“想去屋顶看星星吗?” 时未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祁遇詹心里笑了笑,没有拆穿他。 早在白天,院外的方头领等人便被撤走了,月归院没人能打扰到他们。 祁遇詹可没忘隔壁还有个乱嚎的胖子,为了避免被吵,他避开侍卫带着时未卿回了松落院。 今晚夜色很美,满天繁星缀满夜空,让黑夜不那么沉闷。 感觉到肩膀上的触感,祁遇詹转头一看,时未卿已经睡着了,头无知觉的倒在了他的肩上。 娇少爷受不得凉,拢了拢时未卿身上的披风,将人送回了正房。 临走前,祁遇詹抚平时未卿的眉心,轻声道了一声:“晚安。” 第033章 第 33 章 翌日。 祁遇詹告假离去后一直是张壶头顶替他的位置, 指挥侍从把滚边暗花袍备好,走进内间,视线几次划过床尾凳上的灯笼。 林园从没有种样式的灯笼, 大抵又是哪个人送的, 看着倒是雅致, 却实在和房内的奢华不相衬,张壶头没忍住道:“主子,这灯笼需要收起来吗?” 侍从正给时未卿绾发髻, 闻言他睁眼透过镜子看向张壶头,“不必,就挂在内间。” 张壶头耳朵立即竖了起来,笑嘻嘻道:“主子如此珍视,怕不是哪个女娘送的,说来林园也该有个女主子了。” 他并不清楚时未卿哥儿的身份,只觉平日里不近异性, 对他的婚事多有忧心, 他看见灯笼就如同看见了苗头, 不放过一丝希望。 时未卿对情爱一事尚未开窍, 并未听出张壶头话里的深意,只以为又催婚, 闭着眼道:“富贵,肖叔那人手不够,不如你过去帮帮忙。” 言下之意, 既然张壶头这么闲,还有心思管催婚, 不如多找点事做。 本来事是不多,自从把手下人调给闻风楼之后, 张壶头就闲不得了,现在又担着近侍的活更是忙得很。 张壶头飞快摇头,心里后悔嘴快,哭丧着脸请罪,“主子,不是小人不想去,是眷娘已经过去,我若再去,环采阁就无人管了,而且大壮还没回来,主子还需要小人伺候,都怪小人多嘴,小人再也不敢了。” 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也没让人真去,时未卿放过他,问道:“张侍从何时回来?” 张壶头回道:“大壮告了半月假,还有十多天才能回来。” 时未卿听闻此言本没觉什么异常,但听了梁许的话后,心里起了怀疑。 时未卿眯了眯眼,问道:“你要走了?怎地比去年提前了半月。” 梁许回道:“今年漕运确实提前了,不只鄂州,周边其他行省也是如此。” 梁许是四人中唯一自己考上获得官职的人,任漕府领位官下武举人,他的上官负责鄂州漕粮领运,在每年秋收之后,梁许都要随着漕船北上都城。 梁许今日前来就是找他辞行,这事不只一次没什么可见怪,让他诧异的是漕运本身。 梁许来告别,这意味着鄂州漕粮已经征收完了,靖州也包括在其中,也就是说靖州田中粮食早已收完。 时未卿立即想起了以回老家收粮为缘由告假的张大壮,家书是自己人读的内容做不得假,那么做假的就是写家书的人。 这封家书要骗的是张大壮?他的家人为何要骗他? “未卿!”梁许收回敲矮桌的手,端起茶杯对着时未卿一举,问道:“想什么走神了,叫你好几声了。” 沉思被打断,时未卿回过神,抬眼瞥了梁许一眼,回敬一举,将茶杯送到口中,他垂眸看着茶汤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我在想孔行镜那天晚上为何要将我带去孔府,不直接送回林园。” “你喝醉了,他带你去他家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喜在外夜宿。” 梁许脸上立马挂上惊讶,他正巧奇怪满大街的通缉画像,便顺着问了下去,“那满大街的通缉告示上写着,他被一个叫张三的在府前行刺,至今未醒,是他送你回去那晚行刺的吧,未卿,你遇没遇见那个刺客?” 见梁许表情做不得假,便知道他是真不清楚,便不再试探,随便应几句把他敷衍了过去。 那个混蛋不告诉他那晚发生了什么,原本他打算从孔行镜那里下手,既然孔行镜还没醒过来,孔府就只能往后留一留再处理。 梁许在正厅喝了一上午的茶,肚子都喝饱了没等午膳便走了。 肖掌柜在书房等了一上午,就着茶水吃糕点直接吃了个饱,时未卿进去时他正绕着书房消食。 “肖叔久等了。” 肖掌柜拱手问礼后,仍是站在原地,“梁少爷来找主子可是有事?” 见着了几个空碟子,时未卿也没让肖掌柜坐,直接将张大壮的疑虑说了出来,“肖叔怎么看?” 肖掌柜踱了几步,回道:“主子,我怀疑他要骗得是我们,细想下来他身上有很多疑点,这些要想证实,还需派人去靖州探明他的底细。” 情报组织要靠消息说话,肖掌柜想去查证没什么不对,时未卿应允道:“可。” “主子,张三如何了?” 昨天时未卿一天都待在月归院,肖掌柜没等到人,今日便早早来想问问结果,没想到又遇上了梁许。 几个纨绔不知道时未卿是墨莲居的老板,肖掌柜怕出去被梁许撞见联想到什么,便一直待在书房,也没机会找方头领打探打探,并不清楚情况如何。 “他走了。” “张三走了?”肖掌柜惊讶一瞬,随即想起把人放走不似主子平日的行事,许是有其他情况,便又问道:“主子和他可是有何约定?” “是。” 莫名地时未卿突然脑海里闪过早上张壶头说过的话,他迟疑了半晌,看着手中的香囊,只说了一句,“他说有要事在身,过几日再回来。” “这……” 这约定听着非常草率,出乎肖掌柜的意料,如同危急情况下为了脱身的应付之词。 肖掌柜脸色凝重起来,“主子,我知道你相信张三,但还是要加强护卫保护你的安全,以防万一,不若将闻风楼的人都调来。” 肖掌柜习惯做最坏的打算,这样才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闻风楼的人单拿出来比不过张三,他们可用人数压制,即使不敌也能拖延时间。 时未卿直接拒绝,他的态度坚定,“肖叔,我相信他。” 见时未卿一意孤行,肖掌柜忧虑甚重,拱手弯腰劝谏道:“主子,事关安危,不可轻视啊!” 时未卿叹了一口气,走到肖掌柜面前将人扶起,和缓了语气道:“肖叔,我知你的担心,我的心愿还未完成,而且不会拿所有人的安危做赌注,所以请相信我。” 看着眼前与他只差半头的人,肖掌柜惊叹时未卿变了,与第一次相遇时已不相同,又觉得他没变,他的眼神一如第一次相遇般坚毅执拗,势在必得。 如同当初同意追随般,肖掌柜交付出对时未卿的信任,“是,主子。” * 还有半月左右,就是书中主角受到梧州上任的时间。 已觉时间不多,祁遇詹回了一趟宅院确认这段时间收集的罪证,看过之后放了心。 那四个活宝总是脑回路不正常,架不住樊魁牢靠,这些罪证,再加上证人足以与主角受交易,不过其中并没有孔指挥使的。 现在孔府还在通缉他,不说这个,仅是孔行镜对时未卿的不轨图谋,就让祁遇詹不能漏下这份罪证。 将罪证放回匣子里,交给樊魁守好,祁遇詹吩咐道:“去查查孔指挥使除了科举舞弊还有什么罪证。” 樊魁一如既往的不问任何缘由,“是。” “三树等人手中还有一些罪证没来得及收回,请少爷等一等,属下这边去取回。” 一想挺长时间没见几人,也想看看他们把石帮弄成什么样了,祁遇詹叫住樊魁,道:“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短短两天时间过去,东子已经坐上了商头的位置,三树等人便直接占据了吴商头的分舵,他的手下服从的被留下,不服反抗的……也被打服留下了。 进了分舵的大门,从屋顶一路走来,祁遇詹没少见到鼻青脸肿的打手,心道这确实是东子不服就干的脾气。 天已经黑了,祁遇詹和樊魁是换了夜行衣潜入,没有提前通知几人。 也正因为如此,才撞见了当初王观金强买的哥儿凶残的一面。 裴锦正在拳拳到肉地打着人,而且力气还不小,把人打得哭爹喊娘,祁遇詹细看一眼认了被打的人是谁,他是当初给王观金牵线的全麻子。 没想到落到了裴锦手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凶残应该的。 祁遇詹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樊魁,裴锦是交给东子带了?” 不得不说,裴锦某个时候的表情和东子冲锋时候非常像。 “是,裴锦自己选的要跟东子。”樊魁好像也意识到这样的哥儿太过与众不同,“少爷,属下将他带回身边重新教导。” 祁遇詹挥手,笑了笑:“他自己选的,随他自己吧。” 只有裴锦在外面,四人都在房里,祁遇詹落在门口摘下了面巾。 四人听到声音抬头,先是一惊看到脸后皆惊喜地此起彼伏唤道:“三哥!” 裴锦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过来笑着叫了一声,“三哥!” 祁遇詹看见他脸上笑容豪放,全无第一次见面的郁气沉沉,夸奖了一句:“不错,开朗了。” 用下巴一样指了指全麻子以及他旁边四个排队挨揍的人,“继续吧。” “谢三哥。” 裴锦没有推拒,大方道谢转身走了。 祁遇詹进了房间一边听着三树四人汇报情况,一边想时未卿的郁结于心是否和哥儿的身份有关,毕竟这个世道对哥儿尽是束缚。 让他如同裴锦一般,不受礼教束缚随心所欲会不会也能露出畅快的笑容。 祁遇詹想,若是那样的笑出现在他脸上必定十分好看。 知道了他们的近况,见五人都混得如鱼得水,祁遇詹便打算离开,他蒙上面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纪四说话的声音。 纪四趴在不远处的屋顶,转头惊讶地问道:“大哥,你们不是都有事吗,你怎么来了。” 纪大知道肖掌柜怕主子怪罪纪四莽撞,特意做此小小惩戒一番,也是让纪四长个记性。 然而纪大不是来看他的,他看了院中的某个身影一眼后侧过头,蒲扇大的巴掌呼向纪四后脑勺,“关你什么事,干好你的活。” “大……大哥,你看那是谁,是不是张三?” 顺着纪四的指向才看见房檐下烛火阴影里站着的人,纪大定睛一看对上了一双有压迫感的双眼,他神色一凛,暗道果然是他,抓住纪四的肩膀,道:“走,我们被发现了。” 樊魁看着纪大和纪四的背影,皱起眉头,“三哥,我去解决了。” 祁遇詹拦下了樊魁,摆了摆手:“不必,让他们走吧。” 第034章 第 34 章 “你先回去。” 本想直接去林园, 祁遇詹转头对樊魁说完就准备走,但看自己浑身上下乌漆嘛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道:“我与你一起。” 回了宅院, 祁遇詹换了一身服侍, 看着镜中风度翩翩贵气公子的模样, 终于满意了,毕竟是见未来媳妇,怎么能不打扮打扮。 整理整理外袍, 祁遇詹离开前没忘拿起白天特意从库房挑选的白玉冠。这是他给时未卿准备的赔礼 经过林园后面,祁遇詹脚步一顿,而后放轻脚步靠近。 他隐约听见了林观和谁说话的声音,靠近之后,在后门隐蔽处看见了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根据声音便能听出是林观,另一个声音陌生从来没听过,暂时辨别不出身份, 但听其清亮的声音能判断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主子这次对你非常不满, 若不是少爷提前离开, 定也会被刺客伤了, 林观,你失职了。” “我自会领罚。” “林观, 我知道你不喜少爷性情,但他是主子之子,不可有失。” “你不必多次提醒, 这么多年我一直尽职尽责保护少爷安全,怎会容许少爷有事。” “但这次确实失职, 你敢说不是私心作祟?话已带到,你好自为之, 告辞。” 话毕,少年走出阴影之处,一跃而起消失在夜色中,林观在原地低头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少年离去前露出了真容,这张脸仍是陌生,不过对少年怀中抱着一闪而过的剑,祁遇詹一副在想什么的模样。 他确实想起了什么,那剑玄铁铸制蛇头剑柄,好像是巡抚时仁杰义子兼护卫时宽的武器,而时宽正是十几岁的年龄。 身份武器年龄都对得上,那个少年就是时宽。 时仁杰的人出现在林园和林观接触,那么林观背后之人是谁已经不需要再猜了。 近身护卫不忠是大忌,而且听闻两人话中意思,林观并不喜时未卿这个主子。 时未卿不习惯房外守人,侍卫一般站在回廊值夜,或稍远地方把住各路入口。 站在正房屋顶向下看,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连巡夜侍卫也没有,林园守卫过于松懈,若是再遇刺客这些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祁遇詹眼中冷光一闪,林观不能再留在时未卿身边。 “叩叩——” 见内间烛火明亮,避开侍卫,祁遇詹满怀期待地轻轻敲响内间窗户。 等了片刻不见人来,便又敲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嘴角的笑突然僵住。 低头看着身上华贵的锦衣,又抬头看了看窗户,叹了口气。 他来晚了,人已经睡下了,早知道不回去换衣服了,这下好,没见着他,风度翩翩给谁看。 没有时未卿应允本不打算进去,但又怕他多疑乱想,祁遇詹踟蹰半天,还是进去把玉冠放在了床尾凳上,想了想又留了两张纸条,之后守在屋顶,直到天光破晓才离去。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时未卿就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他先拿起放在玉冠上写着“赔礼”的纸条,唇角勾了勾,又拿起另一只写着林观以及知府指使行刺的纸条,立即冷下了脸。 听见摇铃声,张壶头应声推开门,“主子可要洗漱?” “叫方头领过来。” 张壶头回道:“是。” 没过多久方头领便来了,时未卿背身负手而立,冷声道:“林观擅自毒杀刺客,仗五十,以叛主论处,告诉他既然不愿忠于我,那便送他回时府。” 时未卿一直顾忌林观背后指使没查清,不让人动他。 现在一听此话,方头领立马撸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场的模样,比张壶头赶走北磐时,还有过之无不及,没有丝毫对一州巡抚的畏惧和忌惮,只能说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人。 方头领忍了好长时间,现在终于能动手,他露出森白的牙道:“主子放心,我亲自行刑!” 时未卿点头应允,顿了一下,道:“文雅点别见血。” “是。” 待方头领离开后,又转头对张壶头道:“准备马车,让所有侍卫把他们东西收拾好,都跟着一起回去,从今日开始,林园护卫交与环采阁。” 张壶头笑嘻嘻地道:“主子,环采阁必不辱使命。” 方头领是老手,时未卿用完早膳,五十仗也打完了,去书房的路上正好遇见方头领来复命,“主子,行刑完毕,侍卫也都收拾好,可以动身了。” 时未卿看向他身后,林观已经昏了过去,正头下垂被几人抬着,他皱起眉头用帕子捂着口鼻,“残了?” 方头领回道:“没残,主子顾念多年情分特意嘱咐了,属下绝不会下手重。” 时未卿没再看林观一眼,“抬车上去吧。” 时未卿刚进时府,便迎面遇上一个留有胡须的中年男子,此男子是时仁杰身边的近身侍从何楼。 何楼笑道:“少爷回来得巧,大人正差小人去寻少爷。” 时未卿脚步没停,一边往时仁杰的书房走,一边面无表情的问:“父亲找我何事。” 何楼回道:“大人这次没说,只说让少爷快些回来。” 时未卿皱眉,一般重要不容外漏的事,何楼才会不知道。 说话间侍卫抬着林观也进了大门,何楼一看,走上前关心地问:“林头领这是什么,快将人抬回房,请个大夫看看!” 时未卿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没打断何楼的安排。 “父亲。” 行礼问安后,时未卿看向时仁杰。 时仁杰放下手里的公文,道:“坐吧,最近如何?” 这次时仁杰的态度堪称心平气和,语气和缓的似乎他们父子不是一见面就吵,而是相处和睦。 “还好。”时未卿垂眸坐下,敷衍回答了一句,就不再出声。 书房徒然静下来,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时仁杰叹了一口气,道:“卿儿长大了,若你爹爹能见到肯定高兴。” 时未卿一下子没了耐心,淡声问道:“父亲找我何事?” “性子还是这么躁,容不得我提一嘴你爹爹。”时仁杰说完,从书案上取出一个画卷递给了时未卿。 画卷被打开以后,他才继续说:“你年岁已不小,为父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这画像就是那位郎君。” 画像上的年轻男子俊秀风雅,一身官袍颇具文人的气质,显然是一个文官,能被一州巡抚选为婿,肯定不是庸碌之辈。 时未卿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我不会成亲,父亲歇了这个心吧。” 时仁杰压下怒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这事由不得你拒绝,给你几天时间赶紧把手上的青楼酒楼处理了,你若不处理,别怪为父亲自处理。 处理完赶紧回府,哪也不许去,老实待着准备嫁人。你的名声我会给你压下去,你未来夫君不会知道一星半点。” 官员豪绅家哥儿的名字少有外传,也只有夫家知晓,一般都以姓氏相称,嫁人后无必要不出后宅,除了亲近之人皆不可窥其面。 时未卿大多时间坐马车出行,少有露面,又有苛刻世俗教条限制,巡抚轻易便可将事情压下去,这也是他放任时未卿出府的原因之一。 这种事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时未卿站起身行了个礼,“父亲若没事,儿子告退。” “去吧。” 不管时未卿做什么,这门亲事必须成,最后通牒以下,时仁杰不介意他现在这点忤逆,届时再反抗也越不过他这个巡抚。 时未卿走到门口,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侧头道:“父亲,忘了和你说,儿子把林观给你送回来了,对儿子不忠的东西,还是父亲自己留着用的好。既然父亲要保知府,最近几天可得将他看紧点。” 不等时仁杰的反应,时未卿径直离开了,坐回马车上之后,眉头紧紧皱起,父亲态度坚决,这次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时未卿握紧拳头,眼中涌上一片冷厉,他绝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 * 祁遇詹刚到林园,便发现了不同,戒备明显森严了。 他进了松落院就不允许出去,时未卿不在他只能待在厢房,不许在院中随意走动。 祁遇詹只以为是新换了护卫的缘故,并没觉得奇怪,完全没意识到他被樊魁坑了一把,已经引起怀疑了。 闲的无聊,躺在榻上将计划捋了一遍,他这次回来,打算直接请退,把大壮这个身份处理了,左右一个小人物离开也不会有人做多怀疑。 昨夜守着时未卿基本没睡,心里准备请退的说辞,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捂着睡得发昏的脑袋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好些。 放下手时,看见了食指上浅浅的一道白色疤痕,本应这道疤痕也涂上易容材料遮挡住,但早上出来的急,这事给忘在了脑后头。 不仔细看,不太看得出来,而且一两天时间这个身份就离开了,只要注意些也没什么。 再出门时无人阻拦,祁遇詹就知道时未卿已经回来了。 走到书房外时刚好看到肖掌柜离去的背影,祁遇詹没放在心上,轻声敲响了门,“主子,是我。” “进来。” 祁遇詹推门的手一顿,他听出来了时未卿声音里的疲惫,进门一看只觉更严重,抬眼看过来的眼神一片阴郁和冷厉,脸色也非常不好。 背过身关门的手指一蜷,昨晚还好好的,短短半天发生了什么? 时未卿按了按眉心,阖前眼睛道:“沏壶玫瑰药茶。” 最近这几天时未卿没有喝过药茶,祁遇詹想起上次也是从时府回来就喝了药茶,只怕源头在时府。 药茶沏好放到书案上,祁遇詹低声问,“主子头疼?” “嗯。” “我帮主子按一按,会好很多。” 时未卿此时正烦躁,被一再打扰,心底躁意难压,眼睛睁也未睁,冷声道:“不必,收拾完出去。” “是。” 听到这样的话祁遇詹并未没生气,一边收书案上的空茶碗,一边在脑海里过一遍书中内容,试着看能不能找出来和时府有关的线索。 收拾完正准备转身走,时未卿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喊住了他:“等等。” 祁遇詹抬头,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时未卿眼神一闪,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你站在那别动。” 祁遇詹一头雾水,看着时未卿靠近,停在了身前。 时未卿什么都没做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态度也变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多准备些酒送我房里,你陪我喝。” 没一会儿,酒就送到了,挥退侍从,时未卿意味不明地问道:“不知道张侍从酒量怎么样?” 祁遇詹回道:“不太好。” 原身酒量确实不好,但那是没用内力的情况,若是用内力逼出酒,其实能喝很多。 时未卿拆了一坛酒递过来,语气中莫名多了一些活力和生气,不那么疲惫,“张侍从今日陪我不醉不归如何?” 祁遇詹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刚才的转变,心里略有所觉。 接酒坛时,故意伸的是受伤那只,祁遇詹看似眼睛看着酒坛,实际上视线盯得却是时未卿的眼睛。 发现他的目光果然在注视自己的食指,祁遇詹无奈又苦恼。 果然,身份被发现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祁遇詹记得时未卿的酒量也不太好, 上次在墨莲居只喝了几壶便醉得昏睡,比之原身还差。 和他比酒量,时未卿注定是比不过, 祁遇詹本想拦下他, 又收回了手。 酒这个东西有时候也不完全是不好的, 小酌可以怡情,他心绪不虞,陪他少喝一点也好, 能把心中郁气发泄出来。 天色已暗,整个房间只在外间汉榻旁燃了一盏灯,灯罩遮挡烛光微弱,只照亮了这一处空间。 从坐在这榻上,时未卿便一言不发地饮酒,祁遇詹想说点什么,又怕哪句话没说对把人惹生气。 张大壮身份暴露得太突然, 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祁遇詹现在心里慌得一批。 如果遇见一个人总是骗他, 他多半以为这个人是个渣男, 不打一顿都是好的。 想到这,祁遇詹自我安慰, 最起码时未卿没找来侍卫抓他,没直接把他赶出去,情况好像还没那么坏。 祁遇詹倒满一杯酒液端到口中啜饮, 低头将视线隐藏在暗影中,看着坐在矮桌另一边的人。 时未卿仪态很好, 即使饮酒也坐姿端正挺直脊背,没有丝毫纨绔的放浪形骸, 即使身着素净的白袍,也无法遮盖住他的殊颜绝色。 祁遇詹眼中却看到的不止容色,明明才一个白天不见,他总觉得时未卿瘦了许多,宽大地袖袍松松地挂在身上,尤显他身形单薄。 放下酒杯,祁遇詹视线扫过矮桌,还没喝多长时间,桌上已经放了几个空酒壶。 “张侍从不知道不醉不归的意思?” 祁遇詹抬头,时未卿正垂眼看着桌上一点一点变满的酒杯,似乎从没说过话。 顿了一下,祁遇詹开口道:“知道。” “即是知道为何只喝这么一点。”视线从放下后仍是满杯的酒液上收回,时未卿捏着酒杯的指尖泛白,睁着一双朦胧醉眼看过去,语意模糊地道:“还是,你又在骗我?” 祁遇詹动了动唇,没说话,他在想怎么解释最合适。 没得到回答,时未卿冷笑一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酒一杯接一杯入腹,酒液倾洒略过,顺着白皙的下颌,滴落到了胸前,霎时洇湿出一块块湿痕。 时未卿眉眼间的阴郁并没有借酒发泄出去,反而越来越浓郁。 酒对他来说已经无用了。 眼见时未卿红润的脸颊被急饮激得发白,祁遇詹抬手轻轻抓住了那只白腕,变回来原来的声线,“好了,别喝了。” 时未卿抬头凝视面前的面容,似乎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这张脸不是他想要的,他薄唇轻启:“放肆。” “喝太快伤身。”祁遇詹另一只手自胸口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净了时未卿唇边的酒渍,轻声道:“小郎若是喝醉了,怎么问话。” 突然时未卿手指一抖,碰倒了酒杯,溅起的酒液落在他白皙的手背指尖,之后顺着矮桌流到地上。 他将全部的心神放到祁遇詹身上,紧紧盯着他的脸脸,丝毫没有在意手上的酒液,或者说已经感觉不到了,“你怎么不装了?” 祁遇詹又将时未卿染了酒液的手拿起,一边抬到面前细细擦净,一边回答:“再不承认,只怕小郎要生在下的气了。” 看着洁净的手,时未卿眼中似乎闪过什么,他又将手抬起了一些,慢慢地探向了祁遇詹的脸,“就是它,骗得我?你要把它烧了,给我出气。” 确认想找的人就在身边,时未卿又欣喜又不安,他总在欺骗他,若他要离开,时未卿知道他拦不住,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句找到天涯海角的威胁有多无力。 时未卿不知道为何他总在遇见这些事情,不甘放手,却又无法改变。 时未卿微微收紧指尖,笼罩住掌心的脸,既然这人现在就在眼前,他不介意再次为他打破原则,只要能把人留住,骗他也没关系。 祁遇詹一怔,他没想到时未卿会亲自为他开罪,把罪推到了易容上,没有丝毫怪他的意思。 微动的心间突然翻腾,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击打海面一般,起伏跌宕,让他心神激荡。 祁遇詹握住脸庞的手,紧紧攥在宽厚的掌心,眼眸深深望着地如画的面容,嗓音低沉地道:“好,我把他烧了,给未卿出气。” 时未卿紧抿嘴唇,他想问一问,他还走吗? 但他不敢,怕得来的答案非他所想要的。 时未卿迷蒙的目光中似有希冀,嘴唇瓮动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祁遇詹一直在注视着时未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想说什么,时未卿想知道的不过就是那几个问题。 但有些事不能用这张假脸说,祁遇詹用酒水浸湿脸,卸下了易容的面皮。 随意将它扔到一旁,祁遇詹两手臂一伸,越过矮桌后,大手一张掐住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人举起,将时未卿从榻的一头移到了另一头,放在了他和围栏之间。 两人之间没有了任何障碍,祁遇詹松开手支在榻上,倾身将时未卿困在两臂间,抬头看向他,见他没有被吓到,“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时未卿看着他点了点头,手中还在无意识地握着刚才抓紧的手臂,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祁遇詹放松手臂肌肉,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想让我走?” 时未卿缓慢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相同的对话再次听见,时未卿还是没有想明白,但他已经隐约摸到了一点,但那东西如被一层纱隔着,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祁遇詹继续道:“既然不知道,我来问可以吗?” 时未卿没有拒绝,只是皱起了眉头。 “不懂也无妨,我教你。”祁遇詹抚平他似乎郁气散去了一些的眉心,直白问道:“你喜欢我吗?” 时未卿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什么是喜欢?”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动心,眼中慢慢溢满缠绵深挚,慢慢地说道: “喜欢就是你哭我会心疼,你笑我会开心。” “会无时无刻想见你。” “会想要了解你。” “会想要留在你身边。” “会为你打破原则。” 这一字一句全部击打在时未卿的心扉上,解开了他一直想不通的疑惑,将紧关的心门叩开了一条宽大的缝隙。 祁遇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蒙住时未卿的那层纱骤然消失,一切都豁然开朗。 时未卿的心在胸腔里开始止不住的跳动,嘭嘭震响如同响在耳边,盖住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似乎这世间只有这帐幔内的一方天地。 “喜欢。”时未卿另一只手也抓上祁遇詹的是,一点既通地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不会走了? 时未卿问不出最后一句,但祁遇詹能看得出来,所以无须他问,他也会答,忍住将人拥入怀里的欲|望,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以什么身份留下?” 没有听到回答,祁遇詹没有为难时未卿,而是眼神深邃地看着他,引导着说:“未卿,我倾慕于你,想要求娶,你愿意吗?” 时未卿直直地看着祁遇詹并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给不了。 时未卿不能成亲,又不愿祁遇詹离开。 面对着似要将他吸入其中的幽深目光,时未卿突然心生胆怯,他怕他的想法一旦说出来,这人会立刻离开。 时未卿收紧手指,似乎要抓住些什么,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现在这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无法抉择。 祁遇詹原本嘴角挂着笑容,但见到时未卿脸色苍白,表情越来越不对,眼中涌动极其复杂的情绪,甚至其中还有一丝畏惧。 收起笑意,祁遇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时未卿说过的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话。 想起他备受宠爱却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想起他收集官员豪绅的罪证,未来诛杀朝廷官员搅乱朝局,以及死时的疯狂和在主角受前不肯低头的执拗。 一个个疑问堆积脑中,没有答案,祁遇詹想问一问,但有些事现在时未卿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怕,答案会揭开一些血淋淋的伤口。 若真如此,祁遇詹打算自己查,事情总有查明白的一天。 祁遇詹靠近时未卿,亲了亲他紧皱的眉心,轻声道:“未卿,你可以随意拒绝我,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就足够,我不会走,会一直留下来陪着你。” 时未卿怔怔地看着祁遇詹,嗓音发涩地说:“我不会成亲。” 用亲吻抚平了时未卿的眉头,祁遇詹拇指划过绯红的眼尾,停在被遮住孕痣的位置,笑着道:“一辈子不成亲也无妨,我给未卿做面首,未卿养着我,好不好?” 这世界哥儿地位极低,受世人歧视,世俗礼教对他们极其苛刻,即便是皇族世家也不可避免,成亲之前极少被允许出门,成亲之后大多为妾更是没了机会出门,一生困在内宅。 时未卿满眼震惊,他不敢相信,普通百姓都不愿娶为妻的哥儿,竟然有男子愿意成为哥儿养的面首。 还是他这样天生反骨,做事异端,连亲生父亲都说是大逆不道的哥儿,若将他所行之事,公之于众会引来多少口诛笔伐。 怎会有男子不在意? 但想到肖掌柜回禀现在的裴锦活成了什么模样,以及他对裴锦这个普通哥儿的态度。 时未卿突然相信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男子。 第036章 第 36 章 “你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吗?” 酒意在体内里肆意弥散, 昏暗狭窄的空间又赋予了他勇气,时未卿睫毛轻颤,问出了隐藏在心中最深角落里的问题。 他的亲生父亲不认同不理解, 时未卿依旧执着地坚持, 踽踽独行久了, 对未来迷茫不知归途,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却又不愿也不甘放弃, 只得浑浑噩噩地走下去。 但现在,时未卿突然看到了希望,眼前这个人就如同一颗救命稻草,让他想要握在手里,紧抓不放,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坚持下去。 此时的时未卿眼眶通红,他的眼神让祁遇詹感觉无比的脆弱, 好似一碰就会破碎。 他来自现代, 思绪自然不受这个时代限制, 但时未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在或行动或语言教导他,哥儿是什么样应该怎么做。 在这样的环境下要冲破世俗礼教的束缚, 与之反抗,要付出多少心思和努力,才能换回他现在的境遇。 时未卿在得知哥儿身份被他知晓, 担心暴露,心里又该有多惶恐不安。 祁遇詹只觉他的心被刀割一般, 每次跳动都让他疼痛难忍,出口的声音却极其温柔。 “无论是谁, 都有权利选择自己任何想做的,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所以即便你是哥儿也可以。 只要你不做错事不伤及无辜,任何人和事物无权阻碍你,世人不能,礼教不能。” 低沉的嗓音带着最有力量的话语,直击内心,抚慰了那份脆弱。 “我没错。” 说完,时未卿含在眼底的泪,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大颗一大颗地滑落脸颊,混入酒液又将白袍洇湿了一大片,他执拗地对着祁遇詹扬头,重复道:“我没有做错。” “别哭。”祁遇詹肯定地道:“未卿,你没有做错。” 他双手一点一点拭去时未卿脸颊的泪水,掌心扣住他的脖颈,紧紧地将人带到怀里抱住,下颌抵在他的发顶,低声道:“未卿,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取来,全部都给你取来。” 祁遇詹是一个认定了就不会改变的人,他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他从未谈过恋爱,或许他们相识时间很短,但他知道时未卿就是他要找的人。 祁遇詹愿意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为搏他一笑 灯罩里的烛光将两人合在一起的身影投在了屏风上,久久未动,烛火静静燃烧,突然一道炸裂声响起,似乎在诉说它的蜡油燃到了底,也惊醒了时未卿。 时未卿波动的心绪已经平复,他抬起手臂勉强环住侍从衣袍下精壮的腰身,抬头目光一错不错盯着近在咫尺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记好,既然答应于我,便再没有反悔的机会,要想离开除非我死。” 这世间多得是痴情女子和哥儿,男子大多薄情,因为他们心中只有他们自己、钱财和权势,心里已经满得装不下其他,即便是一路相扶的结发夫郎也可弃之不顾。 时未卿相信他不歧视哥儿,但他不相信会有人,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他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 时未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没有问出口,人既然留下来,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祁遇詹视线没有任何退缩,抚摸着时未卿眼尾孕痣的位置,轻笑一声,“好好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话已说完,时未卿不再揪着不放,他眯了眯眼,问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名字?” 祁遇詹手微不可察的一顿,心里叹了一口气,从胸口拿出便宜爹的银勾玉佩递给时未卿,道:“还记得这方玉佩吗?” 一直怕时未卿怀疑他有意接近心思不纯,祁遇詹摘下易容时,刻意没告诉他的名字。 祁姓为大魏朝国姓,时未卿掌管闻风楼不会不知,他那便宜爹又和时未卿父亲有交易,以时未卿的多疑难免不会多想。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时未卿接过玉佩仔细查看,在摸到底部细小暗纹后认了出来。 这是齐王和他父亲在环采阁私下会面时,掉落在房间里的玉佩,后来被他收在了密室里。 时未卿眼中闪过什么,定定地看着祁遇詹,“它应该在我的密室里,这与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祁遇詹道:“我叫祁遇詹,是齐王三子。” 如同泼了一桶冷水,心瞬时凉了下来,时未卿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死死攥着玉佩,怔怔发问:“你是为了这玉佩才接近我?” 攥着玉佩的手被拉过去,时未卿以为他要拿回玉佩,便松开了手。 祁遇詹对那玉佩看也没看,任其顺着衣袍滑落到榻上,而是把那只手五指摊开在他的手掌,仔细查看着有没有被玉佩硌伤。 他一边揉着掌心的硌痕,一边解释道:“开始是,后来不是。” 为什么后来不是了,因为后来喜欢他了,所以改变了想法。 时未卿自动替他在心里补全未尽之言,这些话却让他更加不信之前的言语。 一个郡王,天潢贵胄的皇室子弟,即使是都城一些勋贵都无法攀上,怎会只因喜爱便甘愿留在一个哥儿身边。 除非接近他除了玉佩还另有目的,这样就一切都说得着通了。 时未卿看着祁遇詹仔细呵护他的手的场景,突然心安。 既然他拿到玉佩没离开,反而留下来,就表明他的目的还没达到。 利益牵扯关系才最牢固,时未卿相信只要他查探祁遇詹的图谋,即便是郡王,他也有无数种方法,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时未卿另一只手拾起玉佩,放在掌心,带祁遇詹眼前,意味不明地道:“郡王,你的玉佩。” 祁遇詹心里叹道,他没猜错时未卿果然多想了,放下已经恢复平滑的手,双手虎口抵着耳朵拖住了他的脸,见他眉眼间阴郁又浓郁几分,亲了亲才道:“是齐王的玉佩,而且郡王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爵位,还是做未卿的面首最好。” 时未卿眼神一闪,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面首,你的命令等同与我,我手下之人可随意调遣。” 祁遇詹第一反应要拒绝,他想起和主角攻受合作可以将他自身罪责抵消,时未卿却不行。 原本想靠成亲将他从梧州这场风波中摘出去,在大魏朝,嫁出去的哥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时未卿与他成亲,时仁杰犯得罪在律法上就牵连不到他。 现在成亲这个方法行不通,他就只能借用时未卿的势力为主角攻受添一份助力,换取功劳抵罪。 祁遇詹咽回已到嘴边的拒绝,拇指摩挲着指尖的孕痣,嗓音地低沉地道:“多谢小郎宠爱。” 时未卿闻言“嗯”了一声,淡淡阖目脸颊蹭了蹭宽厚的掌心。 榻边的烛火忽明忽暗,显然是燃到了没油,即将熄灭。 天色已不早,是该歇息的时辰。 时未卿面上疲色难掩,但即使是疲倦也遮不住他的艳绝容色,倒增了几分柔弱,祁遇詹亲了亲他的孕痣,问道:“小郎知道面首都会做什么吗?” 时未卿纤长睫毛胡乱颤动,强自阖着双目,嗓音发紧地问:“什么?” 祁遇詹道:“贴心又受宠的面首是要给小郎暖床的。” 时未卿立即睁开双眼,耳朵发烫地阻止:“不行!” 这太快了,时未卿越想耳朵越烫。 祁遇詹看过去时,他的耳朵已经红得快滴血了,松开时未卿背过身,故意叹口气:“看来我这面首不太受小郎喜欢,罢了罢了。”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时未卿一见立马支起身体,从后面扑上去一把环住了祁遇詹,道:“祁遇詹,你敢走?” 祁遇詹一顿,低头看到贴在胸前白皙细嫩的手,眼神暗了暗。 把细腕捏在手中扯下来之后,他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的眼神中似乎饱含着某种强烈的情绪,一点一点靠近。 祁遇詹目光太有侵略性,时未卿感到脸颊也开始发烫,视线不由闪躲,感到他的退缩,祁遇詹将人拥入怀里后,闭了闭眼。 压下了这种情绪后,祁遇詹低哑地道:“我送你去床上。” 祁遇詹不等时未卿回答,便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走向了内间。 扯开被子盖好,又给时未卿拆了发髻,刚要起身,祁遇詹发现他的上衣衣摆被抓住了。 外间榻上的烛光照不进层层帐幔的拔步床,或许是黑暗,或许是什么,面对祁遇詹,时未卿的傲气逐渐消散,“别走。” 脑海中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重合,差别是记忆中的时未卿醉酒昏睡,不知道自己喊得是谁。 眼前的时未卿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抓着的是谁,留住的是谁。 “时未卿,你不让谁走?” “祁遇詹。” 时未卿头滑下来枕头,在被子中蜷缩着身体,闷着声说:“祁遇詹,别走。” 祁遇詹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贴着被子抱着时未卿,道:“好,我不走。” 第037章 第 37 章 天光大亮, 有几缕阳光顺着帐幔缝隙跑了进去,清晰照出了空气里的一粒粒尘埃,尘埃慢慢下落, 落在了床上之人紧闭双眼上。 床上之人睡得很沉, 眼睑下的眼珠来回转动, 似乎在做一场不好的梦。 祁遇詹睁开眼,突然四面八方灯光倾泻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灯光异常亮眼, 想用手遮住却无法抬起手臂,晃得他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听到前方一阵掌声雷动。 “好,那么接下来,有请嘉宾为我们金眸奖获得者祁遇詹颁奖!” 这道声音如一个开关,“唰”地一声眼前白光如同一道屏障被瞬间拉开, 祁遇詹看清了四周。 他看清了自己站在一个舞台上, 身体正前方的台下, 第一排坐着摆着铭牌的评委, 评委后面是还在鼓掌的观众。 祁遇詹意识不太清醒,隐约记得这是第五十八届赫拉国际广告节, 他刚获得了摄影界最高奖项。 颁奖嘉宾拿着奖杯走向他,祁遇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摆出了准备接奖杯的姿势。 “等一等, 祁遇詹剽窃段临老师作品,他没资格获得金眸奖!”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舞台侧面, 台上台下的人皆转头看向出声者,颁奖嘉宾也维持着递出奖杯的姿势不动了, 祁遇詹看着奖杯再一次与他失之交臂。 为什么是“再”? 不待祁遇詹思索清楚,他已经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堵住,他们一个个把话筒递得老远。 祁遇詹不受控制后退一步,一个个如同狗见了屎一样兴奋的记者,立即拥挤上前,再次围堵住他。 记者毫不停歇犀利的发问,当时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祁遇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个被诬陷百般解释却无人听的场面。 不知怎么离开典礼现场回酒店,祁遇詹浑浑噩噩地爬上床昏睡了过去。 “我是祁遇詹同学,相处四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严重怀疑上学期间那些评优的作品也是从哪个同学那剽窃的!” “原来都是剽窃的啊,怪不得获这么多奖,他还有脸叫摄影界小段临,真是拉低了段老师的格调!” “抱走段老师,不约。”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亲自举报,祁遇詹这剽窃的得多嚣张,连兄弟都看不过去了!” 一觉醒来,祁遇詹即使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的手还是如同设定好程序一样,打开了手机。 仅仅一个晚上时间,在网上新闻已经发酵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铺天盖地的黑料,源源不断的出现将祁遇詹淹没。 好似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新闻可以报道,以至于紧抓着不放,不把他打落到尘埃里誓不罢休。 接下来一个个电话响起,朋友合作伙伴质疑的声音不停地出现在听筒里。 “你真的剽窃了段老师的作品?” “为什么郭深博要在颁奖典礼现场说你剽窃?” “为什么要剽窃段老师?你不会也剽窃过我吧?” 只有他的父母亲人愿意相信他,祁遇詹已身心疲累,挂了他们的电话正要关机,一个陌生来电打了过来,挂断的手指发软抖了一下接通了。 一个不太陌声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嘲讽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借用我的名号?怎么样被诬陷的滋味不错吧,我告诉你以后最好夹着尾巴做人,我勉强给你留条活路,否则……” 眼前场景开始消散,场景里的声音骤然消失,即使听筒里的话没说完,祁遇詹也记得他后面说得是什么。 眼前颗粒消散完全,眨眼间眼前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一个个水幕渐渐浮现在空中,没等几息,祁遇詹看着那些水幕上,显出了做着不同事情却有着相同脸的人。 “我信他。” “骗子,你不许走……” “我从没不信你。” “就是它,骗得我?……” 那是时未卿,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一直都坚定不移对他付出信任的时未卿。 模糊的意识徒然清醒,祁遇詹睁开了双眼,安静的空间里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祁遇詹垂眸按着左胸,想起来他很久没有梦到以前了,对于已经惩处报复回来的人,不愿再浪费一个脑细胞。 心思转换想起了父母,轻轻叹了口气,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他估计是回不去了,好在留有资产,还有妹妹留在父母身边,只希望他们别太伤心。 祁遇詹转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被子温度冷了下来,说明人已经离开多时。 最近事多少眠,他睡得昏沉,就连时未卿什么时候起的都没察觉。 等着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跳趋于平静,祁遇詹起身掀起帐幔。 房内没有其他人,横架上挂着一套华贵衣衫,尺寸和样式一看便是男子穿的,给谁准备的已经不必言语。 听见声响,外面守着的侍从敲了敲门,问道:“郎君可是起了,是否洗漱?” 上次打扮之后时未卿就没看到,这次不能错过,祁遇詹把将侍从叫进来,给他梳发髻。 睡一个整觉起来后,神清气爽多了,他着照镜子,感觉眼下的黑眼圈都淡了很多。 最后整理着衣襟,祁遇詹问道:“未卿早膳用了没?” 侍从低头回道:“主子尚未用膳,特留小人在这告知郎君,若寻主子可去书房。” 时未卿用早膳十分不规律,想起来吃一些,有时心情不好或有事直接不吃,祁遇詹发现他最近又瘦了,少不了没有好好吃饭的原因。 让侍从退下后,祁遇詹去了书房,路上又想起他从时府回来的阴郁。 昨晚他一直想问时府发生了什么,但没找到机会,打算今天再找机会问问。 没到书房时,祁遇詹就听到了肖掌柜的声音,猜想他又有事要禀报,原本想等一等再进去。 但想到他以后要使用时未卿的势力,绕不开肖掌柜,他们两人必然要打交道,避免以后耽误事,不如现在“打好关系”。 “叩叩——” “谁?” “未卿,是我。” “等一等。”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祁遇詹蓦地心软了一下,时未卿也在想着,为他抬高在肖掌柜心中的地位。 门开了,一张眉目如画的极盛容颜出现在了门后。 鼻间轻嗅,他闻到了一股馥郁香气,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祁遇詹扬起眉头,时未卿要扮作男子,没有熏香的习惯,只因怕熏香引起他人怀疑他的哥儿身份。 其实不然,大魏朝风雅盛行,男子也熏香,尤其是皇族勋贵尤尚熏衣、熏褥。 长此以往,身体和浸了香一样,自带香气,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泡了不少回澡才把香味除去。 时未卿考虑的也无错,梧州没几个贵族,熏香确实引来不必要的视线,不过有肖掌柜在不是说话的时机。 祁遇詹不想辜负他的心意,看了一眼里面正背对着门站着的肖掌柜,低头附到时未卿耳边,轻声道:“未卿好香。” 时未卿身体一僵,侧头睨了祁遇詹一眼,轻哼一声道:“还不快进来。” 祁遇詹跟着走进去,肖掌柜听见脚步声走进才回头,眼神疑惑地看向祁遇詹,问道:“主子,不知这位郎君是?” 时未卿也没想好怎么介绍,不确定祁遇詹的身份想不想让肖掌柜知道,他视线看向祁遇詹。 收到时未卿的示意,祁遇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挪揄,对着肖掌柜抱拳道:“不瞒肖掌柜,我乃未卿养的面首。” 肖掌柜瞪大了双眼,看着时未卿没有反驳,一副默认的态度,他震惊到语言系统已经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 时未卿耳根发热地剜了祁遇詹一眼,留下一个“你自己解决”的眼神,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一副明晃晃看戏的表情。 自从盯梢闻风楼,祁遇詹的黑眼圈就没消过,他还记着仇,可不会轻易给肖掌柜解疑。 肖掌柜还在凌乱着,总是一个表情也没甚意思,祁遇詹好心提示道:“肖掌柜,我们见过。” 肖掌柜换了一个犹疑的表情,顾不得礼节,仔细打量着祁遇詹,口中念叨着:“我们见过……我们见过……” 祁遇詹站在原地,笑着看向时未卿任他随意打量。 肖掌柜垂头苦思,想起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一脸恍然大悟,对着祁遇詹抱拳回礼道:“张三大侠,久仰久仰!” 既然肖掌柜猜出来,黑眼圈的仇便一笔勾销,祁遇詹道:“失敬失敬。” 肖掌柜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对刚才的事多有疑问,便直接问道:“张三大侠,不知这面首可是说笑?” 祁遇詹道:“非也,我倾慕于未卿,自愿为他面首,肖掌柜也不必客气,唤我张三即可,以后我们一起共事,请多指教。” 肖掌柜笑着回了一句客套话,看着两人之间似有若无间透漏出来的情意,对祁遇詹也不再怀疑,由心地为时未卿高兴,他躬身道:“恭贺主子得一员大将!” 肖掌柜并未因面首一事看低祁遇詹,一是他清楚他的实力,二是他知道主子在达成心愿前绝不会成婚,只是没想到会有男子能为主子做到如此,反而因此高看了他。 见两人说完,时未卿适时插话:“都坐吧,肖叔以后我身边的护卫事宜交由张三负责,他的命令皆等同于我的命令。” 肖掌柜点头应了一声,道:“我回去便通知闻风楼。” 第038章 第 38 章 闻风楼人多嘴杂, 不是祁遇詹不相信时未卿手中的势力,最近张三这个身份惩治贪官,在梧州名声不小, 他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有心人查看, 惹来意料之外的麻烦。 书中梧州卷剧情即将开始, 这期间容不得有一丝纰漏。 祁遇詹道:“肖掌柜,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身着一身华贵服饰端坐椅子上,身姿挺拔, 显得一身气度非凡。 肖掌柜本就对待祁遇詹没有恶感,一见如此,哪怕平日里不讲究惯了,此时也不自觉带上了文质彬彬的姿态,声音都温和了很多:“张头领何须客气,有事尽管说。” 祁遇詹想了下,还是用原来的身份, “还请肖掌柜, 对外宣称张大壮的身份。” 肖掌柜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祁遇詹解释道:“这段时间在下在外树敌众多, 若暴露张三身份, 以免为未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闻此言,肖掌柜没有说话, 时未卿却开了口,他表情倨傲地靠在椅背上,冷笑了一声, 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值得我畏惧, 你尽管公布身份,我看谁敢找我麻烦。” 眼前骄纵跋扈的时未卿, 祁遇詹是第一次见。 看过之后仅一眼就被他这个模样吸引得目不转睛,眼里再装不下别人,此时他特别想夸赞一句:威武霸气。 察觉到了祁遇詹盯着他的视线,时未卿突然身体一僵,不敢回看,慢慢地挺直脊背端正了坐姿,同时心里忐忑,脸上的神情都快维持不住。 他记得这人性情正直,嫉恶如仇,最不喜贪官恶霸之流,不知会不会因刚才的姿态而厌恶他。 时未卿蜷了蜷手指,坐在太师椅上胡乱猜测。 见把人盯得紧张,祁遇詹收回视线,转头道:“还是不要宣扬张三的身份为好。” 肖掌柜神色迟疑地看向时未卿,没等开口,就听时未卿说道:“按他说的做。” 肖掌柜立即笑着接道:“张头领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危,我回去一定仔细交代一下。” 这下子肖掌柜可算反应过来主子为何让他等一等再走,同时也对张三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有了清晰地了解。 想起那件棘手的事,肖掌柜心思一动,打算让张三劝劝主子,他说的话主子听不进去,但不代表张三也不行。 肖掌柜不确定张三知不知道,时大人给主子安排亲事的事情,担心影响两人关系他并没有多说,仅是语焉不详地提起了刚才没有结果的商讨。 “主子,不管留下还是离开,我们都誓死追随,但留得青山在,以后总有机会回来,还请主子早做决断。” 一经提起,时未卿想起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又陷入两难抉择。 因为某些原因,时未卿不愿离开梧州,他父亲特意防着他,闻风楼没有查到这门亲事的另一方,破坏也无力着手,留在梧州势必要答应成亲。 至于为何不从源头解决。 他了解他父亲,说出口的事情就是已定事实,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打动他或发生无法挽回的意外,否则谁也无法让他做出改变。 时未卿还是没有给肖掌柜明确的答复,或者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不到最后不想说出口,“先做好准备。” 之后没说几句话肖掌柜便离开了,回去之后他没少对手下耳提面命,就连环采阁的人也捎带上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祁遇詹不傻,也看出来刚才是时未卿特意在向肖掌柜介绍他,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件事情上。 将肖掌柜送出院门后,祁遇詹转身回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了,时未卿半靠椅背手拄额头闭目沉思的模样。 他放轻脚步绕过书案,双手拄在太师椅扶手上,把时未卿圈了起来。 没想祁遇詹会这么快回来,待发觉时人已经到了身前,时未卿没有防备,徒然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时未卿眼中的阴郁偏执,没有分毫遮挡地暴露了在了祁遇詹眼前。 他一慌,侧头时无意中避开了祁遇詹伸向他眉心的手,他发现只觉得更慌了。 他想说别讨厌他。 然而时未卿睫毛颤动,嘴唇瓮动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此时才发现,原来自负傲气如他,也会胆怯。 祁遇詹直起身将时未卿揽在怀里,手放在他脑后顺着发丝来回抚摸,等腰上多了一双手臂时,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时未卿私心不想让祁遇詹知道,他的父亲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但肖掌柜已经透漏出来,他一直等着问话。 当听见问话时还是心神一紧,心中涌上了心虚之感,此时异常复杂的心绪让时未卿慌不择言道:“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祁遇詹手上动作一顿,垂眸看着时未卿的发顶,打量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时未卿到底年纪还小,感情方面不懂的事情太多,他能感觉得到他的喜欢,但其实时未卿并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 况且他们相识时间确实太短,彼此还没有深入了解完全熟悉,还达不到敞开心扉的程度。 感情的事情急不得,循序渐进才是良策,祁遇詹心里叹了口气,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慢慢来吧。 眼下来看,有更急的事情需要他做。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弄清楚时未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时未卿不愿说,祁遇詹准备自己查,查到之后,再帮他找到能留在梧州的解决办法。 思索间隙,祁遇詹突然想起他们二人都还没吃早饭,轻轻拉下腰上的双臂,道:“我去传早膳。” 祁遇詹语气异常平静,和以往有很大不同,时未卿立即听了出来。 他想问祁遇詹是不是生气了,但他又不能问,一旦问出来就是在明白告诉祁遇詹,他刚才说谎了。 从没想惹祁遇詹生气,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生气,瞬时烦躁也涌上时未卿的心头,连带着食欲顿减,但等他出声时,房里连个人影都没了,他又委屈又小声地说:“我不想吃。” 不过书房里除了他没人听见。 早膳早已备好,祁遇詹刚回来,膳厅那边就来通知可以过去用膳。 今日早膳如常,有荤有素,看着既营养又有食欲。 祁遇詹看了一眼身旁才到他肩膀的人,蓦地记起时未卿刚十八岁多一点,还有长身体的可能,他以后就更不能任由时未卿不好好吃饭了。 挥退侍从之后,两人坐下,祁遇詹荤素搭配给时未卿夹了些菜,在看到眼前碗里多出来的菜后,时未卿突然又有食欲了。 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用膳,今日有人陪他,想和祁遇詹说说话,又觉食不言寝不语,打消了念头。 祁遇詹习惯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其实如果时未卿和他说,他也会回应,只不过时未卿并不知道。 膳厅静了下来,只剩些咀嚼的细微声响,祁遇詹一边时不时给时未卿夹着菜,一边又陷入了沉思。 不止查探事情,培养感情这件事也不能落下了,如果忽略了时未卿,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时未卿见碗里菜越来越多,还都是他不喜欢的青菜,微不可察地打量起祁遇詹,见他面无表情,时未卿紧紧抿了抿嘴唇没有做声。 等祁遇詹回过神后,一抬眼他发现时未卿的碗堆满了青菜,甚至冒了一个小尖。 祁遇詹:…… 他神色有一瞬空白,这是他夹的? 不用别人回答,看他自己刚从时未卿面前收回的筷子就知道,确实是他夹的。 往常给时未卿布菜,他都挑三拣四挑食的厉害,而且吃的还少。 看着身旁皱着眉头却乖乖地吃着青菜的时未卿,祁遇詹疑惑,今天他怎么这么老实? 视线扫到桌上盘子没剩多少的菜,祁遇詹探出手摸到时未卿的腹部,感觉到掌心果然传来微鼓的手感。 “不觉得撑吗,再吃该不舒服了。” 时未卿手中筷子被收走,手捂着肚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肚子撑得确实不舒服,顿了一下,主动拉住祁遇詹的手,神色不自然地道:“我难受。” 祁遇詹挑眉,“时未卿,你是在撒娇吗?” 见人似乎不再生气,时未卿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他嘴硬不承认,“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将人抱到了腿上靠在怀里,祁遇詹双手搓热了给他按摩腹部消食,凑到他耳边道:“哪有那么多如何,下次不要吃这么多了。” 时未卿道瞪了祁遇詹一眼,低声嘟囔:“还不是你给我夹的,我还吃了好多青菜。” 祁遇詹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接着嘴角上扬,然而口中说得却是,“不要撒娇,多吃青菜身体健康。” 按了一会儿,祁遇詹停下了动作,时未卿转头问道:“怎么停了。” 原想说散步消消食更好,祁遇詹改了主意,语气懒洋洋地道:“手有些酸,按不动了,要是谁能亲我一口,就有力气了。” 第039章 第 39 章 大魏朝性别大防严苛, 稍有一点过界哥儿和女娘便会认为不检点。 时未卿以前常扮作男子,对此无需顾虑,别无人敢置喙, 但此事一放到祁遇詹面前, 他就又升起了怯意, 开始畏手畏脚。 他自觉地把“谁”带入了自己,耳根发烫,他也想亲近但又怕太主动被认为是放荡, 骄矜道:“膳食后要漱口。” 啧了一声,祁遇詹心想娇少爷就是排场大,还是任劳任怨的把时未卿放回椅子上,起身端来早已备好的漱口茶。 祁遇詹站在一旁看着娇少爷被水滋润过的红唇,喉结一滚,故意问道:“漱口之后做什么?” 时未卿看似从容实则羞于应答,把另外一茶碗端到祁遇詹面前, 道:“你的。” 祁遇詹接茶碗时, 手指流氓似的慢慢划过时未卿细嫩滑腻的手背, 惹得他手瑟缩了一下, 勾起嘴角问道:“我也要漱口?折腾这么久你到底要亲我哪里,额头?脸?还是唇?” 时未卿触动般地松开手指, 故作镇定道:“走回去就能消食,无需再按。” 见惯了时未卿霸道蛮横的一面,现在眼前羞怯的模样实在新奇和喜爱。 祁遇詹快速仔细漱口, 坐回椅子上将时未卿面对面抱做在了腿上,帮他转移注意力, “揉按的可以不算,方才服侍漱口的工钱怎么算, 面首可不能总做白工,我也要养活自己。” 时未卿没养过面首,甚至见都没见过,只是道听途说一些,他真信了这些胡言乱语,以为祁遇詹换了要求,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微有失落地问道:“这个够吗?” 祁遇詹数了一下荷包里的银票大约一两只,一本正经摇头道:“不够。” 时未卿见他盯着其他银票,直接把荷包都给了出来,“这些足够了。” 见他没那么害羞,祁遇詹将脸凑过去,露出了本来目的,“还差一分工钱。”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时未卿一下明白了祁遇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扬头将唇印在了那张脸上。 柔软嘴唇一触即离,生怕多留一秒,即便如此,时未卿的脸颊也是红得不行,他侧过脸避开视线道:“这下补齐了。” 看着这模样,祁遇詹眼神一暗,想到以后要是成了亲,洞房当晚怕不是会羞晕过去,到时候他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春宵时光。 祁遇詹想起来脱敏的方法,这种事还是要早早熟悉,做得多了习惯成自然,到时候应该就能坚持下来了。 今天时未卿的孕痣还是被颜粉遮盖着,祁遇詹大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人揽到近前,另一只手从眼尾孕痣抚到,红润的嘴唇,最后再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时未卿瞪大了双眼,手无足措地伸手推着祁遇詹,“混……” 祁遇詹伸手圈住时未卿的腰,将人收紧在怀里,抬起头来安抚道:“别怕。” 短短两个字说完,托起时未卿的脸低下了头再次亲了上去。 一时低低的喘息声和唇舌缠在一起的啧啧水声响起,在空旷寂静的膳厅里尤其明显。 这声音听得时未卿面红耳热,心跳如雷,手臂失了力下滑到结实有力的腰腹两旁,闭上双眼渐渐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回应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祁遇詹抬头抹去两人唇间的银丝,看着还在紧阖双目的人,轻笑了一声。 时未卿惊醒,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他本就心有顾忌,又不信祁遇詹是真的喜欢他,这一声笑让他误以为是在笑他放荡。 他听见环采阁里的客人也如此笑过,便自然而然理解为祁遇詹把他当做了阁中女娘一般的玩物。 想到祁遇詹是如此看待他,时未卿无法再继续面对他,而且再待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不对。 时未卿手指攥紧衣袖,要伤害这人他下不去手,比起祁遇詹受到伤害,他宁愿受伤的是他自己。 时未卿颤抖嘴唇推开祁遇詹,见此模样,祁遇詹神色一惊,低声问道:“怎么了?亲疼你了?还是肚子难受得厉害?” 见人没答又执意推开他,祁遇詹将人放到了地上。 时未卿转身走向外面,将祁遇詹留在了原地。 祁遇詹大步追上,挡在时未卿身前拦住了他,仔细打量他的面色,发现了眼底竟有空洞漠然之色。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有这样的眼神,祁遇詹心里一疼,将人抱在怀里,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很担心你?” 时未卿挣扎半晌没有挣开,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把头埋在祁遇詹胸膛里,闷声道:“你不能把我当成玩物,你不能……” 祁遇詹一怔,没想到源头竟是他,扶起时未卿的双肩,视线直直看过去:“我怎么会把你当成玩物,就连捧在手心里宠着都怕委屈了你。” 时未卿颤动着睫毛,问道:“你刚才为什么笑我?” 祁遇詹解释道:“我在笑你可爱,可爱的让我心痒,让我忍不住还想亲你,但你太害羞了,我只能忍住。” 自觉错怪了人,又听到这样的话,时未卿窘迫地撇开脸,比刚才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祁遇詹,又不愿承认,辩驳道:“我没有。” 祁遇詹道:“刚才是谁亲完都不敢睁开眼睛。” 时未卿无言,他的能言善辩狡黠诡诈到了这人面前竟全部消失殆尽,只能又重复一句:“我没有。” “是,害羞的是我,睁不开眼的也是我。” 祁遇詹亲了亲他的脸,重新把人揽回怀里,心情竟然很不错,第一次因为没有被冤枉而生怒。 他突然感觉到触碰到了时未卿内心一角,掀开骄纵跋扈,透过这些能看到里面隐藏的是多疑和不安。 还是他做的不够,才会让时未卿对他没有安全感。 祁遇詹抚着时未卿的肩背,道:“和我学习武吧。” 时未卿也陷于了沉思中,他在思索某种事情的可能性,闻言回神后,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道:“为什么?” 祁遇詹道:“从相遇开始就让你一直处于不安中,这是我的错,我想让你学习克制我的武功,增加你对我的安全感。” “会些防身武功也不是坏事,若真要离开梧州,路上总有我顾及不到的地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时未卿神色惊诧地抬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再次确认:“你让我学习克制你的武功?” 祁遇詹拇指摩挲着他的眼尾,一字一句道:“是,我把我的命门交给你,从此你就掌控了我的命。” “你……” 确定了什么意思之后,时未卿怔在了原地,只吐出一个字,便不知该要说什么好,也或许是想问的太多不知先问哪一个,最后变成了微张着口愣愣地看着祁遇詹。 水润的嘴唇近在眼前,刚刚尝到甜头的人怎么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祁遇詹将人紧紧箍在怀里,直接低头封上时未卿的唇。 “唔……” 这一次时未卿没有任何犹豫有了回应,只是耳根依然发烫。 两人吻得昏天黑地,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回去的路上,时未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他身旁的祁遇詹却完全相反。 祁遇詹扫了一眼时未卿红肿的嘴唇,神色挪揄,“地上有黄金,竟能让你一直低头走路?” 时未卿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未掷一言,加快步伐先回了书房。 祁遇詹后一步进去,与他一同进书房的还有方头领。 方头领给时未卿见礼后,也对抱拳对祁遇詹道:“张头领,久仰大名,改日我们一同切磋切磋。” 祁遇詹了然,看他对待他的态度,就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不过他也没想瞒着时未卿近身的几个人。 鉴于他对方头领的武功程度不了解,便没拒绝,回礼道:“没问题。” 见两人说完,时未卿捂着嘴道:“坐吧,何事?” 方头领坐下之后回禀道:“主子,属下刚从孔府回来,孔行镜还未清醒,据打探消息得来,他内腑伤重还需些时日才能清醒,为此孔府已换了多个大夫。” 时未卿垂眸,指尖轻声敲着桌子,他显然在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祁遇詹眼神幽深,人是他打晕的,当时没控制力道,孔行镜最少要昏迷一个月才能醒过来,方头领打探的消息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时未卿打探他做什么,难道是时间长有感情,觉得他下手重了?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时未卿停下敲击的手指,抬头看着方头领冷声道:“既如此那就再等一等,等他醒了把他抓来,我亲自审问。” 说完,时未卿动作一顿,眼睛下意识看了祁遇詹一眼,收回视线后,心道希望这人听不出来他里藏着的狠辣。 时未卿视线收回的再快,也比不过祁遇詹五感敏感,心里想着要不还是把孔行镜做了一了百了免得有和他抢人的风险。 然而他也就是想想,不说时未卿要等人醒了审问,就说灭口他还真下不去手。 方头领点头应声,又道:“主子,没其他事我就和张头领移交林园护卫工作了。” 时未卿点头:“去吧。” 第040章 第 40 章 随方头领去接手事物, 祁遇詹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没想到一上午过去了还有一大部分事宜在那等着他。 陪着时未卿用了午膳,祁遇詹只得又返回去找方头领。 走时引得时未卿还问了一句:“怎么还没完, 还要再过去?” 祁遇詹停住脚步, 转身回道:“下属、林园吃穿用度、调配都要熟悉, 而且还要为离开梧州做准备,我尽快安排完,早点回来陪你。” 时未卿睨着祁遇詹, 淡声道:“谁要你陪。” 祁遇詹轻笑着亲了时未卿一口离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时未卿眯了眯眼,这样的行径落在他眼里就是为了急于掌控他手中的势力。 时未卿陷入沉思,是什么事情让祁遇詹如此急迫,又有什么目的,甚至于能让一个郡王放下身份牺牲色相引诱他。 虽然心中欢喜祁遇詹愿意亲近他, 但没有握在手里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这样的亲近只是一时的。 一个爱吃糖的人, 如果从来没有吃过糖, 他不会主动想要,如果一旦尝过糖的甜, 他绝对要将糖夺到手。 对于时未卿来说,祁遇詹就是那块糖,如今已经尝过甜头绝对不会让人从他手里逃跑。 时未卿想起那方银钩玉佩, 祁遇詹是因玉佩来的梧州,莫非他的目的与齐王和他父亲商讨谋反有关? 整个环采阁都在时未卿的掌控之中, 当时时仁杰和齐王一到,他便已知晓, 特意安排了人查探他们的目的。 甚至那方玉佩也是他命人窃取,为的是引起齐王疑心,互相猜忌,从而离间他们二人,促使合谋关系破裂,互成仇敌。 时未卿对父亲又爱又恨,厌恶他眼里只有权势利益,在日夜煎熬时恨不得用收集的罪证他身败名裂。 他又难以割舍那份父子之情,无法亲自动手,而且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时府获罪。 这才有了对齐王的算计,时未卿要借齐王之手扳倒时仁杰,这样才能控制住局面,不会牵累时府。 现在祁遇詹出现在梧州,证明事情确实在按照他的筹谋顺利进行。 然而也是因为祁遇詹,今日时未卿早晨吩咐肖掌柜停止了计划,他发现他不愿意伤害到连带着齐王也下不去手。 时未卿眉头紧锁,既然祁遇詹知晓玉佩丢失,必定是齐王派他来梧州寻找,那另外的目的想必也是齐王的派遣。 是怀疑要试探他父亲,还是联合他父亲继续商讨谋反事宜? 若真如此,只怕他们二人的立场必将不同。而且如果祁遇詹的目标是他父亲,他必定不会离开梧州。 抽丝剥茧出的真相,让时未卿心中烦躁阴郁翻涌,越往下想他们之间的阻碍越多。 他想留下祁遇詹就这么难吗? 时未卿眼神冷厉,难也没用,他不会让任何东西阻碍到他。 “我回来了。” 书房门没关,祁遇詹故意加重脚步,见人没发觉,出了声提醒,这时他已经走了进去。“从今天以后你的安危就全部交于我了。” 时未卿垂眸敛起眼中神色,抬头看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刚才进来时就发现了时未卿眉眼间的郁气,他绕过书案,将人圈在了太师椅上,亲了亲他的眉心,问道:“怎么不开心?是我回来的慢了?” 时未卿点了点没说话,伸手环住祁遇詹的腰,靠近了他的怀里。 祁遇詹收紧手臂,神色若有所思,口中却道:“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时未卿,你是粘人精吗?” 时未卿将脸在温热的胸膛蹭了蹭,停在一个舒服的位置,不忘反驳:“我不是。” 时未卿很少这么主动,明显是一副寻求安慰的模样,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祁遇詹知道现在问不出来什么,摸着时未卿后脑,道:“换衣服吧,我教你习武。” 时未卿没有拒绝,回房间快速换了一身劲装出来。 毕竟第一次习武,祁遇詹没有教他多少,只是教了一些简单实用的招式。 做起事情来,时间流速变得很快,转眼到了晚膳时候,看了时未卿一下午期盼的眼神,到结束前祁遇詹终于不再逗弄他。 一个招式熟悉完之后,祁遇詹拿起时未卿白皙的手放在咽喉左侧一寸之处,俯身附到他耳边,轻声道:“记住,这是我的命门,只要用力一点,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时未卿手一抖,立即往回缩,又环顾了四周,见没人靠近才松了一口气,拧眉看过去: “这么厉害险要之处怎能随意说出口……” 祁遇詹胸口狠狠被撞了一下,看着眼前开开合合的嘴唇,一把将时未卿揽进怀里,低头吻了上去,撵着柔软的嘴唇道:“对你怎么能是随意说。” 不管是书中还是梧州,都说时未卿凶狠毒辣,狡猾诡诈,祁遇詹也知道他确实是那样的人。 然而时未卿对他却是娇气乖巧,收起来所有爪牙,甚至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他把最柔软的一面给了他。 这样的时未卿,是独属于祁遇詹一人的,他怎能不爱。 不同于昨日温柔的吻,这一次的吻异常霸道地有侵略性,直接猛烈地攻陷了时未卿的唇齿,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唔……” 时未卿亲吻都是这两日和祁遇詹学的,从不知道能用鼻子呼吸,以至于忍到快要窒息了才伸手推拒。 祁遇詹伸着力道抬头,抹掉两人唇间的银丝。 时未卿伏在祁遇詹怀里轻轻喘息,还不忘刚才的没说完的话:“下次不可随意乱说。” 祁遇詹幽深的眸子里照映出一张面颊绯红的容颜,故意道:“怎么算不随意乱说,有些事情总要告诉你。” 时未卿瞪了祁遇詹一眼,推开他走了,祁遇詹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今日或许了累了,时未卿用完晚膳没多久便歇息了。 将人搂在怀里,借着皎洁月光,祁遇詹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一夜无梦,祁遇詹再睁开眼,发现已是清晨。 睡梦中不知何时翻得身,祁遇詹从侧躺变成了正躺,感到胸闷,他一低头,看见了黑色的发顶。 时未卿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趴在他的胸膛上睡得香甜,两人都没盖被,被子不知怎么被扔到了最里侧。 晨起还是有些凉意,祁遇詹想扯过被子盖住他们两人。 刚一动惊动了时未卿,半睡半醒间将他缠得更紧。 刚睡醒的男人禁不住这样,再待下去情况恐怕不妙。 祁遇詹将时未卿放回床上,脚步略显慌乱地离开了房间。 等他回来时,时未卿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一开门撞上两人差点撞上。 祁遇詹揽住时未卿纤细的腰肢,阻住了后退,“小心。” 时未卿扫了一眼门口的侍从,耳朵发烫地将祁遇詹拉进去,关上门道:“衣服也没穿,你去哪了?” 祁遇詹:…… 这个可不好回答。 他又不想骗他,只好转移时未卿的注意力,“今日我想去闻风楼参观参观,上一次去得匆忙,没来得及看,今天刚好,免得过几天离开梧州没机会了。” 参观是一方面,他主要的目的是和肖掌柜等人打探时未卿的喜好。 昨日已向方头领了解,结果方头领就是一个钢铁直男,知道的还没有他这些时日观察得多。 而张壶头、眷娘都在闻风楼,免得他再另外跑了。 时未卿一顿,他知道祁遇詹在他身旁应当对他了解不少,只是没想到连闻风楼都去过,如此看来,他在他面前已经没有多少秘密了。 好在他的离间筹谋只有亲近之人知道,但他们不清楚祁遇詹真实身份,时未卿担心这几天准备离开事物混乱漏了痕迹。 想起昨日才叫纪五从姜州撤回,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时未卿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现在去?我叫侍从给你更衣。” “不急。” 祁遇詹将时未卿摸着有些凉的手捂在胸口,不放心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又问道:“有没有哪里酸痛?” 时未卿摇头,见此祁遇詹才洗漱更衣,牵着他用了早膳才出门。 大概世间的事,都是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时未卿一进闻风楼,就听见了纪五洪亮的嗓门。 “我跟你们说,这齐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三儿子是庶出不受宠,大儿子虽然小小年就被请封世子,但那是齐王为了把他送到都城为质,真正受宠的是嫡出的二儿子……” 闻言,祁遇詹扬起眉头,这声音他没听过,大约是没见过,闻风楼有他没见过的人不稀奇,只是这人说的内容就不一般了。 他转头看着时未卿阴沉得快滴出水的脸,顿时看了明白,时未卿在查探齐王的事情,并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是原身,对时未卿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感觉,也不会介意。 但他看得出来,时未卿非常介意。 此时声音的主人还在滔滔不绝,半点不知自己即将要大祸临头。 40-60 第041章 第 41 章 他是否都听到了。 似梦中惊醒, 时未卿脚步顿在了原地。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时未卿后背,他这才有勇气转头,“我……” 见人脸色骤然变得惶然不安, 祁遇詹不忍心他继续乱想, 主动递了个台阶, 戏谑道:“这么不开心,莫不是嫌我是个不受宠的郡王?” 时未卿一怔,细细观察发现祁遇詹脸上确实没有任何怒气, 问道:“你不怪我?” 祁遇詹语气懒散地说,“姜州人尽皆知的事情,就是不查我也要告诉你。” 时未卿不解祁遇詹为什么会这样说,又为什么不怪他,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的眼中情绪复杂,“那怎能相同。” 不远处响起靠近的脚步声,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祁遇詹拍了拍他的后背, 道:“有人过来了, 有事我们回去说,而且此事我并不在意, 你无需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就想起来一道声音。 “主子来了可是有何事?” 祁遇詹回头看到了身后的肖掌柜,抱拳回了一礼并未说话, 而是退了半步把主权留给了时未卿,手下人犯错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都要有所告诫。 时未卿敛起眼中情绪, 转过身面无表情,冷声问道:“纪五何时归来, 怎么无人来报?刚回来就如此松懈,泄露消息,他是忘了楼规了?” 肖掌柜愣了一下,他不清楚祁遇詹的身份不明其中内情,只是诧异时未卿这次态度严苛。 闻风楼的人性情跳脱之人众多,往常也会犯错,时未卿发现也只是罚抄楼规便过去了。 肖掌柜仔细一想确实不对,眼下是准备离开的紧要关头,容不得丝毫懈怠。 肖掌柜惭愧地低头:“没有管教好纪五,是属下之责,属下定当严惩以示教训。” 时未卿原本还想带着祁遇詹继续参观,又想到纪五在姜州有可能见过齐王之子,当面撞上只怕会认出他的身份,便带着祁遇詹回了林园。 一路上两人无话,进了书房,祁遇詹关上门后,没有听见脚步的声音,他转身果然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时未卿。 时未卿抿了抿唇,解释道:“纪五应当见过你,若是被他认出来,你的身份可能会暴露。 时未卿应该是骄纵跋扈的模样,或许是金尊玉贵娇少爷的模样 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仓皇无措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祁遇詹叹了一口气,捏住时未卿后颈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不介意你查齐王,他和……时大人谋反,你要探清齐王底细确保时大人安危,这很正常。而且我与齐王关系并不和睦,是真的不介意你派人到姜州查探。” 如纪五所说,原身从小不受宠,与齐王感情并不亲厚,这一点祁遇詹没有说谎。 时未卿睫毛颤动,既然与齐王关系不和睦,为什么会委任如此重要之事,又为什么到梧州来? 想到他疾恶如仇的性情,时未卿突然抓住祁遇詹的手臂,如同抓住了什么一样,攥得死死的,他决定赌一把。 时未卿低声呢喃,发出来的声音极其冰冷,“我不是要护他安危。” 而是要他一无所有。 时未卿没有说完,后一句隐在了口齿之间。 即使听见前一句,也足够祁遇詹诧异。 不是要保护时仁杰,时未卿的目的是什么? 突然想起一直放在林园密室,而不是在时仁杰手中的银钩玉佩,祁遇詹直起身问道:“你是故意留着玉佩?” 时未卿抬头,露出了发红的眼眶,眼中浓烈的情绪,“是,因为我恨他,留着玉佩是为引起齐王疑心,让他们二人互相猜忌,结成仇敌。” 祁遇詹怔住,他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儿子恨亲生父亲,其中隐秘不得而知,扒开必定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祁遇詹没想过要问,时未卿如果愿意说,等他敞开心扉自然而然会说,若不说他就自己查。 齐王与时仁杰共同谋反,祁遇詹要保命站的就是他们的对立面。 他一直顾忌时仁杰是时未卿的亲生父亲。 时仁杰是谋反主犯,且所犯其他之事罄竹难书,无法保全性命,但他是时未卿的父亲,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失去至亲。 在此之前,祁遇詹对此没有两全之法,说出来也没有用,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才没有坦白真实目的。 但现在知道了时未卿,也就不用再束手束脚。 祁遇詹摩挲着他眼尾的孕痣,安抚地亲了亲他的眼睛,将人拉到茶桌坐好。 他拉过时未卿的手,取出玉佩放在他手心。 “这银勾玉佩是先帝御赐,它可调齐王府半数私兵,齐王发现丢失后非常焦灼,特命来寻找,所以我到了梧州,但这只是我来梧州的目的之一。” 见时未卿仍然被负面情绪,祁遇詹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打开过床下暗格内的黑木匣,你猜猜是什么时候?” 时未卿正在认真听着,没想到竟然不说了,睨了祁遇詹一眼,思绪顺着他的话语方向转动。 时未卿想了想,正房他不在时不允许侍从停留,祁遇詹只有两次送纸条的时候到过正房,外间密室和床下暗格能被他轻易发现,便是难不住他,发现的时间也会只早不晚。 “第一次留纸条那晚?” “猜错了。”祁遇詹摇头,道:“是刺客行刺那晚,玉佩也是那时拿走的,其实我不只发现了这些。” 祁遇詹停顿,时未卿没有防备地追问:“还发现了什么?” 祁遇詹嘴角勾起,倾身附到时未卿耳边,轻声道:“还发现某个小郎哭起来抓着我的手不放,一直喊我爹爹。” 时未卿好似想起了什么,身体一凛,“那夜是你!” 祁遇詹不是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大大方方承认,还不忘邀功:“当然,不然你以为是谁,能陪着你一夜。” 时未卿一时间欣喜袭上心头,他感觉的到他可能赌对了。 时未卿表情很少,一点点笑意都能看得出来,祁遇詹捏着他小巧精致的鼻尖,似笑非笑道:“就这么开心?” 时未卿耳朵发热,不自然道:“才没有。” 见时未卿情绪已经恢复,祁遇詹继续接着说:“谋逆一事干系甚广,也或许是你的计谋成功,齐王未曾完全相信巡抚大人,此番前来我身上又担了监视一责。 当今陛下武将出身,手段铁血杀伐果断,在军中号召力乃大魏朝开国以来前所未有,此次谋反注定不会成功,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谋反失败整个齐王府都会被牵连,谁也脱不了身,这其中也包括我。 所以我来梧州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寻找转机,保住我和在都城为质的大哥。” 祁遇詹将一旁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时未卿抱起放在腿上,亲了亲他的唇道:“而现在也包括了你。” 时未卿怔怔地看着祁遇詹,世上不乏反骨之人,他是一个,或许他眼前这个人也是一个。 他们都是异类,在注重孝道的大魏朝反其道而行,纷纷背弃父亲,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既然如此,根据大多男子评判出的标准,怎能安在他身上。 当一个祁遇詹未来的规划中有了他的存在时,时未卿愿意相信或许男子并非都是凉薄之人。 时未卿攥紧祁遇詹的手臂,紧紧盯着祁遇詹的脸,“你我目的相同,都要破坏谋反,你不必如此牺牲色相,也能驱使我手下的势力。” 祁遇詹愣住,他一直没发现时未卿竟然对他产生了误会,竟是没相信他是真心倾心。 但深究话中的意思,祁遇詹好像发现了什么。 祁遇詹眸光深邃,紧盯着拇指轻轻摩挲的红唇,漫不经心道:“不知道我的目的,就敢把我留在身边,看来是我的色相牺牲成功了,而且是非常的成功。” 时未卿耳尖红得可以滴出血,垂下眼睛,声音似蚊:“才不是” 祁遇詹目光扫了一下,肩颈上不知何时搂的紧紧的双臂,戏谑道:“时未卿,那你这手怎么不松。” 时未卿手触电般拿开,没有得道想要的答案,眼神有些失望,起身便要离开,“我还有事……” 祁遇詹怎么可能让人跑了,他一把揽住时未卿的细瘦腰肢,紧紧收进怀里,两人瞬间严丝合缝。 时未卿被极有侵略感的姿态吓到,如一直受惊的小猫,瞪圆了眼睛,亮出了毫无威胁力的爪子,“你……你……” “话还没说完为何要走。” 祁遇詹抓住他推拒的手放在颈间,“那不是牺牲色相,而是因倾心爱慕生出的情不自禁。” 时未卿紧紧地抿了抿唇,问道:“你当真喜欢我?因为喜欢甘愿做一个哥儿的面首。” “当真,只是因为喜欢,别无目的。”祁遇詹说话的嗓音低沉,“你在我面前就忍不住看你,忍不住靠近你牵着你抱着你,忍不住想亲你,忍不住把命给你。” 时未卿摸着掌心的命门,原来他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他赌对了。 “好,祁遇詹我信你。” 对于祁遇詹来说,他说的每一句“我信你”,都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仅仅三个字足以让他心神荡漾。 第042章 第 42 章 城西, 墨莲居外。 一列士兵从街角出现,劈开路上行人停在了墨莲居门口,将整个墨莲居围了起来。 见此情形, 众人皆驻足观望, 并议论纷纷。 二楼才子文人也临窗向下看, 一个其中一个才子拦住小二问道:“墨莲居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纪五急色匆匆的脚步停下,见总才子文人面露忧色,知道他们担心墨莲居出事就读不到孤本书籍, 并不是深究出事的原因,安抚地回道:“各位无需担忧,墨莲居未有何事,应当是哪位官员豪绅来找掌柜的议事。” 这样的事确实发生过,有些身份尊贵的豪强显贵到墨莲居寻求人才,出行侍从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才子文人闻言,都安了心, 并为了被相中各自拼劲浑身解数表现自己。 纪五转身暗自撇了撇嘴, 真好糊弄, 脚步没停跑到闻风楼, 找到肖掌柜叙述了情况,“那些士兵围住咱们墨莲居之后也没动作, 就是在那守着。” 肖掌柜神色一凛,看了那些士兵服饰后,正色道:“你们守好闻风楼, 不许一个陌生人进去,我去趟林园。” 肖掌柜离开墨莲居时, 环采阁和林园也被同样服饰的士兵围了起来。 方头领发现不对后,立马穿过暗门到了松落院禀报了此事。 还未等祁遇詹和时未卿作何反应, 又有侍从敲门禀告,“主子,头领,门口有一自称时府何楼之人求见。” 原本就怀疑是时仁杰所为,听见来人更是证实了猜测,时未卿嘴角挂着讥笑,道:“让他进来。” 祁遇詹见时未卿并不意外,现在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便和方头领一左一右站在太师椅旁。 不多时房门敲响,何楼眼中带着笑意小跑着进了书房,行礼后问道:“少爷安好?” 不知想起了什么,时未卿冷笑一声,“死不了,找我何事,有话直说。” 知道不是对他,何楼也没在意,直接说明了来意,“少爷,大人差小人来和您说一声,您明日便需得回府待嫁了。” 待嫁? 祁遇詹一怔,视线不着痕迹看向时未卿。 书中主角受到梧州后,时仁杰特意为他办了一个接风宴,并在宴上将时未卿许给主角受为妾。 主角受还有不到半月就会到梧州时仁杰现在就要求他回府待嫁,许配的应该还是主角受。 祁遇詹眼中闪过惊讶,书中未提没想到这门亲事这么早就被安排好。 如此看来,筹划此事的幕后之人,非左丞相徐番莫属,提前这么长时间准备,难怪主角受在梧州没有察觉到时未卿的名声和恶霸纨绔的身份。 时未卿听闻此言本就有心有忐忑,一直注意着祁遇詹,见他表情微变顿时心里一紧,口中不忘讥讽:“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怕我跑了?” 眼见时未卿面色不好,即使时仁杰真有这个意思,何楼也不会明说,直接说出来就是招惹这个祖宗,他是不想活了才会那么干。 何楼脸上堆起了笑,“少爷,大人并无此意,只是怕您忘了时间,特差小人来提醒。” 时未卿心中升起烦躁,只想把他快点打发了,想起闻风楼还有些事物没处理,还需要几日时间。 时未卿也没想难为何楼,只冷声道:“回去告诉父亲,过几日我便回去,马上把那些人撤走,否则别怪我亲自处理了。” 何楼知道他来这趟不会他顺利,已经做好了被迁怒打罚的准备,却没想到时未卿竟然没有发怒,而是让他碰了个软壁。 何楼一时间语塞:“这……” 时未卿冷厉的眼神送过去,“还不回去复命,难道还要我亲自送你?” 从小看到大的人,何楼对时未卿不说了解完全,四五分也是有的,见他做了决定,便知不会再更改。 但离开前时仁杰下了死命令,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明天必须把人带回去否则唯他是问,何楼脸上显出难色,最后咬了咬牙,跪下哭求道:“少爷,您若不高兴可随意打骂小人撒气,若明日不回去,大人就要将小人打死的。” 时未卿面色不虞,“怎么,你是在威胁我?” 何楼神色一惊,自觉说错了话,立马磕头,额头碰撞地面的闷响之声,连绵响起,口中同时呼喊着:“小人言语有失,请少爷责罚。” 时未卿听着“嘭嘭”之声,脸色沉了下来,眼中翻涌着躁意,腾地一下站起身,走到何楼身边一脚把他踹倒。 “方头领,把他扔出去!” 太师椅沉重,此时却因时未卿起身的动作被带的移了不小的位置。 祁遇詹垂眸看着地上的划痕,眸光闪了闪。 视线转向蜷缩在地上额头磕破流血,已经有些不清醒的何楼身上,又抬头看向时未卿撇开的头,目光落在了他紧握又异常颤动的拳头上。 “方头领,等一等。”未等人靠近何楼,祁遇詹开口道:“把他扶到椅子上,再包扎好伤口。” 方头领脚步一顿,见时未卿没阻拦,扶起何楼后,喊了门口的护卫去取伤药。 趁此期间,祁遇詹迎着时未卿的目光,拉着他走出了书房。 回正房的路上,祁遇詹抓起时未卿白皙的细腕,将他握着的拳展开,揉着他掌心痕迹道:“握这么紧做什么,不疼吗?” 时未卿瞟了一眼祁遇詹的神色,心里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他咬了咬唇道:“我不是故意骗你。” 揉完掌心,祁遇詹发现时未卿又紧咬着唇,拇指按压出皓齿下的唇。 他心里又确实有些气,似笑非笑问道:“原来无关紧要的事是嫁人?” 时未卿抬手看着掌心,又摸了摸嘴唇,心里突然没了紧张忐忑。 时未卿眼中带着冷厉,神色认真地道:“这门亲事必定成不了。” “离开梧州就是你解决亲事的法子?” “是,离开梧州,父亲的手再长也是鞭长莫及。” “你真的愿意离开梧州?”两人进了正房,祁遇詹关上门,站在时未卿身前道:“未卿,你其实并不想离开,对吗?” 时未卿是个果决的人,如果真想离开,昨日便会当时做下决定,而不是犹豫不决。 时未卿一怔,他不知道是他表现的太明显,还是祁遇詹观察的太仔细,或许两者都有,才能让他看出来真实的想法。 他没有否认,蝴蝶般的长睫颤动,轻声说了几个字。 “是,我不想离开。” 梧州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离开,而现在不能离开的理由增加了眼前这个人,他更不愿了。 以及,祁遇詹要保全他和齐王世子,他也想保全时府其他的人。 时未卿笑了一下,又多了一个不离开的理由。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祁遇詹心里那丁点气就散了。 一看他的神情,祁遇詹就知道他做好了决定,“现在能和我说说发生了何事吗?” 时未卿紧紧抿唇,在祁遇詹温柔目光下,开了口,“父亲提出这门亲事后,我去查了那个人,但画卷上只有一个凌字,没有其他线索,查了几天一无所获,又时间紧急,只能如此。” “为什么不告诉我?”问完后,祁遇詹立即做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那个时候还没确认我喜欢你,所以不敢告诉我,怕我走了?” 自己的心思全部被猜中,时未卿大觉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好,看着眼前宽阔安全的胸膛,不知怎么想的,竟一下子扑了进去,脸也深埋其中。 怀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美人,祁遇詹愣了一下,抬臂环住他的腰身后,似笑非笑地问:“时未卿,你又在撒娇吗?” 时未卿耳朵发烫,闷声回道:“那……有用吗?” 投怀送抱的美人,还是心上人,谁能不爱。 祁遇詹深邃的眼中带着笑意,嗓音懒散道:“当然。” 他又道:“既然要留下,想好要怎么解决了吗?” 时未卿对时仁杰的权势很是了解,知道他正面很难对抗,不如将计就计。 时未卿换了个姿势,将脸贴到了祁遇詹左胸的位置,听着传来的沉稳心跳,他道:“回时府假意同意再暗中破坏这门亲事,其实时府必须要回,我也要为夫人和妹妹谋得一条生路。” 祁遇詹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摸了摸他已经完好的掌心,说起了何楼,“我看了何楼,他没事,只是额头破皮流血比较多,其实伤的不重。” 时未卿一愣,直起身来,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柔软又复杂的情绪,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看出来了。” 祁遇詹轻轻刮了下精致的鼻尖,低声:“你急得把那么重的太师椅都撞得移了位置,我怎能看不出来。” 时未卿顾念情分,不忍看老仆受伤,又因忧心继母和继妹被谋反连累,要为他们寻一条出路。 他将人重新揽回怀里,心里不由在想,这样一个内心柔软的少年,之前经历了什么才能把自己武装得如此坚硬。 他那么聪明和主角受接触几次就能看出来,主角受不会娶他,书中又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他离开梧州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那么偏执和癫狂。 想到这人时刻都在注视他,时未卿的心突然狂跳发热。 他伸手环住劲痩结实的腰,把自己深深嵌到这人怀里,让两个人严丝合缝才作罢,问道:“你跟我去时府吗?” 祁遇詹也收紧手臂,声音懒洋洋地道:“你觉得呢?面首若不跟着小郎走,那谁来养我。” 第043章 第 43 章 祁遇詹背对着时未卿的目光变冷。 知子莫若父, 时仁杰派人围住墨莲居和环采阁,又遣何楼过来而不是得力手下,他不信他不清楚自己的儿子顾念情分。 他到要看看, 时仁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缓和了眼神, 拉着时未卿在榻上坐下来, 各自到了一杯茶后,给了他一个定心丸,“这门亲事确实成不了, 那凌姓之人是为凌非何,他无心亲事,即便他真的有心,还有我这个面首,只是到时要牵累了你的名声。” “不过是些虚名,我若怕了也不会站在这里。”时未卿眼睛立马看过去,眼神坚毅, 顿了下, 忍下了问他如何知晓的想法, 问道:“他是谁?” 出于对祁遇詹的信任, 他可以不知道消息的来源。 但做为即将面对的对手,他不能对他没有丝毫了解。 凌非何…… 默念这这个名字, 时未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忌惮那股神秘力量,祁遇詹没有把书和他穿越的事情说出来。 算算时间, 时主角受也就是凌非何,此时应该已经接了任命自都城出发, 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影响, 毕竟知道的已经不止他一个。 想了想,祁遇詹道:“凌非何为陛下亲敕梧州布政史,约半月后到任。” 梧州布政史任职期满,在时仁杰一番操作之下即将调离都城,时未卿略有耳闻,此事与他无太大关系,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是他决论下早了。 他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在哪听过,“他可是推行摊丁入亩政令的户部侍郎?” 时未卿醉酒那晚在墨莲居有人提到过,祁遇詹也在场,不惊讶他知道,点头道:“是。” 时未卿记得梁许提过,此人出身寒门,手段果决不畏权贵,似乎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情。 原以为凌非何没有背景,推行的政令侵犯官员利益得罪不少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拉下去,不足为虑。 他小看了凌非何。 如今却在短短一年内升任官职,背后不可能无人,还很有可能是大魏朝位置最高的那位, “他是陛下的人?” 时未卿确实敏锐,从蛛丝马迹中就能抽丝剥茧,如果不是被性别和礼教限制,也会是一个朝堂上有作为的官员。 以现代的标准,他也是非常优秀的一个人,甚至可以用天资卓越来形容,有着前卫的思想,经商能力卓绝,敢于与礼教抗争的反骨和不屈。 在这一瞬间,祁遇詹骤然悟得他对身份暴露和不成亲的执着。 那是他对命运的不甘。 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困于内宅,而是应该无拘无束地展翅高飞,就如同凌非何一样。 凌非何有该有的一切,可以在这个世界活得肆意。 时未卿也该如此。 那么就由他来帮他撕下一层层束缚。 而第一层就是他的父亲,时仁杰。 “是,凌非何是陛下的人,他打着来梧州任职布政史的旗号,实为查案。”祁遇詹话锋一转:“还记得李雄听吗?” 床头暗格里面藏着时仁杰的罪证,时未卿每一个都翻过数次,对这个人印象颇深。 每年八月朝廷都会派巡察御史到地方,代天子巡视民间,巡按御史李雄听负责梧州,他是个实干派,喜好微服查探。 即使时仁杰一直派人盯着,也没有发现人是何时进的梧州,他和齐王在环采阁私下会面,正巧被李雄听撞到。 李雄听刚正不阿,又可直接上奏魏帝,时仁杰为防谋反事迹败漏,直接命冯六和吴商头伪造火灾,将李雄听抓走,其余跟随之人皆下了杀手。 在皇权统治的封建朝代,敢将代表天子的巡察御史灭口,时仁杰已经没有了对魏帝的敬畏之心,恰巧也说明了他谋反的决心。 这一点时未卿看得出来,知道劝说无用,无法阻拦,所以才会离间。 他看了一眼内间,转回视线,心头一动,想到了某种可能,若有所思地道:“被父亲关在布政司牢房的巡按御史李雄听。” 祁遇詹颔首:“凌非何便是来查巡按御史李雄听之案。准确来说,他是来查谋反之案,铲除左丞相徐番在鄂州的根基,其实这才是凌非何的真实目的,也是陛下的旨意。” 李雄听有联络的秘密渠道,他预感要出事,急匆匆将信送了出去,时仁杰没有截到密信,也不知道收信人是谁,便将他关了起来审问密信下落。 凌非何与李雄听交情匪浅,那封密信其实是被他收到了,后来又递给了魏帝。 魏帝手中有一暗查组织,专司查探各地官员异常,他早有收到密报,鄂州官员接着左丞相之势行贿受贿,贪赃枉法,营私舞弊。 左丞相又明里暗里多翻阻挠魏帝推行政令,魏帝早已动了废相之心,只是没有机会,如今巡按御史一案,让他窥探出了契机。 所以凌非何到任梧州,借机要断左丞相在鄂州的根基和时仁杰这个臂膀。 祁遇詹抬手抚平时未卿的眉心,又道:“你身为巡抚之子,凌非何必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以安心去时府。” 说了半天又绕回来,又是这样明确的安抚,原来这人是怕他过于担忧亲事。 他总是在无意中打消他的不安和顾虑,让他生出安全感。 将眼前之人映到眼中,时未卿眸光流动,黑眸闪烁着星光,他感觉到幽暗的心底好像照进了光亮。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时未卿握了下拳,指尖嵌进掌心,微痛之感将他的心神拉出沉溺之中,略一思索后,启唇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没错。”知道时未卿会想到这一点,祁遇詹赞许看了他一眼,“我们可以和凌非何合作。” 他要借助凌非何身后的皇权从谋反中抽身,再用肃清鄂州官场调转处境。 祁遇詹也可以直接进都城举发谋反换得功劳,但以魏帝行事,他会被扣留在都城,谋反判定后才能免去罪责。 未来难料,他习惯将未来掌控在自己手里,亲身参与才能谋得更多功劳换取爵位。 祁遇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一般人可养不起这个金尊玉贵的娇少爷。 只有手握权势才能在古代安身立命,让他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 将原本的计划和盘托出之后,两人商议了一番,便回了书房。 何楼已经被包扎好,额头上顶着一圈白色棉布,意识清醒没多久,就见时未卿和祁遇詹踏进了门槛。 想起来刚才做的糊涂事,何楼满脸羞愧,他那样做的逼迫少爷有何区别,一条贱命而已,若能为少爷做些事情,他也没有其他怨言。 何楼绕过挡在他面前的方头领又跪了下来,“小人方才胡言乱语冲撞了少爷,还请您不要怪罪,少爷若无事,小人这便告退。” 时未卿目光掠过血迹渗了些许的棉布,将有些颤抖的手收回袖中。 方头领上前一步又将何楼挡在了身后。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藏起来的手,以为他还在忧心老仆,人有方头领当着,他抬起手放在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时未卿收回了视线,淡声道:“回去告诉父亲,把人撤走,后日我自会回去。” 不知父亲了解儿子,儿子也了解父亲,时未卿知道他这么说,父亲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因为如果不撤人,他真的能做出把人都处理了的事情。 何楼面带犹豫,“少爷……” “回吧。”时未卿转身看到了一旁坐着的肖掌柜,见此,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看向了身旁的祁遇詹,道:“替我送送他。” 祁遇詹一顿,应了一声,“好。” 送人的路上,祁遇詹疑惑为什么要把他支开? 不过也只是想了一下,不管多亲密的关系都需要私人空间,这也没什么好疑惑的。 祁遇詹走后,书房里只剩了时未卿和肖掌柜两人。 时未卿开口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肖掌柜皱起眉头,道:“时宽一直在知府外守着,纪大和纪四怕和他正面对上惊动时大人,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孔指挥使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动手了。” 孔府那边是条长线,而且还要等着孔行镜醒,一时半会急不得。 知府这边却是有些急,一听他的父亲又插|进手来,他眼中划过戾色,嘴角挂了讥笑,“真是哪都少不了父亲的身影。肖叔,我后日就要回府,最晚明晚把知府送到采院,不必再顾忌时宽。” “主子要留在梧州?” 肖掌柜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站起了身,面色凝重起来,主子对内宅有多憎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回时府只怕郁气更加郁结。 一看他的表情,时未卿就知道肖掌柜在担心什么,对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凌非何的事。 又道:“张三也跟着我去。” 听见也张三跟去时府,肖掌柜把心放回来肚子里,心里感叹看来主子没看错人。 林园门口这边,祁遇詹把何楼送走后,为了给时未卿留足够的时间,他走得非常的慢。 脑子里回想到了刚才在门口的那些人,他们身着铁盔铁甲,明显能看出是从卫所调的士兵。 不用猜都能知道,这是时仁杰怕时未卿跑了,在用他手下势力做威胁。 祁遇詹心思又一转,卫所归都指挥使司所管辖,穿铁盔铁甲的士兵皆为卫所精锐,能随意调来这么多精锐,看来孔指挥使与时仁杰关系匪浅。 书中梧州卷结束,梧州没有获罪的官员寥寥无几,孔指挥使就是其中一个,即使他不是权相一党,但也会卖时仁杰的面子。 时仁杰外放经营多年,堪称鄂州的土皇帝,这种只手遮天的程度书中描写没有丝毫夸张的地方。 祁遇詹眸色深沉,看来鄂州的水果然不浅,难怪主角攻受差点栽在这里,看来他也不能因为手握剧情而掉以轻心。 不过谨慎并不代表畏惧,主角攻受仅凭蛛丝马迹便能倾覆梧州,如今再加上他为助力,只会变得更容易。 第044章 第 44 章 宵禁后, 松落院。 午后送走肖掌柜,时未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知祁遇詹,却又不敢说, 怕他所做之事被他厌恶。 哗啦啦的落水声中, 祁遇詹拧干了帕子, 一旁已经拆了发髻换了寝衣的时未卿见状,慢了半拍走上前,要接过帕子, 却被他避了过去,“我给你擦。” 时未卿心里藏着事情,心不在焉的“嗯”一声,由着祁遇詹擦脸,眼睛却不自知地一直盯着他。 看出了时未卿的欲言又止,祁遇詹知道他有事瞒着他,却也没拆穿, 他想说的时候早晚都会说, 他愿意等着。 被看的时间长了, 祁遇詹感觉自己这个人好像没被当回事, 啧了一声后,舌头顶了下腮帮子, 似笑非笑道: “时未卿,我是不是需要郑重的告诉你,现在是晚上, 你经营的环采阁知道晚上什么意思吧,给你擦个脸还要一直看我, 小心我误解你在招惹我。” 时未卿一开始没有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听了最后一句, 反应过来后,立即闭上了眼睛,心跳狂乱,耳朵发烫,脸颊也晕染了少许热度。 他想,也不是不行,但又怕进展太快觉得他是一个轻浮的哥儿。 在睁眼和闭眼间犹豫时,纤长的睫毛颤动,如同展翅欲飞大幅度煽动翅膀的蝴蝶。 之前的犹豫不定早被抛之脑后,时未卿掐了掐手心,没睁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身份尊贵,不必如此。” 时未卿闭眼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扬头任由擦脸的模样,显得乖巧得很,让祁遇詹的心有一种酥痒的感觉。 擦掉他睫毛上沾染的水雾,帕子下移擦起了脸颊,祁遇詹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下方地位嘴唇,微凉柔软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全身神经。 本想亲一下,但想着一会儿还有事,真要亲上他可能就舍不得走了。 将脑子里暧昧旖旎的氛围驱赶,祁遇詹顺着话接下去,“哪有那么金贵,我是庶出,从小不得齐王喜爱,就连爵位都是大哥在都城为我请封,否则齐王可想不起来有我这个儿子。” 齐王世子祁遇陇是原身一母的大哥,他从小被齐王送入都城为质子,他和原身关系亲厚,原身到了年纪后特意向魏帝请了封爵。 原身完成齐王指派任务,也是为了伺机夺权,保护在都城为质的世子。 祁遇詹占了原身,不管原身是好是坏,他的愿望祁遇詹会帮他完成,也算作是了解因果。 将帕子刚回盆里浸湿,拧干后,祁遇詹拿起凝脂如玉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的擦拭,勾起了嘴角,“况且我可不能白白吃软饭,需得靠自己努力让你心甘情愿养着我。” 时未卿睁开眼睛,他想说,他什么都不做,他也愿意养,但骄矜的娇少爷也只是想想,这样的他实在说不出口,“不管什么身份,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行,别的无需你做。” 将帕子扔回水盆,祁遇詹揽着时未卿腰腿,将他打横抱,走向了拔步床,“那估计不成,面首该做的总得要做。” 时未卿手下意识揽紧手边结实的肩膀,被这架势下了一跳,想起刚才提到的环采阁,青楼都做的是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心神一慌,睁着一双眼,黑眸紧紧盯着祁遇詹,“你想做什么?” 看着惊慌失措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祁遇詹本想吓一吓他,又怕直接把人吓跑了,那他的老婆岂不是就没有了。 祁遇詹本也没打算做什么,他看得出来娇少爷对这方面害羞的狠,为了让他适应,祁遇詹心里预留了很长时间,原就计划一点一点让他接受。 祁遇詹俯身将时未卿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直起身立在床边,嘴角勾起带了故意的坏笑,“当然是抱你过来睡觉,不知未卿以为是什么?” 看出来自己又被戏弄了,时未卿瞬间羞恼,但他也学聪明了,避开不答,直接转移话题,“你怎么穿得整整齐齐的,还不洗漱换衣就寝。” 想起正事,祁遇詹坐到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解释道:“后日就要去时府,我不放心冯六和吴商头关在采院,今晚把他们二人送到石帮藏起来。” 今天樊魁送的信,石帮现在已经完全被三树五人掌控,至于为什么这么快,这还要得益于时未卿的暗中帮助。 时未卿一听他要出去,立马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攥紧了祁遇詹的袖袍,想说让别人去,从坦白身份以来,他们两人一直待在一起。 现在一听祁遇詹要出去,时未卿发觉这人哪怕是离开很短的时间,他也不能忍受,他只想让他留在身边,哪也不许去,谁也不许见。 这是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但祁遇詹做的事不是别的,是为了他们的计划,时未卿缄默了一瞬,低声道:“早点回来。” 祁遇詹低头,看了眼没有一丝要松开意图的手指,挑眉道:“时未卿,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要把我的袖袍放开。” 害怕被他发现什么一般,时未卿触电一样的速度松开了手指,将手收回了锦被中,黑眸紧紧的看着祁遇詹,似乎怕他不回来,又重复了一遍,还加重了字眼:“你早点回来。” 看着不舍得他又听话松手的乖顺模样,祁遇詹心被撞了一下,某种满涨的情绪心里再装不下溢了出来。 他倾下身覆上了时未卿柔软的嘴唇,深深一吻,直到将他吻得意识模糊喘不过来气之后,祁遇詹才直起身,“睡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祁遇詹起身径直离开了,他怕再迟疑一会儿,他也舍不得走了。 换夜行衣时,祁遇詹不禁感叹,爱情使人沉迷啊。 当时和方头领交接时,采院的守卫一道也接到了祁遇詹的手里。 去带走冯六和吴商头时,院中护卫虽有对他身着夜行衣的疑惑,但也未敢多问或是阻拦。 将两人打晕带走后,祁遇詹走到林园外墙边约好的地方,看到了已等候多时同是夜行装备的樊魁。 “少爷。” “走吧。” 他们两人一人带着一个,前往了石帮。 樊魁跟在祁遇詹身后,回头看了眼林园。 起初少爷把房内小郎送回去之后,他还以为他家少爷这段感情夭折了,但在后来见了梧州有名的恶霸头子时未卿,樊魁想起少爷去了环采阁,还不愿意离开。 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少爷这段感情挺好,一直没结束,这才放下了心。 两人武力值在梧州可以说是没有敌手,去和回的路上都没有波折,顺利的送到了石帮。 不过林园在城南,石帮在城北,梧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横跨梧州走个一来回花费的时间也不短,接近了一个时辰。 回到松落院时,正房还是和他走的时候一样,点着灯。 祁遇詹换了寝衣洗漱时,心里还在想娇少爷是想得他睡不着等着他回去,还是到了就寝时间熬不住睡了过去。 不管哪一种,都让祁遇詹心口满涨。 等他走到内间掀开帐幔之后,发现哪种都不是,他一个也没猜对。 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祁遇詹心中一惊,时未卿没在正房里,他第一反应是他出事了。 祁遇詹习惯先把事往最坏的结果想,这样才能在真正发生什么情况的时候,可以及时挽救。 将手放到锦被里,没有温度说明人已经离开多时了。 快速环顾内外间,没有争斗痕迹也没有任何线索,倒是少了一个外袍。 祁遇詹放下了心,若是来掳人的可不会想着给人穿什么外袍,应当是他有什么事要处理出去了。 祁遇詹才去找在正房外巡逻的护卫。 “有谁见过未卿出去了?” 听了问话,护卫小队长回道:“张头领,主子跟着方头领和肖掌柜一起离开的,至于去处,属下并不知晓。” “嗯,我知道了,你们继续。” “是。” 目送护卫继续巡逻,祁遇詹垂眸,站在原地门口思考,人是去哪里了,想起把他支开一段时间,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若是如此,应该不希望他知道。 既然这样,那他就当不知道。 祁遇詹转身,正要往房内走,耳朵突然一动,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声音不清晰,时有时无,祁遇詹皱眉,跃上屋顶,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息之后,祁遇詹确定了方向,顺着方向抬眼看过去,他发现是采院传来的。 他神色一凛,怕时未卿去了采院,担忧他出了什么意外,立即提气跃了过去。 时未卿在祁遇詹走之后,意识越来越清醒,翻来覆去,哪个姿势也不舒服,发现自己睡不着后,他不再躺着,而是起身到外间榻上等人回来。 等了一会儿,祁遇詹没等到,却等来了肖掌柜。 一见他,时未卿就知道是为何事,开口问道:“人带来了?” 肖掌柜点头,他赶的急,呼哧带喘地道:“已经送到采院了,不过纪大和纪四没有甩开时宽,他也跟过来了,纪大和纪四正和他对峙,阻拦他带走知府。” “无事,去把方头领叫来。” 肖掌柜应声离开后,时未卿拿起外袍随意套上,等方头领一到,带着两人出了松落院。 路上,肖掌柜看了眼时未卿身侧,问道:“张头领怎么没来?” 时未卿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有别的事。” 第045章 第 45 章 肖掌柜不知道时未卿心里的顾忌, 只想着时宽武功不俗,真要动起手来,善轻功的纪大和纪四就是再加上方头领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还以为张三也在, 所以才直接把人引了过来, 没想到他竟是有事没在主子身边, 这下肖掌柜有点担心今晚能不能顺利。 不过不管怎样,时宽也不敢动他家主子,大不了今日失败了明日再去抓一次。 时未卿提前嘱咐过, 知府带来就送到揽花院,这也是他的亲戚王观金被关的那个院子。 三人到时,五花大绑捆得结实的知府被随随便便扔在了院中地上,纪大两兄弟以及院中护卫正站在他前面。 他们对面墙壁下,是独自一人手臂抱着蛇头剑,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时宽。 知道这些人做不得主,时宽也没有与他们多费口舌。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时宽张开双眼, 看清来人是谁后, 站直身体行礼道:“少爷。” 时未卿收回落在知府身上的视线, 看过去,讥讽道:“你是父亲义子, 按论该是兄弟相称,我可当不得你这一声。” 阴阳怪气的话听多了,时宽也不在意, 只说明这次的目的,“少爷, 主子有令,知府不能杀。” 时未卿嗤笑一声, 垂下眼眸,他那好父亲有时将他弱点一掐一个准,有时又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今天我若把他杀了又如何。” 时宽动了动手臂,“那属下就只能冒犯了。” “何必惺惺作态,你冒犯的还少么。”时未卿侧身不愿再看他一眼,声音冷了下来:“赶紧滚回去,否则连你一起处置。” 时宽走上前,语气恭敬,浑身气势却变得迫人,“少爷,属下不能一人走,知府一定要带回。” “真是一条好狗。”怕祁遇詹回来的快,时未卿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耗,袖袍一挥,道:“擒了他。” 话音刚落,纪大、纪四和方头领便冲了上去,时宽错身拔剑抵挡。 时间流逝,双方却僵持不下。 怕伤了时未卿手下惹其不快,时宽一直不敢下狠手,缠斗时间不短,眼见夜深,怕时间拖得长耽误回去复命,出声道:“少爷,这些人不是我对手,伤了他们不好,还请让他们停手。” 时未卿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可能把人完好放走,又怕祁遇詹随时会过来,也打算快速解决。 视线扫到守在知府旁边护卫腰上有剑,时未卿一把将剑拔了出来。 被这一动作惊到,想起大夫曾经的叮嘱,肖掌柜扑上去握住剑柄,道:“主子,要做什么,我来……” 时未卿推开走上前的肖掌柜,地道:“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我的性命。” 时宽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剑尖抖了一下,他知道时未卿绝不会亲自动手才一直缠斗,未曾想这次竟料错。 他想不通仅是一次刺杀未遂,何至于不管不顾到如此。 但主子有令,他不能任由知府被杀。 时未卿将剑放在了知府的颈间,只要他再一用力,就能将他喉咙割破。 知府满脸惧色,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下颌上抵得白刃,吓得眼睛一翻头一歪,晕了过去。 时未卿没理会知府是晕是醒,他双手握紧剑柄,手腕下压,刚划出一道细痕,渗出一点血。 时宽面色一变,不再退让,几招便让三人失去行动能力滚落在地,并挥出一道剑气击向剑柄,却没想到时未卿手臂颤抖,剑气失了准头落在了他的掌肚上。 时未卿手被疼意侵袭霎时失了力,剑落到地上,几滴被剑气带起的血滴飞溅在了他的脸上。 “主子——” 院中护卫立时挡在时未卿身前,肖掌柜上前怒瞪时宽,“你竟真敢伤了主子!” 时宽道:“属下回去自会领罚。” 护卫身后,时未卿摊着颤抖的手掌低头,白皙的掌心多了一道伤口,他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手掌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目不转睛。 他感觉得到自己呼吸骤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一种窒息之感渐渐漫延全身。 视线也开始模糊,眩晕之感让他身形微晃。 时未卿意识陷入混乱之中,曾经的话语变成魔障充斥脑海中。 —你是一个哥儿能查出什么,还是交给为父吧。 —罪人已经伏诛,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误,白费力了。 —卿儿,你当时年纪还小,印记想是你记错了。 —主子,人证消失了,似乎……是时大人的人…… —主子,线索又断了,还是…… 时未卿踉跄着后退两步,肖掌柜怕他摔倒,立马过去扶住他,见他眼眶变红,面色有异,担忧地唤了一声,“主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未卿清醒了几分,赤红的双目移到了地上的知府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时宽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少爷,别白费力了。” 突然两个时间的话语合在一起,在时未卿脑海里回荡。 别白费力了。 白费力…… 时未卿握成拳,脸色阴沉,双目猩红,眼底恨意和狠戾翻涌,他想要完成的事就如此困难? 为何总有人跳出来阻拦他,总来拦他。 他永远也忘不了曾经的满心信赖和期待换来的是一次次失望、欺瞒和阻挠。 他不过是想查明真相,为爹爹报仇而已,为什么总是对他百般阻挠。 今日原本没想要这知府的命,但现在既然父亲竭力保护,那他便杀了这知府,看看他那好父亲能如何。 “呵。” 拂开肖掌柜搀扶的手,时未卿一步一步靠近。 看出时未卿此时的暴戾狂躁,在一旁的肖掌柜不敢再拦,目光惊惧地看着他动作。 时未卿垂下眼睑,嘴角勾起的笑异常危险狠戾,俯下身捡起脚下的剑,高举肩部时,剑随着手臂抖得比刚才还厉害。 时宽再次动了,跃到空中翻过挡着他的护卫,,在肖掌柜目眦欲裂的“时宽,你敢”一声中,又发出了一道剑气。 护卫和纪大三人都反应不急,来不及阻挡剑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下落。 时未卿更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东西向他靠近,却无法躲开。 不过他也不在意,继续将剑挥向知府,任凭剑气落在他身上。 突然,空气破开的声音响在耳侧,随后,那股感觉消失了。 听到破空声响起,还在空中的时宽敏锐地避开,他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疾驰而来的黑影。 转眼间,黑影便来到了眼前。 带着一道凌厉掌风的手掌和一张蒙着面的陌生面容映进眼中,时宽瞳孔一缩,身体在空中翻转避开了掌风,两人又连续过了十几招后,时宽不敌被一掌击落在院门口。 吐了一口血,时宽皱眉看着刚出现的蒙面之人,这人武功如此高强,竟从没在梧州见过,他是谁? 没有人再阻挠他之后,时未卿将过肩的剑狠狠下挥。 剑锋划过,知府的胸口立时留下一道伤口,猩红可怖的鲜血缓慢流出。 时未卿感觉到他眼前模糊弥漫,却清晰看到了知府的手上长出了一个青色印记。 是他!他找到了! “张头领!” 不顾颤抖无力的双手再次高举起剑,却在听到肖掌柜一声唤声后,回过了神。 时未卿身形一僵,脸色煞白地顿在了原处。 他回来了。 祁遇詹急速赶来,见到时未卿浑身颤抖,手掌流血,苍白的脸上沾染了几血,就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击退时宽后暂时没再管他,而是落在了时未卿身侧。 时宽还在,祁遇詹不想让时仁杰察觉出什么,给他找麻烦,只是语气担忧地唤了一声并未伸手,“主子。” 这一声似打开了某种开关,无力的手再握不住剑柄,长剑自手中坠下,“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极力躲避的一面,还是被他见到了。 他果然不喜,没有第一时间触碰,甚至连名字都不愿再叫一声。 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手沾血腥的哥儿,时未卿没有丝毫勇气转身,不敢用这样丑陋污秽的面容面对他。 视线一转,他发现知府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霎时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勉力压着心里翻腾不已的躁戾之气,时未卿闭了闭眼,藏起眼中的神色,声音沙哑地说:“把他俩扔出去。”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祁遇詹怎么会任由他一个人离去,当即跟了上去。 时未卿没有回林园,出了院子之后,步伐凌乱地去了隔壁曾经掳来祁遇詹的月归院。 关门之后,在听到门外靠近的脚步声后,时未卿紧紧盯着房门,心又慌了起来,他怕门开了对上的是一双厌恶的双眼。 脚步声远离后,时未卿知道这是他想要的,却紧紧抿着嘴唇,眼底泄露出了一丝不自知的委屈。 祁遇詹本想推门进去,被肖掌柜放轻声音拉到了院口。 肖掌柜眼神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以往主子这样都会一个人发泄,不希望我们打扰,张头领还是别过去了。” 第046章 第 46 章 祁遇詹缄默一瞬, 问道:“他怎么了?” 肖掌柜想着他也不是外人,便告诉了他,“主子从小落下的毛病, 见伤见血就易陷入意识混乱, 大夫说是心病, 药石无罔他这个模样不愿被我们看到,一般我们都会避开。” 时未卿尽力避开见伤见血,事情都是身边人去办, 即使避不开也不愿波及到别人,自己发泄暴虐和狂躁。 肖掌柜这些亲近之人也知晓他骄傲,只会当不知道,等事情过去了才会靠近他。 祁遇詹一怔,转头看向肖掌柜,“未卿小时候发生过什么?” 肖掌柜摇头,“我也不知, 主子没有与我们说过, 我们心里担心也不能问, 只能在这种时候默默守着。” 祁遇詹将视线移回紧关的房门, 时未卿将他关在门外,或许也是不想让他见到这样狼狈的一面。 他不能进去总要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等着, 好能让他一出来就能看见他,“我在院外陪着他,你们料理完, 也都离开吧。” 肖掌柜欲言又止,想让他避远点, 又想着主子待他与他们大不相同,便也没多说什么, 转身要走。 想起来什么,祁遇詹拉着肖掌柜道:“等等,劳烦肖掌柜在这里代我守一守,我去去就来。” 肖掌柜看着他一身寝衣,以为要回去换衣服,便道:“张头领尽管去。” 月归院的护卫已经被肖掌柜遣走,放时未卿一个人在这里他又不放心,便让肖掌柜留在了院口。 祁遇詹转身往揽花院走,他不会忘了是谁伤了时未卿,那里还有今晚的罪魁祸首没有处理。 穿过花园刚走到揽花院院口,祁遇詹就听到了时宽的声音。 “让开。” 院中人还在对峙,纪大几人带着护卫堵在院口,祁遇詹身材高大,一眼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时宽,他左手既握着剑,又拖死狗般扯着绑知府的绳子。 纪大唾了一口血水出去,手中拿着绳子道:“主子既然说了把你扔出去,就没有让你走出去的道理。” 祁遇詹听了这话眉心一动,纪大这出显然不止是公仇,还有很明显的私怨。 时宽右肩被留下一掌被伤得不轻,惯于右手使的剑已经换了左手拿,但不代表他解决不了纪大等人。 听见院外的脚步声,时宽看过去,见是打伤他的那个蒙面人,这人能在这里出入随意,只怕也是时未卿的人。 左右不能顺利离开这里,刚才短短几招试不出来深浅,时宽便想再比试比试,道:“你与我打,我若输了自愿被绑,你若输了放了王观金。”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祁遇詹虽然蒙面,纪大和纪四也立即认出来他,纷纷给他让路。 他们只知祁遇詹的武功高,却不知他和时宽谁高,纪四忍不住了,道:“你这小屁孩真会算计,本来就是你应该被绑扔出去……” 纪大看着祁遇詹的脸色看出了什么,拦住了纪四,不让他再说。 祁遇詹顺着众人中间让开的路走到前面,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声音淡漠,“可以,你已受伤,避免胜之不武,我仍不使用武器。” 时宽是个武痴,遇到武功比他高的人就免不了比试,祁遇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返了回来,借此给时未卿出气,免得无故伤了时仁杰的手下被找麻烦。 时宽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年轻气盛,最激不得,只见他皱眉,将知府身旁的剑踢了过来,“不必,要打就公平的打一场。” 接过剑,祁遇詹低头慢慢地抹去剑柄上的血迹,如同隐藏许久见猎物入套,终于露出獠牙的野兽,再抬头时眼中神色凌厉,释放出来摄人气势。 时宽将知府扔到地上,也变了眼神,剑尖一震率先出手。 他太高看自己低估了祁遇詹,刚才赤手空拳就能把他打伤,何论现在还拿了武器。 不过几息,祁遇詹就将他手里的剑击脱,在他双手掌肚相同位置各留下了一道伤口。 祁遇詹刚才就已发现,时宽没有书中描写的那么厉害,不知是书中原身藏拙还是顾忌时仁杰,才让他在手中走了百招,其实他只能坚持十几招而已,现在受了伤,也就只能坚持几招。 几息战败,时宽被激出了好胜心,自地上爬起来捡回配剑,道:“再来。” 祁遇詹应战,这次结束后时宽手臂多了几道伤口。 随着几声“再来”,时宽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但却只是皮外伤,没有内伤,这就好像是在故意逗着他玩一样的凌辱。 堵在门口的众人原本还担心祁遇詹会输,在他赢了一次后就都放下了心,随着一次又一次交手,也渐渐地看了出来,他是在给时未卿出气,众人看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恭敬。 若说之前是迫于命令做表面的功夫,现在确实发自内心的接纳了他。 时宽竭力时一身黑衣看不出伤势,但他身下濡湿的地面,却泄露了他全身已被血浸透。 见此,纪大也不再忍,将嘴里血腥味唾尽,沉声道了一声:“痛快!” 祁遇詹走到知府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主子原想怎么处置他?” 纪四这时候反应特别的快,憋屈了一晚上可算畅快了,反正主子也没说本能再扔之前处置了知府,一点儿也没隐瞒,只是他说这话时,看似是说给祁遇詹听,眼睛盯得却是时宽。 “这厮买凶刺杀主子,主子就是想要废了他一只手。” 祁遇詹记得知府用的双手递给刺客赏金,转头对着众人伸出一只手,“再拿把剑来。” 方头领轻功没有纪大两人好,躲避不及时,是三人中受伤最重的,之前一直在一旁运功疗伤,闻言不声不响的拔出腰间佩剑扔给了祁遇詹。 看向剑的来处,祁遇詹心道小反派手底下没有一个善茬,方头领平日里沉闷不作声,也是个记仇的。 收回视线,祁遇詹手腕一甩,将两把剑钉在地上贯穿了知府的一双手腕,转头看向时宽,“知府命已留下,这两只手是他欠下的,你管不得,就是时大人在这,也说不出什么。” 时宽挣扎着站起身,没再看向知府,而是问道:“你是谁?” 祁遇詹想抖袖袍装高深镇一镇他,却发现自己还穿着寝衣,只得面无表情地道:“张三。” 时宽立马想起孔府在全鄂州的那个通缉,和最近兴起的传闻,他解了疑惑不再试探,“好,愿赌服输。” 见他如此反应,便知这件事已经了结,时仁杰也不会再因此找时未卿麻烦,祁遇詹走回院门口,对着众人道:“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回到月归院,肖掌柜神色焦急,正在院口来回踱步,一见是他回来了,便迎上来,“大夫说发病时发泄出来才好,今天这也不知是怎么了房里连个动静也没,这硬生生忍着怕是要憋出更严重的病症。” 往日他们避着,那也都听着声,打砸着发泄出来才会避得远远的,现在房里没有动静,是之前从没有的事。 “我去看看。”祁遇詹是端着托盘回来的,他本就不放心,要等时未卿睡了之后进去看看,现在看情况是等不得了,又思忖了一下,“肖掌柜且去吧,有我在,他不会有事,你们在了他反而难堪。” 时未卿躺在床上,心中戾气和躁动翻涌,催促着他摧毁屋里的一切,但他已经不愿。 已然被见到丑陋血腥的一面,不想再被见到失控不堪的模样。 林园的侍从时未卿很少打骂,但他们见了他也如同鹌鹑一般,只因他们处理过打砸的屋子,他不想被祁遇詹厌恶,更不想躲瘟疫一样被躲避。 左手伤口的刺痛一直彰显着存在感,时未卿刻意不看,咬着另一只手腕强自忍耐着。 这间房自他们二人离开之后再没人住过,只有侍从每日过来扫洒,床上的枕头是祁遇詹曾经用过的,唯有抱着它,时未卿才能从其中得出寥寥慰藉,骗得了自己祁遇詹不会离开。 房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今晚无月外面也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黑暗使时未卿模糊了时间,已经辨别不出过了多久,好像时间很长,又好像时间很短。 “吱呀——” 往日侍从会在房内无声后进来更换摆件,以免他宣泄的不彻底,以为这次进来的也是侍从,时未卿沙哑阴冷的声音响起,“出去。” 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人还醒着,祁遇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思考着是去还是留。 他知道以时未卿的骄傲,这个时候不愿见任何人,但已经进来了,又担心他手上的伤口,要确认一下才能放心,便放低了嗓音哄着,“我进来看一下伤口,看完就走。” 听见这道声音,时未卿身形一僵,嘴唇张了张没有说话,能说什么,即使把人留下看了他现在的模样,也只会增加厌恶。 原想今晚过去之后把人挽留住,但这句话刺激了他,他怕出了这个门,这人就会直接离开。 第047章 第 47 章 见他没有回答, 祁遇詹权当是默认了,他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盏灯,随着他的靠近, 床上的人的身形漏了出来。 时未卿背对着床外躺着, 枕头不见踪影, 他的头贴着床,下颌抵着胸口蜷缩成了一团,脊背不止地发颤。 听着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时未卿睁开双眼,烛火明亮照不进他暗沉的眼底,他眼眸中翻涌明灭,默声将受伤的手藏进了袖中。 将托盘放下,祁遇詹在床边坐下,没有漏掉他的动作,低声问:“不想处理伤口?伤口不能不处理, 若是入了外邪, 染了病你又该难受了。” 上次感染风寒, 昏迷时他感受得到祁遇詹的悉心照料, 想起这些,时未卿手藏得更深了, “处理完你就走?” 祁遇詹看得出他对处理伤口有抵触,“包扎完我就离开。” 他倾身靠近时未卿,看见他怀里抱着的枕头后, 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想起这是他用过的枕头, 祁遇詹神色若有所思。 他手中动作却没停,顺着衣袍一找一个准, 时未卿再怎么藏也无用。 祁遇詹看着掌心中乖顺任由处理伤口的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伤口越清理越干净,就如同保护壳越来越薄,时未卿的心慌了。 他紧了紧攥在手中的枕头,心一狠,冷声道:“你不能走,我不会同意放你走,若你走了,我便把你郡王身份暴露出去,你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保平安。” 祁遇詹手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低着头继续包扎伤口,语气不明地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时未卿蓦地红了眼眶,眼中水汽覆盖了眼底的阴郁偏执,将头向下埋了埋,不愿露出一丝脆弱,他紧紧抿了抿嘴唇,压了压嗓音,声音比刚才更冷道:“对,我在威胁你,我就是这么手段狠毒的哥儿,纵使你百般厌恶,也摆脱不了我,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加快手里动作打完结后,祁遇詹没有将手臂放回去,而是避开伤处握着,另一只手揽住时未卿的腰臀,将人面对面放在了腿上。 环住怀中还在颤抖的身躯,祁遇詹取过湿帕子,轻轻擦掉他脸上的点点血迹,轻笑一声,“你自己听听,哪有威胁人声音还颤抖的,一点威势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威胁你,把你吓哭了。” 时未卿怔愣,扬起面色苍白的脸,睁着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祁遇詹,似乎不太理解明明剑拔弩张的氛围他怎么会突然笑了。 祁遇詹手托着时未卿的脸颊,拇指划过通红的眼眶,最后停在了孕痣的位置,“你那算什么,我在时宽身上留下满身伤,废了知府一双手,若真要论,岂不是我更手段狠毒凶残。我还要问,你会厌恶我吗?” 时未卿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祁遇詹缓慢摇头,“我怎会厌恶你。” “那不是刚好,我们两个心狠手辣的恶人正好凑成一对。”祁遇詹收紧手臂,将两人合得严丝合缝,又亲了亲时未卿的眉心,“即便你不威胁,我也不会走。” 时未卿睫毛颤动,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溢出眼眶,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坠在苍白的下颌上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他哽咽道:“你怎么才进来?” “别哭。”祁遇詹捧起时未卿的脸,低头吻着他脸颊的泪,一声声道歉,“是我的错,我来晚了,以为你不想见我,又担心你,想着你睡着了,偷偷进来看看你。” 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时未卿眼角通红,透着一股子委屈,“你在揽花院怎么不抱我?” 祁遇詹耐心解释:“刚才是因为时宽还在一旁看着,我们就要去时府,若他发现你养了一个面首,时大人恐怕会找你麻烦。” 闻言,时未卿眼中已经消散的躁戾之气又重新凝聚,“父亲有何惧,他找得麻烦还少吗,你是我的人,我不会将你藏着掖着。” “我知道,但现在我们保命要紧,这件事完了之后,你想怎么宣扬就怎么宣扬,好不好?嗯?”怀里的人已经不再颤抖,祁遇詹不想他刚刚哄好的人,再想着时仁杰变回刚才的样子,拿起时未卿受伤的那只手,避开伤口放到唇边轻轻吻一下,低声问道:“疼不疼?” 时未卿点头,又摇摇头,“不疼。” 祁遇詹握着沁凉的指尖,低头吹了吹伤口,“疼了我给你吹一吹,以后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时未卿静了静,撇开头将手举到祁遇詹嘴边,红着耳根道:“疼。” 祁遇詹执着手举到唇边,看着眼前的手掌,突然想起时未卿在书中自刎的那道颈伤,那时他死得那么决然惨烈,鲜血染的衣袍猩红,不知心里该有多恨多不甘,脖颈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该有多疼。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划过完好无损的细白玉颈,嗓音放得极轻,似乎怕惊到什么,“我给未卿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祁遇詹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时未卿觉得其中莫名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撩人,骤然波动了他的心弦。 时未卿转回头另一只手主动环住眼前的肩颈,“那你多吹一吹。” 越了解时未卿,祁遇詹只觉得越心疼,他不想他手段激进,再落得书中那样的惨烈。 今晚的事情他能察觉到,时未卿发病的源头才是真正压着他的执念,若要避开原来的结局,必须要尽快查清这件事,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他想要什么,在筹划什么。 祁遇詹目光寸寸扫过时未卿的脸,最后停在了他的双眼,他眼眸黑沉,里面藏着泪水也冲刷不掉半分的阴郁和偏执。 他道:“我答应过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知府的命,我会为你取来。身体的折磨不算,死了反倒给了他痛快,攻心为上,知府这样的贪官污吏,我会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一点点消失。” 听着这样的话,时未卿突然哑了声音,从没有人会什么也不图地愿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万千的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震荡的心绪,红着眼眶扬起头,献祭般虔诚地奉上了一个轻轻的吻,低低地答了一声:“好,我等着……” 他内心狂躁暴戾一点点消散,祁遇詹抚平了他的胆怯和不安,他真的不在意他丑陋血腥、失控不堪,甚至愿意陪他一起使用毒辣的手段,在这一刻他内心的执念都被抛开,只装得下眼前之人。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时未卿的主动,祁遇詹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声音低哑地道:“再亲一下。” 时未卿再没有任何迟疑和顾忌,又一次主动亲了上去,还学着祁遇詹之前的吻探出了柔软的舌。 祁遇詹眼瞳漆黑深如寒潭,在时未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时,再也忍不住带着极强的侵略气息,强势地吻了回去。 低低的喘息声没响多久,祁遇詹抬头一手揽紧呼吸急促的时未卿,拇指揉着他比胭脂还红的唇瓣,道:“要用鼻子呼吸,用嘴会不能呼吸。” 时未卿脸颊微红,目光却没有丝毫回避,黑眸紧紧盯着祁遇詹的薄唇,一边扬头靠近一边小声道,“我还要试一试。” “好。” 祁遇詹眸光一闪,答应的痛快,却双手环着时未卿不盈一握的腰肢没有低头,反而直起了脖颈。 时未卿无法,只得攀着他的肩起身跪在床上,阖着双目颤抖长睫,自己将唇送了上去。 他无意中睁开眼睛,见祁遇詹深邃的眼眸盯着他看,唰地又闭上了双眼,而后又难为情地道:“你闭眼。” 祁遇詹没回答,倒是静静地阖上了双目,时未卿探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触碰着他的唇,本以为会得到回应,没想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又碰了一几下,还是没有反应,时未卿看出了祁遇詹的故意,耳朵红的滴血,贴着他的唇央求,“你动一动。” 祁遇詹不为所动,薄唇轻启,声音模糊道:“你自己要试,就要试完,不要撒娇。” 时未卿退回身,面带红晕地看着祁遇詹,“那我不试了,你教我。” 祁遇詹如同一只发现猎物的野兽,目光紧紧盯着时未卿,宽大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腰肢,意味不明地问:“确定要我教?” 察觉到了某种威险的气息,时未卿双臂祁遇詹的肩颈,慢慢后退,“还是不必了。” 祁遇詹欺身上前,手掌顺着腰肢游走到背后,微一用力,将人又无一丝缝隙地贴回了自己怀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时未卿,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 他手托着时未卿大腿,将他直立抱了起来,俯身轻轻放到床上,倾轧下|身吻住他水润的红唇,两人鼻息交错,低喘和暧昧唇舌交缠声响在床内狭小空间,时未卿呜咽,双手手指收力攥紧了他肩上的寝衣。 第048章 第 48 章 “咳咳……”颈部的窒息感让祁遇詹迫不得已抬头, 看着一脸无措松开手指的时未卿,抵着他的额头,无奈地道:“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时未卿又急又慌, 手指揉着祁遇詹被勒出浅痕的脖子, “我……没有。” 祁遇詹喉结一滚, 再揉下去他怕是要化身成了禽兽,握着时未卿的手腕从脖子处拿开,“好了, 逗你的,我没……” “嘶——” 话没说完就被时未卿的声音打断了,祁遇詹坐起身将他拉进怀里,翻起袖袍查看那只手腕。 看着带着牙印泛出血迹的细白腕子,不用问这道伤口也能猜出是怎么来的,左不过是忍着情绪宣泄咬出来的。 再没了玩闹的心思,祁遇詹一言不发地处理伤口, 时未卿见他这个模样, 将一个吻印在了他的脸颊, “都怪我, 不该咬伤自己,已经不疼了, 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怪你,我在怪我自己,早点跟你进来就不会有这道伤了。”祁遇詹叹了口气, 亲了亲伤口旁的肌肤,轻声道:“往后不要忍了, 我陪你一起砸。” 时未卿发现祁遇詹总是能轻易的戳中他的内心。 他眼眶骤然变得通红,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 他将脸埋在祁遇詹的颈窝里,片刻后,祁遇詹感觉到那里有什么温热潮湿的东西无声落在了上面,一滴接着一滴。 祁遇詹没有出声安慰,想着哭一场也能好好发泄发泄,他按着时未卿的腰肢,垂眸将人笼在了怀中,手掌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背。 * 时府,书房。 夜深人静,房内烛火明亮,将椅子上的清晰地投在了窗户上。 “叩叩——” “主子,是我,我回来了。” 时仁杰放下笔,合起书案上摆放的账册,走到墙角按了按某处,一声轻响之后,墙面出现了一道暗格。 暗格里面还有其他册子,将手中账册和那些摆到一起,合上暗格之后,他才坐回书案前。 “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是林观,他将门推开,时宽看了他一眼将左手上的蛇头剑递过去,垂手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轻声关上,时宽走到书案前,无视膝盖上的伤口跪到坚硬冰凉的地上,低头道:“主子,知府双手被废,但性命无忧,属下已送安然送回府。” “明天去府上告诉他,新的布政使即将到任,让他赶紧把安和县那些刁民处理干净。” 有时宽跟着,知府能留下命在时仁杰意料之中,他捏着鼻梁正打算让他起来,突然闻到一丝血腥气,睁开眼抬头看见了时宽破损的衣服。 “你受伤了?”他皱起眉头,时宽武艺超群,在梧州没有敌手,谁能伤了他,还是发生了意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时宽面无表情地把在采院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丝隐瞒说了出来,道:“张三是孔指挥使一直通缉要抓的人。” 时仁杰放下手臂,坐直身体,“他武艺比你高多少?” 时宽手指一蜷,“属下在他手里过不了二十招。” 时仁杰眯了眯眼,“卿儿身边不能留下这样的人,去查张三为何甘愿被驱使,若他愿来我麾下是好事一桩,若他不愿那就别怪我不惜才。” 时宽表情不变,习以为常,“是。” 时仁杰道:“回去吧,我这有林观,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后日动身时再来。” 见时仁杰没有要吩咐的事,时宽俯下身头抵着手背,道:“属下剑气误伤了少爷手掌,请主子责罚。” 时仁杰想起时宽苍白无色的嘴唇,知道这次他也伤得不轻,起身扶起来他,“你是我的义子,卿儿的弟弟,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罚不罚的,去吧,早些休息好好养养伤。” * 祁遇詹静静等着时未卿发泄,等他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微肿。 月归院毕竟不常住人,想要什么都没有,询问时未卿的意见后,他将人抱回了松落院。 出去这一趟带了尘土,祁遇詹索性唤来侍从伺候时未卿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出去巡视一圈又简单清洗完回来,房内侍从退去,时未卿正坐在床边看着一旁挂的灯笼。 祁遇詹认出来,那是他送的宫灯。 “这么喜欢,不如我再送你一个如何?” 时未卿收回视线,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个就够了,我只要一个。” 意思浅显易懂,时未卿也在借着宫灯表明心迹,祁遇詹也不执着于非要送他灯笼,谁讨老婆开心不是投其所好。 放下帐幔熄了灯,他抱着时未卿放到床里,躺下后将人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喉咙震动,“其他有什么想要的?我送给你。” 时未卿被紧紧搂着,双臂曲着放在胸前,手掌紧贴着祁遇詹结实温热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轻启红唇:“我想要一个纸鸢,要一个很大很漂亮的。” 祁遇詹也不问为什么,只道:“明日做好了送给你。” 时未卿轻轻阖上双目,“我要和你一起做,然后到城外一起放。” “好。” 在他发顶落下一吻,他呼吸声平稳后,也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爹爹……别走……” 祁遇詹骤然睁开双眼,怀中人不住颤抖,口中发出声声泣音,将他从梦中唤醒,他想起身点灯查看,未料只要他一松手,时未卿便抖得更加厉害,抵在胸前的手也紧紧抓着寝衣,让他不能离开分毫。 帐中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他微微低下头,鼻子碰到了他的眉骨,上移一点点薄唇碰到了濡湿的眼尾。 他在哭,发现这一点后,祁遇詹皱着眉,吻掉了酸涩的泪。 “别走……别留我一个人……爹爹……” 时未卿眼含的泪一滴连着一滴滑出眼角,祁遇詹发现他现在无法做些有效的安慰安抚他,只能一下一下吻着他的脸,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这样的束手无策让他感觉到非常的无力,即使是穿越到这里发现危机四伏的处境,也没有现在如此折磨。 曾经有过见识,现在即使看不见,光凭这娇弱无助的啜泣声,祁遇詹也能想象得出他有多惹人怜惜,何况还有被泪水浸润湿凉的脸颊。 “爹爹……我给你报仇……” “别留我一个人……爹爹……你不能离开……” “爹爹,不要——” 一声短呼后,时未卿浑身一震,从梦中惊醒了出来,似是没有缓过来,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 并没有忽略他的呓语,也幸亏是黑暗中,祁遇詹不用遮掩眼中的时候沉思神色,他轻轻抚着时未卿的乌发,不忘轻声问道:“做噩梦了?别怕,梦里都是反的。” 时未卿松开手指,双臂紧紧环上祁遇詹的腰,脸深埋进他的胸口,将整个人嵌进了温暖宽厚的怀中。 他闭上眼,掩盖住眼中浓烈的仇恨和令人心惊的阴郁偏执,嗓音干涩嘶哑:“那不是梦。” “那不是梦……” 听了这样的回答,祁遇詹怔住,不是梦还能是什么,就只剩下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 那是他的曾经…… 那些噩梦一般的曾经,激得时未卿又想起了一次次希望后的一次次无望,想起了对世间对父亲对自己的怨怒,复杂的情绪充斥心里,内心翻涌不止,让他想做些什么。 他仰起头寻着祁遇詹的嘴唇,碰到后凑上去胡乱地摩挲舔舐,声音哀戚:“祁遇詹,你亲亲我。” 祁遇詹回过神感觉心头被揪了一下,绵密的疼痛感顺着血液流淌全身,手掌捏住时未卿的后颈捧住他扬起的头,回吻了回去。 良久,他抬头将缠在他腰上的腿放了回去,轻柔的吻密密麻麻落下,余音缭绕,“不要乱动。” 时未卿一怔,躺在祁遇詹身下哑着声音问:“你已经……你不想吗?” 他们二人都不是在意世俗繁文缛节的人,但祁遇詹也不能随意继续下去,他能看出时未卿是今晚只是因情绪积压的一时冲动,心中尚有结未解。 何况回了时府,必然会有礼仪嬷嬷查看时未卿的守宫砂,在祁遇詹心里,他可以有凶狠毒辣的恶名,但不能忍受他因非清白之身的污名,被人轻辱。 祁遇詹低头抵着时未卿的额头调整呼吸,抬手整理凌乱贴到他脸颊的发丝,“你还伤着,我又不是禽兽。” 时未卿眼底情绪渐渐消散,眼眶发酸,“这点小伤算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祁遇詹勾起唇角,亲了亲他的眉心,搂着人又侧躺了回去,“你这么娇气,还没怎么样,吓一吓都要哭,真要继续岂不是会淹了这拔步床。” 时未卿无端想起第一次相见时,祁遇詹的多翻戏弄,他脸颊发热,黑暗藏住了他的神色,声音却暴露了他的羞愤,“谁能把我吓哭,还不是被你气的。”。 祁遇詹轻笑了一声,也没再继续逗他,“是我的不对,现在我后悔的很,早知道要给你做面首,我就不气你了。” 时未卿侧脸蹭了蹭他的寝衣,小声点:“我原谅你了。” 祁遇詹下巴抵着祁遇詹的发顶,给他压了压被子,“睡吧,醒了我们一起做纸鸢。” “嗯。” 第049章 第 49 章 第二天一大早, 昨晚在揽花院善后的几人便等在了书房,他们都是眉头紧皱一脸担心的模样。 肖掌柜在椅子上坐不住,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走动, “也不知主子怎么样了, 今天能不能见上一面。” 往常这种情况时未卿要几天才能平静快下来, 第二天很难见到人,但昨晚肖掌柜看到张三没有被赶出来便知道了,这次和以往不同。 他将此事和纪大三人说了, 纪大三人又将揽花院后来发生的事告诉了肖掌柜,这之后他们心里对张三有了期待,今日早早聚在了这里。 纪大也急,看着肖掌柜来回转更急了,放下茶碗后委婉地道:“掌柜的,现在还早,平时主子这个时间也没起, 您不如坐下等等。” 纪四最早来的, 已经肚子里已经装了不少茶水和糕点, 他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道:“我也等不急了, 要不我去月归院看看?” 他旁边一直沉得住气的方头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其他三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昨晚张头领带主子回正房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纪四激动的一拍桌子,“好你个方令贵, 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怪不得坐那一声不吭一点也不急。” 方头领不和莽夫一般见识, 没有搭理他又闭上了眼睛,其他三人晚上要回墨莲居和闻风楼主持事宜, 他留在远处守着一直盯到了天亮才回去,这会儿困得很。 肖掌柜听见这话彻底放心了,没打扰方头领,自己一个人口中道:“主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纪大依旧眉头紧皱,“掌柜的,张三那通身气质一看就身份非凡,而且来历成谜,我怕他接近主子另有目的。” 纪大今年不到而立,肖掌柜坐回椅子上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太年轻,你当我看不出来张三的那一身的贵气?但你仔细想想,他人品端正武功高强,什么样的目的能让他多次救主子,最后还抛弃男子脸面成为面首。” 肖掌柜也怀疑过张三的目的,但想通这些问题后,也就释然了,以张三的能力完全自己就能达到目的,何须攀附一个哥儿。 纪大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那还是主子高攀张三了?” 肖掌柜一噎,转回头没再理这个不懂情爱粗糙的汉子,也学方头领闭上了眼睛。 肖掌柜嫌疑的表情太明显,纪大不瞎一眼就看出来了,心里疑惑他说啥了就这个表情。 他对面的纪四听见这话来了精神,问道:“大哥,主子怎么高攀张头领了?” 闻言纪大立马理解了肖掌柜的嫌弃,也给了他一个同样的表情,便不再理他。 纪四一头雾水,想问另外两人,结果他们都是闭着眼睛,便也没打扰他们,苦思近一个时辰也没想明白,倒是等来了要等的人。 书房门声一响,四人立时看了过去,时未卿打前走门刚开就对上了这四双带着黑眼圈露出担忧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语气平常地道:“等候多时了?” 肖掌柜立即起身,道:“没多久。” 其他三人跟着起身都仔细打量他,看见他虽是眼睛微肿但精神很好,手上伤口也被包扎好了,便都放下了心,一一见礼。 “主子。” 四人说完后,也按着对时未卿的礼对准了祁遇詹,这一礼既表示感谢也表示他们彻底接纳他。 祁遇詹没有躲,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随后也回了一礼,想着四人的担心,又怕有他在场时未卿不自在,道:“未卿,我离开一下。” 时未卿没想到祁遇詹要走,他转身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袍,“你去哪?” 祁遇詹抚着他的后背,俯身低声道:“我去准备做纸鸢的材料,很快就回来,他们都担心你,你与他们说说话。” 时未卿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快去快回。” 这幅依依不舍的乖巧模样看得祁遇詹心热,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亲他必定羞窘,便借着衣袍遮挡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去吧。” 书房里四人头一次见他们主子这样的一面,俱是瞪大了眼珠,肖掌柜和纪大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主子是个哥儿的事情。 目送时未卿进去,祁遇詹才对四人抱拳,“我还有事,就不与诸位一起了。” 四人再次刷新了祁遇詹在主子心里的地位,立即回神回礼,像肖掌柜和纪大能言的都说了两句客套话。 祁遇詹离开,书房门被关上,时未卿也坐到了太师椅上,几人说起了各自的关心问候,又说起来了留在梧州的各项安排,时未卿一一作答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看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躁意渐起,突然看座下的四人哪哪不顺眼,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说得兴起的纪四,“诸位无事便回吧,需要安顿的还有很多。” 被打断纪四:? 其他三人:…… 肖掌柜反应最快,挡住了纪四的话头,起身道:“主子,闻风楼近来事不少,我就先回了。” 再次被打断的纪四:??? 其他三人拉着纪四告退,快速地离开了书房。 打发走了四人,时未卿问了侍从祁遇詹的位置,直接找了过去。 时未卿找到祁遇詹时,他正在准备库房做纸鸢的材料,手上动作着脑海中却不由想起时未卿昨晚的梦话,书中只提过他继母为左丞相之女,并未提过他的爹爹。 他对时仁杰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祁遇詹不由多想,这份恨会不会与他的爹爹有关。 这份思考被时未卿的出现打断,祁遇詹便暂时停了下来,问道:“怎么过来了?” 时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伸手想要接过一部分材料,“他们都走了。” 祁遇詹避过他的手,一只手提着,“东西不重,我拿吧。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见没有东西可拿,时未卿干脆握住祁遇詹的手,“已经半个多时辰,该走了。” 听着拐弯抹角的控诉,祁遇詹也没揭穿,亲了亲他的眉心,“好,那我们去书房。” “嗯。” 时未卿其实很好哄,几句话和一个吻就让他眉心的躁意消失无踪。 早上洗漱时两人便商量好了做什么样的纸鸢,现在拿到材料直接就能动手。 做好了骨架裁好了丝绢后,书房一时静了下来,眸色变深又陷入了沉思。 祁遇詹转头看着正在蒙丝绢皮的时未卿,他白皙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黑眸中隐隐蒙着一层低落消沉,对他来说,这纸鸢大抵是有特殊的意义,这意义很有可能不太美好。 回忆应该是美好的,祁遇詹不想看着时未卿黯然伤神,他从身后将人圈住,手覆在了他的手掌,低头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着人传信慢,以后你若唤我便在城中放起这纸鸢,我看到了便会立即过去找你,好不好?” 时未卿手指顿了一下,躲过酥痒的耳朵,侧头睨了一眼,“你为何不与我一起,我出门还要随时带上这个纸鸢?” 蒙完皮便该画花纹,祁遇詹握着他的手拿起笔,“你我总有分头办事的时候,也不用你亲自拿着,交给身边人即可。” 时未卿没立刻说话,想了一下在城中着人确实耗时,他与祁遇詹分开一刻都觉得难忍,有了纸鸢是很方便,“你真会看见就立即来找我?” 祁遇詹点头,“当然。” 时未卿道:“这纸鸢我亲自带着。” 后一句没说出来,祁遇詹也听得出来,这是他们二人的纸鸢,他不愿别人碰。 他亲了亲时未卿的脸颊,轻笑一声,道:“好。” 两人一起画了花纹,绑了编织线轮,再看时间时已经是快要用午膳,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晾干颜料,时未卿拿起纸鸢一比才发现,算上尾翼这纸鸢快赶上他高了,他蹙起眉头:“似乎有点大。” 祁遇詹拿过纸鸢,在背部榫卯处抽出几个活动的竹条,再将其按着骨架折叠一卷,瞬间将一个很大的纸鸢变成了只有手臂长粗的卷形物品。 这一看便是方便易拿,时未卿展眉伸手要取,却被祁遇詹抬臂举高,他本就身材高大手臂长,这一举即便是时未卿跳起来也摸不到,当然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时未卿一愣,“你做什么?” 祁遇詹勾起唇角,懒洋洋地道:“想不想要,你来求我,求我就给你,还教你怎么折起来。” “你……”时未卿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祁遇詹会这么做,见他一脸无法通融的表情,捏了捏指尖,小声道:“祁遇詹,你把纸鸢给我吧。” 这乖顺的模样实在让祁遇詹忍不住欺负他,停住要拿下来的手臂,低头看着他的红唇意有所指,“撒娇不算,要有实际的。” 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时未卿抿了抿嘴唇,抬起双臂环住祁遇詹的肩颈,仰头将红唇送了上去。 祁遇詹眼眸转暗,揽住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贴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时未卿拿着纸鸢直接将脸闷在了他怀里不动了,见他不说话,将人抱着坐在书案上,祁遇詹俯身凑近,“生气了?” 时未卿侧开头避开祁遇詹的视线,“没有。”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祁遇詹故意问:“那你怎么不理我?” 第050章 第 50 章 时未卿被逼问的没办法, 一把抱住祁遇詹的肩颈,将脸埋在肩窝里,颇觉难为情地道:“青天白日, 怎么能……能做这事。” 祁遇詹眼含笑意, 佯作恍然大悟, “原来晚上就可以随意了。” 随之语气变得疑惑,“之前亲你,你并未阻拦, 我还以为你也是同意喜欢的,原来是我想错了,难不成以后只能晚上随意亲?” 祁遇詹还刻意加重了“随意”二字,这一番话听得时未卿脸颊微红,最后恼羞成怒,收紧手臂闷声道:“你不许再说!” 祁遇詹霎时哈哈大笑,适可而止不敢再过分, “好好好, 我不说了。” “叩叩——” “主子, 张头领, 午膳已好,可以用膳了。” 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祁遇詹闻言停止了笑声,“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到膳厅, 下去吧。” 他抬手抚着时未卿的后背,看着这人即使被欺负也还是往他的怀里靠, 心中柔软万分,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祁遇詹撑着肩将人扶起来抱下书案,轻声哄道:“去用午膳,膳后歇一歇就去城外放纸鸢。” 时未卿看着眼前的宽大手掌,睨了他一眼,嘴里咕哝着一句什么,将手覆了上去。 时未卿说得是一句亲昵撒娇的话,声音再小祁遇詹也听得清楚,他眼神柔和,大手张开紧紧扣住了掌心纤长的手指。 未时过些,已经准备妥当出行,马车停在林园门口,时未卿上马车时手里都捏着折叠的纸鸢不松手,就连祁遇詹要接过都被他避开了。 祁遇詹扶着时未卿的手臂,眼带挪揄,“这么宝贝,连我都不让碰。” 时未卿还记得午膳前的事,双脚踩着车凳转头,居高临下看着祁遇詹,神色倨傲,“你来求我,求我就给你。” 他身着一袭华服,通身气质贵气逼人,面容精致眉眼间是挡不住的英锐冷傲,一想到这样一朵富贵花落入他的怀里了,祁遇詹心中便无限满足,但又觉得不够。 不过十八出头的年纪,便是沉沉郁气缠身,他想让时未卿更鲜活一些,所以不管他是蛮横的还是乖顺的总喜欢逗一逗。 现在看见他终于有了一丝鲜明生动之气,祁遇詹知道他的心没白费。 他柔和了眉眼,扬头笑了笑,发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小郎想让我怎么求,也做些实质的?” 到底道行不如祁遇詹深,一句话就被破了功,时未卿还反讥,自己先红了耳朵,随即哼了一声登上了马车。 侍从护卫离得不远,祁遇詹轻笑一声没说话,只是眼睛似钩子般看着时未卿的背影,将他看得掀帘子的手都有些僵硬。 这一耽搁,等他准备进马车上刚好听见了巷口转角传来的马蹄声。 时未卿转头看向祁遇詹,对上他收回的视线,不用问便得到了回答。 “是何楼,一个人。” 时未卿放下车帘,又踩着车凳走了下来,这时何楼已经到了门前勒住缰绳翻身下来马。 何楼今早听时仁杰已于昨晚撤了士兵,而后让他再来一趟提醒明日归府,他刚骑马看着出行的情形以为少爷要离去,心里咯噔一下,马没停稳便跳了下去。 何楼顶着重新包扎的棉布上前,见礼后问道:“少爷,这是……” 时未卿扫了何楼一眼便侧过了身,看他慌张着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声道:“去城外放纸鸢。” 何楼直接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脸上又新增了惊诧的异色,时未卿不看他似乎也能猜出来他的神色。 又道:“不放心就一起去。” 何楼回过神,压下眼中的复杂情绪,连忙答应了,骑马跟在了马车后面。 有他在,祁遇詹也没有了逗弄的心思,安安静静和时未卿上了马车。 马车即便再奢华也免不了颠簸,时未卿本来就不胖,近几天又瘦得身上没了几两肉,刚出了城就被颠得脸色有些发白,祁遇詹伸手将人放到怀里,这才好了一些。 “还要走好一会儿,闭眼歇歇神。” 时未卿“嗯”了一声,头枕着祁遇詹的肩膀阖上了眼睛。 两人不再说话,车内只剩下车轮滚地和车外马蹄的声音。 祁遇詹扣着掌心细嫩的手指,渐渐陷入沉思,时仁杰今日又派人来催促,急着让时未卿回府,倒是提醒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书中,凌非何到梧州上任路上那段时间里,尧州府外江水入海口处发生了一起漕粮被劫案。 边疆蛮夷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开战,而边疆缺粮就等着今年漕粮运输过去,未料漕粮竟然半路被劫。 漕粮被劫大半,漕兵伤亡众多,此案一经发生上奏朝廷,魏帝得知后震怒不止,一封密旨连夜将在外办差的暗兵台总统领调到尧州府彻查此案。 书中的主角攻封单明,便是魏帝手中暗查组织“暗兵台“总统领,起初他被时仁杰抛出的烟雾弹,即尧州府巡抚与倭贼勾结劫夺漕粮所迷惑,后来因遍寻不到漕兵一具尸首等线索生出怀疑,追寻漕粮源头将视线投到了鄂州漕府。 封单明查探方向没有错,漕粮被劫案确实和鄂州有关,确切的说,此案便是时仁杰为谋反一事所做的筹划。 谋反需要养兵,养兵需要粮,齐王和时仁杰合谋的其中之一,便是齐王出兵,时仁杰出粮,早在上半年,他便盯上了今年的漕粮。 而今年鄂州的漕粮此时正停在黄州港口,一两日便要启程,祁遇詹估计时仁杰应当是要借着巡查鄂州各地的由头,赶在漕粮北上前亲自去一趟黄州。 时仁杰离开梧州后估计是凌非何到任前不会回来,这段时间要压下时未卿的恶名,自然不能让他出现在人前,别地方困不住他的儿子,只有守卫森严的时府可以,这也是他急着将时未卿召回时府的原因。 而祁遇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送信给封单明,通知他即将发生的漕粮被劫一事。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提前送信,是因为在此之前书中只提到封单明出都城办差,祁遇詹并不清楚他的踪迹,即便送了信也收不到。 这几日封单明会到应天府暗兵台分部,应天距离尧州不远,收到信再赶到也来得及。 不过这样送信有一个弊端,暗兵台非外人可得知,信的内容和送信的人都会引起怀疑,不过封单明有一个优点,就是即使怀疑也会探查清楚,只要人去了就能发觉时仁杰的人,至于封单明能不能抓住人就看他的能力了。 漕粮被劫案两边都是时仁杰的人,双方深夜交手时也都是做做样子,受些轻伤,实际上无人死亡,至于书中提到未找到尸体的漕兵,其实是被带走编入了时仁杰私兵。 书中封单明收到魏帝密令奉旨查案才到的被劫地点,等他到时,时仁杰的人早已杳无踪迹,这次比去得早,想必会得到不少线索,这也算是为他们合作提前送上的见面礼。 至于知道暗兵台分部一事也好推脱,封单明为魏帝办案没少露面,权相一党对暗兵台一直在探查底细,把此事推到左丞相头上即可。 祁遇詹原本打算亲自去收集证据,但一想到那股力量只要他有离开的动作就会出现意外,他隐隐察觉那股力量似乎是在限制他参与到书中之外的剧情中。 例如寻找玉佩之事,书中原身失败了,而他找到了玉佩,那股力量并没有出现,不过他也不太肯定,只能一点点试探,谨慎起见,未免影响到封单明,他只得打消念头。 “到了吗?” 时未卿浅睡一会儿,发现车轮停止了滚动,便醒了过来。 “到地方了。” 祁遇詹回神,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地方,低头亲了亲时未卿缓和面色的脸颊,带着人下了马车。 何楼知情识趣,拴了马也没凑上去,而是一个人站在树下看着两人,祁遇詹看过去时隐约见他面上是怀念和惊奇。 纸鸢已经放飞,在天上高高地飞着,放稳后祁遇詹便将线轮递给了时未卿。 时未卿接过线轮,察觉到了祁遇詹的视线,道,“不用管他,他不会告诉父亲。” “好。” 祁遇詹收回目光,手中扯着线控制纸鸢,之后没再关注何楼,也没再避讳他。 时未卿仰着头目光一直追着纸鸢,眼底浮现出哀伤,渐渐红了眼眶,声音平淡地道:“从小我最喜欢和爹爹放纸鸢,爹爹每次都会给我做一个非常漂亮的纸鸢,然后我们一起在院子外放,放得高高的,再把线剪断,让它把疾病和晦气带走,但结果好像它什么不好的东西都没带走,只带走了爹爹。” 祁遇詹眸光一动,他猜的没错纸鸢对时未卿果然有不凡的意义。 不过今天出来是为了让他开心,虽然祁遇詹开心于他愿意敞开心扉,但他不愿时未卿伤心下去。 将时未卿揽在怀里,祁遇詹俯首吻掉他眼尾的泪珠,低声安抚,“爹爹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他不会想要你难过,而且这次我们不剪了,它就什么也带不走,你忘了以后还要靠它传信,你每次放这纸鸢都会把我带回去。” “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什么也做不了。”时未卿突然一把攥紧祁遇詹扯着线的手腕,目光偏执,“跟我回去了,我就不会允许你再离开。” 祁遇詹放轻了声音,“王府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地,说起来我也无家可归,何况我最想待的是你的身边。” 第051章 第 51 章 晚膳后, 日影西斜,暮色渐浓。 祁遇詹牵着时未卿的手在林园中散步消食,想起今晚的计划, 便挥退了护卫侍从, 将时仁杰欲劫夺漕粮一事告知了时未卿。 这是收集证据和线索的好时机, 时未卿默认祁遇詹必定会去,但尧州距离梧州几百公里,非是短距离, 来回路程要十日左右,他明日就要回时府,必定无法离开梧州。 他们二人将要分开了,意识到这点,纵使知道祁遇詹离开,时未卿停下脚步,收紧了手指, 还是问道:“你也去?” 时未卿神色紧张, 眼中是他未发觉的依恋, 祁遇詹也停了下来, 站到了他身前,“你想我去吗?” 时未卿还记得不再瞒着他的诺言, 坦诚地摇了摇头,只道:“我不愿你去。” 不想和不愿,一字之差意思不同, 不想是不管祁遇詹去不去都会做的强横阻拦,不愿是他只是表达心里希冀, 不自信能左右祁遇詹的决定,给自己留的脸面退路。 经过昨天一晚上, 祁遇詹以为他已经给足了时未卿安全感,没想到他还是有些不自信。 “我若是去呢?” 似是为了印证祁遇詹的猜想,时未卿眼中微光黯淡,抿了抿唇,“我在时府等你回来。” 祁遇詹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我今晚只是去送一封信,并未计划参与此事。” 发现又被逗弄了,时未卿霎时羞恼,精致白皙的脸庞蒙上了一层粉,不舍得甩开握着他的手,只是眼刀剜了他一下,一向善辩的唇齿遇到祁遇詹便同遇到了天敌般变得哑口无言。 把人惹毛了,当然要自己哄,祁遇詹又笑了一下,将掌心握着的手放到唇边印了下去,“未卿,你试着相信一下你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时未卿看着被珍而重之亲吻的手,抬眼道:“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今晚祁遇詹本想一个人回一趟宅院找樊魁,闻言后他改了主意,应了下来,“好。” 一缕微光重新在时未卿眼底燃起,消散了黑眸深处一丝郁气,祁遇詹低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眼睛,抬头后便继续消食,慢慢散步回了松落院。 一更宵禁,漏夜将至,祁遇詹也写好了信。 两人都换好了夜行劲装,时未卿贯穿宽袍广袖的锦衣华服,从未穿过如此贴身精干的服饰,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低着头一会儿捏捏袖口,一会儿扯扯衣襟,浑身上下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这一幕放在祁遇詹眼里却截然相反,他看到的是身形欣长,面容殊艳腿长腰细的一个漂亮少年。 祁遇詹喉结一滚,低头撂下眼睑掩住发暗的眼眸,系着腰带的手上动作放慢,用来平息心潮的涌动。 待平稳后,时未卿走到了他身前,祁遇詹刻意忽略了他的欲言又止,神情自若地取出准备好的面巾,先仔细给他系好,又系上自己的。 这期间,时未卿微光闪烁的黑眸一直盯着他,祁遇詹再无法忽视,克制地亲了亲他的眉心和眼睛,说了一句似情人呢喃的警告,“晚上不要这样看着我,尤其是你穿成这样的时候,很危险。” 时未卿一脸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被祁遇詹揽住腰腿打横抱起,在屋顶上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当即脸色绯红,直接将脸埋进了祁遇詹的肩窝,不好意思再抬起头了,但他还是红着耳朵道:“我没有不愿意,若你想,今晚就可以。” 宵禁之后街上只有昏暗的灯笼为照亮,却照不到屋顶,祁遇詹也看不清时未卿的脸色的神情,起初他以为时未卿冷了才往他怀里钻,听了他的话才知道表达的是什么。 在夜里快速移动凉爽的风吹得正好,让祁遇詹能维持理智,他紧了紧手臂,这是第二次还是清醒之言,可以看得出来他虽然不愿成亲但对这一方面不在意。 但祁遇詹在意,他已经明白时未卿不成亲是畏惧于大魏朝对哥儿的严苛禁锢,不成亲对他现在的年龄还没有多大影响,一旦时间长了总会有人议论纷纷,在现代都有大龄剩女一词,在古代只会更盛。 这些人或许可以用权势压下去,但抵不住私底下的悠悠众口,祁遇詹不愿时未卿背负不洁乱名,同时也不希望他被这样的隐私弱点攻讦。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让时未卿意识到,即便已经成亲他也不会阻拦他做任何事,如果到最后时未卿仍然坚持,他也会尊重他的决定。 但现在,不仅是时府那一关还要过,而且他也想给时未卿最好的,无论哪一点,祁遇詹都不急。 怕接下来时未卿还有更虎|狼的话,难受的终究是他自己,直接挑明:“我愿意等,若你愿与我成亲便是大婚之日,若我努力后你还是不愿成亲,我仍是你的面首,那时我们便可以了。” 时未卿怔愣,也许是经营环采阁的原因,见得多了便看出来不管什么样的男子都管不住下半身。 但现在这样直白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祁遇詹完完全全与其他男子不同,再次让他体会到了被珍视的感觉,同时也让他心跳得更快,陷得更深。 时未卿心中升起莫名的信任,经过昨晚又听他刚才的话,他此时甚至觉得若是嫁给这样一个人,或许没有大魏朝哥儿嫁人那般的束缚和禁锢。 但他想知道这人会如何努力,收紧环着肩颈的手臂,抬头看向祁遇詹,他咽回了口中差点同意的话,开口道:“好,我等着。”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但对比前几天,祁遇詹能察觉到时未卿这一丝态度的变化和松动,眼看着前方侧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希望你会喜欢我的努力。” 时未卿蹭了蹭祁遇詹的肩窝,轻轻嗯了一声。 这道气声随风消散,却还是被祁遇詹捕捉到了耳中,他歪头贴了贴时未卿的发顶,静下心来在屋顶飞走。 不到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盛临院,院中和侍从住处漆黑一片,一看便是早早歇息了,祁遇詹没有落到院中,脚步一转去了樊魁的住处。 都是为了便于管理召集的打手们,他选择了一个他们挨在一起的院子,到了地方祁遇詹看见打手们本该漆黑的住处都是亮着的。 那些打手都被三树四人吸纳进了石帮,石帮里有安顿他们的住处,现在还住在这里怕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祁遇詹皱眉又舒开,要是要紧的事樊魁就报给他了,估计不是什么大事。 樊魁的院子也亮着灯,他刚落进院中便听了樊魁悄然缓慢靠近门口的轻微脚步声,心里赞赏这他的警觉,出声道:“是我,出来吧。” 樊魁恢复了正常的步伐,不一会儿便拉开了门,看着院中的两人,认出哪个是他家少爷后怔了一下,“三哥。” “未卿不是外人。”祁遇詹放下时未卿,解开了两人的面巾后,便拉着人向房间里走,路过樊魁时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可以称他卿少爷,见他如见我。” 樊魁落后一步,向外看了看没有异常后才关门,到房里重新给两人见了礼,“少爷,卿少爷。” 时未卿记忆力还不错,刚才路过盛临院的竹林时便认出来这是当时关他的地方,又见樊魁对他没有任何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祁遇詹拉着时未卿坐下,见他看着樊魁,介绍道:“樊魁,我的近身侍卫,之前你也见过。” 一说起之前,时未卿没说什么,樊魁倒是跪了下来,“之前属下多有得罪,请卿少爷勿怪。” 罪魁祸首就在身边,时未卿没理由怪一个属从,何况对这事他早就不怪了,但还是睨了祁遇詹一眼,淡声道:“无碍,非你之过,起来吧。” 祁遇詹摸了摸鼻头,而后握住了时未卿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见人乖乖任他握住就知是无事,叫樊魁坐下后便说起来正事。 说清楚了漕粮被劫一事,祁遇詹从胸前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樊魁,“时大人从梧州到黄州想必快不了多少,但黄州到尧州是水路速度很快,你今晚便出发,时间还算宽裕些,这信务必在粮船到应天前送到,封单明武功与我不相上下,切记行事隐蔽,不要和他正面相对。” 暗兵台中最精锐死士名为''''黑卫’,黑卫由暗兵十六卫统领,每卫五人,护送凌非何的人中便隐藏着暗兵六卫。 樊魁此去为的是送信,他不是封单明的对手,若何正面对上很大可能会被抓,他一旦被抓不说能不能审问出消息,仅是他们的合作便落入了被动,以他们的聪明才智,祁遇詹再难拿主动权。 祁遇詹不会因为提前知道剧情就会膨胀自大,仅是时未卿一个小反派就让他翻过车,何论是做为这方世界气运之子的主角攻受。 祁遇詹言词郑重,樊魁也意识到了此事的紧要,神色慎重起来,“是,属下遵命。” 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祁遇詹想起了旁边的住处,问:“他们怎么没去石帮?” 樊魁不知想到什么,罕见地沉默了一下,才道:“少爷,那些人觉得外面饭菜和住处没有家的味道,每隔几日便要回来住一日。” 祁遇詹:……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家的味道是什么,有点虚无缥缈。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时未卿突然动了动被握着的手,祁遇詹转头,低声问:“怎么了?” 第052章 第 52 章 时未卿面色平静地看着祁遇詹摇了摇头, 又垂眸将头转了回去,他看起来没有任何事,好似刚才只是他随意动了动。 看着他颤动的睫毛, 似有几分落寞的安静, 祁遇詹似无所觉地把玩着掌心细嫩柔滑的手指, 转头看回樊魁,“牢里的人怎么样了?” 早在祁遇詹询问时未卿时,樊魁就低下了头, 以免看见不该看的,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属下刚从那回来,牢里一切如常,只不过那位郎君关押位置偏僻,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看着他无事, 少爷, 要将人从里面带出来吗?” 久从李雄听口中撬不出东西, 时仁杰动了杀心, 祁遇詹记得书中他是在凌非何到梧州之前下毒灭的口,大约就在这几日。 之前没把人带出来是因为没到时候, 现在看来时机差不多了。 祁遇詹问道:“管牢里膳食的狱吏有我们的人?” 樊魁回道:“有两人,最先进去的就是管理膳食的狱吏。” 祁遇詹又问:“三树四人有谁在?” 樊魁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道:“四人连同裴锦都在。” 祁遇詹扬起眉头, “把五人都叫来,盯牢里的人也一并过来吧。” 樊魁道:“属下便不回来了, 直接启程送信。” 时间比较急,确实越早出发越保险, 祁遇詹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樊魁抱拳行礼,“是,少爷,卿少爷,属下告退。” 目送樊魁待门一关上,祁遇詹手掌移动握住时未卿的皓腕,微一使力便将人从椅子上带到来腿上。 其实不用时未卿说,他也知道刚才一直在和樊魁说话冷落了他。 祁遇詹略微俯身,看着沉郁的眉眼,碰了碰时未卿的红唇,低声哄道:“无聊了?再找几个人嘱咐点事就能回了。” 时未卿回过神,他以为对方没有看出来他的小动作,即使知道祁遇詹在办正事,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闻言,时未卿抬头,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人一直在关注他,还将他看的明白。 时未卿扬头凑近,红唇印在祁遇詹的薄唇上,一触即离,温润柔软的触感依旧存在感十足,他似乎要隐藏什么,头抵住了祁遇詹的肩窝,声音很小:“亲一下就好了。” 祁遇詹捏着眼前微烫又柔软的耳朵,眼眸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道:“一下就够了?” 感觉到耳朵温度升的更高了,时未卿蹭了蹭祁遇詹的侧脸,语气中带着控诉:“你明知故问。” 脱敏要慢慢来,现在时未卿与之前到底是有了不同,既然已经有了效果尝到甜头,祁遇詹就更不着急了。 听见院外想起脚步声,祁遇詹不舍地松开时未卿的耳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过来了。” 时未卿刚才听见那个叫裴锦的哥儿也会过来,还记得当初祁遇詹对这个哥儿的特别对待,他眯了眯眼,眼底涌出惊人的占有欲,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把头又埋进了肩窝里。 祁遇詹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低头看着被双臂环住的腰,无声笑了一下。 粘人精。 没再让人离开,祁遇詹将手落在时未卿的背上,将人收拢进怀里。 “叩叩——” “三哥,我是三树。” “进来。” 祁遇詹懒散的声音落下,门被推开,六人依次走了进来。 这几人排序有趣,最矮最瘦的三树打头,最高最壮的其他人在最后,看着其余人的神态郝然是把三树视作了领头。 祁遇詹看着变化挺大的几人,饶有兴趣地想着三树是怎么让他们信服的,首先可以排除的一点,肯定不会是武力值。 三树六人一间房里就看见了他们三哥怀里抱着一个人,当即默契的都低下了头,三哥的人不管那人是谁,都不是他们能乱看的。 见此,祁遇詹也没说什么。 “三哥。”由三树带头,几人行了参差不齐的问候和见礼。 祁遇詹:…… 眼神变得坚毅,浑身也有了些许气势,打一照面,祁遇詹还以为几人有了长进,一个问好声就暴露他们,还是以前那么憨憨。 他现在有些怀疑,这几人能不能把事办好,祁遇詹将目光移到不知姓名的第六人身上,还是先把李雄听的事安排好吧。 “叫什么名字,能联系上牢里吗?” 祁遇詹面无表情,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那人却觉得被看得压力巨大,顶不住到跪在了地上,低头道:“回三哥,小人王大根,牢里膳房的兄弟小人每日都有联络。” 祁遇詹没什么反应,这些人心有畏惧和距离感不是坏事,一边抚着时未卿的后背,一边低声道:“你今晚去牢里,通知所有兄弟从今晚开始,要格关注那人的安危,尤其是膳食,近几日怕是会有人下毒,记着不是你们做的膳食不要给他吃。” 发觉了事情的重要性,王大根额头抵着手背,“是,小人告诉他们一定要警醒。” 能看出来王大根不是个呆木的,祁遇詹当然也不会完全放手,樊魁送信,大牢那边只有他亲自去盯着才放心,他摆了摆手,“去吧。” 随王大根告退离开关门听着脚步声远去,祁遇詹将视线拉回扫过五人,最后放到了三树身上。 祁遇詹的目光如有实质,三树感觉的到,被看了一会儿,终是坚持不住了,脸上堆起来笑,抬头的瞬间看到他怀里的人,立马又低回了头,没等问便声音谄媚地自爆了,就是笑得像哭。 “三哥,我们回来吃住确实是喜欢这个宅院,因为是三哥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家,我们也确实瞒了樊侍卫,因为怕对不起三哥的恩德没脸说。” 什么家的味道,这种蹩脚的理由祁遇詹确实没有相信,不过他也没有怀疑五人什么,以他对他们的了解,这几人的脑回路做不出什么阴谋诡计的事。 不过该吓唬还得吓唬,免得他们以后皮松了惹出来什么事,凌非何十多天以后到梧州,剧情就要开始,不能因为小细节出问题。 祁遇詹声音冷了下来,“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还比不过脸面?” 三树赶忙摆手,“不是,脸面当然没有三哥重要,是……是石帮快没钱了,养不起兄弟们了。” 五人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下巴都快穿进胸膛里面去了。 祁遇詹挑眉,石帮虽然是下九流,但手中掌管着全梧州底层经济正常运营,而且还有官员豪绅时不时给他们赚外快的机会,五人这是遇到了什么,能说出这么奇葩和无能的理由。 “石帮以前的进项哪去了?” 三树声音都低了一些,似乎是已经开了头,也没什么再需隐瞒的,便不用问都说了出来,“我们是抓住了冯舵把子和吴商头被抓走的机会,官员豪绅不认可我们说我们是趁虚而入,只认可冯码头,我们手上进项被打压,手下人昨天晚上偷跑,今天白天是光明正大的跑,两天时间人越来越少,我们兄弟们看不过来,干脆不管了,不过我们回来也没忘偷偷地把那两个人带回来,三哥您放心吧。” 随着三树述说,他的声音越来越难过,最后还哭了起来,祁遇詹看其他人也是身体轻微抽动,显然也和他一样。 不知是情绪积压到爆发的程度,还是终于找到了靠山,随着三树哇的一声,五人一起跪在地上,“三哥,我们太难了,当个石帮舵把子怎么这么难!” 祁遇詹:…… 他抚着背部的手都顿了一下,时未卿也感觉到,抬起来头,张口想说什么,还没出声,祁遇詹竖起食指在他的红唇上,俯身靠近他的耳畔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嘘,与你无关,他们总不能靠你一辈子。” 灼热的气息喷洒着耳朵,时未卿点了点头,耳朵又红了起来,他没再说话,唇上的食指收回后,将头枕在了祁遇詹的肩膀上。 这样的姿势,能看清楚祁遇詹的每一个表情,也能看清他在看谁。 看着五人中唯一的哥儿裴锦,祁遇詹以为他变得应该是最大的,现在看到确实大,但和他心里想的变化却完全不一样。 现在哭得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与其他四人没有任何不同,也不知道是学得谁,被谁同化了。 时未卿见祁遇詹视线没动,一直在盯着一个人,他顺着看过去,眯了眯,看着比其他人瘦弱的身形,勉强辨别出这人似乎是那个叫裴锦的。 他眉眼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如同所有物被觊觎般狠戾,收紧了环着劲腰的手,抿了抿唇,凑近祁遇詹的耳边,声音微不可闻,“你不许看别的哥儿。” 男子都不喜善妒的女子和哥儿,但时未卿无法忍受,所以这是一次宣示主权,或者更可以说这是一次试探一次证明。 说完,时未卿便退回了肩膀上,闭眼安静等待这即将到来的审判。 祁遇詹一怔,侧头看着时未卿颤动得展翅欲飞的睫毛,无声笑了笑,嘴唇碰了碰他的眼尾,覆到他耳旁轻声道:“好,谁也不看,只看你一个。” 时未卿身体微抖着,将头埋进肩窝,祁遇詹手指划过他的眼尾,指尖温暖干燥,知道人没有哭就行。 有人在他们二人说话都不方便,打算速战速决,早点把人打发走。 祁遇詹双手揽着时未卿柔软的腰肢,将人贴得严丝合缝,再抬眼视线略过了裴锦,“行了,有正事,要哭一会儿再哭。” 话音刚落,哭声戛然而止,祁遇詹见几人抬头看了一下又快速低了头,直接道:“三树,我记得你和二墩是安和县人。” 三树摸了下脸,回道:“是,三哥,我和二墩是安和县大舍村人。” 第053章 第 53 章 祁遇詹表情淡淡地问:“县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三树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而是侧头看了一眼二墩,他们二人是逃来的梧州,当初还是樊魁给伪造的户籍, 就冲祁遇詹在他和二墩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们这一点, 也不愿藏着掖着, 咬了咬牙道: “我是农户出身其他的不了解,只知道村里的情况,县里官吏和富户联合, 村里田地都被他们占了去,没有地我们只得租用富户的地,每年租子都涨苛捐杂税多的数不清,往年还能将将过活,但今年尤其重,我和二墩的家人要么累死,要么因反抗被富户打死, 要么被关进了知县大牢, 只有我们两个人跑了出来。” 三树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二墩跟着学样, 两人伏在地上乞求:“求三哥别把我们送到衙门,如果三哥怕我们给您带来麻烦, 我们……我们这就离开,到外面绝不多说一句。感谢三哥这些日子的收留,这份恩情难以回报, 若有机会我和二墩必定为三哥赴汤蹈火。” 见两人各磕了三个头,起身走向了门口, 其他安静站在一旁的三人瞬间急了,跪了下来求情。 “求三哥留下他们俩吧。” “三哥, 安和县都是庸官,他们查不到梧州,求三哥别赶他们俩走了。” “三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房内霎时吵闹了起来,祁遇詹心里啧了一声,他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这是什么脑回路,一句简单的问话怎么就扯到赶人走上来了。 被吵的心烦,他抬手捂住时未卿的耳朵,皱起了眉头,“吵什么,我说要撵你们二人走了?把门关上站回来。” 声音再次戛然而止,房内恢复了安静,两人脸上的衰颓立马散了去,动作迅速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三树无意中看到了祁遇詹的动作,拉着二墩回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谢三哥还愿意收留我们。” 祁遇詹一只手揽回时未卿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他柔软的耳垂,舒展了眉头,“想不想回去报仇?” 安和县是知府的辖区,县下村子不止大舍村一个是这样,其他村也如此,安和县的民田案是凌非何查时仁杰谋反的突破口。 不过书中他发现的时间比较晚,证明时仁杰最有利的罪证已经被转移,只能兵行险棋以身为饵,引时仁杰那条蛇出动。 找来三树二人可不是心血来潮,他打算把安和县的民田案提前曝出来,一是解决知府,二是在时仁杰转移罪证前探查出来,而他们是最佳的人选。 二墩握拳,率先斩钉截铁地回答了,“想!” 他们俩怎么可能不想,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欺压却无能为力,最后无奈远离生养之地无处安身,这样的恨已经不能用语言去形容了。 只是凭他二人之力面对安和县官官相护的官吏和恶霸般的富户地主,就如同蚍蜉撼树,根本难以动摇这些人。 几息之间,三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祁遇詹,此时他已经无法顾忌其他,神色激动又不确定地问道:“三哥是想……” 看了另外四个背景板一样的人,要说机敏还得是三树。 祁遇詹看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给你们一个差事,把你们手下人带上,去安和县搜集官吏富户罪证,只要是你们搜集到的,以后一个也跑不了。” 三树没有完全听懂,但也能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激动得身体颤抖,“是,三哥。” 明天就要去时府,他想起采院还关着的王观金,道:“那个王富户还记得吧,他是知府亲戚还是安和县有名富户,这次去把他带上,至于怎么用他就是你们的事了,你们怎么报仇我不管,但记住,绝不可伤及无辜。” “是!” 其他四人也反应了过来,听着刻意加重的“知府”和“富户”,各自若有所思,尤其是裴锦甚至露出了一个血气的笑。 祁遇詹:…… 这个哥儿好像在歪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想起刚才答应过什么,祁遇詹心虚地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时未卿,见他没发现才舒了一口气。 这可是个粘人精加醋精,被发现了还不是他自己哄。 祁遇詹抬眼看向四人,道:“人稍后给你们送来,回去收拾好东西,明早就出发,下去吧。” “是,三哥。”五人说完,全都离开了,还极有眼色地关好了门。 时间不早已经过了时未卿歇息的时间,祁遇詹看着他一直安静地待在怀里,全副依赖的模样,只觉柔软的内心被填满,低声道:“困了吗?” “没有。”时未卿直起身摇摇头,他的目光从朗星般的眼睛划过,最后落到凌厉的薄唇。 时未卿的视线没有遮掩,祁遇詹一眼便发现了,他眼中浮起笑意,却没有动作,嘴上也说着:“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去吧。” “那走吧。” 时未卿看到眼前的薄唇就会想起唇内令人难忘的触感,心里生出了想要品尝的想法,但对于亲密的事从没有哥儿会主动,触碰嘴唇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黯淡了目光,动作缓慢地将头枕回肩膀,视线仍然未离开半寸,自然也没有发现祁遇詹看他的眼神。 等了一会儿,祁遇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动,时未卿眼中闪过疑惑,“怎么不走,还有其他事?” “是有点事没办。”祁遇詹侧头,轻轻捏住下颌,问出的语气特别正经:“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在看什么。” 时未卿抬眼不期然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目光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透,他的耳朵突然红得像滴血了一般。 他想躲进眼前的肩窝里,但下颌被钳制动不得半分,事实上,祁遇詹没有多少力道,时未卿心要挣脱就能脱离,但他没有。 反倒是祁遇詹主动松开了手,捏向了比平时还温热的耳朵,紧紧逼问:“怎么不回答我,是我问的太难回答了?” 到了这一步,时未卿没再后退,手臂收到了祁遇詹的脖颈上,如同破罐子破摔了一般闭上眼,此时与他而言,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我想亲你,是很深很深那种。” “很深那种是哪种。” 摩挲着手中愈发烫手的耳尖,这句话在祁遇詹喉间滚了几次,最后被咽了回去,换成了另外一句,“好,那我闭上眼睛。” 闻言,时未卿颤着睫毛将眼睛掀开了一个小缝,眼前的人果然如他所说的一般闭上了眼睛。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自己闭上眼睛看不见了生出的勇气很少,但别人闭上眼睛不看他,却有了翻倍的勇气。 时未卿无声地看着祁遇詹,扬着脸慢慢靠了过去,触碰到柔软的薄唇后,不得要领般慢慢摩挲。 祁遇詹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反客为主,由着时未卿动作,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似在告诉他的宠溺,可以任时未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或许是被鼓励了,时未卿顿了一下,伸出软濡的舌尖舔舐了几下,探进了不知何时张开的口中。 寂静的空间渐渐生出旖旎的喘息声和暧昧水声,而声音来源已经分不出来自于谁,或许是二人都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又静了下来。 肩被紧紧环住,祁遇詹感觉到时未卿又埋进了他的肩窝里,正在平缓呼吸,他从发顶顺到后腰,顺了几次,才出声:“请问我可以睁眼了吗?” 时未卿呼吸乱了几息,黑眸中闪过什么,重新直起身,眼前这人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什么可逃避的,况且他本就不是怯懦的人。 他张开口,发出的声音哑了几分,“可以了。” 祁遇詹挣开双眼,对上了时未卿染着羞涩的眼眸,视线下落停在了水润艳红的唇上,他伸出拇指抹去了上面的水色,又贴近亲了亲,“这样的亲近我很喜欢。” 时未卿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这是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展现在这张艳绝的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面上的红晕仍未退去,但不耽误他的坦诚,“我也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笑容是会传染的,祁遇詹也勾起了唇角,眼中浮着温柔纵容的笑,在时未卿眼尾孕痣的位置印上一吻,才嗓音低沉地回道:“我知道,不过我们该回去了。” “嗯。” 轻声回应后,时未卿靠回怀里抬起手指摸着眼尾,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指下,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落在这里的每一个吻都意味着什么。 那是明晃晃地喜爱。 这是时未卿在爹爹去世之后,第一次毫不排斥地直白地面对自己哥儿的身份,与他执着的男子身份不同,哥儿可以孕育后代,以后还很有可能会孕育眼前之人的后代。 那个后代会像他,也会像这人,但时未卿更想像祁遇詹多一些。 只是…… 时未卿指尖摩挲着眼尾的不平,涂颜粉遮盖时没少在镜中看见,那颗孕痣颜色是暗红色,是子嗣艰难那种的暗。 四周的景物快速后退,只有他们二人是在共同向前行。 时未卿抬起眼睛,嗓音艰涩,“祁遇詹,你喜欢……小孩子吗?” 没想到时未卿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祁遇詹眼中划过诧异,因为自身性向,这个问题在没穿越之前就已经不在意了。 祁遇詹低头,看见时未卿的动作心里了然,继续靠近,两人都蒙着面,这一低头两人鼻子碰到了鼻子,他蹭了蹭时未卿的鼻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耳边风声呼啸,时未卿还是听清了那句话,眼中刚刚升起的郁气顿然消散,攥紧的手指也松开了。 咔嚓。 心底某个角落牢固的锁链也裂开了一条无人所知的缝隙。 不知是灼热的气息还是话的内容,他今晚没降温的耳朵又热了起来,时未卿唇齿间呢喃品味,眸中满是欢喜,那句话郝然是—— “你什么时候有,我什么时候喜欢。” 第054章 第 54 章 时府, 书房。 林观看着紧闭的房门,已经有一会儿没人进出,他摸着胸口放的东西, 踌躇了片刻还是敲响了门。 “谁?” “主子, 我是林观。” “进来。” 听见脚步停在书案前, 时仁杰看着手中今天刚收到的密信,头也不抬地问:“何事?” 林观取出胸口里的三个瓷瓶,双手奉到书案上,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主子,这是您之前给我的十香软筋散,如今属下回来,这药已经用不上了。” 十香软筋散,药如其名是让人酥软筋骨的,它与纪二研配的软筋散还是不一样, 区别在这药不仅可以让人软弱无力, 还能让人发挥不出内力, 它有两种解药, 一种是恢复体力,一种是恢复内力。 换言之, 它可以让人如常人行动,但内力全无,是控制会武之人的药。 时仁杰想起来, 这是林观还在卿儿身边时给的,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招揽有几个武艺尚可的护卫, 为防人逃出掌控,特意给林观留的后手。 刚收到都城密信时, 知道自己儿子不会同意那门亲事,他还想着让林观用这药把人带回府,不论是林观和他的手下被退回来,还是现在卿儿答应的痛快,这药似乎用不上了。 时仁杰刚伸手要拿,又把手收了过去。 他眯了眯眼,这药还有用途,他儿子身边那个张三是个不稳定因素,接下来半个月不在府内,不把人处理好,他怎么能走的安心。 时仁杰抬眼看了林观一眼,沉声道:“你先收着,明天可能会用到。” “是,主子。” 林观行动缓慢地上前几步,收回瓷瓶,不经意间视线扫过密信封面,认出是当朝左丞相的字。 时仁杰对他一点没有避讳,一边看信一边嘱咐:“明天卿儿回府后,我就动身了,你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全这次不用跟去,在府里守着,看着卿儿别让他出府,那些嬷嬷都找好了,亲事一应事务你和何楼亲自负责,别让别人插手。” 听着这个“别人”,林观垂眸掩住眼底的冷色。 见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时仁杰仍是没有抬头,拾起毛笔蘸墨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出语气问道:“怎么,不想接这个差事?” 砚台墨快没了,林观绕过去自然地开始研墨,动作熟练的仿佛做了不止一次,半晌才闷出一句话,“少爷不喜我。” 时仁杰似听见了笑话,冷哼一声:“我看是你不喜他,从小你就看不惯卿儿的性子,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记恨他打你的仇呢吧。” 林观表情没有半分惶恐,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敢。” 墨研好了,时仁杰也不用了,身子靠向椅背眼睛看向窗外的月季,道:“卿儿要是你这性子该多好,都是一个人养出来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林观手上动作一顿,没再接话,放下墨条走回书案前,“主子没别的吩咐,属下便告退。” 时仁杰神色陷于回忆,也没拦着,挥了挥手,“去吧。” 林观关门,慢腾腾回身时看到了隐在暗影里的时宽,看样子他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已经被人发现,时宽没再藏着,几步靠近林观,认认真真的打量他,神色怪异地说:“和你比起来,我看你才是主子的义子,甚至已经超过了少爷。” 林观没有多余反应,看也没看他一眼,“话不能乱说,当心主子听见了罚你。” 两人压着声音说话,还是没逃过时仁杰耳朵,“时宽,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时宽狠狠瞪了林观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看着他进去的背影,林观收回视线垂眼,心里默默的咀嚼往昔,时仁杰哪是看中他,他是看中了他的乖觉听话,好掌控。 时宽走进见礼,将手中纸张呈递上去,低下头的模样一点看不出外面的狂妄,“主子。” 时仁杰回过神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声音威严:“如何。” 时宽闻言跪了下去,“属下无能,张三行踪不定,他除了在孔府门前和少爷那露过面,其他人均未见过他,属下没有查到更多信息。” 时仁杰拿起纸张,上面是从传言中推断出来的信息,“锄强扶弱,厌恶贪官污吏……” 单凭这些对张三的评价,就足够时仁杰判定这人能不能为他所用,他在鄂州的名声无虞,真正做的事却是谋逆,把这样的人放到身边难保不会泄露,一旦泄露就是杀身之祸。 时仁杰语气一转,声音平和:“起来吧,你身上还有伤,别跪着了,找个椅子坐着,张三此人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必再查。” 语气淡淡看似温和,如同平静的海平面下是波涛汹涌,这之下是滔天骇人的杀心,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有所阻碍。 时宽不知是惜才还是败于此人心有不甘,道:“主子,张三武艺高强,想必不是甘于屈居少爷之下。” 放下手里的纸张,时仁杰将左丞相的密信装起来,“时宽你还小容易心软,我们做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明白吗?” 看清了时仁杰指尖捏的是什么,时宽没再坚持,“我明白了。” 时仁杰自袖中拿出一个早就备好的令牌,“明早你跟何楼去接卿儿,把丙队带上,回来之后把他们交给林观,明日时间紧张三武功高强,一时半会我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你要与他比武是没机会了,这趟回来倒是还能见他一面。” 他手里有一批死士,武功不俗皆是从小培养,只听命于他,其中实力甲队最高戊队最低。 这次出行干系重大,他要带走甲乙两队,而且走之前他无暇顾及时未卿的事,张三是个不定因素,只得先将人掌控住,回来再做打算,毕竟要除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张三自请离开的情形,时仁杰没有考虑在那,既然已经沾上他时府,他就不可能会放人,怪只怪张三命不好入了他时府。 第055章 第 55 章 似想起了什么, 时仁杰皱着眉头,“还有,让他把那身碍眼的衣服换回来, 哥儿就要有哥儿的样, 成天穿着男装像什么样子。” 时宽起身接过令牌, 回道:“是,主子。” 时仁杰拉开书案抽屉,又取出一个瓷瓶, “一会儿你再出去一趟。” * 林园,松落院。 “咚!——咚,咚!” “平安无事。” 三更已到,祁遇詹远远听着更夫打梆子的声音,一纵身落在了回廊外,和院内巡逻的人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向房门。 一团暖色的光晕透过窗户映了出来, 将推开窗口看过来的人照得明显, 祁遇詹收回迈向门口的脚步, 调转方向走了过去。 夜深寒凉, 时未卿散着乌发站在窗口,只穿了单薄一件寝衣, 不知等了多久面色有些失了血色。 身形利落地翻过窗户,挡住了外面巡逻护卫的视线,祁遇詹揽住他的腰腿一把将人竖着端抱了起来, 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感觉到了怀里人全身冰凉的气息, 道:“怎么没睡?” 时未卿刚才正在想着安和县的事,他能看出来祁遇詹在做着为他报仇的事, 这个人真的是说出就要做到,与只会花言巧语的男子完全相反。 每多了解他一分,都只会让他更加不愿放开手。 他贴着温暖的胸膛,双臂紧紧环着祁遇詹的肩颈避免掉下去,额头抵着他的下颌,眸光波动,眼中铺满了眷恋和占有欲,“我一个人睡不着。” 祁遇詹身高腿长,说话间走到了内间,把时未卿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单手拄在他身侧,将沁凉的双手捉在掌心调动内力输送热量,“更深露重,要等也该在暖和的地方等。” 时未卿抬眼,两人视线对上,眼中的情绪暴露无遗,似乎是祁遇詹安抚和纵容有了效果,他已经学会坦然、主动和无惧,“在那能更早看到你回来。” 掌心手指已经被捂得温热,祁遇詹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神色自然,丝毫没有在意那份惊人的占有欲,与书中小反派的毒辣相比,他眼前的小反派就像纸糊的一样,一碰就粘人,一戳就更粘人。 不仅粘人,还娇气。 怕人把自己折腾病了,祁遇詹低声嘱咐:“下次我尽最快速度回来,不让你多等,你要找合适的地方等我,或者多穿点,总之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时未卿没反驳,显然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管教,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眉眼乖顺的模样,俯下|身在他眉心印下一吻,“跑了一趟有不少灰尘,我去洗一洗。” 水都是提前备好的,侍从送来后便立即退了出去。 时未卿听着屏风后传来的阵阵水声,不止耳朵,脸颊也泛起了粉色,近两天这声音他没少听,但还是不适应。 听了一会儿还是受不住,拉起被子将头藏了进去,只留了一个乌黑的发顶。 祁遇詹洗漱完,带着一身水汽走过来,看见这样的场景也没惊讶,不仅是因为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还因为他是故意为之。 看时未卿这个样子是没法再承受他说什么,祁遇詹垂眸敛起眼中的戏谑,当做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放下帐幔熄了灯。 在黑暗中有如视物地掀开被子躺上床,没等他有动作,时未卿自己便靠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腰。 祁遇詹也收紧手臂,侧身将人揽在怀里,顺着时未卿乌黑的长发,在发顶留下一吻,道:“睡吧。” 刚才的水声太扰乱心绪,时未卿此时没有任何睡意,不想打扰祁遇詹睡觉,便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一方空间静了下来,只余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温暖消磨清醒,时未卿依偎在富有安全感的怀抱里舒展四肢,没再蜷缩一团,朦胧睡意侵袭,渐渐陷入了黑甜梦里。 祁遇詹没有多少睡意,调整了呼吸闭目沉思。 他刚才那一趟去把王观金送到了宅院,又顺路去了布政司大牢。 李雄听是被冯六送进去的,接到差事灭口时,他也不清楚要处理的人是谁,只不过是这样的事做的多了熟了,便和往常一样听命去做,不问是谁。 其他人也是如此,樊魁送进去的人隐晦打探过,牢里的人都不清楚李雄听是谁,只知道他得罪了贵人,被抓了下狱。 若按此来,对李雄听下毒的人应该也是不知道他身份的,祁遇詹把时仁杰身边可用的人都过了一遍,最后把冯码头筛了出来。 三树那边被打压,获利的就是冯码头,最近他势力扩大风头正盛,是官员豪绅前办阴私的红人,他又不清楚李雄听身份,是个合适的人选。 灭口这种事夜长梦多,时仁杰城府深,以祁遇詹从书中对他的了解,怕是要在明晚动手,这样才会及时又甩脱干系。 祁遇詹要在明晚借着毒杀把李雄听带出去,这样才不会引起时仁杰的怀疑,避免出现疏漏,他在脑海中将计划演练了多遍。 再回神时,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厚厚的帐幔内黑暗不再纯粹,泛起了几丝白意。 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五点,祁遇詹搂紧怀里人,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后,祁遇詹听着外间的声响醒了过来。 挣开眼睛,他的身侧已经没人了,他掀开被子寻声找过去。 时未卿正在指挥侍从收拾东西,他不清楚要在时府待多长时间,只好把惯用的东西都装上了。 晨光灿灿倾斜入窗投在了时未卿周身,穿透了轻薄的寝衣,似在他身上披了一层金纱,无端惑人。 祁遇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继续靠近。 时未卿腰上蓦地一紧,一条肌肉紧实的手臂揽在腰间,将他大力地带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回身,整个人依偎进祁遇詹的怀里,脸贴上温暖的胸膛,“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该醒了。”祁遇詹看着时未卿眉眼的郁气和躁意,手掌托起他的脸颊,拇指摩挲着眼尾,道:“不开心?这么好看的眉头都要皱成山峰了。” 时未卿掀起眼睛睨着祁遇詹,发现了什么一样直直地盯着他。 祁遇詹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这个眼神看着他,他说错话了? 时未卿眉头皱的更厉害,眼神一躲不躲,心中躁郁翻涌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是嫌弃他还是后悔和他去时府了? 这几天已经尝过了甜头,时未卿不愿再使用强硬的手段,他垂眸摸着自己的眉头,低声问道:“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听着不似往常的语气,祁遇詹一怔,倾身靠近,移开时未卿的手,在他眉间亲了亲,轻声低哄:“不丑,好看的紧。” 时未卿一顿,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见他神色缓和了一些,祁遇詹继续哄着:“是因为要回时府了,不开心吗?” 闻言,时未卿点了点头,而后反应过来他曲解了祁遇詹的意思,想想刚才说了什么,脸上有些窘迫,不管有没有被发现他自己先难为情了,将脸埋进祁遇詹的怀里,没忍住解释:“我只是心绪不佳,我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 他刚才只是想差了。 但时未卿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更是没有对人道过歉,一下子让他说出口有些困难,只能别别扭扭的表达。 听着拐弯抹角的道歉,祁遇詹低笑一声,笑声在胸膛震动,震得时未卿耳朵又红又麻。 这话其他人听了只怕会不信,时未卿在外面是什么模样他很清楚,不过他也没说慌,他在祁遇詹面前确实从来没有胡搅蛮缠过,一直都是乖顺的模样。 祁遇詹想,若是原本骄纵跋扈的性子也好,时未卿在他面前太乖了,让他总是人不住想欺负他。 他原本也没在意这样的无关痛痒的误解,就着这个姿势把人端抱。 时未卿被抱起双臂环住脖颈,脸又埋进了眼前颈窝。 祁遇詹拢着他的长腿,边向内间走,边凑到他耳旁,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嗯,我相信你。” 这宠溺的语气就如同在说,没关系。 被放在床边,时未卿仔细观察祁遇詹的脸色,见他确实无虞,舒展了些眉头握住了他温热大手道:“把我带进来做什么,外间还没收拾好。” 祁遇詹半蹲在脚踏上,两人视线高度相差无几,他手掌托起时未卿的脸颊,拇指摩挲着眼尾,“想听实话吗?” 时未卿没明白什么意思,“听什么实话?” 祁遇詹眼眸逐渐幽深,“不让你现在这个模样待在外间实话。” 时未卿仍然迟钝,经过刚才的乌龙没再胡思乱想,“什么样子?” 祁遇詹舔了舔唇,笑了一下,“你猜我刚刚走过去时,在你身后见到了什么,你这寝衣轻薄光线一穿就透,在后面能把你俊俏的身量看得一清二楚,你知道你的腿有多长腰有多细吗?” 第056章 第 56 章 时未卿浑话没少听, 不过那不是对他的,也没人敢对他说,没防备祁遇詹要说的是这种实话。 他懵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还有些无措, 慌乱地扑向祁遇詹, 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别说了……” 祁遇詹从善如流地接住了投怀送抱的美人,靠做在脚踏上将人扶到了腿上坐稳,他眸中泛起晃晃笑意,亲了亲他的手掌,示意时未卿把手拿开。 时未卿感觉到掌心的触感,动作缓慢地移了下去,“青天白日的, 你别再乱说, 我不出去了。” 祁遇詹手臂用力, 将时未卿贴到他的胸前, 不留一丝缝隙,没再说什么浑话, 漫不经心道:“时未卿,你当只你一人,不想让我看别的哥儿吗?” 时未卿怔怔地望着祁遇詹, 说话速度莫名慢了下来,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后明白过来, 原来不止他一人是那样,霎时死静的心湖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 “那些侍从都是哥儿。” 祁遇詹摩挲着时未卿的后腰, 嗓音忽地沉下来,“哥儿自然也不行。” 时未卿一眨不眨地盯着祁遇詹,黑眸深深,眼底的占有欲向上翻涌,“祁遇詹,你记住,我只允许你这样,没人能左右我的想法,只有你可以。” 说着时未卿慢慢低头,尾音消失在了两人唇间,随即响起的是唇齿纠缠的暧昧声音。 先于思维一步,祁遇詹的双手倏地收紧,心中不由喟叹,九月果然是丰收月,不枉他耗费心力,如今也收获到了果实,尝到了甜头。 时未卿感觉到腰间的力道,一个不防,喉咙低低呜了一声,他直起身,手搭到祁遇詹肌肉隆起的小臂上,语气控诉,说话时能听出呼吸间的错乱,“你手臂太过用力,弄疼我了。” “又在撒娇,这可是你自找的。”嘴上这么说着,祁遇詹手上还是卸了力。 说完,他低头,手掌微不可察地探入了薄薄的寝衣里面。 时未卿身体敏感地一颤,一把抓住了祁遇詹的手腕,神色有些慌张,“现在还是白日,你要做什么?” 祁遇詹收回了手,起身把人放回了床边,手放在时未卿的两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然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时未卿一时语塞,选择性忽略,这当做没有听见后一句,感觉到腰上火辣辣的,他有一瞬失神,摇头道:“我没事。” 祁遇詹怎么会相信,时未卿那一身细皮嫩肉轻轻碰一下都要红半天,何况他没收着力,看着他捏的紧紧的衣领,道:“在这等我,我去取药。”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转身出去了,时未卿看着晃动的帐幔,多年的习惯让他无法高声把祁遇詹喊回来。 他也好奇腰变成了什么样,趁着人没回来,自己解开寝衣快速看了几眼,没了遮挡,他腰间的一圈红痕漏了出来,在莹白的肤色上尤显明显。 外面脚步声响起,时未卿骤然放回寝衣,对着走进来的祁遇詹扬了扬下巴,“药放在床尾凳上,我自己涂。” 祁遇詹看着堆在床上的外袍和他凌乱的寝衣,意识到什么,不再逗他,低声哄着:“我担心你的伤,让我看看,好不好?” 时未卿下意识拢紧衣领,态度第一次这么坚决,“不必,我自己来就行。” 祁遇詹眸光一闪,佯作出主意,“是怕被我看到,不好意思?不如你用腰带蒙住我的眼睛,如此我便看不见了。” 看时未卿的神色,见态度松动,他继续诱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蒙了你吧,你就不想绑回来?” 时未卿瞬间羞恼,想说他又没有这特殊癖好,不知为何忍了下去,对于祁遇詹,他一直都难以拒绝,虽是短短几句话,但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他不想让祁遇詹看到腰上的伤,什么情况他自己知道,只是看着严重罢了,没必要让这人平白担心,抿了抿唇道:“眼睛你自己蒙。” 祁遇詹点头,一脸假惺惺地正经,“没问题。” 随手去外间取了一条浅色腰带回来,自己动手在后脑打结,时未卿一抬眼就觉这腰带有些眼熟,再一细看,那是他今日要用的腰带。 被这样用过了,他还怎么毫不在意地往腰上系! 时未卿睨着向他靠近的人,攥紧手指,嘴唇无声蠕动几下后,蓦地又松开了。 祁遇詹看得懂唇语,如果他没有蒙着眼,就能看见,时未卿说的明显是—— 流氓!混蛋! 别说他看不见,就是时未卿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也不会在意。 浅色腰带遮不住所有,祁遇詹睁着眼能模糊看清时未卿的位置,但他故意伸着手慢慢地摸索,这一下那一下,就是不对着人在的位置。 时未卿实在看不过去,牵住了他的手,这短短一场戏才算作罢。 “……我在这里。” 本是简单地上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却被生生地弄得复杂了起来,上完药时,时未卿呼吸又乱了几分。 听着耳旁的呼吸声,祁遇詹低下头,隐藏起嘴边的弧度,“我手上都是药膏,解腰带要弄脏,你帮我解下来。” 一阵馨香之气靠近,窸窣声后,时未卿的声音响起,“好了,你眼睛难受吗?” 眼睛正准备直接睁开,祁遇詹停了下来,只有经历过才会感同身受,时未卿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不用思考便能猜得出来。 “有些难受,不如你帮我吹吹。” 微小气流拂过祁遇詹的眼睛,气息带着主人原有的体温,那种温热还没来得及流逝,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时未卿小声问:“有没有好点?” “好了,不难受了。” 祁遇詹睁开眼,时未卿湿润的黑眸映入眼帘,他说道:“闭上眼。” 时未卿什么也没问,乖乖地照做,祁遇詹倾身靠近,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吹气,比之刚才还有温柔百倍。 “抱歉,第一次见面让你受委屈了。” 时未卿睁眼,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眼眸闪起细碎光芒,如同点点星光,扬头碰了碰祁遇詹的脸颊,眉眼带上了笑意,“我早就不怪你了。” 祁遇詹皱眉,“真的?” 时未卿点头,“真的。” 祁遇詹道:“我不信。” 时未卿没有半分不耐烦,“你要怎么才能信?” “嗯……”祁遇詹做思考状,几息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除非你再亲我一下。” 时未卿担忧的表情瞬间破裂,“你又在戏弄我。” “来吧。”祁遇詹倾斜着身体,表情认真地把脸凑到了时未卿面前,“你亲了我才信你,快点我快坚持不住了。” 脸颊近在咫尺,是时未卿抬头就能触碰的位置,他不由回想起了这人总是在他周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给他无人可及的安全感。 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时未卿轻阖双眼,心甘情愿地仰起脸将唇贴了上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人流连,红唇离开后,祁遇詹本能的追随,寻到之后却没做什么,轻轻印了一下就离开了。 这一番胡乱折腾闹下来之后,祁遇詹再看过去,时未卿眉眼间的躁郁已经所剩无几,想着方才的插科打诨,他笑了一下,好歹不算是无用功。 洗净了双手,将时未卿拉起来坐好,顺便把掌肚的伤口也换了药,“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拆开。” 时未卿看着低头认真给他包扎,最后系了一个蝴蝶结的祁遇詹,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詹亲了亲他的眼尾,“去更衣吧,然后再去收拾外间的东西,我去做点椰香糯米糍,给你带在车上吃。” 时未卿怔了一下,忘了原来要说的话,黑眸如漆灼灼地看着祁遇詹,“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祁遇詹做思考状,“嗯……” 时未卿没忍住,推了他一下,催促般地问:“什么?” “不想吃?那我不做了。”祁遇詹没答反问,站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时未卿一噎,哼了一声:“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吃。” 祁遇詹站直身体,眼神戏谑:“不明知故问了?” 时未卿面色骄矜,“明知故问怎么了,我就是想听你哄我。” 祁遇詹轻轻捏着白皙细嫩的脸,问:“不害羞了?” 时未卿睨着祁遇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祁遇詹笑了笑,没否认,“是,我想你在我面前是自在随意的,你知道,只要是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开心的样子,不要担心那么多,放心一切有我,时府怎么进去,我们就会怎么出来。” 话已经说到这,时未卿看不出来祁遇詹方才做的,就是傻子了。 他发觉,不需要花言巧语,不需要郑重的承诺,平平无奇的言行就能使得他无比动容。 时未卿脑中回荡自相识以来这人的所有,明明能看出来异常却什么也不问,只默默的给他抚平伤口。 那些压在他心间多年执念和疤痕,他突然有了把全部倾之于口的欲|望。 眼见人要走,时未卿起身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祁遇詹,他嘴唇瓮动,还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而且这之中还有无所遁形的难以启齿。 祁遇詹似有所觉,轻轻拍着腰间白皙的手臂,“别急,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时未卿慢慢地松开了手臂,垂眸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想吃椰蓉糯米糍。” 祁遇詹回身,给时未卿拢了拢外袍,“你喜欢的,一分一毫我都会知道。” 听起来只是一个点心,喜欢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出来,没什么难度。 但到了时未卿这却难度不小,他性子多疑对于喜欢的东西很少会显露出来,椰蓉糯米糍外形可爱口感甜糯,哥儿和女娘才会喜爱这类甜食,男子少有人吃,即便承认也会被嘲笑,对于隐藏身份时未卿,绝不会吃这种引人怀疑的食物。 从昨晚他便知道祁遇詹一直在关注他,但不知道要对他有怎样的用心,才能看出他极力隐藏的喜爱之物。 时未卿的眼眸中涌起一分释然,他扬起着脸,没有一丝躲避,“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我的父亲,为什么排斥回时府吗?” 祁遇詹感觉得到他的犹豫,倾身亲了亲时未卿的唇,“我是很想知道,但是不急,所以你也不必着急,什么时候可以轻松的说出口,再和我说,好不好?” 时未卿慢慢冷静下来,今日还要回时府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点头应道:“好。” 祁遇詹去了厢房洗漱,顺便翻出来张大壮的易容材料,被认出来时,时未卿说要烧了它最后还是没烧,说是给他留着用。 现在祁遇詹确实需要易容,时仁杰见过齐王,原身似母和他的大哥很像,他和齐王相像不多,但总有相似的地方,避免被时仁杰认出来,谨慎起见还是要带着面具。 做椰蓉糯米糍的材料有现成的,做法也简单,没用多长时间便做好了,祁遇詹在厨房侍从古怪的眼神中,拿出几个装进小漆盒,余下全部装到了食盒里。 其中一个中年侍从没忍住,问道:“大壮兄弟,这是给谁做的?林园没人吃这个。” 林园侍从并不知道张头领和张大壮是一个人,环采阁和林园很多人都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他们见到其中一人出现只会以为是办差回来了。 他顶着张大壮那张脸时做过侍从管事,林园里的侍从都熟悉,或许是现在张头领的身份接走侍从管事,平日沉默寡言的人都敢主动和他说话了。 祁遇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提着食盒,面上表情不明,道:“做给我自己吃,怎么了?” 这个中年侍从眼神比刚才还古怪,就差明晃晃地告诉他,你一个铮铮汉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糯叽叽的甜食,真是给他们男子丢脸。 但他可没胆子这么说,一个是体格比不上,一个是管事余威还在不敢造次。 他摇头没再说话,为了给他解围,一位老侍从发出了善意的提醒,“没事没事,您喜欢就多吃,就是……别在人前吃。” “多谢好意。”祁遇詹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时未卿喜欢椰蓉糯米糍是祁遇詹意外间发现的,当时他跟随时未卿去墨莲居,途径一桌点了这道甜食时,起初没有发觉,只奇怪梧州闻名的高端酒楼居然有这种普通的甜食。 再出来时,无意中撞到了时未卿看着小二手中这道甜食不一样的眼神,心里有了猜测,后来又撞到几次,直到刚才他才确认时未卿的喜欢。 现在祁遇詹知道了他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 世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难以翻越难以消弭。 他此时也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仅仅是一个不合身份的人要吃一个普普通通的甜食,就能生出波折,惹来他人异样的眼光。 遑论其他。 突然远处嘈杂响动传入了祁遇詹耳朵,未等辨别,便注意到了面色焦急向他跑来的肖掌柜。 “张头领!” 肖掌柜为人稳重,非急事大事不会有此反应,他大步迎上去,皱起眉头:“发生了何事?” 肖掌柜一把抓住祁遇詹的手腕,拉起来便跑,“张头领,时宽带人进了松落院,我到时见他已经去了主子正房,他一来必没好事,咱们快些,去晚了主子怕是又要受委屈。” 不论是环采阁、墨莲居还是闻风楼,都知道时未卿在今日回时府,三处留几人在外就能应付得了,各大小管事都想陪着一起去,但被时未卿否决了,他道有张三跟着其他人去了也是无用,而且他父亲也不会同意那么多人跟进府,不如在外面发展势力。 最后时未卿只同意带两个人,一个是纪二,他是哥儿身份方便,另一个是方头领,他是管事中武功最高。 人虽然不能跟着,但不耽误他们今日来送,一大早众人便都汇聚在了书房,唯有肖掌柜有事来晚了一步。 也亏得他晚来,没被那些人绊住能及时过来寻张三,他远远打量了一下,时宽此次带来之人皆武功不俗,若是只他一人前来,他们人多势众一起上时宽也无法奈何,怎料那些人中的一半就将他们绊在了书房,眼睁睁看着时宽带着另一半人去了正房。 祁遇詹神色一凛,内力略微一震,挣开了肖掌柜的手,他没忘把手里食盒递给了肖掌柜,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肖掌柜,劳烦保管好。” 又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提着肖掌柜跃向了松落院。 也就是前后脚,祁遇詹刚刚离开,时宽就带着丙队进了林园,他一进松落院直接对上了书房里的众人。 看这架势,大小管事们哪能看不出来此人来者不善。 新仇旧恨,两伙人缠斗了起来,时宽却没与他们纠缠,他还记得时仁杰的吩咐,拎着何楼找时未卿去了。 何楼胡须凌乱,勉强稳住身形,手忙脚乱地端住黑漆木盘,皱眉道:“时头领,少爷是主子,你这般气势汹汹成何体统,岂不是要冲撞了少爷。” 时宽看也没看他,继续拎着他大踏步穿过了回廊,指挥丙队剩下的人拦住正房外巡逻护卫,走到正房门口才把何楼放开,“做好你分内的事,别多管闲事。” 见他说不通,何楼不再继续,整理了仪容后,对一旁侍从温声道:“我是时府何楼,特来接少爷回府,劳烦通传一声。” 侍从应声推开门进去了。 时未卿已经收拾妥当,只在门口留了一个侍从,何楼敲门时他正坐在镜子前用颜粉遮盖孕痣,他早已察觉院中异动,却还是不紧不慢地沾了颜粉一层一层地涂在眼尾。 侍从已经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时未卿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让他们等着。” 里面没有动静,何楼就低头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句话时宽听得清清楚楚,他将蛇头剑抱在胸前靠在门外柱子上,好似刚才急躁的不是他般,耳朵听着铜壶漏斗的声音,真就老老实实地候在了门外。 但也仅限一盏茶时间,辰时一到,时宽站直身体,亲自敲响了门,声音杂糅了些许内力,清晰地传入了房内,“少爷,主子今日将巡查各地,特意遣属下来此接少爷回去一同用早膳,未免耽误行程,还请少爷开门。” “吱呀——”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侍从又退回了门口。 何楼端着手里的东西跟着时宽走了进去。 看着镜中被遮盖的眼尾,时未卿放下颜粉,起身走出内间,一见到人语气难掩讥讽,“父亲总是会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放心我尽可直说,何须拐弯抹角。” 时宽看着低眉顺眼,却道:“主子思念少爷,您误解了。” 时未卿最看不惯时宽,明明最狂妄的就是他,却总是扮作一副恭敬的模样,“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要演给你主子演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少爷宽心,完成主子的嘱托,属下自会在您眼前消失。”时宽完全没有被时未卿影响,抬头看了他一眼,侧身一步,将身后的何楼露了出来, “这是主子为您准备的服饰,请少爷回府前更换上。” 看清黑漆木盘上的东西后,时未卿瞳孔一缩,表情僵在脸上,眼中浮起了心底深处的恐惧,心间如同压下沉重的东西,令他难以喘息。 盘面上只有两样物品,一个是带着花纹样式秀气精致的白色发簪,一个是布料名贵做工精良的浅色袍裙。 它们是仅属于哥儿的穿戴。 在常人眼里或许没什么,但在时未卿眼中,它们却是一道枷锁,能将他束缚进深宅内院,无法挣脱。 何楼一直低着头,没注意时未卿的反应,他将黑漆木盘放到矮桌上,拿起其中的袍裙转身对着他的方向举到头高,笑眯眯地道:“少爷,这是你最喜欢的云锦,知道少爷喜欢,大人特意留下按尺寸裁了袍裙,这样式是小人亲自盯着做的,若少爷穿上肯定好看。” 时未卿止住想要后退的步伐,他紧紧盯着那件华美的袍裙,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喘了一口气,发出的嗓音嘶哑:“扔出去。” 何楼怔住,他的预想里是时未卿或面无表情或眉眼带笑地接过,完全没想过会被拒绝,“是小人哪里没做好,少爷不喜欢?” 时未卿收回视线,声音愈发阴冷:“我说扔出去,听不懂吗?” 何楼将袍裙随意堆叠在黑漆木盘上,应声道:“是,小人这便拿出去。” 一旁的时宽眼神若有所思,他动作却不慢,快速伸出蛇头剑拦住了转身愈走的何楼,“何侍从,主子的吩咐你还没有完成。” 话是对着何楼,但实际上他眼睛看的却是时未卿。 时未卿哪能看不出他拙劣的把戏,“滚出去。” 时宽道:“少爷请勿动怒,您还是换上的好,免得有人因而受牵连。” 话刚说完,时宽蛇头剑出窍,锋利泛着冷光的白刃斜在了何楼的脖颈上。 何楼一惊,而后立即反应过来,厉声斥责时宽:“时头领,你这是什么意思?怎可用我逼迫少爷,若大人知晓必将重重责罚你。” 不仅时宽未理会他,时未卿也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更不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时仁杰的默许。 他站在原地挺直脊背,低低冷笑了一声,“好手段,和我那好父亲学的吧,你们三人个个都爱用威胁人这一招,不亏是主仆,也算是师承一脉了。” 时宽语气泄露了他的本性,“少爷误会了,主子今日行程紧,属下只是在为主子分忧,您尽早更衣,也能让何侍从免受皮肉之苦。” “时宽,你敢如此放肆,是觉着我真的奈何不了你吗?” 时未卿眼神狠戾森寒,从袖中摸出一把华丽的匕首,慢慢拔开,在时宽不以为意的目光中将手腕调转方向,尖端冲向了自己,最后贴在了白玉无瑕的脸上,“难道只有你们会威胁人?别忘了,我是他儿子,他会的我怎么能不会。你说若是我这脸上被我不小心划上一道,父亲还会催我回去完成这门亲事吗?” 时宽眼中染上了意外之色,显然没料到时未卿会有此反应,动作间有了顾忌。 霎时,两人情形调转。 时未卿看了眼门口,被丙队死士制住的护卫,道:“让他们退出去。” “退下。” 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不了他,时宽挥了挥手,让丙队死士离开了。 巡逻护卫能活动后想要上前,被时未卿制止了,他指了指门口发抖的侍从,道:“把他带走,你们也去前院。” 人都离开了,也就安静了下来,时未卿伸出受伤的那只手,打破了安静,“还记得我手上这道伤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时宽没有接话,不过暗中查找时未卿的破绽,无奈他那匕首贴得紧,他手中没有暗器,若用内力恐会留下伤口,最后只得作罢。 时未卿不知察觉到什么,后退了一段距离,面带讥讽,“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还叫的欢实。” 时宽仍是闭紧了嘴。 时未卿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何楼,“敢不敢刺他一剑。” 见没人理会便安静如鸡的何楼,闻言立马有了反应,他惦记着时未卿的伤口,听了刚才的话心里有了猜测,确认道:“少爷手上的伤是时头领伤得?” 时未卿神情不明,吐出了一个字:“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不用时未卿再问,何楼便眼睛在房内扫了一圈,发现只有眼前一把得用的兵器,便伸手去取蛇头剑。 剑对于一个剑客非常重要,时宽立即躲避开何楼的手。 时未卿适时提醒道:“时宽,你动一下,我的脸上就会多一道,你主子安排的亲事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时宽停在了原地,终于出了声:“属下被刺一剑,少爷就会解气?” 时未卿道:“当然。” 似乎是为了让时未卿解气,时宽当真一动未动,任由何楼拔剑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房内突然掠进一道身影,最后这身体停在了时未卿身前,将他遮得严实,完全挡住了背后鲜血迸发的伤口。 时未卿睁开眼,看清身前之人是谁后,身体一僵,顿在了原地。 来人正是祁遇詹,他刚靠近正房,便见何楼那一剑要刺下去,立马将肖掌柜扔在外面,运起全部内力快速寻找时未卿,赶在最后一刻挡在了他面前。 房内采光充足,能清清楚楚看见时未卿眼中的每一个情绪。 此时时未卿脸色苍白,双目赤红,眼底翻涌着一团化不开的阴郁,其中还掺杂着冷冽凶狠。 祁遇詹心中怒气横生,他废了老大劲才把人哄得开心,就这么轻易被时宽一下子弄得回到了解放前。 时府的人都没完没了了,仗着了解时未卿,对他的弱点一戳一个准,每每让他又疼又痛,他捧在手心还疼宠不及的人,怎么可能由得这些人作践,祁遇詹移开视线,他怕再看下去会失控。 忍着怒气阴沉着脸,祁遇詹一言不发地捏住了时未卿的细腕,触碰到细嫩滑腻的肌肤时特特收敛了力道,将他手中的匕首取了下来。 手背碰到时未卿被匕首染得冰凉的脸颊,心中怒气更盛,心里控制不住的想,若是他再晚回来一会儿,是不是就要被他送的匕首伤到。 如果真是这样,他绝对原谅不了自己。 时未卿此时已经收起全身的攻击性,乖顺地任由祁遇詹动作,在他示意要匕首鞘时,立即抬起了另一只手奉上。 祁遇詹掀起眼皮,见他这个心虚的模样,心里不禁又生气又想笑,他最后把合在一起的匕首放回了他的掌心。 再转过身时,祁遇詹不再压制怒气,他的脸色阴沉到可以滴水,眼神凛冽,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时宽,再比一场,如何?” 祁遇詹一字一句吐出,唇齿咬合间似在咀嚼筋骨般危险。 时宽随意在肩膀伤口上撒了止血药粉,本想着此次差事重要不可出差错,但又想起今日之后张三怕是再无武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交手,武痴之人怎么能拒绝这种诱惑。 “好,老规矩。” 祁遇詹道:“不,兵器不过瘾,我喜欢拳拳到肉。” 时宽道:“少爷更换服饰为赌注。” 祁遇詹道:“我不会拿他做赌注,我赢了随你们自己解决,你输了立即带人滚回去。” 时宽道:“好。” 两人到了正房外,祁遇詹出手既杀招,果真如他所说的拳拳到肉,时宽毫无招架之力,只听几声嘭嘭闷响后,他便飞了出去,嘭得一声落地后,激荡起地面千层浮灰。 噗地一声,时宽吐出来一口鲜血,他抬起袖口一抹,起身再次冲了上去。 说实话,祁遇詹对他有些佩服,不过也仅限于此,对于伤害和意图伤害时未卿的人,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再出拳时仍是运起全力,一拳拳裹挟着祁遇詹的怒气袭向了时宽的脸,最后时宽昏迷之时他的脸已经肿胀如猪头,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祁遇詹怒气平息,也恢复了情绪,他拎起时宽,将他交给了陪同时未卿一同等在门口的肖掌柜手里。 肖掌柜走之前还没忘记带走何楼,他做了个手势,“何侍从,请吧。” 见何楼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走之前还不忘给时未卿行礼,祁遇詹心道,能夹在时仁杰和时未卿之间,还能活得不错的也算是个神人。 目送他们离开,祁遇詹转头,看不出表情地问,“怎么不等我回来?” 时未卿眼神闪躲不敢看他,“我……能自己解决。” 祁遇詹似乎气笑了的模样,“如果你说的自己解决,就是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解决,如果这样我反倒希望你不要解决。” 时未卿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从相识到现在,祁遇詹从来没有对他生过气,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 他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靠近祁遇詹,见他没有远离,手臂慢慢抬起踮起脚尖才勉强环上他的脖颈,时未卿扬着脸将红唇凑向了祁遇詹,贴住摩挲一会儿后,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央求,小声地道:“你别生我气。” 祁遇詹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不忍心,更是下不下狠手,也是被时未卿拿捏了,仅仅是对他撒个娇卖个可怜,便把自己端起来的架势破功了。 不过他也知道,时未卿的解决方式里面掺杂的是他的过往,时光不能倒流,祁遇詹自知不能改变以前,但他能参与他的以后。 “未卿,现在有我在,以后解决不了的可以试着交给我,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更不想再看你受伤。你手上这道伤还没好,如果再伤到只会显得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 第057章 第 57 章 “我知道你不是依靠他人的菟丝花, 你有你的骄傲和坚持,我也不会说什么全部都交给我解决的话,若真那样说就是对你的折|辱, 但现在我是你的护卫头领, 护你周全是我的分内之事。” 祁遇詹话停了一下, 抬起了一只手,继续继续道:“所以,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好不好?” 时未卿怔住,他正做准备着软磨硬泡让祁遇詹消气,没想到听到了这番让他沦陷更深的话。 他松开手臂站了回去,低头看着身侧的手掌,一点一点伸出,动作缓慢到了好似眼前的情形是他想象的假象,让他不敢相信。 祁遇詹耐心地等着, 没有任何催促。 再慢也有到达的时候, 当时未卿将手放到温热宽厚的掌心时, 心底蓦地翻涌, 似乎有什么东西撼动了一下。 “好,我允许了。” 他哑着嗓音, 再抬头时赤红的双眸底部溢出了一层浅薄的湿意。 祁遇詹握紧手,一把人扯到了怀里,霎时两人贴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摸着时未卿精致的眉眼,这双眼底还残留着阴郁戾气, 声音低沉:“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知道吗?” “我时未卿从不反悔。”伏在宽阔的胸膛, 这个姿势如同给了时未卿一个讯号,心慢慢落下,他盯着祁遇詹的脸问道:“你不生气了吧?” 祁遇詹紧紧揽着不盈一握的腰肢,没有一丝松手的痕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若是还在气着呢。” 时未卿略一思索,双臂又环回了他的脖颈,要踮脚时没想到被抱得太紧,竟纹丝未动,他睨着祁遇詹道:“你手松一松。” 祁遇詹闻言,依照时未卿的意思卸了几分力,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抬正了头。 见此,时未卿语气带了几分羞恼:“祁遇詹,你是故意的吗?” “我是那种人吗。“祁遇詹看了他一眼,竟意外地冷漠着不为所动,视线往下一扫,语气凉凉地道:“脚再踮高一点就能够到我了。” 时未卿动作一顿,看着祁遇詹这个流氓无赖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再恼他,反而听话地脚上用力试了一下,这个高度确实刚刚好,他攀着祁遇詹的脖颈,在他的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他这个姿势太费力,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坚持不住了,脚刚要落回去,没想到腰两侧一紧,他的腰被两只大手稳稳握住提了起来。 手臂松松挂在祁遇詹身上,时未卿看着面前侧过去的脸,这么显而易见的意思,他怎么看不出来,没有犹豫,便将唇贴了过去。 祁遇詹又把另一边脸转了过去,同样得到了一个带着馨香的吻,他这才将时未卿放开,低头在他眉心回了一个吻,道:“好了,我的气消了,你的气消了吗?” 时未卿摸着眉心,抬眼看回去,露出只有绵绵情意的眼眸,不见一丝阴郁和戾气,回道:“自然也消了。” 祁遇詹勾起嘴唇,道:“那就好。” 时未卿也弯起了嘴唇,垂眸将手送到祁遇詹垂在身侧的掌心里,他想这人果然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祁遇詹收紧了手,越过时未卿的肩看向房内,他视线扫过黑漆木盘后顿了一下,不知为何榻边附近只有矮桌未沾染一滴鲜血,好似被刻意避开了一般。 他不着痕迹将视线从房内榻边那摊血迹上收回来,正想说他去前院唤侍从来收拾一下,刚有这个想法便见了远处正在靠近的侍从。 带头的侍从走到近前行礼道:“肖姓客人让我与主子和张头领说一声,前院的事交给他便可,准备妥当后会叫人来通知,请主子和张头领无需操心。” 肖掌柜陪着时未卿在门口,自然也看见了房内地上的血,担心时未卿被影响到,特意揽下了前院的善后和准备事宜,只为让祁遇詹多些时间安抚他家主子。 体会到了肖掌柜的细心和好意,祁遇詹自然不会辜负,拉着时未卿避在回廊等了一会儿,待几个侍从收拾完之后,便回了正房。 侍从们守在门口,在两人身后轻轻关上了门。 房内血腥气已散,即便未完全散干净也被馥郁香气压了下去。 祁遇詹走向矮桌,拿起装着椰蓉糯米糍的小漆盒后,看到了黑漆木盘上的服饰和玉簪,一眼便认出玉簪是哥儿的发饰。 能和这样的发饰搭配,那它旁边已经被整齐叠起看不出样式的服饰,只怕也是一样同属于哥儿。 他回头见时未卿并没有跟过来,而且身体也转向了别处,似乎在刻意避开矮桌。 平日没见他有这样的反应,而今日和其他不同之处就在于矮桌上面多的黑漆木盘。 时仁杰让人带着这些东西来,明显是让时未卿穿戴上,而其中隐藏的意思就是让他恢复身份再回时府。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站在时仁杰的角度,时未卿即将被许人,回到时府之后,他再做男子装扮也没有意义。 祁遇詹可以确定,时未卿避开的是黑漆木盘里的哥儿服饰,他心底生出疑惑,时未卿为何还会做此反应。 他没再往下想,将眼底疑惑藏了起来,时未卿这个反应明显是不想说,那他也不会强求。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一手拿着小漆盒,一手牵着时未卿纤长的手指,拉着人进了内间,在床边坐下后,掀开盒盖递了过去:“尝尝好吃吗?” 时未卿低头,看到了漆盒里面一个个圆乎乎胖嘟嘟,外形非常可爱的糯米糍,看起来很香甜。 这样的甜食出现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一瞬间时未卿心底生出了不适应,其中还藏了一丝怯意,越珍惜越害怕,那是一种好似近乡情怯的心绪。 他手指蜷了蜷,没有动。 祁遇詹见时未卿一直看着没吃,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做得太丑了?我特意和墨莲居师傅学的,和那里的没什么差别吧?我觉得我做得挺好看的。” “这样的甜食,我不应该吃,我不能吃。”时未卿仍然没有动,身体还往后退了退。 祁遇詹发现了不对,捏住他的下颌,时未卿顺着力道抬头。 祁遇詹看清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安抚:“别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喜欢吃男子不会吃的甜食,你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一边说着,祁遇詹将时未卿揽在了怀里,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带着他向漆盒里伸去,又拢着他收紧手指,捏起了一个糯米糍递向唇边。 祁遇詹俯身贴着他耳畔,低声轻哄:“张嘴。” 时未卿颤着睫毛,紧抿的嘴唇慢慢张开,小小咬了一口,只咬到一个边,馅还没有漏出来。 见他吞咽下去,祁遇詹又向他唇边递了递,“再咬一口,我做了南瓜泥和紫薯泥的馅,看看这个什么馅。” 时未卿依言又咬了一口,露出了紫色的馅,“是紫薯泥。” 他慢慢适应了,不用再哄,自己一口一口把剩下的吃了干净。 “好吃吗?”祁遇詹收回手,看着时未卿乌黑发顶上的玉冠,眼底快速划过了什么。 时未卿又拿了一个,他咬开后发现是南瓜泥的馅,仰看向祁遇詹,满足一点一点在眼中漫延,“很甜。” 他盖上小漆盒,补充道:“两种馅都好吃。” 祁遇詹取出帕子,擦了擦时未卿蹭到椰蓉的嘴角,见他吃得开心,温声道:“以后想吃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做。” 时未卿能猜到祁遇詹在做这道甜食时,厨房侍从的反应,眼前之人生为天潢贵胄,应该有众星拱月的尊贵,他不想此人因此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窥探。 他摇头:“君子远庖厨,还是不要再做这些事情。” 祁遇詹指尖摩挲着他的玉冠,道:“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只是你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在意……”时未卿低声重复一句,“这样不对,会有人对你口诛笔伐,大肆诋毁打压,直到你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祁遇詹低声笑了出来,他曾经毫无畏惧地走过铺天盖地的网暴,大魏朝这些言辞内敛的文人墨客怎么比得上谩骂抨击的现代网友的战斗力。 “这有什么可惧怕的,我坚信自己没有错便没有人能挡住我要做的事。何况他们以为对的就是真的对,以为错的就是真的错吗?事实往往是他们自己也不能证明,人们大多是愚昧地模仿,没有自己的想法,最后变成了自诩正义的乌合之众。” “还有,未卿你忘了,我是你的面首,与之相比做个甜食算什么。别的无需担心,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想不想吃。” 话语声声在耳,一语惊醒梦中人,时未卿将小漆盒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抓住了什么一般。 隐约听到心底似乎深处“咔嚓”一声,有东西猛然挣断了。 他差点忘了,他们都是身具反骨之人。 他做的没有错,何须惧怕世人眼光。 “想吃。”时未卿从没有一刻是这么无畏。 “好,那我便给你做。” 看了眼铜壶漏斗,祁遇詹亲了亲他小巧的耳垂道:“时间不早了,先去用早膳吧。” 时未卿起身,手里仍是抱着小漆盒,他转身对着祁遇詹伸出了手,邀请道:“早膳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他又道:“我需要你。” “好。” 祁遇詹看着眼前白皙细嫩的手,兑现承诺般握了上去,顺势站起来,什么也没有问。 他们两人走出内间,在矮桌前停下了。 祁遇詹脸上没有意外,他刚才隐约预感到了时未卿要说的是什么事。 时未卿攥紧手指,从中汲取勇气,将那些隐秘一点一点自他口中宣之而出:“我和父亲有过约定,只要我隐藏住身份他便不能管我,现在父亲想让我恢复哥儿身份再回时府,他毁约了。” 哥儿地位低不许随意抛头露面,十二岁那年,时未卿与时仁杰约定,他扮做男子出门,若被揭穿便听凭安排嫁人。 后来,为了他爹爹和他自己,时未卿把那身男装视为希望,紧紧抓在了手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做他想做的。 然而世间的事并不是想要做便会顺风顺水,他曾被无数次失败和浑噩折磨,又在压抑的无望中一次次执拗地站起来,他不允许也不能被击溃,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只要放弃便再也无机会,所以他从不认输,从不低头。 一如他面对时宽时的冷傲强横。 时未卿直直看着矮桌上的黑漆木盘,不躲不避,语气讥讽:“这么多年我隐藏真实身份,以男子的身份出现,也只有扮作男子才能出门,我一直谨小慎微,不暴露身份,为此我甚至舍弃了我自己,然而父亲他先毁约了,竟是如此随意。” 第058章 第 58 章 时未卿黑眸中有一份明显的畏惧。 祁遇詹站在他身侧看得清楚, 这样的眼神很熟悉,他刚刚见过,只不过比之对那道甜食的胆怯, 程度更深了千百倍。 方才的疑惑, 他骤然有了答案。 黑漆木盘里的东西, 时未卿畏之,却也喜之。 如同藏起了对椰蓉糯米糍的喜爱一般,时未卿也藏起了对自己哥儿身份的喜爱,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对哥儿服饰的喜爱。 他隐藏了自我,对自己身份又爱又惧的复杂情感,在日积月累中扭曲成了排斥逃避,但他的内心最深处还是喜欢,因为那是他真正的自己。 祁遇詹此时发现,时未卿害怕暴露身份的源头,不仅是这个世界的世俗礼教, 这份惶恐不安还来自他的父亲时仁杰, 然而更多来自于他自己。 曾经扮作男子的伪装, 时间长了就变成了执念, 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执念里。 祁遇詹突然想起了时未卿书中的结局,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却仍是一身男装,就连自刎时也没有换回自己喜爱的哥儿服饰。 凌非何同样是假扮男子的哥儿,照样在朝堂做官做得风生水起, 他能过得很好,时未卿不比他差, 有他在,没道理还要让他受如此苦难。 祁遇詹低头亲了亲时未卿的眼睛, 安抚道:“未卿,别怕。” 时未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带上了挣脱禁锢的狠戾。 他靠近矮桌探出手,指尖距离黑漆木盘越来越近,却总觉得木盘上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化作枷锁将他束缚住,步伐恍惚又踉跄地后退一步,喉咙如同被一双大手扼住,呼吸越来越艰难。 突然后背贴上一具身躯,温热顺着衣衫传递至全身,时未卿向后靠去。 “还好吗?”祁遇詹揽着他纤细的腰肢,俯下身见他侧脸煞白,唇齿紧合的缝隙溢出了一滴鲜血,将他怀里小漆盒拿开,担忧他咬伤严重,手掌强硬挤进他的双唇,“别咬自己。” 时未卿握住宽厚的手掌,贴在脸颊轻蹭,面色慢慢恢复了血色,他抬起手停在了袍裙上方,想碰又不敢碰,眼底心绪不停翻涌挣扎,嗓音沙哑:“祁遇詹,这是我长大后最喜欢的布料,是我幼时最喜欢的样式,是我想要的。” “都是我想要的……” 祁遇詹下颌抵着乌黑的发顶,眸色凝深:“想做就去做,想要就拿回来,我就在这,一直在你身后。” 这些是他应得的。 低沉的嗓音极具力量,抚平了时未卿不安的心,眼神坚定,“有你在,我就什么都敢。” 祁遇詹拇指摩挲着他的眼尾,轻声道:“去吧,没什么可惧怕的。” 时未卿伸出手,每一寸靠近都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阻拦,又有无数崩裂声无声响起, 终于,他的手落下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余下手心柔软的触感。 时未卿喉咙喘了一口气,此时才真正的散去眼底畏惧,他将袍裙抱在怀里,眼角湿润,他转身扬起头,向最信赖之人分享,“祁遇詹,我拿到了。” 祁遇詹弯起嘴角,手指划走眼角水意,不吝夸赞,“未卿很勇敢。” 执念虽然难消,但有了这样的开头,时未卿不会再牢牢抓着伪装不甘放手,他总会从痛苦中走出来。 祁遇詹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而这一天不会太久。 天空万里无云碧蓝晴朗,阳光明媚,微风惬意拂面,他想,今天是个好天气。 将视线从高处收回,祁遇詹负手站在檐下,静静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大魏朝哥儿和女子一样,也需要妆点面容。 时未卿正在里面重新洗漱更衣,以他害羞的程度必然不会让祁遇詹看着他梳洗,而他也想给祁遇詹一个惊艳。 第一次被掳走时形容狼狈,亏得时未卿容颜艳绝才没显得他太过糟糕,他从没有以哥儿的身份正式出现在祁遇詹面前,这一次意义特殊,他想直接在祁遇詹面前展现最完美的一面。 门被从里面打开,祁遇詹转身,看着从门缝中一点一点露出的那道欣长身形。 时未卿肤色白皙,这身浅色衣衫腰身一览无余,衬得他冷傲骄矜,通身气质华贵,哥儿绾发比男子复杂很多但又抵不上女子,却显得比之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柔软。 他眉目如画,暗红孕痣显露出来,比往日更添靡丽冷艳之感。 一个面纱遮不住梧州第一美人的殊绝,祁遇詹想着,或许美人半遮面欲遮欲掩,才最引人遐思。 他眼眸变得幽深,这一刻突然想把这朵人间富贵花藏起来,藏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只能任他一个人看。 时未卿迎着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不躲不避,仪态雍容的跨过门槛,看似镇定自若,其实他泛红的耳朵早就把他直白显露在祁遇詹面前。 祁遇詹目不转睛,时未卿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头,又痒又鼓噪。 他俯身吻在时未卿的孕痣,起身后,能听出自己嗓音里的低哑,“很美。” 仅仅两个字,时未卿耳朵热意侵袭,红的好似滴血,他抬手拆下面纱,抿了抿嘴唇,道:“以后我都妆点面容。” 祁遇詹抬手,拇指抵着他的嘴唇轻蹭了一下,放到两人眼前,扬起眉头道:“不觉得麻烦?” 指尖上是沾染的口脂,时未卿扫了一眼,睨向祁遇詹,“你喜欢看,麻烦也不算什么。” 祁遇詹食指一抿抹去口脂,又指了指自己唇上的脂粉,“还是算了吧,亲起来太苦了。” 时未卿一时语塞,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他知道这人又在故意逗他,不想他太麻烦,把手塞到温热的掌心里,还是嘟囔了一句,“流氓。” 祁遇詹拉着他向前院走,似笑非笑道:“别以为声音小我就听不到,张某不才,耳力出众。” 走到一处高墙,漫天阳光倾泻,却被前方高立的围墙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遗漏出一道,时未卿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手指收力攥紧宽厚的手掌,眼眶微红,眼底是惊人偏执,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祁遇詹,一定要把我带出来。” 祁遇詹抬头看着蔚蓝晴空,道:“笼子关不住羽翼丰满的鸟。” 他不知道书中为何留在梧州回了时府,但知道即使没有他的出现,时未卿进了高墙深宅,也不会被围困。 他已经羽翼丰满。 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坚定的支撑,为他在迷失中指明方向,不要和书中一样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 一只鸟振翅飞过,时未卿扬头追看,似有所觉。 “等等。”哥儿在外面或者见外男都要遮面,在即将到前院时,时未卿想起手里还面纱,说完他就要把面纱带上。 祁遇詹拦下来他的动作,抽走了他手中的面纱,语气懒散:“你这面纱遮得比没遮时还好看,最好看的一面只能留给我,知道吗?” 有些话不用说明白,时未卿也能懂。 他抬步,侧头睨向祁遇詹:“你在吃醋?” 祁遇詹神色坦然,任由时未卿打量,“这么明显的事,还用问吗。” 说话间两人到了院中,他们两个人私下说说的话不太好意思让人听,到时未卿没再继续接话。 院中已无一人,不知肖掌柜等人用了什么方法,时宽已经带人离去了。 书房门大开着,两人一出现便有人听见脚步声出来探听。 纪五平时最好动,有什么热闹都少不了他,这个探听的人就是他。 “主子,我们好长时间没见,我都……” 纪五刚一跨过门槛,看清不远处檐下的两人后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也僵在了那里,随后眸色一闪,慢慢把迈出来那条腿收了回去,一脸讳莫如深地退回了椅子上。 众人不明所以,一人一嘴地问。 “纪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主子?” “呵呵,丢不丢人,没看清人就乱叫,叫错了吧!” “门外是谁?” “纪五,你刚才腿怎么了,抽筋了?” 纪五任谁问都低头沉默不语,只无声地摇头。 “怎么回事,你哑巴了?”纪四脾气急躁,见没有回应,索性起身自己去看。 他走到门口刚抬腿要一脚迈出去,转头就和走到门旁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纪四瞳孔紧缩,虎躯一震,完全忘了要跨门槛,下一秒他的脚绊到,身体失去平衡前倾,眼看扑在时未卿身上,他神色一惊腰腹用力,在半空中勉力调整身形,落地时布料磨地的声音响起。 他滑跪在了祁遇詹面前。 祁遇詹:…… 他放开怀里护着的时未卿,想说,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看了看身侧之人的脸色,祁遇詹没再说话,后退一步把主权留给了他。 房里的人也被纪四的行为震惊到,才反应过来,他们有的一脸嫌弃地看着,有的坐在椅子上问候,有的上前查看。 “纪四,你和纪五今天怎么回事,腿软了没……呃,主子?!!” 纪三上前查看刚起身走到半路,见到门口现身的时未卿,突然明白过来两个人的异样,因为她也怔在了原地。 第059章 第 59 章 其他人察觉有异, 寻声望去,看清门口情形后,房内霎时椅子划地声倒地声, 响成一片, 七歪八倒。 一团乱后, 房里鸦雀无声,众人皆了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时未卿站在门口的位置将众人神情一览无余, 他面无表情,嘴角绷直,语气发冷:“乱糟糟,成什么样子。” 一语惊醒,众人迅速起身规整。 祁遇詹看着腿边的纪四,低头蜷缩起来,努力减少存在感, 然而还是没躲过去。 时未卿侧头, 凉凉地道:“怎么, 和这地面如此亲切?再不起来我看你就不用起来了。” 纪四头更低了, 不敢说话,只无声摇头, 而后一动没动,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时未卿积威太重不敢动,显得身材高大的汉子无助又可怜。 祁遇詹摇头, 把这一想法甩出去,眼看时未卿脸阴了下来, 怕他让这莽汉气着,脚尖碰了碰纪四大腿, 低声提醒:“还不赶紧起来。” 时未卿闻言顿了一下,没再理会纪四,迈步走进去。 祁遇詹跟在后面,绕过动作麻利让路的纪三,他看着房内整齐站好的大小管事,这些人之中只有一个没见过,他视线扫过第一个出去的人,猜道这人应该就是纪五。 他现在顶着张大壮的脸,倒也不怕他发现身份,看得光明正大,看了一圈发现肖掌柜和几个性子稳重的没在,想是几人被肖掌柜叫走了。 祁遇詹心道压着他们的人都不在,剩下的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也难怪他们是如此反应。 但也有故意作怪的,比如刚才对视后和他眨眼睛打招呼的张壶头,再比如时未卿路过后,一脸见到美人表情激动的纪二。 这颜控的形象很是生动。 这些人震惊是真的,看他们之后的反应和神情,拥护时未卿也是真的。 他有一群好手下。 祁遇詹收回视线,放下心来。 这时肖掌柜也带人回来了,他及身后之人走进书房看着坐在上首的时未卿,仅仅是愣了一下,便恢复了神色。 “主子,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动身。” “嗯。”时未卿看向后面那些还在挤眉弄眼的人,道:“你们站过来。” 房内之人都是时未卿的心腹。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哥儿身份,但也只是言语上知道,除了肖掌柜见过时未卿幼时哥儿装扮,其他人都没见过。 时未卿和寻常哥儿不一样,不同寻常的性情和手段早就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他的身份,现在见了他哥儿的打扮,这样的反应也属正常。 时未卿也没怪他们,只是眼里的嫌弃怎么也隐藏不住。 众人在书案前站好,时未卿侧头看着祁遇詹,语气郑重:“张三,我的面首。” 短短六个字,可以说是言简意赅,信息量却不小。 祁遇詹怔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向众人介绍他,不由嘴角带笑。 肖掌柜之前就耳提面命过,但也比不过众人此时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大,毕竟谁也没想过一向看不上男子的主子会找面首,而且还非常看重。 除了几个和祁遇詹接触过的,其余都在偷偷打量他。 肖掌柜领着众人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张头领。” 祁遇詹大大方方接受,回了一礼:“诸位无须多礼,以后便都是一家人了。” “落座吧。”时未卿转头,看向祁遇詹,语气变得柔和,“你也坐。” 下首左边的肖掌柜要起身让座,祁遇詹经过时按下他的肩膀,摇头道:“我坐未卿旁边。” 张壶头刚从闻风楼里放出来,人是他推荐给主子的,自得自己好眼光,本来还想恭喜他大壮兄弟升职,眼看这时机不合适,这下瞅准机会从末尾搬了把椅子,小跑过去,和太师椅并排放好,嘿嘿笑着跑开了。 祁遇詹领了情,道:“多谢。” 纪五还在低着头装鹌鹑,就怕主子看不顺眼再罚他,毕竟他泄露消息的处罚还没完,刚才又惹了主子不快。 余光里看见张壶头的行为,闻言后一脸艳羡,又后悔,两句话就能听出来张头领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早知道他刚才去了,最好能让张头领记下他的好,给主子吹吹枕头风,把他的正面好感补回来。 没去姜州前,都是他近身跟在主子身边,这次回来没有被调回去,他就知主子气肯定还没消。 纪五在心里叹气,要不然回时府肯定有他一个。 他并不知道重点不在这,而是在他认识祁遇詹才被筛选掉。 祁遇詹在时未卿身旁坐着,听着他给众人安排差事,他五感灵敏,发现有视线在打量他,抬头后,对上了纪五的眼睛。 纪五立即释放了一个友好的笑容,还没如何,突然感觉汗毛竖起全身发冷,他脖子僵硬地转了少许,不期然对上了一道危险的视线,其中占有欲令人心惊。 他想说他不是他没有,但也只是想想,不敢多说一个字。 纪五默默低下头,满脸欲哭无泪,这都叫什么事。 时未卿对着纪五冷哼一声,转头看了祁遇詹一眼,眼中明晃晃显露:不许看别人。 祁遇詹没觉得被管着,反而觉得他可爱,眼含笑意地借着书案遮挡,在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手掌触感细嫩滑腻犹如凝脂,祁遇詹指尖轻轻划过时未卿掌心,握在了手里。 时未卿收紧手指,继续听肖掌柜禀报事宜。 这房间就这么大,互相神情看得清楚,众人也是第一次见识了自家主子这方面的霸道,都一脸看好戏地看着纪五。 没想到主子这么快被哄好,众人惋惜的同时,又对张头领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不约而同感叹,难怪能做主子面首,就这本事一般人可没有。 商讨事宜在一炷香后结束,大家一同用了早膳后,祁遇詹和时未卿便动身回时府了。 马车里,祁遇詹听着外面纪二挥别的声音,看向坐在榻上的时未卿,问道:“你不与他们道别?” 时未卿撇开脸,声音冷淡:“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好道别的。” 这话说出来别人会相信,祁遇詹可不信,时未卿看着冷傲跋扈,实则对在意的人很心软,现在不过是脸皮薄,抹不开脸罢了。 他坐过去,把人抱在腿上,指尖划过他的眼角,不意外地带下点点湿意,轻声笑了一下,“离别难舍乃人之常情,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时未卿环着祁遇詹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鬓发,蹭了蹭,“你还不是在笑我。” “怎么会,是你太可爱了,我没忍住。”祁遇詹绷住嘴角,克制住笑意,“好了,再蹭脂粉都到我脸上了。” 时未卿身体一僵,他早就忘了现在是哥儿装扮,脸上还有东西,他直起身看着眼前之人的脸,语气有些心虚,“要是蹭上了该如何?” 车内空间宽阔,物品应有仅有,祁遇詹指着不远处的帕子水盆,“蹭上就擦掉。” 时未卿依依不舍地离开温热的怀抱,拧干了一个帕子,坐回腿上正要给他擦,“你别动。” 祁遇詹拦住时未卿的手,抽出帕子,轻轻给他擦脸,“都蹭到我脸上了,你就没想过自己脸上是什么模样?” 时未卿,闻言反应过来,立即捂住自己的脸,想起来他刚刚顶着这样的脸面对祁遇詹,就觉得无地自容,耳边热意悄悄漫延,“难看吗?” “未卿怎么样都很美。”祁遇詹没说谎话,时未卿这张脸妆化毁了也不丑,只是掉了一点脂粉和口脂,显得不均匀。 拿下时未卿手,看着他闭着眼任由动作的乖顺模样,都擦净之后,他低头亲了亲水润的红唇,“可以了。” 又把帕子塞回时未卿手里。 时未卿的手抚在脸侧,祁遇詹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眼神一点点变深。 对上幽深的眼眸,时未卿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别这样看着我。” “为何?”祁遇詹挑眉,随即恍然,笑着问道:“需要我闭上眼睛。” “嗯。”时未卿顿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 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能在祁遇詹的目光下坦然地亲吻。 不知何时闭上眼睛成了暧昧的暗号。 馥郁馨香之气随着呼吸靠近,祁遇詹唇上碰到了濡湿柔软,舔舐从外到里,一寸一寸辗转厮磨,最后他再也忍不住接过来主动权,强势地侵略口腔中的每一处。 时未卿难以承受,仰头喉间发出呜咽一声。 祁遇詹抬头,眼前嘴唇熟红,还略有些肿,拇指抹去水意,他抵着时未卿的额头,“抱歉,下次记得推开我。” 时未卿手中帕子早不知掉到何处,抱着祁遇詹的头,低低喘着气,“不想推开你。” 祁遇詹啧了一声,“别这么乖,我忍不住要欺负你,你看看你有多娇气,亲得稍微过火嘴唇就肿了,听话,知道吗。” 时未卿碰了碰祁遇詹的嘴唇,尤其执拗,“我不会推开你。” “行吧。”祁遇詹痛快认输,这样的撒娇谁能顶住,反正他顶不住。 时未卿安静靠在宽阔的怀里听着心跳声,随着时间消逝,距离时府越近,心绪越不能平静,他想起什么,突然直起了身。 祁遇詹问:“怎么了?” 时未卿看着榻下,示意祁遇詹去看,“给你准备的礼物。” “给我的?”祁遇詹有些惊讶,他手臂稳稳地搂住时未卿的腰,俯身把榻下一个长条形的黑漆匣子拿出来放在矮桌上,“这是什么?” 时未卿没说,“你打开看看。” 祁遇詹看比手臂长很多的黑漆匣子,看起来里面装的像是是武器,他找到开口,掀开了匣子,绒布的里衬中间静静躺着的是一把银龙雕柄的剑。 祁遇詹看着这把剑有些眼熟,像是…… “银龙剑?” “嗯。” 银龙剑,大魏朝四大名剑之一,书中梧州卷结束后被凌非何所得,最后送给了封单明。 祁遇詹没想到这把剑出现在了这里,“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时未卿没解释,“我想送,你喜欢吗?” “喜欢。”原身善使剑,却没有一把趁手的剑,祁遇詹拿起银龙剑,试了一下发现正合适,“很喜欢。” 马车驶进一个区域,外面喧闹的声音骤然消失,车里车外都陷进了安静,只有车轮听得响声。 时未卿垂眸,声音蓦地低下去,不知在想什么,口中无意识道:“喜欢就好。” 送别人武器能有什么用,要么防护自己,要么保护他人。 祁遇詹没再问,把剑放回剑匣,无意中看到了时未卿的眼底,那里面是点点星光和阴郁不安,交替闪烁,似明似灭。 将时未卿揽在胸前,祁遇詹下颌抵着乌黑的发顶,似乎为他做出了一个安全的屏障,低沉嗓音缓缓响起,“谁都有恐惧,只是每个人恐惧的事情不一样,我曾经恐惧别人怀疑我不相信我,但我仍然坚信自己,最后推翻了他人对我的怀疑,拿回来属于我的东西。未卿,别怕,心有恐惧才更要做,做到了你就会变得更强,更勇敢,更容易得到想要的。” 时未卿紧紧环住祁遇詹的腰,紧到了手臂都在颤抖,好似只有这样才能从这个安全感十足的怀抱里获取勇气,嗓音夹杂着嘶哑,“我会变得更强更勇敢,你要陪着我,哪里也不许去,只能在我身边。” 祁遇詹顺着清瘦的背部,声音温柔:“当然,我一直都在。” 时未卿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车内再次静下来,即将见到书中梧州卷最大的反派,祁遇詹今天已经把书过了七八遍,眼下临近时府,未免有错漏,他又过了一遍。 书中时仁杰是个极其爱惜自己羽毛的人,行事隐蔽,善于隐藏在幕后,他一直把事情交给手下和官员去做,很少亲自动手,所以他在鄂州的名声非常好,是一个为民造福的父母官,直到最后谋反败露才暴露出种种罪状。 祁遇詹现在即使没见过时仁杰,仅是在时未卿那里从侧面拼凑出的,就是一个阴险狡诈又虚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 这些与书中的行事性情完全对得上,再加一个书中评价的老谋深算,足以凑成时仁杰的画像。 这样的人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何况时仁杰手中掌控一行省的权势,又背靠权相,与都城六部盘根错节,更是不好对付。 祁遇詹与时宽之前有过接触又把人打伤,以时仁杰性格应该早就查过张三身份,他想要掌控时未卿,让他乖乖嫁人,只怕容不得自己儿子身边有张三这样性情和武力值的一个人。 早膳的时候,时未卿便说了早上时宽的来意,祁遇詹猜测,时仁杰等他一起用的早膳很可能是个鸿门宴。 大抵时未卿也是如此想法,才在林园用了早膳才出发。 若真是鸿门宴,不是吃不吃早膳就能解决的。 眼见快要到时府,祁遇詹将猜测说了出来,并把纪二和方头领叫了进去,他们二人没有任何避讳,两人进来了也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没动。 祁遇詹是时未卿没动他也不在意,时未卿是心情不好不想动。 纪二和方头领各自摸了摸鼻子,上道地避开了视线。 四人一起分析时仁杰可能会设的局,并提前对好了暗语。 祁遇詹握着时未卿沁凉的手在掌心捂着,道:“入了府后一定要万般小心,不要着了道。” 纪二信心满满地道:“没有毒药能逃过我的鼻子。” 方头领当即皱眉反驳:“话不要说太满,若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你该怎么辨别?” 一句话就把纪二噎住了,他性子跳脱却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是,我一定小心谨慎。” 见没有要嘱咐的事,时未卿把两人又撵下了车,没过多久,马车驶进时府。 进府前,祁遇詹握着时未卿指尖放到唇边,“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用你送的武器。” “好。”时未卿眼底亮光闪过,一如既往地道:“我相信你。” 听过祁遇詹曾经的恐惧,他现在也知道了这四个字对他的意义。 来接的人还是何楼,他一见时未卿的穿着,心想少爷还是喜欢这身袍裙,笑眯眯地道:“少爷穿上这身真好看,要是先……要是先前小人早点做出来就好了。” 那声停顿引得时未卿看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一身不够,再去备几身。” 何楼激动地回道:“唉,好,少爷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小人身上。” 时未卿道:“走吧。” 祁遇詹的齐王之子身份和与时未卿的关系暴露出来都弊大于益,到了时府,避免节外生枝,他和纪二方头领一样,跟在时未卿后面,降低了存在感。 何楼指引道:“大人正在书房等着少爷一起用早膳,少爷还未用吧,您可以先过去,小人已经着人去请大人了。” 时未卿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收回视线直接拒绝了,“不用,我已用过早膳,直接去书房。” 何楼听闻此话没有任何惊讶,还是脸上带着笑意,“是少爷,小人这就着人去禀告。” 第060章 第 60 章 “时宽?” 听到门口响声, 林观望过去,来人鼻青脸肿,走近后仔细看了一会儿, 才勉强认出来, 知道他从哪回来, 那这身伤是谁留下的,也就不用问了,惊讶一瞬后, 伸手拿过桌上的瓷瓶,没再理会时宽。 “这是给张三的?”张嘴不慎扯到了嘴角的伤肿,时宽抬袖随意抹掉血丝。 林观当做没看到,拔开瓷瓶上的封口,垂眼反问:“你带回的消息,给谁用的不知道吗?” “哦,是给少爷那些手下准备的, 不过你被少爷打了一顿撵回来, 这药也没用上。” 对时宽的讽刺无动于衷, 林观手腕悬起轻轻抖动瓷瓶, 白色粉末散落茶碗,一只骨节分明青肿的手出现他的视线中, 握住了他的手腕,林观头也没抬,“放手。” 时宽手紧紧握着, 让林观悬在半空的手纹丝不动,药粉停止倾洒, “张三为何甘愿被少爷驱使,你可知道?” 原以为张三并非甘于屈居少爷之下, 今晨与他再次交手观其言行,明显是对少爷上了心真心维护。 林观半分未挣扎,停下了动作,“不知,回来后才听说少爷身边出现了这个人。” 时宽不信,张三不可能一下子突然出现,在这之前一定有苗头,他打量表情淡然的林观,就不知他是没发现还是没有说。 “张三武功高强,就此丧命未免可惜,既然主子不可驾驭,可以把他送给徐相收揽。” “难为你不计前嫌。”林观抬头,拂开时宽手腕,药粉肆意飘洒,两人都没在意,“我做不得主,这话你自己去与主子说明,但我劝你还是该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三心二意侍奉两个主子的下场可不会太好。” 时宽僵了一下,收回手变了脸色,“怎么,这是你前人之鉴的经验?” 林观用布巾擦拭茶碗,后背未好利索的伤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动作不急不慢,“你说是便是。” 时宽还要说什么,被门口敲门的侍卫打断,“林头领客人到了,大人叫奉茶。” “我知道了,茶马上好。”林观将布巾放下,拿起瓷瓶继续倒药粉,“时头领请回,若耽误了主子之计,你我都要被罚。” 时宽知道轻重,没再继续纠缠,暗自打算另找时机,先一步离开了院子。 时仁杰书房在单独辟出来的紫月院,离前院很近,何楼在前带路很快便到了。 这一路走来,祁遇詹发现时府守卫极其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这些侍卫皆太阳穴鼓着,双目如鹰般炯炯有神,一看就与普通侍卫不同,都是武功不俗之人。 刚一踏入院中,一道视线落到身上,祁遇詹不着痕迹抬头,穿过人群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的时仁杰。 能生出时未卿这样的容貌,他也不会丑到哪里,刚过不惑之年看着却不显年纪,面容温和,脸上的少许沟壑,让他俊雅的更有韵味,长居上位者,时仁杰周身萦绕着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祁遇詹收回视线,对着迷惑人的外表下了结论:看着亲和实际上翻云覆雨不容小觑的帅大叔。 脚步越走越近,祁遇詹警惕心越强。 “卿儿,我可是听时宽回来说了,想必这位眼生的护卫,就是顶替了林观,神勇无比的张头领了。” 时仁杰做为东道主,先开了口,却把第一句引到了祁遇詹身上。 看着温和的语气和表情,要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怕要对一州巡抚的躬身问候感恩戴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人都找上了门盯上了他,祁遇詹也不会躲,跨出一步到了前面,换了张大壮的声线,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大人谬赞,张某不过一届江湖草莽,当不得如此评价。” 祁遇詹脊背挺直身材高大,站在门前人群中实属鹤立鸡群般显眼,通身不俗的气质和从容应对让时仁杰眼中闪过欣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笑道:“张头领如此才能,卿儿只是一个哥儿,在他手底下还是屈才了,不若到我门下如何,我与卿儿是父子,你若想来,想必他也不会拦你。” “多谢大人抬爱,张某已认定主子便不会更改,即便是哥儿也无虞。”祁遇詹意有所指道:“有些哥儿或许比男子还有才能。” 未等时仁杰再出声,时未卿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之间,看向他冷冷地道:“父亲,我才刚回来。” 未尽之意三人都清楚,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 好似刚才真的是个玩笑话,时仁杰温和笑了笑,“你看看你,为父不过是为你试探试探张头领的忠心,你就如此着急,也罢,不说了。” 他转头对着时未卿身后的祁遇詹三人道:“卿儿之前承蒙照顾,辛苦三位,聊表心意厢房已经备好吃食,卿儿如今已经归家,三位便也将时府当作家,不必拘束。何楼,好生替我招待。” 何楼转身不管其他,在场人谁都能看出三人中谁最重要,他也不必顾忌,径直走到了祁遇詹身前,笑眯眯地抬起手臂,“三位请随小人来。” 已经料到会被分开,祁遇詹和时未卿都没有意外,不着痕迹给时未卿一个安心的眼神,祁遇詹带着纪二两人,跟着何楼进了院中左厢房。 “小心门槛。”何楼将三人带到布置好糕点瓜果的宴客矮桌旁,“三位头领请入座,小人这就去传膳。” 祁遇詹拦住何楼,“不必,我们已用过早膳。” 何楼才反应过来,少爷方才已经说过这件事,他的手下自然也会用过早膳,他并没有对此事生疑。 “是我忘了,三位头领稍等,小人去唤茶,前些日子大人刚得了顶级西湖龙井,这茶难得,三位头领一定要尝尝才好。” 祁遇詹入座,看着何楼真情实意的表情,推测出他并不知晓时仁杰要对他下手,便也没有为难他,“如此好茶,张某自然期待品上一品。” 何楼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张头领与他家少爷关系匪浅,服侍好他,少爷自然也就会开心些,“三位头领随意食用,小人这便去取茶。” 视线从何楼的背影收回,祁遇詹视线扫过门口两个侍卫衣角,大开的房门,最后落在了矮桌的吃食上。 经过方才几句话,祁遇詹可以笃定时仁杰不会容他,而现在是除掉他的好时机,只是他不确定会用什么手段,以眼前情形来看,最方便的应该就是下毒。 此时不便于说话,祁遇詹给纪二打了个暗语,纪二收到后,看了眼门口,拿出藏在指尖的用具对着矮桌的吃食一个一个查验起来。 纪二动作很快,全部排查完后,对着他对面的祁遇詹无声摇了摇头,表示他面前的矮桌吃食没有问题。 他是闻风楼的人,武功比不上祁遇詹和方头领,轻功却绝对高出方头领很多,只比祁遇詹差了一点,想也知道他的轻功有多好。 他的眼睛紧盯着门口,提气跃上房梁,从上边转到了祁遇詹身后,快速查验完后又去了方头领的矮桌,无声回到自己位置后,仍是扬头。 都没有毒。 难不成不是下毒? 祁遇詹皱眉,闭目沉思,在脑中思考是否有他遗漏的线索,回了时府,时未卿本就没有多少安全感,而且他答应过他不能出事,时间紧迫,却久久找不出破绽,无形中增加了几倍的压力。 没多久何楼端着木托盘回来了,他将茶碗一一放在矮桌上:“刚沏好的茶,此时口感最佳,请三位头领品尝。” 祁遇詹从思索中回神,端起茶碗,手指略过碗底后蓦地一顿,看了纪二和方头领一眼,随即抬袖遮面抿了一口,把茶碗放回了桌上,低头看着茶汤道:“茶香浓烈,一牙一叶,入口醇柔,是极品,但这沏茶的手艺更是如臻化境,不知张某可否有幸一见。” “这……”何楼本想一口答应,但想起林观和少爷手下见面很大可能会起冲突,一时有些迟疑。 祁遇詹站起身躬身抱拳,道:“何侍从,不知有何难处,是这沏茶人不愿见我等粗人?张某也是个爱茶嗜茶之人,只求能与沏茶人切磋一二,若沏茶人不愿来,张某过去也可。” “张头领,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是折煞小人。”何楼侧开身,连忙摆手,心里叹了一口气,林观和他负责少爷,往后时日早晚要见,不如趁着现在大人在时,或许关系能缓和些,“三位头领稍等,小人这便去请。” 一时左厢房又陷入了安静。 正位书房却截然相反,从两人进门,声音便没停过。 时仁杰刚一坐下,看着铜壶漏斗道:“这个时辰来,看来是已经用过膳了,为父巡查各地这一去就是十几日,离开前还想同你用个早膳说说话,看来也是来不及了。” 不用允许请让,时未卿径自坐在了椅子上,低垂视线:“父亲有什么话,说便是,儿子听着。” “你现在哪有一点哥儿的样子?”离开前时仁杰不欲和时未卿争吵,而且院中还有外人,家丑不可外扬,压下上翻的怒气,缓了缓,语气温和地道,“这些年你我父子二人见面越来越少,你好不容易归府,为父又要外出,你就同为父是这个态度吗?” 时未卿不为所动,嘴角扬起勾出一抹冷笑,“是父亲先前多翻阻挠,父亲不会做过便忘了吧。” 时仁杰被顶的,心里生起了堵塞之感,第一次发现他的儿子长大了,已经羽翼渐丰,将座上之人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看着艳绝如画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目光停在了他的手上,“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时未卿手指拨动蝴蝶结,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略过点点星芒,缓和了语气,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模样,“不劳父亲忧心,已经好了。” 有些事现在才说,已经迟了,而且他已经找到了此生最重要的人,不会再奢求那微末的父子之情。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时仁杰没有再多说,因为一时半会说也说不清,铜壶漏斗一滴一滴漏下,距离出发时间越来越近,他了解自己儿子,担心他在时府不安分,便道:“卿儿,好好准备待嫁,你的那些手下,以及青楼和酒楼便会安然无虞。” 又道:“你未来夫君是个品行端正温和风雅的人,仕途无量,你与会是一桩好亲事,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都要比大多哥儿日子好过,好好听从嬷嬷教导,不要辜负了为父的苦心。” 时未卿扯了扯嘴角,将嘲讽隐了起来。 凌非何的人品性情,他早从祁遇詹那里知晓,或许事是好事,但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违背意愿胁迫强制成全亲事,对他来说再好也无用。 时仁杰见他侧脸神情平静又没反驳,只当是身为哥儿的羞涩,默认了,“对了,还有你带回来的人,未免冲撞府里,为父……”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时未卿辨别出声音来自左厢房,意识到什么,猛地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60-80 第061章 第 61 章 时未卿站在门口, 房内的景象一览无余,矮桌侧翻糕点瓜果散落一地,祁遇詹三人倒在地上背对着房门, 不辨生死。 房内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印证时仁杰说了一半的话。 静静躺在地上的身影,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袭向了时未卿, 他脑中嗡地一声,骤然一片空白,跨过门槛时眼前一黑, 及时扣住门才没有被绊倒。 “少爷,小心。”回来的何楼见此,上前几步扶住了时未卿,一脸担忧,看清里面情况后,神色大惊,“这……这是怎么了, 小人这就去叫府里大夫来。” 脚步声离去, 须臾之间回过神, 时未卿指尖扣紧门扉, 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了手脚, 若是假意中计,还需要他配合下去,若是没有防备住……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以父亲的手段,那样的结果一定是他不能承受的。 时未卿撑着门直起身, 拂开跟在他身旁的何楼,背着门口跪坐在了祁遇詹身旁。 见他周身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倾过身体秉着呼吸将手指颤抖着送到鼻下,感受到鼻息了心中的恐惧才散了一点。 他不能确认到底有没有事,但只要命还在,就一切都能转圜,握住温热的大手,时未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呢喃的话不知是说给躺在地上的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没事的,会没事的。” 这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不安,祁遇詹听后心里一紧,来时马车上已经商讨过,若是察觉有异会便宜行事,他那么聪明不应该会没发现。 然而他忘了,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祁遇詹确定只有时未卿在他身旁,借着衣袖遮挡,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 动作细微,时未卿一直全心神关注着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反应过来他们是装的并没有事,一颗晃荡的心落了地。 心绪大起大落下,眼眶被激得微红,同时也冷静下来,心中快速思索接下来的应对。 “不必去了。” 何楼刚走到院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走回门口看着异样的氛围,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说话的是在后面过来的时仁杰,时未卿将手轻放下去起身走到门口,对上了时仁杰的视线,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里面是父亲的意思了。” 时仁杰负手立在门外,没有任何被拆穿的亏心和惭愧,“约束的小手段,他们并无性命之忧。” 即便知道祁遇詹三人没事,这戏也要继续唱下去,时未卿冷着脸分毫不让,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一丝退缩让步,他的父亲就会变本加厉剥夺他曾经争取到的所有。 “父亲,我既已回府,自然是做好了准备嫁人,如此做法是在逼我和父亲反目吗?” “三个手下而已,怎能值得你我父子反目。”时仁杰眼中闪过暗芒,唤了一声,“林观。” 林观上前,时未卿观他手中扣着剑柄,所行是要进到房内,侧跨一步挡住了他,“离我的人远点。” 见状,时仁杰道:“卿儿,林观只是去给他们解了药性,不会做其他的事,你如此防备做什么,是信不过为父还是信不过林观。”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不能再明白了,时未卿当然谁也信不过,他没继续接话,看着林观道:“看样子,药是你下的了。什么药?” 林观看了一眼时仁杰,见他没阻拦,便没有隐瞒:“十香软筋散。” 时未卿知道这是什么药,他冷笑一声,“林头领,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的人不能动吗?” 林观道:“少爷息怒,属下稍后便去领罚。” 时未卿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看着林观。 此时林观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跟在身边好几年,时未卿这一刻才发现,他是这么一副安全无害没有攻击性,轻易能让人卸下防备的模样。 肖掌柜曾禀告过,时仁杰在一个月前搜寻了十香软筋散,有足够十几人的量,这药难得,一人量都是千金难求,时未卿没想到竟是用在了他这里 他的父亲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不是祁遇詹有提醒,这很难不让他怀疑,林观在林园就会下药。 时未卿垂眸自问,当他们对林观毫无防备时,能有人躲过去吗?不用再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提前被我送回时府,怕不是被我扰乱了计划,没有让你把我的人都药倒。”时未卿突然转头看向时仁杰,意有所指地问道:“父亲,我说的可对?” 时仁杰站在一旁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没有反驳,变相承认了。 时未卿伸出手,“解药给我。” 时未卿态度强硬,时仁杰看在眼里,知道今天没办法再动手,敛起眼中的杀意,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为父答应你,不会再动你手下那些人,府内还有女眷,未免这三人冲撞,药不可全解但可保行动无碍,待你出嫁之后,为父自会把解药给你。” 时未卿阴沉着脸拿过恢复行动的药,转身走回房里。 他没有错过时仁杰神色变化,知道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在马车上他没说的是,一旦发生什么,他不会有性命之忧,颇得父亲顾忌的祁遇詹绝对会置于险境之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能及时察觉,但下次呢,以他父亲的手段不达目的誓不会罢休,他不敢拿祁遇詹的安危去赌。 时未卿不知为何祁遇詹不能暴露齐王之子身份,但他知道为何不愿暴露他们的关系,一个是怕带累他的名声,另一个则是怕被父亲看出祁遇詹的重要性,用于胁迫他。 这些又怎么能与祁遇詹的安危相比。 为保祁遇詹,时未卿决定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显露出来。 不止父亲了解他,他也了解他的父亲,对于有可能为他所用的人还是会物尽其用,时宽不就是个例子。 如果武功高强的张三变成武功尽失又是他非常在意的面首,那祁遇詹便是个胁迫他的最好人选,越有价值,他就会越安全。 但也不能直白地说,时仁杰多疑,不经意间泄露才会让他相信。 时未卿刻意动作轻缓地扶起了祁遇詹上半身,拔开瓷瓶封口递到了鼻下。 祁遇詹闻到刺鼻味道缓缓睁开双眼,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知道现在只能恢复行动,他运气封住了内力。 书中出现过十香软筋散这个药,时仁杰对封单明用过,不过没成功,被他提前察觉了,祁遇詹对此药不陌生,知道现在应该是什么状态。 他浑身无力般靠在时未卿肩上,压着声音和气息显得有些虚弱,“主子,属下失职。” “无妨,好些了吗,能不能站起来?”时未卿语气冷淡,但话里关心担忧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相比刚才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时仁杰望过去,眼中闪过意外之色,这么多年从没听过时未卿对谁是这样的。 时未卿将祁遇詹扶着坐在了一旁椅子上,才走向纪二和方头领,而到了他们二人这里,他直接就着躺地的姿势递送了解药,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冷了几分,只能说没有责怪,完全听不出来其他。 两相对比,能让人发觉时未卿对待祁遇詹与纪二两人的不同,时仁杰发现了异处,神色开始探究起来。 看着时未卿的模样,好似看到了一个人对待自己钟情倾心之人呵护和珍惜,时仁杰神情若有所思。 纪二和方头领同样封了内力,他们二人没期望能有祁遇詹那样的待遇,反正两人离得不远,互相搀扶着,坐到了祁遇詹旁边椅子上。 时未卿心疼祁遇詹一直躺在冰冷的地上,现在把人安顿好了,就该算账了。 他现在还动不了他的父亲,但林观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事,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即便他是时仁杰指使的。 因为还有一个词,叫迁怒。 时未卿走回林观身前,冷冷地道:“你为何还能站着,不该谢罪吗。” 林观微怔,随即回神屈膝跪了下去,时未卿抬起脚踹在他的肩上,将他踢得一个趔趄,歪道在地,又立即跪了回去,语气温和:“少爷要罚,差人动手即可,何必亲自动手。” 时未卿不怒反笑,“好啊,那就满足你,来人,杖刑五十,即刻开始。” “卿儿,不可太过,” 时仁杰并没有阻止,只是说了一句,便转身回了书房,离开前还微不可察看了祁遇詹一眼。 祁遇詹察觉这道视线,没有理会,而是向林观看了过去,刚才那话落在时仁杰和时未卿耳朵里是不服不满的挑衅,他听着却总觉得是另外一个意思,好似话还没说完。 听着一声一声落在后背的闷响,祁遇詹收回视线,他还隐约觉得时仁杰对林观的态度很奇怪,说是信任的心腹却任由时未卿处置没有任何阻拦,若是不信任将最机密的事情交给他。 时宽进到院里时,正碰上侍卫将昏迷的林观抬回去,他没有多问,给时未卿行礼后,去了书房, “主子,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时仁杰整整衣袍起身,林观被罚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在经过左厢房时,温声道:“卿儿,我回府前有事找林观,要是不愿见他就和何楼说。” 时未卿没说话只潦草行了一个礼。 时仁杰没在意这些,又看了祁遇詹一眼,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祁遇詹心道,此人果然伪善,态度言语关心,做的事丝毫不留情面。 第062章 第 62 章 时府门口的马车动了起来, 随着的除了侍卫,还有暗中跟随的甲乙两队死士。 马车中时仁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心中想着刚才的所见, 过了一会儿道:“告诉他先别动手, 再等等。” 时仁杰原本想除掉张三以绝后患, 但他看到自己儿子对张三不同的态度后改变了主意,他打算寻个时机试探一番,若真如他心中所想, 此人就有了另外的用途。 张三这个人不能为他所用,或许可以让时未卿更听话,这样一来能让他省不少力,如此让张三多活一两个月也无不可。 时宽不清楚原因,也没有多问,应道:“是,主子。” 他的喉咙吐过血, 声音嘶哑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时仁杰睁开眼, 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 又闭上了双眼。 * 知道时未卿要回府,何楼早早安排侍从, 将它从小住的念林院收拾了出来。 此时一行人已经回了念林院,留着纪二和方头领在外帮着何楼整理东西,时未卿叫上祁遇詹进了正房。 门已关上, 时未卿立即转身靠近祁遇詹,双手摸索着他的身体, 脸上是遮不住的担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遇詹握住时未卿双手, 掌心还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他的脸现在看去还是苍白无血色,知道刚才把人吓到了,空出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轻轻摩挲,低声安抚:“别担心,我没事,没有不舒服,刚才都是装的。” “你吓到我了。”时未卿直直盯着祁遇詹,似要把人看到心里。 祁遇詹听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既心疼又心软的一塌糊涂,他张开手臂,深邃眼眸盛满了温柔,“抱一下会不会好点?” “会,不过一下好不了。”时未卿紧紧了圈着劲瘦有力的腰,脸贴在温热的胸膛上。 祁遇詹抚着时未卿后脑,一只手将人揽着,“那就什么时候好了再松开。” 习武之人体热,时未卿被热意包围,心渐渐随回暖,他现在还能记得看到祁遇詹躺在地上时,他心脏骤停的感觉,他不敢想象眼前的人要是出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只以为父亲会要求他做什么,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对祁遇詹三人下手。 不,时未卿否定,或许父亲这次的目标只是祁遇詹,纪二和方头领是被捎带的,“祁遇詹,我们的关系要藏不住了。” 祁遇詹当时隐约有些察觉,现在时未卿一说他就确认了,“嗯,藏不住就藏不住吧。” 这些天对方一言一行都在给足他安全感,时未卿还是忍不住仰起头看过去,“你会不会怪我?” 祁遇詹看了一圈外间,将时未卿竖着抱起放到了矮桌上,两人视线平齐,他双手拄在时未卿身旁,将人圈在怀里,看着眼前黑眸问:“你觉得呢?” 对方看不出神情,时未卿靠近碰了一下祁遇詹侧脸,迟疑道:“不会?” 时未卿是个什么样的人,祁遇詹清楚,无缘无故他绝不会这样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信点,你既然选择暴露,一定会有你的理由,解释给我听,只要说服我,我当然不会怪你。” 时未卿胳膊环上祁遇詹双肩,“这么相信我,不怕我骗你。” “相信是相互的,而且你是我的另一半,不信你信谁,若是因为信你出事也是我识人不清。”祁遇詹停了一下,笑了笑,“你会骗我吗?” 时未卿也跟着笑了一下,笑意染上了黑眸,“不会,骗谁也不会骗你。” 祁遇詹道:“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了吧。” 时未卿道:“父亲对你起了杀心,刚才他想趁着你中药让林观进去动手。” 祁遇詹一点就通,现在他在明面上中了药没有武功,时未卿又将他们的关系暴露,对于时仁杰来说可以掌控,又有了可利用价值,暂时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时未卿的声音还在继续:“虽然父亲在明我们在暗,但我们势力单薄比不得父亲,需得小心应对,让父亲觉得没有威胁还有用处你才能安全,也才能容易防备父亲再做些什么。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再承受你那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见人说完,祁遇詹抬手摩挲着时未卿眼尾的孕痣,为了避免下次碰见这情况还会担心,想了个方法,道:“我们约定一下,如果下次还要装晕,我就把手放在头顶,你看见之后就不用担心了。” 祁遇詹把手臂举在头顶,摆了一个姿势,时未卿看后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他手臂用力将祁遇詹拉向自己的方向,祁遇詹挑眉,顺着力道倾身靠过去,两人咫尺之远,灼热的鼻息喷在白净的下巴上,似笑非笑道:“做什么,现在可是青天白日。” 时未卿动作一顿,语气有些羞赧,“你在想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那你让我靠这么近干嘛,还有来时在马车上就亲了我,做完就不想承认了?做人可不是这样的……” 眼前这张嘴开开合合,说出的话越来越让时未卿难为情,一时无措又慌张,怕再说出什么让他难以承受的话,时未卿闭着眼睛心一衡直接用嘴堵了上去。 这个方法管用,祁遇詹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送上门的美人怎么会让人跑了,放着这样的便宜不占他就不是祁遇詹了,他揽住细腰,噙住时未卿的嘴唇舔舐着顶开,探到里面寻找猩红的柔软,一起纠缠。 这次吻得与以往的温柔和强势都不同,是时未卿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那种难以形容之感瞬间流窜至四肢百骸,让他手脚发软,喉咙间不由哼出了声音。 这道声音尤其娇软,让祁遇詹更想欺负他。 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时未卿立即推开祁遇詹,将头埋进了眼前的肩窝里。 祁遇詹眼带笑意,亲了亲脸侧通红的耳朵,没再说什么逗他,叹道:“以后你的名声里就要有我这个面首的污点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你不是污点。”时未卿即使害羞还是克服着抬起头,“你也不是父亲逼我就范的软肋,你是替我刺向他人的利剑。是你让我回时府时更有底气,如果没有你,只怕我会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般被押回时府。” 祁遇詹揉着发烫的耳朵,轻声笑道:“这么乖,我才刚说一句,就急着安慰我。” 时未卿额头抵着祁遇詹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闭起双眼后脸上的神情显得特别虔诚认真,“我不在意名声,多坏都不在意,我不希望你伤心难过自责内疚,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祁遇詹很难想象,这样柔软的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书中那样的反派。 他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如果你不清楚凌非何的目的,会离开梧州吗?” 时未卿设想那个可能,“我会离开。” 躺在地上时,祁遇詹听见了时未卿对林观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书中时未卿为何没有离开梧州就有了答案。 没有他的提醒,林观会给时未卿手下大小管事下十香软筋散,祁遇詹问过纪二,以他的医术能不能研制出解药,纪二回答说不能,那么最后结果将是时未卿被带回时府。 时未卿性格冷傲,这样被逼迫着他会是什么模样,祁遇詹不愿再想下去。 不用时未卿再说,祁遇詹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排斥回时府,为什么会恨时仁杰,在前两天士兵围困和今早发生的便可窥其一角。 不管有没有其他原因,但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折断翅膀关进笼子里,就该有浓烈的恨意,或许是这些恨意催生了时未卿变得愈加冷硬狠戾,一步步走向惨烈的结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祁遇詹搂紧仍是柔软的少年,不知不觉改变很多,他必将不会再变得和书中一样,更不会再有那样的结局。 祁遇詹心有疑问,若按时仁杰想要严格掌控的性格,不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放任时未卿在外多年,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 祁遇詹垂眸,无论是什么只要有可能伤到时未卿,他都会将那些可能全部抹杀。 有东西要放正房收整,两人过了一会儿打开房门,参与了进去,都收拾好之后已经接近午时。 念林院有小厨房和膳厅,侍从和厨娘都是何楼安排的,午膳已经好了,他们便在院里用了膳。 膳后,祁遇詹看了院门,没有侍卫看守,他和时未卿两人去院前的花园散步消食,看着各个位置的侍卫,边走边想看来时仁杰看得时未卿没有那么严,时府内还可以自由活动。 回了念林院,时未卿喊来纪二,道:“把榻上两个黑漆木匣拿过来,跟我去看看夫人。” 未料,刚穿过花园,便被一个巡逻小队拦住了,这个小队与各处守备的侍卫不同,他们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林头领有令,少爷不可去后院。” 不远处发现一小队巡逻见这边有情况也走了过来,祁遇詹发现一部分人的脸有些眼熟,记起他们是早上跟着时宽去林园的人。 纪二也认出来了,在时未卿默认下上前理论,“主子在自己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得着你们管。” 说完纪二和方头领就继续向前走,走到那些人近前时,他们不让开反而手中握着的剑出鞘,横在了纪二身前,若不是他闪的快,只怕要伤到。 出剑之人姿势未变,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刀剑无眼,请少爷回去。” 这些人武力和大小管事相差无几,大抵不是普通侍卫,祁遇詹皱眉正想着这些人的身份,无意中扫到过来那小队步履间露出得腰牌。 根据颜色形状和腰牌上的字,祁遇詹认出了这些人是时仁杰养的死士,死士只认时仁杰和令牌,其他人再如何说也没用。 眼下不适合硬碰硬,知道他和时未卿关系即将暴露,祁遇詹也不再藏着,直接唤道:“纪二,回来。” 引得时未卿看了一眼,祁遇詹微不可察对他摇了摇头。 纪二和方头领没再多言,一脸气愤地退到了两人身后,或许是真被气着了,回去路上一直再说:“这是主子家,凭什么不让去,还动剑,要不是……看小爷不搞死他们!”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时未卿没有问原因跟着祁遇詹往回走,听着后面一直不停的声音,越发的让他烦躁,一个眼神过去,纪二便安静了下来。 第063章 第 63 章 回了念林院, 祁遇詹将死士身份告知了他们。 时未卿对林观阻拦他去见夫人倒是没什么意外,他说的夫人便是时仁杰后娶的续弦,虽是继室, 但从小到大对他有求必应, 不阻拦他做任何事, 林观如此做法只怕是得了父亲授意,怕夫人放她出府。 时仁杰藏得深,他豢养的死士第一次在人前显露, 时未卿在意的是他今日才知道他父亲手中还有这样一批势力,紧皱的眉头显示他心情不那么好。 祁遇詹轻轻拍了拍时未卿后背,不想让他有太大压力,“时大人掌一行省之势,要暗中培养这些人手不是什么难事,你能查到那些消息已是做的很好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 还有我和你一起分担。而且别忘了, 我们还有盟友。” 时未卿抬头看着祁遇詹关心的眼神, 他相信对方, 但对凌非何和封单明还是心有防备,免得祁遇詹担心, 压下了心里疑虑,“嗯,我知道。” 又对着纪二和方头领道:“给肖叔传信, 告诉他们以后要更小心谨慎行事。” 这次父亲没对其他人下手,不代表以后不会, 防着点总没错。 晚间用完膳,没过多久天便擦黑。 祁遇詹猜测今晚时仁杰会对布政司牢里的李雄听下手, 打算早点去蹲守,白日时他已经和时未卿说过此时,要在这个时间走,临走前他还想看一眼时未卿。 念林院附近守卫的是时府普通侍卫,死士只负责巡逻,避开那些死士后,祁遇詹身着一身夜行装备敲响了正房的窗户。 等了不多会窗户从里推开了,一张冷艳精致的脸顿时出现在祁遇詹眼前。 顺着窗口跳进去,祁遇詹将美人抱个满怀,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挑眉道:“也不问问是谁,就不怕是坏人把你掳走。” 时未卿摸着被撞疼的鼻子,睨了祁遇詹一眼,冷哼一声:“不想想除了你,还有谁会有这么大胆子敢把我掳走。” 祁遇詹心里想着,在梧州确实没有人敢私闯巡抚府邸,即便有也敌不过院中层层把守的死士和侍卫,他一边笑着,一边俯身朝泛红的鼻尖轻吹了一口气,“撞疼了?” “不疼。”时未卿摇头,“怎么还没走。” “这就走了,走之前想看看你。”祁遇詹手指划过时未卿眼尾,潮意漫延到了他的指尖,“眼睛都红了,还不疼,这个时候还不和我撒娇,是怕我说你娇气吗?” “真的不疼。”时未卿说完后,双手拉住了祁遇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抿了抿唇,“早点回来。” 鼻子被撞带起眼中雾气,此时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显得特别柔软,不知为何祁遇詹突然想到了那些一直守在门口等着主人下班的狗狗。 祁遇詹道:“和我一起去吧。” 时未卿长睫颤动,“我身无武艺,去了会拖累你。” 嘴上说着不去,眼中却是不舍,眼底深处还有他极力隐藏的不安,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对于身处这样的地方,时未卿本就心神不安,此时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分不自知脆弱。 祁遇詹不可能会把这样的时未卿独自一人留在时府,而且今晚布政司大牢也没什么危险。 “无碍,若是连你都护不住,我这一身武功也白练了。” 上次在林园也是等着,没有跟着祁遇詹一起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时未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去换衣服。”祁遇詹取出时未卿的夜行装备,放到他怀里,又把他带到屏风后面,低头在眉心印了一吻,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坏笑,“我去叫纪二跟上,到时候让他干活,我们在旁边看着。” 时未卿很快反应过来祁遇詹为什么会这么做,眼眶无端又红了一点,这个人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未免耽误正事,时未卿加快了手中动作。 祁遇詹也考虑过让时未卿手下人去,经过白日死士的事情后,他觉得行事要谨慎,担忧时府外的肖掌柜等人身边有没被察觉的死士盯着,为防事情暴露,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更为妥善。 纪二轻功好,而时府死士不管是明面还是暗中都被祁遇詹摸透了位置,带着时未卿和纪二避开不是难事。 此时纪二正在门外守着,房内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对这位主子的面首有了新的认识,不禁怀疑外面传的品行端正嫉恶如仇是不是真的。 心里想归想,还是在祁遇詹靠近门吩咐后,第一时间低声回道:“我去和方头领换守。” 接着夜色遮掩,三人离开了念林院,在路过一个院落时突然改变方向返了回去,还不忘在时未卿耳边轻声提醒:“屏息。” 在林园,祁遇詹教过时未卿怎么屏息,闻言他立即换了呼吸方式。 祁遇詹抱着时未卿,纪二跟在后面悄悄落在了院中侍卫视线的死角,房内的声音在纪二耳中瞬间清晰了起来。 时未卿没有内力,五感不灵敏听不到房内的声音,但他能看出来祁遇詹察觉到了什么,被放下之后什么也没做,只依偎在了眼前人的怀里。 夜间越来越凉,祁遇詹怕时未卿冷着,一心二用将披风拢了拢,不漏一丝缝隙,在他唇上碰了碰表示安抚后,随后将人拢到了怀里,视线看向了投在窗棂上的剪影。 刚才在屋顶,祁遇詹便发现了说话之人是何楼和林观,看了一下周围守卫,想着这个院子应该是林观住的地方。 此时,窗户上的剪影拿起一旁的东西,正向下弯下腰。 祁遇詹猜的没错,这个院子确实是林观住的端礼院,弯腰的正是何楼,他拿着药在给林观后背涂药。 上次也是如此,如果他不来,林观就不会让人给他涂药,何楼怎么可能会任由他这样下去,看着后背的伤,他没忍住说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林观看着帐幔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何叔,我总要让他消气。” 何楼叹了一口气,没再劝,该说的早就说过,要有用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想起时未卿被阻拦的事,问道:“少爷不能去后院,是大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林观回道:“不让少爷见夫人是我的意思,主子只是不想让夫人插手进来。何叔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在时府这么多年,何楼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好,我不问了,正好你借口养伤,这两天也别到少爷面前去了,大人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剩下事交给我,免得再惹得少爷生气,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林观头侧向里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何楼看着他这姿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觉又叹了一口气,一边涂药,一边嘱咐他养伤注意事项。 奇怪的是林观也没有打断,任凭一个侍从对他絮絮叨叨。 没过多时,房门声响起,何楼离开后房内也没了动静,再留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消息,祁遇詹打了个手势,抱着时未卿跃上了屋顶。 离开时府范围后,祁遇詹对时未卿说明了刚才的事情,问道:“何楼和林观很亲近?” 时未卿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我常在府外居住,十四岁那年,林观才到我身边,我不清楚他和何楼何时亲近,等我察觉时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为此时未卿曾经问过两人原因,他们只说合眼缘,当时时未卿怔了一下,不可否认,他每次见林观时也觉得如此,若不是他长着这张脸,时未卿早将处理干净了,绝不会放任到现在。 但如今事关重要,若是林观再挡着路,时未卿不会再手软。 听着这话祁遇詹若有所思,刚才林观提到时未卿态度,并不像一个曾经背叛的下属,甚至语气间有着不易察觉的亲近,祁遇詹还记得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总觉得有这样眼睛的人不应该是个背叛者。 时仁杰势力庞大,主角攻受背后有魏帝支持还险些栽在梧州,林观跟在时仁杰身边多年,想必应该知道很多书中没有提到的细节。 大多时候都是细节决定成败,若林观可以撬过来,即便不能帮他们找到被时仁杰提前转移的最有利罪证,也能为他们省很多时间和风险。 但零星几句话还判断不出什么,还需要在接近才能确定怎么回事,他打定主意找时间试探试探林观。 到达目的地,祁遇詹收回心神落到了一旁昏暗的巷子里,将时未卿放下后,一边给他整理披风,一边摸着他被风吹的有些凉的脸,低声问道:“冷不冷?” “不冷,你看,我的手很热。”时未卿伸出披风里的手,握住祁遇詹的大手,“这个时候了,不用再管我。” “什么都没有你重要。”祁遇詹给时未卿带上兜帽后,顺势把修长白皙的手握在掌心,“今晚干活的是纪二,我就是陪你出来玩的。” 纪二:…… 他知道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但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避开他,别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祁遇詹眼神扫过去,一眼就能看出来纪二在想什么,好心的没再说什么打击他,而是看向巷口偷偷摸过来的王大根。 王大根没用祁遇詹问,便把情况直接说了出来,“三哥计划顺利,白日确实有冯码头的人潜了进来,现在正正被我们的人盯着,三哥猜的没错,他们要在今晚动手,按照计划我们已经套出来用得是什么毒,提前调换成了症状相似不致命的药,等一会儿他们行动之后就能借机把人带出来了。” 未免李雄听怀疑他们是时仁杰的人不跟着走,或是露出马脚,药里还混了迷药。 为保稳妥,祁遇詹还是进去看了一圈,确认计划确实万无一失后才放下心来,让王大根留下,他自己回了巷子里。 祁遇詹对纪二道:“一会儿人会从大牢后门送到乱葬岗,你跟上去等人走了之后,把人带到这来。” 不说时未卿曾经说过,祁遇詹的命令等同与他,而且现在时未卿在一旁也拦着,就说祁遇詹对待时未卿的态度,也让纪二没有异议,“是,属下领命。” 说完,纪二便离开了。 祁遇詹靠近时未卿,掌心贴到他后腰上,问道:“想不想去看星星?” 今晚夜幕上繁星万点,确实是个看星星的好时候,时未卿听见了祁遇詹的安排,便知现在确实闲暇,点头应允了,“去哪看?” 第064章 第 64 章 祁遇詹选了一个能看清布政司大牢后门的屋顶, 时未卿刚要在他身旁坐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嘴角勾起笑意, “这么见外, 这不是有比屋脊更舒服的地方。” 时未卿顺着祁遇詹的牵力顺势坐下, 有了夜间的冰凉做对比,臀□□温尤显灼热,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撑着祁遇詹的肩膀便要站起来,“这个位置容易挡到你,正事要紧,我还是坐到旁边好些。” “害羞了?”祁遇詹摸着他变热的耳垂,低头故作惊讶笑道:“亲也亲过,抱也抱过,还在一个床上睡着, 这个时候害羞是不是有点晚了?” 时未卿一想祁遇詹说的也不无道理, 再坚持离开就显得做作, 但看祁遇詹笑就止不住的羞恼, “你不许笑。” “啧啧啧,未卿真凶。”祁遇詹立马闭上嘴忍住笑意, 低头凑到时未卿耳边轻声指控。 时未卿已经摸透了对方的恶趣味和不正经,闻言睨了他一眼,反问:“很凶?” “不凶。”这个冷傲的模样直接戳到了祁遇詹, 在时未卿柔软红唇上亲了一下,“凶也关系, 我喜欢。” 时未卿枕靠在祁遇詹肩上,小声嘟囔:“就会说好话哄我。” 祁遇詹低声笑了一下, 把披风拢得更严实,没再说话。 过了大约半炷香时间,布政司大牢后门隐约出现几个人影,祁遇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门灯笼照映下能看出他们正把草席裹着的人放在板车上。 板车拉动起来,行驶的是乱葬岗的方向,一道黑影随后跟了上去,祁遇詹认出来,那是纪二,那被拉走的就是李雄听。 不多时后,王大根再次出现在了那个暗巷里。 纪二没回来,还要等一等他,没想让时未卿跟着他飞上飞下来回折腾,把他放到一旁后道:“我下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时未卿握了一下祁遇詹的手,随即放开,仰头道:“我在这等你。” 给他整了整兜帽后,祁遇詹回到了暗巷,“如何?” 王大根回道:“三哥一切顺利,那人他已经被带走了。” 说着他又从胸口取出一个瓷瓶,双手呈给了祁遇詹,“三哥,这是迷药的解药。” 祁遇詹收了起来,嘱咐道:“你们在这多停留一段时间,一个一个离开,记得,这段时间也要谨言慎行,免得被人察觉出异常。” 王大根应声:“是,三哥,小人谨记。” 王大根走后,祁遇詹跃上了屋顶,又把时未卿抱在了怀里,说道:“事成了,等纪二回来,我们就走。” 时未卿点了点头,靠在宽阔的胸膛,仰头看着星星若隐若现忽明忽暗的夜空,和身旁之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从前他只觉得这是一件既浪费时间又无趣的事情,但现在时未卿发现只要和对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无聊,尤其是今晚的繁星和皎月,异常的吸引人,不由感叹出了声,“真美。” 祁遇詹在一旁应道:“嗯,确实很美。” 时未卿察觉到落在脸侧犹如实质的目光,侧头看过去,对上了深邃的双眼,“你不抬头看着我,怎么能知道美不美?” 月光皎洁,祁遇詹看着时未卿眼中闪烁的星光,抬手摸向那颗眼尾暗红孕痣,“我当然也在看星星。” 时未卿脑中灵光一闪,他坐直身体,突然问道:“你在王府有几个妻妾?” 这么会哄人,只怕没有几个妻妾练不出这样的会说话。 祁遇詹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失笑:“没有。” 他心道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时未卿问:“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现代网络信息繁多,听看的多了说还不会说几句情话,但这事很难解释,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不会哄人怎么做你的面首,何况这并不是为了哄你,而是我无时无刻不想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经历过一次死亡,祁遇詹明白了一个道理,意外和明天不一定哪一个先到,所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想做便做,喜欢便也从不会藏掖,免得哪一天遭逢意外心有遗憾。 而且,看过那么多狗血剧,深知有多少是因为主角没长嘴产生的误会和波折,对此祁遇詹更不会缄言。 对于祁遇詹,时未卿一直都有着前所未有的信任,在他脸上碰了一下,而后双臂搂紧他的肩颈,埋进了怀里,“我也喜欢你。” 祁遇詹轻轻捏了捏时未卿后颈,“我知道,我想对你说,并不代表你一定要有回应,知道就好。” 时未卿知道祁遇詹今晚带他出来是为了哄他开心,“不只你想让我开心,我也想让你开心。” “好。”这是时未卿想做的,既然如此,祁遇詹不会拒绝。 这一隅又恢复了安静,知道纪二带着李雄听回来,才被打破。 纪二站在几步开外的距离,道:“我检查了一下,确实是只中迷药,用解药解开便可,具体的还需稍后细细诊脉。” 祁遇詹抱着时未卿起身,走近后看见了李雄听浑身的伤就知道在大牢里没少受罪,身体相比也好不了哪去,大抵还需要将养一番才行。 “走吧,先把人送我那去,到时你再仔细给他检查。” 说完提气跃向了他买的宅院,纪二立马把人扛到肩上,跟了上去。 祁遇詹提前吩咐过,柳管事早早便收拾出来了一个院子给新客人居住,又在宅院中提前留了灯,此时他正带着侍从在院门口候着。 柳管事是个识时务的人,明里暗里没少给祁遇詹表忠心,多番试探后见他确实没有异心,宅院里的事情便全都交给他打理了。 现在时未卿手下的人被监视,樊魁又去了应天府,祁遇詹身边无人可用自然就想起了柳管事。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柳管事曾在都城待过,那个被抄家的官员也是御史,这个御史和李雄听都是清流,他可能会认出李雄听。 不过认不认得没什么大碍,祁遇詹不会对李雄听做什么,李雄听知道的还没有时未卿多,在他手中只能一个人证,留在宅院里也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容身的地方,等时机何时之后再把人交给凌非何处理。 若柳管事认得李雄听,他就会知道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为了李雄听也不会把此事张扬出去,若不认得,只会把他当做一个客人好生招待着。 纪二在祁遇詹的示意下,跟着柳管事进了正房。 祁遇詹前者时未卿的手慢悠悠地跟在了后面,进到房间时却也没错过,柳管事看清李雄听脸时面上的表情,那是见到熟人的模样。 他手里揉捏着掌心的修长手指,确认了,柳管事确实认出了李雄听,见他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焦急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 祁遇詹拉着时未卿走出内间,做到了榻上,在柳管事过来请示时,只当做不知道,道:“这是我的贵客,他若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尽管差人去买,莫要怠慢了,只是外面比较乱,还是不要让他出府了。” 听出了言下之意,柳管事躬身回道:“是,三爷,小人必回好生招待着,不让贵客乱走。” 李雄听身为御史性格中少不了固执,他如果醒了一定会想方设法给都城传信,未免他惹出乱子,祁遇詹想了想,还是要给他留一封信。 正好这时纪二诊断完出来了,祁遇詹指着柳管事道:“你和他说吧。” 柳管事没觉得纪二是个哥儿生出什么轻视之意,他拎得清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院子里,不会是寻常的哥儿,笑脸迎了上去。 两人一边说这一边回了内间。 祁遇詹则走向了一旁的书案,案上又现成的纸笔,只是墨还需要现磨。 不待他拿起,被跟过来的时未卿截了过去,“我来吧。” 时未卿的兜帽和面巾已经摘了下来,他低着头在砚台里加了少许水,正用墨条缓缓研磨。 没有墨写不了东西,祁遇詹转身靠着书案,双臂抱胸挪揄,“能得未卿磨墨,实是我一个面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时未卿本想说,磨个墨而已,有何大惊小怪。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手酸,研不动了。” 祁遇詹低头看了眼刚刚被染黑的水,对于他撒娇的行为没有揭穿,而是勾着嘴角,踏着步子站到时未卿身后,把人圈在了怀里,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那我帮你。” 男子存在感极强的气息包围,时未卿立时有些后悔,先打了退堂鼓,若是在他房里怎么样都行,现在这是在外面,随时有人会看到他们。 时未卿眼睛不时扫着内间的帘子和外间的房门,就怕有人突然出现,“好了,我不累了。” 祁遇詹仍然没说什么,痛快的离开了,没想到靠回书案后却被瞪了一眼。 他霎时笑了出来,抬手摸着时未卿的耳朵,道:“说研不动的是你,说不累的也是你,我好心帮忙没得到回报就算了,还被瞪了一下,是谁说自己讲理的,我看你明明是不讲理,还是个有贼心没贼胆个的粘人精。” 第065章 第 65 章 破天荒的时未卿表情没有变化, 研磨的手更是平稳的很。 祁遇詹挑眉,以为时未卿学聪明了知道如何应对,没有得到预想的反应, 无趣地摸了摸鼻子, 已经决定就此打住。 等到墨汁浓淡均匀后, 祁遇詹坐到了太师椅上,提笔正要蘸墨,余光一闪, 身前突然挤进一个馨香的身躯。 时未卿面对面跨坐在祁遇詹腿上,扶着他的肩,一脸倨傲,似乎在说谁有贼心没贼胆。 祁遇詹怔了一下。 高傲的人经不起激,而时未卿的心性又非常能沉得住气,祁遇詹也反应过来,怪道时未卿刚才蘸墨怎么没反应, 原来是在这等着。 近来见多时未卿的乖顺, 惶然被逗弄时的窘迫羞恼的颜色好看, 现在才发现盛气凌人的倨傲更惹人心痒。 似乎现在才记起来, 这才是他的真性情。 祁遇詹想看时未卿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时未卿是害羞, 又不是真的没胆子,若真如此他也不会做出这样未出阁便养面首离经叛道的事来。 如这人所说现在害羞也晚了,何况他们两情相悦, 周围也都是自己人,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克制的, 时未卿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连以往的羞窘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粘着你怎么叫粘人精。” “手累了, 给我揉揉。”时未卿又把手伸到祁遇詹面前,说得坦然。 祁遇詹眉头微动,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好凶。” 但也没耽误放下毛笔,手掌环住嫩白的细腕轻轻揉着。 时未卿动了动腿,被揉的手扯着祁遇詹袖子接力靠近,微微仰头轻声冷哼了一声,神情骄矜:“之前不是还说我凶也喜欢吗,还是那是哄骗我话?” 祁遇詹知道时未卿是想让他继续哄,对这骄纵的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他怎么也不会拒绝,但在这之前怎么也要收点利息才行。 “除了坦白身份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祁遇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低头,在即将碰到柔软的红唇时,未防时未卿突然后退,亲了个空。 这一退不知触动到了什么,祁遇詹顿了一下,气息乱了一瞬。 时未卿完全没有发现异常,今晚莫名有些执拗,好似没有听到想要的就不给甜头,睨着祁遇詹:“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当然喜欢。”祁遇詹如他所愿,动作却与之相反,直起了身体,。 “喜欢你躲什么?”以为他在欲擒故纵,时未卿动作缓慢的挪动,攀着祁遇詹的肩膀贴了上去,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祁遇詹身上,红唇无意划过眼前的脖颈,说话的气息全都喷了上去。 祁遇詹突然喉结滚动,喉间传出一声闷哼,他手臂,发出的声音突然变得暗哑:“别动。” 时未卿感觉到了某些东西,骤然僵在祁遇詹怀里,不敢再动。 祁遇詹调整呼吸等了一会儿,馨香的气息无孔不入,他没有平息,情况反而愈演愈烈。 再继续下去恐怕一发不可收拾,祁遇詹把人放到太师椅上,留下一句:“我一会儿回来。” 他转身大步离去了。 等时未卿反应过来追出去时,院外已经没了踪影,他转身问守在院口的侍从,“他去哪里了?” 侍从记得这人是和三爷一起的,刚才院里只有三爷一人急匆匆离开,想必问的是三爷,恭敬地回道:“看三爷去的方向,应是回了盛临院。” 时未卿不知道盛临院是哪,心里猜测这个时候回的只怕是自己起居的院子,他看着侍从道:“带我过去。” 祁遇詹步履匆匆地走出院子,没走几步便提气用轻功回了盛临院,等他泡在浴桶里消退后,时未卿也到了门外。 “叩叩——” “祁遇詹,你在里面吗?” 没想到今晚会有这一遭把自己搞得有点狼狈,祁遇詹无奈叹了一口气,不想让时未卿多等,从水中起身,回道:“马上好。” 换了一身新的夜行衣,祁遇詹推开门走了出去,而后自胸口取出一个帕子,把时未卿额头的冷汗擦掉,“怎么不在房里等我,找到这来了。” 感觉到铺面而来的冰凉水汽,再结合听到的水声,时未卿一下子便猜出来祁遇詹做了什么。 他泡了冷水。 在林园时,时未卿对此事就是愿意的,越相处他越能知道祁遇詹为了他有多克制隐忍,对于他来说成不成亲都没什么所谓,反正不会把人放走。 原本想看看对方怎么努力,今晚见此,时未卿不愿他再如此辛苦。 时未卿低着头,紧紧抓着祁遇詹的袖子,收紧的指尖暴露了他心底不平的情绪,再次开了口:“我可以的。” 祁遇詹另一只手移到他紧绷的手指上,巧力使他卸力摊开,随后握在了掌心,“忘了时大人早晨说的话了?” 在左厢房排查下毒,祁遇詹也没忘关注正房时未卿父子二人的谈话,自然也没错过时仁杰安排了嬷嬷教导的事情。 “哥儿出嫁前的教导必然包括查身,我怎会让这点小事让你背上清白的污名。” 时未卿仰头,“我不在意。” 祁遇詹相信时未卿说的是真话,他连朝堂都敢搅弄,一个小小污名算得了什么。 现在时未卿即是心结未解,又是时间不对,祁遇詹不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不会不做某些事就不能活,他会愿意等到时未卿解开心结。 怕他真做出什么事情来,祁遇詹道:“我在意,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在嬷嬷查身前。”时未卿不愿和祁遇詹使手段,光明正大地说出了想法。 世间的事瞬息万变,未来还有十几天,总有一些突发情况能让时未卿改变主意,祁遇詹没有强求,点了点时未卿的鼻尖,“好,一言为定。” 时未卿不满意,他微微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祁遇詹的嘴唇,“盖章才对。” 祁遇詹没做什么,怕再起火,牵起时未卿的手去了安顿李雄听的院子。 走到院口,恰好碰上了纪二和柳管事,听他二人回禀,李雄听的诊断已经交代好,祁遇詹又嘱咐了几句,三人便回了时府。 回去时没有惊动任何人,问过方头领念林院并无人来,看时辰已经不早,收拾收拾洗漱完后便准备睡觉了。 祁遇詹原本想去何楼给他安排的厢房,又想到时未卿才会时府,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刚要转会身,这时衣角传来轻微拉扯感,他顺势回头 对上祁遇詹的眼睛,时未卿抿了抿唇,嗓音溢出一丝不安:“别走。” 祁遇詹知道多年心结想要解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打算尽力减少和时未卿的肢体接触,但一见到他这个模样,所有的冷静和打算就全都碎了。 祁遇詹伸手揽住时未卿的柔软腰肢,另一只手臂托起他的腿根处,没有丝毫犹豫将人端抱了起来。 往内间走的路上,祁遇詹手掌从背部一次次顺到腰处,低声说道:“我刚想走就后悔了,这可不是要走的样子,你说对吧?” 时未卿霎时心里如同淌了蜜一样甜,顷刻间压过了那些负面情绪,口里却还是在问:“真的?” 他控制着垂在祁遇詹似乎是身体两侧的腿不乱晃,尽量移开些不碰到他,手臂也是绷直,指尖轻轻地搭在祁遇詹肩上。 “当然。”见他又恢复了乖顺的模样,而且比之前还畏手畏脚,祁遇詹笑了一下,手臂一用力,将人按到了自己怀里,“没关系,大不了再洗一次冷水澡。” 抱起来时未卿之后,祁遇詹回想了一下近来情况,他除了晨起时的特殊情况,觉得今晚只是个意外,自觉自己自制力尚可。 他又道:“可以和以前一样,不必刻意回避。” 时未卿抱着祁遇詹的脖颈,依恋地蹭了蹭,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时要告诉我。” 此时已经到了床边,祁遇詹放下时未卿,手臂拄在他的两侧,将人圈在怀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时未卿,“你真的想知道?你知道了要做什么,给我准备凉水,给我拿干净衣物,还是给我搓背,或是像今晚一样在门外等着,时未卿,你不觉得做哪个都会把情况加重吗。” 时未卿耳朵没红,眼睛却撇开了,执拗着自己的坚持:“我想陪着你。” 事实上,是时未卿想要祁遇詹陪着。 没听到祁遇詹回应,时未卿蜷起双腿,手臂环上后又把头也低了下去,这个姿势发出的声音又低又闷:“我在门外站远一点。”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这个姿势露出的雪白后颈,手指点了点,“能耐了,不仅会撒娇,现在还学会了装可怜。” 时未卿抬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直直看着祁遇詹,一幅不答应他誓不罢休的模样,“你答应了。” 这是一旦开了口子以后就没法再要求,那今天的承诺就白定了,祁遇詹狠下心来,拒绝道:“粘人精,装可怜也不行,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 说着,祁遇詹就要把时未卿塞进被子里。 时未卿这时冷哼一声,冷傲的推开了祁遇詹的动作,故意发起了娇少爷脾性,“我自己来。” 就知道他是装的,祁遇詹顺势收回手。 见人是这个反应,又没哄他,装得也有点变成了真的,自己生着闷气摊开了被子。 “别气着睡觉,对身体不好。”祁遇詹叹了口气,俯身亲了亲时未卿的额头。 时未卿其实很好哄,祁遇詹的一个吻足以。 第066章 第 66 章 为了某个问题, 两人本是分开盖的被子,起初没什么问题,时未卿抓着祁遇詹的衣角睡着了。 祁遇詹睡后不久察觉到了身旁的声响, 时未卿睡得极不安稳, 一直无意识低声呓语, 他无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将人挪了被窝揽在了怀里。 时未卿头贴在他的胸前,才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鸟叫声传进正房内, 穿过帐幔落在了祁遇詹耳中,他睁开眼看见床内已是天光大亮。 听了一会儿耳边绵长的呼吸,祁遇詹原本想再陪时未卿再躺一躺,然而下一刻,他身体一僵,打消了这个想法。 时未卿整个人半伏在祁遇詹身上,方才一动, 他的腿便屈起搭在祁遇詹的大腿上。 这下刚消退又复起了。 时未卿此时正睡得安然, 祁遇詹不忍打扰, 但早上幸福的小烦恼还是要解决, 他小心地将人放到一旁,随意披着外袍便离开了。 等他再回来时, 已经把自己打理好了。 祁遇詹离开后,时未卿又开始睡得不安稳,没有和林园一样, 他离开后也能继续睡着。 祁遇詹掀开帐幔,发觉时未卿的睫毛颤动, 已经是一副醒的模样,未免这样的不安影响到今天的心情, 他坐在床边,俯身在时未卿的眼尾落下了一个吻。 待对上那双含着雾气的黑瞳后,低声笑道:“是谁家的睡美人被吻醒了?” 时未卿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心里满涨着,有什么东西快溢了出来,他伸出双臂揽住祁遇詹的肩颈,借力半起将下巴垫在了肩上,发出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又好听又勾人,“时府无事,你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便起了。”祁遇詹揽住时未卿的腰,带着人一翻,两人都躺在了床上,“这里确实清闲无事,还要不要再继续睡?” “你陪我。”躺在祁遇詹怀里,时未卿闭上眼睛埋进颈窝蹭了蹭,感觉到脸颊贴着肌肤的冰凉后,顿了一下,睁开了双眼:“你又去洗冷水澡了。” 颈侧贴着的温度明显,祁遇詹才发觉,他回来的急忘了运行内力把冷水凉气消掉,一边把被子给他们两人盖好,一边道:“早起正常现象,无碍,你昨晚没有睡好,再睡一会儿。” 时未卿没法回答,反问:“你又……之前你离开了都是如此?” 发现了一个蛛丝马迹,以往相关没在意的细节便开始呈现在眼前,比如祁遇詹穿戴整齐的衣物,比如在林园也经常有的早起。 此事非一两次,时未卿现在意识到往日的疏忽,这个年纪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没有妻妾又不找其他人,有反应是常事,总用这个方法解决并非良策。 知道他在想什么,祁遇詹道:“习武之人身体康健,冷水对我并无妨碍。” 说着把已经暖了的手贴到时未卿脸上,“你看,很快就恢复了。” 时未卿心疼祁遇詹的克制,但又不愿毁了对方的用心和约定,垂下的眼眸暗闪,打定了某个主意。 他握住脸颊的手掌,重新闭上了眼睛,嘴上咕哝,“又哄我。” 祁遇詹低头嘴唇碰了碰时未卿的黑色发顶,轻声哄道:“再睡会儿。” “嗯。”时未卿鼻音浓了一分。 怀中人没过多久睡了过去,祁遇詹跟着闭眼也渐渐生了睡意,等再睁眼时院中已响起了多人杂乱的步子声。 念林院侍从不少,但被吩咐过无传唤不得靠近正房,现在院中有这样的声音应该是有其他人过来了。 管他谁来了,也没有自己怀里睡着的人重要,祁遇詹没任何起身的意思,仍是紧搂着时未卿,闭目养起了神。 五感灵敏在现在体验了出来,不用特意出去探听,门外对话的声音自动传入到了祁遇詹的耳朵里。 “少爷还未醒吗?” 祁遇詹听出这道声音是何楼的。 纪二跟着回答:“还没。” “卿儿这个时辰还没醒,你们进去看过了吗?可别是病了,汪嬷嬷,去把府里大夫传来,给卿儿看看。” 这是一道陌生的女声,祁遇詹印象中从未听过,这声音慢声细语,温和轻柔的语气中藏着长辈对晚辈明显的关切。 时府中符合身份的只有昨天被拦着去见的那位徐氏,也就是时未卿口中想要在谋反之下保全的夫人。 听着话是准备进来,徐氏在时未卿心中重要,祁遇詹不想给她留不好的印象,便将人叫醒说明了缘由。 “夫人来了?”时未卿惊讶地问,脸上的心情是挡不住的好。 “这么开心。” “从小到大,府里除了何楼,夫人待我最好,我出府都是她说服的父亲。” 祁遇詹亲了亲时未卿的鼻尖,“那就快起,免得让人久等,我先走了,一会儿再进来。” 时未卿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嗯。” 祁遇詹避开众人视线从窗户离开,跟随着一起又进了正房,不过进去之前,他扫了一眼院口,又看了一眼在和方头领一起站在门口并不进去的何楼。 此时时未卿已经收拾妥当,坐在了徐氏下首的椅子上。 祁遇詹走近,站在徐氏附近,便于观察又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刚一站好便听徐氏笑骂着作势问责:“昨天等你来,结果左等右等天黑了也没来,卿儿怕是多日不见已经忘了我了。” “没有,夫人误会了,是父亲让人拦着,不让我去后院。”时未卿没有隐瞒,显然是没把徐氏当外人。 徐氏明显怔了一下,“你父亲太过分,在自己府里用什么重兵把守,防得还是自己人,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回头我说说你父亲,哪有这么对自己儿子的。” “我和你道歉,是我误会你了,是我的不是。” 在徐氏面前,时未卿虽是骄矜,却没有在外人和时仁杰面前的跋扈。 他摇头,“夫人不必如此,本也应该是我去给夫人请安。” “好了,不说了,再说显得生分了。”徐氏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她接着道:“你这刚回来,怕是没有个用得趁手的人,北磐还是小做事难免有些毛手毛脚,现在我已经好好教导了他,毕竟他是从小跟着你长大的,我也不好多做处置,不如把他送回来你身边,好歹是个可信得用的人。” 徐氏不提,时未卿都快忘了还有个北磐没处理,之前让肖掌柜盯着北磐,得到的的消息是人一直没出过时府。 有了林观的前车之鉴,他很难不怀疑北磐是时仁杰的人,既如此,那就不需要顾忌什么,倒不如今天直接处置了北磐。 “好,夫人把他送回来吧。” 时未卿语气和往常无异,徐氏没发现异常,冲着门口刚送大夫回去的汪嬷嬷道:“把北磐叫进来。” 祁遇詹知道里面的情况,避开徐氏的视线不着痕迹看了时未卿一眼,无意中对上了他阴沉的黑眸。 这一看便知,时未卿并不打算轻拿轻放。 祁遇詹收回视线,继续观察这个时仁杰的继室。 北磐一进来就扑到时未卿面前磕头,悔过自新般反省,“少爷,小人错了,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少爷别不要我。” 看着这幅装聋作哑的模样,时未卿沉下脸,他可没那么多耐心让不重要的人浪费,有这时间还不如和祁遇詹习武来得有趣,他直接道:“那封信,你扔哪了。” 北磐听着少爷连他名字都不再愿意叫,就知道事情比他想的严重,不能承认,只能硬着头皮狡辩:“少爷,小人对天起誓,小人没有见过任何信。” 时未卿也不生气,毕竟不重要的人没这个必要,他淡淡地说:“可我怎么听人说,他亲眼看见你收了那信,还出了门一趟,对了,你再说说,那之后你去了哪了。” 北磐没预料到时未卿会知道的这么多,愣住的同时下意识看了徐氏一眼,深知此事不能暴露,他连连磕头辩解:“少爷,小人真没有收到。” 即便磕头的声音响亮,但谁都能看出来北磐的脸上写满了心虚。 祁遇詹站在一旁,清楚地看到了北磐看徐氏的那一眼,也瞬间抓住了徐氏不明显的,刚从意外中回神一般的神情。 祁遇詹若有所思,心中渐生疑窦。 这时,突然听徐氏惊讶地问:“卿儿,发生了何事,什么信不信的,是北磐又做什么错事了?” 时未卿把当初祁遇詹把他掳走的事情告诉了徐氏,不过把祁遇詹的从其中隐去了。 听完以后,徐氏手拍桌子,巡抚夫人的气势显了出来,“还有这等事!北磐,这可是真的?我还以为你犯得是个小错,没想到连我也敢哄骗,卿儿如今是无事,有事十个你也赔不起,你可知同你这般的刁奴需得要发买出去!” 时未卿没有一丝在徐氏面前隐藏自己的性情的意思,道:“夫人,背主的东西放到哪都是祸害,不如我今天替别人提前解决了这个祸害。” 不用时未卿吩咐,纪二和方头领便不顾北磐的哭喊求饶,直接拉了下去,至于怎么处置,这俩人都是熟手,也不需要祁遇詹操心。 第067章 第 67 章 祁遇詹视线没离开徐氏, 又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瞬间被掩饰好的不自然,好像刚才看到的是错觉。 不知是见多了,没把处置刁奴放在心上, 还是心里有鬼怕引到自身, 徐氏接下来都没提到北磐, 对时未卿好一番嘘寒问暖,尽显慈母姿态。 “昨日刚收到瑶儿来信,前几天从都城启程了, 如今已在回梧州的路上,你们兄妹几月没见,她一直嚷嚷着想念兄长,也不说说想我这个母亲。” 时未卿面色柔和了几分,“是有几月没见,若不是不能出府,亲自去接妹妹回来我才放心。” 徐氏慢声细语, 说到自己女儿, 语气更温柔了, “你有心了, 瑶儿知晓只会更高兴。” 徐氏口中的瑶儿是她与时仁杰所生的嫡女时慧瑶,几月前被左丞相接到都城, 听着话也即将回到梧州。 祁遇詹收回视线,除了方才,徐氏表现出来的模样都看不出问题, 但不让北磐直接进来,而是等在院口传唤的事, 若真关系亲和何须试探之后再唤人,以及北磐刚才的那一眼, 都是摆出的问题。 不怪祁遇詹敏感,影视剧网上现实都是如此,很少有继母能善待前妻的孩子,大多都是恨不得其消失。 何况提起时慧瑶这个人,祁遇詹突然想起来书中的一个剧情,在时仁杰阻拦主角二人失败当晚被抓后,时仁杰身边一林姓统领带一小队人逃脱了,最后封单明带人在时府抓住了他。 这个林姓统领被找到之时,他身边正倒着徐氏和时慧瑶的尸体,显然是他亲手杀了二人,他被抓时也并未反抗,而是一脸解脱。 时仁杰身边能叫上名号的林姓之人只有林观一个,而且就昨天林观敢拦着不让见徐氏的命令看来,祁遇詹猜测,这个林姓统领是林观。 若是如此,他和徐氏大约不和,更甚至他们之间有仇。 对于时未卿他们二人中很可能一方是友,一方是敌,至于谁是友谁是敌,静看便是,反正总有显露的时候。 徐氏没坐多久便离开了,她走之前叮嘱道:“我打听过了,那个凌姓郎君品行官途都是好的,是个良配,你父亲再有不是,这也是为你好,别和他置气。” 时未卿没接话,只起身默声地将徐氏送出院,看出了他的抗拒,徐氏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祁遇詹没有跟出去,他站在门口收回视线,看向了门口没动的何楼,明白了他和徐氏不是一路来的,眸中一闪,问道:“林观怎么样了?” 何楼有些意外,不由看了祁遇詹一眼,随即笑着回道:“多谢张头领关心,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只是近几天下不了地了。” 听了昨晚的谈话,知道林观这几天能不能下地都不会出来露脸,祁遇詹不过是寻个由头和他拉进距离,方便以后试探。 祁遇詹道:“何侍从客气,我与他毕竟共事过,还请何侍从带个话,方便了我去看看他。” 何楼看着正往回走的时未卿,顿了一下,小声问道:“这……是少爷的意思?” 祁遇詹摇头:“不是。” “好,我给林头领带过去。”何楼只以为两人关系很好,应了下来。 时未卿此时已经走到了近前,也没问两人在说什么,旁若无人地牵住祁遇詹的手,看向他道:“我饿了,去用膳。” “好。”祁遇詹握住掌心多出来的手。 何楼欲言又止,他转身看了眼四周,接着又挪动步子站在了两人身前,跟着一起走动,挡住了院口的视线。 似乎才发现他的存在,时未卿扫了他一眼,淡声问道:“有事?” 何楼低头看着地下,“时大人安排了教导嬷嬷,少爷几时得空,我把人送过来。” 想起教导嬷嬷那些绊脚石,让祁遇詹不得不克制,时未卿冷哼一声,“我几时都没空人就不来了?” 他说完又想起来什么,烦躁地摆了摆手,“半个时辰后把人叫来。” “是,少爷。” 何楼应了一声,还是继续跟在后面,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时未卿停下脚步侧身,“怎么还在这?也没用早膳?” 他好看的眉头皱起,在时府让人苛待了,连早膳也吃不上? 看出在担心他,何楼立即笑眯眯地回道:“小人用过了。” 他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低声劝着:“少爷,府上耳目众多,你与张头领……还是要小心的好。” 若是让时大人知晓,张头领只怕会有危险,少爷苦了这么多年,身边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开心的人,何楼不想眼看着他出事。 念林院已经将被方头领和纪二接手,该回避的时候侍从不会乱跑,这个时间院中不会有闲暇乱跑的人,隔着院子,那些侍卫和死士知道人在院里也不会进来找无趣。 而且时未卿要故意泄露他和祁遇詹的关系,也就更不用在意,何楼多余担心,不过他也是好心。 去小膳厅路上只有他们三人的身影,时未卿有些嫌弃地看了何楼一眼,“行了,我这事有分寸,忙你的去吧。” 再跟下去就要惹少爷生气,何楼无法只得离开。 时未卿回过神来,如今时府前院掌控在林观和何楼手里,谁能苛待了他,不觉刚才的自己有些蠢,脚步无意识中加快了一些。 祁遇詹捏了捏手掌,笑了一下,“和自己较什么劲,你担心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时未卿睨了他一眼:“不许笑我。” 祁遇詹尤其喜欢他的倨傲,闻言立即收起了笑意,“好,不笑。” 看着他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时未卿抿了抿唇,改口道:“也不是不行,笑一下还是可以的。” 祁遇詹夸张地用手捂住了嘴,“说不笑就不笑。” 时未卿又停下,抬手扯下祁遇詹的手,破罐子破摔地仰头看着他,“想笑就笑吧。” 祁遇詹勾起嘴角,点了点时未卿的鼻尖,戏谑道:“时未卿,没有你这么善变的。” “你笑起来好看。”时未卿低头,说话的声音很小。 祁遇詹故作没听见,“什么?” “我饿了,快走。”时未卿顾左右而言他,拉着祁遇詹加快了脚步。 祁遇詹没继续追问看着在他面前越来越骄纵自在的模样,心中越来越满意,在时府待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书中说的时未卿备受宠爱都是假象。 而假象之下很可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谎言和欺骗。 无关时未卿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这里,他值得最好的。 祁遇詹希望以后他可以为时未卿提供所有的宠爱,把之前遗失的全部拿回来,希望时未卿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顾虑,做喜欢的想做的事,只做他自己。 漱完口抬头,时未卿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的包含的情感几乎将他吸进去,没忍住,他靠近把自己塞进了祁遇詹宽阔的怀里,“怎么这么看着我。” 最近火气旺,祁遇詹不敢大动作,只在眼尾那颗暗色孕痣上亲了亲,俯身凑近时未卿耳朵,道:“当然是喜欢你。”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带起一片通红,时未卿怔了一下,心底阴郁和偏执又散了一分。 他没说话,而是紧紧搂住了劲痩有力的腰。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祁遇詹牵着时未卿往回走,回去路上,他想着对徐氏的怀疑,犹豫着要不要对时未卿说。 第068章 第 68 章 现在毕竟没有证据能证实徐氏有问题, 提前说了时未卿很可能不会相信。 但祁遇詹不想瞒着时未卿,不管是不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都不应该做。 何况如果他猜测为真, 突然知道真相一下子打击太大, 会很难接受, 如今从疑点开始时知道,有足够的缓冲时间让他接受事实,届时冲击力会小很多。 这是最坏的结果, 不排除徐氏并没有问题,仅仅是他多疑了。 回了正房,让解决完北磐回来的两人守在门口,在茶桌上坐下后,他将北磐和徐氏的反应告诉时未卿。 “送完信后,我派人跟着北磐,他回了时府一趟就没再外出, 如果他是时大人的人, 知道你被不明身份之人掳走时, 并不会不顾你的安危, 所以——” “我怀疑北磐是时夫人的人。” 时未卿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祁遇詹会说这样一番话, “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着这话知道时未卿站在他这边,将沏好的茶放到他身前,祁遇詹捏了捏桌上白皙的手, “我也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 时未卿也不想相信, 此时他突然有一种预感,祁遇詹说的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弄明白,“那就查出来。” 若是真的,这背后又藏着什么,时未卿竟不敢再想下去。 见他脸色不好,祁遇詹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也可能是假的。” 时未卿把脸闷在祁遇詹的胸前,听着强有力的心跳,自己心中也充满了力量,他摇摇头,“没事,即便是真的,我也承受的住。” “好,那我们就查,若不是,我亲自给时夫人道歉。” 祁遇詹手抚着时未卿乌黑的头发,发现缠绕在手指的一缕发丝柔软顺滑。 都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对其他人不清楚,但时未卿对祁遇詹确实一般如此。 时未卿道:“不许和任何人道歉。” 将发丝解开顺好,祁遇詹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不让我道歉?” 时未卿抬头,趴在祁遇詹胸膛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谁都不配接受你对他们放低身份。” 祁遇詹拇指摩挲着暗色孕痣,问:“舍不得啊,那你呢?” 时未卿睨着祁遇詹一眼,冷哼一声,“对我是叫哄,怎么能算道歉。” “嗯,我知道了。”祁遇詹手臂下移,揽住了时未卿纤细的腰肢,掌心贴着柔软的触感微一使力,将人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没有缝隙。 “做什么?”时未卿口中问着,手臂却揽上了祁遇詹的脖颈,借力坐在了他的怀里。 “哄你啊。” 说着,祁遇詹在时未卿眼尾和唇上各印了一吻。 时未卿闭眼等了等,再没有其他了,决定山不就我我就山,睁开眼奔着祁遇詹的嘴唇就去了。 祁遇詹见状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挡在了两人之前,拦住了这个吻。 时未卿想要把手移开,播了几下却纹丝未动,“又做什么?” 怕他继续,祁遇詹把人按在肩上,“一会儿要来人,你亲完的样子不能让她们看见。” 人还没到仇就先结下了,时未卿看着眼前的肩膀,想要咬一下泄愤,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下得去口。 还是那句话,他舍不得。 人不经说,话音刚落,院中就想起了脚步声,时未卿推开祁遇詹,落了地下,道:“你带着纪二和方头领在府里转转。” 教导嬷嬷能做什么两个人都知道,祁遇詹挑眉:“不用我陪你?” 时未卿道:“不用,你们离念林院远点,等人走了再回来。” 他这是明明白白告诉祁遇詹,他想支开他们,祁遇詹也没有多问,反正在时府里也不会有危险,道:“有事叫我。” 时未卿应了一声,“我知道。” 祁遇詹推开门领走了纪二和方头领,走到院中三人打了个照面。 “张头领。” “何侍从。” 互相问好后,祁遇詹扫了一眼跟在何楼身后的两个嬷嬷,没做停留走了。 何楼领着人进了正房。 这两个嬷嬷年纪不小,头发黑白半掺,时未卿也扫了她们一眼,视线落在了她们手里各端着一个托盘,看见不少瓶瓶罐罐,还有一些不知用途的东西。 “见过少爷。”何楼问好道:“少爷,这便是教导嬷嬷。” 两个嬷嬷跟着微微福了个身,她们站起来后对着时未卿,脸上神情极为严肃古板,其中一人接着说:“我们二人是大人安排过来,今日往后便由我们教导少爷出嫁的事宜。” 时未卿有他自己的打算,为了达到目的,待人还算友善,“二位请坐。” 何楼见时未卿态度无疑,没他什么事便默默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了门口。 两个嬷嬷放下托盘并没有坐,“少爷客气,我们这便开始吧。” 另一个嬷嬷眼神冒着精光,如打量一个货品将时未卿上下扫视了一遍,轻微点了点头,说的话能听出其中的满意。 “少爷这颜色身段放在都城也是拔尖的。” 随即她话风一转,变回了严肃的语气,其中似还叹着惋惜:“只是单这孕痣黯淡不好生养一点,即便有大人身份地位撑着,放在梧州府都是不好嫁的,更别说都城,少爷如今能有一门婚事已是福气,要夺得未来夫君的喜爱还是要多下一番功夫。” 配合着脸上的表情,这两个嬷嬷一开口就有一股压抑窒息之感扑向时未卿。 他站在原地,握紧手,垂眸敛起眼底的阴郁戾气,强忍着把人撵出去。 看着低头安静的模样,两个嬷嬷以为时未卿和其他哥儿一样,都是恭顺纯良的,便直接按以往一贯方式教导,“还请少爷落座,且听我们细细道来。” 时仁杰对着这两个嬷嬷并没有说太多,她们便按照自己的经验判定,这个颜色孕痣的哥儿嫁过去最好也只能是个贵妾,便径直确定了教导方向。 “小郎比不得女娘受郎君们喜爱,大多是仰仗年轻以色侍人,少爷这个颜色身段,过门之后有机会笼络住未来夫君的心,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尽快抓住机会留下子嗣,郎君们喜新厌旧,有子嗣傍身,少爷接下来的路才好走些安稳些。” “若是不好生养,少爷还需及时为郎君选一个好生养的小妾,女娘们不好拿捏,最好还是选个小郎,少爷将他的子嗣放在自己身边,若是不能,一起抚养,也算是在夫家立了足。” 见时未卿一直没说话,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以为把人吓到了,哥儿胆子大多不大,另一个嬷嬷语气缓和了一些,道:“少爷不必忧心,即是孕痣不能更改,我们也有法子改一改这个体质。 听了一堆废话,总算等到了点有用的东西,时未卿终于动了,隐去眼中的神情,抬头淡淡问道:“什么法子?” 两个嬷嬷没防着,既然过来了就不会藏着掖着,早晚要说,不差这几天,“是我们的秘方,专为小郎们调养身体好生养用的。” 想了想,时未卿又问,“有没有教导人事的?” 其中一个嬷嬷惊讶了一瞬,没想到时未卿看着胆小,实际却敢问这样的事,“有的郎君喜欢主动的,有的郎君乖巧听话的,少爷不必急,如何伺候郎君们是顶顶重要的,我们会专挑出几天来给少爷说。” 即便是皇亲贵胄家的哥儿也要学如何伺候未来夫君,哥儿地位低,为了在夫家有一隅之地,到了大魏朝之后,伺候的方式方法已经多种多样,一两天是说不完的。 然而时未卿可没那么多耐心再听她们说一些废话,他直接道:“都拿来我看看。” 两个嬷嬷又对视了一眼,觉出有些不对味,但也没放在心上,先前打量时未卿那个嬷嬷取出托盘底下放着的册子和一张药方,递给时未卿嘱咐:“这册子少爷看完之后不能丢了,要在出门晚上压在箱底,得一个好兆头。” 时未卿伸手接过,他抬起的恰好是受伤的那只手,掌心的疤痕自然而然漏了出来。 “少爷手上怎么有这么长一条疤!” 那嬷嬷眉头皱的死死的,若有苍蝇夹进去大约都不能活着出来。 另一个嬷嬷闻言,也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了时未卿的手,道了一声:“少爷得罪了。” 看清之后,也跟着皱眉:“这疤太深,半个月消不下去。” 不怪两个个嬷嬷如此惊讶看重,哥儿对自身肌肤金贵,护得紧绝不会任由疤痕留下,招惹未来夫君不喜甚至是厌弃,毕竟再美的白玉有了瑕疵也不会夺得喜欢。 刚才离得远没注意,先过来的嬷嬷一抬头,脸上神情愈加严肃,“少爷怎地连个耳洞也没有!” 正暗自怪时仁杰没有提前说明这些,唯恐砸了自己的招牌,没等她再说什么,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冷斥:“闭嘴。” 时未卿拿到了想要的,忍耐的限度也就达到了顶峰,挥开抓着他的嬷嬷,又道:“滚出去。” 两个嬷嬷瞪大了眼睛,似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哥儿一般,满脸震惊地看着。 守在门外的何楼听见里面声响不对,立刻推开门,问道:“少爷,怎么了?” “把她们撵出去。”时未卿看了何楼一眼,说完便转身回了内间。 那两个嬷嬷缓过神,其中一个一手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堪堪稳住身体,虽是如此模样,出口的话还是中气十足,“老身是左丞相特意从都城请过来梧州的,在都城多少勋贵请都请不到,还从未遇到到过你这么无理跋扈的哥儿!” 她转头看向何楼:“你时府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何楼不清楚这两个嬷嬷来历,只知道是时仁杰安排的,现在听见了来头不小,怕自家少爷惹时大人不高兴,回来之后被怪罪,一下子急得满头冒汗,连忙赔罪,“哎哟,少爷年纪还小,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两位老姐姐担待,莫气,莫气。” 时未卿藏好手里得东西,回来见人还没走,站在门口对着何楼不依不饶,迈步站在何楼面前,冷下了脸,“怎么,还要叫人来请二位离开吗。” 两个嬷嬷到哪里都是座上宾,被恭维惯了,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对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时未卿,“你这竖子,身为一个哥儿不恭不顺,既然胆敢如此放肆,就是嫁了出去,也不会有好下场。” 时未卿嘲讽道:“那就不牢嬷嬷费心了,滚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第069章 第 69 章 祁遇詹带着纪二和方头领两人, 顶着侍卫和死士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在前院走动。 他们三人看似无目的的乱逛,其实早已经把地形布局记了清楚。 待到无人之地后, 祁遇詹叮嘱道:“徐氏很可能有问题, 纪二, 你的轻功在时府不容易被发现,以后由你盯住她。” “是。”纪二应了下来。 之后纪二和方头领又说起了其他无关的话题,一副对前院园林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祁遇詹听着, 心里想的却是时未卿那边如何了。 这个世界对哥儿太过苛刻,明明与另外两个性别的人没太多不同,偏偏要打压到极致,把一个好好有手有脚能自立自强的人困在高门大院里,驯化成附庸男人的物品,成为男人的所有物,任凭生杀予夺。 那两个嬷嬷看着就不好相与, 对上这样两个人, 祁遇詹怕时未卿受委屈。 正想着, 祁遇詹看见念林院附近的侍卫忽然涌进院里, 见此情况便知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去的是念林院,定是主子出事了。” 方头领和纪二也发现了异常, 跟着祁遇詹大步往回走。 他们回去时,院内已经安静下来,只见时未卿正一脸阴沉地被几个侍卫拦着, 出不得房门,而何楼顶着脸上一个巴掌印站在一旁, 客气地请送那两个嬷嬷。 两个嬷嬷身侧站在两排侍卫,同样是躬身请送的姿势, 但她们本人却不领情,口中还肆意辱骂着,“不过是巡抚的哥儿,连个勋贵都不是,真当自己是个少爷,竟然敢撵我们!” “就凭你这孕痣黯淡的模样,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过了门还不是独守空房的玩意,老身等着看你招未来夫君厌弃……!” 突然骂的正欢的嬷嬷眼前闪过白光,银色的剑刃横在了她的劲前,她被吓得一哆嗦,极其有眼色的闭上了嘴。 祁遇詹看着纪二和方头领走到了时未卿身边,视线扫到了另一个嬷嬷,那个嬷嬷接收到森寒凌厉的目光,不由后退了一步。 见此他嗤笑一声,心道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但这点怎么能抵了刚才对时未卿的折辱,祁遇詹动了动手,冰凉的剑刃贴到那个嬷嬷劲上,只要他一用力就能了结了她,道:“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旁的嬷嬷一边后退,一边色厉内荏地指着祁遇詹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 祁遇詹浑身散发的气势比她之前见过的一些贵人还骇人。 那个嬷嬷不敢再和祁遇詹对视,转头找了个好拿捏的,“何侍从,你们就任凭府上人对我二人欺辱,这是什么理!” 话音刚落,侍卫没等何楼命令便纷纷直起身拔出了剑,但刚有一个势头,便听时未卿冷冷地道:“谁敢动他!” 他被纪二和方头领护着,摆脱了了拦着他的侍卫,走了过来。 何楼眼看事情要闹大,他拦住那些侍卫,让他们都收回了剑,看了一下时未卿,而后把头转向了祁遇詹,“张头领,别动气,有话咱好好说。” “能不能好好说不在我,而在这两位。”祁遇詹想起什么了一般,问道:“何侍从脸色的伤如何来的?可是这两位留下来的?” 他并不需要何楼的回答,之前的情况想想便知答案是肯定的,“二位,做错了事赔礼道歉是天经地义的事,对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被抵着剑刃的嬷嬷见祁遇詹一直没动作,只以为他忌惮何楼何侍卫,一下子恢复了神气,“你们时府慢待老身,走到哪里老身都是有理的。” “怎么,辱骂巡抚之子不算?” 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旁的嬷嬷惊奇地看向祁遇詹:“他不过一个哥儿,又不是金贵的女娘,老身本就是教导嬷嬷,说几句又如何。” 祁遇詹闻言眼神愈加冰冷,这两个嬷嬷多待一秒都是对时未卿的伤害,他转头看向何楼,何侍从,是这二位说不通,怪不得在下了。” 剑下的嬷嬷颈侧一疼,她没想到祁遇詹说动手就动手,眼神惊恐地看着他,口中大喊:“老身出身坤宁宫,我看谁敢动我。” 祁遇詹越笑神情越森寒,“那你们就要看看是坤宁宫的人来得快,还是我的剑快,张某虽是内力全无,解决你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都城,不管是皇室贵胄还是勋贵,这两个嬷嬷从来没有听过因为教导哥儿之事,哥儿受委屈了而出头的。 多少代人都是如此过来的,她们早已习惯了看低哥儿,却不想就因此让她们遭遇了性命之危。 她们两个说好听点是坤宁宫被聘请出来的,但受宠的嬷嬷,皇后怎么会放出来到地方给官员之子做教导,不过都是不被待见给自己带的高帽。 祁遇詹说的没错,即便是受宠嬷嬷就是一旁侍卫都来不及阻拦,更别说宫里的的侍卫会不会管她们二人的死活还不一定。 知道这次碰到了硬茬,以往的招式都不管用,这两个嬷嬷也是能屈能伸,当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自行掌嘴,一边口中认错。 “是奴婢的错,少爷大人大量放了我们吧。” 祁遇詹将银龙剑收回剑鞘,转身站到时未卿身前挡住受伤的那个嬷嬷,“有伤口,别看了。” 不知何时,时未卿眼睛恢复了神色,连眉眼的阴郁可都散了不少,他抬起明亮起来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祁遇詹,“没出血,看一看没事。” 何楼看着这个场景控制不住红了眼眶,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护住他家少爷了,随即他又想到即将到来的亲事,心中又泛起了愁,不过眼下,紧要的还是隐藏起这两个人的关系。 他上前询问:“少爷,这两个嬷嬷该如何处置?” 时未卿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那两个嬷嬷脸上已经开始肿了起来,可见她们是没留力气。 “把她们弄远点,免得脏了念林院,记着打够四十再让她们走。” 时未卿还是手下留情了,何楼对此没有意见,命令侍卫把两人拉走了,他也行了个礼告退了。 人都走了,时未卿看着外间两个托盘,皱了一下眉头,唤来纪二和方头领:“把它们都扔出去。” 两人没多说,直接进来端走了,刚出门口,纪二突然转身回来了,他用下巴指了指托盘里的瓶罐,“主子,有好东西,给我留下玩玩呗。” 对于这点小事,时未卿从来不会苛待跟着的人,看也没看他,“想要就拿去吧。” 方头领一脸面无表情,倒是纪二得了回答,高兴地端着托盘,把他拉着,一起去了自己住的右厢房。 祁遇詹关上门,走回时未卿身边,把人揽进了怀里,“我就离开一会儿,就让你又受了委屈。” 手臂环上劲痩的腰,时未卿回想刚才,才发觉只有最开始心里有些憋闷,接着一直想着怎么从那两个嬷嬷手里撬东西,心思没在那些话上,并没有什么感觉。 后来即便再有,也被赶回来的祁遇詹消解了,只要他在,时未卿就不觉得委屈,因为他知道祁遇詹会给他找回来。 但这两天祁遇詹因为火气太旺,都没有正经亲过他,不趁此机会索要,还趁什么时候呢。 狡黠在时未卿眼中一闪而过,他逼红自己的眼眶,仰着头,把下巴抵在了祁遇詹的胸前眼底溢满了雾气。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将受过伤的那只手举到祁遇詹眼前,语气十分委屈地开始告起了状,“那两个嬷嬷说我一个哥儿竟然没有耳洞,还说这个疤丑,不打耳洞不除疤,怕是会被未来夫君厌弃。” 祁遇詹顿了一下,时未卿不知道他自己的语气和眼神错洞百出,祁遇詹一眼就看了出来,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真委屈和假委屈,他怎么会辨别不出来。 不过,祁遇詹并没有戳穿,他捉起了时未卿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道:“丑吗?我倒觉得它挺可爱的。” 时未卿直起了身体,嘴唇离祁遇詹又近了一些,“真的?” “嗯,真的,不骗你。”祁遇詹点了点头,静静地等着时未卿暴露目的。 见祁遇詹不为所动,时未卿红着眼眶,泫然欲泣,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耳洞呢?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厌弃我?” 没有耳洞未来夫君会厌弃,时未卿问祁遇詹他会不会厌弃。 所以,他=未来夫君。 本来打算继续逗他,但听到这句话后,祁遇詹莫名的被取悦了。 祁遇詹没再装作不知道,抹去了时未卿的泪珠,只听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问道:“不会,未卿怎么才能相信我?” 这次换时未卿顿住,猜到了什么,接着环住祁遇詹的脖颈踮起脚尖,不管不顾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你。” 人都送到眼前,祁遇詹怎么不明白时未卿的意思,再忍下去就是柳下惠了,他微低头,直接噙住了柔软的红唇。 厮磨□□几下,嘴唇便自己张开了,祁遇詹没客气直接探进去,寻找对方的湿软一起纠缠。 舌尖无意间划过上颚,时未卿突然发出喉间呜咽一声,紧接着腿软了下去,全身仅靠着手臂支撑,再坚持不住开始往下滑。 祁遇詹追过去,俯身手臂揽住他腿根,手扶着后背,用了几分力气便把没多重的人端抱了起来。 两人高度瞬间调转,时未卿手扶着祁遇詹脸部两侧,这下主动权在他,让他亲了个够。 等时未卿喘息着抬头时,祁遇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边,他正双腿环在对方身后,许久不红的耳朵被这个姿势逼得发热。 祁遇詹抬起扶背的手,擦过已经熟红的嘴唇,摸去上面的水渍,笑了一下轻声问道,“够了吗,还要不要亲?” “没够。”时未卿感觉嘴唇有些火辣的感觉,抿了一下发现不是错觉,这下是真委屈了,“祁遇詹,我嘴疼。” 祁遇詹眼中也带上了笑意,摸了摸还有些烫的耳垂,低声哄着,“凡事过犹不及,明天再亲,好不好?” 时未卿眼神一闪,道:“每天。” “可以。”等祁遇詹错开位置把人放在了腿上,拢在了怀里,对上时未卿询问的眼神,回道:“无事。” 时未卿额头蹭了蹭祁遇詹的颈窝,“祁遇詹,你要把我宠坏了。” 祁遇詹一边平复,一边抚着铺满后背的黑发,“这有什么,都是你应得的,以后你还会得到更多。” 这一刻,时未卿突然觉得,如果是祁遇詹,成亲并没有那么让人畏惧。 那两个嬷嬷走了之后,直到晚膳都没人再来念林院,重新请人也需要时间,时未卿和祁遇詹打算看明天情况再定。 用过晚膳后,时未卿避开祁遇詹把纪二叫到了房里,他拿出白日藏得药方,递给纪二,道:“看看这个。” 纪二仔细看了一下,回道:“主子,我之前见过这个,这好像是一个古方,似乎是用于调养身体用于提高受孕的,时间太长有些不确定,待我找机会回闻风楼,再确认一下。” 时未卿点头,药方已经在手,他也不急于一时,叮嘱道:“此事别张扬,尤其别让张头领知道。” 纪二也是哥儿,他并没有怀疑时未卿和祁遇詹两人之间的感情,首先想到的是暗色的孕痣,“主子是担忧孕痣?” 时未卿摸着眼尾,承认了,“鲜少有哥儿比我这颜色暗,这药方对我不知有没有用,他知道了想是心里少不了期待,最后若是没有,白白多了失望。” 纪二怔住,他主子曾经杀伐果断狠绝的一个哥儿,竟也被感情影响得有了顾虑和牵挂。 不过这样也好,之前的主子,在纪二看来只是一个为了报仇存在于世间的行尸走肉,现在有血有肉的主子更让他欣慰。 因为他懂得了心疼别人,更重要的是有了心疼他懂他能走进他心里的人。 想起下午托盘里的瓶罐,纪二道:“主子若用脂膏,可找我要。” “嗯,我知道了。”时未卿淡淡地道。 等纪二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床边,不知想到什么耳朵突然红得几欲滴血。 时未卿经营着青楼,看着别人无感,轮到自己却成了青涩的一张白纸。 第070章 第 70 章 翌日, 清晨。 祁遇詹睁开眼时比昨日更早,为了消耗精力,在念林院寻了一处练拳。 这项晨间运动原本到了林园取消了, 开始是因为要隐藏身份, 后来是坦白之后为了多陪陪时未卿, 也有那几日刚接手护卫工作,没有多余时间。 现在祁遇詹不得不捡了起来,不过打了一通拳法之后确实全身通畅, 待他梳洗完回房时时未卿还未醒。 祁遇詹转身到了外间,翻出从林园密室中取出的罪证仔细查看,凌非何大约十多天之后就会到梧州。 单樊魁送的见面礼太单薄,加上他们二人手中的罪证和安和县民田案才能显出诚意,毕竟他和时未卿太过敏感,容易惹人生疑,主角攻受不是那么好打动的, 而且有了这些也足够祁遇詹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没过多久, 时未卿也醒了, 他摸到身旁没人, 第一时间掀开帐幔冲出了内间,口中喊着:“祁遇詹——” 听着慌乱的声音, 发觉出不对,祁遇詹一边起身一边应着:“我在这。” 时未卿出现在祁遇詹面前时寝衣凌乱,脚也是光着的, 可见他心绪又多焦急。 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后,祁遇詹拢了拢时未卿的领口, 把被子围了上去,“怎么了?早上气温低, 怎么连鞋也没穿。” 时未卿钻进祁遇詹怀里,呼吸仍是有些急促,“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祁遇詹安抚道:“怎么会呢,我没有中软筋散,你是知道的。” “昨日把父亲安排的嬷嬷撵走,他知道之后一定会有动作,我怕的是你要假装中药畏手畏脚。” 时未卿环住祁遇詹的手臂发抖,看样子是真被刚才吓到了,祁遇詹收紧手臂把人紧紧揽进怀里,“别怕,若真有危险,就是暴露了我也会把你带走,让你回时府是因为这样接近时大人最稳妥,除了这种方式,我们还有其他的,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何况,时大人已经怀疑我们的关系,他为了让你更听话,不会对我下死手。” 缓了缓,时未卿不清的脑子运转开,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平复了心绪,他脸埋在祁遇詹肩窝里,闷声问道:“你去哪了?” 见人恢复了,祁遇詹也放下了心,“我在整理带来的罪证。” 怕他又胡思乱想,又道:“要一起吗?” 时未卿知道这是要和即将上任的布政使合作前展现的诚意,点了点头:“嗯。” 门外有方头领和纪二守着,不怕有人来,用完早膳后,两人筛选起了那些罪证。 或许是时仁杰安排被打乱需要请示,或是另有计划,何楼仅来念林院请了一个安,并不清楚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闲来无事,继续教时未卿练武时,祁遇詹看着院外的侍卫和死士也如昨日一般,没有特别动作。 安静的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此过了一日,安然无事,受白日所思影响,时未卿睡梦中并不安稳,祁遇詹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睡沉。 接下来一天,和前一天没什么不同,时未卿心态也放平了,认真和祁遇詹习武,担心也没有,不如顺其自然。 三更刚过,祁遇詹突然醒过来,他听着窗户发出的细微声响,确认了情况后,无声唤醒时未卿,带着他起身在帐幔内隐匿起来。 两人屏息听着窗户被打开,接着有人跳了进来,数清了一共进来两人。 紧接着脚步声靠近,祁遇詹一听便知来人武功都不高,但对中了软筋散的他来说,要想脱身就很困难了。 祁遇詹揽着时未卿站在床的角落里,距离靠近的二人仅有几步之隔。 不确定来人身份,不能轻易暴露没有重要,又担心时未卿被伤,祁遇詹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用内力又带着时未卿,直接对上这二人,祁遇詹胜算不足,但若凭借银龙剑便有可拼之力。 他称着二人不备,快速掀开帐幔,遮住他们视线后,径直到了外间取上了银龙剑。 帐幔刚被掀二人便反应了过来。 “张三居然在这!” “别让他跑了!” “追!” 听这话就知道二人的目标是谁,祁遇詹一手揽着时未卿的腿根,一手拿着银龙剑,低声道:“抱紧了。” 时未卿闻言,听话地手脚都缠住了祁遇詹。 房内空间有限,活动不开,祁遇詹直接把人引起了院中,完全不怕外边有埋伏。 祁遇詹到了院中发现是他高估背后之人,外边是有人,不过不是埋伏他的,听着动静都在左右厢房里。 原本何楼给他准备的左厢房,现在方头领住着,听脚步声,里面是三个人,右厢房原是纪二和方头领住的,现在只有纪二,里面也是三人。 祁遇詹看着追出来的两人还不忘想,看来背后之人并不知道他睡正房,但看他安排的人数,却又对他们住处安排不是一无所知。 看来此事是时仁杰所为,时未卿猜的没错。 他转头看了院外一眼,果然如他所料,平时巡逻和守卫的人,现在全都不见了,但无数道呼吸声还显示着院外不是无人。 祁遇詹低头看向时未卿,紧了紧托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没事,别怕。” 时未卿没少见这样的场面,除了上次直面死亡,其余时候他并不畏惧,何况这次有祁遇詹在。 “你要小心。” 左右厢房的人有纪二和方头领拖着,祁遇詹便打算先把这两个解决,免得人多了,要暴露内力。 这时其中一人上前,祁遇詹一边退着避开攻势,一边甩出剑鞘打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制住了他要偷袭的动作。 银龙剑不愧为四大名剑之一,不用内力一个照面便击断了其中一人的兵器,堪称削铁如泥。 祁遇詹挡住补位上来的另一人,十几招之后也削断了他的兵器,在此人怔愣间隙,他亲了时未卿额头一口,笑道:“好剑!” 看得出祁遇詹占上风,时未卿也有了心思回道:“当然,送就要送更好的。” 祁遇詹视线紧紧盯着院中二人,这背后指使之人似乎不是时仁杰,忽略掉嚣张到了连夜行衣都不穿,他们方才不止一次对时未卿下杀手。 秉着试一试的心态,祁遇詹看着被气得一起攻上来的两人,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两人兵器被破坏,行刺对象还能在他们面前调情,顿时气的没了理智,但还是没有出卖雇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碰到我们,这次只能算你倒霉,要做个糊涂鬼!” 凭着刚才的招式和这几句话,祁遇詹就确定了,这俩人不是死士之类,而是江湖人士。 江湖杀手才要职业操守,以免以后找不到雇主。 既如此他们便是惜命的,抓活口还是有可能审问出背后之人。 祁遇詹准备速战速决,怕伤口引得时未卿不舒服,道:“闭眼。” 没了兵器武功又不入流的江湖小虾米,还不如上次知府派的杀手抗打,祁遇詹在左右厢房的人出来前便把人解决了。 剩余六人,有了纪二和方头领分担,祁遇詹费了些时间,把人活捉了。 确定他们没有反抗之力后,祁遇詹放下时未卿,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确认没有异样,口中还是问道:“还好吗?” 时未卿摇头,刚要说话,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冷颤,紧贴着温热的怀抱才道:“有些冷。” 怕再来一波刺客,祁遇詹并没有把时未卿送回房里,而是取了披风穿上。 点亮院灯,纪二和方头领快速把先前两人处理好,又取了凳子,时未卿坐了上去,祁遇詹站在他身侧,听纪二两人审问被绑的刺客。 第071章 第 71 章 “说吧, 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不说那两个人就是你们下场。”方头领此时一脸恶相,恐吓那六个刺客。 “我们做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 要是怕就不会接下这悬赏任务。” 看模样说话的是这伙刺客的头领, 他一开口说话, 其他五人都闭上了嘴。 方头领继续问了几句也没有回应,他转头看向时未卿:“主子,我把他们带下去询问吧。” 这六个刺客骨头还挺硬, 方头领打算用点其他方法和他们聊聊,只是那场面不太文雅,他家主子看不得。 这么耗着着实是浪费时间,时未卿见怪不怪地挥了挥手,“去吧。” 方头领应了一声,喊一旁的纪二帮忙把人拖到念林院后面一个闲置房里。 这时院外传来响动,祁遇詹回头, 看见了不远处亮起的灯笼。 出事时无人出现, 解决完了人出现了, 祁遇詹可以肯定, 即便背后之人不是时仁杰,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刺客头领发现他的任务目标并没有靠近他的意思, 眼见着要被人带走,院外又来了人,再不行动今晚便没了机会。 趁着方头领和纪二不在, 祁遇詹转头没注意他,刺客头领挣开不知何时被解开的绳索, 亮出袖口匕首快速刺向了祁遇詹。 时未卿困意袭来,正矜持地打着哈欠, 突然看见刺客头领的动作。 他发现匕首直奔的是祁遇詹,而祁遇詹正转头看着院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响动,时未卿下意识起身扑向祁遇詹。 “小心——” 祁遇詹在刺客头领起身时就察觉到了异动,他转回头银龙剑出鞘打偏刺客头领的匕首。 接着把要推开他的时未卿扯进怀里,带着他转身避开了擦过的银色冷刃。 祁遇詹手掌包裹住时未卿的后脑,按着不让他有回头的机会,一个反手,银龙剑从刺客头领后背贯穿了他的胸膛。 刺客头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胸前多出的一截白刃,口中涌出大量血迹。 将剑从刺客身上拔出,剑上的血也随着他的动作滴到了地上,而没了支撑的刺客也倒在了地上。 方头领和纪二只拖走了两个刺客,现在院中地上还坐着三人,亲眼见到这一幕,那三人被吓得脸色苍白,蠕动着嘴唇似乎要说什么。 祁遇詹随意扫了一眼三人,三人接到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立即僵硬在了原地,不敢再有心思反抗。 “没事了。”祁遇詹安抚地拍了拍时未卿后背。 时未卿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观此时已带人走到了院口,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慢下脚步。 祁遇詹抬头看去,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林观凌乱一瞬的步伐,移到身前握紧灯笼提手的双手,又将他快速掩去的担忧神情收进眼底。 他眸光暗闪随即隐去,脚步刚一动。 时未卿骤然抖了一下,他紧紧地抱住了身前劲痩的腰,即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 他只要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就后怕不已,只有贴着祁遇詹,他才能缓解一些不平的心绪。 “别走。”时未卿仰头,显露出了微红的眼眶,发出的声音有些明显的颤抖,“抱着我,不许走。” “好,我不走,别怕,你看已经没事了。” 不管来人是谁,都没有怀里的时未卿重要,祁遇詹扔了银龙剑,抱起时未卿同时没忘遮住他的眼睛,对林观微一颔首,而后进了房里。 林观怔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停在了两人几步远的地方。 他知道今晚有刺客行刺,丙队死士被他命令藏匿在念林院四周保护时未卿安全,刺客头领挣开时绳索,死士看得清楚,林观也收到了手势消息。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动静吸引祁遇詹的注意。 林观收到时仁杰的命令,让他试探两人的关系,其实他在时未卿回府那日在左厢房便发现了异常,只是没说。 他对此事心里有了准备,但他没想到时未卿会为祁遇詹挡住刺去的匕首。 而更令他疑惑的是,祁遇詹对他的态度,林观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就如同知晓什么一般,他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银龙剑,不仅如此,此人还对他没有半点防备,仿佛笃定他不会伤害他。 回过神后,林观指着地上的刺客头领,道:“处理干净。” “是。”有人自动上前执行命令。 他身后跟着的都是时府侍卫,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跟他去过林园的。 那些侍卫互相看着,发现彼此眼中都是震惊的神色。 他们没想到少爷和新头领会是这种关系,更没想到一向骄纵跋扈的少爷在心头领面前会是这样一副模样,简直比其他的哥儿都乖顺柔弱。 一想到这,那些侍卫满脸都是活见鬼的表情,一脸那不是真的难以置信。 但事实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他们心里油然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敬佩。 侍卫之间骚动,林观看得分明,他出声敲打:“今晚之事不可泄露,若被我发现,必将重罚。” 众侍卫顿时低头,齐声答道:“是。” 林观看了余下的三个刺客一眼,余下的刺客是时仁杰计划的一环,他没做理会,留下一些侍卫同往常一般守备,便带着其余侍卫和死士离开了。 “林观走了?”时未卿靠在榻扶手上,听到脚步声纷杂,便问道。 “嗯,走了。”祁遇詹推开门看了一眼又关上了,走到榻边坐下,屈起食指在时未卿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刚才故意的?” “什么?” 时未卿捂着额头,一脸委屈。 祁遇詹拆穿他,“替我挡匕首,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抱着我不松手,时未卿,我竟不知你胆子何时变大了。” 时未卿面色倨傲,“我的胆量一直如此,何曾怕过。” 祁遇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话呢,别想转移话题。” “刚开始是做戏,后来是真的怕你出事。”时未卿冷哼一声:“我都是为了谁。” 时未卿的意思祁遇詹明白,时未卿表现的越在意,在时仁杰那就越有价值,他也就越安全。 祁遇詹牵住时未卿沁凉的手指,一点点将它捂暖,现在回想他也有些后怕,“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言语维护就行了,何须冒险,我若是没反应过来,你受伤了怎么办?” 时未卿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恢复了平稳,为了躲责骂继续做戏,“我受伤了你会心疼。” 祁遇詹挑眉:“这还用问。” 时未卿把刚才的委屈又发作了出来,“祁遇詹,你刚刚打了我。” 被倒打一耙,祁遇詹都快气笑了,没好气地道:“这是惩罚你以身犯险,不管何时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祁遇詹又想起时未卿书中自刎的剧情,语气罕见严肃了起来,“你记得,不管多艰难的境况,保命最重要,人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时未卿怔了一下,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祁遇詹被剧情影响,脸色不是很好,时未卿见了,一点点靠近祁遇詹,移开捂着额头的手,仰头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抿了抿唇,小声道:“祁遇詹,别气了,我知道错了。” 再有气看着这个模样的心上人,气也都消了,祁遇詹叹了一口气,低头在时未卿微红的额头亲了一下,“我没生气。” 时未卿还想说什么,被门外敲门声打断了。 门外是方头领和纪二,把二人叫进来说了刚才的情况,他们又出去了。 时未卿又打了一个哈欠,祁遇詹把两人送回的银龙剑放到床边,看了一眼铜壶漏斗,已经是子时了,便道:“先去睡吧,方头领一时半会儿也审问不完,明早再问他回话。” “好。”时未卿揽着祁遇詹的脖颈,贴了上去,“祁遇詹,抱我回去。” “爱撒娇的粘人精。”祁遇詹啧了一声,还是任劳任怨的把人抱回了床上,放下之后,占有欲莫名冒了出来,把人圈住居高临下道:“只许对我一个人这样,知道吗。” 时未卿微微起身,在祁遇詹脸颊亲了一下,礼尚往来道:“你也只许对我一个人这样,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我就……” 躺在后,祁遇詹怀里自动滚进来一个身躯,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下一句,饶有兴趣地问:“就什么?” 时未卿怎么做他都不舍得,最后似真似假道:“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不会有这么一天。”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祁遇詹笑了一下,揽紧怀里的人闭上眼睛道:“睡吧。” 一夜安睡。 两人洗漱完后,方头领和纪二各自盯着黑眼圈走了进来。 “主子,审问出来了。”方头领一进门直接说了结果:“背后主使是孔指挥使,因为张头领打伤孔行镜,孔府的通缉一直没撤下,孔指挥使昨晚便安排了行刺任务,就那些刺客所说,接下悬赏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很多势力,按江湖规矩,他们失败,比他们更有实力的就会依次行刺张头领。” 换言之,他们只是来探底的,以后来的只会一波比一波厉害。 时未卿略一思索,问道:“可知他们是如何得知张头领在时府。” 方头领道:“孔指挥使直接告知的他们,人就在时府念林院。” 孔指挥使又是如何得知? 除了祁遇詹,其他三人心头几乎同一时间略过这个问题。 祁遇詹把昨晚的发现说了出来,时未卿不会说那些都是巧合,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事情既然都能凑到一起,时未卿有很充足的理由去怀疑时仁杰。 “我们关系暴露,父亲一定会找机会试探,看来昨晚就是他安排的一场戏,既然他已经有了结果,就一定会用你来让我乖乖听话。” 时未卿看向祁遇詹,冷笑了一声,接着道:“等着吧,最快今天,最晚明天,父亲就会施行下一步。” 毕竟距离凌非何到梧州只剩十几天,留给时仁杰的时间不多了。 祁遇詹靠近,顺了顺他的后背。 时未卿动了动指尖,牵住近在咫尺的大手,“我没事,已经习惯了。” 他的父亲如此对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时未卿早就习惯了,如今他身边有了祁遇詹,他就更不在意了。 时仁杰是真的着急,早膳过后,就有了消息。 时未卿打开何楼送过来的“家书”,看完之后脸上满是嘲讽。 第072章 第 72 章 祁遇詹接过信, 快速浏览一遍。 时仁杰写满了两张纸,总结出来却很简单。 意思就是,以祁遇詹打伤孔行镜被孔指挥使报仇为把柄, 收留祁遇詹并保证其安全, 胁迫时未卿乖乖嫁人, 否则就将人赶出时府,那之后出了事就与他无关了。 意思是如此,但时仁杰说的很委婉含蓄, 他也怕把时未卿得不管不过,他的目的是让自己儿子顺从安排,而不是反目成仇。 但时仁杰不知,时未卿与他距离那一步已经不远了。 “看来昨晚行刺背后的真正指使者是父亲。”时未卿指着信,道:“这就是证据。” 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就是顺着时仁杰的安排,安静蛰伏, 由明转为暗。 祁遇詹把信扔到了香炉里, 挪揄道:“今日开始, 在下的安危就交给未卿了。” 时未卿喜欢听这样的话, 在他面前祁遇詹一直处于保护的位置,如今他们位置颠倒, 由他保护祁遇詹。 想到这,时未卿心里还有些感谢他的父亲。 时未卿睨着祁遇詹,颇有一番高高在上的样子, “张侍从,你可要乖乖的听话, 你若是惹我不高兴,我便把你赶出房门。” 祁遇詹见他玩的高兴, 配合道:“是,主子之令莫敢不从,在下一定伺候好主子,让主子不舍得把我赶出去。” 时未卿忽略一旁的何楼三人,颐指气使地指着祁遇詹,“我饿了,我命令你抱我过去。” 话音刚落,没等祁遇詹上前,他自己等不急先扑了过去。 祁遇詹接住人,掌心贴着柔软纤细的腰,挑眉道:“这么急?” “放肆,主子的事,岂是你能置喙的!”时未卿说完见祁遇詹还没动作,推了他一下,冷哼一声,踮脚凑到他耳旁小声道:“快点,我真的饿了。” 在场另外三人都是知情人,也不知他为什么小声说,祁遇詹想了想也低头小声说:“好,马上。” 托着时未卿腿根,把人竖着抱在身前后,故意咳了一声,转头对着何楼三人道:“我去服侍主子用膳。” 说完,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内,方头领一脸迷茫地看着纪二,“主子和张头领在做什么?还有用早膳为什么要和我们说?” 纪二给了他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回去补觉了,这个时候跟去小膳厅可不是明智之举。 没有得到回答,方头领把视线转到何楼身上,“何侍从,主子是叫我用早膳还是不让我去?” 何楼从没见过自家少爷这样的一面,收回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景,笑眯眯地道:“小人建议方头领不去的好。” 说完,也离开了,时大人把筹备成亲的事物交给了他和林观,时间紧急,对少爷所用之物更不得怠慢,都要用最好的,他们二人忙得分身乏术,都没有多少闲暇时间。 房里只剩了方头领一个人,钢铁直男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挣扎半晌,最后绷着脸回了房间补眠。 用完早膳后,徐氏又来了,这几日徐氏每日都是早晨来念林院一趟,巧的是除了回府第二日,何楼和徐氏从来没撞见过,也不知是谁避谁。 徐氏是为了昨晚行刺之事来的,她对时未卿关怀一番,又留下一些补品后,便离去了。 徐氏主管后院之事,侍卫和死士并不在他管辖之内,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要么前院走路风声,要么是她一直盯着前院,但凡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时府只有徐氏一个女主人,聪明点的都不会违抗她。 让祁遇詹觉得奇怪的另有其事,“时大人为何会将筹备成亲事宜交给林观和何楼?按理来说,时夫人才是合适的人选。” 以往没往这方面想,从来没有怀疑徐氏的心,也就没有注意到异常之处,就祁遇詹一提,时未卿也察觉到了不对,“在我刚搬出府时,父亲和夫人之前感情还是很好的,难道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书中也侧面提到过,时仁杰和徐氏感情非常好,可谓伉俪情深,时仁杰娶了徐氏之后,妾也没有纳一个。 想起时仁杰和林观对徐氏的防备,祁遇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发生的事情很重要。 原本也觉得徐氏有问题,有了这个感觉,他就更不会对徐氏有疏忽。 祁遇詹道:“纪二这两天没查到任何线索,府里戒备森严,他一个人还是有些困难。” 时未卿垂眸,遮住眼中泛起的郁气,“让闻风楼的人来查。” 他能想到的事,时未卿自然也能想到,祁遇詹拇指摩挲他的眼尾孕痣,“如今肖掌柜他们被时大人派人盯着,脱不了身,我们要找机会出府,找出那些人解决了才行。” 时未卿“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握着脸侧的手掌,抬起眼,“就今晚吧。” 时未卿被徐氏宠着长大,现在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怀疑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一种煎熬。 祁遇詹想起昨晚林观的反应,道:“或许我们不用晚上出去,白天也能出府。” “这段时间,父亲不会让我出府。”时未卿话风一转,“你有什么方法?” 祁遇詹没直接说,笑了一下,道:“敢不敢和我赌?” 时未卿看他这个样子明显胸有成竹,和他打赌肯定赢不了,但他还是送上了门,“有何不敢,赌什么?” “能不能出去,等何楼来试一试就知道了,不过需要等几天。”祁遇詹顿了一下,“至于赌注,等我以后想好了再说。” 要是能白天出府,等几天也没什么,不过…… 时未卿狐疑地看着祁遇詹,“你怕不是又在想着怎么逗弄我?” 赌注一事,祁遇詹顺口一说,他其实也没想好,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我保证,不是逗你的。” 不多时,何楼过来了。 这次来,他身后又跟了一位嬷嬷和侍女,这位嬷嬷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看上去年龄比坤宁宫那两位年长的多,大约在耳顺之后。 不只是年长,这个嬷嬷见人未语三分笑,还一脸慈祥之意,一看便是个好相处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让时未卿接受教导,祁遇詹突然脑海中闪过什么,只是速度太快,没有抓住。 祁遇詹突然后退一步,把身形藏在了屏风后面,也拉住了时未卿。 时未卿正在向外间走,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祁遇詹道:“这位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跟了祖母几十年的贴身女使,免得她认出我,我先到院外等你。” 时未卿顺着屏风缝隙看了一眼走到院中的一行人,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找你。” 谨慎起见,祁遇詹身形细微变动了一下,和之前有了点差别,跟时未卿走出屏风,对着何楼略一颔首,便径直走出了房间。 何楼对此没在意,回了一个礼便开始准备介绍,一转头却看见了祁嬷嬷一直盯着张头领的身影看得出神。 “祁嬷嬷,可是有何事?” 祁嬷嬷回神,收回视线,和善地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那位郎君身形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入了神,是老身失礼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首座的时未卿心中一凛,对这位祁嬷嬷起了防备心。 “少爷,这位是时大人特意安排教导学习持家的嬷嬷。” 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把人弄走,免得她长时间待在时府,让祁遇詹身份暴露,时未卿听到这话后放下了心。 若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时未卿来说是困难的,那如何持家就十分简单了,他能经营青楼和酒楼,如何查账、管家、人情往来等自然是已经驾轻就熟,不需要再教导。 不过为了做戏给父亲看,祁嬷嬷还不能今日就走,而且还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只是,现在这事可以先放一放,他还用何楼试一试能不能出府。 “祁嬷嬷请坐。”祁遇詹还在外面等着,时未卿知道怎么能把人引出去,道:“何楼,你先安顿祁嬷嬷,我稍后回来。”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何楼知道不会顺利,但以为有时大人的信他家少爷为了张头领也不会太过,没想到现在却是直接走了。 “祁嬷嬷等等,我去看看少爷。”他吩咐时府侍女上前伺候,自己赶忙追了上去,“少爷,你这是去哪了?” 祁嬷嬷来之前被告知过要教导少爷的性情,如今见了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反应,脸上仍是挂着和善的笑,顺着话坐在了一旁,还闲适的招呼跟着的侍女把带来的东西摆放整齐。 时未卿到了院口没停,给了祁遇詹一个眼色,他接收到后,故意没理会何楼,和时未卿两人把他吊在了身后。 一路上遇见死士巡逻,他们并未对二人阻拦,如同没看见一般,上次有反应还是去后院的时候。 他们走到大门口时,死士就不再无动于衷。 守在门口的死士,看令牌是丙队头领,他不似其他死士一般不知变通只听命令。 听闻时未卿要出府后,好言相劝,“少爷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与小人说,只是少爷想要出府是不行的。” 第073章 第 73 章 时未卿只做意外表情, 接着沉下脸来,冷声道:“怎么,又是林观的命令, 这时府成了他林府不成。” 丙队头领还要说什么, 看见后面追上来的何楼, 便停了下来,垂首站在一旁。 何楼没听见时未卿说的话,看着门口的气氛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转过身看到时未卿面上不虞的表情, 何楼心里咯噔一声,唯恐少爷再次迁怒林观,对他惩罚,何楼快速运转脑子,“少爷,借一步说话。” 时未卿神色一动,并没有看身后的祁遇詹, 离开大门口, 走到了无人的地方。 何楼笑眯眯地靠近:“少爷想要出去?可今日祁嬷嬷已在念林院, 现在出去不大合适, 不如少爷先回去,等祁嬷嬷教导完, 小人再想法子让少爷出去。” 时未卿指尖微动,反问:“你有办法?” 何楼想着先把人哄住,然后再回去找林观商量, 不过何楼也没说谎,以他俩如今对时府的掌控, 避开死士和侍卫把人放出去不是什么难事。 这其中最要紧的是怎么说服林观,有时大人的命令, 林观要看管住不让少爷出府,但在背后无人知道的地方,会不会同意他的意思,可就说不准了。 何楼又把头压低了一些,遮住脸上神情,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少爷且先耐心等等,下人试一试。” 时未卿眼中闪过暗芒,袍袖一甩,转身回了念林院,只留下一句,“那我就看看你能不能行。” 祁遇詹走在时未卿身旁,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再说:你赌输了。 时未卿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加快步伐离去了。 祁遇詹不明所以,最后摸着鼻头,跟了上去。 跟在后边的何楼听到心里一紧,想着这次少爷真的动气了,就对连平日里十分受宠没说过重话的张头领都受了波及。 打定主意一定要劝说林观同意少爷出府,毕竟少爷真的动起怒来就连时大人都拦不住,何楼就不止一次亲眼见过那个场面。 念林院里还有个祁嬷嬷,祁遇詹就没跟着进去,而是远远守在门口,时未卿见此,原本假意的不虞也变成了真的。 这个关头,何楼看见了也不敢多问,和之前一样站在正房外随时待命。 祁嬷嬷性情慈祥温和,对待时未卿比徐氏还温柔,只要不主动找事,有时仁杰的警告在,时未卿并不会对这样的人怎么样。 自打祁嬷嬷开始教导后,可以说是相安无事,房内两人一个教导一个听,一时氛围竟是不错。 院外,祁遇詹靠在花园中的树旁,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他在想齐王府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了。 或许这和前几天他给齐王的回信有关。 原身来梧州的任务之一是监视时仁杰,查探他是否真实与齐王合作,确认有没有阴谋诡计。 祁遇詹早就从书中知道了时仁杰和齐王共同谋反的实情,这其中看似是齐王借着时仁杰搭上左丞相,实际却是左丞相特意给齐王送的削藩消息,引诱他谋反。 魏帝重商重武,左丞相与魏帝政见不合,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帝要打压权党,这两个君臣之间可谓矛盾颇深。 左丞相嫡女是当朝皇后,外孙先如今是太子,他便做局谋划改朝换代,煽动实力的最强藩王。 左丞相要借齐王谋反,勤王反叛,然后清君侧,最后挟天子令诸侯。 说白了,左丞相和时仁杰是在利用齐王,把他做为垫脚石登上更高的位置。 但这些,祁遇詹可不会告诉齐王,说了岂不是打草惊蛇,就只在信中回了时仁杰并无异常。 没有收到回信,他还以为便宜爹没信,但如今祁嬷嬷来了时府,祁遇詹确定了,便宜爹已经相信了时仁杰,把写信的人也换成了他。 能把自己母妃的嬷嬷送到时府,齐王和时仁杰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开始了正式合作。 不过这些都是祁遇詹的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推波助澜,如果他们还不消除隔阂,有所动作,凌非何和封单明到梧州之后还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 梧州地处南方,临近十月,天气变得越来越凉爽,站在树荫下,吹着微风,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昨晚孔指挥使给祁遇詹送了礼物,今晚总要去还礼,才当得起礼尚往来。 宵禁之后,祁遇詹已经换好了夜行装备,不仅如此,他还换了一张陌生的脸。 时未卿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和祁遇詹相处,孔府可能有悬赏的刺客在,他再跟去不方便。 此时他站在他身前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他抿着嘴唇,道:“今晚一定小心。” “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祁遇詹附身亲了亲时未卿的额头,看着他嗓音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这么舍不得我去。” 时未卿钻进祁遇詹的怀里,毫不掩饰地道:“真不想你去。” 温柔乡英雄冢,时未卿此时显现这样的依恋,看得祁遇詹也舍不得离开,但人都欺负上门了,总要讨个说法。 他收紧怀抱,轻轻拍了拍时未卿的后背,“我快去快回。” 时未卿低低“嗯”了一声。 再不走今晚就走不了了,祁遇詹直起身,把人送回床上,从窗户离开了。 祁遇詹猜的不错,孔府中确实住着不少客人,不过看他们正饮酒享受的模样,今晚并没有行动的打算。 也不知时仁杰许诺了什么,能让他把打伤独子的仇压下来。 谁知道哪日时仁杰会不会让刺客去念林院“敲打敲打”自己,这些悬赏来的人就是个不定时的麻烦,为了一劳永逸,今晚必须都解决了。 按着白天的计划,他准备增加一个名为李四的马甲,而这个马甲今晚之后,很可能会比张三还出名。 想到此,祁遇詹勾唇跃下了屋顶。 不多说,孔府待客的院子依次有了响动,有很快安静了下去,一炷香后,再没了动静,等府里侍卫察觉感到时,祁遇詹已经离开那,摸到了孔行镜的住处。 时未卿因为刺客差点被伤到,那么孔指挥使最宝贝的独子也跑不了。 打蛇打七寸,才能让孔指挥使畏惧忌惮,下次再行动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的住命门被拿捏的后果。 祁遇詹估计孔行镜现在该醒了,怪只怪他醒的不是时候,现在只能再去昏一昏了。 附近侍卫都被抽调去了客院,余下没几个,祁遇詹没有多长时间便都打晕了扔在原地。 孔行镜的房里还亮着灯,里面只有两个人,听声音他正被侍从服侍着喝药。 祁遇詹脚步一顿,把转去窗户的腿收了回来,直接推门进去了。 一边往里走,一边听孔行镜问道:“父亲来了?” 侍从也未觉得奇怪,府里敢直接推门进少爷房的只有大人。 没有马上得到回应,孔行镜又唤了一声,“父亲?” 外间仍是没有人说话,只有靠近的脚步声,孔行镜察觉出不对,皱着眉头看向侍从,“你去看看?” 没等侍从起身,祁遇詹已经进了内间,绕过屏风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孔行镜瞳孔一缩,看着一身夜行衣的陌生男人,想起被打伤的记忆,心中竟升起来一些恐惧。 侍从大惊,立即护在孔行镜身前,“你是谁?来人,有刺客!快来人!” 孔行镜强装镇静,他咳了几声,拉住侍从,“别喊了,他敢如此大摇大摆走进来,外面想必已经被他解决了。” 第074章 第 74 章 “你有何目的?” 看出孔行镜是在拖延时间, 估摸着这边快来人,祁遇詹没打算和他浪费时间,没说一个字, 直接进入主题。 反派死于话多, 这个道理他不能再懂了。 让这两个没有武力的人失去行动力简直轻而易举, 两个暗器击中睡穴便解决了。 祁遇詹上前几步,靠近倚在床壁昏睡的孔行镜,运气内力给他输送过去, 激起了他之前尚未痊愈的内伤。 孔行镜唇边流出一丝血迹,头彻底歪了过去,陷入了昏迷。 祁遇詹视线扫过他搭在床边的手,心里啧了一声,想起这手就是当初差点碰到时未卿的那只,他怎么看怎么顺眼,便做了点小手脚。 今天这一出, 祁遇詹是打算推出一个张三弟弟李四的身份, 既可以警告孔指挥使, 又可以借孔府告知时仁杰。 让时仁杰顾忌张三这个人身份, 即便再对时未卿做什么,也要仔细想想。 时仁杰少把心思放在时未卿身上, 他也能少受些委屈,这些年他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吹一吹待干墨迹,祁遇詹将挑衅的身份留言钉在了床头柱上。 在院外凌乱的脚步声中, 从窗户跳了出去。 念林院还有个粘人精等他,祁遇詹没留下欣赏孔指挥使的反应, 径直离开了。 回去后,时未卿没料到他这么快回来, 听见窗户发生响动神色一惊,见窗户推开之后是祁遇詹后才放下了心。 祁遇詹注意到时未卿面上未消退的警惕,跳进房里,轻声关上窗户,“吓到你了?” “有没有受伤?”时未卿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过去,对着祁遇詹浑身摸了摸,确认无事回道:“我担忧父亲还有什么后手。” “我没伤到,受伤的都是别人,不用担心了,孔府的刺客都被我威胁打晕了,他们没单子继续再接这个悬赏,之后不会有刺客再来。” 祁遇詹抹去时未卿眉间皱起的山峰,又道:“估计明天之后梧州又会多出一个李四的传言,时大人再想做什么,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肆无忌惮了,而且他即便不顾及,我也会借用李四这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解决。” 时未卿愣了一下,这个计划祁遇詹没有和他说,他现在才知道,而且已经完成了,略略思索便知这是为何。 他心里满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祁遇詹,“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做为一个得宠的面首,为主子分忧解难是应该的。”祁遇詹摩挲时未卿柔软的红唇,漫不经心道:“差事办得好,主子是不是要奖赏一下。” 时未卿嘴唇微张,承受着探进去的指尖,颤着睫毛,低声道:“赏。” 祁遇詹俯身,嘴唇几乎贴上了时未卿的,似离非离,他沉声问道:“赏什么?” “你想要什么就赏什么。”时未卿下唇被撵开,说话略微有些吐字不清,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过了嘴瘾,今晚也就只能到这,再继续下去折磨的就是他自己,祁遇詹移开拇指,把人打横抱了起来,“那就陪我睡觉。” 时未卿抿着嘴唇,脸颊弥漫上了一层红晕,看上去脸红扑扑的,尤显乖巧骄矜。 把人放到床上,看到这样的时未卿,祁遇詹顿了一下,他在想他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歧义,想了想不只说得有歧义,动作也是让人误解。 时未卿手指攥着床单,有些不知所措地等着接下来的动作,然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 他疑惑地抬眼看向祁遇詹,却撞到了一双满含挪揄的深眸中。 “又在乱想,我只是想单纯睡觉。”祁遇詹捏了捏时未卿白皙细嫩的脸,“这身夜行衣要换了才行,我换衣洗漱,一会儿回来。” 拿过一旁锦被给他盖上,祁遇詹才转身离去,听着身后窸窣声,转过屏风余光看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人,嘴角微微上扬,弯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几天不见的窘迫再次找上门,时未卿庆幸此时内间只有他一个人,有时间缓解这样难为情的情绪。 看着时间差不多,祁遇詹带着一身水汽,掀开被子翻身上了床。 感觉到冰凉气息,时未卿意识到刚才对方并非无动于衷没有反应,最后一点羞赧也退去了。 动了动身体,钻进宽阔的怀里,时未卿小声控诉:“又戏弄我。” 祁遇詹低声笑了一下,带起了胸膛震颤,好听的笑声犹如响在时未卿耳边,“是我的不对,别气。” 一边说着,祁遇詹一边把宽大手掌贴上时未卿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插|入修长的指间。 一大一小两只手十指相扣,祁遇詹把手移到唇边,在白皙的手背上印了个吻。 时未卿也收紧了些握在一起的手指,仰头在祁遇詹下巴碰了碰。 “睡吧。” “嗯。” 一个人在床上如何翻转都没有睡意,此时被温热的怀抱紧紧包住,时未卿生出了睡意,阖上双眼,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跟着何楼后面来的还是祁嬷嬷。 有了李四的身份,时未卿也就不用顾忌太多,直接将教导时间缩短。 上午刚过半,祁嬷嬷便推门出来了,她对着何楼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慈爱,“少爷实在聪慧,老身没有再能教少爷的了。” 何楼还以为祁嬷嬷哪里惹了少爷,听闻此言心里舒了一口气,同时由衷的高兴,终于有人能看到他家少爷的优点了,面上对祁嬷嬷愈加和善。 回了一礼,何楼笑眯眯地道:“这两日辛苦祁嬷嬷了。” 两人又客气了半晌,何楼才把祁嬷嬷送走。 躲人也是个不轻松的活,躲了一天多,祁嬷嬷一离开,祁遇詹就回了念林院,不管祁嬷嬷什么时候离开时府,只要她不在念林院就不妨碍他。 时未卿坐在书案后,抬头见是祁遇詹后,道:“祁嬷嬷不会再回来了,你不用再躲了。” 祁遇詹走过去,问道:“累不累?有了李四出现,接下来的教导不想学就不学了,我去把她们赶走。” 应付人不轻松,时未卿还将几天的内容赶到了一天,此时脸上带上了些倦怠。 时未卿摇头,做的太过惹怒父亲非是好事,而应付几个嬷嬷罢了,比他之前所遇之事都是不值一提,不想祁遇詹觉得他面前,没有把这些说出来。 “有了宫里嬷嬷的事,父亲不会在一件事情上,给我同一个把柄拒绝,之后再来的大抵都同祁嬷嬷一般,不能直接赶走。” 祁遇詹心疼他抗拒厌恶什么偏要面对什么,“我来做便可,时大人不敢再对我动手。” 时未卿心中如同有一颗太阳照着,暖意充斥着每个角落,他的眼底又带上些执拗和狠意,“若忍受不了我会与你说,而且直面这些我才会变得更强,我不愿一辈子被这些死物钳制住。” 他又道:“你要在。” 眼前之人是可以与凌非何和左丞相匹敌的小反派,祁遇詹没有理由阻止他变得更好。 他站在太师椅旁,按着时未卿后脑,将人揽在怀里,“我会陪着你,你可以无所顾忌,肆意向前。” 直到午膳,何楼也没有出现,半天就在两人一边腻歪一遍梳理接下来计划中过去了。 未时刚到,何楼带着一位面善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了院中。 “少爷,这是大魏朝女红最出色的绣娘,大人特从各地选出来的,如此方配得上少爷教导嬷嬷的身份。” 时未卿身体一僵,视线不敢再看一旁的祁遇詹,他预料中,接下来不过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教导,再多的就是成婚前的检查和人事教导,未料还有这一遭。 这些对他来说,已经做了心里准备,而且对于男子来说,这些是文雅之事,他多多少少可以接受。 时未卿惯于筹谋划策,决断争斗,若让他掌控权势的手去绣花,他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模样。 上午话已经说出去,时未卿再狠辣,也从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何况直面畏惧是他必须要做的。 时未卿闭了闭眼,他不能拒绝,只能应承。 祁遇詹已经看出时未卿的僵硬,这幅强撑的模样让他有种鲜活之感,察觉到他不自在,主动道:“主子,方才方头领找我,我去看看。” 时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他面上神情自然,想起午膳后方头领确实来了一趟,破天荒地没有把人留下,应了一声,道:“去吧。” 祁遇詹离开后还体贴地关上了门,时未卿看着门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终是变了变。 “张头领?” 方头领对出现在他房里的人有些意外,之前不是已经来找过他了,又过来是有别的事? 这么想着,方头领也这么问了出来。 “无事,最近手痒,找你切磋切磋。”祁遇詹昨晚刚把孔府刺客解决,那些刺客联合在一起不算弱,也活动了筋骨,现在说这话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头领没别的爱好,对武功痴迷的很,听了之后,立马站了起来,一点也不客气,道:“走,切磋切磋。” 知会纪二守门,两人避开侍卫和死士,寻了一个地方,切磋了一下午。 第075章 第 75 章 “少爷之前未做过女红, 今日便从最简单的绣工开始。” 绣娘说话语气轻柔,看上去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她从侍女托盘中取出一个已经用绣绷固定好的素面帕子, 递出时犹豫了一下, 转头看向了何楼。 时未卿本就有些勉强, 祁遇詹出去之后变得烦躁起来,此时眉头紧皱,表情带着不耐, 吓得绣娘不敢上前。 何楼有些发愁,张头领出去了没人压得住少爷,心里叹了口气,要想不惹怒少爷还要把教导继续下去只能软着来。 让绣娘和侍女暂退门外,何楼轻声哄劝:“听说女娘和小郎都会给心上之人送荷包和香囊,再不济也会送帕子,少爷就不想给张头领也送一个自己绣得帕子?” 时未卿眉头松了一些, 何楼一见继续道:“到时张头领收到之后不说喜欢, 每每拿出来使用也能想起那是少爷赠送之物, 会更想少爷一些。” 何楼口才极佳, 配合表情动作很有画面感,时未卿想着那个场景, 莫名满足了自己的占有欲。 时未卿抬手指着一旁的托盘,“拿过来我看看。” 他拿起一个绣完花样的帕子,左右翻转看了看, 一般帕子只在角上绣一些有寓意或喜爱的东西,这个成品看上去并不复杂, 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把绣娘叫进来。” 何楼善于察言观色, 他看着时未卿的表情,在绣娘进来之后,带着几个侍女出了正房,出去之后还把她们潜回了前院,只和纪二两人在门口守着。 正房的门一关就关到了晚膳之时,今日教导结束,何楼又去安抚了一番才领着绣娘离开。 “纪二。” 纪二立即推门进去,远远便见到书案上堆着绣线帕子绣绷乱糟糟一片,视线微一上移发现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连忙压低头下巴就差戳上了自己的锁骨,“主子。” 纪二心里嘀咕,那两人不地道,把他独自留下应对这场面,他很怕知道的太多被灭口。 时未卿扫了一眼纪二直对他的发顶,继续和手里的东西较劲,“晚膳送房里来。” 纪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其他吩咐正要出去,又被叫住了。 时未卿看着手里绣得不成样子的帕子,抿起了嘴唇,“今晚让张头领睡左厢房,叫他晚上也不要过来了,就说今日我累了用完膳食便睡下了。” “是,主子。”纪二还是老老实实低着,对时未卿的命令更是不敢置喙,去取晚膳了。 不知怎么的,时未卿绣帕子对着绣娘纪二没什么感觉,一想到要被祁遇詹看见就莫名的羞耻,便想着干脆把人支开。 只剩时未卿一人,房内安静了下来,细听还能听见线穿过布料的声音。 时未卿突然嘶了一声,看着绣针扎过之后冒出血滴的指尖,蹙起眉头,而后熟练的放到了嘴里。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被扎。 刚开始学时绣娘提醒过,血迹若是晕染到帕子上可不好洗,而且也不吉利。 时未卿可不想祁遇詹用着一个不吉利的帕子。 祁遇詹和张头领两人酣畅淋漓地切磋了一下午,此时刚清洗干净,要回正房,在路上碰见了拎着食盒的纪二。 “纪二,你这是?”方头领指着食盒有些疑惑。 “主子要在房里用膳。”纪二口风很严多余的没说,但话没说完,他还在想怎么对张头领说主子后来的命令,才能不得罪人。 纪二很愁。 谁都知道枕头风有时候吹得好,那是要命啊。 纪二瞟过来的眼神没隐藏,祁遇詹以为想让他去送,一般时未卿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这样的反应,祁遇詹觉得没什么,他反倒很乐意。 “食盒给我,我去送。” 纪二平日里不常笑,此时他面上破天荒挂起一个可以说是谄媚的笑,“张头领,这食盒就不麻烦了,我去送就行。” 方头领在一旁瞪大眼睛,一脸被震撼到了的表情,仿佛再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实话,纪二讪讪地,非常不适应,这一瞬间突然理解了主子的心情,不过他脸皮厚一些,反正这两人都是自己人,谁不知道谁,没什么可丢脸的。 祁遇詹收回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再继续纠缠食盒,问道:“未卿应该不止这一个吩咐,他还说了什么?” 努力忽略表情存在感特别强的方头领,纪二维持着谄媚的笑,没再隐瞒,“主子,今日累了,用完膳便要歇息了,张头领今晚需得睡在左厢房。” 时未卿要早睡和他睡在哪并没有关系,祁遇詹一下想通其中缘由,笑了一下,“好,让未卿早些休息,我就不去吵他了。” 闻言,又仔细观察了祁遇詹的表情,确认他真的没生气,纪二才舒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想,他容易吗他。 方头领是钢铁直男没错,但能跟着时未卿身边,便知道什么是他能问的,什么是不能问的。 眼前就是不能问的。 这事倒没多机密,但时未卿极力掩饰,祁遇詹也不会多说,只当做不知。 既然不知,就不可能和方头领说了。 晚间,夜色已深。 方头领已经收拾铺盖和纪二去作伴了,祁遇詹一个人躺在榻上还有些不适应。 过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祁遇詹睁开眼睛起身出了门。 他想临睡前再看一眼时未卿。 纪二今晚守夜,祁遇詹绕过他,站在窗前,动作轻盈地撬开了一条缝,顺着缝隙左右寻找,也未在内间看见时未卿的身影。 焦急担忧的情绪还没酝酿出来,他的耳朵就接受到了外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祁遇詹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在外间睡着了。 等人自己醒过来也不知何时,夜间温度不高,再着了凉。 但时未卿不想让他看见绣东西的场景,祁遇詹想了一下,取出一个浅色腰带,蒙到眼上。 正房住了几天,房内布局早已聊熟于心,闭眼走也没什么。 顺着呼吸声,祁遇詹寻了过去,摸到人后发现,时未卿趴伏这睡在了书案上。 这个姿势睡久了很容易肩臂不舒服,祁遇詹动作轻柔地扶起时未卿,把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抱住人时,祁遇詹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去。 祁遇詹没在意,抱着人走向了内间。 纪二察觉到动静,开门查看,一眼看见了一个蒙眼一个睡得正香的两个人。 纪二:……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默默地关上了门。 既然那两人谁都看不见,那他也能当做没看到。 难为一个金尊玉贵的娇少爷做这事,祁遇詹怕把人弄醒让他难为情,只把绾发拆散外袍脱了。 一起整理妥当,祁遇詹正要顺着他晚膳时的意思离开,未料刚一起身,腰身之处传来轻微的拉扯之感。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祁遇詹躺到了床上,打算等时未卿松手了再收,这一等便等到了自己睡着。 清醒时,浅色的腰带能感觉到明亮的光线。 此时天已经亮了。 让祁遇詹睁眼的不是自然醒,而是眼旁轻盈又不容忽略的触感。 他顿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睡过头,被人当场抓获了。 “胳膊和肩膀疼不疼?”祁遇詹眼上的眼带没动,转头寻着方向贴上了时未卿的额头,手也没忘给他揉按。 “不疼。”时未卿摇头,手指顺着眉毛滑动,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心里有说不出暖意,“你都猜出来了。” “嗯。”祁遇詹脸上的痒意传到了别处,他捉住乱动的手握在掌心,宽大的手掌轻易便将其包裹住,“你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你若不想绣,也没人逼得了你。” 没人逼得了你。 其实,时未卿一直要的都不多,他想要只有自由和报仇。 这句话如春风微抚,顷刻间吹散了时未卿的抗拒和羞耻,只剩下想要侵|占他全部的占有欲。 他想让此人用他绣的帕子,以后穿他做的衣服鞋子,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他的气息,最后完完全全归他一人所有。 只属于他一人。 祁遇詹是他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神魂颠倒,以至于心中充满力量和勇气。 那些困囿他心神的东西,也不再是让他畏惧难以面对的束缚,而是帮助他染上气息的羁绊。 越想心跳越快,时未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一天。 抖着手指把浅色腰带解开,时未卿语气一点点坚定,“我现在不怕了,我想让你看,看多长时间都可以,我还想送你一个东西,不过不太好看,你不能嫌它丑。” 送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祁遇詹平躺,把人揽到自己胸上,还是问:“是什么?” “是我昨日绣的帕子,我去取来。” 时未卿说着起身要去外间取,无意间蹭到祁遇詹胸口,看到露出的熟悉颜色和布料,伸手扯了出来。 一个白色的帕子悬在了两人眼前。 “是这个?”祁遇詹挑眉。 “是。”时未卿有些惊讶,眼中带着细碎星光,眼神蓦地亮了起来,“怎么会在这里?你放的?” 想起昨晚被忽略的触感,祁遇詹知道了这帕子怎么跑自己怀里的。 这是一个误会,一个美丽的误会,也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难得时未卿这么开心,他不介意把这个阴差阳错圆下去。 “嗯,我放的,这不就是送给我的,我提前收了起来。” 第076章 第 76 章 枕边的浅色腰带映入眼帘, 时未卿扫了一眼,对这个回答生起了怀疑,“你蒙着眼, 怎么能知道这是我绣的帕子?” 谎言瞬间被拆穿, 只能怪自己心上人太聪明, 不能怪他没隐藏好。 祁遇詹笑了一声,声音又轻又低,“本来想哄你开心, 时未卿,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早上你的这份开心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时未卿把枕在祁遇詹胸膛上,嘴角眉眼都弯了起来,“没有消失,你哄我,是比之前更开心的事。” 时未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祁遇詹揽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拿过帕子, 问道:“这上面绣的什么?” 帕子一角是绿色绣线绣上去粗细都有的线条, 看上去像是树枝。 祁遇詹没有贸然开口, 因为时未卿很可能绣的是别的东西,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本人解释。 时未卿看了一眼帕子, 沉默了一瞬,才道:“是竹子。” 祁遇詹捏住那一角,拇指划过, 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感觉,“嗯, 绣的很绿,我很喜欢。” 不管绣得怎么样, 总要夸一下,才能让人有信心,但时未卿不需要虚言,祁遇詹选择了一个特别的角度。 时未卿蹭了蹭身下的胸膛,仰起头又道:“这是最简单的样式,我把他绣成这个糟模样,你也能夸出来。” “辛苦一个下午和晚上,你的努力值得,不仅如此,我还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祁遇詹说着这话时,目光紧紧盯着时未卿,似乎意有所指。 这人太会说话,时未卿有些招架不住,起身直接堵住了祁遇詹的嘴。 祁遇詹收紧手臂,直接加深了这个吻,在过火之前及时刹住了车,轻轻拭去时未卿红唇上的水迹,问道:“再睡会儿还是起?” 时未卿还有些喘,看着帐幔内光线明亮充足,细看甚至能看清空中跳动的尘埃,“不睡了。” 祁遇詹腰腹微一用力,带着时未卿坐了起来,枕旁的浅色腰带也被带了起来。 时未卿坐在祁遇詹怀里,想要拿开,腰带入手之后,他心底闪过什么,刚才心思在别的上,没注意这条腰带。 此时拿在手里看着,越看越觉得眼熟,他举起手来,眼睛看向祁遇詹,“这是……” “嗯?”祁遇詹随意看了一眼,完全没当回事,“之前蒙过眼睛的腰带。” 时未卿语气有些不对,“你怎么还留着,难不成随身带在身上?” 祁遇詹道:“备不住什么时候就要用,比如昨晚,而且它很好用。” 时未卿突然耳朵热起来,眼睛在腰带和祁遇詹两者之间来回扫视,想问什么,张了张口没问出来。 他的表情太明显,把想问的话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 祁遇詹起了坏心思想要逗逗,但想起樊魁那次的误解,便作罢了,变得最后解释不清的成了他自己,那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颇为严肃地解释道,“我没有特殊癖好。” 末了又加了一句:“真的。” 时未卿不好表现出来,在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气,“这是我的腰带,穿那件衣服是还要用,既如此,我便收回去了。” 祁遇詹摸着时未卿乌黑顺滑的发顶,揉了揉,“当然可以。” 时未卿抬眼于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似在确认什么,他自以为隐蔽,实则没逃过祁遇詹的眼睛,只觉他的小动作可爱非常。 祁遇詹没忍住,俯身在他眼尾亲了亲,才带着人一起洗漱更衣。 今日天气晴朗,天空尤其的蓝,在这样的朗日下,何楼笑呵呵迈着步子进了念林院。 他身后没有跟随一人,只身过来的。 见此,祁遇詹对他的来意,心里有了预感,转头看时未卿的表情,他脸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何楼走进正房,笑眯眯地站在时未卿身前,行礼后道:“少爷今日可以出府了。” 时未卿昨日被女红为难的烦躁不耐,何楼看在心里实在心疼,今日便有了这个安排。 心里有了猜测,时未卿听到之后没有觉得意外,骄矜地点了点头。 何楼又道:“这次是悄悄出府,少爷午时前便要回来,免得被发现。” 他又说了怎么避开府里侍卫和死士,说完之后,便离开去做准备了。 祁遇詹站在时未卿身旁,眼睛一直没离开他,何楼说完之后,他面上表情没变,眉眼间的细微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心情很好,即使只能出去半天,也能在苦中作乐。 祁遇詹发现,时未卿还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然而,最后他偏偏变成了一个偏执阴郁的小反派,与他的本性截然相反。 祁遇詹庆幸,他能在时未卿还没有完全变成小反派的模样前到了这里,以后,那些始作俑者再也不能伤到他。 时未卿头顶锥帽,仰头等着祁遇詹在颌下系短绳,他看着那双深邃幽沉的眼眸慢慢变得柔和,“祁遇詹,你在想什么?” 他刚才好像感觉到了杀气,不管是不是,总归不是对他的,只是不知道是谁被这个人惦记上。 固定好锥帽,祁遇詹抬起眼皮,把眼前之人装进来自己眼里,“最多一个月,我一定把你带出时府。” 时未卿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正巧此时何楼回来了,祁遇詹放下遮挡,把时未卿殊绝的面容挡得严实,看不出一分一毫的面容。 但脸被藏起来,漏在外面的细腰长腿在此时显了出来。 奈何锥帽太短,加披风又热,祁遇詹再不满意,也不会让时未卿忍受不舒服。 现在已经来不及再想其他办法,祁遇詹勉强说服自己这次只能这样,他牵起时未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道:“走吧。” 何楼在前面领路,方头领和纪二在后面跟着,出了念林院以及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侍卫和死士。 那些人应该是被提前支走了。 他们一行人从后门出去,上了准备好的马车,这车还是时未卿那辆,里面摆件都没变,祁遇詹打开格子查看,发现多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甜食。 应当是何楼担心时未卿路上饿了准备的。 拿出一盘椰蓉糯米糍摆到时未卿面前,祁遇詹摘下锥帽放到一旁,道:“下车再带上,早膳没多少,再吃点。” 其实,祁遇詹对何楼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为了时未卿他便没表现出什么,今日才对何楼有了改观,尤其是眼前这盘甜食。 此时再见这道甜食,时未卿已经没有了几日前的畏惧,他捏起一个举到祁遇詹面前,“你也吃一个。” 祁遇詹对甜食不太感冒,但也不讨厌,他张嘴把整个吃了进去,嘴唇还碰到了时未卿修长的手指。 咽下后,祁遇詹视线扫过他的指尖,评价了一句,也不知道在说谁,“真甜。” 那道视线有如实质,时未卿想不注意都不行,他耳朵慢慢泛起了红,睨了祁遇詹一眼,自己吃了起来。 今天出来的目的是把墨莲居和环采阁监视的人都找出来,这两个地方墨莲居离得近些,祁遇詹问:“先去墨莲居?” 时未卿想起那个药方,纪二到闻风楼查验需要时间,“嗯,墨莲居。” 第077章 第 77 章 马车晃晃悠悠驶在嘈杂的街上, 不过几日,时未卿竟觉得久违。 他甚至眼中浮上了一丝惬意。 祁遇詹放下擦拭的银龙剑,收进鞘里放在一边, 起身靠近蹲在榻边, 这个高度刚好对上时未卿的眼睛。 粗糙带茧的拇指轻轻摩挲那枚孕痣, 这暗淡的颜色对于时未卿是残缺,看在祁遇詹眼里却是艳丽的美,总让他爱不释手。 祁遇詹语气缱绻, 似要把人溺在里面,“看你这么开心,我突然觉得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这么明显?” 时未卿摸着脸怔了一下,俯身额头相抵,他能感觉到有东西正在磨平他的固执和不甘,脸上破天荒地浮上来柔和的表情。 “即便这些也是我以前不敢想的,但现在有你, 我所求的, 你都在一点一点替我达成, 一个月时间, 我等得起。” 祁遇詹握着时未卿的后颈,闭上眼睛, “我总想让你开心些,再开心些。” 最好是把以前确实得都补回来。 语气里溢满装着他一人的虔诚,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让时未卿心里涨满复杂的情感。 有欣喜,有酸楚, 还有终于被人心疼的委屈。 “祁遇詹。”时未卿蓦地红了眼眶,缓了缓气息, “你已经做到了,现在我很开心。” 耳边传来极力隐藏的哽咽之声,祁遇詹起身把人揽在怀里,“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都怪我,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 时未卿喜欢祁遇詹哄着,但他又不愿他自责,“我没事,你又没做错什么,道哪门子歉。” 听着还带有鼻音的声音,祁遇詹以为人哭了,不放心地抬起时未卿下巴,只看到撇到一边的黑眸,留下来颤得如振翅欲飞的蝶翼。 这哪是要哭的样子,明明是自己和自己别扭,羞赧了。 这模样可爱,一下子戳到了祁遇詹心巴上,对着眼尾亲了一口,道:“那怎么办,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时未卿一时没转过来弯,挣着水润润的黑眸,顺着他的话问:“你想要什么,我补给你?” 看他仰着头不舒服,祁遇詹坐在榻上把人抱到了怀里,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这里,扫到时未卿怀里露出的匕首,心里有了主意。 “我送了你玉冠和匕首做为信物,你还没有送过我。”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这次刚好吹起车帘,祁遇詹顺着一角看到了街边的银楼,“不如送我一个发簪。” 大魏朝女子和哥儿通常会送男子发簪为信物,此时送最合适不过。 时未卿顺着祁遇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银楼,作势就要喊方头领停车,“停——” 祁遇詹拦下了他,好笑地看着他,“不急,先去办正事。” 他又补充一句:“事情顺利我们就还有不少空闲时间,你不想和我一起逛一逛?” 时未卿没想到这么做,经一提醒,心念一动,“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祁遇詹低头凑在柔软雪白的耳边,几乎用气声吐出话语:“把外面那两个拖油瓶甩掉。”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侧,时未卿觉得痒,向后躲了躲,全部心神不知不觉都沉浸在祁遇詹的话上。 只有我们。 简简单单四个字,对他却有致命的吸引力,从相识到现在,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单独在外面逛一逛。 他想着以后出了时府,没想到竟是在这个时候,时间虽短,却也值得珍惜。 时未卿一时心尖颤动,喉间溢出一声,“嗯。” 与他们几步之隔的纪二和方头领,正认真地赶着马车,两人完全不知道被车里的两个主子给嫌弃了。 街上热闹非凡,马匹车辆来回穿走,行人络绎不绝,无意中展现着梧州的富庶。 他们做乘的这辆马车奢华富贵,其他马车稍有能与之相比,在街上很是显眼。 纪二对梧州十分熟悉,寻了一处离墨莲居不远又无人的巷口,停了下来。 “主子,不便再往前走了。” “就停在此处。” 祁遇詹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对已经带上锥帽的纪二停得位置没有异议,给时未卿和自己戴好锥帽,两人一起出了马车。 “拿着。”祁遇詹先跳下车,把银龙剑递给方头领,转身掐着时未卿的腰,把人轻巧地放在了地上。 或许是这次使了里,和平日里把人抱在怀里的触感大不相同,祁遇詹的掌心还残留着柔软纤细的感觉。 接回剑,等着方头领二人去寻看管马车之人的间隙,祁遇詹掀开纱幔看了一眼被时未卿腰带缠着的腰,突然对不盈一握这个词有了实质的理解。 他的眼眸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指尖缓缓地摩挲着。 两人之间的关系,对自己父亲都没有瞒,在外面更不会瞒着,时未卿巴不得昭告天下。 身边的人有些安静,时未卿靠近一步牵住了祁遇詹垂在袖袍中的手,刚一碰到发觉触感不对,他把那只手举到身前,掀起纱幔仔细查看,“手怎么了,伤到了?” “手没事。” 被遮挡的精致殊绝的面容浮之眼前,祁遇詹抽出手动作极快地把纱幔拢好,如恶龙守着珍宝一般凌厉的目光扫向周围,看了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放下心。 祁遇詹眼中闪过一抹恶趣味,往马车后撤了一步,肌肉紧实的长臂一捞,一把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身前,错开锥帽,他俯身贴到时未卿耳边轻声道:“不过是刚才的手感太好,还想再感受感受。” 自己后腰被灼热的手掌捏了捏,时未卿才明白了话中意思,锥帽下的脸颊以可见的速度泛红。 时未卿心里不停腹议,混蛋!流氓! 尝到了甜头,忍住继续欺负下去的念头,祁遇詹把人放开,牵住了手。 刚才怀里的身体僵硬紧绷,他哪能猜不出来是什么反应,见人还没说话,道:“在心里还没骂够,连话都不和我说了?” “这是在街上。”时未卿抿了抿嘴唇,语气羞愤。 他是想昭告天下,却不是以这样的姿态,也太过……太过难为情。 即便这样,时未卿也没有松开祁遇詹的手,反而与他十指相扣,捏得紧紧的。 祁遇詹抬起手掀起纱幔一角,指着他看,“你看,这有马车挡着,没人能看到。” 时未卿看了一眼,确实如他所说,此处被马车遮挡的严实,不进来谁也看不清巷子里发生了什么。 祁遇詹捏了捏掌心的手,继续哄道:“是我错了,别气了。” “我没生气,就是太难为情了。” 没想到时未卿会这么坦诚,祁遇詹心头跳动异常,之前期盼的敞开心扉竟在这一刻实现了,他突然后悔刚才的逗弄。 祁遇詹叹了一口气,教时未卿怎么做,“别这么乖,你一乖我就忍不住,下次就给我两拳。” 时未卿还不了解眼前的男子,问道:“给你两拳有用吗?” 祁遇詹想了想,似乎是没什么用,他想要的怎么也要弄到手里才罢休,那股霸道强横比之时未卿有过之而不及,而且还是不要脸的。 否则怎么会认下时未卿骂的流氓一词。 祁遇詹笑了一声,“没用是没用,让你出口气也是好的。” 时未卿在纱幔里哀怨地瞥了祁遇詹一眼,口里嘟囔道:“出气是假,心疼才是真。” 这时方头领和纪二带着人回来了,嘱咐妥善,四人向墨莲居走去。 在马车上时,祁遇詹便发现了,街上多了许多戴锥帽之人,他们大多身穿劲装,手里拿着兵器,脚步轻盈,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 而少数则是普通人,他们身高低于着男子,再看身上的裙袍,明显都是哥儿,或许是见江湖人的锥帽好用,普通人也用上了锥帽。 祁遇詹四人走在街上混在其中,也就不显眼了,路人早已见怪不怪,在外走动也就方便了许多。 四人目标太大,祁遇詹带着时未卿与纪二两人分开,让他们两人混在带同是锥帽的江湖人中,先进墨莲居。 不清楚那些监视的人在什么地方,祁遇詹打算先在外查看,再进去排查。 不像时府环境简单,墨莲居和环采阁外行人商贩不可控制,周遭复杂,祁遇詹思考过怎么才能找监视之人。 在时府,他仔细观察过那些侍卫和死士,那些人应当是武功同源,呼吸有相似的频率。 根据此特点,祁遇詹在外面转了转,稍微花费些时间便把那些人都找出来了。 他们在不起眼的位置隐藏,或许是时仁杰很怕时未卿脱离掌控,墨莲居附近藏了十几人。 祁遇詹把人都找了出来,位置一一记在心里,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牵着进了墨莲居。 以时仁杰的自负不可能在里面安排人,但祁遇詹向来谨慎,进去之后还是排查了一遍,确认没人后,才在纪大的引领下进了包厢。 肖掌柜收到纪二有人监视的消息,最近把墨莲居和闻风楼约束的很严,一直待在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惹出乱子连累主子,这包厢也是为了躲避监视临时开的,没去时未卿的专属包厢。 肖掌柜等候多时,门一关上,按耐不住快步走上前,方头领和纪二先到,也跟着站了起来。 “主子。”肖掌柜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如同一个老父亲一般,关切问道:“主子这些日子可好?” 肖掌柜知道自己主子对高墙深宅有多厌恶和恐惧,这些日子一直记挂着,吃睡都不安稳,尤其是知道外面有监视,什么都不能做,更是担心不已。 祁遇詹先一步摘下锥帽,看着面容憔悴黑眼圈明显的肖掌柜,想起之前找闻风楼位置时发现的早睡养生习惯,两相对比下,显出来他对时未卿有多担心。 接过时未卿的锥帽,祁遇詹坐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没有打扰他和肖掌柜。 时未卿也发现了肖掌柜的变化,安抚了一声:“肖叔,我很好,不必如此忧心。” 肖掌柜细细打量完,才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桌子对面刚坐下的纪二开口,“掌柜的刚才把我和方头领好一顿问,说干了嘴也不信。” 肖掌柜确实问过纪二和方头领,而且还是翻来覆去的问,但再如何说也不如亲眼看见得放心。 肖掌柜平日严肃稳住,被揭了底老脸一红,有些不大自在,他身旁的纪大拿起身前盘里的糕点,塞到纪二嘴里,“好好吃你的。” “肖叔,我真的没事。”时未卿没怪纪二插嘴,这屋子没有外人,也不是严肃场面,他不会严苛要求自己手下人。 自己手下管事都是无父无母之人,除了肖掌柜年长,全都没过而立之年,他们都把肖掌柜看做了父亲一般的人,纪二明显是亲近之意的打趣,就更不用怪罪。 肖掌柜看着主子眉眼间阴郁消散了一些,面色红润,脸上也多了些肉似乎胖了一些,能养的这样好,是谁的功劳显而易见。 看了祁遇詹一眼,对这个来历成谜的人彻底放下了心。 接受那道目光,祁遇詹微一颔首算作回应,他心里想起来时未卿这些手下之人在书里的结局。 或许是时未卿对待他们从来都是真心以对,才换来了手下人的忠心,以至于在都城与凌非何和左丞相博弈时,他们一个接一个为他而死,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看着一个个亲人一般的存在死去,时未卿该有多心痛,这份痛苦祁遇詹不可能再让他经历,那么这之间的因果就要弄清楚。 他与凌非何的敌对,祁遇詹现在大致能猜出来,大抵是凌非何身份暴露之后以哥儿身份还可以为官,又得到了自由信服和尊重,以及灭了时府之仇。 这些因果已经在计划之中,过些时日就可以解决。 那么与左丞相的呢? 祁遇詹原先没有任何线索,但近来在时府发现的异常让他有些怀疑,或许和徐氏有关? “肖叔,那些人避开就好,不用动他们,免得惊动父亲。”时未卿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见他端着茶杯敛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祁遇詹想着事情也没漏了他们说了什么,察觉到时未卿目光后抬头,从桌上取过纸笔,将位置记录了下来,并一一指了出来。 “门口这两个位置轻功高些,闻风楼出口的只有一人,若有事出去,从闻风楼这边绕出去更稳妥。” 肖掌柜一边点头一边记下位置。 时未卿又道:“这几日何楼要采买人,为我的亲事做准备,肖叔,趁这个机会插些人到时府,我有用。” “是。”肖掌柜应了一声,两人又说起了墨莲居和闻风楼的事物,祁遇詹听着与他没多大关系,起身到了挨着楼里的窗边。 进来时,祁遇詹发现楼内有不少江湖人在,倒不是奇怪没到午膳时便有人,墨莲居以孤本、茶和才子闻名,从早到晚一直都有人。 他奇怪的是这些都和江湖人挨不上边,他们没到午膳时间大早上来这做什么,总不至于冲着名茶来的。 时未卿和肖掌柜谈完事,也走了过来,祁遇詹随口问了一句。 肖掌柜道:“楼里突然多了这么多江湖人,我也以为他们有什么目的,安排了人盯着,后来发现,这些就是奔着墨莲居名气来的,听说在梧州最有名的,都想过来见识见识,再后来有的是觉得饭菜好吃,有的觉得茶好外面难求,有的觉得读书人吵架有趣。” 为了提前排除隐患,肖掌柜以墨莲居掌柜的身份和那些江湖人攀谈过,毕竟是收集情报的,套话信手拈来。 想起从那些人传出的消息,肖掌柜又道:“张头领,传闻梧州又多了一位李四大侠,此人还是张头领的弟弟,不是这是真是假?” 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祁遇詹拉着时未卿走回去坐下,直言道:“想必肖掌柜已经知道我们三人假意中了十香软筋散,李四这个身份是我因此传出的另一个身份,有了这个身份在,不管是我们在时府,还是你们在外面,都不用顾忌,可以放开了行事。” 其中阻挠被除去,肖掌柜总算放心了,“主子和张头领放心,外面就交给我们。” 这时有人找,肖掌柜便离开了。 之前摸进来的纪五,凑上来道,“张头领,你是不知道你的这个身份把那些江湖人吓成什么样,提你的名字都脸白的没了血色,拿筷子的手更是抖得不能再抖,我倒是比较好奇,张头领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吓唬吓唬他们。”祁遇詹看几人实在好奇,便把那晚的事讲了一遍。 听到祁遇詹说和多人动起手,想到其中凶险,时未卿睨着他道:“你不是说把他们打晕了?那么多人一起动手,若你敌不过该如何。” 知道时未卿担心他,祁遇詹没有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耐心解释:“我没骗你,先把他们都用武力和心理都震慑了一遍才打晕的,把他们唬住才能不敢再行刺,那些人武功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因为你还在等我回去。” 纪五觉得自己好像问错话了,又突然有些噎住的饱腹之感,不敢再追问,无声起身远离了这两个人。 时未卿看了眼都做回避状的其他几人,对着祁遇詹低声咕哝一句,“就会哄我。” 祁遇詹拉起时未卿的手又哄了一会儿,才把人哄好。 这期间其他几人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去了。 在墨莲居耽误了不少时间,为了多留些独处时间,祁遇詹三人离开去了环采阁。 而纪二则被时未卿找借口留在了墨莲居,他还要去闻风楼查验药方。 第078章 第 78 章 环采阁外的人解决起来没有波折, 正巧方头领老鸨眷娘拖住,不用两人找借口把他支走。 梧州最好的银楼在墨莲居附近,正是马车上见到那个, 环采阁同在城西, 与之距离不算太远, 骑马用不了多久。 免得引得时仁杰的人注意,马是从街上租的,把时未卿抱上马, 把缰绳递到他手里,祁遇詹正要转身,手上传来牵扯的力道。 “怎么了?”祁遇詹回过身问道。 时未卿身形未动,居高临下从纱幔的缝隙看向他,语气骄矜,“你也上来。” 他也上去? 祁遇詹攀着马鞍上了马,双手伸到时未卿身前握住缰绳的同时, 也把人圈在了怀里, 他嗓音低沉道:“这样?” 时未卿往后靠了靠, 把自己依偎在温热宽阔的怀里, 才“嗯”了一声。 祁遇詹笑了一下,心里暗道, 粘人精。 他觉得自己锥帽碍事,摘下来挂在了一旁,起身是扫了后面一眼, 不在意地驱使着马匹慢走前行。 街上骑马之人不是没有,但没有两人共乘一匹的, 他们两人引了路人侧目,不时还会交耳私语。 看身形便知时未卿是个哥儿, 祁遇詹是个男子,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也能看出那骏马上后面男子对身前哥儿的宠溺和喜爱。 他们从未见过男子毫不隐晦地公然展示对一个哥儿的亲昵和看中,不由纷纷注目。 有两个男子中的一个指着时未卿的背影,语气满是笃定,“我猜那哥儿必定容貌极美,孕痣颜色极艳。” 他的同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你没看后面那郎君浑身贵气和极盛的气势,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没准还是个勋贵,这样的人,能让他看上的哥儿会是长相普通?” 男子一脸艳羡,“真想看看那哥儿是什么模样。” 见人走远,男子还在顿足,男子同伴推了推他,“行了,别想了,赶紧走吧,去晚了美貌小郎没有,咱们工钱倒是要被扣了。” 不独那两个男子,其他人也纷纷猜测,众人议论之声尽收入耳,祁遇詹垂眸,一只手揽着细腰,在时未卿耳畔低声问道:“玩得开心吗?” 时未卿握上腰间的手,道:“当然了。” 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又不怕,祁遇詹也有些看不明白他,依然纵着他陪他一起闹,“现在不怕在大街上做这些了?” 时未卿道:“怕什么,我戴着锥帽,谁也不知我身份。” 祁遇詹道:“怎么办,我没戴,这张脸已经被他们看到了。” 时未卿冷哼一声,“那他们就知道你已经有主了,最好不要打你主意,否则让他们好看。” 祁遇詹这下看明白了,时未卿为什么改了性子,好笑道:“时未卿,你的心思暴露了。” “暴露又如何,我就没想藏,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碰。” 祁遇詹反手把手臂上的白皙手掌收进掌心,“嗯,未卿果然霸气,让在下倾心不已,在下等着那一天。” 时未卿仰头,小心着锥帽,隔着纱幔凑到耳畔低语,“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闻言,祁遇詹心漏了一拍,表情瞬间柔和:“放心,没有人。” 马匹脚力比人的快,坐在马上一边看着路边嘈杂的烟火气,一边吹着风,没过多久两人到了地方。 这座银楼有三层,看着门口进出的人不少,从门口向里望去,能看到店内大多是衣着不俗之人,看上去这里生意不错。 祁遇詹和时未卿刚一进店,银楼店员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注意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店员眼睛转了转,“二位贵客要选些什么,本店一楼是郎君配饰,二楼是小郎和女娘配饰,需要哪些可以告诉小的,小的领贵客过去。” “就在一楼,发簪在哪?”见时未卿不语,祁遇詹先开了口。 “贵客这边请。”店员领着两人转向了右面。 祁遇詹不喜店员在一旁看着,道:“我们在这里慢慢选。” 能在这迎客,店员眼力不差,闻言很有眼色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与其他地方比,这边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其他人,时未卿索性掀开了纱幔,看着摆放的发簪一一挑选了起来。 他每拿起一个都要在祁遇詹发上比一比,挑选的过程也是约会的一种乐趣,祁遇詹享受其中,没有任何干预的意思。 只不过他个身材高大,时未卿知道他肩膀多一点,每每比试都要费力的踮起。 祁遇詹坏心思又起了,只在一旁看着,没做任何反应。 踮脚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时未卿渐渐喘了起来,看着眼前之人面无表情的脸,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指着正对着门口待客处的椅子,“搬一把椅子过来。” 祁遇詹保持着表情,在一转身时脸上带起了笑意。 迎他们二人进来的店员这时无新客,正关注着他们,见此景也同方才的路人惊讶了起来。 时未卿背对着店员,他期盼那个哥儿转过来让他见一见长得到底是何天仙模样,但盯着背影看了半晌也没等到转身,却等来了一道凌厉的视线。 店员对上祁遇詹的眼睛,被里面骇人的森寒吓得立马低下了头。 祁遇詹又环视了一圈,把不安分的视线都解决之后,才带着椅子走回去。 等人一坐下,时未卿把刚才又新选的发簪挨个试了一遍,选出看上眼的摆在祁遇詹面前,“又没有不喜欢的?” 祁遇詹低头看去,时未卿审美不错选得都是大气的款式,没觉得哪个不好,他抬头道:“都好看。” “那便都买了。” 祁遇詹挑眉,没想到他们二人想到一起去了,时未卿辛苦选出来的,他怎么也不会白白浪费,打定的主意也是都买下。 现在这样,他没有异议,道:“买。” 发簪一旁是玉佩,时未卿发现了给心上人选礼物的乐趣,这会儿正有性质,拉着祁遇詹走了过去。 祁遇詹走之前不忘叫店员把那些发簪都包起来。 不管是银楼掌柜还是店员都喜欢这样财大气粗的贵客,店员脸上立马眉眼带上比刚才还足的笑。 接下来时未卿把一楼的配饰转了个遍,发簪、玉佩、玉冠等等都买下不少,结账的地方也从门口变成了待客之处,被好茶好点心供着。 正结着账,听着门口出现了吵闹之声,掌柜立即让一旁心腹去处理,又对着两人陪笑:“我们这就把人解决,不让吵到二位贵客。” 银楼的事没必要插手,祁遇詹示意道:“掌柜继续。” 掌柜短长的手指继续快速拨动算盘,“诶,好嘞。” 在算珠拨动的清脆声中突然参入了几道凌乱的脚步,祁遇詹眉头一皱,起身挡在了时未卿身前。 “那里面是贵客,不能去!”祁遇詹能听出这道声音是掌柜心腹的。 他脚步站定,那几道脚步声的主人也转过遮挡露了面。 打先得是一个年轻哥儿,他长相清秀,身着的衣物满是补丁。 祁遇詹细看发现他手脚脖颈等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有被打出来的伤痕,视线收回时正巧又扫到了耳上暗红的孕痣。 这个哥儿身后跟着的是刚才过去的掌柜心腹和店员,心腹见要冲撞贵客,立刻不再顾忌,和店员一边抓着哥儿胳膊向外拉,一边陪笑道:“无意冲撞两位贵客,我们这就带这位小郎走。” 那个哥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胳膊上的钳制,噗通一声跪在掌柜面前,哭哭哀求。 “求掌柜行行好,让我在银楼里做工吧,我不怕吃苦不怕累,什么都能做,工钱少也没关系。” “大魏朝没有招哥儿的,要做工喊你家郎君来。”掌柜挥挥手,看了一眼心腹,“把他送出去。” 哥儿眼中浮起绝望,再被拉起时没了反抗,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局。 这事在梧州哪怕是大魏朝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不管哪个店铺都不会招一个哥儿做工。 而他们对这哥儿身上的伤更不会惊奇,孕痣颜色代表孕育子嗣的能力,孕痣越黯淡子嗣越艰难,颜色鲜艳的都非打即骂,他这颜色能好好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善待他了。 那哥儿任由人把他拖着,在掌柜心腹走了两步之后,时未卿突然出事道:“松开,放他自己走。” 掌柜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地方除了地上那个,还有一个哥儿,对上祁遇詹幽深的视线后,立即道:“快放开,把人扶起来。” 那哥儿犹豫了一下,对着时未卿磕了一个头,满脸麻木地转身走了出去。 算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空间总觉得比刚才静了很多。 时未卿和之前一样安静没说话,但祁遇詹能感觉出来他的沉郁,那是一种物伤其类之感,以及对礼教对哥儿严苛的厌恶。 祁遇詹蹲下身,低声哄道:“在这等我一下,我上楼选些东西。” 时未卿作势要起身,“我同你一起。” 祁遇詹牵起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你去了就没惊喜了,在这里等我,好不好?饿了就吃些糕点茶水。” 时未卿垂眸,道:“好。” 一旁的掌柜见此,心里无声感叹,同人不同命啊。 祁遇詹走了没一会儿,门口有传来嘈杂之声,这次比刚才的吵闹的多。 此时掌柜正好把账算了出来,不过他没要银钱,而是暂时放了一旁,“贵客且先吃些茶水糕点,这张等等一起结,我先去处理一下门口的事。” 时未卿抬眼看了掌柜一眼,淡声道:“掌柜请便。” 待客之处只留下了时未卿一个人,他不知在想什么,慢慢喝着茶水。 附近又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他们二人明显看到门口发生了什么,其中高个男子对矮个男子问道:“这段时间那四个恶霸去哪了,最近都没怎么见到?” 矮个男子回答:“听说我那在布政司衙门当差的亲戚说,他们都当上官,不在梧州了,倒是环采阁那位不清楚,我也挺长时间没听见消息了。” 高个男子又要问什么,张口之前看了一圈,发现时未卿的存在后声音特意小了许多,“你见过环采阁那位吗?我这一直听传闻没见长什么样。” 矮个男子一想,他还真听说过,“那位爷出行必坐马车,也就前些日子起了次马,露了一次面,当时没人敢凑上去,过后才知道是位爷,也没几人知道长什么样,只听说长得极……俊。” 原话是那位爷长得极美,比之都城最美貌的哥儿还没,只是他没有这个胆子说出来。 不敢再议论那几个恶霸,谁知道会被他们身边七拐八拐的哪些人人听到,再惹祸上身,他把话头又扯了回去,“你说门口那富商少爷,也不知他作何心思,那哥儿撞他一下,打几巴掌就算了,偏要把人抢回去,一个孕痣暗淡的哥儿能有多大用处,除了脸长得清秀些,这也算不上漂亮,想不通想不通。” 高个男子不明意味一笑,“要我说,这其中的妙处,你没感受过,必然是不知道了。” 原本静静听着的时未卿突然起身走向了门口,把两人吓一跳,骤然停下了声音。 第079章 第 79 章 时未卿越往外走, 门外的声音越清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 他走到门外, 站在台阶上, 看到门口左侧围着的人群正在散开, 银楼掌柜也走了回来。 时未卿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有几个的哥儿在原地踌躇,但看了两眼也都离开了。 对这样稀松平常的场景, 那几个哥儿既无能为力又不忍再看下去,最后的结局他们看过不少,谁都能猜到,再留下去也没用。 白色锥帽太显眼,富商少爷命侍从挥退围观等人,一抬头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时未卿。 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纱幔一角,富商少爷正对上锥帽下隐藏的容颜, 竟看呆了。 富商少爷晃神后色心大起, 随意转头发现只有他一人见此没美人, 只以为天定良缘, 顾不得分辨时未卿衣着身份,直接起了觊觎之心。 反正大魏朝不看重哥儿, 待生米煮成熟饭,他家人也只能同意,这种事富商少爷也不是第一次做。 他一步步向时未卿靠近, “没发现,这还藏着个美人, 不如去我府上做客如何?” 没走远的人闻言回头,其中不乏有人认出来时未卿是非常马上戴锥帽的哥儿, 十足的好奇心驱使,又不敢惹事,在远处停下了脚步。 掌柜急了,上前一步站在了时未卿身前,若平日里对这样的事他绝不会管,但今日和以往不同。 不说这位大主顾还没结账,就说他身旁那位郎君看着就非常人,看他对这个哥儿非同一般,若人在银楼门口出事难免不被波及。 “这是我银楼贵客,这位郎君不如卖我一个面子,放他离开。”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少爷给你情面。”富商少爷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了一下,随后让侍从把银楼掌柜和店员扯到一旁制住了。 挡在眼前的人离开了,时未卿视线一动,看到了之前被围在中间的人。 时未卿认出来,是被掌柜赶出来的那个哥儿。 他跌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能从侧脸看到几乎盖过脸颊的鲜红巴掌印,非是大力打不出这样的痕迹。 这时富商少爷走到了时未卿身前,把手伸了出来,说着便要掀纱幔,“美人长成这般,遮起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时未卿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比不上吴阔滨猖狂的人,没有丝毫畏惧,但免不得生出恶心之感。 他后退一步避开那只手,声音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滚远点。” 远处观望的路人对当街欺辱强抢哥儿视若无睹,反而议论起了时未卿的性情。 “嘶,这小郎当真跋扈!” “可不是,谁家哥儿敢这样,这脾性快比得上咱们梧州那几个有名的恶霸了。” “这样的哥儿以后谁敢娶,我看是嫁不出去了。” “别说了,我在银楼里看见他身边跟着一个拿剑的男子,小心一会儿那人出来找你们麻烦。” 不知谁小声说出这样一句话,听见的人纷纷停了议论,没听见的见其他人不说,也悻悻地止住了话头。 富商少爷被捧惯了,当着这么多人被下了脸面,脸上霎时没了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捉住他,带回府!” 富商少爷的侍从空闲的只剩一个在看守孕痣暗淡的哥儿,闻言动了动身体,正要走上前,没想到没脚下之人抱住了大腿,竟一时挣不开。 有此动作的正是那个哥儿,他原本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眼神木然黯淡,没有了生气,已经心存死志。 闻言后死气沉沉的眼眸动了动,他不想连累时未卿和他一样,刚才匆匆一瞥,他能看出这个哥儿有疼爱他的郎君,这是大魏朝少见。 找不到工,本就已经快活不下去,此生他的命就这样了,没什么可期望,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那位郎君拿着兵器,只要撑到他来,那个哥儿就有救了。 他咬着牙死死抱着眼前的腿不松,心里祈祷着,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要再做哥儿了。 时未卿眼中闪过意外神色,他没想过那个哥儿尚且不能自保,如今却还要帮助他。 眼见一个个拳头砸在身上,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角甚至溢出一丝血迹,再这样下去,这个哥儿要被打死。 时未卿又退了一步,躲开嘴里喊着“废物”自己上手的富商少爷,转身便要去二楼寻祁遇詹。 他刚一回身便撞进了一个怀里,接着腰上一紧被一直有力的紧紧揽住了。 时未卿正要挣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立马放松了下来,没等他说什么,头顶先响起一声安抚:“别怕,我来了。” 祁遇詹扶着锥帽,揽着时未卿侧身,抬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上了富商少爷公子的胸口。 霎时,富商少爷稳不住身形,顺着力道飞到了围观的路人前,滚了几圈被路人脚挡住才停下来,刚直起身“哇”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少爷!”指着银楼掌柜和店员的侍从纷纷跑过去。 祁遇詹如今要假意没有内力,他掌着分寸,特意没把人踹晕。 即便如此,也惹得路人哗然,一下子后退到老远距离,很怕被波及到的模样,满脸紧张惊慌地四散离去,再没了刚才议论的闲适。 那个哥儿听见声音,知道他撑到了那位郎君到来,再坚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随之阖上了双眼,手臂也垂了下去。 这边解决完,祁遇詹余光注意到了一旁的虐打,想起时未卿对那个哥儿的援手,不等他说,银龙剑剑鞘已经过去,打晕了那个侍从。 那个哥儿没了支撑也跟着倒了下去。 时未卿被放在地上站稳后,回头一看,顿了下,看向祁遇詹低声问道:“他……死了?” “没有。”祁遇詹捕捉到微弱的起伏,抬手抚上时未卿后背,轻轻顺着,“还有呼吸,不过需要快些送到医馆。” 时未卿吐出一口气,没死就好。 祁遇詹转头看向身侧几步的掌柜,“劳烦掌柜把这位小郎送到医馆,费用由我们出。” “贵客放心,这就找人去送。”掌柜立马安排店员过去,驾起了那个哥儿离开了。 富商少爷和晕倒的侍从正在被侍从抬起,看样子也要离去,掌柜摸不准祁遇詹打算,在一旁欲言又止,“贵客作罢吧,那少爷家是梧州最大粮商,背靠着官员,若贵客是外地人便赶紧离去,不出一炷香他家定要来人寻仇。” 这话对谁都没坏处。 掌柜这银楼也背靠官员自是不惧粮商,但都是梧州有头有脸的商人,出了人命也是麻烦。 而且掌柜能提醒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他再多也管不了了,如同他没考虑过他们是梧州人该如何,那个受伤的哥儿又该如何。 祁遇詹看得出掌柜不想惹出人命官司,开门做生意门口死了人着实晦气,影响生意。 不管怎样,祁遇詹知道了富商少爷的身份,他领这份情,捏了捏时未卿的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才道:“多谢掌柜。” 时未卿明白过来祁遇詹另有打算,转回了脚步。 见祁遇詹还讲理,又没追过去,掌柜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引着人往里走,“我与贵客一见如故,今日便让贵客两层薄利。” 第080章 第 80 章 祁遇詹进去之前不着痕迹看了远处摊子面熟的两个人, 两人耳语一番,其中一人快速离去了。 祁遇詹若有所思,接过店员取回的剑鞘, 牵着时未卿进去了。 结完账, 祁遇詹并没有离开, 反而把配饰放在马上,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时未卿在附近闲逛。 时未卿黑眸中闪过疑惑, 转头看过去,“这附近有什么要买的?” “我有些好奇,那家粮商会不会来寻仇,我们不如在这等上一炷香瞧瞧。” 祁遇詹要借此确认一件事。 他们出来的早,现在离午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在这附近闲逛一会儿倒也不算浪费时间。 想起那个哥儿,时未卿也不想就这么放过那家粮商, 担心祁遇詹一人放不开手脚, 道:“再去叫些人来。” 时未卿明显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祁遇詹不用掀开纱幔看, 就能猜出来,“人来不来还不一定, 不必去叫了,估摸一会儿方头领和纪二也要寻过来,粮商家真要来人, 我们三人足够应付。” 他借着遮挡,转头了一眼, 见还是一人还在跟着,另一人没回来, 俯身凑到时未卿耳旁道:“要不是后面有侍卫跟着,我一人足以。” 时未卿惊讶地抬头,随后皱起眉头,“时府的人?一直在后面跟着?” “是。”祁遇詹直起身,“在银楼外面时,有一人离开了,我猜他是回去搬救兵,替我们解决粮商去了。” 时未卿比祁遇詹了解时府,“不用等了,何楼既然知道了,他一定会去上门算账,我们等不到寻仇了。” 祁遇詹顿了一下,发觉时未卿完全没有把派出那两侍卫的人往林观身上想。 如果如时未卿所说,何楼知道也会阻拦,那他要确认的事情就没办法继续了。 正待祁遇詹开口说离开时,身后有一个人唤住了他们。 “贵客且等等。” 两人寻声望去,看清来人是银楼招待他们的店员,也是他把那个哥儿送到医馆的。 银楼店员没有转弯抹角,直言道:“贵客,那位小郎已在千春堂医治,他中途醒了一次,想让我带话谢谢二位救命之恩。” 他们二人本想之后闻风楼打听消息,再安顿,现在人送上来,也算省了力气。 祁遇詹从腰间取出一个碎银,递过去道:“辛苦你跑一趟。” 银楼店员没有推拒,只是笑得更加喜庆,而后想起来出门时掌柜的交代,他转头看了看,稍微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掌柜让我来提醒二位贵客,强龙不压地头蛇,二位还是早些离开吧。” 两人没想到,掌柜还有些善心,见他们没离开,又遣店员过来提醒。 时未卿手段狠辣,有仇必报,却也有恩必偿,想起银楼掌柜替他挡过富商少爷,拿出一枚印有“林”字的金叶子递给了银楼店员,“拿着这个,若被此事牵累可去墨莲居求助。” 墨莲居在梧州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银楼店员收到金叶子之后直接顿住了。 给完之后,时未卿没等他反应,直接拉着祁遇詹离开了,“走吧,这附近也逛的差不多,换一个地方再逛。” 祁遇詹反手握紧细嫩的手掌,笑了一下,满眼戏谑,“没想到梧州最大的恶霸,竟是如此良善。” 因恶行被骂被避之不及惯了,听见这样的话,时未卿隐在纱幔里的耳尖红了红,“我也不是纯纯的恶霸。” 把人抱上马,祁遇詹紧跟着坐在了他身后,一边驾着马,一边揽着他的腰,轻轻捏了一下后,俯身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是腰特别细特别软的小郎。” 左右都说不过身后之人,时未卿闭紧了嘴唇,没再接话,清风拂过,隐约露出一点红欲滴血的耳朵。 银楼店员回去后,把金叶子给了掌柜,并把原话学了一遍。 掌柜看着金叶子上的字,不由猜测那哥儿的身份,墨莲居背后之人一直是个谜,从没听说过是谁,掌柜没想到一时善心会收到意外回报。 他想起那两人的装扮,明显不想让人认出他们,掌柜连忙停下心思,有些事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但今天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不浅的痕迹。 午时之前,方头领和纪二先他们二人一步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没再发生什么事,便打道回府了。 马车内很安静,祁遇詹低头看着自从上了马车便没说几句话,一直黏在他怀里的人。 “怎么突然不开心?” 时未卿脸颊在祁遇詹胸膛上蹭了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一直畏惧被困在高墙深宅,却疏忽了出去也没什么不同,尤其是我这样孕痣暗淡的哥儿。” 吴阔滨经常强抢人,时未卿那时一直扮作男子,执念蒙蔽下对此没有感觉,或许是恢复了身份,执念已经动摇,今日再遇见,他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郁气一直在难以控制地翻涌。 祁遇詹抬手,从时未卿的后脑轻轻往下抚着,一遍又一遍,“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有我,还有肖掌柜以及义无反顾追随你信任你的手下,经营这么多年你已经有了反抗的能力,不会和那个哥儿一样为人鱼肉。” 言语力量太小,总是比不过做的,祁遇詹想着接凌非何的主角光环,这样他想做的会顺畅很多,但看着怀里阴郁难消的人,他无法再等下去。 有些事需要提前。 祁遇詹问道:“墨莲居可以留一个哥儿做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时未卿没有什么不招工哥儿的规矩,他顿了一下,仰起头,黑眸直直地盯着问道:“是为了我?还是看那个哥儿可怜?” 祁遇詹鼻子无意识动了动,心道醋味真大。 他拇指摩挲着时未卿的眼尾,嗓音柔了下来,“是为了你,我想做一件事。” 时未卿靠回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什么事?” “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现在说什么都还早,祁遇詹也没有把握。 时未卿没多问,又仰头在祁遇詹棱角分明的下颌轻轻碰了一下,“我等着。” 祁遇詹心里柔软,低头噙住时未卿柔软的红唇,温柔舔舐厮磨着抵开,进入寻找那个湿软,好一番逗弄才放开。 时未卿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眸,等着祁遇詹拭去唇上的水渍。 祁遇詹垂眸,眸色温暖,道:“真乖。” 这话不知是说时未卿方才的话还是现在的模样,亦或是都有。 时未卿环住祁遇詹的腰身,将这个人都埋了进去,面上带着十足的依恋,嗓音也绵软了下来:“只对你这样。” 这话倒是不假。 “我知道。” 祁遇詹收紧手臂,对着纪二唤了一声,让他去安排那个在医馆的哥儿去墨莲居。 马车驶进时府,何楼已经等在那了,见时未卿下车,立马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回念林院的路上和离开时一样,没有发现侍卫和死士。 现在是午时刚过一点,何楼跟着时未卿踏进正房门槛,“少爷先休整一下,午膳已准备好,随时可以用膳。” 时未卿被祁遇詹哄得好了很多,但心里还有着郁气,他看了何楼一眼,“你去了?” 何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时未卿说的是什么,“少爷是说那粮商吧,他家姓许,不过是依附大人的商户,算不得什么,小人已经让人把那个泼皮打了四十杖,没有一个月下不去床,若是少爷还气,小人明日把人传来随少爷怎么惩治。” 时未卿不想再见那浑人,停住脚步瞥了何楼一眼,“你也不怕脏了我的眼。” 何楼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认错,“都怪小人,都怪小人……” “行了,告诉许家,若是再有此事,下次便不是这样轻罚了。”一个小人物惩戒了就算了,时未卿没有心思在那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少爷。”何楼见没什么便离开了。 未时过些,何楼又出现在了念林院,他身后跟着的绣娘与昨日是同一人。 时未卿再见绣娘没了昨日的烦躁和不耐,不为别的,只为了以后祁遇詹能用上他绣的或做的东西。 原本午时见自家少爷心绪不佳,何楼还想着下午教导要怎么哄一哄,没想到顺利,他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何楼看着陪在里面的祁遇詹,能看出他满怀欣慰,却听不清他口中默默念着什么。 隐约只能捕捉到几个字:夫郎……长大……遇到…… “吱呀——” 门开的声音打断何楼的私语,他脸上挂上笑意看向来人,“张头领,可是有事?” 祁遇詹关上门,站到门的另一旁,似乎要与何楼守着,“无事,出来透透气。” 过了一会儿,祁遇詹状似无意问道:“林观伤如何了?我见那晚他到了念林院,那个时间下地,只怕伤害没有好全。” 何楼心里对祁遇詹观感极好,而且这其中还有他自己的私心,便没有任何隐瞒,“不瞒张头领说,林头领上次被打的伤还没好全,这次又挨了罚,已经有些伤了筋骨,最近又事多,如今几乎整日不在府里,就连休养的时间都没有,今日林头领更是出了梧州也不知晚上能不能赶回来,他也就仗着年轻,这年轻不好好爱护身体,老了有他受得!” 刚开始还好,听不出来什么,几句之后,何楼话里的味儿就变了,他的脸上笑意散去,挤满了愁容,那语气和神态像是一个长辈在念叨一个亲近的晚辈一般。 一下子没忍住说得有点多,何楼顿了一下,往回找补:“上了年纪话就多,张头领见谅。” 林观竟是没在梧州,难怪会选今日让他们出府,但这样不能说明那两个侍从不是林观派的,他还需要找机会确认。 祁遇詹手指微动,面上不显,“无碍,还要多谢何侍从告知。” 80-100 第081章 第 81 章 祁遇詹从胸口取出一瓶药递到何楼面前, “上好的金疮药,林观可以试试。” 何楼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连忙接了过去, 想着祁遇詹是江湖中人, 经常受伤, 这给的药必定是好用的,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多谢张头领。” 祁遇詹道:“何侍从客气, 这药就当今日未卿出府对他的谢礼。” 何楼嘴角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回道:“张头领可是说错了,今日是我同意少爷出的府。” 祁遇詹眸光暗闪,“是我说错了。” 何楼把药收起来正要说着话,被里面时未卿的声音打断。 “张头领,你进来。” 该试探的已经试探完,祁遇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应声进去了。 晚间, 祁遇詹换好了夜行装备, 准备去许家一趟, 会一会那个许家少爷。 临走之前,祁遇詹看向坐在书案后认真完成作业的时未卿, 问道:“不和我一起去?” 时未卿举起手里的香囊,“今晚要把这个绣好,明日你就能用了。” 祁遇詹看着突然异常努力的时未卿, “再想让我用你做的,也不急于一时。” 时未卿摇摇头, 语气认真:“我着急。” 这副模样尤显可爱,祁遇詹没忍住, 绕过书案在他眉心亲了亲,起身后告别:“我走了。” 时未卿还是那句话,“快点回来。” “好。” 白日里已经打探好了许家粮商的位置,祁遇詹寻好方向快速向许家飞掠而去。 许家确实富有,晚间各个院落灯火通明,让他很容易找到了许少爷的位置。 祁遇詹没动守门的侍从,免得惊动其他人,他直接从窗户进去,好在人还昏着不用打晕,又悄无声息地把人扛在肩上,带走了。 既然这人这么喜欢强抢人,祁遇詹也让他尝尝被强的滋味,扛着人去了梧州有名的青楼,到了之后把他剥得溜|光,送到了一个醉酒不清醒的地痞无赖床上,用银子不让人打扰后便离开了。 至于许少爷会侥幸逃了一劫还是发生什么就看他的运气了,谁让他惹谁不好,偏要惹自己心尖上的人。 祁遇詹又回了许家,他解决许少爷只是顺手,今晚最主要的还是要看林观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傍晚时已经听说林观会回时府,既然他白天不在梧州,要是合祁遇詹心中猜测,林观晚上或许会有所行动。 祁遇詹想了想,不想错过这次,便来了许家试一试。 他找了一个便于观察的位置,没过多久就等来了想等的人。 下面的林观风尘仆仆,一脸倦容,带着一个侍卫,在许家侍从的引领下走进了前厅。 祁遇詹看着他这副模样,好似赶了一路还没来得及修整便来了许家,他转了视线扫过林观身旁的人,郝然是白日里去报信的侍卫。 许家主出来的非常快,几乎是小跑着出来的,唯恐怠慢的样子,刚一见到林观,便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不知林头领晚上大驾光临可是有何吩咐?” 林观坐在正位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放下饮空的茶盏,随口一道:“几日没来,过来看看有无纰漏。” 许家主亲自上前斟茶:“林头领放心,我每日都派人查看,保证无半点纰漏。” “嗯。”林观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看许家少爷缺少教导,明日我派人来,好好教教他规矩。” 听了这句话,许家主冷汗立即冒了出来,他还以为白日一顿打已经把事情揭过去了,没成想事情根本还没完。 许家全靠着巡抚大人在梧州立足,许家主没胆子拒绝,“小儿顽劣,我一定把他好好教导教导,不浪费林头领关心,只是不知小儿惹得是何人,好叫我们认认人,免得以后见了不识得。” 林观吹了吹茶,饮了一口,他没说重话,轻飘飘一句,就把许家主吓个够呛,“那是你能知道的?” “是是,不管是谁,下次见了一定好生供着。” 把茶一饮而尽,林观最后敲打着:“白日之事不可宣扬出去,知情的人处理好,若是传出去什么,等着许家的就不是四十杖了。” 林观来得快走的也快,在许家待的时间还没有一刻钟。 目的达成,祁遇詹也回了时府,他刚从浴房出去,何楼便找来,说林观请他过去。 站在院中隔着窗看了一眼投在上面的影子,祁遇詹和守门的方头领知会了一声,跟了过去。 到了地方,何楼没跟进去,转身离开了,祁遇詹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敲门进去了。 林观已经洗去了风尘,换了干净的衣物,只是脸上的疲惫还是没有消退,祁遇詹进去时,林观正坐在茶桌前等水烧开。 “请坐。”林观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在祁遇詹坐下后,又道:“多谢张头领的药。” “不必客气。” 那药正在茶桌上摆着,祁遇詹看着封口松了,应是已经被打开过了,至于林观用不用,祁遇詹不在意,反正他只是借药让林观见他,借机试探。 水开了,林观沏了一壶茶,先给祁遇詹倒了一盏,“我有些奇怪,少爷对我厌恶至极,不知为何张头领还会对我如此。” 祁遇詹没等着林观放过来,伸手取过茶盏,“未卿不喜欢被关着,和你打好关系才能再次带他出府。” 他已经确定林观对时未卿是真心关心,不说其他,为了时未卿,祁遇詹干脆不隐瞒他知道了此事。 林观得了何楼提醒,对祁遇詹这么说有了准备,“主子不希望少爷出府,此事还要保密。” 难怪进出府一个死士和侍卫都没遇见。 祁遇詹想着林观对徐氏的防备,问道:“说起来,我也很奇怪,未卿的亲事筹备为何是你和何楼,而不是名正言顺的时府主母。” 林观放回茶壶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是主子安排,我只是奉命行事。” 祁遇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漫不经心问道:“确定是这样?难道不是时夫人会对未卿不利?” “你发现了什么?”林观神情一变,瞬间隐藏,但还是被一瞬不瞬观察他的祁遇詹发觉了变化。 这句话相当于变相承认了祁遇詹的问题。 林观像是发现了说的不对,道:“夫人从小就对少爷宠爱非常,怎么会做出对少爷不利的事情,张头领想多了。” “对未卿从小真心宠爱的夫人,可做不出让他的贴身小厮无视主子的求救信,任未卿被掳走对他安危置之不理的事。” “张头领说的是北磐?”林观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皱着眉头,眼中是明显的担心,再细看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恨意,他敛起眼睑,道:“北磐心胸狭窄,丝毫小事也要记仇,张头领说是夫人指使,可是有何证据?” 就是没证据才要在这试探。 祁遇詹知道这件事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不再继续。 当初在林园灭口刺客保住知府,回时府时又对他们下十香软筋散,这两件事可以确认林观的主子是时仁杰,而不是时未卿。 祁遇詹记得在林园后门时听到的,林观对时未卿不喜,如果是这样他不会总是做出对时未卿关心的事。 祁遇詹垂眸,那么很有可能,林观是在明面上表现出与时未卿不合,实则暗地里关注他保护他。 至于林观为何如此行事,祁遇詹想到一种可能。 他抬眼,眼瞳深如寒潭,看过去的视线灌入了压迫感,“林观,你如此维护未卿,是因为你心悦他?” 林观怔愣,显然是没想到祁遇詹的话会突然跳的这么远,慢慢上一秒还在说时夫人,下一秒就到了对时未卿的感情,一时没防备,脸上的惊诧没来急掩饰,明晃晃露了出来。 祁遇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此反应,当被他猜中了,又问:“为何要瞒着时大人?” 林观反应过来,恢复了表情,袖中的手攥了攥拳头,眼中浮上些不自然,“我身份低配不上少爷,主子知道了会把我远远打发走。” 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变得严肃,继续道:“张头领,少爷不久就要出嫁,他未来的夫君是个良人,少爷嫁过去将一生安稳,而你是江湖人,过的是漂浮不定朝不保夕的日子,即便你武功高强,如今也中了十香软筋散,你护不住少爷,也什么都给不了少爷,我恳请张头领不要破坏这门亲事。” “而且,有时候不一定要离得很近,远远看着,知道他过得很好,也会知足的。” 林观语气突然变得沉重,里面依稀能听出美好寄托。 祁遇詹奇怪的看着林观,这人对心上人一点占有欲也没有,他甚至怀疑林观是不是真的喜欢时未卿。 不过,也有可能是古代人惯于忠诚和付出,但他可不是这么个隐忍的性格。 祁遇詹笑一声,眼中是势在必得:“林观,你不敢的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不如我走着瞧。” 念林院这边,时未卿趁着祁遇詹不在,将纪二唤了过去。 “如何?” 纪二了然,从胸前取出一个药方,道:“主子,按照那个药方确实可以调养身体,不过我这有也一个药方,据说可以改变孕痣颜色,从暗色变得鲜艳。” 时未卿拿过药方展开,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据说是何意?” 纪二解释道:“这药方是根据一本古医书得来,这册医书分上下两册,宫中流传着上册,主子给的药方便来自这上册,据说下册已经遗失,今日我在闻风楼角落里翻到了这个孤本,发现了这个药方。” 他又道:“正是因为这药方来自遗失的孤本,所以外面没人发现他,也更没人试过,我不能确认药效是否如书上所说,用药之后可能会有效,也有可能会有不良反应。” 时未卿把药方递回去,“药方本身可有毒或是伤害身体?” 纪二低头又确认了一遍,“无毒,里面都是对身体有益处的药材。” 时未卿疑惑看着他,“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主子,不同的药材甚至是药量用起来都有不能的效果,我不敢确认药效,怎能拿主子的身体试药。” “我问你,可会威胁性命。” 别的不能肯定,这一点纪二能确定,“对性命无碍,最坏的结果是彻底失去生养之力。” 时未卿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有冒险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这孕痣也只能这样了,他想赌一次。 这一次是祁遇詹给的他勇气。 第082章 第 82 章 祁遇詹回去路上还在想, 要怎么回答林观为何会找他,若说出发现了林观对他的感情,这种替情敌表明心迹的事, 他实在不想干, 但真要问起来, 祁遇詹又不想骗他。 这一路上的摇摆不定,走的艰难。 不管多远的路总会走完,祁遇詹眼前就是房门, 站了一会儿,在方头领愈加奇怪的眼神下,推开了门。 和预想的不同,时未卿没在书案后绣香囊,听着呼吸声,他已经在床上了。 “未卿。” 没有人回应,祁遇詹走近, 掀开帐幔又唤了一声:“未卿。” 似乎才发现祁遇詹, 时未卿撑着手臂坐起来, “你回来了。” 没错过方才时未卿的神思不属心不在焉, 祁遇詹坐在床边,伸手理着他有些凌乱的乌发, “累了吗?累了就早点休息,香囊明日再绣也来得及。” 时未卿没说话,伸出手臂抱紧了祁遇詹的脖颈, 掩去了眼里的情绪,坚定了那个念头。 这样的人, 值得他赌一次。 “睡吧。” 祁遇詹只当人累了,轻轻拍了拍时未卿的后背, 把人放回了床上,除去外袍只着寝衣,熄了灯,掀开被子躺到了时未卿身旁,揽着他睡了过去。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这几日内肖掌柜接着何楼采买,把人送了进来,他们被安排盯着徐氏。 肖掌柜还带了信,那个孕痣暗淡的哥儿黄佩已经痊愈,留在了墨莲居做起了店小二。 祁遇詹无不可,他现在腾不出手,暂且先这么安排,也算是试试反应。 算算时间,李雄听也差不多能下地行走了,祁遇詹也派人去他的宅院,保护加看着李雄听,免得一个不查暴露出去。 事关主子身体,纪二在这几日内仔细研究了那个古药方,又找了活鸡试验,确认无毒对身体无损伤后做成了药丸,这样也方便时未卿吃。 早膳刚过,纪二把瓷瓶拿到了时未卿面前,看了眼门旁守着的方头领,道:“主子,药制好了。” 不用他说,时未卿一看便明白了那是什么。 祁遇詹从外面进来,看见时未卿正在和水吞药,有些担心的走过去,关心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吃起了药?” 时未卿一顿,药每天要吃,瞒得了一时,长时间瞒不下去,何况他们还是朝夕相处,想要瞒着更不容易,正想着要怎么和祁遇詹说。 纪二不想让主子背上谎言,免得未来张头领知道后与主子隔阂,抢先一步道:“前几日诊脉发觉主子有些精神不济,这是我为主子调制的调养身体的补药。” 祁遇詹发现时未卿最近还经常心不在焉地,如同现在一般,他垂眸没有回应,心思似乎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扫了时未卿清瘦的身形一眼,捏了捏他的耳垂,“怎么养都养不胖,确实该补一补。” 纪二见此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时未卿回过神来,心里翻涌起欺瞒的愧疚,他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看,他怕对上那双充满宠溺和担忧的眼睛就会忍不住坦白。 他可以肯定,药的事情若是被这人知晓,一定会阻拦他。 时未卿想,他不会让祁遇詹身边再多一人,但他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能没有子嗣,但若是想要子嗣,也只能是他生。 感觉到袖子被抓紧,祁遇詹看着乌黑的发顶,想起时未卿得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担心他有什么事都压在心底,加重病情,祁遇詹低声哄道:“别担心,有病治病,纪二的医术你也了解,何况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养养就好了。” 闻言,时未卿一时湿了眼眶,把脸埋进祁遇詹的腰腹处。 这人怎么能这么好。 时未卿一直没出声,祁遇詹摸着他的发顶,引着他说话,“嗯?” “我知道了。”时未卿声音中掺杂了一丝鼻音,再弱也没逃过祁遇詹耳朵。 既然不想让他看见,祁遇詹也没挑破,将人揽着,一直低声和时未卿说着话。 到了时间,何楼准时踏进了念林院,今日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位面容陌生的女子,看样子又有了新的教导内容。 几日时间里,时未卿已经学会了裁衣,祁遇詹身上穿的就是他做的,只是能穿是能穿,经不起细看。 祁遇詹却不嫌弃,他对衣物要求不高,针脚粗糙而已,能穿就行,反正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会穿出很强的气势来。 何楼进了门,看见两人的姿势,把女先生请在门外等候,委婉提醒:“少爷,今日教导该开始了。” 时未卿已经恢复,只不过是想在祁遇詹怀里再待一会儿,他直起身道:“让人直接进来。” 何楼心想,这房里的景象哪能让女先生看到,那不是要出大事,他转头看向祁遇詹,“外面是位女先生,还请张头领回避。” 时未卿不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避什么,他见不得人还是外面的女先生见不得人。” 何楼不敢回话,心虚地把头低了下去。 时未卿眉头紧皱,他还在病着,祁遇詹怕他气着加重病情,拇指摸上他的眉间,“别气,再气下去最心疼的还是我。” 闻言,时未卿眉头舒缓,整个人顿时柔和了一些,他抿了抿嘴唇,似在告状:“他居然敢撵你走。” 祁遇詹回道:“他不敢。” 一旁的何楼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心里直呼冤枉,他哪敢撵人,只不过是想提醒,没想到说错了话。 祁遇詹收回视线,蹲下身看着时未卿,“我刚好有事要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时未卿眼里全是不舍,不情愿道:“你去吧。” 祁遇詹笑了一声,又亲了亲时未卿眼尾,嗓音低沉:“乖。” 何楼趁着祁遇詹离开,把女先生领了进去,“少爷,这位是教导琴棋诗词的女先生。” 时未卿心情不好,没了往日的配合,讥讽道:“几日的时间能学得了什么?” 何楼陪着笑:“少爷未来夫君是都城有名的才子,多学一些是一些,总比完全不知道的强。” 听这话,时未卿更抵触了,“合着是为了讨好,不学,把人送走。” 何楼一脸为难,他现在十足后悔,早知道刚才不把张头领支走了,张头领在好歹少爷还能听进去劝。 僵持了一会儿,时未卿态度不变,何楼无法只得先把人带走。 谁知走到门口,时未卿突然张口把人叫了回去,“等等。” “少爷?” 时未卿看着手里的字条,那是祁遇詹给他留的,上面字迹铁画银钩,遒劲有力,再想想他自己那手拿不出手的字,他改了主意。 * 祁遇詹确实有事,樊魁送信回来了。 他在宅院给樊魁留了消息,回来之后去时府找他,今早他收到了樊魁在时府发的暗号。 祁遇詹对时府已经摸透,趁着巡逻换防时,从看守薄弱的地方出了府。 樊魁在外面留了记号,祁遇詹顺着痕迹找到了等在隐蔽处的人。 樊魁一见祁遇詹行了一礼,随即关切地打量,“少爷在外可好?” “不用挂心,一切都好。”看樊魁的样子,这一趟没有失败,祁遇詹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这一趟可有发现什么?” 第083章 第 83 章 “属下按照吩咐在远处没有靠近, 封单明收到信之后就派人去查了尧州巡抚,劫粮那晚也出现了,不过他并没有阻拦漕粮被劫, 而是暗中盯紧了两方, 属下等到此案上报给朝廷便启程回来了。” 祁遇詹点头, 这个时间回来是他的要求,“几天过去,这个时间封单明应该已经接到密令了。” 封单明的反应在祁遇詹意料之中, 能做到暗兵台总指挥这个位置,他不会蠢得什么都信,但也对任何事都不信,保持着怀疑。 祁遇詹就是利用这点,只要封单明去了,不管他会怎么做,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目前看来, 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樊魁又道:“少爷, 此次二公子也在, 他先我们一步, 已经开始领兵了。” 祁遇詹取出胸前的银钩玉佩,摊在掌心, “急什么,我们也快了。” 书中提到过时仁杰与齐王借兵驻守梧州,后期就是这些兵将凌非何和封单明逼入绝境, 差点栽在梧州。 祁遇詹算算时间,大约就在最近。 齐王曾应允过, 找到玉佩可以接掌兵权,这话里的水分祁遇詹怎么能感觉不到, 即便这是真话,若真要掌兵也只能留在姜州,齐王不会同意他把兵带走。 凌非何到任在即,时仁杰也不会允许时未卿离开梧州。 为了不和心上人两地分隔,见到祁嬷嬷之后,祁遇詹就开始惦记上了时仁杰向齐王借的这八千兵力。 八千士兵数量不算少,能做很多事,齐王和交易用借兵换粮草,这也是齐王二儿子出现在尧州的原因,他要把伪装被劫的漕粮运回姜州。 齐王不放心时仁杰,必然要派得力手下领兵,所以祁遇詹有十足的把握能抢夺这部分兵权,因着距离原因,还是完全掌控,这不比在姜州齐王眼皮子底下自由的多。 银勾玉佩要给齐王,而且要他亲自送回去,否则齐王有可能不给兵,但不是现在。 此等非小事,时仁杰谨慎,他一定会摸清凌非何底细或确认他没威胁后,才会让兵到梧州。 如果现在去了,这个段时间内他只能在姜州等着,祁遇詹可不想这么干,有这时间陪着心上人不好吗,和糟老头子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祁遇詹没把樊魁真的当做下属,便把要紧之处给他解释了一遍。 樊魁沉声道:“还是少爷考虑的周到。” 祁遇詹出来可不为了听彩虹屁的,上次去宅院找樊魁,由于时未卿在场,他没方便问,“我让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樊魁想了一下,最近的差事除了这次送信,还有孔指挥使的罪证和卿少爷的事,少爷如此关心急切的态度,必然不会对着孔指挥使,“少爷,属下已经查到些线索,还需要几日时间继续查下去。” 从肖掌柜口中知道时未卿有从小落下的心病,祁遇詹就让樊魁去查他小时候发生了什么,能落下心病,事因必定是痛彻心扉的疤痕。 他犹豫过,要不要直接问,然而近来事多,时未卿一直郁气未消,不想让他更难过,祁遇詹便打算先试着查一查,不管查出多少,总能让他了解是什么事,尽力避开伤口。 临时让樊魁送信耽误了进度,祁遇詹再急也没用,自能自己忍着,“把其他事放一放吧,这个最重要。” 祁遇詹皱起眉头,又道:“先把查出来的送过来。” “是,属下这就回去取。” 樊魁行了一礼后正准备离开,视线无意中落到祁遇詹的肩上,歪歪扭扭粗细不均的针脚映入眼帘,他想问祁遇詹是不是受苦了,又发觉那布料上等,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少爷,这身衣服是?” 想起身上衣物和配饰来自何处,祁遇詹舒展了眉头,负手道:“怎么样,不错吧。” 樊魁从未见过这样的少爷,如同一个老父亲一般忍不住自得炫耀,其中又有一些纵容和宠溺,他语气有些迟疑,“是卿少爷做的?” “当然。”祁遇詹抬手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樊魁从头开始看,“可不止这一个,看见这发簪和玉佩没,是未卿亲手挑的,这香囊是他亲手绣的,还有这帕子也是。” 樊魁看着少爷,又从袖带中拿出一个帕子,见这场景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抱拳行礼,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恭贺少爷觅得良缘!” “这话留着,回头说给未卿听。”祁遇詹也没想到稳住的樊魁笑起来是这么样,总觉得有些崩人设,他也炫耀够了,道:“去吧。” 樊魁一来一回还要些时间,祁遇詹又回了时府,回去露个面,免得引起怀疑。 “……这次接风宴事关重要,你们一定要仔细着点……” 自隐蔽处穿过前庭,祁遇詹耳朵一动,捕捉到了模糊的几句话。 祁遇詹了然,接风宴是为了拉拢凌非何特意设的,也是在宴上,时仁杰把时未卿许给他做妾。 现在距离凌非何到梧州还有几日,看来这宴现在就准备起来了,这也从侧面表现出了时仁杰对他的欣赏和看重。 只是这门亲事成不了,时仁杰和左丞相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念林院在时府中间,不便听声,祁遇詹没回去,在前院转了几圈等着樊魁的暗号。 没过多久,不规律的鸟叫声响了起来。 不着痕迹离开,又回到了约见的地方。 “少爷,这是卿少爷的卷宗,属下在按察司发现的。” 祁遇詹接卷宗的手指一顿,有卷宗还是在按察司,看来事情确实不简单。 结合肖掌柜对时未卿病症的述说,以及那晚噩梦他提到为爹爹报仇的呓语,祁遇詹心里多少有了一些猜测。 打开卷宗,祁遇詹取出一张纸,上面内容不多,他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收回去的动作很慢。 他找到了时未卿心病的源头。 卷宗不过寥寥数语,哪里承载得住时未卿幼年的灾祸和苦难。 亲眼目睹爹爹和堂兄在自己面前被匪徒所杀,当时只有六岁的幼童该有多怕。 光是想想,祁遇詹的心就如同刀搅般,十分疼痛,甚至心脏每跳动一下便疼一次。 祁遇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神,强自镇定,继续向下沉思,此事发生在时仁杰刚上任梧州后,时未卿的爹爹纪林来的路上遇到匪徒意外亡故,后来查到凶手,便结案了。 然而观时未卿的反应,此案或许另有隐情,否则他不会在梦里喊着要为自己爹爹报仇。 祁遇詹这一刻希望它只是噩梦的呓语,但不管是什么,他可以问,现在的时未卿一定会告诉他,只是祁遇詹又犹豫了,这样的伤口太深,他不忍心开口。 当时在场不只他们三人,还有一个人,他到远处拾材逃过一劫的侍从。 这个侍从他也认得,就是何楼。 祁遇詹紧紧捏着卷宗,或许他可以从何楼这边入手。 或许,他更想再等等,等到时未卿愿意开口对他说。 樊魁要查消息,卷宗他应该打开看才能继续查下去,祁遇詹并不想太多人知道时未卿的苦痛,也许他开始查这件事,这个决定就是错的。 “你看过了?” 樊魁直面祁遇詹,没有一丝回避,“少爷,属下刚拿到,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您派去送信了。” 那就好。 祁遇詹心里庆幸。 “这件事不用再查了。” 让樊魁离开后,祁遇詹回了念林院,从打开的房门看到了时未卿正在聚精会神练字,手腕一悬一动一停,一个字跃于纸上。 远远看着,手法正确,写得也很流畅,只是字有些丑。 难怪这么长时间,时未卿从未在他面前写过字,即便看账本也只是画圈。 祁遇詹脚步变了方向,无声地收回,守在了门口,没进去。 一旁的何楼注意到这些,对祁遇詹礼节一笑,没发出声音。 祁遇詹颔首回礼,他现在也明白了,为何时未卿对何楼最为特殊信任,受了一点伤也非常在意。 不只是因为,何楼对他关心非常,还因为这是为数不多记得他爹爹的人。 午膳时,时未卿察觉到祁遇詹一直注视他的视线,放下筷子道:“早上发生了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时未卿太敏锐,祁遇詹只得藏好情绪,用公筷给他夹了最爱吃的菜放在碗里,转移他的注意力,“没事,练了一上午字累不累,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送给你,奖励你的用功。” 时未卿重新拿起筷子,一边把菜放进口中,一边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儿,他的耳朵竟慢慢红了起来。 祁遇詹挑眉,满眼挪揄,“时未卿,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桌子对面是正在认真干饭的方头领和最近废寝忘食研究药方的纪二,时未卿侧身靠近祁遇詹,附到他耳旁用气声道:“……忍……想要……解决……” 怕对面两个人听到,他的声音模糊,祁遇詹听的艰难,还是听懂了,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拒绝:“不行,换一个,是给你的奖励,不是我。” “这就是我想要的。”时未卿睨了祁遇詹一眼,冷哼一声:“早晚不都有那一天。” 祁遇詹道:“撒娇也没用,还有你忘了答应过我的话了,我们还盖过章,难不成才几天失效了?” 第084章 第 84 章 “少爷, 新任布政使在辰时入城了,如今落脚在布政司衙门。” 祁遇詹估计凌非何近两天会到,这几日他让樊魁一直盯着人。 只是没想到凌非何到的时间会提前这么多, 这个时间时仁杰还在鄂州内巡查没回来。 凌非何没隐瞒行踪, 他能收到消息, 想必时仁杰也会收到,他也快回来了。 祁遇詹原本就打算等凌非何到时给他送一个见面礼,算作是合作的诚意, 此事宜早不宜晚。 凌非何身边跟着暗兵六卫,这五人是封单明亲自带出来的,武功不俗又在暗处,是应天府暗兵分部的人比不了的,樊魁去有可能会被发现。 保险些,还是他自己亲自去一趟。 “我知道了,之后不用你管了, 剩下的交给我。” 祁遇詹又问道:“李雄听怎么样了?” 樊魁回道:“我回来时他已经可以下地, 养了这几日, 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如果知道凌非何到了梧州, 会有所行动,记得把人看好,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的行踪暴露。”祁遇詹想起和李雄听相识的柳管事,又嘱咐:“还有柳管事,也看严了。” “是, 少爷。” 两人该说的都说完了,樊魁行了一礼离开了。 念林院正房的门关了一下午, 方头领和何楼也被赶到一旁不让靠近,到了晚上, 时未卿也没出来。 若趁此期间离开,动作快些还有可能在人出来之前回来,祁遇詹看了一眼房门,带着东西转身离开了。 不清楚暗兵六卫具体实力,祁遇詹不敢贸然上前,他在布政司远处就停下了,眼睛搜寻四周,要把人找出来。 此时已宵禁,路上没有人,费了些时间,祁遇詹才靠呼吸声辨别出那五人的位置,若不是他耳力极其敏锐,差一点就错过了。 不愧是主角攻亲手训练的,隐匿功夫确实了得,祁遇詹小心避开五人进了布政司后院。 新旧两任布政使都住在这,祁遇詹不清楚凌非何住处,只得进府摸清位置,免得东西送错地方。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清楚,看暗兵六卫的保护圈,根据此多少能猜到凌非何的房间。 祁遇詹站在凌非何所住院中的暗影处,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正房里有三个人。 而凌非何很好辨别,祁遇詹一眼就认了出来。 书中描述凌非何很漂亮,被称为都城第一美人,他身形欣长,俊秀风雅,清神隽秀,身上还有文人特有的气质和莫名引人好感的亲和力,可以说当得起这个称呼。 祁遇詹收回视线,他觉得还是他的心上人更胜一筹,时未卿才应该是大魏朝第一美人。 祁遇詹啧了一声,把心思抽离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取下弓箭,拿出绳子把见面礼绑在箭上,射|向了房间里。 那份见面礼,不是别的,正是安和县民田案始末,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梧州知府做下的恶事,他答应过时未卿要把知府解决了,现在正是时机已经到了。 “咚——” 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后,一只箭出现在房柱上,凌非何一惊,而后立即反应过来,喊自己的两个侍从躲避,“小心,快躲起来!” 一边喊着,他自己也躲了起来,从都城到梧州一路上都风平浪静没有波澜,凌非何没想到刚到梧州就有此一遭。 心道,这梧州比他预想的水还要深,凌非何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心中自此对梧州提起万分警惕和戒备。 东西送到,祁遇詹没管里面之人的反应,在暗兵六卫察觉到他之前,迅速地离开了。 回到念林院时,祁遇詹发现方头领已经守回了门口。 能让人靠近正房,看样子时未卿已经出来过了。 去浴房快速把自己收拾妥当完,祁遇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很自然地推门进去了。 在背后关上门,祁遇詹刚走几步,听见内间响起掀盖床铺的声音,接着是时未卿有些慌张的声音,“是谁?” 祁遇詹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回道:“未卿,是我。” “你回来了。”不知为何,时未卿声音听上去更加慌张了。 “嗯,我回来了。”祁遇詹一步一步靠近,嗓音低声好听,“怎么不问问我去哪里了?” 时未卿顺着祁遇詹的话问:“你去哪了?” 不对劲。 祁遇詹皱眉,思考着他没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却在掀开帐幔之后终止了思索,后知后觉地想起下午是什么教导。 他想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白天你紧关房门,不让人靠近,我没机会告诉你,凌非何到了,我去给他送了一份见面礼,用不了多久,知府就会失去所有。” “嗯。”时未卿不知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脸色比刚才祁遇詹看到的又红了几分。 “知府就要得到惩罚了,听到这个不开心吗?” 时未卿没注意听祁遇詹说了什么,问道:“什么?” “没什么。”看了一眼凌乱的床脚,祁遇詹骨节分明的手指贴上散着热意的脸,漫不经心地道:“我是在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病了吗?” 时未卿闪躲地垂眼,看见眼前的手指后,脸色莫名地布满了红霞,他强自稳定心神,一边掀开被子躲了进去,一边道:“没有,应该是刚沐浴完热气熏得。” 祁遇詹视线从他早已干了的发丝上收回,故意没熄灯,直接躺在了时未卿身旁,没和平常一般把人揽在怀里,“既然无事,那便早些休息吧。” 时未卿破天荒地也没动静,第一次一点也不粘人。 祁遇詹闭上眼睛,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默默计算时间。 三。 二。 一。 “祁遇詹,把灯熄了。” 祁遇詹照做。 时未卿钻进他的怀里,有些害羞又有些委屈地问:“你怎么不抱我?” 祁遇詹把人拢到怀里,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我体热,你刚刚离我那么远,我以为你怕热,不想让我抱着睡。” “我不怕热,想让你抱着睡。”时未卿说完,仰头寻到了一双柔软的薄唇亲吻了上去。 逗完人,祁遇詹还是要哄一哄的,他抵开时未卿的双唇,吻得更深。 只是专心这个吻时,怀里人小动作渐渐增多,一会儿碰碰这一会儿碰碰那,见没有被阻拦,竟是越来越过火。 祁遇詹厮磨着时未卿的嘴唇,把他纤长的腿拿开,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撩人心弦,“时未卿,你今晚是不是有些太粘人了。” 时未卿又把腿移回去了,贴着祁遇詹的嘴唇道:“那你喜欢吗?” 再继续下去谁也没法睡,祁遇詹把乱动的人制住,紧紧揽在怀里,“不喜欢,赶紧睡觉。” 时未卿垂下眼眸,牵起祁遇詹的手引着到地方,他颤着睫毛小声道:“祁遇詹,我难受。” 第085章 第 85 章 意识到掌心碰到的是什么, 祁遇詹绷紧了额角,紧咬了后颚一下。 “时未卿,我劝你不要诱|惑我, 解决亲事前, 你最好还是珍惜这段时间, 毕竟它可能是你最清闲的时候,我现在不碰,你不代表我不喜欢这件事, 是因为我现在一直在忍着,你要是继续惹我,我担心你以后会承受不住。” 时未卿没想引|诱祁遇詹,他是因为看了教导嬷嬷给的图册,又兼之被祁遇詹发现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听到祁遇詹说这样的一番话,他耳朵已经红得几欲滴血,红晕没有停止, 还在向脸颊漫延。 时未卿现在是既害羞又慌又有些期待, 他手指蓦地收紧, 将祁遇詹胸前的衣领揉成了一天, 嗓音似挤出来一般,细弱蚊声, “我没有想……诱|惑……” 时未卿确实心疼祁遇詹忍得太辛苦,但今天真的只是意外,他也没预料到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既然成了现在这样, 他接下来的动作只是顺势而为,并不是刻意为之。 不是刻意为之就不是引|诱, 时未卿如实想。 祁遇詹差点被时未卿的解释气笑,贴着他滚烫的耳朵似笑非笑问道:“是吗,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时未卿被贴近,猛地一颤栗,他颤着眼睑摇头,“我难受……” 祁遇詹收紧手指,问道:“什么也没做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一靠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哦?”祁遇詹反问一声,嗓音变得慵懒,“平日里碰也没事,你说你什么也没做,时未卿,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眼前的人像变了个人,完全没了平日的宠溺和温柔,时未卿把头埋进祁遇詹的怀里,眼中刚下去的委屈又聚集,“我没有。” “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撒娇还有用吗?这一次不弄明白,下一次再犯我真的没法再忍了。” 祁遇詹说的是实话,心上人在他面前是这个模样,他又不是柳下惠,现在他几乎把前半生的意志力全都用上了,虽然嬷嬷查完了守宫砂,但时府终归不是合适的地方,他不能在这里做什么。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羞得闭着眼睛也要辩驳:“嬷嬷已经查完身了,你为什么还要忍?” 祁遇詹让自己的心肠冷硬起来,“这个借口说服不了我,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有。”时未卿摇头,仍然坚持着。 祁遇詹终于被气笑,他没想到时未卿的执拗用到了这个地方,他低笑了一声,“是吗,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决定换个方法,堵不如疏,既然拒绝阻止不了时未卿,那就顺着他来。 祁遇詹手动了起来。 不知何时,时未卿的胸膛起伏不定,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祁遇詹将时未卿拢在身下,趁他无法注意的时候,微微起身,另一只手臂一伸,翻起床铺,轻松拿到了压在底下的东西。 他继续动作,把东西悬在时未卿面前,嗓音如情人低语般:“这是什么?” 时未卿闻言睁眼,内间已经熄了灯,借着外间微弱的灯光,细细看了半晌,越看越熟悉。 认出眼前是何物后,时未卿身体蓦地僵住。 祁遇詹停住动作,“嗯?怎么不说话,是没认出来,还是不想说?不说我就……” 他俯身,凑近时未卿,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耳边,带去了几个让他害羞的字眼。 时未卿脸颊发热,低不可闻地回道,“是避火图。” 说完,时未卿似乎不愿见人般,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祁遇詹见此,心道这才哪到哪。 只有把时未卿逼迫到极致害羞,他才能没有心思再想这些。 祁遇詹手继续着,问道:“时未卿,你看了几个图?” 时未卿闻言,腰身一颤,咬着嘴唇没说话。 祁遇詹继续问:“看了多长时间?” 时未卿手指虚勾祁遇詹的手腕,被逼问得喉间呜咽了一声,已经张不开口说什么。 祁遇詹又笑了一下,完全不着急,过来一会儿,停在了最紧要的时候,他问道:“你最喜欢看哪一个图?最不喜欢那个图?觉得哪个图最难?哪个图最简单?” 时未卿无力地仰头轻哼,闻言后,他捂着眼睛摇头,出口声音里鼻音浓重,露出了求饶的意味:“我不知道。” 祁遇詹靠得近,他低下头,鼻尖蹭到了的湿润眼尾。 不知道要留多少泪,才能把眼尾浸得这么湿,祁遇詹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已经心软了,“还要我继续问下去吗?” 时未卿眼角又划过一滴泪,嗓音呜咽着软语,“不……不继续……睡觉……” 时未卿羞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些问题如同把他剥开放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丝遮拦。 吻去他眼尾的泪珠,祁遇詹达到目的没再为难人,估计刚才那些已经够时未卿安分一段时间,他大度地为他做好了后续。 手需要擦,另一只手他习惯性伸到怀里,想起那是时未卿给他绣的帕子后,把手停了下来。 时未卿呼吸还没平,轻轻喘息着,被祁遇詹放到一边,又见他起身离开,本想支着手起身,动了下手臂发现一丝力气也没有,只剩下酸软。 他只能转头,发出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你去哪?” 听着有些慌乱的声音,祁遇詹回身安抚道:“我去打些水来,否则你这满身的汗怎么睡觉。” 时未卿掩耳盗铃般,又用手臂遮住眼睛,转过头没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祁遇詹避开其他人,在看见他突然低下头的方头领面前打回来水,给时未卿擦拭一遍,又将床铺更换了一套。 床上还有那本今晚罪魁祸首的图册没有处理。 时未卿不敢再看它一眼,祁遇詹什么时候取走放在哪里,他也不想知道了。 祁遇詹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亲不少时间才把人哄睡了 早上起床时,时未卿埋在祁遇詹怀里,仍是不愿出去。 祁遇詹轻轻拍了拍时未卿的后背,低声轻哄:“好了,除了我们两人,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自己做的自己承担,祁遇詹又哄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起了床。 祁遇詹直接忽略了方头领,现在要是说出来,时未卿今天大约一天都不会见人了。 然而今天是时仁杰为凌非何设的接风宴,他不需要出席,也要被时仁杰安排见一见凌非何。 * 晚上接风宴开始,没过多久,时未卿被何楼请到前厅后门,两人站在了屏风后面。 何楼为时未卿指认,怕人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少爷,那位就是您未来的夫君。” 时未卿冷着目光看了过去。 前厅中,恰巧时仁杰正在与凌非何说话,“凌大人年少有为,鄂州推行摊丁入亩的政策,就全靠了凌大人,鄂州全部官员上上下下都会全力配合。” 话音落下,底下自有官员迎合,绝不会让时仁杰说完之后冷下来。 “接下来就要仰仗凌大人了。” “下官敬凌大人一杯!” 凌非何坐在下首左侧首位,不用说就知道今晚他是除了时仁杰这个鄂州巡抚外官职最高的人。 凌非何笑着举杯回敬,低头饮酒时淡了目光,还没查到昨晚来人是谁,他给的东西是真是假,所为何事,虽然眼中接风宴上众人皆是和乐融融,一派友善和气,但他心底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满是戒备。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时仁杰话锋一转,“好了,今日是为凌大人和齐大人设的接风践行宴,我们不谈公事。” 底下官员接到时仁杰的视线,知道又到他们说话的时候,文人总有些雅兴,纷纷一人一句的谈起了兴趣爱好。 不知何时,某位官员提到了家眷,之后就被引到了凌非何是否成家身上。 凌非何握着酒杯的手指动了一下,回道:“尚未娶妻。” 一位官员捋了捋胡子,一副关心晚辈人生大事的模样,笑呵呵地问:“凌大人是否定亲?” 凌非何回了一笑,温声道:“也未。” 时仁杰顺势接过话,“不知凌大人近来可有成亲意愿,我有一个容貌极美的儿子,或许能配得上凌大人,佳人配才子,不知凌大人觉得如何?” 他对自己儿子的容貌极有信心,他觉得即使是都城第一美人的凌非何也不及他的儿子。 他的这个想法倒是和祁遇詹不谋而合。 凌非何穿到大魏朝时间不短,不会以为时仁杰说的儿子是男的,能许配给男子身份的,只会是哥儿。 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说他的哥儿身份,就说他的性格和认知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盲婚哑嫁。 但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凌非何改了出口的话:“能娶到时大人之子,是晚辈的之幸。” 时仁杰满意凌非何的识时务,率先举起酒杯,温声道:“好,我非常欣赏子侄的才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底下官员紧跟着举杯,皆开口祝贺时仁杰和凌非何。 “恭喜凌大人抱得美人归。” “恭贺大人觅得一良婿。” 时未卿垂眸,敛起眼中的嘲讽,听着他如同物品一般,以这样的方式被自己父亲送了出去,极其草率地敲定了亲事。 第086章 第 86 章 宴上官员尤其热情, 都凑向凌非何,到他面前敬酒,不多时, 凌非何喝了五分醉, 料到再喝下去今晚不能再清醒, 他起身直言道: “诸位,在下不胜酒力,去外面散散酒。” 众官员一点没有宴会主角离席的不悦, 皆非常友善。 “凌大人去便可。” “就是就是。” 在凌非何离开后,其中一位官员端起酒杯对着身旁官员举了举,不明意味道:“或许散酒时还会遇到美人,也说不定。” 他身旁的官员也举起酒杯,回了富有意味一笑。 何楼等的就是这时候,他上前一步,凑近时未卿道:“少爷要不要出去转转。” “这种拙劣的计策, 父亲是在骗孩子, 觉得我看不出来?” “大人也是为了少爷着想。” 何楼留在时府没有跟着时未卿, 是怕他和时仁杰离心, 该得的被徐氏抢走,世人都知道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 即便徐氏表现出来的一直慈爱,但他一直没忘对这点提防。 这门亲事何楼也是非常看好,否则他不会那么服从时仁杰的命令, 尤其在教导一事上完全服从。 如同现在,何楼也希望时未卿多了解为了夫君一点, 或得到未来夫君喜爱,未来的日子才会过得容易些。 女子和哥儿嫁人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 好与坏和夫君有莫大的关系,他也知道张头领是个好的,但也和林观有相同的顾虑,张头领终归不是个良人。 何楼心里叹了一口气,希望少爷能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少爷去见一见吧,谁见了少爷会不喜爱呢。” 时未卿看了何楼一眼,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苦口婆心,冷笑一声,“不去。” 说完,时未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念林院有一从月季,和时仁杰书房背后的相同。 这从月季正对着内间,推开窗户一眼就能看到,祁遇詹负手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时未卿送他的香囊,思绪飞到了那一日看到的卷宗上。 卷宗上记录了纪林的忌日。 祁遇詹算着时间,忌日已经近在眼前,后日就是,这几日时未卿情绪都不高,看上去很低落。 也是因此,祁遇詹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询问曾经发生过什么。 祁遇詹有预感,或许忌日是个契机,他记得回时府那天时未卿要对他说些什么,总觉得和这个有关。 即便无关,祁遇詹想过了忌日便问一问,这样看着时未卿低沉,却无从下手帮他,这让祁遇詹有一种无力感。 他一直都只想时未卿开心些,再开心些。 “吱呀——” 房门被推开。 猜到是时未卿回来了,祁遇詹关上窗户走了出去。 见时未卿一脸阴郁,祁遇詹走上前,轻轻揉散了他皱起的眉头,“怎么不开心?是谁惹的?” 时未卿伸出手臂环住有力的窄腰,把脸贴在温热的胸膛,低声道:“他把我送出去了。” 他已经不想再唤那个称呼。 他? 送出去了? “送不出去,你在我这哪也去不了的,就是时大人也做不到。”祁遇詹收紧手臂,用怀抱给时未卿安慰,他俯身碰了碰对方的眉心,想了一下,问:“凌非何同意了?” “嗯。”时未卿发现祁遇詹的话有一种魔力,明明没说什么,但只是听着就能被轻易被安慰到,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过来,“凌非何同意了,他同意要娶我为妻。” 这次换成了祁遇詹皱起了眉头,他惊讶凌非何居然会同意亲事,而且变得事不止这一个,时仁杰还把为妾变成了娶妻。 书中并凌非何没同意这件事,接风宴上在其他官员问时,他直接说了自己有婚约,时仁杰便把时未卿送他为妾,最后被凌非何直接以不纳妾为由拒绝了。 现在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是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源头是凌非何的变化。 祁遇詹突然一顿,他怀疑凌非何的变化和他昨晚做的事有关,或许凌非何是被他影响力。 若要论起来,自己也是惹时未卿不开心的人。 “抱歉,凌非何的变化可能是因为我。”祁遇詹亲了亲时未卿的红唇,慢声解释:“昨晚他收到那些信息应该是有所戒备,我没想到他会因此改变态度和行事方式。” 祁遇詹又道:“现在我也不确定他是怎么想的,明天我们需要去找他试探试探。” 刚好试探试探凌非何为人。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时未卿对祁遇詹永远也怪不起来,瞬间没了脾气。 “怪我也没关系。”祁遇詹叹了一口气,“你在我这实在是太乖了。” 乖的程度甚至到了,很多时候他都忘了,时未卿是书中手段狠辣的小反派。 “你对我这样,我怎么怪得起来。”想起祁遇詹刚才说的话,他仰着头问,“你昨晚出去?” 祁遇詹笑了一声,满眼兴味地垂眼看着他,“你不记得昨晚我说得话了?都不记得了还是不记得一点,需不需要我把全部再说一遍。” 毕竟全忘了,对他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时未卿不知想起什么,耳朵肉眼可见的变红,他把头埋在了祁遇詹胸前,讨饶道:“我不是问那些。” 看来他还记得。 祁遇詹没再抓着不放,抬手摸了摸似乎无形中冒着热气的发顶,轻轻抚了几下,他已经猜到那是对方正慌乱,没法注意和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把安和县和知府的习惯罪证给凌非何送去了,知府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有人替我们收拾他,还是物尽其用那样。” 梧州知府是凌非何扳倒时仁杰的突破口,即便他不做什么,等封单明来梧州之后也会让他皮都不剩。 书中封单明要在一段时间才能过来,但这次有了他送的信,相信封单明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梧州。 这也就说明知府的好日子没有几天了。 时未卿道:“我想自己动手,我自己的事不想假借他人之手,而且亲自动手才有报仇的感觉。” 祁遇詹手顿了一下,道:“就当是我迷|信吧,我总觉得杀生不好,会影响一个人的运势,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为了活命没办法,除此之外,不如就让该解决的人解决,不去沾染杀业,就当是为了多陪陪我,你可以答应我吗?” 那一晚的刺客,祁遇詹下手之后就有些后悔了,接下来还有几天不良反应,只不过被他掩饰过去了。 而且书中时未卿就是诛杀的官员太多,不管善的恶的,最后他才没了退路。 时未卿一瞬不瞬地看着祁遇詹,他从小被纵容着只要惹了他,可以随意打杀,“我做的不对吗?” 祁遇詹放缓声音,道:“不完全对,也不完全错,当一个人浑身沾满血腥,习惯了杀人之后,他会变得越来越麻木,再也发现不到美好的事物,我只是希望你能懂得尊重生命,热爱生命,热爱人生,能感受爱与温暖,开心过好每一天。” 时未卿这次突然意识到夫人对他并非是真的好,有了对比才知道,真的对他好是什么样。 “好,我答应你。” 时未卿手指捏紧祁遇詹腰上的布料,道:“为了我们的以后。” * 时慧瑶今日和时仁杰一前一后回了时府。 时慧瑶用完晚膳后,听到侍从无意中提到他不像话的兄长今日确定了亲事,还是都城有名有貌又有才能的男子。 时慧瑶本就不虞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起来,回了房间后,隐藏的性情时间露了出来。 摔了几个瓷瓶,时慧瑶才将将顺了气,对着一旁心腹侍女道:“我自幼跟随外祖父学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都城也颇有些才名,才能得都城那些勋贵一个眼神,凭什么他时未卿什么也不会,只会在外面惹是生非,整日和男子厮混,就会嫁个这样的好的夫婿。” 心腹侍女劝道:“小姐何必羡慕他,您之后必定是要嫁给勋贵,没准还能嫁上皇亲贵胄,他们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的,岂是一个小小的布政使可比。” “一个小小的布政使?你小看他了,我虽没见过他,也知道都城对他的传闻,他可是前程最好的状元郎。” 时慧瑶不屑地笑了一下,又道:“若是时未卿未来的夫君不喜欢他,再好的良人又有什么用,我自是要嫁勋贵,但这个状元郎我也要俘获,我要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让时未卿活成一个笑话,到时候任他长得再美也无用。” 这么多年,时慧瑶没少让时未卿背锅,心腹侍女看在眼里,对她家小姐要做的没有任何怀疑,怜悯道:“也是白白浪费那张脸蛋,只能慢慢老在后宅深处,得不到郎君的怜爱了。” 时慧瑶派人一直关注着前院,凌非何出了前厅,就有侍从告诉了她。 前后院的交接处的死士已经被撤走,时慧瑶去前院没有任何阻拦,走了没多久,在湖边亭发现了她要找的人。 左丞相管她管得严,以至于在都城那么长时间,时慧瑶也没机会见一见这个都城第一美人。 她知道凌非何是美的,心里自然有了准备,只是时慧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美,简直是完全符合她对未来夫君的幻想。 这一刻,时慧瑶对时未卿的嫉妒达到了顶点。 凌非何前途不可限量,魏帝和他的外祖父全都看重,未来还很难说,若是她嫁这样的人,也不算辱没了自己的才貌家世。 第087章 第 87 章 时慧瑶突然改变了想法, 与他成亲之人为何不能是她呢。 把凌非何和时未卿那个放浪跋扈的人配在一起简直是可惜了他的才能,也就只有她这样的才女在不缀他的名头。 时慧瑶眼中不可抑制地升起自得,靠近湖心亭的每一步脚步都是势在必得。 梧州园林在大魏朝也排得上名号, 时府身为一行省之首的住处, 府中布置更是差不了哪去。 其中景致属前院最好, 而前院精华之处就在前厅不远处的人工湖。 凌非何坐在湖心亭慢慢醒酒,慢慢欣赏着湖边怪石林立的太湖石,在光影中它们如山般重峦叠嶂, 辨不清真假。 对古代能工巧匠几番感叹,凌非何回神,此时已经醒的了几分,是时候回到宴上,毕竟他是主角,离开挺长时间并不合适。 他正要离开,发现附近侍从都不见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凌非何警惕戒备是有, 但他没有任何慌张, 这个接风宴上他的表现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破绽。 时仁杰即便是昨晚送信息的幕后主使,他也不可能会在自己府上让他出事, 否则即便时仁杰脱罪也会惹得一身腥。 就他所知,时仁杰是一个城府深非常爱惜羽毛的人。 何况现在局势不明,不说那些信息是假, 若是真的,送信一方也不一定是敌对一方。 凌非何突然脑中一闪, 他想起刚刚宴上同意的亲事,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这是时仁杰故意为之。 看到远处身形款款走过来的身影, 验证了他的猜测。 做戏做足,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凌非何垂眸,起身理了理外袍,站在亭中静等。 等人到了近前,迎着灯光,凌非何发现正在走近的不是个哥儿,而是个女子。 与他猜测并不符,察觉到不对,凌非何转身打算从亭子另一边离开。 见人要走,时慧瑶开口阻拦:“凌大人在兄长?凌大人不必等了,兄长不会来了。” 凌非何背对时慧瑶,遮住了眼中闪过的情绪,通过她的话确认了她的身份。 这个女子是时仁杰的女儿。 凌非何一时难以分辨出这是谁的安排,不管怎样,即时躲开总是没错,他没有接着时慧瑶的话问时未卿为什么没来,在这继续纠缠,他维持姿势回道:“既如此,在下先行一步。” 任凭时慧瑶在身后再说什么也不再理会,凌非何直接回了宴上。 在他回去途中,一名管事出现在时仁杰身侧,对着他耳朵小声耳语一番,接着时仁杰点了点头。 管事离开后,在座官员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很容易看出来他的好兴致,纷纷举杯恭贺。 此时正赶上凌非何进厅,他一抬头无意中对上了时仁杰愈加欣赏的目光,那双眼睛之中是明显的满意。 凌非何落座后回敬一杯,想起刚才零星一瞥,发现时仁杰的女儿相貌不俗,也是一位美人,心道原来那是对他的考验。 因着昨晚误会的考验,为了不让人发觉他知道了,把事圆下去,并在时仁杰面前表达出十足的诚意,凌非何第二天早上便送来了拜贴,邀请时未卿共同出行。 按照哥儿在大魏朝的地位,不受宠的哥儿一生都难出几次门,受宠的哥儿定了亲就不允许再见未来夫君。 时仁杰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在这方面对时未卿要求没有礼教一样的严苛,再加上凌非何言辞恳切,没有半分轻视的表现,时仁杰乐见其成地同意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儿子亲事确定了下来心情不错,又或许是因为忌惮李四的原因不能动祁遇詹。 那晚刺杀的第二天,时仁杰就收到了林观的信,知道了时未卿对祁遇詹的在意程度,也或许是因着时未卿婚事,动不得这个面首身份。 以上并不能完全影响到时仁杰,最重要的是,凌非何的才智和能力不是一届只会武力的江湖草莽可比拟的。 他相信时未卿和凌非何接触之后会渐渐倾心,都城和凌非何任职的兰静县那一大批倾慕者就是证明。 所以才有时仁杰的妥协,只要祁遇詹不破坏这个亲事,对他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仁杰看了拜贴就让何楼送来了念林院。 时未卿打开拜贴,快速看了一遍,“凌非何邀请我出去?” 何楼笑眯眯地回道:“是的少爷,凌大人是不可多得的良婿,少爷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说完,何楼突然意识到不对,还抬眼看了内间内间一眼,见祁遇詹正在洗漱,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才放心。 又苦口婆心地叮嘱几句,何楼才离开。 时未卿拿着拜贴走回内间,递给祁遇詹,眉头轻皱道:“我还在想要找什么借口能出府,没想到这人直接把机会送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祁遇詹接过拜贴随意扔到春凳上,亲了亲时未卿的眉心,从另一个水盆中拧出帕子,拾起他白皙细嫩的手轻轻擦拭,“总归是省了我们的事,这没什么不好的,管他现在要做什么,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把帕子扔回水盆,祁遇詹把时未卿的手握在掌心,他顿了一下,他感觉时未卿的手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凉了。 没有听见时未卿的回声,祁遇詹把手问题抬头发现他还皱着眉头思索。 “好了,别想了,眉头再皱就成山峰了。”祁遇詹拉着时未卿去小膳厅,一边走一边道:“要是还不放心,用完早膳找闻风楼的人问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时未卿道:“你是说,可能会与凌非何离开宴上散酒那个时候有关?” “或许吧,我是看你太耗费自己的精力,给你找找消息和证据,让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累。” 祁遇詹抬起掌中的手放在嘴边,落下轻轻一吻,安抚道:“别担心,一切有我,若凌非何执意娶你,你就用我这个面首欺负他。” 他发现自昨晚听到凌非何同意亲事后,情绪有些不太好,有些焦虑。 “到时候你要配合我。”时未卿被哄得微微弯了嘴唇。 “当然。” 见人好了一点,祁遇詹放下了心,走在路上,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却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祁遇詹打算顺其自然,该他想起的时候自然也就会想起来了 用完早膳后,纪二找来闻风楼隐藏在时府人,时未卿从他口中知道了湖心亭的事。 “这下放心了吧,应该是你没去,才有了今天这个邀请,这说是巧合倒也合适。” “我们去吧,我到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祁遇詹又道:“徐氏异常还在查,现在没查出来什么,我觉得你这个妹妹似乎也不是你以为那样。” 大魏朝对女子再宽容也不允许黑夜私会外男,又是孤男寡女的情况下,而且这个男还是自己兄长未来的夫君。 时慧瑶的心思怎么看怎么不纯。 时未卿垂眸,他自从对徐氏有了以往不同的发现后,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从前我不知道真心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样子,但自从遇见你后,我知道了,我回忆起来,徐氏很多地方都经不起推敲,对她不必再查下去了,谋反证据搜齐之后我们就离开。” 祁遇詹将时未卿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让纪二把人撤回来,安排到时大人身边。” 到了时间,纪二留在念林院发愁怎么把人调到时仁杰身边,方头领跟着两人出了时府。 第088章 第 88 章 凌非何约的地方在天香楼, 大约是要一起用午膳,把时间定在了临近中午的时间。 天香楼在梧州有些名气,与墨莲居相比, 天香楼更倾向于普通人, 来往之人都是平民百姓, 很少见到官员豪绅。 祁遇詹不知道凌非何为何把地方选在天香楼,若要演戏给时仁杰看,选在墨莲居更合适些。 而时仁杰就好猜了, 他要用墨莲居的人拿捏时未卿,自然不会让他接近墨莲居的人。 天香楼距离时府有些路程,他们到了之后已经快到午时,这个时间估计凌非何已经到了。 方头领去停马车,祁遇詹和时未卿先进了天香楼。 “……彬州府这位大人经过几天彻查,依旧没有一丝线索,失窃那晚府中之人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那笔巨额银子难不成是不翼而飞了, 还是老天爷发现贪官专门欺压百姓无恶不作降下来重罚。” 进去之后, 祁遇詹发现说话之人是天香楼的说书人, 他刚一靠近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声音。 祁遇詹发现说书人的主角好像是他,他想起当时在梧州及周边州府收集罪证时, 顺手小小惩治的贪官。 说书人正在说的这个官员,祁遇詹还有印象,他记得路过他府上时, 这个官员正在命手下清点收刮的民脂民膏。 发现这些之后,祁遇詹秉着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最后那些银子就是从哪来回哪去了。 祁遇詹以为传一段时间, 人们就会被忘了,没想到他这个马甲做的事已经到了广为流传的地步。 此时,时未卿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他走在祁遇詹身侧,看似不以为意,只是因为带着锥帽隐藏了说话的口型。 “这说得人怎么有些耳熟?” 祁遇詹一边侧耳倾听找凌非何的位置,一边回道:“确实有些熟,你知道是谁吗?” 时未卿曾经把他查到的张三传闻给祁遇詹看过,说书人现在正在说的内容包括在里面,他知道时未卿是想和他逗着玩儿,他自然乐得配合他。 这时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时未卿止住了声,没再说下去。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祁遇詹回道:“我们找人,是一位凌姓年轻郎君,我们姓时。” “客官稍等。”店小二回柜台翻看一眼账册小跑回来,“二位客官请跟我来,从此处上到二楼,您要找的人在玄字包间。” 祁遇詹应声跟着店小二走去。 说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在衙役们一筹莫展担心被大人迁怒脑袋搬家,又害怕老天爷对他们也降下责罚时,事情出现了转折,他们听到了一个传言,听到之后他们大觉惊讶和巧合,隔壁州竟然也发生了和他们大人一模一样的事情,衙役们猜测,这会不会是一人干的,于是他们多方打听,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元凶找出来了!” 在说书人背景声中,三人走到了楼梯处。 前面就是台阶,为避免身旁之人视线被挡摔倒,祁遇詹伸出手臂抬到了时未卿身侧。 时未卿看见把手搭了上去,借着这个机会,继续刚才说的话:“不如你求我,没准我可能会告诉你。” 他的话刚落下,说书人便道:“相信诸位都想知道是谁,这个人就是——” “张三!” “大侠张三!” “大侠做的好!” 祁遇詹挑眉,向下扫了一眼被打断了也不生气的说书人。 说书人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拍了一下醒木,继续道:“这声大侠可不是白叫的,传说张三大侠武功臻至化境,可飞叶摘花,来去无踪!” 有一江湖人打扮的客人抱拳问道:“有没有人见过张三大侠,在下实在佩服,想瞻仰瞻仰。” 说书人抚着下颌的胡须慢悠悠道:“郎君怕是要失望而归了,张三大侠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想见一面,怕是不成。” 台阶下的一桌窃窃私语: “前几天孔府突然把张三大侠的通缉令撤了,会不会是把人抓到了?” “不可能,我听说大侠兄弟李四出现在孔府,大闹了一通,第二天通缉令才撤,要是张三大侠被抓,现在也应该被救回来了。” “什么李四,快给我说说!” “就是……” 那些声音自动传入耳朵中,祁遇詹转回头,看了一眼手臂上收紧了一点的手指,笑着道:“求你,告诉我吧,那人到底是谁。” 被说书人破坏了兴致,时未卿已经不想继续玩了,“底下已经有人说了。” “我没听到。”祁遇詹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店小二,凑近时未卿耳边低声道:“别人说的不算,我只想听你说,你亲口说的我才听。” 时未卿放松手指,轻轻搭在肌肉紧绷的手臂上,“那个人就是张三大侠。” 祁遇詹面上没有过多表情,问道:“你见过张三吗?” 时未卿也配合他,回道:“见过,还见过不止一次。” “你喜欢张三吗?” “自然喜欢。” 祁遇詹又问:“那小郎是喜欢张三大侠还是喜欢我?” 时未卿也抬头看了一眼店小二,道:“都喜欢。” 祁遇詹声音里掺杂了笑意:“不得了,你这个小郎有些花心哦。”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辩驳道:“我才没有。” 祁遇詹点头,“嗯,我相信,因为两个人都是我。” 时未卿在锥帽中肆意地弯着眉眼,在袖袍遮挡下,一点一点把手移到了宽口的掌心,最后紧紧握住了。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天香楼内又杂音很多,其他人听不到两人说的话。 有人注意到正在上楼梯的两人,靠近在一起也没觉得如何,只觉得这哥儿实在娇气,上个楼梯还要侍从细心服侍,随意看了一眼,便无趣地收回来,毕竟能得他们喜欢的都是孕痣鲜艳又乖巧的哥儿。 随着楼梯阶数越踩越多,楼下杂音干扰力减弱了一些,祁遇詹顺着声音发现了凌非何的位置。 他的包间不只有凌非何一人,还有一人在与他说话。 不仅如此,他还在凌非何隔壁包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楼玄字包间。 凌非何提早到了很长时间,此时他正在听暗兵六卫卫长六一的禀报。 六一前天晚上便连夜去了安和县,这个时间他刚回来。 第089章 第 89 章 六一跪在凌非何面前回道:“大人, 属下顺着那份消息查,确实发觉了问题,安和县官员正在隐藏和销毁侵占民田的罪证, 若不是此人提醒属下在这时候去一趟, 若等大人推行摊丁入亩时发觉, 再查起来会很有难度。” 六一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这样的容貌扔在人群中极其不好分辨,他一身平民的打扮, 要想找出他更加不容易。 “起来吧,这一趟辛苦了。”凌非何起身扶起六一,却被他不着痕迹躲了过。 六一深知他们侯爷的心思,即便大人同是男子,若是知道与对方有肢体接触,必定会给他穿小鞋。 “谢大人。”六一动作麻利的起身。 凌非何没察觉六一的动作,他的心思大部分在那晚送来东西的人身上。 “既然安和县这份消息属实, 那么知府那份也可能为真?隔壁就是知府, 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六一走到窗边凝神静听, 过了一会儿后回道:“大人, 他们在谈论安和县,与知府说话之人是安和县县令派来送信之人, 他说安和县牢里放回去的刁民又不安分了。” 凌非何也走到窗边,“看来那份消息是不是着真的,知府和安和县都脱不了关系。” 六一向旁边移动, 留出位置,“大人, 说起来,此次去安和县属下还发现了有一伙自称石帮的人, 在帮助失去田地的百姓,此人所说的很大可能与他们有关,而且若非他们,属下也不会在一天时间查验出安和县的问题。” 凌非何手指轻轻敲着窗沿,“你们五人分成两队,一队去安和县从他们口中的刁民和石帮之人开始调查,一队留在梧州盯紧知府。” 六一迟疑了一下,道:“大人,盯着知府六二一人即可,去安和县属下一人足以,余下三人还是要保护大人安全。” 那晚的一箭让暗兵六卫后怕到冷汗不止,他们庆幸此人没有杀意,否则他们只能以死谢罪,即便如此也挽回不了任何。 他们已经失职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凌非何道:“公事要紧,我身边留一人便可。” 六一坚持,跪地道:“对于此行保护大人安委才是首要,属下保证绝不会误了大人的事。” 凌非何听见六一跪地声回头,他和暗兵六卫相处时间不过半月,还不太了解他们,既然六一这么说,凌非何打算相信他们一次,毕竟那位侯爷从来没有拖过后腿,与之相反,还帮助了他很多。 凌非何伸手要扶人,“罢了,就按你说的。” 天香楼的设计,在包间可以听到楼下说书人的声音,想起刚才听到的,六一道:“大人,这件事会不会与那位传言中的张三有关。” 六一一直以为,世上巧合之事很少,多是人为。 凌非何略微沉吟,“也有可能是时仁杰扰乱我,排除异己或者试探我是否可以为他所用,事情还不清楚,现在下结论太早。” 凌非何想着昨晚的亲事,他更倾向于时仁杰要拉拢他,现在左丞相在朝中势大,徐番就不止一次笼络过他,都被他巧妙化解了,现在到了他的大本营,大约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二位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先一步踏上二楼,他回身看祁遇詹二人。 祁遇詹对着店小二略一颔首,表示知道。 即将踏上二楼时,身后有人距离越来越近,祁遇詹回头扫了一眼,发现是方头领跟了上来。 祁遇詹一边牵着时未卿跟着店小二继续走,一边想着听到的玄字包间里说的话,原来凌非何把地方选在天香楼,是因为知府也在这。 听凌非何和另一人之言,祁遇詹知道他们已经开始相信他送的见面礼,并准备查证,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 祁遇詹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让凌非何拒绝这门亲事,另一个则是他查验那些罪证。 现在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之一,即便凌非何态度和行为方式与书中大相径庭,也不会影响到他。 但另一个就有些困难了,以凌非何对时仁杰的警惕,局面没有变化之前,他对亲事只会表现出同意的态度,不会拒绝。 不想时未卿没准备被气到,祁遇詹抓住空子,凑到他耳边快速将发现给他说了一遍。 时未卿顿了一下脚步,他现在心情有些不好。 祁遇詹心里叹了一口气,为了哄人,看来一会儿进到包间,他这个面首需得卖力表演了。 店小二敲开包间门,凌非何应声开门。 祁遇詹从打开的门看过去,里面只剩下凌非何一个人,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窗户还开着,那个暗卫应是从窗户跳了出去。 凌非何把人迎到里面,送走店小二关好门,回身行了一礼,声音温和,“请恕在下失礼,原本此次应是外出游玩,但在下不清楚时少爷忌讳,便擅自做主选了这里。” 有了哥儿对比衬托,大魏朝女子地位不算太低,未婚男女未定亲之前甚至可以相约出游,凌非何在时仁杰面前表出的诚意就是对他的儿子没有任何看低的表现。 没心情和凌非何虚与委蛇,互相试探,时未卿一进包间就摘下了锥帽,他丝毫没有掩饰脾气地坐在主位,直接开门见山:“你想娶我?” 时未卿身后两旁以侍卫姿态站着祁遇詹和方头领,他们二人身材高大,与身高上,在凌非何面前自有一番压迫感。 凌非何掩去眼中的惊讶和对殊绝容颜的惊艳,没有任何畏缩,如逛自家后花园般自然地坐到时未卿一旁,端起茶壶,给对方倒了茶水。 “能娶到时少爷这般美貌的哥儿是我的福气,自然是想娶的,若说在下在时少爷一见倾心,实在有些孟浪,但这确实是在下所想。” 他的脸上表现的很真诚,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么想得一样。 祁遇詹现在也理解了书中凌非何能轻易夺得人喜欢的原因,他有一种从内而外温和,近距离感受就是如沐春风的舒服,让人忍不住亲近。 或许是小反派和主角天生气场不合,时未卿对凌非何并没有祁遇詹的那种感觉,他只觉得这人看着非常不顺眼。 一眼看去能让他如此的,简直少见。 时未卿看都没看一眼那个茶杯,“我有喜欢的人,这门亲事成不了,识相的,你就赶紧把亲事取消。” 凌非何瞬间抓住时未卿话里的漏洞,明白了时未卿左右不了亲事,主动权在他手里,看了一眼茶杯,温和一笑,不紧不慢道:“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在下相信未来我们一定会相敬如宾羡煞旁人。” 他一副好脾气模样,任凭怎么说什么态度对待也不生气,时未卿如同一拳打到棉花上,无处着力。 时未卿对凌非何的厌恶更强了,尤其是对方的虚伪,明明不愿还要在这与他滴水不漏地演戏。 祁遇詹站在一旁看得分明,凌非何与书中人设并没有太大不同,温和聪敏,腹黑谨慎,果断下手稳准狠。 时未卿一急便漏了破绽,已经被凌非何抓到了。 祁遇詹眼见时未卿胸膛起伏相较刚才大了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肩,低沉的声音又莫名的安抚力,“无事。” 时未卿把骨节分明的大手抓到手里,刚起波澜的情绪时间平复了下去。 见人恢复,祁遇詹看向凌非何,也笑了一下,只是他笑得莫名轻佻,“那凌大人还要多养一个人了,我是未卿的面首,全靠未卿养着,若以后凌大人要娶他,在下也要跟过去,以后我和未卿就辛苦凌大人养了,在下提前在这里说一句,凌大人辛苦了。” 凌非何有些震惊,被祁遇詹的厚脸皮雷到,他就是有九窍玲珑心,也没猜不出来是这个走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脸皮厚度比较这方面,凌非何自觉比不过,面首只当是假的,毕竟古人含蓄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没看见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凌非何在心底说服自己,试图挽回局面,“这位侍卫实在是妙人,在下清楚时少爷对亲事有些惧怕担心,让侍卫说些谎话,时少爷不必怕,在下会给足适应时间,也会让时少爷明白,感情一时有很多说不准的。” 时未卿从祁遇詹的行事找到了灵感,他没有接话,直接对祁遇詹摆了个手势。 “过来。” 祁遇詹未发一言,径直俯下身靠近,他大约能猜出时未卿要做什么。 人已经靠过来,时未卿双手捧着祁遇詹的下颌,侧身亲了上去。 一触即离,时未卿转头看向凌非何,“凌大人觉得如何,还要娶我?” 凌非何本就不是为了他人,而是忌惮时仁杰势力,违心的话说出来也无所谓:“当然,我对时少爷确实喜爱,已经到了非时少爷不可的程度。” 时未卿松开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凌非何,自进包间之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对方。 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这新任布政使确实是个人物。 但也不耽误他厌恶此人。 第090章 第 90 章 被这样盯着看, 凌非何维持表情不动,隐藏刚才被惊讶到的心情。 说实话,这种场面在现代他早已习惯, 看见也会非常淡定, 然而凌非何一想到这是人均含蓄的古代, 刚才他如此笃定,一经翻车,差点崩了表情。 仍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时未卿觉得继续待下去,这一趟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冷哼一声,起身便要离开。 如同背景板透明人的方头领,全程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是震张头领挑衅主子未来夫君, 还是主子肆无忌惮地告知张头领身份。 他看见时未卿走向门口, 立即跟了上去。 祁遇詹看向凌非何袖袍后顿了一下, 没有马上离开。 书中描述过, 凌非何内心有波动时手指会乱动,祁遇詹看出他在硬撑。 他抱拳, 满面真诚道:“在下先谢过凌大人成全之恩。” 凌非何袖中的指尖抖的厉害,感觉无形中又被噎了一下。 他稳着面色,音色温和, “这位郎君,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过, 往后万不可乱说,免得毁了时少爷的名声。” 听着话中的威胁之意, 祁遇詹并没有在意,意有所指道:“凌大人会同意的。” “走吧。”方头领拉开门,时未卿已经走出,见祁遇詹还没跟上,转头轻轻喊了一声。 对比刚才与凌非何的对峙,很明显能分辨出其中的温柔。 祁遇詹柔和目光应了一声,“这就来。” 凌非何此时正是处于警惕戒备的阶段,祁遇詹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足以引起他的猜疑。 他就是利用凌非何这一点,在离开之前添了一把火,即便他们走了,也不让凌非何舒服。 给时未卿出了气,祁遇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只留下身后之人在原地思考话中意。 离开前,祁遇詹无意中扫向凌非何衣领,眼中一闪,突然想起来他忘了一件什么事。 他竟然忘了告诉时未卿,凌非何哥儿的身份。 祁遇詹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他也能忘。 凌非何的孕痣在锁骨位置,是个很容易忽略的地方祁遇詹也是刚才看见落在锁骨位置的衣扣才想起来此事。 他走到时未卿身旁,与他并排,想要牵起人赶紧回去告诉此事。 走到隔壁包间时,突然门开了。 知府从里面走出,他正侧头听着安和县来人的恭维。 “那些刁民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了,免得为祸乡里,大人真乃……” “大人小心——” 时未卿差点和知府撞上,被祁遇詹牵着往一旁迈了一步,避开了。 知府面上带起怒气,张嘴就要斥责眼前这个不长眼的人,这时他余光瞥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视线在前头在后转了过去。 看清那个身影确实是环采阁的方头领后,知府瞬间瞳孔一缩,一想起来在府里遭到方头领带人对他的那顿毒打,他浑身肉都疼。 方头领怎么会出现在这,他跟着的人又是谁? 知府视线转回,他打量起身前之人。 身着裙袍,头戴锥帽遮面,看打扮是个哥儿。 能让环采阁那位爷护卫跟着的哥儿,要么是那位爷在意的哥儿,要么是巡抚从不露面的嫡子,那位爷的弟弟。 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知府紧紧闭上嘴,努力降低存在感,试图趁人没发现前退回包间。 祁遇詹见时未卿对此没有反应,也没有多余动作,随着他向前走。 这时又有情况发生。 知府正抬脚要往后退,未料被身后之人拖了后腿。 安和县的人不明就里,见知府转头会了错意,以为在看他,想到知府自持身份,需要他出头。 找这种事是他做惯了,是他的强项,安和县那人立即站到了知府侧后面,大声道:“大胆刁民,知道你们撞得是谁吗,还不跪下谢罪!” 知府扭头正要呵斥,然而为时已晚,下一秒他听到了能让他连着时日做噩梦的声音。 时未卿因着解决亲事暂时无果,又加上明日的日子本就有些阴郁烦躁,只想回去和祁遇詹安安静静地待着。 他没心思找谁麻烦,若知府识趣,老老实实地退回去,时未卿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这知府非要往他面前撞,时未卿转身,他沉下脸,声音冷了下来,“知府大人的威风可真是不小。” 祁遇詹在包间里就发觉时未卿比往日多了躁郁之气,他也停住脚步,在一旁陪着时未卿,纵容他发泄。 左右知府结局已定,现在提前收些利息,就当时未卿亲手为自己报仇了。 知府听到这个恶魔一般的声音,只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他完了,怎么又惹到了这个祖宗。 自从上次刺客一事惹出麻烦后,知府这次特意避开府里,选了官员豪绅不来,只有平民的天香楼,就怕再出岔子。 躲了这么些日子,没想到还是没躲开,甚至还是他自己撞上去。 知府感觉手臂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剧烈疼了起来,那晚他脖子上的冰冷和湿濡的触感再次涌上来,知府瞬间浑身无力,双腿发软,一下子跪了下去。 他求饶道:“是下官没长眼,都是下……小人的错,时少爷就当小人是个玩意儿,希望您不要与小人计较。” 安和县的人直接愣在了那里,他从没想过一直高高在上的知府会有这样卑微的一面,还被他撞见了。 反应过来后,也跪了下去,别的能力没有,他谄媚的功夫没少下,能让知府如此的人,他一定也惹不得。 身后一声“噗通”下跪的声音,惊醒了知府。 他突然想起这位爷穿的衣服是哥儿的服饰,一个猜测出现在他心里。 知府惊觉知道了秘辛,恐慌从心间升起,他此时震惊又害怕。 知府管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乱看,很怕被这位爷发现了而灭口,毕竟一个他只是知府而已,这位爷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没人说话,走廊里安静了下来,在寂静的空间里,知府越想越害怕,他眼睛瞪大,表情愈加惊恐,身体抖得如同一个筛子。 细听还能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时未卿觉得他还没做什么,知府自己已经吓破了胆。 顿时觉得无趣,时未卿回头,发现祁遇詹就站在他身后,如同一个坚实有力的后盾,给了他十足的底气和安慰。 他记得此人还有用,也记得祁遇詹的话,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冷声道:“还不滚,难道在等我请你走吗?” “是是,下官这就滚,这就滚。”知府真就就着跪姿滚向了楼梯处。 时慧瑶和侍女正好走到楼梯口,知府认出她,知道也是他惹不起的人,躲开之后,在时未卿看不见的角度灰溜溜地离开了。 时慧瑶不知为何,并没有上去,而是隐在楼梯口停下了。 知府离开后,凌非何从包间里走了出来,包间门没关,走廊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稍加判断即可知走廊发生了什么。 知府不是好人,但根据他的反应,凌非何发现这个时少爷也并非善类。 他原以为是个被宠坏的小少爷,没想到竟是个仗势欺人的恶霸,而凌非何最厌恶这样的二世祖,因为他就是被这样的人弄到穿越的。 凌非何隐藏的非常,看着他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靠近时未卿之后,温和问道:“方才在下听到外面有声响,时少爷有何需要帮忙之处?” 时未卿看过去,忍耐度即将到达底线,言语中带着盛气凌人,“我要是你就赶紧离开,再在我面前晃,那场面很可能不是你想见到的。” 凌非何眼神冷了一瞬,变化一闪而过,快的如同错觉,要不是祁遇詹一直不着痕迹观察他,很难注意到这样的变化。 凌非何在都城见多了这样的人,维持笑脸相迎轻而易举,人都这样说,他没有自虐的兴趣爱好,肯定会选择离开。 他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道:“时少爷既然没有需要帮忙的,在下便先离去了,期待与的下次约见,在下告辞。” 凌非何要走,没人会阻拦,时未卿甚至还侧身给他让了位置,一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模样。 时慧瑶闻声,立即做出刚上楼的模样。 凌非何走到楼梯口,认出时慧瑶,不知她出现在这里是何意,昨晚湖边亭灯光不甚明亮,凌非何装作没人出来她的样子,多余一眼也没有看,避让了一下后径直离开了。 看着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时慧瑶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人为何宁可接受一个并不温顺乖巧反而跋扈的哥儿,也不正眼她一眼。 人已经走了,再待下去也没了意义,时慧瑶也带着侍女下来楼梯。 她要赶紧回去想想办法,解除时未卿的婚事。 时慧瑶的眼中满是恶毒和她没发现的嫉妒,心道时未卿那样低贱的人怎么配过得比她好。 时慧瑶隐在楼梯口时,祁遇詹就发现了她,不过他只知道那里有两个人,并不清楚来人身份。 发现人跟在凌非何后面离开后,他走到楼梯口,看清了时慧瑶的背影。 时未卿跟上他,牵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祁遇詹下巴扬了扬,指道:“你妹妹。” “她来做什么?”时未卿顺着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时慧瑶的身影。 祁遇詹抬手捏了捏时未卿柔软的耳垂,挪揄道:“少女思|春,好像是瞧上了你未来的夫君。” 不知为何,时未卿脱口而出:“他是他,未来夫君是未来夫君?” “嗯?” 第091章 第 91 章 祁遇詹眼神微动, 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时未卿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面上有些不自然。 祁遇詹微微挑眉,看了眼人来人往的楼梯口, 终归是没做什么, 不动声色地牵着人离开了。 出去时, 方头领已经驾着马车等在门口。 时未卿道:“回时府。” 上了马车,祁遇詹坐到时未卿身旁,给他摘下锥帽。 他手臂一揽, 又把人抱着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腿上。 祁遇詹亲了亲时未卿的眉间,“我有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两人长时间都待在一起,而且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想到这,时未卿顿了一下,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对方,或许应该找个时间说清楚。 时未卿一边想着, 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是什么秘密?” “有关凌非何的。”描述的不具体, 好像没有太大吸引力, 祁遇詹又补充道:“和你的亲事有关, 听了会让你开心的,想不想听?” 时未卿回神, 点头:“想听。” “做为交换,你先告诉我刚刚在楼梯口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以为这件事已经过了,时未卿没想到对方在这里等着, 他颤着睫毛,过来一会儿才道:“我不会嫁任何人。” 他顿了一下在心里补充, 除了你。 如果真的有成亲的那一天,时未卿只能接受祁遇詹娶他, 但现在他不能给出承诺,无论是心理还是现实,前路阻碍太多。 这句话便也无法说出口,他只能在心里默念。 祁遇詹感觉时未卿不想再多说,知道他心情不好,没再逼问他逗他。 祁遇詹刚要开口说话,车内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咕噜——” 时未卿反应过来什么声音,一下子伸手捂住祁遇詹的耳朵,这一刻他没有想太多,四肢先于脑海做出来反应。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未卿蜷缩手指收回了手臂。 “饿了?”祁遇詹问完,没等回复又敲了敲车壁,对着外面的方头领道:“方头领,去最近酒楼。” 他打算用秘密诱哄出时未卿的话,回去再告诉他,现在才发现这次出来三人什么也没吃上。 现在人已经饿了,他们也就不用急着回去,有可能两人还可以再约个会。 方头领应了一声,调转马车转向最近的酒楼,他刚好知道有一家广盛楼。 梧州酒楼不只有墨莲居和天香楼,只不过与之相比,广盛楼味道不错,但价钱尤其贵,一般人难以承受,所以它的名气在梧州不太明显。 祁遇詹转回头时,时未卿侧过了脸,不再与他对视,他红得滴血的耳朵和染上红晕的脸颊,泄露露了他的心情。 祁遇詹摸了摸时未卿柔软微烫的耳垂,道:“人之常情而已,而且我又不是别人,更加不会笑你,对我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时未卿紧了紧手指,慢慢看向祁遇詹,“我失礼了。” “你在担心这个?虚礼罢了,我不在意。”祁遇詹揽上时未卿的腰背,手臂收紧贴向自己,凑向他的耳旁低声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现在才想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时未卿面色又红了一分,抿了抿唇,决定扯开话题,“要在外用午膳?” 祁遇詹轻笑一声,没再继续,他收回一只手,挤到两人之间,摸着时未卿的腹部,道:“它都喊饿了,我哪会舍得让你忍饿。” 宽大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身上,时未卿感觉到身体某处的细微变化,蓦地僵住了。 一时他有些无措和慌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简单的触碰,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祁遇詹感觉到掌下身体有些僵硬,以为是在外面马车上,时未卿有些不适应,毕竟他有多害羞,没人比他更了解。 他没有多想,收回了手,只是他总觉得对方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些。 “不喜欢我这样?我下次不这样做了。” 时未卿微微弓起身体,把脸埋在祁遇詹的肩窝,只轻轻摇了摇头,不敢说话,怕无意中暴露他现在的状态。 祁遇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改的。” 时未卿双臂环住祁遇詹的脖颈,只漏出了一双耳朵在外面,声音又闷又小,遮住了嗓音中的一丝异样,“没有,喜欢的。” 祁遇詹原本就不在意,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自动换了话题,“既然你都告诉了我你的答案,我也该告诉你那个秘密是什么了。” 马车还在街上行驶,担心其他五感敏锐的人听到他说的话,祁遇詹侧头,贴着时未卿的耳朵极小声道:“凌非何是个哥儿。” 以为自己听错了,时未卿下意识确认,“什么?” 祁遇詹重复了一遍。 时未卿不敢相信事情是这样的,顾不上掩饰,猛地坐直身体,又确认了一遍,“真的?” 好在他的反应不大,再加上凌非何真是身份的刺激,时未卿已经恢复了正常。 “慢点,小心摔了。” 祁遇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异常,他此时正扶着时未卿的背,免得人后仰摔倒。 他又道:“此事确实是真的。” 时未卿其实很惊讶,问:“你早就知道?” “嗯,很早就知道了。” 祁遇詹说完,心里正在组织语言怎么和他说消息来源,他不想欺骗时未卿,就只能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不是齐王的儿子祁遇詹,而是现代摄影师祁遇詹。 然而时未卿什么也没问,他直接越过去了,祁遇詹听着沿街嘈杂的声音,发觉现在不是坦白的好时机,没说下去。 时未卿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好了起来,这此事是近来压在他心头的大事,听完之后,他觉得心头一松,“不管他是魏帝的人还是他的身份,他都没可能娶我。” “嗯。”祁遇詹亲了亲时未卿的眼尾,看着他这么开心,有些自责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起来告诉他此事,“抱歉,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 时未卿凑近碰了碰他的嘴唇,“你不要怪自己,我现在知道也不晚,这样已经让我很开心了,而这是你带给我的。” 祁遇詹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时未卿也学会了安慰人,对象还是他自己。 知道他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祁遇詹也不再纠结不放,他额头抵着时未卿的,道:“未卿真乖。” 第092章 第 92 章 “夫人, 小姐来了。” 徐氏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与对时未卿的相比很容易能看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 “去给小姐准备一副碗筷来。”这时时慧瑶已经走了进来, 徐氏知道她上午出门了, 问:“瑶儿还没用午膳吧?” 时慧瑶没有回答, 她脸上没有掩饰,全身不高兴的模样,一坐下就低头靠在徐氏肩上, 委屈地唤了一声:“娘。” 徐氏收了笑容,把侍女都赶了出去,只留一个心腹张嬷嬷。 “瑶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和娘说说。” 时慧瑶道:“娘,我喜欢凌非何,我要嫁给他。” 徐氏结合昨晚之事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原委, “瑶儿, 凌非何不行, 这是你外祖父给你兄长安排的亲事, 我们不能打乱了计划。” 这只是徐氏的借口,她的女儿看上谁不能嫁, 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能阻止,她这么说只是因为看不上凌非何的出身,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绝不会同意。 时慧瑶不认同, “外祖父有什么计划,我也是父亲的女儿, 还是外祖父亲外孙女,不必时未卿那个低贱之人嫁过去更能完成计划。” 徐氏劝道:“就因为你是外祖父的亲外孙女, 才不会把你当做棋子,不要想他了,比凌非何出色的郎君很多,将来我们一定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的。” 昨晚惊鸿一瞥,时慧瑶难忘至极。 时慧瑶现在一门心思,听不进去任何劝,她趴在徐氏怀里没再说话,心里想着怎么能嫁给凌非何,她娘不同意也没关系等事情成了定局,没法改变,就是她外祖父也阻拦不了她。 时慧瑶起身陪着徐氏用午膳,徐氏以为时慧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又说了几句,用完膳才把人放走。 回去路上,时慧瑶走得慢,一边走一边思虑计划。 后宅有一个人工湖,湖边便是怪石嶙峋的太湖石,时慧瑶走到此处后,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穿过太湖石的假山,走到了湖边。 在都城,时慧瑶见识不少后宅隐私,知道用什么法子就能非常容易地毁了一个哥儿,但方法很多,大多数放她那个兄长身上不适用,剩下的还极易牵扯到她自己。 她正想着怎么让她那个兄长不能翻身,又能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我来时府半年了,昨日晚上第一次见到少爷模样。” “你这算什么,我都来一年了,也头一次见,少爷长得天仙一样,和凌大人真是郎才郎貌,天作之合。” “你真幸运,能被何管事选去给少爷当陪嫁,要是我早点进府是不是也能被选中了。” 湖边只有时慧瑶和侍女两人,她看了一眼侍女,侍女领会其意,也跟着小心地把身形隐在了太湖石后。 挨着湖边走得两个哥儿侍从,完全没有注意到太湖石后藏了人,继续说着话。 正走到时慧瑶藏身的太湖石后,到时府半年的连枫侍从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靠近另一个连柳侍从,声音放低了几分:“你听说了吗?” 连柳疑惑看去,“听说什么?” 连枫声音更低了一些,“少爷在府里养了一个面首。” 连柳听清了,立马变了表情,停住脚步捂住连枫的嘴,“你不要命了,这事能乱说!” 连枫拿下捂着的手,见人不相信他,不自觉抬高了声音,“我才没有乱说,那天给侍卫送饭时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少爷养的面首就在自己院子里,就是那个张头领,他们一直在院里同吃同睡,哪个护卫是这样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连柳再次捂住连枫的嘴,呵斥道:“忘了何管事的交代,不管是不是真的,主子的事是你我一个小小侍从能乱说的?” * “怎么了?” 祁遇詹和时未卿两人刚进念林院,时慧瑶侍女落后他们一步,也进来了,她一脸焦急地支支吾吾道,“小姐……她,小姐她,少爷您还是去一趟吧,小姐现在已经吓坏了!” 时未卿心里已经生疑,他没拒绝,正好看看时慧瑶要做什么,故作急切道:“你先回去好好安抚你家小姐,我换身衣服稍后就到。” 侍女不能催得太紧,免得被看出什么来,只得先回去了。 进了正房,祁遇詹找出一套衣服,等时未卿脱下身上的之后,给他一件一件换上,“我陪你去。” 正低头自己系着祁遇詹亲手雕的玉佩,时未卿抬头,“我自己去,你在院里等我。” 时未卿一直很粘人,没想到被拒绝,祁遇詹停下手里动作,有些惊讶,“怎么不用我陪了?” “她刚刚一直在偷偷看你。” 这个她明显是指时慧瑶的侍女。 祁遇詹听明白了,知道时未卿没说完,听他继续说,“我不想你去,妹妹要是见异思迁,看上你怎么办。” 祁遇詹笑了一下,食指勾了一下时未卿的鼻尖,“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这张脸,你妹妹能看上我?” 时未卿抓住那只手紧紧握在手里,心里升起莫名的危机感。 他对时慧瑶和凌非何之间如何一点也不关心,但时慧瑶对祁遇詹哪怕是多看一眼也不行。 “那也不行。” 祁遇詹动着鼻子,嗅了嗅,“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时未卿有些呆,没反应过来,以为衣服有异味,抬手闻了闻,发现和往常一个味道,“是熏香的味道。” 祁遇詹摇头,“不是,是酸的,好大一股醋味。” 时未卿以为祁遇詹坚持要跟着去,他颤着睫毛,攥紧了手指,这样就好似可以把人紧紧抓在手里,谁也抢不走一般。 他抿了抿嘴唇,开口的声音很低,其中隐藏的执拗却非常清晰,“对于你,我一点也赌不起。” 不知不觉中,他对眼前之人的依恋和占有欲已经到了某种的地步,任何一点他人觊觎苗头,他都无法忍受。 “好了,逗你的。”祁遇詹附身亲了亲时未卿眼尾,“不想我去,我就在念林院等你回来。” 时未卿攀着祁遇詹的肩膀,踮脚碰了碰他的薄唇,嫣红嘴唇勾出浅浅的笑,“我回来之前,你哪也不许去。” 祁遇詹点头答应,时未卿才颇为不舍地离开。 他已经对时慧瑶有了防备之心,这次一个人去,连个侍从也没带,是降低她的警惕心,也是要看看他了多年的妹妹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什么要事,与祁遇詹无关,那么就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能回来陪他。 其实什么事,时未卿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想想中午时慧瑶去过天香楼,这一趟很大可能与祁遇詹说的少女思|春有关。 也就是说此事与凌非何有关,一想起这人影响他与祁遇詹的相处,时未卿心里对他的抵触和恶感又上升了。 第093章 第 93 章 “兄长——” 时未卿进了芳梦院, 院门在他身后又紧紧关上。 时慧瑶闻声转身,一边帕子擦泪,一边快步走过去, 她的声音里慢慢的全是委屈和惊慌, “兄长, 你可算来了!” 时未卿扫视一圈院里,对院中情况有了了解。 院中间放着两个长凳,凳子上各躺了一个侍从, 这两个侍从身边各站着手拿板子的侍从。 很明显就是他们造成了那两个侍从昏迷着下半身都是血,生死不知。 时慧瑶看着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实际上非常刁蛮任性,一点小事惹得她不高兴也要拿侍从出气。 过了气性又总以被自己的脾气吓到为由,便经常求到时未卿头上,让他解决。 说得好听是解决,实际上就是把打杀侍从的名头甩给时未卿, 自己清清白白的。 这次显然也是如此。 “他们又惹你生气了?” 似乎就是在等这句, 时慧瑶帕子掩面, 哭得很是伤心。 “兄长, 这两个低贱侍从居然敢谣传你在府里养面首,被我在路上撞见带回来审问是谁传出来的, 没想到这两个侍从嘴硬,现在也没问出来,是我太无用, 不光没替兄长解决,还一个心急把人打死了, 又给兄长惹了麻烦。” 后院归徐氏管,打杀几个侍从算不得惹麻烦, 能让时慧瑶这么说,这两个侍从应该不是后院的。 时未卿收回视线,问道:“前院的?” “是。”时慧瑶点头。 “人送到我那去,我来解决。” “还是兄长好,若是娘知道,一定骂死我了。” 时未卿没走,等着时慧瑶露出她的目的。 没等一会儿,时慧瑶眼神不时看向时未卿,“府里只怕还有人在那样说,兄长一定要查出来是谁传出来的,不过我相信兄长,绝对不会做出养面首的事情来的。” 时未卿眸光一闪,第一次捕捉到了时慧瑶眉眼间恶意和嫉妒。 随即又否定,也许不是第一次,只是之前从没注意过这方面,才没能发现时慧瑶一眼能看穿的拙劣隐藏。 时未卿看了时慧瑶一眼,“他们说的是真的。” 以为还要再套套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时慧瑶脸上的欣喜的表情差点忘了掩饰,她连忙换上了惊诧,“兄长为何如此,那也不能人侍从谣传,亲事在即,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影响了怎么办!” “我会查的。” 目的达到,时未卿没多留,离开了。 时慧瑶进了房里,侍女跟在后面不解问:“小姐,我们要往外传消息,为何提醒少爷,他知道了提前阻拦,岂不是要失败。” 时慧瑶嫌弃地把帕子扔到一旁,“摆脱嫌疑知道吗,这样就不容易怀疑到我们身上了。而且这事不急,还没到时候。” 她又问,“确定那两个人的事会传到父亲那吧?” 侍女回道:“小姐放心,咱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哼。”时慧瑶得意的笑了一下,“父亲这么在意名声,在这个关口,知道了肯定不止一顿斥骂。” 侍女跟着笑:“一有消息咱们得人会马上传回来的。” 那两个侍从议论主家之事罪不至死,也算受了他的牵连,时未卿派人把他们厚葬又给家里送了不少银钱,此举在不知情人那里自然变相地承认了是他做的。 不管是对府内还是府外,时仁杰一向表现的对徐氏相敬如宾,后院之事他从不插手,也就不清楚里面的实情。 时仁杰此时刚从书房后的月季中出来,他鞋上蹭了不少泥土,手中抱的木匣也全是泥。 坐到太师椅上动作轻慢地清理木匣,林观进来禀告了这件事。 时仁杰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让卿儿来一趟。” 林观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回道:“是。” 时未卿让何楼派去处理后续的人刚回来,林观就到了念林院。 祁遇詹有些不放心,“这次可以陪你去吧。” 时未卿还是拒绝了,“父亲对你的态度不明,能不在他面前出现就不在他面前出现,父亲对这样的事不在意,叫我过去应该是有其他的事。” 祁遇詹点点头,相信时未卿的判断,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掌贴在了他的后腰上,把人贴向自己,笑着打趣道:“怎么办,我都快成你的金屋藏娇了。” 时未卿抬头,小心翼翼问道:“你会讨厌吗?” 祁遇詹手掌摩挲着柔软纤细的腰肢,勾着嘴唇道:“那就要看看金屋里面还有什么了,比如一个小郎。” 时未卿感觉到什么,又僵了一下,踮脚在祁遇詹下颌上胡乱亲了一下,慌乱地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嘱咐,“等我回来。” 祁遇詹笑着应道:“当然。” 如时未卿所料,时仁杰多少了两个侍从确实没在意,只随口一说,“以后这样的事做隐蔽些,这次又传到我这来了。” 时未卿垂眸,对于事情是怎么快速传到时仁杰这里的,他没有丝毫疑惑和意外。 时仁杰找自己儿子了,不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没得到应声也不要紧,听到了就行。 “上午和凌非何相处怎么样?” 对这个亲事,时未卿心里的结解开了很多,他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听时仁杰提起。 “还可以。” 时仁杰诧异地抬头看了时未卿一眼,他不止惊诧于他的回答,还有这样平和的态度。 这样的表现,放在时仁杰眼中就是他很满意的意思。 时仁杰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带起了真正高兴笑意,“那就好,既然你满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时未卿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敛起了眼底的嘲讽。 这么说就好像不满意能拒绝一样。 时仁杰这会儿心情非常好,想起他这个做父亲的这么些年也没尽到责任,便叮嘱道:“既然定下来,为父明日与凌非何商定亲事,你就安心在府上待嫁,其他事情都不用你管了。” 时未卿坐直身体,抬头直直看着时仁杰,过来一会儿,淡声道:“父亲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时仁杰其实记得,只是一高兴忘了,看着眼前书案上的木匣,叹了一口气道:“为父当然记得。” 时未卿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记不记得你自己最清楚。” 木匣上还留着泥土,时仁杰或许急于证实,没有继续擦干净,他拿过钥匙打开锁,掀开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举到眼前道:“我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你爹爹,何况是他的忌日,卿儿,你看,这对玉佩是你爹爹亲手雕刻的,就是为了想留给你做新婚礼物用的。” 第094章 第 94 章 时未卿猛地起身, 时隔多年,他没想到时仁杰会拿出他爹爹留给他的东西。 时仁杰指尖垂下的两个玉佩外圆里面是一个花瓶形状的镂空,时未卿走近几步, 看清花瓶上还刻着蝙蝠。 时未卿慢慢伸出手, “这是爹爹留给我的?” 时仁杰在他碰到之前收回, 放回来木匣里,“是,这对玉佩是给你的新婚礼物, 现在还不能给你。” 时未卿收回手,深深看了一眼木匣,坐回了椅子上,静默了一会儿道:“婚期尽快安排。”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想要那对玉佩的心思。 这也是时仁杰想要看到的,他如愿了,却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他温和地道:“这个自然, 你年岁已经不小, 我和你爹爹对你的亲事都很着急, 还有一事想必你爹爹比我更担心。” 时仁杰停顿住, 没再继续说下去。 关心则乱,在他爹爹一事上, 时未卿不得不任时仁杰拿捏,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什么事?” “之前为父任你折腾, 给你时间查你爹爹的事,既然查了几年什么也没查出来, 你现在也同意嫁人,以后就安安分分辅佐你的夫君, 别再胡闹下去了。” 时未卿安静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时仁杰又道:“此案只是意外,匪徒也已伏诛,案子早就已经结了……” 时未卿眸色暗黑,看着眼前的地面,低声道:“结案的匪徒手上没有青色印记,你们没有抓对人,此案没结。” 时仁杰手顿了一下,道:“你当时年纪小,连那一天的记忆都忘了,很有可能是记错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也没查到线索。” 那一天的事时未卿确实忘过,后来却想起来了,他清晰的记得匪徒手上有青色印记,被砍伤跌落河流的堂哥,以及满身鲜血的……爹爹。 时未卿手在袖中微微颤抖着,心中升起恨意,要不是他这个亲生父亲他怎么会什么也查不到。 但若细想,事实确实如时仁杰所说,他只是捕风捉影,没有查到过任何实证。 从来没有人或物证明过他的记忆。 难道真的是他凭空想象吗? 时未卿紧紧攥着手,指尖嵌入了掌心,似乎在坚持什么,“我不可能会放弃,我必定会继续查下去。” 知道自己儿子不会轻易被说服,时仁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你这个性子,才让你爹爹担心,你爹爹只想让你平安富贵,安安稳稳和和睦睦地过完这一生,你连最后的遗愿也要落空吗?” 时未卿怔了一下,手指不知不觉松开,“爹爹他……” 时仁杰又取出一只玉佩,放在了掌心,眼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声音也低了下去,“卿儿,你知道这玉佩是什么时候送到我的手中吗?是林儿死前托付给何楼转交与我,玉佩寓意平安是福,这即是他的遗愿也是对你的期许。” 他又道:“那时你已昏迷,自然不知此事,若是不信,你也可去向何楼求证。” 何楼骗谁也不会骗时未卿,时仁杰说出这句话,证明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想着记忆中的爹爹,时未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爹爹不想他为他报仇吗? * 快到晚膳时间时未卿还没回来,祁遇詹不放心让纪二去看看怎么回事。 在院中等待时,何楼突然焦急的小跑着进来了。 他看见祁遇詹在,一下子露出放心的笑,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跑,“张头领快和小人走,少爷在祠堂跪着,谁也劝不动,他都跪了两个时辰,少爷娇嫩哪受过这样的罪,再跪下去,怕是要伤到了。 祁遇詹听见面色一凛,反手扯住了何楼的胳膊,刚要提气跃起想起现在还中着药,半提半拉地把人扯着大步前行。 “未卿怎么了?” 何楼发现这样确实比他快,也没在意被人看见失礼,“小人刚才外面回来,不清楚少爷和大人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少爷和大人并没有争吵,他从书房出来后自己便去祠堂先夫郎牌位前跪着了,这么长时间,少爷膝盖一定青了,大人也是,少爷犯了什么错要这样罚他!” 祁遇詹筛选有用的话,思考他们父子之间会发生什么,不管是什么事,必定和纪林有关。 祁遇詹走得极快,在何楼指路下很快到了祠堂,到了门口时,他听到附近有一道呼吸声。 不着痕迹看过去,祁遇詹发现了隐藏树叶间的林观,或许是因为他,祠堂附近除了他们四人,再没了其他人。 何楼在门口便停下了,“张头领一人吧,小人不便再跟进去了。” 祁遇詹松开手,“何叔,得罪了。” 这个称呼,何楼已经见怪不怪,他摆着手,看过去的眼神极其信任,自从那次放纸鸢之后,他比谁都知道这位张头领在少爷心里是什么地位,相信他一定会把少爷带回来。 祁遇詹微一颔首,走了进去。 天色微暗,祠堂外已经点上了院灯,或许是祠堂本身如此,点了灯,也总给祁遇詹一种幽暗沉重之感。 祠堂布局很简单,进了院门就能看到祠堂。 此时祠堂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应当是该点灯时,侍从不敢进去,便没有把里面灯点燃。 祁遇詹手放在门上,察觉到里面呼吸声正常,低声喊了一句:“未卿,我进来了。” 等了三秒没有回应,祁遇詹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祠堂内一片漆黑,祁遇詹取出胸口的火折子,挨个把灯都点上了。 时未卿的身影显现在了祠堂,他正跪在跪在跪垫上,抬头看着他爹爹的牌位。 他上半身挺得非常直,祁遇詹从后面看着,觉得他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异常的单薄瘦弱。 祁遇詹熄灭火折子,没有等到时未卿的驱赶,收好火折子,走到他身侧,也跟着跪了下去。 察觉到身旁声响,时未卿转头,“你……不必如此。” “早晚都有这一遭,现在不算早。”祁遇詹牵起时未卿放在腿上的手,感觉到沁凉的温度后,把另一只也牵起,放在了掌心捂着,“冷不冷?” 时未卿想了想,祁遇詹说的也是,不管以后成亲与否,他都认准了这个人。 他转回了头,看着纪林的牌位缓慢摇头。 祠堂阴冷,祁遇詹怕他病了,调动些内力游走在手掌提高温度,一点一点给他传送过去。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陪着时未卿。 过了一会儿,时未卿开了口,“爹爹会想要我为他报仇吗?我是不是做错了?” 祁遇詹没有急着回答,他知道时仁杰肯定是和他说了什么,才会让他这样,“为什么这么说?” 第095章 第 95 章 “爹爹给我留的一对玉佩, 是想要让我平和安稳地活着,不去为他报仇吗?” 时未卿直直的看着牌位,想要寻求一个回答, 不管问了多少次, 立在上面的牌位都没有答复他。 他转头看向祁遇詹, “爹爹真的这样想吗?” “真正爱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支持你,或许爹爹会希望你平安喜乐, 但如果他在,我相信他会让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祁遇詹慢慢伸出拇指,轻轻划过那颗孕痣,又道:“不要管时大人说什么,跟着你的心走,想做就去做,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真的吗?”一朝得了答复, 时未卿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 能陪着你做纸鸢放纸鸢的爹爹, 他一定会支持你。” 时未卿定定地看着祁遇詹, 黑眸中聚起点点星光,“我要报仇。” 祁遇詹道:“好, 我陪你。” 然而时未卿眼中星光又散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也没查到,没有查到过任何实证, 若我一直以为的都是假的,我又该用什么查出真相?我真的记错了吗?那我记忆里的东西又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是凭空想象?” 祁遇詹把人揽在怀里,手抚着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垂头低声问道:“你的记忆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没关系,是真是假都会有它的缘由。” 和缓的声线让时未卿放开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放任自己靠在温热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回忆,“当时爹爹紧紧抱着我,有人拿刀砍伤爹爹,爹爹浑身伤口,一直在流血,我想捂着,但是我止不住。” 时未卿手颤抖着抓住祁遇詹的手臂,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抬眼露出通红的眼眶。 “我看得清楚,拿刀的手臂上有青色印记,我真的看得非常清楚。” 短短数语,足够祁遇詹从中拼凑出那天的情形,这样痛彻心扉的伤口,他不想再让崩开一次。 他伸出手指抵在时未卿泛白的嘴唇上,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它不应该是假,怎么会是他记错了? 祁遇詹从那双眼底清晰地读出了其中希冀。 时未卿目光破碎,眼底铺满了脆弱和迷惘,似乎稍微触碰一下就会崩坏掉。 他的心如同被狠狠捏了一下,松开后是密密麻麻的微痛。 祁遇詹收紧双臂把人紧紧揽在怀里,“没查到不代表就是假的,也有可能是你要查的东西被人抹掉了痕迹。” 时未卿声音迟疑,“你的意思是父亲?” 当局者迷,时未卿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很大可能是痕迹被时仁杰抹掉的很彻底,毕竟他在书中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到现在祁遇詹终于确认了时未卿变成这样的缘由,他是被时仁杰影响了,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现在不需要其他,只是需要绝对的肯定和支持。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未卿,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钻入和走出牛角尖都只在一瞬间,时未卿蓦地清醒过来,“父亲在故意误导我,不管是真是假,他的目的是让我放弃继续查下去,不再为爹爹报仇。” 不管是前几年暗中阻拦,还是今日当面,父亲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今日是他自己明知是陷阱还跳了进去。 祁遇詹抬起时未卿下颌,接着烛火看着他白皙精致的脸,除了还有些微红的眼眶,其他都恢复了过来。 “想明白就没事了,回去吧,该用晚膳了。” “好,回去用晚膳。”时未卿点头,他第一次觉得平日不起眼的琐碎能让他非常期待和觉得美好。 祠堂不适合久待,时未卿借着对方的力起身,才发现腿跪的时间久已经没有多少知觉,差一点倒向一旁。 祁遇詹怎么会让人在他面前摔倒,他长臂一捞把时未卿扯进了怀里,揽着膝弯顺势打横抱在胸前,走出了祠堂。 就这么走出去,时未卿不怕暴露他们的关系,但他还是觉得难为情,手臂环着对方脖颈,把头埋在了祁遇詹的肩窝里。 何楼等在门口,看到人出来了,他总算放下了心。 见时未卿用后脑对着他,并不露面,何楼把手里刚刚让林观取的披风披在了时未卿身上,把他整个人罩住了,看不见丝毫。 祁遇詹回去路上也没遇见任何一个人,想到做这件事的人,眉毛不禁微挑。 没想到林观这个话不多的人还是个为情敌保驾护航的大情种,这样的人再难得一见,祁遇詹也不会做什么不利己的事。 回了念林院,祁遇詹走到正房门口,让方头领帮忙知会纪二一声人已经带回来了,他抱着时未卿进来房间。 怀里人站都站不稳,腿一定是伤到了,祁遇詹没急着带人去用晚膳。 把时未卿放在床边,小心掀起裤腿,漏出膝盖后,发现此处乌青一片。 祁遇詹起身取药时,扫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心虚的头已经不能再低了,站直后,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莹白的后颈和乌黑的发顶。 取药回来,时未卿还是他离开的姿势,祁遇詹把药放在床边半蹲下,手掌覆上了那片颈子,低笑一声,“没有人要说你,你心虚什么?” 时未卿长睫颤动,“我让你们担心了。” “疼不疼?” “不疼。” 祁遇詹收回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是时未卿皮肤太娇嫩的原因,那片乌青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到,才完全放下了心。 他还有心情打趣人,“嗯,有进步,未卿现在竟然学会反省了。” 时未卿难为情地撇开头,“你教的。” 祁遇詹扬着眉尾,取出药放在手心搓热,揉向了膝盖,“淤青揉开好得快,疼了和我说。” 时未卿很乖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詹本来都想放过时未卿,看见这个模样,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既然是我教的,小郎要用什么报答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灼热的掌心覆在膝盖上,时未卿隐约觉得全身也跟着热了起来,白日起了反应的地方竟也有了动静。 时未卿牢牢记得前日晚上的事,不敢再做什么,他红着耳朵,微微俯起身子遮掩。 他的注意力不在祁遇詹身上,有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过他看对方表情就知是逗弄的话。 时未卿当起了鸵鸟,头低下了一些,用沉默回应。 本是玩笑,祁遇詹见他如此反应,以为时未卿还是十分抗拒成亲,霎时眸色有些幽深,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是因为要为爹爹报仇,你才不会成亲吗?” 时未卿眼中闪过惊讶,不知为何会突然提前这个问题,略一沉思后,他只当祁遇詹是在向他证实猜测。 他如实回道:“我不能被困住,能为爹爹报仇的只有我了。 第096章 第 96 章 这句话确实证实了祁遇詹之前的猜测, 时未卿对亲生父亲的恨意,对不成亲的执拗,以及他心病的病因, 都有了答案。 好在这次除了在祠堂有些情绪激动, 时未卿并未有那次在月归院的反应, 想到此,祁遇詹手上动作恢复了刚才的速度。 他原本也没想强求,与时未卿相比, 成亲与否并不重要。 若最后时未卿仍是有心结,因不成亲被世人攻讦,大不了用手段镇压,若护不住想护的人,他费尽心力追求来权势有什么用。 膝上触感存在感太强,时未卿收紧手指攥紧床铺,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爹爹其实出生在梧州, 林园就是爹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除非遇到不得已的情况, 否则我绝不会离开梧州。”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又道:“如果没有你,现在我可能已经离开梧州, 更无法在明日去看爹爹。” 祁遇詹总感觉对方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些局促又有些赧然,这是他等了很长时间的敞开心扉, 自然不会让对方不自在。 “想感谢我?那不如……” 顺着他的视线,时未卿明白了他的意思, 府下|身将嘴唇送了过去。 这个姿势不太方便,时未卿一触即离, 只在互相唇上留下了柔软的触感。 离开后,时未卿低声问了一句,“够吗?” 祁遇詹回味着嘴上的触感,收起意犹未尽,低下头道:“先欠着吧。” 亲吻不急于一时,随时都可以,眼下,他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或许可以查出案子的真凶。 祁遇詹一心二用,一边听着时未卿讲他和爹爹小时候的趣事,一边思索事情。 书中时未卿这个时间还没离开,这次忌日他应该没有错过,至于具体离开的时间,书中没有明说,是时仁杰查到凌非何在查谋反,才从侧面描述了他已经从时府逃跑了。 再有消息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安远侯嫡次子身边,隐匿身影搅弄都城风云。 听了时未卿刚才的话,祁遇詹觉得他会离开梧州,那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对左丞相仇视。 既然时未卿是为了纪林留在梧州,那么他离开很可能也是为了纪林。 书中,他疯狂挑拨魏帝一系和权相一党的争斗,尤其的针对左丞相。 祁遇詹想起时未卿没了气息之后仍是睁着着一双眼睛,眼中溢满了不甘和怨恨,那时恰好权相一党还没有铲除。 排除凌非何的可能性,按照这个方向思考,之前的疑点刚好可以串联到一起。 他猜测。 左丞相非常有可能与纪林的死有关。 只不过其中有一点不吻合,左丞相势力中,他所豢养的家奴手臂上皆有刺青,不过并非青色,而是红色。 现在祁遇詹面临两个问题。 第一,他并不能确定左丞相家奴的刺青和匪徒的印记相同。 第二,那些家奴是左丞相极为隐蔽势力,很少使用,见之即死,而且原身不清楚,更是从没见过他们,即便是封单明也不知道。 如果不说谎,他无法向时未卿解释消息来源,如果和他坦白自己真正的身份,祁遇詹又无法确定那股神秘力量会不会做出什么阻拦他。 祁遇詹不知不觉停下动作,又抬起来头。 以为他还想要他做刚才的事,时未卿暂停话语,俯下|身凑近,又亲了他一下。 他的眼底阴郁和偏执散了很多,眼中很亮,好像装进来几颗星星,弯起的眉眼狡黠又乖顺,“先还你一个。” 不再犹豫,祁遇詹决定和盘托出。 他要赌一次。 不为别的,他只守护住这样的时未卿,希望他不要再经历一次死前那样的疯狂和满目的偏执,他只想让他得偿所愿,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药已经揉进腿里,祁遇詹净手后,半蹲着把人圈在了怀里,“未卿,知道我为什么清楚凌非何的身份吗?” 身份之事,时未卿深有感触,对于这样隐秘的事情,只会紧紧捂住,轻易不与人说,何况是凌非何以哥儿之身为官,其中牵扯更为厉害。 只不过时未卿信任祁遇詹,消息从何而来就不重要了。 看着突然变得严肃的人,而且说得也是为什么而不是从哪里,时未卿意识到事情似乎与他想得不一样,神色也变得郑重。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齐王真正的儿子,这具身体是他的,但我是异世之魂。”祁遇詹语速缓慢,又停顿了一下,给他留了足够的反应时间,“我真正的名字也是祁遇詹……” 我脑中有一本书。 下一句突然无法发出声音,祁遇詹心理多少有些准备,没太大的反应,心里同时也舒了一口气,神秘力量这种的阻拦堪称温和,并没有实质影响。 祁遇詹眼睛没离开时未卿,一直看着他的表情,见他脸上出现担忧和惶恐的神情,祁遇詹立刻停了下来。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时未卿听见第一句便瞳孔一缩,接下来让他心里泛起了巨大的波澜,全身瞬间森寒僵住无法再动。 他拼劲全力冲破禁锢,紧紧抓住了祁遇詹的衣袖,发出的声音颤抖不已,“你会离开吗?” 对于这个问题,祁遇詹不完全清楚,但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对着时未卿摇摇头,回道:“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 祁遇詹的回答如同打开一个开关,方才的镇静全都消失不见,时未卿一下子扑向祁遇詹,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嗓音哽咽着祈求,“祁遇詹,我没有害怕你,你不能走,不能消失!” 时未卿分辨得出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谁,他恐惧的是异世之魂会不会走,如果眼前之人有一天会突然消失,时未卿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感觉到颈窝上滴落滚烫的泪珠,祁遇詹抬起颤抖的手,慢慢抚上时未卿的后背,“相信我,我真的不会离开。” 过了一会,颈窝湿意不减,时未卿因为无声流泪的时间长,渐渐开始抽噎起来。 将人从怀里挖出来,祁遇詹清晰的看着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自泛红的眼眶溢出划过脸颊,从白皙的下巴上坠落。 祁遇詹手掌捧着精致的小脸,将脸上泪滴一点一点吻去,咸涩的味道立即充满味蕾。 他的心里又酸又涩,又满涨。 他设想过时未卿的种种反应,却没想到是这样全身心信任的模样,但想想之前时未卿对他的乖顺和依恋,这样的反应也应在意料之中。 祁遇詹把人重新揽进怀里,收紧手臂,现在他感到后怕。 好在,最坏的预想没有发生。 “未卿别哭了。” 低声哄了好一会儿,祁遇詹把能说的保证全都说了一遍,才将将把人眼泪哄住。 时未卿开口,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盖章才对。” 祁遇詹起身,在他被泪水染湿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好了,盖完章,那些话绝对算数。” 说完,祁遇詹又在他的眼尾眉心亲了亲,时未卿似乎变得比以往更粘人,刚靠近他便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祁遇詹坐在床边把人拢在了怀里。 这一次,他算是见识到了眼泪的攻势,以后正常情况下绝对不敢再把人惹哭。 把人哄好也该说正题。 第097章 第 97 章 “你再亲亲我。” 祁遇詹思绪被打断, 低头看到时未卿眼中一直未消退的恐惧,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后颈,倾身覆了上去。 祁遇詹用嘴唇蹭着时未卿的耳朵, 顺着脸侧从额头眉心一路移到鼻尖, 最后落在红唇, 祁遇詹轻轻敲开他的双唇,厮磨舔|舐。 这个吻极其温柔,时未卿感觉到了其中浓重的安抚之意, 暂时压住了心里的恐慌。 祁遇詹起身,平复气息间,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眼尾孕痣。 许是刚哭过,时未卿双眸泛着潋滟水色,听着耳边细细碎碎的喘息声,祁遇詹只觉得他整个人异常柔软娇弱,需要人好好的保护珍爱。 “还要吗?”祁遇詹问。 时未卿轻轻摇头, 小声道:“你话还没说完。” 拇指移开, 一个吻落了下去, 把人重新揽在怀里, 祁遇詹接着之前的思绪继续。 试了很多句,祁遇詹发现了神秘力量阻拦的规则, 只要是与书有关的都不能发出声。 再结合之前的发现,祁遇詹总结,神秘力量保护的是书的存在, 并且不允许他脱离剧情,剧情结局不与书中一样, 它也不会出现。 知道了规则,祁遇詹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是异世之魂,因为一个不能说的缘由,我知道一些没发生的事,凌非何的身份就是这样知道的。 现在我从那些事中找到了一些和青色印记的线索,左丞相私下豢养着家奴,那些家奴手臂上相同位置都留着红色刺青。 如果你说的青色印记就是那些家奴的红色刺青,那么那些匪徒应是家奴所扮,左丞相必定与真凶有关。” 祁遇詹尽量隐去了某些字眼。 时未卿听得认真,闻言立即直起身体,回忆一下,神色有些激动,“红色刺青是不是在右手手肘下三寸之处。” 祁遇詹眸色惊诧,速度极快地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时未卿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是,就是在这个位置。” 时未卿一时之间脸上做不出表情,他心中正处于波涛汹涌中,复杂的情绪尽数从眼中显现了出来。 他全身无可抑制地颤动,出口的声音也成不了完整的一句话,“是……对……图案……” 祁遇詹意识到他的猜测很可能为真,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手掌在他后背安抚着,低沉的嗓音中表达着相同的意思,“别急,慢慢说,我在听。” 图案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时未卿突然起身离开,走向一旁的箱笼。 动作急切间,差点绊倒在脚踏上,被跟在身后的祁遇詹长臂一捞,揽在了怀里,“慢点,要什么,我帮你找?” 时未卿抓着祁遇詹胸前的布料,神情迫切地仰着头,“画,找画,和纸鸢放在一起。” “好,我们一起去……” 说话间,祁遇詹已经单手托着时未卿的臀部抱了起来,话音刚落,便带着他大步走向墙角。 时未卿满眼信赖,长腿垂在对方身侧,乖乖地任祁遇詹抱着,他身材高大,几步跨到了位置。 半跪下|身体,祁遇詹将时未卿放在支起的那只腿上侧坐,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和他一起翻找。 箱笼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件件被时未卿取出放在一旁。 华丽的匕首,制作粗糙的宫灯,折叠的纸鸢,紧紧封口的香囊。 祁遇詹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与他相关的东西,他看着时未卿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随着翻找,时未卿很快从箱笼底部取出一张纸。 翻找的过程中时未卿也强迫冷静了下来,他找回来话语,只是嘴唇仍在颤抖,“这是那个青色印记,和左丞相的家奴的刺青一样吗?” 他举到两人面前,祁遇詹看清了上面的图案,那是一个圆形印记,它似乎是一个图腾,周围分辨不清,但中间能猜出是一只麒麟。 刚刚祁遇詹已经快速将全书过了一遍,书中对红色刺青没有详细描述,但隐晦提到过红色刺青中间也是一只麒麟。 同样的位置,也有同样的麒麟,巧合多了就不会是巧合,但事情紧要,祁遇詹也不敢肯定,他怕时未卿空欢喜一场。 祁遇詹突然有些无力感,叹了口气道:“抱歉未卿,红色刺青中间也有一只麒麟,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但只凭这些并不能肯定左丞相家奴就是匪徒,所以,我们还需要继续查下去。” 放下那张纸,时未卿环住祁遇詹,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随后起身,眼中闪着起了星光,显得那双黑眸比任何时候都要亮,一时竟盖过了常年累月的阴郁,“你已经让我知道我的记忆不是凭空想象,更是让我找到了线索,我有预感,我这次真的找到了害爹爹的凶手。” 一直以来的坚持和执着终于找到了出口,时未卿越说神色越坚定,“我一点要亲手抓到幕后真凶,给爹爹报仇。” “祁遇詹,我要去都城,马上动身。” 什么亲事,什么谋反,不管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他查明真相,时未卿起身要去吩咐方头领做准备。 “未卿。”祁遇詹把人拉了回来,抱着人走回来床边,“我们会去都城,但现在不可以,我们势力单薄,左丞相势力庞大,那些家奴极其隐蔽,贸然过去如同大海捞针。” “但是现在不能去,不代表不能做什么,封单明的暗兵台极擅侦查,我们可以借他的力量查证真凶,如果证实猜测,我们也可以和他们合作,一起扳倒左丞相,毕竟我们和他们,甚至是魏帝的目的相同。” 时未卿习惯了自己背负所有,早已将要合作的对象遗忘,一经提醒他反应了过来。 如果没有合作对象,时未卿早点去都城布局是合理的,毕竟越早准备胜算越大。 但现在有了有实力的合作对象,不借力打力,就不符合时未卿的性情了。 理清其中关隘,时未卿没再动作,他在思考最快什么时候能得到凌非何和封单明的信任。 尤其是封单明,他以巡抚之子的身份对上暗兵台的头领,取信将有些困难。 时未卿眼眸闪过暗芒,不过没关系,这么多年都等了,再多一点时间他还是有耐心等下去的。 见时未卿一直低头沉思,没说话,祁遇詹出声问道:“在想什么?未卿,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时未卿抬起眼睛,抿了抿嘴唇,没有隐瞒,“巡抚之子的身份太敏感,取信他们恐怕要花费时间了。” 祁遇詹并不急,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别担心,我们准备的那些做为大礼的罪证,足以让他们信任我们,如果此法真的不行,我还有绝密武器,绝对可行。” 整理罪证时,他们二人就商量了怎么利用那些罪证合作,那些涵盖了梧州所有有罪官员的罪证以及鄂州其他州府部分官员的罪证,绝对会将左丞相的大部分根基铲除了,这份大礼的重量足以让他们在合作中有足够的话语权。 只是罪证中还少了时仁杰谋反的实证,这才是扳倒时仁杰的关键,也是他们二人回府的目的之一。 合作计划时未卿知道,从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的东西,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觉得他这个模样可爱,祁遇詹轻轻捏了捏时未卿的鼻子,低声笑了一下,“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098章 第 98 章 清晨, 缕缕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映得房间明亮。 帐幔内也被带得不那么暗,其中光线正好正适合睡觉。 拔步床里面的人却并非如此, 他眉头紧皱, 额头上溢出丝丝冷汗, 嘴唇嗡动,似要说什么,然而半晌也没有听见声音。 时未卿双臂挣了一下发现不能动, 低头发现手臂被腰带捆住了。 视线移至一旁,又打量了周遭,他发现这个房间极其眼熟。 他想起来这是祁遇詹的宅院,也是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他现在的情形除了眼睛,也与当时一模一样。 还没等时未卿理清楚为什么会是,外间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主人一步步靠近,时未卿只觉得那一道道脚步声犹如响在耳侧般清晰。 那人出现在了时未卿面前, 时未卿看清来人后心里一松正要说什么, 突然发觉他的神情非常怪异。 这时来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顶着与祁遇詹一样的脸, 僵硬着脸,道:“他霸占我的身体, 让他把身体还给我!” “让他消失!让他滚回去!” “他是妖怪!他应该被处死!” 来人手伸过来,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上面的冰冷,下意识挥开那只手, 时未卿猛地认出他眼前的人是谁,心头一惊慌恐惧。 齐王真正的儿子回来了, 祁遇詹去哪了? 他不会消失,他不是妖怪! “不——” 时未卿骤然睁开双眼, 低低地喊了出来。 祁遇詹闻言立时撑起身体靠了过去,看清了时未卿被冷汗打湿苍白的脸,黑眸中满是惊惧,抬手抹去汗滴担心问道:“做噩梦了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未卿一时也难以回神,眼神木木地看过去,“祁遇詹?” 看出来时未卿还没有从梦中抽离出情绪,祁遇詹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低声应道:“是我,我在这。” 时未卿不相信般,伸手触碰地方的脸。 暖的。 感受到指尖的触感,时未卿终于完全清醒,起身扑了过去,将整个人嵌进了祁遇詹的怀里。 “祁遇詹。” “嗯,我在。” 祁遇詹把人揽住,翻身平躺回去,两人变成了一上一下的位置,他手顺着身上之人的背,“梦到我了?” 时未卿摇头,顺势把头侧放在祁遇詹的左胸,听着耳中有力的跳动,问道:“你是妖怪吗?” 祁遇詹还在想他会做什么噩梦,闻言不由挑眉,“是怕我吃了你?” “不是。”时未卿又补充了一句,“没有和你说笑,我认真的。” 梦到什么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祁遇詹不再猜测,“我之前也是人,并不是妖怪。” 碰到这样离奇的事,时未卿昨晚的反应也算是平静,做出这样的梦倒也不算奇怪。 试了试声音,能说出口,祁遇詹继续道:“我原来生活的世界和现在的有很多不同,若要比较,可以说我来自几千年之后。 在我原来的世界,那里人们可以通过交通工具在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游,最重要的是那里人人平等。” 躺在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低沉的声音,时未卿心绪一点点平复。 “人人平等?”听到这句,时未卿惊诧不已。 祁遇詹回道:“是,只要是男子能做的女子也可以做,他们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旁人无权阻拦。” 时未卿抬起来头,又问:“哥儿呢,也可以吗?” 祁遇詹顿了一下,如实回答:“那个世界只有男女,没有哥儿,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有哥儿也是一样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有哥儿的存在,人人平等。 难以想象那是一个什么的地方,时未卿把头放回左胸,眉眼舒展开来,他不奢求能去往,只要有这人陪他就足够了。 祁遇詹继续说了一些现代相关的东西,时未卿在他神情安静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祁遇詹听着铜壶漏斗声音,道:“时候差不多了,先去看爹爹,等回来再说给你听。” 时未卿正听得兴起,闻言乖乖地跟着祁遇詹起身。 穿衣时,祁遇詹感觉衣袖被扯了一下,他直起身体,询问:“哪里穿得不舒服?” “不是。”时未卿上前一步,神色慎重地凑到祁遇詹耳边,声音很小地叮嘱:“刚才那些事除了我谁都不能说。” 祁遇詹神色意外,随即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好,小郎说得我一定谨记。” 收拾好了,两人正要去用早膳,刚出门就看见了徐氏身边的嬷嬷进了院里。 嬷嬷走到两人面前行了礼问安后道:“夫人听说少爷昨日被大人罚跪祠堂,担心得一夜没睡好,早来又怕扰了少爷休息,特命奴婢赶在少爷出门前把药送来,免得严重了。” 时未卿让纪二收下了药,态度不冷不热,“替我谢过夫人。” 嬷嬷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她没时未卿对她的态度,想起主子给她的任务,继续道:“今日夫人不舒服,不便前来,夫人想让奴婢代为劝导少爷,那门亲事大人也是为少爷好,少爷还是不要因此与大人争吵,大人气头上来,受罪的还是少爷。” 祁遇詹不着痕迹看了嬷嬷一眼,这话说的看似没问题,细品起来,从中感觉的却是没把人放在心上和火上浇油。 以时未卿的性格,听了这话必定是反着来,和时仁杰吵的更厉害。 “多谢夫人关心,我知道了。” 时未卿还是那副模样,垂下眼睑敛起了眼中的暗芒,从前他没有防备徐氏,自然注意不到其中语义。 现在有了防备,又有了真正关心他的人做对比,徐氏的尾巴就开始渐渐露了出来。 嬷嬷怔了一下,往日不管是顺着她还是反驳她,都能从话里拼凑出信息,现在只说了简短一句话,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夫人在前院安插人手,因为某些原因,不敢把手伸进书房所在的墨翠院,昨日动静太小,除了书房附近的人,都不清楚书房发生了什么。 时宽虽然是老爷送过来的人,但他对夫人不冷不热,若贸然询问,没准会将此事告知大人。 脑子快速转了一圈,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时未卿一句话打断,“嬷嬷可还有事?” 人精一样的人,立即听出来时未卿语气中的不耐,她在徐氏身边多年,深知这位少爷的脾性,顾不上再打探,躬身直接离开。 祁遇詹眼神一动,他发现那嬷嬷临走前看了他一眼。 这情况有些熟悉,想起来时慧瑶侍女也是这样,祁遇詹心道,看来是都知道他面首的身份了。 只不过这嬷嬷眼中的神色可不算友好,看他的眼神就如同一颗石头。 目送嬷嬷出院,祁遇詹想,可不就是石头,阻碍她主子父亲计划的拦路石。 每年纪林忌日事宜都是何楼准备,今年也不例外。 用完早膳后,何楼来回禀准妥当可以出发。 今日这样的事,时仁杰不会阻拦,却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出府后,祁遇詹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马车身后果然跟了不少侍卫,还有一队死士,不过领队的不是林观,而是多日不见的时宽,看他气息,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 时府里城门不算太远,没用多久出了城门。 祁遇詹想起刚才城门处,守卫众多盘查严格,也就明白了林观为什么敢放人出府,这样的查法,时未卿想要出城是件困难的事。 想起此,祁遇詹若有所思,城门守得这么严,书中时未卿是怎么在手下管事都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情况下带人离开的。 他问过纪二,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太复杂,他需要半年时间才能配出来,但从中药到离开,这之间并未到半年。 除非有人帮他。 何楼是站在时未卿这边的,但他并无权势,影响不了城门守卫。 祁遇詹低头看向怀里靠在他肩上闭目的时未卿,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人。 难道是林观? 马上他又否定。 林观支持和凌非何的亲事,不会出手破坏。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察觉到祁遇詹的动作,时未卿张开双眼,抬头问道:“怎么了?” 祁遇詹替他整理了下乌发,“快到地方了。” 第099章 第 99 章 时家和纪家祖坟在一个地方, 被安置在梧州城外景致宜人的山林里。 纪林的墓在靠山上一些,马车和马上不去,众人落地步行而上。 时宽命几人看守, 余下的都跟了上去, 他还算有眼色, 到了地方,侍卫把东西放下后,都自行离得很远, 没有靠近。 方头领和纪二也跟着时宽离开了,墓前只剩下了祁遇詹、时未卿和何楼三人。 原身记忆中有祭礼,祁遇詹按照记忆跟随一起祭拜。 祭拜之后,何楼也离开了,把此处留给了时未卿。 时未卿跪在拜垫上说了很多,祁遇詹没有出声,只安安静静的陪着。 最后要离开时, 祁遇詹才道:“爹爹, 请放心把未卿交给晚辈, 晚辈一定会照顾好他, 也一定会为爹爹找出真凶,查明真相。” 听着耳边极其郑重的承诺, 时未卿怔了一下,而后道:“这是爹爹的仇,应该我自己来。” 祁遇詹接着衣袖的遮挡, 握住时未卿的手,低头靠近他耳旁低声道:“我们每天在一张床上睡着, 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爹爹还是你一个人的爹爹吗?” 说完该说的,他直起身体恢复了音量,“这岳丈我还是叫得一声的。” 时未卿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才发现,原来在这人心里早已把他看成了夫郎。 心跳鼓动,尤响在耳垂。 手指收紧,回握住温热宽大的手掌,时未卿回道:“好,我们一起。” 两人下山,时宽一直关注这边,见此带人一起下山。 下山并不是就此离开,他的堂哥和爹爹的忌日在同一天,还有时未卿的堂哥要祭拜。 何楼先一步到了纪家的祖坟,祁遇詹看他站在一个刻着“纪青空”三字的墓,时未卿的堂哥正为此名。 祁遇詹和方头领两人站在一起,没有找这次没有上前,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想起卷宗里纪录了当时纪青空被匪徒砍伤落水之后不见踪影,后来时仁杰派人搜了多日也没有寻到,这墓其实应该是个衣冠冢。 或许是今日难过思念时间长了已经麻木,到了纪青空墓前,祁遇詹并没有从何楼脸上多少伤心。 同辈祭拜无需走完全部流程,没用多久,时未卿和何楼两人就结束了。 视线从何楼脸上收回,祁遇詹转向时未卿,上前几步迎上,“不多待一会儿?” “不了,回去吧。”时未卿抬头望了望山上,收回眼时,眸色暗沉,神色冷峻,“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回去路上,马车外有人,不便交流,时未卿一路沉思,祁遇詹也思索着更改计划,马车内异常的安静,显得回程也快了很多。 到城外一来一回,极耗时间,再回到时府时已经过了午膳时候。 好在小膳房里一直准备着,在人入城后快马禀告,等回念林院时,时间刚好午膳已经准备了出来。 用完午膳,时未卿没有休息,让方头领和纪二把着门,和祁遇詹商讨新的计划。 封单明到梧州之前,时未卿首先想得是什么时候能取信凌非何,他皱眉道:“凌非何在安和县民田案上还没有查出结果,也就是说,他此时对你送的罪证半信半疑,那我们就只能等,就行不了下一步。” 这也是祁遇詹在马车上思考的问题,他揉开时未卿眉心,“别急,三树几人离开近二十天,再加上暗兵六卫卫长也去了安和县,我估计民田案用不了几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祁遇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在把王观金送去时,又把民田案具体情况提前透漏给了三树,按照他的提示,他们不可能什么也查不到。 而且擅长搜集消息的暗卫也去了,他又遇见了三树几人,即便他们之前真的没有查出什么,在六一去了之后,有了他的在旁协助,必定有所收获。 这也是祁遇詹给凌非何送民田案罪证的原因。 听了祁遇詹的解释,时未卿不那么急切了,“下一步送哪些罪证?梧州官员的如何,方便凌非何查验一些。” 他又道:“之后,我不便出面了,需由你去取信他们二人。” 昨日在天香楼,时未卿不是没有感觉得到凌非何掩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冷淡和疏离,甚至还有厌恶。 他如果去了只怕引得生变,为爹爹报仇容不得一点闪失。 “无碍。”祁遇詹道:“本就该由我去。” 因着他们身份都敏感,之前两人商定的是一点一点给凌非何送罪证,让他慢慢相信罪证,并留有破绽,引导他们一步一步查清身份。 这样心里有了信任基础,以及心里有了猜测和准备,在见到他们,才会更容易付出信任。 祁遇詹话锋一转,“但现在要提前取信,罪证就不能再一点一点送,不如全部都送过去,此法比较冒险,凌非何会加重怀疑,不过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原来的计划一样。” 时未卿略一思索,发现没有比这更快的方式了,点头表示同意,“好。” 两人继续商讨计划施行细节,直到深夜才停止。 第二日,清晨。 祁遇詹如同往常一样,早起练拳,洗漱后发现时未卿还没有醒,便继续躺回床上陪他睡一会儿。 今日没有洗冷水澡,祁遇詹将人揽到怀里时,清晰地感觉到时未卿的手脚变暖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冰凉。 他手背摸向红扑扑的脸蛋,确认不是生病发热导致的,才放下心。 看着怀里人沉静的睡颜,祁遇詹想,等一会儿用完早膳,让纪二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腿动了一下,无意中碰到一个东西,不由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祁遇詹轻轻撩起时未卿额前的发丝,细细打量着他开始一点点褪去青涩的面容,无声笑了一下。 他长大了,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成熟。 似乎找到了时未卿手脚变暖的缘由,等纪二给他诊脉时,没等时未卿说话,祁遇詹自己先一步找借口出去了。 那样的事,他留下来必定心有顾忌,还容易害羞,不如给他留下足够的空间。 祁遇詹本也想亲自教会时未卿成长,但后来又想想,哥儿和男人不同,他对哥儿的身体构造不了解,如果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这几日的异常反应, 时未卿隐约觉得和他吃的药有关,即便祁遇詹不把纪二叫来,他也要找纪二问问情况。 “如何?”察觉到纪二的手指离开手腕, 时未卿抬眸问。 “主子脉象平稳, 比前几天有力, 可以确定这药对身体没有伤害,这些天我也在关注主子孕痣眼色,或许是时日尚短, 变化不明显,但我能看出颜色却是变浅了一些。” 纪二说完他知道的,接着询问时未卿用药感觉,“主子除了早上之事,还有其他不舒服或是异常的事吗?” 时未卿静默一瞬,“这几日有时触碰太过,也会如早上一般, 只是每次程度不同。” 时未卿短短一句话说得艰难, 纪二不是别人, 但他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不过他掩饰的好, 纪二并没有发现异常,“即是改变孕痣, 有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目前来看,此药方的不良反应便是为此, 在可解决的范围内,这药主子可继续服用。” 古药方改自的方子为何被教导嬷嬷用来调养哥儿的身体, 由时未卿的反应,纪二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方子应该不止有改变孕痣一个功效, 它还从其他地方增加了哥儿的生养机会。 时未卿想起早上刚清醒时发现自己的模样,时未卿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知为何这次祁遇詹一点也没有逗弄他,轻易地放过了他。 只是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身上似乎现在还残留着肌肤相贴的触感,时未卿免不得羞赧。 而且接风宴前一晚的事记忆深刻,历历在目,时未卿不没胆子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他又道,这次声音恢复了些平日的从容,让纪二更察觉不出其中的异样,“目前时机不合适,在时府总是这样不太方便,这药先停一停。” 纪二想起昨晚无意中看见的小字发现,道:“主子,这些时日我一直在研究那个古药方,昨晚有了新的发现,今早正要和主子禀报,此药方对每个哥儿只能生效一次,直到见效前不可停用,若停用便再无药效了。” “主子,这样的不良反应应该并不是每日会有,而是隔几日出现,若是如此,发泄出去便好了,无需担忧。”纪二想了想还是没想通,说出的话有些不解,“主子,有张头领在,如早上之事并不难解决。主子担忧被府上之人察觉?主子大可放心,我和方头领一定会守好院子。” 此事不在外人,而是在于祁遇詹,因为他此事才更困难,不过其中缘由,时未卿不会对纪二说。 “既然机会只有一次,那便继续。” 有机会改变孕痣颜色,他怎么可能会放弃,不为其他,便为了他和祁遇詹的以后,他忍也会忍下去。 时未卿垂下眼眸,眼睑颤动,至多也不过被那个混蛋肆意逗弄,他…… 应该也能承受得住。 时未卿手指无意识抓着袖子,有些不确定的想。 “是,主子。”纪二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主子的水深火热,还火上浇油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圆瓷盒,递了过去,“主子,这是我新配的脂膏,决对比什么王府宫里的好用。” 时未卿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他扬了扬下巴,指着桌子道:“放在那。” 纪二没有发觉异样,把圆瓷盒放在了桌面上,“主子,稳妥起见,接下来每日我都过来诊脉。” “可以,每日早膳后过来。”古药方第一次吃,以后会有什么不良反应还不确定,谨慎行事无错,时未卿没有拒绝。 “若主子无事,我先下去了。” “去吧。”时未卿又道:“他要是问起,除了药的事,其他无需隐瞒。” “是。”除了药不是说,那便是有何反应和解决之法不用隐瞒,这些事也隐瞒不了张头领,一个是他能看见,另一个是有他才能解决,纪二心里有了计较,行礼后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时未卿视线落到了桌面,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上面的圆瓷盒。 手指一动轻巧地打开瓷盖,时未卿把脂膏送到鼻尖下轻轻嗅了一下,清香的味道瞬间充斥鼻中。 想着脂膏的用途,时未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某个人,突然他莫名地察觉到体内某处似乎湿润了起来。 时未卿手上动作顿在空中。 半晌后,他蹙着眉头地把圆瓷盒盖上,收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这东西他似乎用不上了。 也没有把纪二叫回来,明日还要观察情况,已经发生了,也不差这一日。 祁遇詹在念林院不远处,见纪二从正房出来,便跟了过去。 没过多久,祁遇詹又从纪二那出来了。 回到正房,时未卿在打磨施行计划的细节,祁遇詹靠近时,发现他的耳根还有些没褪去的粉红。 看得出来他还在赧然,祁遇詹没有提一言一语,只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祁遇詹的体贴并没有效果,时未卿在抬眼看见他的瞬间,耳朵就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 实在太可爱了。 祁遇詹只觉得柔软的心被什么击了一下,跳得频率过快。 对上闪躲乱看的视线,他突然改主意了,当好人哪有流氓的乐趣多。 此时时未卿已经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继续低头研究计划,祁遇詹走过去,手臂一伸揽着柔软纤细的腰,将人捞在怀里,好整以暇看着他,“时未卿,早上是我帮的忙,你就这么对你的恩人吗?” 时未卿没料到祁遇詹会这么做,他没来得及反应,手臂还蜷缩在他的胸前。 闻言,时未卿一时慌乱无措,脸颊微红,“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帮你忙?”祁遇詹一副无赖模样,故意曲解时未卿的意思,“还是当不得你的谢?” 知道这人就是想逗他,时未卿竭力恢复镇静,伸出双臂环住祁遇詹的脖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唇,小声道:“多谢你的帮助。” “嗯?”祁遇詹动了动手掌,眼中堆满戏谑,“这位小郎,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害怕?为什么腰抖得这么厉害,我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了。” “祁遇詹。”时未卿招架不住,示弱地把脸埋进祁遇詹的颈窝里,声音放软地喊了一声。 祁遇詹手掌一顿,嘴角勾起,眼中兴趣正浓,一时半会儿怕是消退不了,“叫我一声就像打发我,你可是还没回答恩人的问题。” 被逗得狠了,时未卿敏锐狡黠的头脑全都消失的无踪无影,见撒娇也没有用,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过了这一关。 突然一个称呼映入脑中。 时未卿咬了咬嘴唇,声音绵软,低低地叫了一声:“夫君。” 100-120 第101章 第 101 章 祁遇詹心脏漏跳了一拍, 满眼戏谑瞬间消失,眸色顷刻间转深,想起时未卿难忍的羞赧, 他手握了握, 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心里只剩下满腔柔情。 他喉咙一动,发出一道低低的叹息声, “算你聪明。” 时未卿心里没底,没想到能这样过关,刚才情急之间的反应,话语脱口而出,现在回想起他说了什么,时未卿直觉脸颊烫得不行。 那股热意传到祁遇詹身上,他轻轻拍着时未卿的后背, “好了, 早晚都要叫的, 有什么自己和自己较劲的。” 时未卿没说话也没动, 祁遇詹现在心情特别好,什么脾气也没有, 任他在怀里赖着。 “我刚才听到侍从说凌非何入府了,应该是时大人和他商谈亲事,没什么意外这几天凌非何就会下聘。” 想起刚才在前院发现, 祁遇詹转移时未卿的注意力。 时未卿已将玉佩的事告诉祁遇詹,今日时仁杰将凌非何请到时府的目的自然一清二楚。 时未卿皱起了眉头, 大约是两人天生不合,即便知道他是个哥儿, 亲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听到凌非何的名字还是心中不虞。 他冷哼一声道:“他怎么这么听父亲的话,自己连主意也不敢拿。” 祁遇詹摸了摸鼻子,“他以为安和县民田案是时大人对他的拉拢试探才会如此,说来还是我送的那份见面礼引起的。” 时未卿霎时没了声音,静默了一会儿,发出声音也没了刚才的冷硬,“哦。” 这气势瞬间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祁遇詹听得清楚,不由笑了出来,亲了亲时未卿的耳尖道:“区别对待的太明显了。” 时未卿蹭了蹭眼前的肩窝,小声道:“你不一样。” 明晃晃的偏爱谁不喜欢,祁遇詹道:“对我来说,你也不一样。” 或许今日是吉日良辰,时府上午刚送走凌非何,下午又来了一位拜访者。 来者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此人专程是为了时未卿来的,何楼拿不准少爷见不见,请人在前厅等着,间隙间特意让身边侍从跑了念林院一趟。 听见拜访者的名字,时未卿有些诧异,不由又问了一遍,“你说谁要见我?” 侍从腰弯的很低,他眼睛看着低下,仔细描述了情形,“少爷,何管事说这位客人是孔府少爷孔行镜,他现在正在前厅,何管事在亲自招待,小的来此便是问一问少爷,要不要见这位孔少爷。” 孔行镜? 他要不主动找上门,祁遇詹和时未卿都快忘了这个人。 时未卿指尖轻敲桌面,眼眸低垂,他给孔指挥使布的局虽然还没完成,但孔府的结局已定,孔行镜已经没有见的必要,刚要让何楼把人挡回去。 突然想起醉酒那晚还有疑惑没解,时未卿改了主意,“你先回去,告诉何楼,我一会儿过去。” 侍从行礼告退。 祁遇詹想起什么,道:“我也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时未卿之前就怀疑祁遇詹在隐瞒他什么,最近为了避免撞上父亲,他不会去前院,而现在他主动要求去,让时未卿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孔行镜带我回孔府那晚发生了什么?” 被人非礼未遂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祁遇詹并不想说,免得让时未卿徒增烦恼。 但他太聪明,从蛛丝马迹或许会猜出来,不过此事能瞒一时是一时。 祁遇詹模糊地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查到孔行镜罪证,看到就把他教训了一顿。” 当场抓获,也是查到罪证,不算说谎。 祁遇詹默默对自己心理进行暗示。 时未卿似信非信,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今日父亲府,还是不要过去,你在念林院等我。” 料想这样的事孔行镜不会自己说出去,祁遇詹没再坚持,免得时未卿再起疑。 “嗯。去吧。” 看着不在意的模样,时未卿离开了。 祁遇詹想了想,虽然发生什么有侍从,在自己府里不可能让自家少爷受伤吃亏,但他还是不放心,让门口的方头领跟了上去。 方头领消失在院口之后,祁遇詹在房内来回踱步,毕竟自己心上人去见潜在情敌这事,谁也不可能会静下心。 尤其心上人还是个腰细腿长的大美人。 要不是为了计划,他巴不得现在就追过去。 猛然间,祁遇詹顿在了原地,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时未卿现在恢复了身份,是哥儿的打扮。 恐怕孔行镜这个情敌要转为明面了。 而且糟糕的还不止这个…… 孔行镜不会开口说,但他的神情动作一样可以把自己暴露出去。 事情果然如祁遇詹所想一般发展。 “未……卿?” 孔行镜一见时未卿,满眼震惊地怔在了原地。 他表现的在时未卿意料之中,然而他又不是祁遇詹,对他时未卿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慢慢等他反应,打断了孔行镜的怔愣。 时未卿做到主位上,直接问道:“找我什么事?” 即便听见时未卿的声音回过了神,孔行镜心神还有一部分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抽离出来,直直地站着,“你是哥儿?” “你居然是哥儿?” 时未卿冷眼看过去,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孔行镜有这么蠢,一个哥儿身份就能把他惊讶成这样。 还是他另有意图? “和新任布政使结成亲事的是你?”孔行镜想起父亲提过的时仁杰嫡子的亲事,顾不上是不是失礼和惹得时未卿不快,确认道。 时未卿若有所思道:“是。” “你心悦他?”话刚说出口,孔行镜自己就否定了,“不对,你从未见过他怎会马上倾心,即是没有感情,亲事又未定,为何与你成亲的不能是我?” 孔行镜的声音越来越小,时未卿没听清他后来说什么,看着他越来越怪异的模样,一个猜测浮之心头。 若猜测为真,他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时未卿没放下的眉头皱的更深,心中升起烦躁阴郁之感,他没兴趣知道孔行镜此行为何,既然心里有了答案,没必要再待下去,“若无事便请回吧。” “何楼,送客。” 没等孔行镜反应,时未卿径直离开了。 没有拦着他离开,孔行镜自己也想赶紧回府找道到父亲,想着自己要做的事,孔行镜对着时未卿的背影,不顾身份地喊:“未卿,等我。” 孔行镜如此直白不加掩饰,就连何楼都看出了异样。 怕少爷亲事节外生枝,又怕他纠缠少爷,何楼想赶紧把孔行镜送走,他笑眯眯地道:“孔少爷,您这边请。” 孔行镜并没有注意何楼的态度,脚步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他碰了我?” 回去路上, 时未卿结合孔行镜最后一句想通了疑点,推开门后直言道。 时未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不管真相是什么, 祁遇詹现在还在他身边, 必定是对这件事不在意, 那他有什么可怕的。 祁遇詹转身看过去,既然已经猜到了,没必要再隐瞒。 看着时未卿紧绷的神情, 怕人多想,他赶紧回道:“没碰到,被我拦下了。” 此时祁遇詹已经走到时未卿身前,拇指摩挲着他的孕痣,“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嗯,我知道。”托着眼前宽大这的手掌,闭着眼在掌心蹭了蹭, 过了一会儿, 时未卿挣开眼看过去, “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弱小。” 祁遇詹道歉:“抱歉, 我的问题,是我不想让这种事污了你的耳朵, 之后再有什么,我会和你说,我们一起商量解决。” 时未卿道:“好。” 祁遇詹附身靠近, 眼中带着笑意,“这么样就原谅我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本也无须道歉。”时未卿微微抬头就碰到了对方的嘴唇,又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 回府的十香软筋散, 嬷嬷教导,刺客刺杀,解决亲事,找到爹爹纸真凶线索等等。 回想起短短时日发生的那些事,时未卿感受得到,其实每一件祁遇詹都在用行动告诉他,他对他的种种保护。 与对方为他做的那些相比,这件事算不得什么。 时未卿还记得两人关于成亲的约定,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努力。 他转头,顺着推开的窗,看着高高的院墙,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压抑到难以喘息。 没再抓着这件小事,时未卿拉着祁遇詹站到檐下,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难得有心情赏起了蓝天白云, “你看,今日天气真好。” 祁遇詹站在一旁,视线从远处高空移到他身上,嘴角勾起,附和道:“确实,风景不错。” 挣脱牢笼,振翅欲飞的风景尤甚。 翌日 时府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拜访者。 何楼到念林院是来告诉时未卿,今日凌非何要来下聘的事情,顺利把意外之客的消息带来了。 他又道:“也不知这孔府怎么了,昨日儿子来找少爷,今日他父亲又来找大人,一会儿便是商定好下聘的时辰,这孔指挥使在这若是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听了何楼的话,祁遇詹和时未卿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和惊讶。 了然是对着孔行镜最后一句,他说了那样的话必定会做什么。 惊讶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而且还把他老子请出来了。 时仁杰和孔指挥使身为一行省分管政权和兵权的最高级别官员,他们明面上来往过密会引起皇帝猜疑,两人都是谨慎之人,所以他们只是私下来往,甚至从未到过各自府上。 如今孔指挥使主动到时府,应当和孔行镜有关,而儿子请老子到喜欢之人的府上还能有什么事。 不是打探口风就是商议亲事。 孔行镜已经知道时未卿有婚约在身,那么孔指挥使来的目的就只可能是前者,看来孔行镜注定是炮灰的命,不说别的,就这慢了不只一步,连凌非何都抢不过,别说他了。 把孔行镜从情敌威胁者名单里移出去,祁遇詹又想起何楼说的亲事事宜,“昨日刚商议,今日就下聘,时大人为何如此着急?” 何楼正想着吉时的事,他闻声抬头,见祁遇詹在对他说话,摇头回道:“小人也不清楚,不过少爷放心,嫁妆等大人早已命人准备好,不会委屈少爷的。” 下聘一事,何楼就是来知会一声,并不需要时未卿出面,他再留着也无事,急急告退了。 何楼走了,时未卿冷笑一声:“除了谋反一事,我想不出父亲为何着急我的亲事。” 时未卿也想自己父亲是挂心他后半生,但理智告诉他,最可能的只是时仁杰要通过亲事尽快拉拢凌非何。 祁遇詹突然想起梧州卷后面的剧情,“还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 时未卿收起脸上的嘲讽,恢复了神态,凝神听:“还有什么?” 祁遇詹道:“时大人和左丞相要利用齐王谋反,这其中还另有谋算,时大人打算在谋反成功后利用齐王,让他和左丞相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名正言顺取代左丞相,控制幼太子掌控大魏朝。” 时未卿闻言惊诧,他知道祁遇詹不能多说这些消息从何处知晓,仍然没问,而是顺着这些沉思,“父亲想要取代左丞相?父亲隐藏太好,我从未看出来,从前一直知道父亲只是醉心权势,沉溺其中,没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 祁遇詹感叹道:“权势动人心,它的诱惑少有人能抵挡。” 时未卿突然问:“那你呢?” 祁遇詹笑了一下,坦然道:“我是俗人一个,自然也抵挡不了,何况没有权势,拿什么护着你。” 时未卿隐下了眼中情绪,继续听。 祁遇詹还记得说出这剧情的目的,又道:“时大人取代左丞相计划中的一环是向齐王借兵驻守梧州,我们都在梧州,八千士兵若是由其他人带领势必影响我们计划,所以,我需要暂回姜州夺得领兵权。” 时未卿神经骤然紧绷,抓着祁遇詹的手掌,“你要离开?什么时候?离开多久?” 祁遇詹坐在罗汉塌一边,把另一边的时未卿捞进怀里,“不是离开是去一趟姜州,在那估计要十几日,至于离开时间要看时大人和齐王的通信,大约在半月之内,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不这么说还好,时未卿一听这样的话,被压在心底恐惧又浮了上来,他跨坐在祁遇詹腿上,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胸襟,“你要回来,一定要。” “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祁遇詹低头在时未卿唇上亲了一下,低声轻哄:“盖个章,我说话一向算数。而且现在还不走,就是和你提前说一声。” 时未卿试了几次,手不受控制地松不开,还在攥在祁遇詹胸前,他把头抵到了他的肩上,遮挡住的眼底无声无息地涌上惊人的占有欲,“十几日太长了。” 从互相坦白之后,祁遇詹一直在他身边,时未卿无法忍受和习惯对方离开,哪怕只是十几日。 时未卿想跟去,他闭了闭眼,但也只能想想,不说为了计划,就是父亲不会让他离开。 祁遇詹揉着时未卿嫩白的后颈,“我尽量缩短时间,早点回来。” 时未卿摇头,小声道:“还是算了,夺权不是易事,稳妥些的好,免得出现差错,有危险。” 第103章 第 103 章 两个多时辰之后, 何楼又到了念林院。 “少爷,下聘很顺利,凌大人虽然俸禄不多, 但聘礼准备的极有诚意, 想必也是非常看中少爷, 少爷嫁过去以后日子肯定比其他哥儿过得舒坦。” 满脸笑意絮絮叨叨说了一顿,何楼一拍脑门,转身把身后侍从木托盘上的木匣递给时未卿, “瞧小人,光顾着高兴,差点忘了正事,这是凌大人另外给少爷的礼物。” 眼看何楼还要继续说下,不用听都知道和刚才的没有区别,不想再听下去,时未卿直接问道:“孔指挥使走了?” “走了, 下聘时就走了。” 何楼不管孔指挥使是来做什么, 只要不碍着他家少爷的亲事, 与他没多大关系。 他手里还举着木匣, 见时未卿手里正拿着茶盏,已经习惯有事就找张头领, 眼睛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祁遇詹,并把手递了过去。 何楼递过去才反应过来,这是凌大人送的, 以张头领和主子的关系,那两人岂不是…… 后知后觉, 何楼表情讪讪,带了点尴尬。 祁遇詹看了时未卿一眼, 他正垂着眼掀着茶盖,细细向茶盏里吹气,好似茶有多滚烫。 收回视线,祁遇詹接过了木匣,随手放在了一旁。 下聘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何楼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时未卿送东西,东西送到,他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祁遇詹有些好奇凌非何会送什么东西,又拿起了木匣,“打开看看?” 时未卿对凌非何给的东西丝毫没有兴趣,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放下茶盏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东西想也不是真心诚意送的,你想看就看吧。” “他送的东西挺巧,我正愁找什么借口在让张三离开时府。”祁遇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木匣。 一想起祁遇詹要离开一段时间,时未卿就兴致缺缺,心情沉郁,“用什么借口?” “先借着凌非何这个礼品和他书信传情,让时大人相信你们是两情相悦。”祁遇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木匣里是一个玉簪,他没有碰,合上木匣放了回去,“成色不错,回头还给他,让他自己用。” 余光一直盯着祁遇詹的手,时未卿见他没有碰别的哥儿的东西,又听见处理方式,心情好了一点,“然后?” 祁遇詹低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把计划说了一遍。 “我不想给凌非何写信。”时未卿睨了祁遇詹一眼,“你也不许写。” 祁遇詹把时未卿的手牵在掌心,“我当然不会,写也是给你,怎么可能会给其他小郎写。” 顺着轻微的牵力,时未卿整个人靠了过去,钻进了对方的怀里,“让纪二写,他练过模仿我的字。” 祁遇詹收紧手臂,揽住这个突然粘人的人,“好。” 外面守门的纪二:…… 又是他当工具人的一天。 下午,一个身影遮遮掩掩地从念林院出去了。 这个身影特意似躲似现地找到了何楼,说话前特意看了一下四周,直接当没看见太湖石后面躲着的侍从,“何侍从,这是主子给凌大人的信,若是有回信记得给我。” 他靠近了何楼,声音压了一些却足够太湖石后面的侍从听见,“一定要避开张头领,别让他知道了。” 何楼愣了一下才接过信,想起上午递木匣的事,心道难怪少爷没接,原来是因为张头领。 他心里暗自猜测,张头领在少爷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为何要瞒着他给凌大人送信。 难道是少爷发现凌大人的好,看是喜欢了? 一想到是这个可能,何楼又高兴又挣扎,凌大人和少爷一看就是天作之合,但张头领对少爷确实没得说。 何楼摇着头离开了,有得就有失,张头领是好,但终归和少爷缘分不够。 他离开没多久,那个侍从也离开了,去了墨翠院。 纪二送完信回了念林院,“少爷,信已经给了何侍从,消息也会传到时大人那。” 时未卿道:“嗯,下去吧。” * “掌柜的,梧州有人在传巡抚嫡子豢养面首。” 纪大把闻风楼查到的消息递给了肖掌柜,肖掌柜展开,快速看了一遍,皱起眉头,“外人不知主子就是巡抚嫡子,但主子早晚有恢复身份那一天,去查,看看消息是从哪流出来的。” “是,属下马上去。” 纪大刚要离开,又被肖掌柜叫了回去,把消息还给了纪大,“等等,先把消息递给主子,知道张头领身份的不多,除了我们这边就是时府,消息很可能是来自时府,不管怎样,先让主子有个准备。” 纪大神色凛然,“是。” 消息送到念林院时,正房已经熄了灯,纪二看消息递的特别急,怕误了事,直接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祁遇詹,纪二道:“张头领,有消息。” 祁遇詹接过闻风楼记录消息的特制纸张,关门回去了。 取出火折子,点燃春凳上的灯,时未卿感觉到光线掀开帐幔坐了起来,“怎么了?” 祁遇詹已经看了一遍,把纸张给了他,眼瞳漆黑,里面的森寒似乎融入周遭黑暗,“外面有人在破坏你的名声。” 时未卿低头看着,并没太在意,“他们早晚都要知道。” 说完,察觉祁遇詹一直没有声音,他抬头看过去,“你生气了?” 祁遇詹垂眸敛起眼中的情绪,他现在才发现,时未卿对于自己的名声是好是坏是真不在意,而且还有些迟钝。 他坐在床边,低声道,“有没有想过你在梧州的恶名是怎么传出来的?” 按理来讲,梧州很大,有权有势的官员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说自己知道,就是家里人也会告诫,时未卿身边的人再蠢也知道维护,他们的名声只会在小范围传播,不应该全城无人不知。 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时未卿转头,“你是说有人在大肆宣扬?” 祁遇詹点头,“是,知道面首之事的只有你手下之人和时府之人,首先你手下之人可以排除,那么就剩时府之人。” “时府知晓的有时大人及身边之人,他们听从时大人的命令,亲事在即不会传出去,纪二从徐氏那里探听过,这门亲事是左丞相极力促成的,徐氏也不会做什么,想想你那次处理两个侍从的事,以及面首之事传出去最得益的人,只能是你那个妹妹时慧瑶了。” 之前祁遇詹就怀疑过徐氏和时慧瑶,这一次面首的传闻让他有了肯定。 祁遇詹又道:“时慧瑶一个女娘怎么会想起来做这样的事,我想应该是有人在她之前做过,她知道并学会了怎么做。” 第104章 第 104 章 话说到这里, 再迟钝也明白了。 时未卿接道:“你怀疑是夫人做的?” 祁遇詹微一颔首,“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发生了面首之事, 觉得她最有可能。” 虽然没有把话说死, 但从事情来看, 已经八九不离十。 时未卿语气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让肖叔把消息截下来,别的先不要做。” 他心里对徐氏和时慧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是每一次听到都会有些低沉,近些年见得虽少,但从年幼时是真的把她们当做了母亲和妹妹。 或许是在深夜,这样的情绪无端被放大,时未卿没再遮掩,靠向身旁的祁遇詹,将脸埋进了肩窝里。 再发出的声音有些闷, “爹爹的事最要紧。” 这其实也有时未卿下不去手的原因, 祁遇詹听得出来, 他的目的只是让他防备, 并非要逼迫他做什么。 睡前发髻已拆,时未卿头上什么发饰也没有, 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祁遇詹手掌放在发顶,低头亲了一下, “好,一切有我, 你只做你想做的。” 猜着肖掌柜还在等消息,时未卿让纪二传消息回去, 安顿好后,祁遇詹拉着人回床上睡下了。 睡前还在想,时仁杰在梧州只手遮天,徐氏做的那些他是不清楚还是知道了也当没看见,放任徐氏做为。 这个问题第二天就有了答案。 午膳前,纪二收到前院传回的消息,进正房回禀:“上午林观面色不好地进了墨翠院,如今在查是谁传出的面首之事,我们的人找机会靠近书房探听到了林观在与时大人禀报此事。” “在林观走后没多久,时大人径直去了时夫人的院子,之前后院的人已经撤了出来,怕被发现,再详细的没有探听,主子是否要继续查?” 闻言,祁遇詹眸色一沉,心道如此风吹草动都能察觉,时仁杰对时未卿名声一事未必不清楚。 时未卿扫了纪二一眼,淡声道:“不必了,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 纪二迟疑,还是出声道:“难道是时夫人?” “是我妹妹。”时未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嘱咐道:“她不是安分的人,这次不如她意,必定还会做些什么,派人盯住她,还有……夫人那里也看着点。” 纪二没再说什么,“是。” 时仁杰顾忌着左丞相,不管是对外还是在府里,对徐氏一直是相敬如宾,就连徐氏本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前些日子不让她操持时未卿的婚事,徐氏听时仁杰说,是心疼她置办接风宴太辛苦的过。 时仁杰见到了徐氏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一起用午膳,直到要离去时才不经意提到外面有人在传面首之事。 徐氏表现出并不清楚的神情,时仁杰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此事大抵是从府里传出去的,前院我已经吩咐过,后院你也查一查,一定要查到败坏我时府名声之人,此事绝不可姑息,免得事情闹大,连累了卿儿和瑶儿的亲事。” 时仁杰其实清楚是谁传出去的,他来这一趟一是为试探徐氏是否知情,二为敲打徐氏和时慧瑶。 徐氏惊讶过后,明白了时仁杰的意思,语气温柔道:“郎君放心,我必严查后院。” 时仁杰拿起漱口茶间隙,微不可察地打量了徐氏一眼,漱完口之后,又关心了徐氏和时慧瑶一番才离去。 晚间,时慧瑶兴致不高,招来侍女询问前日孔行镜上门之事,“他找时未卿做什么?” 侍女回道:“那日当值没有咱们的人,奴婢打探了一下,今日才问到,孔公子似乎对少爷有不一般的感情。” 说完话,侍女把孔行镜说的话都学了一遍,尤其是最后一句,还加重了语气。 时慧瑶坐直身体,“他真如此说?” 侍女肯定道:“小姐,千真万确,听到时奴婢确认了几遍,就怕有差错会坏了小姐的计划。” “这次聪明了,这孔公子明显对时未卿有情,这样的人用好了,用处可不小。” 时慧瑶又问:“昨日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外面传的怎么样了?” 侍女想着使银子雇的人给的回话,道:“小姐,已经都传出去了,用不了几天梧州就会全知道,只是小姐的名声也要被带累。” 时慧瑶不以为意,“我在梧州又呆不了几天,去了都城没人会知道……” 时慧瑶还要说什么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 是徐氏来了。 徐氏原本好好的,等不想干人出去,关上门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面首之事是你做的?” 时慧瑶身边有徐氏的人,略一查问就问出了问题,徐氏怕时仁杰知道是自己女儿做的,没敢立即过来,忍着怒气硬生生等到了晚上,才以关怀的借口看时慧瑶。 时慧瑶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心虚和说谎的神色很容易辨认,不用她说什么,徐氏就确认了。 “你糊涂,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能做的事?若是被你父亲知道定要罚得你脱一层皮还不止。” 时慧瑶被娇宠惯了,此时自己母亲没有平日的一丝温柔,上来就是一顿呵斥,脾气立马上来了,“娘做得为何我做不得!而且我做得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再说父亲那么宠我一定不舍得罚我,不像那个时未卿,打杀两个下人就被罚跪祠堂一下午。” 徐氏见此缓了语气,“这次要不是你父亲没有亲自查后院,而是交给我查,留出足够时间给你把痕迹摸了去,你以为你能不被你父亲发现,你做可以,但前提是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就不要做。” 时慧瑶还要说什么,被徐氏打断了,“面首之事已经被你父亲发现,此次传不出什么风声,此亲事已经下聘,你也莫再做什么了,听娘的话,凌非何不适合你。” 时慧瑶正因为今日下聘的事不高兴,原本就不服气,听了这话更不愿再听下去。 不过是身份问题,她不介意,至此她又多了一个不让她做什么她非要做成给徐氏看的心理。 这么些年时慧瑶是真正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得不到的。 即便下聘又如何,她不信,有男子能容忍一个养面首的哥儿,凌非何知道了一定会解除婚约。 再则,前几天他父亲因打杀侍从之事罚时未卿跪祠堂,这是之前没有的事,一定是父亲恨时未卿成亲在即还要惹事,已经开始厌弃他。 届时凌非何上门取消婚约,为了完成外祖父的计划,他父亲一定会把他嫁过去。 这么多年时慧瑶也有一套应付徐氏的方法,还能让她看不出来,藏起自己的心思,一番认错反思把徐氏糊弄住了。 时慧瑶在徐氏怀里哭的可怜,徐氏看她哭成这个模样以为是认真悔过了,温柔安抚好之后才离开。 第105章 第 105 章 布政司衙门后宅。 晨光熹微, 天色尚未大亮,一个一身劲装的护卫刚打开后门迈出去,差点踩到门旁畏缩的小乞丐。 “小孩儿, 没地方去了?” 护卫反应极快地收回脚, 小乞丐迷糊地睁开眼, 片刻,想起来这的目的,有些畏惧地起身, 捏着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护卫。 “这是一位贵人让我给你的。” 护卫皱着眉接过,看清被小乞丐捏着的是一个纸条,“谁让你来的?” 护卫习武一身气势,吓得小乞丐缩了缩头,“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让我送过来。” 没再浪费时间,护卫把纸条和小乞丐一起带进了布政司衙门。 * 近来林观有事不在时府, 由时宽接手了护卫之责, 一大早, 他拿着门房收到的信送到了书房。 时仁杰接过凌非何给时未卿的信, 又拿起昨晚孔行镜送的拜贴,垂眸盯着, 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道:“把何楼叫来。” 时宽应了一声,离开了。 书房里没了第二个人,时仁杰放下拜贴, 拆开了未封的信。 没过多久何楼来了,又离开了, 只不过比他来时手里多了一封信,再没别的。 何楼出了墨翠院, 一路去念林院,他到时发现院里没人,也没急着去找,安安静静地候在了正房外。 何楼老得不巧,此时念林院四人正在小膳房用早膳。 “已经够了,我吃不下了。” 时未卿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从忌日那日开始,时未卿胃口就不好,吃得比较少,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事实,祁遇詹看着他好像又瘦了一些,心里担心,这两日都盯着时未卿尽可能多吃点。 “这才多少,比你之前的饭量少多了。”祁遇詹扫了一眼碗,再夹菜时直接用公筷把菜举到了时未卿面前,“张嘴。” 小膳房里的侍从都被遣了出去,里面只剩他们四人,时未卿黑眸看了看对面低头认真吃饭的纪二和方头领,这才张嘴吃下了筷子上的食物。 眼见身边人还要喂,时未卿握住祁遇詹的手,咽下去后,小声道:“我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吃。” 祁遇詹顺着时未卿的动作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小孩吃饭还要人一哄再哄?” “我没有。”时未卿听着这话似乎是小孩故意求关注一样,有些不自然,反驳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祁遇詹深邃的眼眸直看着时未卿,并未说话,眼神却在说,我就看你怎么撒娇求关注。 时未卿到底没扛住这样的眼神,又拿起筷子吃下了半碗。 剩下那半碗是祁遇詹拿过筷子没让他吃,他看出时未卿是真的不想吃,既然这样再继续吃下去就是折磨了。 “不想吃这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祁遇詹把手伸到下面,摸着时未卿柔软的肚子,衡量了一下胃容量,感觉还差很多,“冰糖葫芦想不想吃,上次广盛楼的酸辣口水鸡怎么样,看你吃的开心,今日午膳去广盛楼?” 本来想说没胃口,但看到对方担忧又关心的神色,时未卿心里的恐慌阴郁,以及这两日的忧思都散了很多。 不想祁遇詹太过担心,时未卿抓紧肚子上的手,害怕消失一般的紧,“午膳就去广盛楼吧,正好陪我出府转一转。” 祁遇詹回握白皙细嫩的手,道:“好。” 用完早膳回去路上,时未卿又道:“其他也想吃。” 祁遇詹想了想,时未卿说的应该是从广盛楼出来后闲逛吃的小吃。 想吃是好事,没有理由阻拦,祁遇詹点头应下来。 时仁杰在时府,祁遇詹还想着出府要找什么理由,回到正房等何楼说明来意后,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少爷,大人记得凌大人前日下聘特意送了礼物,好似少爷没有回礼,让小人来提醒少爷,不要忘了准备回礼,如果没有合适的可以出府看看。” 那日下聘清点之事,时仁杰全权交了何楼,另外送礼一事他也听说了,当时听到后觉得特别满意。 今日看了两人通信后,时仁杰意识到只写信不见面猴年马月才能培养出感情,尤其是他自己儿子那样的性子。 时仁杰不重皇权,在他眼里他自己的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魏朝对哥儿的严苛他从来都没放在眼里。 难得时未卿对凌非何有心思,时仁杰当然乐见其成。 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刚瞌睡就送枕头,时未卿没有任何客气,直直应下来,淡声:“我知道了,今日会出府给凌非何挑选回礼。” 说是这么说,到时候随便选一个配饰就解决,时未卿是不可能像给祁遇詹挑选那样那么认真。 何楼听见时未卿如此平和的态度,眼中有了些许惊讶,他还以为少爷会对凌大人和之前一样不屑理会。 这样的态度让何楼看到了他和凌大人琴瑟和鸣的可能。 想到这,何楼老感欣慰,以至于眼眶有些红。 何楼碰了碰衣袖里的信,悄悄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祁遇詹,暗带歉意地在心底念叨了一句,都是为了少爷未来,希望张头领不要怪他。 “张头领,这次出门是时头领跟着,不知张头领是否有需要交代之事?” “尚无,时头领安排即可。”片刻后,祁遇詹想起方才何楼自以为隐蔽的打量,发觉人是要把他引开。 他起身道:“我去做些糕点甜食,路上带着吃。” 时未卿愣了一下,一副没想到祁遇詹会这么说的模样,身体却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 祁遇詹顿了一下,笑了笑,神色有些不易察觉的冷,半真半假地打趣道:“舍不得我一会儿也离不得,还是怕我在糕点里下毒,小郎还是在房里等等,我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这话提醒了时未卿他们两人的计划,还要在其他人面前演戏,这其中也包括了何楼,免得他在时仁杰那里露了马脚。 祁遇詹演完戏,关上房门走了。 何楼转回头担忧地看向时未卿,“少爷,你与张头领……” 时未卿慢慢坐下,眼睛看了何楼一眼,并没有说话。 就是这样才让何楼感觉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这……” 时未卿语气冷了一些,好似不想让人发现一般,道:“做好你该做的。” “诶诶。”何楼急忙点头,随后想起袖子里的信,立即拿了出来,“少爷,纪头领之前特意吩咐过避开张头领,所以小人现在才拿出来。” 时未卿垂着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扬着下巴,让何楼把信放下。 这不冷不淡,对张头领奇怪让何楼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还有谁知道我和凌非何通信。”时未卿抬眼看向何楼。 何楼没有隐瞒,老老实实道:“小人从大人那里接到的信,大人和时头领知道,林观最近不在府里,不知道。” 今天的戏份已经足够,过犹不及,时未卿没再说和表现什么,把何楼打发走了。 趁着时仁杰没上衙,何楼回书房复命,他的身影消失在墨翠院。 出门转转不需要准备什么,等祁遇詹把糕点甜食做好,一行人就出发了。 他们前脚走,时慧瑶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什么?凌大人邀请时未卿出门!”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不只时慧瑶那边收到消息, 孔行镜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与时慧瑶嫉恨相比,孔行镜完全相反,他脸上带上了明显的欣喜, “当真?未卿真的出府了?” 今日早早就被打发去时府附近盯着侍卫回道:“少爷, 小人亲眼看着时少爷上的马车。” 孔行镜还以为时未卿不会应约,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一想到今日能见到人,他已经等不及了。 “备马车, 不,备马。” 马车太慢了。 一旁管事惊讶于孔行镜的喜形于色,自明事之后他从未见到自家少爷这个模样,踌躇半晌还是上前一步劝道:“少爷,时府还未回帖,时少爷是哥儿,少爷直接去见于礼不合。” 孔行镜让侍从整理了全身, 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道:“无碍, 等回帖送来了让人送到广盛楼。” 孔行镜纵马而去时, 祁遇詹一行人还在路上。 “味道怎么样?” 一会儿还要吃其他东西,祁遇詹每个糕点捡了一个只带了一碟, 最近要演戏,怕时宽听到,两人说话声音都压了很低。 时未卿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 咽下后点头,轻声道:“很好吃。” 他又补充道:“和昨日的椰香糯米糍一样好吃。” 前日晚上时未卿心情不好, 祁遇詹第二天想办法哄他,椰香糯米糍是其中之一。 祁遇詹笑了笑, 倾身靠近擦掉了时未卿嘴角的残渣,“垫一垫肚子就好,要不然午膳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时未卿又往祁遇詹身旁动了动,“吃完这一个就不吃了。” 馨香柔软之感从身侧源源不断的传来,祁遇詹侧头深眸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 严丝合缝,连根头发都挤不进去。 眼中闪过暗芒,祁遇詹长臂一伸,将时未卿轻而易举地捞进了怀里,“闷不闷,想不想下车走走?” 这时马车已经走到了繁华街道,路边叫卖吆喝交杂,非常热闹。 时未卿靠在宽阔的胸膛上,摇了摇头,路边店铺就在那跑不了,他实在舍不得这个怀抱。 “午膳后再去。” 祁遇詹问道:“那些吃的不想吃吗?” 时未卿咽下最后一口糕点,“一会儿叫人买回去吃。” 取出帕子给时未卿擦手,祁遇詹问:“早膳时还要说转一转,现在时间正好怎么不想去?” 时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眼中满是依恋,“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外面不能靠这么近。” 闻言,祁遇詹有些确认了,他感觉时未卿比之前更粘人不是错觉,是真的。 有此变化的原因不难猜出来。 祁遇詹收回帕子,轻轻碰了碰时未卿的嘴唇,把声音压的更低,“别担心,我很快就会从姜州回来的,难得出府一次,不要想别的,何况去哪我都在你身边陪着。” 时未卿伸出手臂环住劲瘦的腰,整个人依偎进怀里,“哪都没有你这里好。” 现在出府不容易以后有的是机会,祁遇詹收紧手臂把人揽在怀里,没再提转一转的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临近广盛楼时,街上人不知什么原因比寻常多了很多,马车行走不便。 最后一行人不得不弃马车,时宽要叫轿子,被时未卿拒绝了。 这次出来就在城里不出城,时宽没带太多人,他身旁只跟着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还被留下看马车。 已经下了马车,时未卿还是逛了起来,觉得感兴趣的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都买下来,没过多久身后四人手上都有了东西。 东西越来越多,侍卫和方头领不时把送回马车。 走到广盛楼时时间差不多,刚好可以用午膳。 纪二留在府里盯人没出来,就方头领跟出来了。 方头领和时宽在外面守着,祁遇詹跟着进了包间,时未卿这个举动算是把面首这个身份在时宽面前挑明了。 时宽或许是被时仁杰吩咐了什么,见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祁遇詹的眼神颇为复杂。 祁遇詹自然没放在心上,进去之后坐在时未卿旁边,涮了涮茶盏,才倒上茶,“累不累?” 时未卿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不累。” 在楼下就叫好了菜,等菜期间两人说着闲话,突然听见门外响起孔行镜声音。 孔行镜早早就到了广盛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时未卿,倒是府里侍卫一趟一趟地跑,告诉他一直没有收到回帖。 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时未卿出门或许另有事,并非应他的约。 既然人出来了,孔行镜打算离开到时未卿从前常去的地方碰碰运气,没想到在走廊看见了方头领。 孔行镜经常去环采阁,对方头领很熟悉,既然他在这,说明包间里面的就是他要等的人。 他看着方头领道:“未卿在里面?” 方头领没做反应,倒是时宽认出了孔行镜,想起被扣下的拜贴,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 孔行镜扫了一眼一旁陌生的时宽,一个少年侍卫而已,没理会拦着他的动作,挥了一下没挥开,不得不停住,抬高了一些音量,“未卿,有话要对你说,让你的人放我进去。” 时宽正要开口说话,被房内的声音打断了,“让他进来。” 孔行镜以为包间内只有时未卿一个,猝不及防间见到祁遇詹,还是坐在时未卿身旁。 骤然想起了昨日散衙听到的传闻,看着两人之前亲密的姿态,孔行镜周身翩翩公子的风度清雅凝滞起来,“这是你的面首,传闻是真的?” 孔行镜消息一直灵通,他能知道时未卿没多少惊讶,“是。” 传闻半真半假,孔行镜递拜帖也有这个原因,但他心里还是不相信的,时未卿那么矜傲的人怎么会养面首。 听到回答,孔行镜有些难以置信,随着房内寂静他发现这不是说笑,确认这一点后,他的沉稳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再开口时话语直白,“未卿,你看上他什么,他出身草莽身无长物还要靠你养着,怎么能配得上你!” “我的人,不需要你置喙。” 时未卿脸色冷了下来,起身要走,站直后,他没有动而是开口道:“孔行镜,今日在这里把话说明白,我已经定了亲事,你我之间做不成朋友,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孔行镜靠近一个不查撞到桌子,弄倒了茶盏,茶身倾倒,里面的茶水都溢到了桌面上,他却无暇顾及,“为什么?” 时未卿看也没看孔行镜一眼,径直往门口走,祁遇詹全程没说话,倒是经过孔行镜时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被孔行镜注意到,被他视为挑衅,孔行镜突然回身扯住时未卿手臂。 祁遇詹见此,脸色沉了下来,一招便将时未卿从孔行镜手里夺了回来,护在了身后。 “孔公子,你若再动手就别怪张某不客气了。” 孔行镜没理会祁遇詹,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时未卿,眼中溢出来几道红血丝,咬着牙根道:“既然他可以,那么我也可以做你面首。” 时宽一直听着房内的动静,注意到里面情况不对便推开了门,走进房间时孔行镜的这句话刚落下。 事关时未卿名声,时宽回头查看了走廊,没有其他人在,让跟着他的侍卫去别的包间确认,他才关上了门走进去。 时未卿已经从祁遇詹身后走上前,看着有些疯魔的人,对着时宽道:“时宽,孔公子病得胡言乱语,你把他送回府。” 时宽也怕孔行镜再说什么让人听见,痛快地应下来,“少爷请继续用午膳,属下去去就回。” “孔公子,请吧。” 孔行镜听见时宽的名字理智一点点回笼,虽然他没见过这个少年,但记得时宽是时仁杰身旁的红人,梧州谁见面都要给三分情面,就连他父亲也是,他就更不用说。 动了动嘴唇,孔行镜终归没再说什么,把事情弄得现在这么糟糕,他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挽回。 第107章 第 107 章 午膳后又转了起来, 时未卿在时宽面前故意把祁遇詹支回马车送东西,他又去了一趟广盛楼附近的银楼。 时未卿在里面装作用心,实则随意选了一个男子配饰, 包装好后让方头领收了起来。 之后过多久, 一行人打道回府。 晚上, 派去盯着时慧瑶的人有了消息,纪二到正房回禀。 “主子,今日时慧瑶派人跟了你们一路, 而且乔装打扮跟进了广盛楼,就在少爷用膳隔壁包间。” 祁遇詹挑眉,被跟了他竟然没发现,还跟到了隔壁包间。 不过今日没说机密之事,被跟也没事。 时未卿也想到了这一点,“无碍,她要跟就让她跟。” 没再说什么, 纪二特别有眼色地退下了。 白天时时未卿没少走路, 一下子运动量这么大, 怕他第二天肌肉酸疼, 祁遇詹坐在床上后,冲着外间唤道:“夜里费眼睛, 明日再绣,过来坐着,我给你捏捏腿。” 时未卿想起自己的情况, 想拒绝,又不愿拒绝, 坐在太师椅捏了捏手指,步伐微僵地过去了。 祁遇詹一直看着他, 第一时间看出来他的不同,“现在就不舒服了?” 走起来感觉到腿确实有些疲乏,时未卿回道:“有一点,不是很严重。” 从外间到内间一共没几步路,再拖延时间也总有走到的时候。 时未卿坐在床边,祁遇詹又起来了,离开时不忘解释,“我去找纪二取一下药酒。” 没过多久,祁遇詹回来了,他把药酒放在一旁,净了手后,把时未卿的裤子卷了上去。 “这是活血化瘀的,用一些明日就不会疼了。” 时未卿没有制止,只是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 考虑到直接把裤子脱了,时未卿定会羞得不成样子,幸亏古代寝衣宽松,可以直接把裤腿掀到腿根。 就这还将那张白净的耳朵上染了红晕。 看着这可爱的模样,祁遇詹俯身,靠近的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滞涩,最后还是在眼尾那颗孕痣亲了一下。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手臂后撑,自己将腿抬了过去, 祁遇詹要说什么,低头看见自己腿上又白又直的长腿,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瞬间忘了刚才心里的微疑。 祁遇詹啧了一声,像一个流氓一样评论,“真白。” 听见这两个字,时未卿脚趾不受控制地蜷缩了几下,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你快点。” “什么快点?男子不能说快不知道吗?” 一边在掌心倒药酒搓热,祁遇詹一边头也不抬地在嘴上调戏。 等真将一双手敷了上去时,肤色黑与白,肤质粗糙与细嫩,两厢对比,反而让祁遇詹不敢用力,只怕把娇弱的人伤了。 腿上的力道似羽毛扫过,痒痒得,又不只是痒,一股不太熟悉感觉霎时袭向时未卿。 撑在身后的手抓紧床褥,时未卿似乎强忍着什么,平稳着气息开口道:“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祁遇詹抬头看见了时未卿满是红晕的脸颊,自然而然想起了接风宴前一晚的情形,他手上掌握好了力道,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动作快点。” 时未卿不敢多言,他看着腰间堆叠的下摆,只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詹一如既往承诺就会做到,加快了速度,没有多久就结束了。 时未卿感觉了一下双腿确实松快了,只是脸越来越红,祁遇詹都怕他热得冒烟,贴心地让他自己整理寝衣,自己净手和处理水盆。 关门声响起,时未卿压抑许久的呼吸放开,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腰间的反应。 “叩叩叩——” 敲门声骤然响起吓得时未卿身体一僵,紧接着纪二的声音响起,“主子。” 时未卿调整气息,皱着眉整理寝衣,张口道:“进来。” 在门外听着声音不大,纪二推开门径直走进了内间,看到靠在床壁上,盖着被子的时未卿愣了一下,加快了语速,“主子,刚刚有一封给张头领的信递了进来。” 时未卿接过信一看,辨出信封上落款是樊魁,“嗯,我知道了。” 到这个时候纪二应该离开,然而他还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后道:“主子刚服药,还是应少纵|欲,避免伤身。” 纪二医道不浅,进来一看时未卿面色潮红就发现了他的情况,怕两人食髓知味,不管不顾,才直言劝谏。 时未卿一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淡声道:“下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纪二说这话的时候祁遇詹没有听到,时未卿掀开被子看着精神的东西又愁又慌。 再不消下去,一会儿人该回来了。 要是没有这信,时未卿还能直接熄了灯,这么晚了,没有重要事情樊魁不会让人送信,这灯是熄不得了。 没有别的办法,时未卿又将被子盖了回去,不抱希望地想着能把人糊弄过去。 若是糊弄不过去…… 时未卿咬了咬嘴唇,攥紧被角,脸上红晕又盛了几分。 门声又响起,祁遇詹带着一身凉气进来,进内间后发现时未卿靠在床壁上等他,正要熄灯,被时未卿阻止了。 “等等,先别熄灯,有樊魁的信。” 祁遇詹停住动作,走回去拿过信拆开,他的注意力分给了信,但没忘了时未卿,“脸怎么还这么红,有没有不舒服?” 正要伸出手摸摸时未卿额头的温度,想起刚洗了冷水澡,探不出来什么,祁遇詹又收回了手。 时未卿指尖触碰到祁遇詹的手,冰凉的温度传了过去,仰头道:“你又洗冷水澡了。” 祁遇詹轻轻拍了拍乌黑的发顶,笑道:“难道不应该是你高兴自己对我的吸引力。” 说了一句后,转移话题道:“樊魁这个时候送信应该是民田案有消息了。” 时未卿刚才就想到了这一点,听祁遇詹这么说眼神催促他拆信,“拆开看看。” 能感受到时未卿的急切,祁遇詹坐到床上掀起被子,打算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视线扫到某处了顿了一下。 而他身边之人似乎已经忘了这回事,还在问:“怎么了?是想起来其他事?信里说的不是民田案。” 时未卿的冷静从容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了,祁遇詹看着他完全信任的眼神想,或许也和在他身边有关。 在时未卿身旁坐好,被子也盖得严实,祁遇詹将人揽进怀里,语气宠溺地道:“别急,我这就拆。” 说着话,信也拆出来了,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信中却是如两人猜测一般,是三树等人回来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樊魁还大致交代了他们在安和县做了什么, 不出祁遇詹所料,三树一群人和六一遇上了,并且一起合作, 把安和县查了个底朝天。 民田案不单单是知府, 前任布政使和通判也在里面插手了, 不止如此,若让封单明把所有人抓起来审,没准能把时仁杰也牵连出来。 但仅民田案并不足以动摇时仁杰, 还会打草惊蛇,让他有所察觉进而防备,行事更加谨慎,那样扳倒时仁杰就有困难了。 不过这也在祁遇詹的计划中,送罪证时会将此事说明。 这些事情已经对时未卿说过,他看信中内容没有阻碍,看完之后,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点, “计划还顺利。” “嗯, 没出岔子。”收起信, 祁遇詹道。 还有一事,祁遇詹也不意外, 六一护送三树等人回石帮后,隐蔽在了附近,要不是樊魁之前和暗兵台打过交道, 差点没发现。 六一怀疑民田案的罪证是,这一趟应该是他从三树那些人嘴里套出了什么话, 回来之后才一直没离开。 祁遇詹捏着信,或许他可以利用张三的正面名声让凌非何快速建立信任, 这样他的信任基础会更牢固一些。 不过这件事不急,现在有更急的事。 “你先睡,我去给樊魁回信。” 时未卿知道他因为六一不便露面,要去把信送到和樊魁约定地点,想了想转头道:“我等你回来一起睡。” 祁遇詹并没有阻止,“好,我快些回来。” 一般离开祁遇詹都会亲亲时未卿,这次说完之后,一反常态并没有动作,径直起身走向外间。 “嗯。” 时未卿心思又回了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注意这一细节,见人离开,慢慢顺着床壁滑下,背对着他躺到了床上。 听着背后窸窣的声音,祁遇詹离开的脚步一停,又转回去了。 看着在被子下面蜷成一团的人,漫不经心问道:“未卿有没有其他要说的?” 时未卿微微动了一下,以为在问他对接下来计划有没有要交代的。 “按照之前的计划便可。” 祁遇詹走向蜡烛处,熄了烛火,顺手将信放到了一旁,状似无意道:“累了?累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还要好一会儿时间。” 内间光亮一下子消失,外间烛火照进来,才显得里面不那么暗。 时未卿蜷了蜷手指,闭上眼睛轻声道:“有点累,先睡一会儿,你回来要叫醒我。” 不知怎地那团火气难消,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就连身后某处也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反应。 时未卿知道以他自己的粘人程度,他怕不装睡又不跟着出去,会被察觉到异常。 事实上祁遇詹早已发现了问题。 他在昏暗中无声勾起嘴角,动作利落地翻身上床,掀开被子长臂一捞,将被子里那团捞到了怀里。 祁遇詹贴着他耳朵,发出的嗓音低沉有一股莫名的撩拨之意,“真的没有要对我说的?” 时未卿只觉腰间一紧,再回神时,后背已经紧紧贴上了温热的胸膛,不由身体一僵。 而听见这句话,时未卿纤细的软腰不禁抖了一下,感觉身后的温度也变得热了起来。 此时时未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发现了。 祁遇詹揽在时未卿腰间的手往下移了一些,放在了某处,“这是什么,不想对我解释解释?” 时未卿张开口想说什么,嗓音却发出一声颤抖的呜咽,如同一只小猫被抓住后颈一般,慌乱又不知所措。 但他和小猫又不同,小猫还知道挥舞爪子,他僵在祁遇詹怀里,连动都不敢动。 祁遇詹反思,是不是做得太过,前两次把人逼迫过头了,直接把人吓回了壳子里。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对我叫点什么,说出来我就放过你。”见这让人怜爱的模样,祁遇詹又补充了一句,“我说话算话。” 时未卿乱成了一团,祁遇詹说什么就是什么,发出的声音软得惊人,“祁遇詹。” 祁遇詹轻轻咬了眼前热意不止的耳朵一口,道:“再想想。” 他是真想挽回之前的印象,又提示道:“两个字的。” 时未卿腰又是一抖,细微的疼痛让他理智回巢了几分,手虚虚地搭在祁遇詹手腕上,声音放低了一些,“夫君。” “嗯,再叫一声。” “夫君。” 祁遇詹撩起寝衣伸了进去,帮时未卿解决问题,这个过程中他还不忘教他以后怎么做,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沙哑,“记着,只要叫这个,我就会心软,记住了点点头。” 时未卿无力仰着头,呼吸急促间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随着时未卿意识混沌,“夫君”两个字被叫了不知多少声。 不知过了多久,这道声音也停住了。 祁遇詹靠在床壁上顿了一下,探身看过去,坐在他怀里的人已经晕了。 感觉下掌心,他叹了口气继续之前的动作,心里不由感叹,年轻就是血气旺,他手臂都有些累了。 又过了一会,将时未卿放回床上,打回来一盆温水,将他全身的汗擦洗干净,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 收拾完后,祁遇詹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躺在床铺间呼吸均匀睡得香甜的人,眼中柔软万分。 若细看,那双眼底还有愧疚和愁虑。 他想要不是他之前把人吓唬的过了头,不至于让人变成这样,不敢和他说不敢找他,只是自己硬生生忍着,以至于用了这么久时间。 而且他还没怎么样呢,时未卿就在中途晕过去了,以后真要真刀真枪可怎么办。 祁遇詹拇指摩挲孕痣,又划过潮湿的眼尾,心道顺其自然吧,时未卿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不了他自己忍得辛苦点。 他也从这个时候过来过,不至于总是这样。 俯身在时未卿嘴唇上亲了亲,祁遇詹又去洗了一个冷水澡,用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他才回到外间给樊魁回信。 该说的之前都嘱咐了樊魁,这信是告诉樊魁和三树等人下一步具体该做什么。 写完信吹干后,祁遇詹将信送到了约定的地方,留下记号之后,他便离开了。 月沉日升,迎来了第二日。 布政司衙门后宅。 凌非何用完早膳后才打开昨日由何楼转手送来的信和木匣。 看清里面东西后,在信里随便填了几句得到礼物的喜欢之言,之后他停了笔,问身旁和六二换岗回来的六一,“石帮新舵把子今日带人来状告?” 六一回道:“是,我与他们已经约定好,今日上午到布政司衙门状告安和县官员。” 能说出此话,说明六一对此事极有把握,凌非何又取出了一个拜贴,在里面对时未卿相邀。 “凌大人这是?” 凌非何落下最后一笔合上拜贴和信放在一起,解释道:“一为撇开和此案的嫌疑,二为在时仁杰那里拉进关系,左右有案件,这邀约到时候肯定去不上,到时间了给时府表达歉意即可。” 六一了然,没再多问。 凌非何唤来门口之人,“苏然,去库里选一件礼物,连着这些给时府少爷送去。” 苏然就是在后门碰到小乞丐的护卫,他接过信和拜贴,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是。” 六一对此没有任何疑惑,凌非何所说的库里是一些小玩意,都是他家侯爷送的,说是给凌大人送人拉拢关系的。 里面东西不太值钱,但都能拿得出手,要说六一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那些都是他寻来的。 苏然走后,六三在他后脚进来了,想起他出去做什么了,凌非何身体前倾,问道:“查的怎么样?” 六三这趟出去是专门去查三树等人的,接着六一从那些人嘴里套的消息,六三查了个大概。 “回凌大人,已经查到了。”六三被凌非何叫起来坐下。 他继续道:“原来的石帮是为梧州官员做事的,上一任舵把子是冯六,他手底下有两个小头领,一个是冯码头,另一个是吴商头。” “冯六和吴商头不知在何时失踪了,现在石帮的舵把子和商头叫三树和东子,就是卫长从安和县带回来的那些人里的人。” “私下里有传言,冯六和吴商头的失踪与那些人有关,他们和石帮原来冯码头不和,冯码头没少联合官员打压三树等人,现在石帮也分裂成了两派。” “就我所查,三树等人所做之事和之前石帮行事风格完全相反,从未做过欺压百姓的事,甚至还经常帮助百姓,以安和县的事来看,可以说是他们在与官员对着干。” 听了这些话,凌非何和六一陷入沉思,片刻后凌非何回神,“如此来看,他们不是梧州官员的人。” 六三话没说完,继续道:“凌大人,昨晚查探消息时遇见了六二,他让我带回消息给凌大人和卫长,知府后我们一步收到了安和县的消息,他连夜去时府找了时仁杰,刚开始被训斥和警告一顿,之后又说了什么,六二不敢离太近怕被发现,他从时仁杰反应来看,对此案被爆出来时仁杰是不知情的。” 第109章 第 109 章 凌非何手指敲着书案, 眯了眯眼,把所有信息串联起来,慢慢抽丝剥茧, “若真如此, 那些东西就不是时仁杰送来试探我的。” 六一想起之前一直的猜测, “六三还漏了一点,与三树等人相处后,属下发觉他们的智谋并不足以查出民田案, 无意中属下听过他们之中有人喊过三哥,这些人背后应该另有头领,属下怀疑张三就是他们背后之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三很可能就是送东西之人。” 凌非何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掌握的消息还是太少, 仅凭这些证实不了事情是张三所谓。” 六一道:“属下还会继续查探, 好在大人现在可以放下心, 不必再担忧时仁杰。” 凌非何确实放松了一些, 想着这些天紧绷的神经,叹道:“是啊, 只要不是时仁杰,就是鄂州其他官员也无甚大碍。” 又问道:“□□那边有消息了吗?” 凌非何收到了李雄听的密信,到梧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李雄听的下路, 负责此事的正是□□。 六一刚从安和县回来又守了石帮一晚上,不清楚这几日□□的进度, 不用他说,六二主动道:“回凌大人, □□还没消息,李大人存在的痕迹被摸的彻底,梧州没有任何关于李大人的线索,李大人与凌大人一样喜欢微服探查,□□打算混进三教九流里试一试,或许会查到李大人行踪。” 凌非何知道此事的查起来的难度,“让□□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凌大人,不必再忧心。”六一想起今早收到的信,绷着的脸上带了些笑容,“晨时收到尧州来信,侯爷明日将会到梧州,有了侯爷,凌大人要找李大人必会顺畅很多。” * 做了一夜乱糟糟的梦,祁遇詹早醒了半个时辰。 这些时间都被他用来打拳和洗冷水澡,再回正房时,竟比往日还晚了一些。 看了眼铜壶漏斗,这个时辰时未卿应该醒了,内间却没有声响。 祁遇詹听着里面的呼吸声,掀开了帐幔,漏出了床上的身影。 人是醒了,但却是安安静静地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神情恍惚,心神一看就不在,不知跑到哪去了。 这样实在不像时未卿的性子,祁遇詹担心地坐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昨晚累到了,时未卿其实也才醒来,他拖着有些酸的双腿坐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时他才发觉那天清晨和昨日夜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没来及想更多,时未卿听到声音回过神,看见身旁之人的一瞬间,蓦地红了耳朵,然而即是再赧然的想躲起来,也还是乖乖地回道:“我——”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时未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到,顿住了声音。 莹白细嫩的脸颊以及脖颈都染上了红晕,不过片刻,时未卿就记起晕过去前发生的每个细节,包括寝裤怎么消失的,包括他们到了多晚,包括现在这副嗓音是怎么来得。 祁遇詹取来水,道:“喝些,润润嗓子。” 时未卿就着祁遇詹的手喝了几口,等他把水杯放好后,他身体一倾,一头扎进了这个始作俑者的怀里。 “唔……”时未卿这下是真的要躲起来, 祁遇詹接住主动送上门的美人,脱了鞋盘起腿,连人带被子捞进了怀里。 这明显的模样,不用再问也知道怎么了,祁遇詹眼中褪去担心。 低头看着怎么也不肯抬头的时未卿,祁遇詹眼底换上了能把人溺进去的笑,他手放在时未卿的发顶,一下一下往下顺,同时轻声哄道:“和我有什么可害羞的,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我的错,不应该吓唬你,昨晚你连说都不敢和我和我说自己忍着的模样,你知道发现之后有多心疼吗?” “往后再发生要与我说,我不再吓唬你了。”祁遇詹手停了一下,体贴道:“你要是原谅我了就点点头,要是不想原谅我就继续道歉。” 这世间只有少数真心待他的人,对于祁遇詹他已经没有原则,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生气。 时未卿连犹豫也没有,立即点了点头,他还尤觉不够,用着破碎的嗓音开口道:“我没有怪你。” 祁遇詹双臂紧紧搂住时未卿,心中无限柔软,他想他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全身心信任他的人。 想起什么后,祁遇詹亲了亲时未卿乌黑的发顶。 时未卿双手攥着祁遇詹胸前的衣襟,似乎试探和确认什么,他仰起了还在微红的脸。 祁遇詹见此唇角微扬,低头覆了上去,直到将那双唇亲的殷红才松开。 他离开后,时未卿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双水润的双眼安静地看这他,好似在等待和观察什么。 祁遇詹在他眼尾孕痣处轻轻碰了一下,笑道:“真的不吓唬你了。” “我想要……避火图。”闻言,时未卿胆子又大了。 “啧,你这顺杆爬真厉害。”祁遇詹点了点时未卿的鼻尖,似笑非笑道:“这个现在不能给你,等解决亲事离开了时府再给你。” 听懂话里的意思,时未卿没有任何被拒绝的失落,反而眸子明亮,驱散了里面的阴郁。 时未卿双臂环住祁遇詹的肩膀,下巴也放了上去,在祁遇詹看不见的角度,他眼中有什么心思又重新燃了起来。 即便祁遇詹看到,发现其中的意思也不会惊讶,时未卿是害羞又不是胆子小,与之完全相反,他胆大到什么都敢做,但不论哪个都是时未卿的真实性情。 也是因祁遇詹此时没有发现时未卿的意图,才让他无奈地又受了甜蜜的折磨,还不得不因此改变计划。 “时间不早该起身了。” 祁遇詹拿开时未卿周身的被子,时未卿扶着借力起身,他突然顿住。 “嘶——” 祁遇詹声音紧张起来:“怎么了?还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被抱着放在床上,时未卿抓住祁遇詹要脱衣检查的手,声音极小地说:“那个地方有些疼。” 祁遇詹瞬间便明白了时未卿说的是什么,“还能走吗?今日不要出去了,还是在房里养一养吧。” 时未卿还要继续之前的事,不想让祁遇詹把他看得太娇弱,摇了摇头,“没有那么严重。” “我去找纪二取药。”时未卿坚持,祁遇詹也顺着他,道:“一会儿起来走走,看看情况。” “嗯。” 祁遇詹很快取药回来了,药是时未卿自己上的,他怎么也不让祁遇詹动手。 洗漱完,用早膳途中,祁遇詹时刻注意着时未卿,发现他没再表现出什么,只是走得速度慢了很多。 那个地方到底紧要,每走一步都容易碰到,用完早膳后,祁遇詹直接将人抱回去了,到院中人多处才让时未卿自己走,不过也没几步。 刚把人放床上安置好,何楼来了,祁遇詹根据时未卿意愿,又把人抱到了太师椅上。 何楼推开门,举了举手里的木匣和拜贴,笑眯眯地道:“少爷,这是凌大人给您送了回礼,凌大人还邀请少爷下午一起出去游玩。” 他见祁遇詹在,别的没多说。 祁遇詹和时未卿说了三树等人今日会带着安和县的村民状告安和县官员侵吞民田,他对这个拜贴到没什么反应。 早膳时喝了润喉的糖水,现在已经听不出来什么,时未卿淡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何楼只以为他要在祁遇詹面前隐藏,并没觉得奇怪。 祁遇詹想着今日要出府一趟,正好可以借着凌非何出去。 而且他们要演戏,如果对着凌非何的“献殷勤”无动于衷,怕是要惹来时仁杰怀疑,虽然他从昨晚忧心民田案,没有多少精力关注他们,但谨慎起见还是把事做得妥当一些为好。 时未卿话音刚落,祁遇詹立马变了脸,神情不虞,声音也有些冷硬,“我出去走走。” 何楼转身看了看祁遇詹的背影,把东西放到了书案上,“张头领这是……知道了?” “没有。”时未卿默契地顺着祁遇詹往下演,垂眸敛起了眼中情绪,“信呢?” “哦,在这。”何楼从袖子里取出藏着的信,放在了拜贴旁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劝,只道:“大人吩咐了,少爷安心的和凌大人出去玩,成亲前多了解了解未来夫君也是好的。” 时未卿忍着郁气和何楼说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过了一会儿,祁遇詹回来了,他关好门,道:“上午我要出府一趟,去找樊魁让他放些张三的消息。” 对于民田案,祁遇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相信凌非何这个主角的能力。 时未卿有些疑问,“张三的消息?” 祁遇詹解释了这样做的目的,时未卿听了之后明白了,他想起刚才这人的反应,问道:“你要用凌非何给我送礼物这事出府?” “当然,发现小郎对未来夫君不讨厌,不仅接受了他的礼物,还被再次邀请,他的面首做为曾经武功高强心高气傲的江湖人容忍不了这件事,而小郎心虚先声夺人,质疑面首怀疑他,两人大吵一架,面首生气出府,找个地方借酒消愁。” 祁遇詹走到时未卿身旁,把他抱起来自己坐在太师椅上,又将他抱在了怀里,“怎么样,这个戏本子还可以吗?有没有需要改的?” 第110章 第 110 章 巳时三刻, 何楼被叫到墨翠院询问成亲事宜,他正回答时,时宽敲门直接走了进来。 何楼极有眼色地停下, 退了几步就要出去, 时仁杰挥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看向时宽,“何事?” 时宽也没有避讳何楼,开口道:“主子, 少爷与他身边的张头领吵架了,张头领执意要出府去。” 时仁杰眸光一闪,手指隐秘地敲了敲书案角落的令牌,道:“让他去,不必理会。” 时宽收回视线,与时仁杰对视一眼,应声之后退下了。 “继续。” 何楼低着头, 一听两人吵架, 便想起这几日少爷的变化, 难免有些忧心, 听见时仁杰的唤声后,整理好表情, 接着刚才的话继续。 祁遇詹牵着马走出时府后翻身上马,纵马行驶一段距离在一个转角处,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面扫了一眼, 看到几个身影后,状若无查地保持原速。 原身召集的打手还有一部分没有跟着三树等人加入石帮, 而是被留下时刻查探着梧州发生的大小事。 其中一些打手们常去茶楼酒楼收集消息,祁遇詹今日的目的地就是一处酒楼, 这也应了吵完架后的借酒消愁。 至于身后跟着的尾巴,祁遇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时仁杰忌惮李四那个身份不敢再明目张胆做什么,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那几人就是他派出来查探李四底细的。 祁遇詹下马将缰绳递给门口的小二,踏进了酒楼,此时还没到午膳时间,里面没几个人,店小二打扮的打手立即认出他来,立马迎了上来,“客官几位?” 祁遇詹撇了他一眼,暗中做了一个手势,扔给打手一定银子,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余怒,“一位,带我上二楼,再上两坛好酒。” 打手反应极快,接住银子后笑呵呵地引着祁遇詹上楼,“客官上楼小心台阶,您只喝酒多伤身体,不如再来两道下酒菜,我们金凤楼的招牌菜味道一绝,满梧州找不出第二家。” 祁遇詹双手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马鞭,双脚踩到二楼后才倨傲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打手继续说着吉祥话,把人引到了一个包间里,离开后他手里比来时多了一个纸条。 没用多久,酒菜都送了进来,祁遇詹没有动仍是闭眼凝神。 大约一炷香后,包间窗户传来了细微的响动,祁遇詹睁眼转头看过去时,樊魁已经从窗户跳了进来,半跪行礼。 “少爷。” 外边几个死士和樊魁比,还差的远,祁遇詹不用问就知道他不会被人发现,指尖点了点身旁的位置,“坐。” 祁遇詹没有浪费时间直奔主题,说起这一趟的目的,经过一番安排后,樊魁未做停留离开了。 离开前樊魁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祁遇詹,其中一个就是,他出来前三树和东子隐在安和县村民里,与他们一同到布政司衙门告状去了。 民田案来龙去脉事无巨细证据确凿,祁遇詹算算时间,此时凌非何应该已经命人去安和县羁押相关官员了。 被告一方没到民田案进行不下去,不过凌非何也闲不了,他还有准备工作要做。 祁遇詹心道凌非何还算机灵,利用这件事刷好感度。 目的已经达到,祁遇詹脱了外袍平铺在桌子上,开了酒坛往上面倒酒,为回去做准备。 外袍被酒液浸湿,散发出阵阵酒香,祁遇詹终于停下了手,叹息浪费了酒和衣裳。 也幸亏不是时未卿做的,出门前及时换了一身衣服,否则这手他可下不去。 待足了时间,未时过一些,祁遇詹带着满身酒气被侍从扶回了念林院,见到时未卿时,他还避开侍从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时未卿调整情绪,脸色变冷,眼神也沉了下去,指着祁遇詹对方头领道,“把他洗干净送回左厢房。” 说完,他便甩着袖子带着怒气回了正房。 等祁遇詹收拾好翻窗回去时,时未卿坐在外间罗汉榻上,正专心致志地绣昨晚没绣完的帕子,没有察觉内间的响动。 他轻声靠近,拿走时未卿手里的绣绷和针线,坐在了他身旁,“好些了吗?还疼不疼?午膳吃了多少?” 时未卿微惊了一下,放开手依次回答问题,“已经好很多,不疼了,午膳吃了两碗。” “嗯,看来有乖乖听话。” 时未卿耳尖微红,手指还比了个二,祁遇詹手掌环住那只手腕,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见此,时未卿舔了舔嘴唇,另一只手扶着祁遇詹的肩膀追了过去。 祁遇詹挑眉,扶住纤细的腰,辗转厮磨撬开柔软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吻。 第二日清晨,祁遇詹在无奈中又重复了昨日的事情,只是这次时未卿醒得比昨日早很多。 “祁遇詹,我有些饿了。” 祁遇詹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便去给他取衣服去了。 然而他转身之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时未卿的眼神突然变了变。 或许是昨日的吵架,今日上午谁也没来打扰,这个府里谁也不敢在时未卿不知道消没消气时惹他。 时仁杰看他近来听话,也没在这个时候刷存在感,避开了去。 没人来,却有消息传进来。 正房门关严实后,纪二禀告:“主子,时慧瑶不知又在打什么注意,她昨日派人到孔行镜衙门找他,不过人没找到,我打听了一下,孔行镜近几日告假在家,没有出府。” “告假?”时未卿冷笑一声,“是遮羞吧,发生了广盛楼那样的事,孔指挥使要是还让他出来就是猪脑子。” 纪二也记着那晚刺客的仇,“那孔行镜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 时未卿挥了挥手,“嗯,这事先盯着,什么也不用做,到时候就知道我的好妹妹要做什么了。” 纪二看见手势,关门出去了。 祁遇詹放下手中的史记,看着身旁拉着自己衣襟的心上人,“怎么了?” 方才倨傲的表情已经没了踪影,此时他的面上是一些紧张和局促。 时未卿递上绣好的帕子,抿了抿嘴唇道:“看看这个。” 祁遇詹接过,在空中展开,将绣有图案的一角放在掌心,探身在时未卿眉心轻轻吻了一下,“好看,比之前的竹子叶子要好很多。” “只是——” 祁遇詹话锋一转,时未卿浮上欣喜的心也跟着一紧,“只是什么?” 祁遇詹笑着捏了捏时未卿的耳朵,“小小年纪不要说脏话。” 想起了什么,时未卿小声嘟囔,“我不小了,都可以……”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祁遇詹绝佳灵敏的耳力也没有听清,“可以什么?” 时未卿仰头靠近,在祁遇詹唇上碰了碰,“往后我不说了。” 下午,樊魁的消息也送了进来。 时未卿倚靠着祁遇詹看完信,骄矜地冷哼了一声,“凌非何动作还挺快,仅一天就把安和县官员押来了。” 这封信不需要回,祁遇詹把信扔进矮桌上的小铜钵里烧了,“夜长梦多,知府和时大人都知道了,他下手不快不行,要不是安和县还要留着官员,凌非何能把全部官员都抓牢判罪。” “祁遇詹。”时未卿突然突然唤了一声。 “嗯?”祁遇詹看过去,以为他要说什么。 时未卿确实有话说,他动了动腿,钻进祁遇詹的怀里,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凌非何?” 祁遇詹怔了一下,随即解释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吧,我知道一些没发生的事,所以凌非何和封单明的性情我都了解,不只是凌非何一人。” 说完,他笑了一下,“我只喜欢你,所以别吃醋了,要不然都酸了,我都怕抱着你把我自己也变酸。” “才不会。”时未卿收起眼底还没来得及显现的占有欲,他手臂环着祁遇詹的脖颈,直起身,与他鼻尖相对,“没有酸。” 祁遇詹蹭了蹭他的鼻尖,把越来越粘着他的人抱在了怀里,说起正事,“民田案既然开始审了,凌非何对我之前送的东西应该没了怀疑,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晚上我去一趟布政司衙门,把我们收集的所有罪证送过去。” 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计划前进一步,也就说明离目标近了一步,时未卿突然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了祁遇詹的肩窝里。 “嗯,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祁遇詹轻轻拍了拍时未卿的后背,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时未卿此时也不需要,他只要身前之人陪着他就好,想到此,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天黑了之后,估么着时间差不多了,祁遇詹换了夜行装备,拿上满满一包袱罪证离开了。 这次包袱太重,放箭上带不进去,罪证又事关紧要,他只能再次潜入进布政司后衙,亲自送到凌非何院子里。 之前来过一次,祁遇詹已经摸清了凌非何的位置,提前确认好暗兵六卫的位置后,顺利摸进了那个院落。 祁遇詹发现,这次布政司附近只有两个人,怕人在院里面,他又提高了警惕。 第111章 第 111 章 祁遇詹调整气息停在了院墙下, 仔细辨认院里是否有情况,房内说话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两个声音都不陌生,祁遇詹认出来, 是在凌非何和六一, 听着他们话里说的内容, 眉头一皱,凝神听了下去。 凌非何坐在主位上,此时脸上有些茫然和关心, 疑惑地看向六一,“他怎么了?安和县的案子还没说完,怎么就离开了?” 六一哪敢直接告诉凌大人侯爷对他的感情并非什么兄弟之情,更不能说侯爷听到凌大人定了一门假亲事不高兴了。 六一把头低下去一些,免得暴露表情,绞尽脑汁地为自家侯爷找补,“侯爷可能乍一听了民田案, 对安和县官员竟然敢做下如此恶行而生气, 出去散散怒气。” “这样, 我还以为是他舟车劳顿有何处不舒服了……” 听见封单明在布政司衙门的一瞬间, 祁遇詹心中警惕骤起,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没再打算听下去。 这几日他让樊魁密切关注封单明踪迹,没想到还是给漏了,现在竟然悄无声息地到了梧州, 要不是今晚来这一趟,碰巧被他发现, 只怕还不知道人已经到了。 忌惮封单明和他不相上下的武功,祁遇詹打算快速解决手里的罪证。 好在院里的人都在房里, 祁遇詹没发出任何声响地跃过院墙,轻声把包袱放在了院门内侧的墙根底下。 起身正准备离开时,耳中听到了一阵轻盈接近于无的脚步声,轻功越好脚步声越轻,祁遇詹肯定能有此功力的人必定是封单明。 脚步声本来就小,等祁遇詹发觉时,封单明已经离他很近了。 很显然,祁遇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然而现在他不管是动于不动都会被封单明发现,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耳中响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遇詹提气准备跃上房顶,从他相反方向离开,不管怎么样,越早动作才越有可能甩脱封单明。 现在时机未到,不适宜和他正面对上,免得被认出身份,坏了计划。 只是祁遇詹忽略了封单明的身份,他是暗兵台中最善隐匿的,也对气息极其敏感,他气息一变,封单明就发现了。 他脚尖刚离开地面,便听到封单明的脚步声突然消失,此时祁遇詹意识到他被发现。 封单明发觉院内有人,而那人气息陌生,并非跟在凌非何身边之人,他立时做出反应,跃进院内,同时口中喝道:“什么人!” 祁遇詹听见声音时已经跃至屋顶,但他没有任何停留,他能感觉到有人追在身后。 出了布政司衙门,封单明一直紧追不舍死死咬在身后。 封单明在轻功上还略胜一筹,不说会不会被追上,就说照此下去一个晚上也甩不开此人,祁遇詹想着还在等着他早点回去的时未卿,脸上不由发起了愁。 同时也感叹道,不愧是掌控暗兵台的主角攻,实在是太难缠了。 突然祁遇詹灵光一闪,又绕回了布政司衙门。 既然硬碰硬解决不了封单明,那就来点迂回的战术。 再次回到了那个院子,祁遇詹看着闻声出来查看,被六一和另一个青年护在身后的凌非何,心里默念了几声得罪了。 祁遇詹对着院中三人快速撒出药粉,又避开他们要害出手手中暗器,而后便快速离开了。 行出一小段距离后,祁遇詹发现身后没了封单明的身影,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院中情形。 封单明果然只顾着揽着凌非何避开药粉和暗器,顾不上追他。 说起来这一时让人难以躲避的招式还是和知府派的那个刺客学的,这招其实对于封单明并不成威胁。 但他关心则乱,对凌非何的感情让他不能忍受凌非何在他面前受伤,若是有危险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救他。 这也导致封单明不能立即分辨出药粉和暗器都无毒,不过稍后他就会发现,这也是祁遇詹敢用这个方法的原因,此法既不会伤到凌非何,又给他争取了离开时机。 只是气恼是少不了,不过祁遇詹也不在乎,到时候大不了表明身份时放低些姿态,和凌非何道个歉。 他突然想起来,要论起来他和封单明还是有血缘的堂兄弟,封单明比原身大,说起来凌非何还是他堂嫂,虽说没有害人心,但这么做也不太对。 祁遇詹摸摸鼻子,心道罪过罪过,看来这歉是非道不可了。 收拾妥当回了正房,祁遇詹正要与时未卿说此时,发现人没在外间。 一般来说,时未卿这个时间应该在外间绣东西或者是处理手下事务,他不应该这么早睡。 听着内间的呼吸声,祁遇詹眼眸划过一道暗芒,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敛起眼睑走进内间,祁遇詹发现烛火暗了很多,火焰穿过红色灯罩显得氛围非常暧昧。 不止这些,祁遇詹微不可察地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祁遇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在帐幔前加重脚步,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正在靠近,呼吸蓦地乱了一瞬,祁遇詹捕捉到这一变化,意识到呼吸的主人在紧张。 随即里面的呼吸变得急了一点,似乎有什么东西忍耐多时了。 祁遇詹没在迟疑,一把掀开帐幔,蜷缩在被子下的人映到了他的眼底,这次与前晚不同的是被子里的人正对着他。 祁遇詹迈着修长有力的腿两步走到床边,膝盖一弯坐到床上,他俯身靠近时未卿,拇指轻轻划过那颗暗色孕痣,轻声问:“又难受了?” 时未卿长睫颤动着睁开眼睛,握着祁遇詹的手掌贴在脸颊蹭了蹭,小声道:“难受。” 祁遇詹指尖移开孕痣,不知是灯罩映射还是他的错觉,这颗孕痣看上去颜色比第一次见时艳了很多。 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时间,时未卿见他没有动作,自己起身钻进祁遇詹怀里,把那只手主动放在了腰胯处。 他仰着微红的脸,顶着一双雾气蒙蒙的黑眸,开口道:“夫君,我难受。” 祁遇詹:…… 很好,看来小反派已经掌握拿捏他的密码了,不仅如此,他的诱惑手段好像还比之前还进步了一点。 “乖一点。“祁遇詹感觉他突然没了脾气,只剩下无奈和宠溺的情绪,但为了怀里人身体着想,他让自己冷酷起来,不被诱惑过去,“前晚刚结束,频繁纵欲你身体受不了,今天就一次。” 第112章 第 112 章 祁遇詹取出帕子擦着手, 道:“好了,我去打点水了。” 时未卿已经浑身无力,他轻喘揽住祁遇詹的脖颈, 转动身体侧身靠在他的胸前。 蓦地, 时未卿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偷偷抬眼看了祁遇詹一眼。 见对方没有动作,应该是没有察觉到什么,时未卿才半躺在怀里, 脸在紧实的胸膛上蹭了蹭,“夫君。” 祁遇詹视线看过去,神情无动于衷,“撒娇也无用,不可以再继续,你忘了你的伤刚好。” 他打定主意,说一次就一次, 半点不为所动, 说着就要起身把人放在床上。 时未卿不想就此放弃, 张嘴还要再说什么, 突然感觉体内有什么在流动,湿漉漉地让他顷刻间软了腰, 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祁遇詹的怀里。 “等一等。” 祁遇詹又坐了回去,问道:“又疼了?” 说完,他便把时未卿向膝盖方向移了移, 又调整了姿势,让他在怀里靠得舒服些。 时未卿攀着身前一只结实的手臂, 道:“没有疼。” 以为他还要继续,祁遇詹亲了亲心上人有些汗湿的额头温声哄道:“我答应你, 下一次随你开心,今天真的不可以。” 时未卿从腰上取出一个圆瓷盒,塞到祁遇詹温热的手掌里,而后牵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时未卿闭上眼睛睫毛颤得似蝶翼飞起般,说话的声音也轻的几乎听不到,“祁遇詹,这里也很难受。” 祁遇詹并没有看手掌里的东西,手顺着他微弱的力道移过去,将掌心贴了上去。 宽大的手掌似乎猛然升了温,烫得时未卿浑身一颤。 顺着蜿蜒曲线,祁遇詹掌心擎住两瓣软肉,不知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一顿。 这时,时未卿握着身前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扳开手指展开手掌。 摊平的手掌中心静静趟着一个被衬得很小的圆瓷盒。 祁遇詹一眼认出那是什么,那日纪二也给了他两个,并告诉了他用法,“用这个?” 时未卿没解释什么,只点了点头。 祁遇詹又气又无奈,难怪他躺在床上没有换寝衣,是他低估这个小反派诱惑的手段,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招。 收回另一只手掌心在上,祁遇詹摊在小反派面前。 对上时未卿的眼眸,祁遇詹示意他看仔细观察掌心,意有所指道:“我看已经提前做过准备了,这一盒新的似乎用不上了,或者用过的那盒拿出来继续用应该也够。” 似乎对自己做的事十分了解,时未卿蓦地红了脸颊,声音有些颤抖,“那就不用。” 随手把圆瓷盒扔到一旁,祁遇詹叹了口气,他怀里抱着的人就是不叫那两个字,也能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没办法,还是退了一步,“最后一次。” 恢复了一些力气,时未卿直起身双臂搭在宽阔的肩上,黑眸没有任何闪躲地看过去,“你一直忍着洗冷水澡,我也心疼,我可以的。” “知道什么是食髓知味和老房子着火吗?” 食髓知味,既经历过一次之后,还想要再次尝试。 而老房子着火,是一旦势起,便火光冲天,不可遏制。 时未卿知道前者的意思,后者第一次听说,但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又是现在这个情况,很容易猜出来语义。 他道:“我知道。” 听见这话,祁遇詹语气一转,他抵着时未卿的额头,压低嗓音和音量又放缓了语速,满是一副隐忍克制的模样。 “现在我还可以忍,但若再继续下去,我不清楚会怎么样,还是未卿想要看看我的忍耐力最高在哪里?” 不舍得再吓唬他,但再任由时未卿如此下去,祁遇詹怕自己失了自控力,只能先装一装可怜试一试。 这招挺有效果,时未卿一听了这样的话神情立马变了,那双水润的黑眸里映出了愧疚,“我没想那样。” 祁遇詹也适可而止,“那就乖乖的,出时府前别再诱惑我了。” 时未卿紧抿嘴唇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答应你。” “真乖。”祁遇詹碰了碰眼前那双红润的唇瓣,手掌掐住时未卿腰两侧,将他双腿曲着摆放到自己腿两侧。 又将那双白皙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祁遇詹手掌绕道时未卿身后,低声嘱咐一句,“未卿,抱稳了。” 还没等时未卿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猝不及防间,突然弓起身体低低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他收紧手臂把脸埋进祁遇詹的肩颈里。 又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晨练后泡在装满冷水的水桶里,止不住回想昨晚又甜蜜的折磨。 看着自己越来越精神的兄弟,祁遇詹强制性把那些画面甩出去,思考下一步计划。 想到计划,祁遇詹从早上就开始犹豫,他要不要直接和凌非何相认,这样就可以把计划时间缩短,提前解决时仁杰牵起的亲事,把时未卿带出时府。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等到凌非何查到时仁杰罪证后退婚,如此既可以和时仁杰撇清关系,又可以免得让时仁杰对凌非何防备起来。 但昨晚罪证刚送过去,凌非何和封单明态度不明,要过几日才能看出来,也或许无需他说出来处就能达成合作。 祁遇詹衡量一番,谨慎起见穿越之事少一个知道少一分风险,决定再等几天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为了更了解一些哥儿,祁遇詹昨日查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书中解释,到一定年龄哥儿会有一些反应,而且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反应程度也不同。 祁遇詹是做好了准备,但他的预想中,时未卿的反应不应该这么频繁,这次才相隔只有一天的时间。 排除他为了引诱而故意为之和故意放任的某些小动作,祁遇詹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异常。 心里担心着时未卿的身体,祁遇詹泡完冷水澡去找了纪二一趟。 * 布政司后衙。 昨晚封单明揽着凌非何躲开药粉和暗器后,六一立即上前查验,片刻后就发现了其中的玄妙。 暂时确认不了那个未知身份之人的目的,封单明怕他再杀一个回马枪,又指挥六一将附近的□□和六五唤了回来查看布政司周围是否还有祁遇詹的行踪,他自己则留下保护凌非何。 六一离开了,他也没闲着,想起祁遇詹停留过的位置,正要过去查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一个细腰上握着。 封单明视线上移,只见腰的主人正双臂抱在胸前笑吟吟的看着他,“怎么样,有没有你那些知己小郎的腰好摸?” 封单明触电般收回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成拳抵在唇上,“咳,凌大人,你知道的,都城那些传闻都是我在外面伪装身份才故意传出来的,那些人我都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可莫要污我清白。” “逗你呢,这都看不出来。”凌非何清朗地笑了一声,笑声散在空中后,他眼中浮起担忧,问道:“你方才怎么了?离开的那么突然?” 该说不愧是上司和下属,封单明和六一想法没差多少,凌非何和他都是男子,哪敢在没把握的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告诉他是因为吃醋了,又什么名头也没有不能控诉也不能阻拦,这才心里闷得在房里待不下去。 说起来,那人武功极高,就连他差点也没有发现,想起这个,封单明继续刚才要做的事,一边向墙根走,一边模糊不清的一句带过解释的话。 “没什么事,安和县那些官员气得我胸闷,出去透透气。” 这话和六一的不谋而合,凌非何没再怀疑,跟在封单明身后,“这是做什么?” 封单明转头,等凌非何走到身边后才继续搜索,解释道:“那未知身份之人在此处停留过,不知他要做什么,过来看看有没有留下线索或痕迹。” “是那个吗?”凌非何指着院门口几乎和阴影融合在一起的黑色包袱道。 封单明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凌非何身上,闻声分出去一小部分,走过去查看,“不是你身边人的物品,那就很可能是那人留下的。”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来,而是在手上带了一个一副手套之后,才准备就都打开。 这还是他身后之人为他研制出的东西,封单明转头,“凌大人退后些,免得这包袱有危险。” 凌非何没有客气,让他退后他就退到了站在院中的苏然身边,站好后一起随意地道:“好了,你开始吧。” 封单明:…… 这个样子还不是他纵的。 封单明转回头,小心谨慎地打开包袱,半盏茶过去后,发现没什么危险,里面只是厚厚一摞纸。 那处地方昏暗,看不清纸上的字,等他把东西拿到灯火充盈的房内,看清那些字说的都是什么后,蓦地怔在了原地。 须臾,封单明放下手中的纸,把包袱里的纸全部翻出来快速过了一遍。 看着他脸上冲天的怒气,凌非何也愣了一下,走过去头凑向那些纸的方向,问道:“怎么了?那些纸上……这群欺压百姓危害国家的蠹虫!” 怒气过后,两人开始震惊于这些可以颠覆鄂州官场的罪证本身,一张一张一个字也不漏地连夜查看起来。 这两个人早就把送罪证的人抛之脑后。 一夜过去,晨阳划破长空光芒出现,那些罪证终于被看完了,凌非何和封单明以及暗兵六卫剩下的三人眼中都留着因熬夜而来的红血丝。 第113章 第 113 章 “叩叩叩——” “大人, 是我。” 苏然按照昨晚的吩咐,带着另一个侍从端了一些鱼粥进去,粥碗在每人面前放下, “各位大人, 先用早膳吧, 这粥煨了一晚上,睡前吃一些刚刚好。” 说完,苏然没有做多停留, 带人离开了。 那些罪证里有些是暗兵台调查过的,有些是听到风声,其余的是没有听说过的,看过的五人没一个怀疑那些纸上内容的真实性。 五人潦草喝了一些粥,没有人离开,怒气残存,胸腔里又升起沉痛, 刚看完那样的东西, 谁也没心思去睡觉。 凌非何手指在袖口乱动, 想起了刚到梧州那晚射进房里的那支箭, “此人会不会与上次送东西的是一人?” 封单明对某些字眼特别敏感,转头看向凌非何, “什么送东西?” 六一立时领会到自家侯爷的意思,赶急解释了一遍那晚发生的事,而后请罪道:“属下保护不力, 请侯爷责罚。” 六|四和六五赶忙跟在他身后,跪在主位两人之前。 封单明刚把脸沉下去, 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凌非何半路拦了过去, “诶,封单明,说好这段时间人归我管,既然是在我这犯得错,罚什么也该由我来定。” 封单明不可能扫他的面子,只是停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有些难受,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眼睛瞪向底下偷看的三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三人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跪好,凌非何看了一眼,道:“就罚你们戴罪立功,找出来送东西之人,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要查出来,行了,先起来吧,坐着一起继续讨论。” 知道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三人应声坐下。 六一想起心里一直的怀疑,道:“属下猜测,凌大人或许猜得没错,这两次应该是一人所为。 一个是他们送的东西相同都是鄂州官员的罪证,另一个则是两次能在六卫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无人察觉,必是武功高强之辈。 大魏朝武功高强之人屈指可数,且是各有名头分步在不同州府轻易不会离开,同时出现在梧州地位可能性很小,眼下属下心里就有一个深觉可疑之人。” 凌非何手指停住,捏住袖口,沉吟道:“你是说大侠张三?” 六一垂眸,神色认真,“是,就是张三,凌大人可还记得在广盛楼说书人说得,张三惩治贪官为民除害又武功高强的传言,若此传闻是真,张三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封单明又暗自瞪了六一一眼,他怎么能和他未来夫郎这么有默契,那些他都不知道。 六一一僵,眼神和封单明对上后努力使眼色,他真不是故意的。 封单明无动于衷地收回视线,六一只觉他的仕途可能到此位置,有此危机感,他不敢再随意开口,在凌大人面前再出声。 封单明咳了一声,开始找回存在感,“昨晚之人应该是个年轻男子,说起武功程度,我没有与他交上手,辨不清谁高谁低,但他轻功只比我略输一筹,发出的暗器连六一也无法躲,若以此来说,此人武功应该不低。” 凌非何又添加了一些遗漏的东西,“昨晚那人留下的药和暗器俱是无毒,应是无伤人之意,如此看来,此人对我们并没有敌意。” 封单明想起那个场景现在还有些心悸,不赞同道:“他的暗器差点伤了你。” 凌非何摇摇头,旁观者清,站在他的位置看得分明,“他的目标是你,药粉和暗器都是要把你引开,好自己脱身。” 他总感觉昨晚之人对封单明有些了解,但这只是第六感,无法证实,未免扰乱思路,凌非何没有把怀疑说出来。 应了那句当局者迷,封单明闻言沉思片刻,道:“确实是要脱身,否则他不会再绕回来。” 没再纠结这一点,凌非何继续道:“昨晚那人,是个年轻的男子,武功高强,且无意与我们为敌,此行只为送东西,现在想来确实符合张三的那些传闻,我们现在可以先查他。” 封单明对此没有意见,安排道:“谨慎起见,那些我们谁都不确认的罪证还是需要查证一番,交由六|四和六五。” 他又看向座下的六一,道:“你更熟悉张三一些,查寻踪迹的事就由你来负责。” 暗兵六卫三人皆抱拳应声,“是,侯爷,属下领命。” 事情终于有点头绪,让他来梧州的目的不至于一筹莫展,凌非何松了些神色,困意上涌掩口打了哈欠,“你三人跟着熬了一夜,先去休息,查东西也不急于这半天。” 三人互看一眼,六一偷偷瞄向封单明,见自家侯爷没有反应,心里有了谱,带着另外两人道:“谢凌大人。” 封单明摆了摆手,让三人离开,转头对凌非何道:“你也困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凌非何站起身,毫不注意形象随性地伸了个懒腰,“封侯爷,走吧。” 封单明眼中带着明显的纵容,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房间挨着,是封单明美名其曰便于保护后来调整的,回去路上,封单明起了惜才之心,“不管是谁,此人手段惊人,有些事就是连我都不清楚,那纸上却写得清清楚楚,事情结束后,他要是没有问题,把他招纳进暗兵台,此人必是一员强将,表弟如果能有此助力想必会更轻松一些。” 想想朝廷现在的情况,凌非何叹了一口气,附和道:“确实,有这样的人才,直接根据罪证查证搜集证据就好,无须再审问,直接抓获,将会节省很多时间。” 大魏朝现在还是太弱,时间越多才能做更多的事。 就像如今的民田案,把罪证直接摆到安和县官员面前,谁也无法逃脱无法牵扯无辜,直接下狱,待核清民田案里牵扯的民田和税粮等,即可将获罪官员羁押到都城结案。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民田案暗中上有知府牵涉其中,凌非何顾忌时仁杰并没把他抓起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怕现在把知府抓起来惹恼时仁杰,或打草惊蛇对他起防备。 鄂州是左丞相的根基之处皆唯他首是瞻,梧州更是重中之重。 时仁杰亲自坐镇在此,下面一个富庶县有这样的事发生,做为一行省巡抚并对其掌控在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凌非何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他的参与。 既如此,就不宜动知府,现在把安和县那些账本清算了,看看那些人到底吞了多少东西才是紧要的事,其他都好说。 即便有不得已原因让某些官员逃避也不要紧,因为等时仁杰获罪后,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 祁遇詹牵着身旁走路姿势有点奇怪的时未卿,视线扫了好几眼,终归是没说什么,就当是给他留点脸面。 毕竟他刚醒时看见自己,耳朵红得几欲滴血。 也不知道这个小反派昨晚诱惑他到底是哪来的勇气。 正想着,祁遇詹另一只放到时未卿耳上轻轻捏了捏。 时未卿转头停下,脸上闪过疑色:“怎么了?” 祁遇詹摇头,“没事,看起来很软,就想捏一捏,走吧,去用早膳。” “嗯。”走着走着,时未卿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脸颊染上了摸粉。 发现时未卿该有胆子的地方也不止是害羞,祁遇詹对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刻意让他脱敏,只觉他现在这样刚刚好。 所以他对时未卿越来越随意,任他赧然也不再干预,随他反应。 只当没发现时未卿的变化,祁遇詹拉着人慢慢向小膳厅走去。 上午,祁遇詹估么时间离开,去做一些甜食糕点。 时未卿等此时已经等了很久,把门口守着的纪二唤了进去。 “关门。” 纪二应了一声,把门关好走到书案前站定,“主子。” 昨晚之前,时未卿一直想的都是怎么循序渐进,不把人逼得太紧。 现在他理解祁遇詹的顾虑,最主要的怎么诱惑也继续不了下一步,时未卿又心疼这几日比之前更难忍受,不忍心再做什么。 所以,时未卿放弃了,就按祁遇詹说的,一切等到出时府以后。 现在他找来纪二,是让他找一些改变反应的方法。 时未卿也觉得这几日有些频繁,而且反应还大,想起他昨晚一直没用上圆瓷盒里的东西,耳朵就泛起了热意。 “主子,我正要准备研究清火的药方,这个正要和你说,张头领早上来找我说得也是这个问题,让我配出一副不伤身的药来。” “他找过你?”这个问题之事惊讶,并不需要回答,时未卿转言:“往后这样的事不用问我,直接按他说得做。” “是。”纪二道:“如今我正在研究古药方,已经有了一些头绪,清火之药还需要几日才可完成,请主子再等一等。” 时未卿摆摆手,“无碍,你尽力便可。” 怕祁遇詹回来撞见此事,说了几句话,时未卿就让纪二出去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外头阳光正好, 墨翠院的窗户都打开通风。 时仁杰看着书案上的信,闭上眼敲起了桌子,他靠在太师椅上, 不多时后, 眉头微动, 似是又要谋算什么。 “甲大。” 被支起的窗子轻微晃动,一个身影突然出现,跪在了书案前。 时仁杰睁开眼, 面无表情道:“把这几日卿儿和凌非何私下通信之事透漏给夫人。” “是。”话音落下那道身影又悄无声息离开了,只在书房内留下一道风,彰显他来过的痕迹。 一炷香后,时宽敲门而入,行礼后径直回道:“主子,昨日下午安和县官员被羁押到之后,凌大人公开审案, 言明彻查之后会给安和县村民一个交代。 时仁杰不以为意道:“他初到梧州的第一个案子, 不管结果怎样, 都要在明面态度上给百姓一个交代, 要不然这官他就做到头了。” 时宽略微迟疑:“听说凌大人在都城颇有才名。” 时仁杰轻蔑一笑,若细看那神态和时未卿有个九分相像, “世上有人有才却也爱权势,还有传言也不尽可信,听一听就好。” 习惯使然, 时仁杰还是问了一句,“他查到哪了?” 回想收到的消息, 时宽回道:“正在查账册卷宗之类,主子放心, 该毁的都毁了,余下的那些是林观亲自监督做的,必不会查出问题。” 时仁杰点头,“此案我不会出面,盯着点知府别让他乱说话,若保不住就不保了,好有继续查,好端端的安和县村民怎么会来梧州告状。” “是。”时宽见没其他事,正要退出去,临走前被时仁杰叫住了。 “让人把这封信送出去。”顿了一下,时仁杰补充道:“别让人发现。” * 翌日晚上,布政司衙门。 凌非何刚看完安和县漕粮账册,停在了难解之处,准备休息一会儿继续看,这时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 “进。” 凌非何抬头看向门口,几息后,封单明转过屏风走了进来,凌非何看着他还算轻松的表情,问道:“查到什么了? 本是面无表情一身闲人免近的气势,听了这句话后,瞬间冰雪消融,封单明也没卖关子,道:“还记得我来梧州的目的吧。” “自然记得。”凌非何点头,封单明昨日便说了,他来梧州是要查漕粮被劫案。 封单明一直盯着漕粮被劫案发生过程中无故离开的漕兵,见他们有了动作,他带着暗兵五卫从尧州外跟着的漕兵一路到了梧州,等漕兵安置在了城外庄子上,封单明才留下五卫自己进城找凌非何。 昨晚收他到五一传来消息,漕兵有不同的举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便连夜出了城,直到现在才回来。 “在庄子外守了一夜,什么也没发现,但今日有了进展,庄子上来了一个温润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到之后没多长时间,庄子里的漕兵全都动了起来,一盏茶后,他们竟从地窖里搬出几十袋粮食。” 漕兵所搬的粮食和封单明在粮船上一致,他立即确定,庄子里不止有漕兵,还有未知数量和不在账册登记之内的漕粮。 这说明一个问题,漕粮被劫案背后的主谋不止勾结藩王和私养漕兵,还暗吞漕粮。 就不知这漕粮数目为何,能不能养得起边疆的军士。 “是漕粮?”封单明能想到的问题,凌非何也意识到了,“你来得正好,也刚好解了我的疑,我道安和县搜出来的和六一带回来的账册数目对不上,有些漕粮不翼而飞,原来症结在这。” 凌非何指着书案上核算出的一个数目,愉悦地笑着,道:“封侯爷,边疆军士的粮食有着落了。” 封单明凑过去看,惊道:“这么多?” 凌非何表情突然沉了下去,“这还只是核算出一部分,而且这仅是安和县一县,怕是其他县也有发生如此之事。既然漕粮和漕兵在一处,这两个案子定有牵连,幕后之人不是同伙就是一人。” “你来梧州的目的是谋反案,其中提及了齐王和鄂州巡抚?这两人又是要粮又是要兵,果真是要谋反。” 封单明想起在尧州外看见的祁遇邝也就是齐王嫡子,和他身后领的私兵,而他派得七卫跟踪祁遇邝,若是没错,现在应该到了姜州。 将此事说给凌非何后,他道:“这两个案子幕后之人和时仁杰脱不了关系,就不知徐番有没有参与其中。” 想要证实这个猜测,凌非何又问道:“那个年轻男子身份查到了吗?” “徐番若是也在其中刚好给他一起端了。”魏帝一系对左丞相厌恶至极,封单明发泄一下,而后摇头道:“那个人十分熟悉梧州,而且异常警惕,在白日里不便跟太近我现在又不太方便露面,最后把人给跟丢了。” 从上一个案子到漕粮被劫案,时间太紧,封单明面具用完了没机会回都城取新的,好在传信四卫捎过来了。 想起四卫原本的来意,封单明道:“我把四卫也调来了,他们快马加鞭,大约两日后到,到时候李雄听的事交由他们查。” 他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一句,没说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李雄听凶多吉少。 即使不明说,凌非何也有了准备,他怔了一下,而后道:“多谢侯爷。” “和我还这么客气。”顺嘴说了一句,封单明没当回事,他正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送罪证之人如果是张三,他是否清楚背后主谋暗吞漕粮之事?” 凌非何接道:“民田案是他最先发现的,我倾向于张三知道。” 这不算猜测依据,封单明十分信任凌非何,也没多问,继续道:“我还没和你说过,应天分部发现漕粮被劫案的原因也是有人去送了消息,现在一看,和你这两次收到罪证的过程极为相似,不知是否为一人所?” 凌非何也陷入沉思,而后沉吟道:“或许不是巧合?” 封单明越想越心惊,“若真是张三,只他一人就牵连了很多东西,罪证来源,被暗吞漕粮下落,两个案子主谋,这还仅是我们猜出来的,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所以一定要把人找到,事情才会明白。” 门外又响起敲门的声音,六一应声进入书房,行礼拜在两人面前,“凌大人,侯爷。” “坐。”封单明坐直了身体,问道:“可有消息?” 第115章 第 115 章 “属下尚未查到张三踪迹, 但查到了他在梧州既附近州府劫富济贫都做了什么,以及他惩治那些贪官,张三做的这些事和罪证中的一小部分对上了。” 六一从胸口取出几张纸, 那上面是他记录的张三做的每一件事。 看过之后, 凌非何道:“每一个罪证都能对得上, 且没有不在罪证之中的,这不太可能是巧合,这些能让我们更加确定张三就是送罪证之人。” “嗯, 人若没错,就继续查下去。”封单明思索道:“时间尚短看不出来什么,但若细想,张三也在有意躲起来,否则他不会不露面。” 凌非何同意他的看法,“应是有什么顾忌,如果他是一个江湖人, 那么他可能便如传闻一般, 嫉恶如仇却又不愿参与进官场之内, 如果是某个势力……” 说着凌非何陷入沉思, 轻声自喃:“太后……勋贵……藩王,梧州乃至鄂州官场倾覆对哪个势力有好处?” 封单明耳力也不弱, 凌非何声音说得小,他也听得清楚,“鄂州官场倾覆表弟可以把官员都换成自己人, 即便他们插上有两个人也没有太大益处,最后只有堂弟对朝堂增加了掌控力, 收获和付出代价不等,那几个势力无人会做这样的事, 应当不是他们。” 凌非何手指按头,皱起眉头,“这样看来,张三明显是友非敌,那就更不可能是其他国家的人,除了这些,我实在想不出张三还能是什么身份。” “那就继续查,我同样也没有任何头绪,找人是急,但也把自己逼得太紧。”封单明想了想,转头道:“六一,你不是说石帮和张三有关,去查查石帮,让六|四和六五把罪证先放下,你们一起找人。” “是。”六一领命离开了。 瞧着他的脸色还是不太高,封单明看着书案旁空了的碟子,起身道:“我去取点东西。” 凌非何还在苦苦思索,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多时,封单明手中端着一碟糕点回来了。 “先吃点糕点,我记得你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封单明正要将碟子放在凌非何面前,发现他在给谁写着信,便将碟子放在了他手边,坐了回去。 凌非何将笔放下,不客气的捏起了一个,慢慢吃了起来,“其实还好,我不会钻牛角尖,想不通自然会放一放,做些其他的事放松放松。” 放松的事明显指的是写信,封单明眼神立马变了,给谁写信能变得放松? 这么想的,他也问了出来,“在给谁写信?” 又拿起一个糕点,凌非何道:“给时仁杰的嫡子。” “嫡子?”封单明反应过来,这下变成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凌非何都没给他写过几封信,这时仁杰的儿子真是好的的面子。 他上前拿过笔和纸,道:“我来吧,你看了一天东西,歇一会儿,别忘了你近两年字的风格都是临的我的字帖。” * 念林院。 时间还早,祁遇詹和时未卿两人还没准备睡觉,都坐在榻上忙着自己的事。 祁遇詹放下从纪二那借的医术,低下头去,看着枕在他腿上看账本的时未卿。 他晚膳后还是在书案上正正经经查账,结果没过一盏茶就跑到了他身边,又从靠坐着变成了枕躺着。 榻边烛火跳动,光线忽明忽暗,祁遇詹将手掌盖在了那双黑眸上,“躺着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闻言,时未卿听话将账本放在一旁,“那我明日再看,灯光不明,你也不要看了。” “好。”祁遇詹移开手,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直起身道:“要洗漱吗?” 时未卿转身,修长莹白的手臂从袖中伸出,环在了祁遇詹劲瘦的腰上,他把头埋进结实的腹部,闷声道:“再等一等,还不想睡。” “嗯,那就再等等。”祁遇詹手落在时未卿的后背上,想起今日从侍从口中听到的话,“白日,侍从让我故意听见你和凌非何私下里传信,还瞒着我,这件事你猜是时大人做的还是徐氏?” “哪里的侍从?”时未卿没动,还是那个姿势。 祁遇詹道:“看服饰,是后院的。” 时未卿须臾间猜了出来,“应该是父亲用某种方式告知了夫人,夫人又用这种伎俩让你知道。” “怎么办,我的小郎要找别人了,我这个面首有些着急,是不是该和你再吵一架?”祁遇詹思考他们下一步戏该怎么演。 时未卿不想“吵架”,吵架就代表着这人又要离开半日,他动了动,起身坐了起来,“现在吵架有些合适,这个时候你应该先假装不知道,暗中观察机会,到时候抓到证据才好对峙,那时候再……吵架。” “说得有理,就这么办,那我这几日就在念林院找证据,时候到了再去前院。”祁遇詹笑着亲了亲时未卿的鼻尖,提醒道:“明日凌非何该回信了,要是不想出……吵架,就小心点不用让我发现了。” 那句口误,时未卿听得清楚,他转过身把自己塞进背后宽阔的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道:“你都听出来了,就会哄我。” 祁遇詹收紧手臂,靠在榻边,声音慵懒低沉,“不哄你哄谁。” 时未卿转头,扬起下巴在祁遇詹的侧脸碰了碰,他的眼眸点点星光,之中除了越来越淡的阴郁,还浮起了惊人的占有欲,“只能是我。” 祁遇詹低头和他额头相抵,回道:“当然。”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是纪二的声音。 被唤进去行礼后,纪二举起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掌柜的递进来一份消息,另有一封给张头领的信。” 祁遇詹接过后先查看了肖掌柜的消息,时未卿在他怀里,他打开两个人刚好一起看。 “有人在四处打探张三的身份。”时未卿皱起眉,谁会查张三,想着这个问题,“是凌非何?” “别急,看看樊魁有没有提,如果是凌非何的人在打探,他用的就是暗兵台的人,樊魁见过能认出来。” 肖掌柜没说其他,就说了这一件事,祁遇詹拆开了樊魁的信。 时未卿一目十行,快速找到了答案,舒了一口气道:“是他。” 祁遇詹拇指抚按住时未卿的眉心,看他还是有些担心,解释道:“不是凌非何也没事,外面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樊魁,他不会说出去,至于张三的身份,凌非何和封单明要查出来一些他们才能付出信任,他们查到的都是我让樊魁安排好的,不会查出其他。” 知道这个身份和其他指的是齐王三子的身份,时未卿听这话才放下了心,看向纪二嘱咐道:“你告诉肖叔不必插手,有消息传进来即可。” 纪二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樊魁信中后半部分说的是有人查张三之事。 前半部分说了今日跟着林观有了发现, 樊魁在城郊庄子里发现了尧州外失踪的漕兵和一直查探的漕粮,不仅如此,还遇见了暗兵台的人。 前些日子林观出现在粮商许家, 而且许家主对待林观态度过分熟稔和惧怕, 祁遇詹察觉二人对话又另有含义。 自那日以后, 祁遇詹就让樊魁盯紧了林观,没想到不到半月就查到了消息。 祁遇詹记得书中时仁杰谋反之事败露,被押解回都城审查, 他在三司会审时把罪责全部推到了齐王和时宽身上,死咬谋反、暗吞漕粮和私养漕兵与他无关,又揭发凌非何哥儿的身份,状告凌非何杀人灭口。 漕粮是判定时仁杰谋反罪主要的证据,书中被他提前转移,凌非何和封单明二人慢了一步,多翻搜查, 把梧州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粒不在官册的漕粮。 没有漕粮为证, 左丞相又在朝堂中运作, 要不是左丞相通敌卖国罪被及时揭露, 时仁杰差点被保下。 若漕粮仍是下落不明,权相一党仍会被扳倒, 但边疆急缺粮草,蛮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开战,事关边关百姓安危, 如今找出漕粮就成了当急之事。 看完信,时未卿移开视线停在了空中某处, 片刻后道:“安和县的漕粮现在应该无人去动,再过些时间就不一定了, 父亲向来谨慎,民田案正在审查之中,若是安和县有官员知晓此事,漕粮有暴露的可能,父亲一定会转移到其他地方。” 书中安和县的漕粮被转移了,也就说明那些官员有知情的,就是不知在不在凌非何的布政司大牢里。 城郊庄子里的漕粮数量不明,书中一年以后才谋反,庄子里没被找到应该是被吃完了,毕竟一千漕兵加上八千向齐王借的兵,人数不少,需要的漕粮不是小数目。 祁遇詹不确定借粮商许家藏匿的漕粮是否都在庄子里,避免另有其他地方,还需要樊魁盯着。 近来事多,只他和樊魁分不开身,城郊庄子漕粮就在那,只要没人转移,不急进去探查,可以等和凌非何二人合作以后交给他们。 衡量急缓,祁遇詹找出了最急的事,“如此看来,安和县的漕粮比较急,最好能赶在时大人转移之前找到。” 时未卿脸颊被亲了一下,转头看向把他从怀里挖出来放在一旁的人,“给樊魁回信?” 祁遇詹并没有自己离开,而是站在榻边把人捞起,单只手臂托起时未卿的腿根,带着他一起走向书案。 祁遇詹一边走一边解释,“嗯,不止樊魁,还有封单明,也要告诉他们,我们不方便去安和县,凌非何可以,民田案结案后,他借着推行摊丁入亩的政令到安和县,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本来时未卿开心于对方离开也没把他留在榻上,在感觉到身前腿间和身后两团软肉被触碰几下后,面露些许窘迫。 已经有了几次经历,他还是不能自然面对,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肩窝里,小声问道:“你在摸什么?” 没有预想中的触感,祁遇詹确认怀中之人现在并没有反应,便收回了手,坐在太师椅上回道:“一会儿要出去,你没事我才能放心走这一趟。” 随着祁遇詹的动作,时未卿两条长腿叉开坐在了他的腿上,放在几天前这个姿势早就回有反应,或许是前晚的疏解,今晚他没有什么动静。 “我没事,感觉今晚应该不会……” 时未卿紧抿嘴唇,话也停在了这。 “你这胆子也就那么大,敢做不敢说。”祁遇詹把扑到他怀里的时未卿揽紧,看着他红彤彤的耳尖,自动闭上了嘴,用之前还没干的墨写了要送的消息。 把时未卿放回榻上,祁遇詹换上夜行装备,装好两份消息后,又站在了榻边上。 因着时未卿的身体反应,他这两天都不敢深吻他,看着眼巴巴瞅着他的眼神,祁遇詹捏起时未卿白皙的下颌,在那双红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难受了就去内间等我,我很快回来。” “嗯。” 时未卿没说其他,用鼻腔发出了一个短音,显得这个声音又软又粘。 祁遇詹抬起手臂捂住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叹了口气道:“别看了,再看我舍不得出门了。” “真的?” 一瞬间时未卿弯起了唇,拿下遮挡视线的手掌,祁遇詹收回手,蜷起被睫毛扫过有些痒的掌心,看着他如同月牙儿形状的眼睛。 心想,真实要命了,这小反派怎么这么会招他,突然不想走了,可能是最近憋得狠了,他甚至生出了直接把人办的想法。 但他还是忍住了,只不过要收点利息。 顾不得什么反应不反应,反正有也是他解决,祁遇詹一把捞起纤细的软腰,对着时未卿的嘴唇如狂风暴雨般侵略性极强地袭了过去。 “唔……” 猝不及防间,时未卿没防备喉间溢出了一声,但接下来却没了,因为他的声音全都被祁遇詹吞了下去。 一吻结束后,祁遇詹直接把人闷在了怀里,送到了床上,又拿起被子把时未卿捂得严实。 祁遇詹看着一团被子,勾着嘴角,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没看到,他走之后时未卿才从被子里翻出来,忽略他嫣红的嘴唇和凌乱的呼吸,看他亮晶晶的瞧着还在飘动帐幔的眼神就知道他此时心情有多好。 祁遇詹先去找了樊魁,还是之前和他约定的地方,留下信之后,背着弓箭去了布政司衙门。 到了地方,祁遇詹小心又熟门熟路地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发现府外只有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他肯定封单明一定在里面。 祁遇詹站在屋顶上向凌非何书房外射一箭,之后没任何迟疑,转身便离开了。 正因为这份利落,封单明出去之后连人影都没抓到,遑论去追了,六三倒是发现了踪迹,不过武功相差太多,直接被甩开了。 六三回去禀告后,封单明皱眉,“又被他跑了,凌大人,你说他是知道我们在找他?还是昨日对我有了防备?” “不管哪个,他一定在梧州内。”凌非何接过苏然取下的箭,先拆下来打开看了,说话间把纸条递给了封单明,“你猜的没错,张三果然知晓安和县藏有漕粮之事。” 这个时间祁遇詹早已距离布政司衙门老远,自然听不到凌非何和封单明对他身份的猜测。 可能比以往更要归心似箭,祁遇詹这次出去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第117章 第 117 章 心里记挂着时未卿, 祁遇詹进了念林院没去洗漱,直接先回了正房。 他反手刚把窗户关上,帐幔已经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 手主人眉目如画的面容随之露了出来。 祁遇詹视线落到地上, 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长腿一动几步迈到时未卿面,将他抱起来,穿过帐幔放回了床上。 他一边将手掌摸向莹润的脚掌, 一边无奈地道:“不穿鞋就罢了,足衣怎么也脱了,这时候着了凉容易生病。” 一只脚被抬起,时未卿手臂拄在身后保持平衡,仰着头道:“急着见你。” 感觉到脚心的温热,他脚突然抖了一下,垂眸看着自己的脚睫毛颤动, 又道:“痒。” 细细把他全身扫了一遍, 祁遇詹低笑一声, 把手松开了, 似笑非笑道:“不难受还要勾我?” 时未卿起身钻进祁遇詹怀里,红着耳朵小声道:“你刚离开就想你了, 没有骗你,也不是要……” 祁遇詹眉尾扬起,手指捏住时未卿的下颌, 抬起后俯身舔了一下,“让我尝尝这嘴吃了什么, 怎么这么甜。” 时未卿黑眸一闪,把头又仰高了些, 问道:“尝出来了吗?要不要再尝尝?” 祁遇詹眼中已经带上了诧异和疑惑,小反派今晚是怎么了?平日里害羞的很,现在身体没有反应,脸色红得不行还在诱惑他。 “想要了?”祁遇詹想了想又问:“还是想我亲你?” 时未卿没说话,紧抿着嘴唇,用一双黑眸静静地看他,耳朵红得几欲滴血。 祁遇詹猜出了他这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是什么意思,把人抱了起来,道:“刚还敢让我尝,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嗯?” “都想要。”时未卿怕眼前这人再说什么逗弄他,闭着眼睛直接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时未卿最开始是因为今晚没有反应,想要祁遇詹亲一亲他,但听了那话,只要是与这人有关的,他贪婪的都想要。 不知情的祁遇詹狠不下心拒绝这个模样的小反派,道:“就一次。” 时未卿睁开眼睛,黑眸中星光闪闪。 见他点头,祁遇詹将他放回床上,“我去洗洗手。” 把夜行装备换下,他洗完手又顺便端回来一盆水,之后便履行了承诺。 一夜安睡,祁遇詹再睁眼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感觉胸口发闷,祁遇詹一低头看到了一个乌黑的发顶。 时未卿正伏在他胸前紧紧抱着他,后背一起一伏呼吸规律。 见他睡得正香,祁遇詹没有动他,刚要抬手帮他整理一下背上散乱的长发,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祁遇詹突然感觉到腰被抵上了,这时,原本安静躺在他胸前的人,腰开始无意识地乱蹭起来,喉中还不时发出细微呜咽的声音。 再猜不出来这是怎么了,祁遇詹就白活这么多年。 怕人突然翻身摔到床上,祁遇詹放下空中那只手,打算揽住时未卿的腰,视线被遮住预估错位置,手掌落在了两团软肉上。 感觉到掌心湿濡的触感,祁遇詹又顿住了,勾起的嘴唇放了下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能把寝裤和寝衣都打湿,这需要多少的量。 他刚看完与哥儿有关的医书不就,了解什么情况是正常的什么情况是不正常的。 而且昨晚刚帮他解决一次,按他的规律来说,现在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眼下,时未卿明显是非正常状态。 这种情况不能再让他继续睡下去,祁遇詹轻轻拍着时未卿的后背,道:“未卿,醒醒。” “嗯?” 时未卿虽是做着梦,叫了几声便睁开了眼睛,只是还没有完全醒透,嗓音还带着梦中的暧昧撩人。 祁遇詹顾不上欣赏这些,揽着时未卿的腰肢,坐起来靠在床壁上。 坐好之后,祁遇詹把人抱在了怀里,手指轻轻拂开发丝,一边细细观察他的面色,一边低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难受。”时未卿半阖着眼睛,手在祁遇詹身上,摸索着什么。 精致的脸上颜色红润,额头温度也只比平常高一些,但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清楚他哪里难受,祁遇詹扫了一眼那只乱动的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任由时未卿牵引,帮他舒缓难受之处。 祁遇詹突然想起什么,视线又落回了他的脸上,确切地说是落到了那颗孕痣上。 那晚之后,祁遇詹就在心里留了一份提醒,他时不时会注意着时未卿的孕痣,昨日看还没发觉什么。 祁遇詹掀开帐幔一脚,迎着透进来的光线,此时看去,那颗孕痣竟是比昨日艳了很多。 他可以确定,这不是错觉。 这时,他的手被时未卿引到了后面,指尖传回的触感让祁遇詹感觉到熟悉,或者可以说,与那晚的触感一模一样。 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 祁遇詹低头看着舒服地眯着眼的小反派,眼眸深邃地看着他,原来那晚他并没有用圆瓷盒里的脂膏,而是他自身的反应。 既然是自身的反应,那么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时未卿当时什么也没有解释,祁遇詹仍然可以对这一点肯定。 在大魏朝,孕痣是一个哥儿生养能力的判别标志,从出生开始颜色就不会再有变化,而现在,时未卿孕痣的颜色竟然发生了变化。 为了什么,不用问也能知道,于孕痣有关,只会是子嗣的问题。 而时未卿身上的反应,很多可能是副作用带来的。 至于方式,祁遇詹肯定这一点时未卿自己一定会很清楚,他已经不急于立刻询问清楚,反正人就在他怀里,跑不了。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帮他解决完现在的问题。 半个时辰后,时未卿已经完全清醒了,一身清爽的地坐在刚换过的床铺上。 这期间,祁遇詹一反常态,没说几句话,就当是给他提醒了。 换完衣服,祁遇詹走到床边坐下,对上了时未卿无措又慌张的神情,他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冷峻的脸色。 时未卿做为书里的小反派,向来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做,这次如果不让他认识到不对,印象深刻不敢有下次,祁遇詹怕下次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比如背着他再牺牲一些什么东西,甚至是生命。 帐幔之内的氛围越来越冷,两人之间就是在一开始有没有这样过,时未卿越来越慌了,张口低低地叫了一声,“祁遇詹。” 一声之后,祁遇詹还是那个表情,眼睛都没眨一下。 时未卿蓦地红了眼眶,想靠近又怕把人惹得更生气,试探地把手伸出去,又唤了一声,“夫君。” “别不理我。” 第118章 第 118 章 祁遇詹心一下就软了, 宠了这么长时间,最看不得的就他这个模样,但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轻易松口。 怕再看一下就破功, 他敛起眼皮, 移开了视线。 “夫君。”时未卿猩红的眼中慌乱无比, 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开始退尽。 祁遇詹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还是没动。 “你说只要说夫君二字就会心软的。”一瞬间即将失去祁遇詹的恐惧袭上心头,时未卿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 他手指在空中抓紧,似乎要将什么紧紧攥紧一般,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他浑身僵硬地一点一点挪向床边,嗓音颤抖声音哀戚,“夫君,你抱抱我。” 铮。 祁遇詹猛然听见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崩断了,他抬眼伸出手臂, 将已经贴到他的人捞起来放到了腿上。 时未卿还没坐稳, 便双臂环住了祁遇詹的脖颈, 紧紧贴了上去, 声音沙哑,刚刚抛到脑后问题也放到了明面上, 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并猜出了两人之间是因何会这样。 “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别生我气, 别不要我。” 时未卿是一个有傲气的人,祁遇詹从没听他对谁认过错, 即使是书中临死前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现在却对他认了错。 祁遇詹心里的那点气到底消了, 手臂落在了他的腰上,将人护好,“说吧,瞒着我什么了?” 听着平淡的声音,时未卿不敢再有任何隐瞒,从王府嬷嬷的药方到纪二按照古药方做出的药丸全部合盘托出了,“纪二已经喂活鸡吃过,没有发现其他反应。” “鸡和人能是一回事?不确定人食用有没有不良反应的药你也敢吃?”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层,甚至他担心的事也已经发生过了。 刚消的怒气瞬间腾起,祁遇詹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只能自己咬着牙忍着,“时未卿,你就没有想过,你如果真有什么我该如何!” “我提前和纪二确认过,药材无毒,不会威胁生命,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失去生养能力。” 时未卿看了一眼祁遇詹,小心翼翼地继续,他脸色不好,他用脸蹭了蹭祁遇詹的鬓发,小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我是不是好生养,就是这样我才敢去试一试,我是想为我们留下子嗣,但我更舍不得你。” 被这撒娇讨好将怒气吊在了半空,哽得难受,祁遇詹直接气笑了,“这么说你是觉得自己做得对,看来你这错认得也是不情愿了。” 时未卿额头与他相抵,态度可以说非常有诚意,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做这样对身体可能有损伤的事,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这小反派把狡黠全用在了这上面,祁遇詹心里叹了口气,既然目的达到了,也不必再冷着脸。 见他脸色缓和了,时未卿一直悬着的心也放回了原处,“夫君——” “嘘,先听我说。”祁遇詹食指抵在时未卿柔软的唇上,挡住了他未尽的话语。 组织了片刻道:“未卿我希望你能知道,往后与我们有关的任何事,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希望你能和我商量,我不想你独自一人去牺牲什么和承受什么,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保证,我也如此。” 时未卿怔了怔,直起身黑眸定定地看着祁遇詹,回神后双手握住他嘴唇上的那只手,低头抵在眉心,如同向佛祖许愿一般,闭着眼虔诚地道:“我也保证。” 感觉到手背上的指尖沁凉,祁遇詹反手将两只手握在了掌心,调起内力给他捂暖,看着苍白的小脸,他亲了亲那颗孕痣,低声问:“吓到了?” 时未卿眼眶现在还红着,他抿了下嘴唇,坦诚地点了点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我真的害怕。” “好。”祁遇詹看着那颗孕痣,想起时未卿早上的反应,道:“看来,最近这几天的反应都是因为那古药方制出来的药,之前一直以为是哥儿到了年龄该有的反应,还去找过纪二,他告诉我帮你疏解就好。” 祁遇詹顿了一下,想起来纪二给的两盒脂膏,反应过来,“纪二说的疏解和我理解做的疏解是两回事吧?他的方法才能解决你的问题?” 知道会提到这个问题,时未卿脸色红润起来,道:“是。” 虽然说得是问句,其实祁遇詹已经有了答案,时未卿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纪二的方法在时府多有不便,以我的方式对你的反应没太大用处,频繁纵欲又太过伤身。” 祁遇詹把声音放慢放轻,听着和缓不强势,“在时府暂时不要吃了,出去再继续,好吗?刚好也多给纪二一些时间,确认那药是安全的。” 其实看时未卿孕痣的颜色和反应,都是在往促进生养的方向发展。 祁遇詹感觉得到,那个古方药或许找真的可以改变哥儿的生养。 到目前为止时未卿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但他还是担心会反生,对时未卿的身体有损伤。 时未卿还记得这药不能停下,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他想了想道:“现在我和你一起商量做决定。” 时未卿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郑重认真,“我希望继续服用,这药不能生养是最坏的结果,若真如此我也不后悔。而且纪二正在调制解决反应的药,过几天就能调制出来。” 祁遇詹道:“能不能生养事小,我不想你因此受伤。” “纪二每天会为我诊脉,有问题他会及时发现。”时未卿看向他的眼神异常的坚持,“祁遇詹,我想要继续。” 他的态度坚定,让祁遇詹松动了一些,“把纪二找过来,如果解药没有问题,我就不再反对。” 让方头领把纪二叫来,两人去了榻上等他。 纪二进来了,却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反应,“主子,解药出现了一些问题,还需要一些时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见情况不对,纪二直接找了个借口,抬腿跑了。 纪二刚一关上门,时未卿立即转头看了过去,眼中带着祈求,“夫君。” 大魏朝对暗色孕痣的哥儿是什么态度,经过银楼那个哥儿的事后,祁遇詹非常的明白。 时未卿不可能一直不出门,只要面对众人就总有人会对这一点指摘。 既然现在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即便有失败的可能,他也不应该阻拦,“我可以同意,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 时未卿隐隐能猜出来他会说什么,还是问道:“答应什么?” 祁遇詹道:“脉象和身体出现其他问题立即停止继续吃药,以及在时府不许故意诱惑我。” 前一句没问题,后一句话里的意思不需要明说,时未卿也能听得出来前,知道对方也是为他考虑,他不再想进行到下一步,能维持了现状也好。 “我答应你。” 祁遇詹挑眉,显然没想到时未卿会这么回答,“这么痛快?” 时未卿犹豫半晌,闭上眼睛直言道:“我心疼你总是洗冷水澡,送上门,你都不肯,我不想你忍得太难受,只能答应你。” 祁遇詹悄声靠近,炽热的气息喷洒在时未卿的脸上,他低低笑了一声,眼中带着挪揄,“嗯,经过此事,胆子变得大了一些,只不过,要是睁开眼睛说这话就更好了。” 时未卿正处在羞赧中,感受到祁遇詹的靠近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了肩窝里,小声道:“那你还要等一等。” “等一等也无不可。” 话是这么说,祁遇詹紧箍着他的腰,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按照计划,原本超不出十天,凌非何和封单明就会相信,送罪证之人是站在时仁杰和鄂州官员对立面的。 这这段时间内,凌非何和封单明会对他们打好信任基础,而想要和他达成合作。 现在因为此事计划不得不做出更改,祁遇詹等不及他们二人慢慢产生信任,他要把和他们见面的时间提前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加快速度解决时未卿的亲事,离开有颇多限制的时府,用纪二说的那种疏解方法解决他身上的反应,不至于纵欲太过频繁而伤身。 * 亥时,布政司衙门。 六一查到了孔指挥使对张三的通缉,以及李四的事,正在回来禀告。 第119章 第 119 章 “因李四之故, 孔指挥使撤了对张三的通缉,梧州内都在传李四亲口在孔府承认了张三是他的兄弟,还有传言说他们二人是隐世门派之人, 特被师门派下山铲强扶弱。” 六一继续道:“属下查证了一番, 隐世门派的传言没有实证, 并不可信,张三与李四的关系却为事实,这是属下从孔指挥使嫡子房内找到的东西, 是当时李四留下的。” 封单明接过六一递出的纸条,快速看了一遍,道:“此凭证可……”信? 最后一个字改没说完,封单明发现了异常。 “嗯?这字迹……”他突然转头对一旁的凌非何道:“昨晚那张三送来的那张纸在哪?” 凌非何去起身走向书案,边走边问:“我我去取来,有发现?” “嗯,我感觉字迹有些熟悉。”封单明跟在凌非何身后走过去, 六一闻言也跟了过去。 两张纸被镇纸展开, 平摊放在书案上, 这么两相对比看过去, 他们三人立刻发现了问题。 凌非何道:“是一个人的字迹,六一说的没错, 张三和李四是兄弟。” 封单明转身靠着书案,看着六一问,“还有查到什么?” 六一回道:“其他属下暂未查到, 孔指挥使通缉张三的原因是打伤了他的嫡子孔行镜,这位孔少爷有恶霸名头做的只是一些帮其他几个梧州有名的恶霸做恶行善后, 算不得贪官污吏,此事与张三行事不符, 属下直觉能从其中查到线索。 但属下目前尚未查到张三为什么要打伤他,孔行镜因搅乱时仁杰嫡子亲事,被孔指挥使强行告假关起来了,近几日此事难有进展。” 封单明又问道:“石帮那边怎么样?” “六五一直在石帮盯着,从告完状之后,石帮一直很老实,没人乱跑,他们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抢夺被冯码头占去的地盘上了。” “看上去石帮没问题,然而有时候太正常了也会有问题。”暗兵四卫已经到了梧州,现在人手充足,封单明吩咐道:“留一人盯着石帮,一人盯着孔府。” “是。”六一说完走到了一旁。 “五二。” “属下在。”六一身旁的一个身着粗布麻衣,高个面容也非常普通的年轻男子应声道。 这次跟着六一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他是暗兵五卫的五二,被封单明安排盯着那个跟丢的年轻男子。 五二一直在年轻男子消失的附近查探,今日查到了消息,他上前行礼道:“侯爷,今天下午那年轻男子伪装成商人,带着一商队从北城门出去,落脚在了另一处位置极其隐蔽的庄子上。” “属下查探一圈,那庄子一个未建成的校场,可以容纳千数士兵,那年轻男子领的也不是商队,而是修建校场的匠人。” 封单明声音沉了下来,“建校场?看来年轻男子的幕后之人是要在此处养兵,就不知这余下的兵从何处来。” “余下的兵要么从卫所里来,要么私下募兵。”凌非何突然抬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还有齐王,即是意图谋反,藩王必会屯私兵。” 封单明点头,他同意凌非何的猜测,“校场如果真有了士兵,对我们行事必定是个大阻碍,而且如果谋反事起,对梧州百姓也是危害,好在发现及时,能让我们提前找应对方法。” 凌非何此时发现,梧州之事随着知道的越多,处理起来也越棘手,而且还越查越多,这梧州水深的让人心惊,即便在冷静从容,他也有些感到压力剧增。 封单明时刻注意着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让两人出去后安抚道:“不用担心,现在是我们占得先机,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小心行事此行一定会顺利解决。” 凌非何呼出一口气,靠在封单明身旁的书案上,“借你吉言吧。” “只是张三是个不定数,找不到他总归是个隐患。”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面露忧色,“他对我们知道的太多,而我们对他知之甚少,太被动。” 封单明抬起手臂,想环住凌非何的肩,犹豫了一下,从他身后绕了回去,落在了靠近他的那个肩膀。 他拍了拍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现在他看上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凌非何还要说什么,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苏然走进来道:“大人,六三来报,后门有一位年轻男子求见,属下去确认了,那位男子自称为时仁杰嫡子身边的统领,大人见不见。”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凌非何从记忆力找出对方,有些惊讶。 骤然升起的危机感让封单明极其敏感,他立即问道:“时仁杰嫡子身边的统领,和你很熟?” “不熟,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我也奇怪他来找我做什么。” 凌非何没注意到封单明的细微不对劲,想到对方的身份,补充了一句,“此人是时少爷的面首。” 随后把上次广盛楼发生的事和封单明说了。 “面首?”封单明瞬间抛开心里的酸意,那个统领来了兴趣,“这位时少爷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他怕是也不想与你成亲吧。” 他的语气太过殷勤热切,引得凌非何看了他一眼,“这门亲事本也是权宜之计,时未卿此人并非善类,和我不是一类人,我能看出他不喜我,只不过我没看明白他为何要与我频繁通信,还在信中表现得与我极为亲近。” 那一眼让封单明把自己的心情压了了下去,看上去不那么明显,“想不通就不用想了,正好人送上门了,不如先看看他来做什么。” “嗯。”凌非何点点头,对着苏然吩咐,“把人带到正厅。” 祁遇詹跟着苏然从后门走了进去,布政司衙门他来了两次,都是从屋顶上走,这次虽然不是从大门进,也算是光明正大了。 苏然不是话多的人,祁遇詹与他也不熟只见过两面,也没话说,两人一路无言。 祁遇詹磊落自然地走进了正厅,任由屋内二人打量。 他的步伐轻盈,一看就是内功深厚,封单明打量起他的高大身材,越看越觉得这个他身形有些眼熟。 封单明收起了随意敷衍,正起了神情,眼中闪过怀疑和提防。 等祁遇詹走到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凌非何开了口,坐在正位上道:“不知郎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祁遇詹闻声停在原地,应凌非何的示意留出一个安全的距离,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脸上挂了一个表示友好的微笑。 “在下姓张,二位可以称呼张某为张头领,若不习惯也可直呼张某姓名,张三。” 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明示,听不出来就是傻子。 很明显他们两个聪明的很。 封单明和凌非何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诧之色,没想到一直在找却找不到的人,竟然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而且还是主动的。 封单明站起身,抬步走过去道:“你是张三?” 话语未落,封单明已经一招击过去,祁遇詹见他走过来就早有防备,迅速出手挡住。 两人在正厅内游走,短短几息已经过了一百多招,六一在一旁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知道张三武功高强,但一直不相信能比得过侯爷。 但现在眼前很有冲击力的画面告诉他,不得不信,张三确实能与侯爷打成平手。 封单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两息之后,他收手站回了凌非何身旁。 正厅内静默,没人出声。 刚才封单明出手一看就知道是试探,毕竟还有防范有人假冒的风险。 现在封单明已经确认了身份,祁遇詹等着他们两人的反应。 他看着凌非何站起来和封单明交流了一个眼神,环顾了密闭性并不好的环境,提醒道:“想必二位有话要说,此处好像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二位是否需要换一处?” 凌非何从封单明身后走出,出声道:“去我书房。” 祁遇詹跟着一行人走进书房,一路上他能感觉到封单明和六一的防备。 不过他也能理解,一直找的人突然自己找上门,换他,他也会怀疑那个人的目的。 不过他们把诚意也摆出来了,书房是重地藏有诸多机密,就这么让他进去,也算是示好了。 开头一切顺利,都在按照祁遇詹在心里演练的进行,那么他也就可以继续下一步了。 第120章 第 120 章 之前两次祁遇詹仅从窗户匆匆一瞥, 对凌非何的书房布局有大致了解,这次踏进之后,他发现立在中间的屏风不知何原因被撤走了, 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祁遇詹第一时间注意到书案上的两张纸, 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留下的。 不着痕迹顿了一下, 祁遇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步伐未有一丝停滞。 只在心里惊叹凌非何和封单明两人能查到这个程度,要不是他张三的身份行事隐秘, 没几个人知道,怕是早就被他们找出来了。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凌非何和封单明都不蠢。 他们是书中主角,可以说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做为队友绝对是非常靠谱的。 当然如果有丝毫谎言和隐瞒的事情,以后被察觉出来都会破坏掉信任。 一开始直接坦诚布公才是最快速和最佳的方式,书案上那两张纸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书房里只剩下祁遇詹和他们二人,其他人都离开了。 “请坐。” 这里是凌非何的地方, 封单明把主位让给他, 凌非何对着祁遇詹伸手示意, 态度并未轻怠, 把他放在了一个同等地位上。 “等等,我还需要一些东西。”祁遇詹态度从容地坐在左下首, 在他开口前先他一步出声,“麻烦帮我准备一些酒。” 听闻此言,封单明第一反应看向了祁遇詹的脸侧, 好似在寻找什么痕迹。 见他如此,凌非何唤来苏然去取酒。 易|容|面|具出自于暗兵台, 他们用的多了很容易能看出破绽,之前光线和距离等原因, 封单明一直没往那方面想,现在这突兀的一句莫名地勾起了他敏锐的直觉。 “难怪我们遍寻不到,原来张头领易了容。” 祁遇詹状似无意道:“这还要多谢暗兵台的东西,封侯爷。” 封单明瞬间浑身肌肉紧绷,眼神眼神凌厉了起来,就在祁遇詹以为他会暴起时,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情,只是语气不那么友好,“看来张头领知道的不少。” 暗兵台统领少有人知道其真实面目和身份,听到这话,凌非何也戒备了起来。 一时间书房蔓延起紧张气氛,这氛围不太适合友好协商,祁遇詹笑了一下,缓和道:“二位别紧张,我今晚可不是来找事的,而是寻求合作的,而商谈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还请二位且耐心等一等。” 听了合作二字,对祁遇詹的来意,凌非何心里有了底,不管是真是假,先听下去才能确定。 他回了一个温和的笑,把刚刚封单明单方面引起的剑拔弩张气氛打散,“张头领放心准备,我们等得。” 其实除了在广盛楼,他让时未卿不开心,祁遇詹为了给时未卿出气,与他交锋,其他时候,他对这个书中的主角受并没有什么恶感。 凌非何也想起来广盛楼的第一面情形,道:“张头领似乎与在广盛楼时并不相同。” 祁遇詹听出来其中隐含的意思,他与时未卿的关系没什么可隐藏的,道:“我和未卿的关系并未骗凌大人,因身份之故才隐藏在他身边,面首一事非虚假之言。” 感觉这么说话太累,他直接挑破了:“凌大人不必如此试探,想问什么可直接问。” 这话说得倒是让凌非何一怔,和朝中官员习惯了绕来绕去,他怎么也没想到祁遇詹会这么直白,没再继续说,不过他的笑却带上了些真切。 封单明在一旁观看,一言不发,等着看祁遇詹要做什么,只是听他三言两语就令凌非何改观,看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戒备,只不过这戒备来自于情敌的危机感。 没人说话,书房一下子静了下来,封单明那道视线存在感太强,祁遇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想说他有心上人,不用跟看骨头地狗一样看着他。 正想着,门声响起,苏然把酒端进来,放在了茶祁遇詹手边。 他取了些酒液沿着面具边缘涂抹,不多时后,把一张完整的面具掀了下来。 这面具带了许久,一拿下来,祁遇詹只觉得一脸的轻松。 “祁遇陇?” 正感受着脸上的舒服,祁遇詹突然听到凌非何惊讶的声音,随后又听他立刻否决,“不对,你不是祁遇陇,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面具还要用,把面具规整放在一旁后,祁遇詹把脸大大方方地抬起,让他们两人看得更清楚。 “你不是张三?你是谁?” 凌非何越看他越像远在都城的祁遇陇,不只他这么觉得,封单明也如此,他细细打量起祁遇詹的五官,这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在都城能见到很多类似的。 封单明眸光微动,“你与祁遇陇什么关系?或者我应该问你与皇族有什么关系?” 脸都露出来了就不是为了卖关子吊人胃口,只是祁遇詹眼中闪过恶趣味,他起身走到封单明几步远的位置站定,行了一个皇族同辈之礼,道:“在下齐王三子祁遇詹,见过堂兄。” 封单明的母亲福翎长公主与齐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按照关系来算,这声堂兄叫得确实没错。 也是这一声把封单明叫得发怔,查来查去,他怎么也没猜到送罪证的人是意图谋反的齐王的儿子,而且他还是这个态度。 祁遇詹没有得到回复也没在意,他自己直起身,边走回座位边回答凌非何的问题,“张三和李四都是我在梧州的假身份,至于齐王世子祁遇陇,他是我的亲长兄,想必这个不用我说凌大人也清楚。” 凌非何也在惊诧之中,一时难以聚神,说起祁遇陇他倒是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就是延平兄请封的汝宣郡王。” “正是。”祁遇詹想了想又道:“我与齐王关系并不亲近,若不是长兄没人会记得我到了年龄该封爵。” 祁遇陇是凌非何的好友,爱屋及乌,他对祁遇詹的观感又改变了一些。 说是不拐弯抹角,但是没说不能攀关系,见目的已经达到,祁遇詹见好就收。 刚好此时,凌非何和封单明也整理好了情绪,祁遇詹直接步入正题。 “我今晚来的目的是想要与二位达成合作,想必二位已经收到那些官员的罪证,第一次送的是见面礼,前几日送的就是我的诚意。” 120-140 第121章 第 121 章 祁遇詹端正了神态, 拿出了对未来合作伙伴的尊重,正色道:“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正事,不知凌大人和封侯爷可有意向合作。” 皇家亲缘浅薄, 亲兄弟尚且会互相残杀, 何况他和封单明从未见过, 没有一点亲情基础。 刚才的认亲不过是为了在谈判之前,做一些有利的加持,并不是要真的认一个堂兄。 凌非何神情也变了变, 袖口手指微动,再开口时,他拿回了主动权,“既然合作,在这之前有些疑惑不知郡王方不方便解疑。” “凌大人请问。”祁遇詹又道:“谨慎起见二位还请继续称呼我张头领。” 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在意,凌非何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张头领昨晚送来的消息提醒我们尽快找到安和县藏着的漕粮以免被转移, 不知张头领可知民田案幕后之人身份?” 祁遇詹略一沉吟, 道:“民田案看上去只有安和县官员和梧州知府牵扯在其中, 其实它牵连甚广,并非只有安和县一县发生了, 其他县也有,不过漕粮被藏匿的位置仅集中在了某些地方,可以说是鄂州很多的官员都参与其中, 而其幕后之人正是时仁杰,其实时仁杰身后还隐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二位都不陌生。” 听到时仁杰的名字,凌非何和封单明都没有惊讶, 他们已经心里有了准备,只是时仁杰身后隐藏之人的身份没有查到消息,一时猜不出是谁。 蓦地想起自己来梧州的目的,凌非何出言道:“是左丞相徐番?” “凌大人猜得没错就是左丞相。”祁遇詹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继续道:“只不过我这没有能证实左丞相的罪证,也仅是知道而已,尧州外的漕粮被劫案也是如此,其中只能查到时仁杰和齐王,对于左丞相难以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相信封侯爷也有同感。” 祁遇詹说完转头,不出意料地对上了封单明审视的眼神。 封单明眯了眯眼,被发现了也满不在乎,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如同狩猎者盯着猎物一般,但凡风吹草动有一丝动静便立即出手追击。 “没想到皇舅还能养出表弟这样出色的人,不仅知道暗兵台,还知道暗兵台不知道的事,表弟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就不怕我们怀疑?”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真假自有分辨。”祁遇詹视线不闪不避回看过去,自有一份坦荡,“说起来堂兄可能不信,知道暗兵台是机缘巧合的事,至于漕粮被劫案,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封单明眼神如鹰一般,“应天是你去的?” 祁遇詹笑了一下,“不是,是我的近身侍卫去应天分部送的消息。” 封单明眼神不自觉加深,“你可知其他漕粮的下路?” 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祁遇詹继续极有耐心地带着回道:“不知,这也是我与二位合作要商议的事情之一。” 这时凌非何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再一次打破了封单明审问罪犯的氛围,封单明被他看了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凌非何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抱歉,之前我们并非有意防备你,只是事关重大,容不得一丝差错。” “无碍我能理解,这点小事我并未在意。毕竟我是齐王之子,齐王牵涉谋反之中,我的身份难免敏感,惹人生疑。”祁遇詹又看了一眼封单明,故意道:“堂兄现在信我了吗?” 封单明仍然抱有怀疑,但在祁遇詹坦荡自然地说出谋反之事后,封单明观他神情不作伪,不经意间瞥到一旁不着痕迹微微摇头的凌非何,暂时压下来防备。 他道:“信与不信你心里清楚。” “确实,不过希望接下来的合作中来我们能互相交付信任。”祁遇詹也没想着第一次见面就能让封单明对他信任起来。 在凌非何看来,双方试探的已经差不多,对对方都有了大致的了解,是时候商讨合作事宜。 他看向祁遇詹问:“不知张头领要与我们合作什么。” 将解决时未卿亲事和时仁杰向齐王借兵之事说出来后,祁遇詹道:“我需要二位的帮助和配合。” 听到了解决时未卿亲事的时机,把对他的保护和影响也考虑在内,凌非何和封单明对视了一眼,他对来梧州的目的也不再有任何隐瞒,“你既然知道谋反一事,那么也没有必要瞒你,我来梧州的目的就是来查此谋反案,接下来也需要张头领的帮助了。” 凌非何说完,祁遇詹低头喝茶也能感觉到两双眼睛在观察他,而放下茶盏再抬起来时,那两道目光又消失了。 明显是还没有相信他。 祁遇詹再开口时,隐下了李雄听的消息,以免他们把人带走让时仁杰察觉。 “好,那我们的合作就此达成。” 三人达成了一个初步共识,接下来开始了交换信息。 说是互相交换消息,不如说是祁遇詹单方面把时仁杰和齐王谋反,民田案,漕粮被劫案的信息串联到一起解释给另外两个人听。 民田案是为了屯粮,漕粮被劫案是为了屯兵和屯粮,总之都与谋反有关。 说完以后,祁遇詹和他们商讨下一步行动,“现在要解决凌大人和未卿的亲事就尽快找到时仁杰谋反的铁证,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他勾结藩王和私养漕兵,其他细枝末节不必提,还需要查找的罪证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漕粮的位置。” 凌非何快速将之前得到的消息和祁遇詹刚才的话整合,皱眉思考道:“我们现在不确定暗吞漕粮有多长时间,不清楚有多少漕粮被藏起来,它们又在什么位置,但如果能找到记录这些漕粮的账册,自然就全都一清二楚了。” 祁遇詹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还没有完全熟悉这里要紧事都会记账成册可以做为证据的思维,经凌非何一提醒也想起来了。 “那么现在就要尽快找到账册,这么紧要的东西一定会被时仁杰藏起来,以我对时府的观察,墨翠院一直重兵把守,他最有可能把账册藏在院内的书房里。” “此事交给我。”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封单明突然开口道。 只有他与祁遇詹武功最高,寻找账册最合适,封单明是觉得罪证都是祁遇詹提供的,账册再由他来找,到显得他们不出力。 同时也是试探是不是祁遇詹给他布下的陷阱。 他绝对没有因为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而不高兴的意思。 祁遇詹想了想,他还有其他事要做,便没拒绝,“时仁杰向齐王借兵之事需要凌大人行个方便。” “我能做什么,张头领请说。”凌非何道。 “将民田案潦草结案。” 第122章 第 122 章 凌非何神情立刻有了细微的变话, 眼神冷了一瞬,“郡王意思是要我放过安和县的官员?” “凌大人勿急,只是权宜之计。” 这件事踩了凌非何的底线, 祁遇詹知道想要说服他不是易事, 但没想到从进府到之前打的良好基础都无用了。 他解释道:“今日我从贴身侍卫那收到了城外庄子正在建一个校场的消息, 并且他还遇到了封侯爷的人,想必二位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凌非何要看看他会说什么,对此事没有隐瞒, 点了点头。 祁遇詹继续道:“带领匠人过去的年轻男子为时府侍卫统领林观,是时仁杰的亲信,而这个校场就是时仁杰要安置向齐王的借兵的地方。” 封单明问道:“借出多少兵力?” “八千。” 祁遇詹说完,看着两人的脸上浮上来了些许凝重。 毕竟以这些兵力,在无人防备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控住梧州。 两人反应都在祁遇詹的预想之中,他从胸口取出银钩玉佩, 放在掌心摊在身前, “齐王有意将这八千兵力交由祁遇邝带领来梧州, 若由他带兵, 必将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阻碍,时间急迫, 我需要尽快回姜州争夺兵权。” 两个人已经知道银钩玉佩的来龙去脉,凌非何看着祁遇詹的掌心问道:“张头领有多少把握?” “八成。”其他两成是齐王妃和意外,祁遇詹说得保守了, 他实际的把握在九成。 但对于合作伙伴,显示做的事并不容易, 最后才好分更多功劳。 他又道:“时仁杰借兵之前,会确认凌大人是否对他有威胁, 这就是我为何要凌大人潦草结案的原因,但这只是其一,还有另一个原因,安和县现在出了问题是需要补救,这个时间是推摊丁入亩的最好时机,凌大人借此去安和县查漕粮之事,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视线,时仁杰也不会有太大怀疑。” “张头领之意,并非是替那些官员洗脱?”凌非何说完直直看着祁遇詹。 祁遇詹回道:“当然。” 听完解释,凌非何的神情也没有缓和。 他喝着茶一副沉思的模样,捏着茶盏的手指泛白,再隐藏也没逃过祁遇詹的眼睛。 他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不信他。 不怪凌非何多想,换另一个见惯了阴谋诡计的也如此,何况是他这个受过现代世界丰富信息熏染的穿越人士。 就连祁遇詹自己都觉得,有绕了一大圈只为了知府和安和县官员脱罪的嫌疑。 祁遇詹不用看,一旁的封单明神色也不会是善意的。 封单明行伍出身,再有谋算也比不过饱读书籍的凌非何。 两人之中最难缠实际是凌非何。 为了不暴露自己而达成合作,来的路上,祁遇詹考虑过是否要采用以边疆需粮的弱点先发制人,施压拿到主动权的谈判手段。 有了共同的目的和利益会促成合作,但同时凌非何心里对他必将会有抵触,祁遇詹深知封单明把凌非何看得有多重,一旦凌非何有所表现,他们二人一定会一致对待他。 如果真变成那个局面,双方将会有隔阂,不说会不会影响到合作,就说梧州之事了了之后,他能从其中得到的东西,一定达不到最初的预想。 与他们合作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功劳和权势,最后结果不是想要的,岂不是白合作了一场,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拿出诚意。 以祁遇詹从书中对凌非何的了解,他如果说出穿越的身份,现在反王之子的身份就不再是他的束缚,而跳出这个敏感的身份,再加持之前打好的基础,祁遇詹想应该会收到凌非何的信任。 说实话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其中也有一半赌的成分。 祁遇詹打破寂静,突然开口道:“听说摊丁入亩是凌大人提出的?” 凌非何放下茶盏,高速运转的大脑暂停下来,抬头看了祁遇詹一眼,没有看出他的意图,还是回道:“是,张头领有何疑惑之处?” 祁遇詹笑了笑,摇头:“没有,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我深感佩服,在王府时我看过一本书发现一个相似的政策,不知凌大人听没听过?” 凌非何眸色一闪,他对这项政策的来处非常清楚,哪是他想出来的,只是发觉摊丁入亩适合现在的大魏朝,但说明来处就涉及他穿越的秘密,不推行出来又是大魏朝重大的损失,保命要紧,最后他只得把事情认到了自己身上。 关于有益于国家和百姓的东西,他都不会拒绝,问道:“我很感兴趣,不知是什么?” 祁遇詹扫了一眼同是感兴趣的封单明,看向凌非何,随意地道:“名为一条鞭法,著书者姓张。” “啪——” 凌非何桌边的茶盏摔到了地上,同一时间他自己也低下了头。 “怎么了?”封单明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是凌非何立刻站起来挡在了他身前,沉着脸,看向祁遇詹:“你做了什么?” 祁遇詹也是一怔,随后举起双手表示与他无关,“封侯爷不要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做。” 这本书背景是一个架空朝代,现在历史中有的东西,这个世界很多都没有,而祁遇詹提到就是不在其中,现代部分人清楚的。 而凌非何做为高中语文老师,自然非常清楚,祁遇詹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这句话中隐晦的含义。 只是书中多大的场面凌非何都能沉得住气,压得住场,祁遇詹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 封单明沉眸又看了祁遇詹一眼,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任何心虚之色,才侧身回看凌非何,“是他动的手?” 闻言,凌非何从震惊中回神,掩藏好眼神才抬头道:“和张头领无关,是我太激动了,张头领说的那本书像我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找到的珍本,一时情难自控罢了。” 又看了凌非何一眼,封单明才坐回去,他优点不多,脸皮厚算一个,坐下之后给祁遇詹道了个歉,“抱歉,刚才是我错怪你了。” 祁遇詹表现的非常有风度,不在意地回道:“刚开始合作,磨合期间出现问题都能理解。” 这时,凌非何整理好了心情,向祁遇詹看过去,世上阴差阳错有很多,他能听懂祁遇詹的话,但不代表会立即相信他也是穿越之人。 “张头领,那本珍本我无意中也看过,但看过一次之后就再找不到了,我想与张头领确认一番我们说的是否为一本。” 祁遇詹伸出手臂,抬了抬,“凌大人尽可问。” 凌非何没有祁遇詹那么放松,手指在袖子的隐藏下抖着,他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书中可描述过手机为何地?” 祁遇詹微不可察地挑眉,回道:“这个地方没有看到过,但我看到了两个颇为新奇的东西,叫汽车和火车,不知是我与凌大人说得是否为同一本?” 第123章 第 123 章 祁遇詹回去的时间太晚, 时未卿已经睡下。 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侧躺着从身后揽腰将人拢在了怀里,正欲闭上眼睛, 祁遇詹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变了。 等了好久不见人回来, 时未卿最后熬不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已经习惯了祁遇詹的陪着,他怎么也睡得不安稳。 在感受到腰上一紧,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后,他很快从睡眠中醒了过来。 时未卿扶着腰间结实的手臂,闭着眼睛慢慢地转身,嗓音带着没完全清醒的含糊,“结果怎么样?” 受不了时未卿这么磨,祁遇詹躺平后手臂一用力,把他捞在了自己身上, “凌非何要考虑考虑, 明日给出答复。” 很神奇, 时未卿本来没觉着有多少困意, 一躺在祁遇詹身上,困意开始侵蚀意识, 他的眼睑愈加疲乏,不想睁开。 时未卿侧过头来枕在了祁遇詹的胸膛上,声音也变得小了些, “他们会拒绝?” 祁遇詹回道:“不会,我们合作会达成。你忘了我有秘密武器。” 祁遇詹从凌非何的言行上看到了答案, 封单明直觉敏锐,凌非何怕被他察觉出来, 又问了一些其他疑问,把话题转移开了。 但那期间凌非何对祁遇詹的态度有了细微的转变,要不是祁遇詹研究过他在书中描写的性格,恐怕就也会和封单明一样没有察觉到变化。 凌非何提出要考虑一天,应该是想着怎么说服封单明。 听得出时未卿声音中的困意和混沌,祁遇詹替他拢了拢后背散乱的乌黑长发,盖好被子,温声道:“睡吧,想知道什么明日再告诉你。” “嗯。”时未卿蹭了蹭胸膛,将脸埋进了眼前的颈窝了,不再动了。 祁遇詹没有跟着一起睡,他没多少睡意,手掌贴着怀里人的后腰,仰躺着在黑暗中看着床顶。 今天是他第二次见凌非何,与第一次被他和时未卿排挤的吃瘪不同,今晚的凌非何表现得从容自信,他身上仿佛有着一层看不见的光芒,那是在自己喜欢又擅长的领域中的恣意纵情。 祁遇詹回想着时未卿书中和现实的境遇,如果没看见那样的主角,祁遇詹还不会感觉急迫,但经过视觉的冲击之后再回看,他只觉得心在一揪一揪地疼痛。 明明美好的未来就在不远处,祁遇詹却急得现在就想把所有都捧到时未卿面前,让他不再郁结,摆脱束缚和执念,只做他想做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夜更深了。 在万籁俱寂的帐幔内,祁遇詹低头轻轻碰了碰时未卿的发顶,轻声低语:“我会尽快把你带出时府。” 而怎么才能尽快,祁遇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时未卿一再保证没有身体问题,祁遇詹即使相信他,心里也还是不放心,在第二天诊脉时全程紧盯。 看得纪二把脉的手指都差点不知道怎么放了,好在昨天主子已经告知了他情况,他心里多少有点准备,顺利把完了脉。 见纪二收回手,没等他开口,祁遇詹绕过矮桌坐在时未卿身旁后,先一步问:“怎么样?” 纪二道:“主子身体安好,并未因药有损伤。” 有了前科,祁遇詹看他没有那么信任了,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情,见他没有说谎的迹象,才稍微放下了心,“解药如何,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说起缓解古方药给时未卿带来反应的药,纪二皱起了眉头,罕见地挂起了愁容,“遇到了一些问题,原本以为不大,昨日发现要把之前的全部推翻,现在我也确定不了具体时间。” 随后他散了眉头,道:“好在张头领在,主子有反应也能解决。” 祁遇詹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粘过来,靠向他怀里的时未卿,抬手揽住人,“过些时日我会去一趟姜州,半月左右才会回来,那段时间我不在未卿身边,他的反应无人解,纪二,解药要在我走之前配出来。” 闻言,纪二眉头又聚拢了,比刚才的起伏还大,知道了其中的轻重,他正色道:“我会尽快的。” 祁遇詹能理解其中的困难之处,道:“接下来辛苦了。” 听着两人总算说完,时未卿立马把纪二打发了出去。 门关上后,他转身把脸埋在了祁遇詹的胸前,不想把不好看的表情让他看见,但闷闷的声音里的落寞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什么时候动身?” 祁遇詹手掌安抚性地缓缓捏着时未卿莹白细腻的后颈,“还没走就舍不得我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声,祁遇詹有些好奇地低下头,想要把时未卿扶起来看看他怎么了。 他刚一动,时未卿双臂就环紧了他,这点力道对祁遇詹来说很微弱,轻轻一挣就能挣开。 他停了下来,没再动,过了一会儿就时未卿回道:“我和你一起去。” 祁遇詹还是挣开了,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他声音里的哽咽。 只是想逗一逗他,没想到会这样,祁遇詹有点后悔,双手掐着腰把时未卿提到了腿上坐好,抬起一只手拂向微红的眼尾,如预想中感觉到了一些湿意。 他叹道:“时间还没确定,我故意逗你的,怎么还哭了?也是怪我,明知道你舍不得还要拿这事逗你。” 时未卿撇开眼,抿了抿嘴唇,声音恢复了正常,但能从中听出有些不自在,“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他立即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哭。” 明明眼眶都红了,另一侧眼尾的一滴泪珠还在那挂着欲落未落,却还偏坚持说自己没哭。 被他这个可以说是可爱的模样击中要害,祁遇詹把那滴证据吻到嘴里消灭,低低笑了一声,“最近眼神不太好,是我看错了,你没哭,就是变得越发地粘人。” 时未卿移回视线,一点不为自己辩解,大大方方地承认,“忍不住,喜欢靠近你,粘着你。” 蓦地,祁遇詹想起了昨日深夜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待他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来口,“我娶你好不好。” 虽然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但已经说出来了,祁遇詹就不会半途而废,“未卿,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会限制你,还会陪着你。” 发生的太突然,时未卿这段时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人,下意识道:“我还没有给爹爹报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心有愧疚。 心里有所期待,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祁遇詹压下心中正要升起的失望,嘴角勾起,目光柔和地看向时未卿,“没关系,我等得起。” 他没有明说的是,时未卿的答案已经和最初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笃定的这辈子不会成亲,到现在心怀不安地解释,这中间的变化就说明他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时未卿的那句并没有拒绝,而是表达了要为他爹爹报仇的心愿要完成,这明显再说成亲是早晚的事。 况且对于他们俩而言,成亲只是一个形式,有则锦上添花,没有对二人之间的感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今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意外之喜。 第124章 第 124 章 到了约定时间, 祁遇詹晚上又去了布政司衙门,凌非何给的回复和他预料的一样。 说是考虑一天,他上午就把封单明忽悠住了, 接下来, 他们三人制定出了一个详细的合作计划。 对于民田案, 凌非何根据明面上的证据,定罪了知府和安和县被抓来的几个官员,其他涉事官员暂且不动, 祁遇詹和封单明都没有异议。 过了两天,凌非何将审查结果递交给时仁杰,时仁杰简单审理后认同了他的结果,几个官员被押送了都城。 借着民田案,布政司衙门门口正式张贴了摊丁入亩的告示,百姓不知案中内情,但他们看到了真的有官员被定罪, 而不是官官相护, 一瞬间对凌非何和这项政策均是认可和支持。 民田案已结, 现在只等时仁杰那边放松, 取消对凌非何的防备,向齐王借兵。 之后等了几日, 没见时仁杰有所行动,三人刚开始还有些猜疑,后来想起来城外那个庄子上的校场还没有建好, 现在就是把兵借来也无处安置。 祁遇詹也安下心来陪着时未卿,这几日, 他感觉到了时未卿有些焦虑,他不单单只是粘他粘得紧, 晚上睡时还说起了梦话。 为了让他安心,祁遇詹还找了借口,陪他出去转一转,又费劲心思哄了很长时间。 时间赶的很巧,又过了四日,祁遇詹刚收到校场完工消息,第二天樊魁又传来消息,齐王派人送来了信。 齐王一共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时仁杰告诉他漕粮已经收到,询问什么时候调兵。 另一个信是给祁遇詹的,齐王在信中问他银钩玉佩是否有消息。 知道祁遇詹这些日子就是在等这个时机,樊魁打探出消息后没有耽误,将那封信送到了念林院。 按着祁遇詹之前的吩咐,他还将消息一同给凌非何和封单明送了过去。 这日傍晚,天将黑未黑时,祁遇詹一副气势汹汹地模样,从正门闯进了布政司衙门。 遇上有人阻拦,祁遇詹将他们制住扔在了一边,一路闯到了凌非何落脚的院子。 到了院口,祁遇詹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苏然,没等他说话,苏然先提醒道:“后面没人跟着了,张头领请进。” 说完,苏然将院门大敞,慢慢地躺在了院门口,头一歪晕了过去。 不远处隐藏加望风的暗兵六卫:…… 祁遇詹知道他是装的,脚步没停,走到书房时一脚将门踢开,迈了进去。 屏风后,凌非何和封单明坐在茶桌旁,早已等候多时。 他白日收到消息,知道他会过来,现在见人进来,便将亲自沏的茶为祁遇詹倒了一杯茶,道:“推行摊丁入亩一事,还要多谢你帮了我的忙。” 推行这项政策,虽然不是他到梧州的主要目的,但是也是举足轻重的,凌非何原以为在鄂州推行会是难度最大的地方,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最容易的。 那天晚上商议完计划后,他们已经六天没见过,虽然祁遇詹和凌非何两人没有独处的机会当面相认,但自那天之后,凌非何就单方面地提高了对祁遇詹的亲切感。 不用他明说,祁遇詹已经从他招待的茶水和熟稔不见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 头顶着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祁遇詹坐在茶桌旁,对着凌非何一语双关地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说这话就见外了。” “好,不说这个。”凌非何问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现在开始吗?” 祁遇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在手旁,点了点头:“开始吧,我不便在这多留。” 他转头,看向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见封单明正看着他手边的茶盏,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封侯爷?” 封单明抬起眼睛,看过去,“我亦准备妥当。” 祁遇詹站起身道:“劳烦凌大人和封侯爷了。” 凌非何没说话,封单明却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表弟见外了。” 祁遇詹顿了一下,如同什么也没听见地看向凌非何,“这屏风我来?” 凌非何看了一眼厚重的屏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无缚鸡之力地双手,“你来吧,真实些。” “好。”祁遇詹走到门门口,模拟刚进去的方向一脚将屏风踢到了地上。 凌非何抬起屏风一角就要躺下去,这时身前横起一只手臂,顺着看去,他疑问的眼神看向了手臂的主人,“怎么了?” 封单明指着屏风倒下荡起的一片浮尘,“躺底下容易压伤,你身上已经伪装了伤,躺在边上就够了。” 凌非何想起腹部画的伤势,没有拒绝,和苏然一样躺在地上,一歪头晕了过去。 封单明靠近茶桌,道:“广盛楼见。” 祁遇詹点头,转身离开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口,封单明看了一眼地上闭着眼的凌非何,动作迅速地将一个茶盏拢到了袖子里,而后也走了出去。 他踏出书房的一瞬,抬头向六一的位置看了一眼,便跃上屋顶,接着夜色的遮掩藏起了行踪。 即使六一知道封单明看不清他,但他还是一凛,赶忙让身旁的侍从回去。 免得凌大人在地上躺得时间长着了凉,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侯爷。 在广盛楼汇合,祁遇詹和带上李四面具的封单明去了时府。 到了时府门口,两人翻身下马,门房见另一人是生面孔,拦住正要询问,就被封单明拂开。 “张头领,你怎能带人擅闯巡抚府上!” 祁遇詹经过门房,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府里,嗓音阴沉地留下一句话,“叫时仁杰出来,我在念林院等他。” 门房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没敢再说什么,等祁遇詹走远了才敢跑向墨翠院。 经过前院时,二人又将遇见的侍卫解决了,不过动手的是封单明,祁遇詹现在还处于中十香软筋散状态,不便出手。 这也是他叫封单明过来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当打手的,不过祁遇詹不可能对封单明说这么直白。 到了念林院,封单明发现院里的正房同样也是大门敞开着。 祁遇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和他走的时候一样,正房没有被动过,门口没有一个人守着,方头领和纪二也不知道去哪了。 向院里走,从打开的门看过去,能清楚地看见正房外间一地的凌乱,好似发生了争吵摔砸之后的场景。 确实是争吵之后的模样,不过房里是祁遇詹和时未卿伪造出来给时仁杰等人看的。 现在姜州已经来信,祁遇詹发觉时机到了,是时候离开时府了,便导出了这出戏。 把封单明留在院门口守着,祁遇詹自己走向正房。 他走到正房门口停住,从门口看进去发现了背对着门口坐着的时未卿。 那道背影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时未卿早就听到了有人进院里,猜到会是祁遇詹,他转头看向门口,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祁遇詹看着神情低落的时未卿,低声哄道:“我明日才动身,今日晚上还会回来陪你。” 第125章 第 125 章 时未卿起身走向过去, 停在祁遇詹身前,声音中明显兴致不高,“我知道。” 祁遇詹无声叹了口气, 俯身在他眼尾亲了亲, 转移了话题, 又提了一遍一会儿要怎么演。 两人说话封单明听得清清楚楚,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更不会想到这两人往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声音。 “人来了。”祁遇詹道。 时未卿看了一眼祁遇詹的胸膛,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时仁杰距离念林院不远处,听不见院里的声音,时宽却可以,他将两人对话内容转述给了他。 时仁杰皱着眉头走到门口,听到了一道带着怒气的男声。 “你说你不成亲, 我等你, 现在你告诉我想嫁给别人, 你答应我和我远走高飞, 都是骗我?你和那个叫凌非何的小白脸才认识多久,我不信你会喜欢他!” 时仁杰又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别过来。” 接下来声音里的怒气被压下去,换上了隐忍克制的语气,“时未卿, 你跟不跟我走?” 时仁杰怕自己儿子说出肯定的答案,注意力完全被声音吸引, 没注意门口有人,他正要走进去, 没想到没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拦在了门口。 时宽立马祭出蛇头剑横在身前,肌肉紧绷满身戒备,他感觉得到眼前之人武功不比他低,“你是何人?” 时仁杰把视线目光移到了近处,先是看了一眼时宽,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封单明身上,出声道:“李四?” 这时,时仁杰侧后方的林观才把视线收回来,也上前护在了时仁杰身前。 封单明听到那句小白脸,脸黑了一层,如门神一般挡在门口,没有任何要给他们解疑的意思。 祁遇詹如同才发现门口动静一般,转身看了一眼,突然向时未卿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要把人强制带了走。 时未卿什么也没说,顺着力道踉跄着扑倒祁遇詹怀里,被揽住腰稳住身体后,手指蜷着忍了忍才没有抬起来环回去。 看着正房门口的两人,时仁杰眯了眯眼,沉声道:“张三,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男子抱着我儿子要做什么!” 祁遇詹站在原地没动,手抬起捂上了时未卿的嘴,似乎怕他说什么不想听的话,道:“时大人,这还不明显吗,张某当然是来抢人了。” “堂堂一届大侠,如此做为不觉得有失身份。”时仁杰视线落在了祁遇詹的手上。 祁遇詹紧了紧手臂道:“时大人是文雅人,怕是不知道江湖人粗俗,找媳妇要什么脸面。” 时仁杰不知是被祁遇詹的动作还是话挑衅到,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去把少爷带回来。 话语还未落下,时仁杰身边跃出四个人,时宽和甲大同时出手袭向了封单明,林观和乙大跃向了祁遇詹。 顷刻间,双方交上了手。 封单明留着手,和时宽两人打成平手,祁遇詹这边虽然两人顾忌时未卿,不敢下手,但他不能暴露内力,而且他是演戏,又不是真要把人带走,故意做不敌状。 看情况该离开了,祁遇詹挥掌袭向乙大,又侧头躲开林观一拳后,松开了捂着时未卿的手,“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时未卿不愿说出拒绝的话,演戏也不行,只冷着表情,淡淡的声音显得很绝情:“放开我。” “好。”祁遇詹咬着牙道:“你别后悔!” 听着这句话,林观一顿,暗中收回了攻击的招式。 又避开乙大的招式后,祁遇詹冲着封单明方向喊道:“老四。” 同时他坐着把时未卿抛出去的假动作,把乙大引开,将人轻轻放在了门口。 这时,封单明也绷着嘴角甩开了时宽和甲大,与他汇合了,封单明提着祁遇詹的胳膊,一提气,两人跃上屋顶消失在了黑夜中。 不用时仁杰吩咐,刚刚出手的四人自发追了上去。 院中就剩下,时未卿和时仁杰,已经围在院口的侍卫和死士。 时未卿一想到明日祁遇詹就要离开一段时间,就没心情应付时仁杰,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时仁杰不管他是真不愿走还是因为玉佩,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他把死士带走留下侍卫,也离开了。 绕了一圈,把时宽四人完全甩掉后,祁遇詹跟封单明去了布政司衙门。 前几日封单明寻着机会,夜探了时仁杰,知道他要去,祁遇詹还拜托他找一找那对玉佩。 然而,封单明这趟去并没有太大收获,他翻了书房也没找到任何和漕粮有关的东西,只找到了与齐王相通的信件,和一些记载贪污受贿的账册。 那些东西并不紧要,未免被察觉,封单明把东西都恢复了原位,什么也没有拿走。 祁遇詹知道这个消息后,问了时未卿其他可能藏账册的位置。 之后几日,他陪着封单明一起又查探了时府几次,结果仍是没有找到,这件事暂时停了下来。 凌非何的书房已经收拾妥当,祁遇詹跟在封单明进去后,就听他自言自语嘟囔:“我这茶盏怎么缺了一个?” 原本没觉什么,祁遇詹不经意一低头却发现他前面正在走过去的人,脚步不着痕迹顿了一下,动作细微,还是被他察觉了。 当做什么也没发现,祁遇詹走到茶座旁坐下。 封单明刚坐下便直接道:“时府没有线索,我打算去一趟黄州,输运漕粮上都城是由漕府负责,漕粮被劫他们脱不了干系,也许漕粮账目问题,在漕府可以查出来线索。” 祁遇詹想了想,没有反对,凌非何已经知道了,同样也没有异议。 几日接触下来,祁遇詹观两人对他有了些信任,未免他们继续查李雄听惊动时仁杰,他将李雄听被他安置起来的事情告知了两人,并没有说出来位置。 听了祁遇詹没有隐瞒的理由,凌非何和封单明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当初要找李雄听一个是担忧他的安全,一个是要知道齐王和时仁杰谋反之事。 现在这些都已经知道,他们暂时也无须去见李雄听,不如留在祁遇詹安排的地方安静养伤。 经最后商讨,明日三人各自有了目的地。 祁遇詹去姜州夺兵权,凌非何到安和县查漕粮,封单明去黄州找账册线索。 这次回姜州,樊魁也要跟着,临走前,祁遇詹将许家粮商交给了暗兵五卫,让他们连同城郊庄子上的漕兵一起盯着。 回了念林院,祁遇詹并没有在院子周围发现额外新增的侍卫或死士。 原以为要废一番功夫才能进去,没想到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刚争吵后被打发外出找祁遇詹的方头领和纪二已经回来了,祁遇詹跳窗进到正房时,正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在外间。 纪二见祁遇詹回来了,极有眼色地出去了。 “时大人没派人在院外守着,是起疑心了?” 时未卿起身走到祁遇詹身边,摇头,“没有,父亲看出我对凌非何没有太多感情,大约猜我是因为爹爹的玉佩才会这么做,院外本来有几个侍卫,被我打发走了。” “也是,这么短时间就产生感情确实让人生疑,这样真实。” 祁遇詹抱住投怀送抱的人,听时未卿说:“不说这些了。” 祁遇詹笑了笑,在他柔软的双唇上碰了碰,应道:“好。” 第二日早上天没亮,祁遇詹就起身了,走之前,他坐在床边给时未卿掖了掖被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轻手轻脚地把一个东西放在了他的枕边,起身离开了。 这次回姜州,祁遇詹把纪五也带上了,三人乔装一番,一个一个出了城门,最后在城外不远处汇合,驱使马匹一同使向姜州。 第126章 第 126 章 早晨的阳光穿过帐幔缝隙, 刚好落在时未卿的眼皮上,把他从睡梦中晃出,他转头避开, 并未睁开双眼。 还有些酸软的手臂向一旁摸了摸, 只摸到了晾在空中早已失了温热的床铺。 时未卿慢慢抬起眼睑, 看向了身侧已经空无一人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又闭上眼睛向那个位置蹭了过去,将脸埋进枕头里, 缓缓呼吸着,闻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时未卿动了动手,放在脸侧,落下之后感觉到手上的触感,他突然之后睁开了双眼看过去。 是他们两人在林园做的那个纸鸢。 时未卿把纸鸢握在手里抱在了怀中。 昨晚临走前祁遇詹又帮时未卿解决了身上的反应,想他多坚持几天又临近离开,祁遇詹满足他多增加了几次。 这样做的后果, 就是今日时未卿整日都是恹恹地不想多动。 纪二原本也担心, 把完脉之后放下了心, 只是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让人好好休息, 把来的人都挡了回去。 第二日纪二看时未卿精神好些,才把何楼放进来。 何楼听说了前晚的事,昨日又因时未卿生病拒绝探视, 心里没少着急,实在不放心盯念林院盯得紧, 一看院门开了,一大早就跑了过来。 “少爷可还安好?” 时未卿坐在书案后, 从名下产业的账册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无碍。” 何楼看着时未卿,发现他不如以往张头领在时有精神,不知怎么劝才好。 见他没说话,时未卿看也没看他,翻了一页账册,“找我有事?” 何楼想起来最近出门采买遇见的事,道:“城外上清寺月季开得正好,少爷可去散散心。” 时未卿顿了一下,黑眸中闪过什么,他又翻过一页纸,淡淡地道:“出去?可能吗?” 刚发生劫人的事,何楼不确定张头领是不是还没有放弃,在外面伺机而动,但以他听到的传闻,张头领还是以少爷的意愿为主,真要遇见了,也可以周旋,大不了多带些人。 而时仁杰那边,何楼把握更大些。 “少爷只需想去不去,剩下得交给小人。” 何楼眼里的担忧太明显,已经到了快要溢出来的地步,时未卿抬头,把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句,“那就去吧。” “诶,少爷,小人这就去准备。”何楼起身正欲告退,又道:“散心一事不急,少爷先养养身子,明日再动身。” 时未卿无可无不可地回了一声,“嗯。” 何楼离开后,纪二又走了进来。 “主子,凌大人那边前晚传出张头领把他打伤,昨日传言扩大,凌大人今早借着躲风头已经离开梧州了。还有孔行镜被放了出来,时慧瑶已经找上他了。” “计划顺利就好,别的不用管,盯着就行。” 时未卿最近没心情知道他那个妹妹要做什么,只要不影响他们计划就行。 不知何楼用了什么方法,第二日他过来时带来了时仁杰同意的消息。 时未卿没拒绝,放下账册,坐上了他安排好的马车。 马车还是他常坐的那辆,方头领在外赶着,纪二在里面陪他。 何楼这次也跟去了,时府门口一行人动了起来,他和林观骑着马,连通侍卫和死士跟在马车后面。 上清寺在城外五里处,不仅风景极佳,香火也常年旺盛,其中还属求姻缘的最多。 那些人大多是奔上清寺广通殿里的观音娘娘去的,传言那尊观音菩萨极为灵验。 等时未卿等人到时刚好赶上午膳,他们便在寺里用了一顿斋饭。 时未卿这两日胃口也不太好,他没吃多少就吃不下,这里没人能管得了他,只能在他要离开时跟上。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人,时未卿只留下纪二,把方头领和何楼打发了回去。 “你们不必跟着。” 走出用膳的院子,纪二加快一步,离得时未卿近些,问道:“主子想要去哪?是随意转转还是看看寺里的哪处景色,我都打探好了。” 把打探出来的地方说出来后,时未卿选了一个地方,“去看看月季。” “主子这边走。” 有纪二在一旁领路,两人慢慢悠悠的走,没走弯路到了目的地。 看到那丛月季,花开的很好,但时未卿眼神有些失望,“是白色的。” 纪二也是才知道时未卿喜欢月季,他大胆地问道:“主子不喜欢白色?那喜欢什么颜色?” “紫色。” “紫色……”纪二刚到时府时探查过府里,他记得墨翠院书房窗下就有一丛紫色月季。 那丛月季被养的比眼前的好很多,他听说是时大人亲手种的,后来也是亲手养得,一点都不经他人之手,即使是翻土浇水那样的事。 涉及到时仁杰,纪二没再接下去,他见时未卿要走,又道:“主子还想去哪?听说在上清寺求姻缘极其灵验,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纪二和方头领都知道时未卿和祁遇詹是在做戏,现在有因为人离开了做什么都兴致不高,想起之前打听听说的,脑子里就有了这个想法。 见不着人,求个姻缘没准能心情好一些。 时未卿确实也提起了一些兴趣,他道:“去看看。” 广通殿里外人不少,时未卿虔诚地跪在拜垫上拜了拜,没有久留,便从里面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停在了殿外一颗树前,微微仰着头看上面的东西。 一旁的沙弥见是他个哥儿,又驻足观看,便上前介绍起了这颗树,“施主,此为姻缘树,若施主要求姻缘,可以取红绳将心愿系于树上。” 沙弥说完后,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桌子上的东西。 时未卿看过去,发现桌面上是一些摆得整齐的红绳和木片。 不用他说,纪二就走了过去,“主子,我去取来。” 时未卿也不知道该写什么,他又上前几步靠近姻缘树,看清了每个木片上都留下了什么,而其中一句最显眼。 同谐白首,永不分离。 这句话让时未卿看过之后,便难移开眼,最后他也留下了一句同样的话。 等他亲手挂完离开之后,看他神情好了很多,回去路上纪二也放开了一些,有些遗憾地道:“求姻缘还是两个人挂更好。” 时未卿看了一眼姜州的方向,道:“下次。” 又去转了几个地方,歇够后一行人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一路上什么波折也没有,安然回了时府,何楼多少有些担着的心总算放回去了。 之后几日很平静,除了徐氏每日派人来看一看,没人再出现在念林院。 又过了两日,梧州里一夜之间突然传起了一个消息,巡抚刚定亲的嫡出哥儿竟然养了一个面首。 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等发现时,大到官员豪绅小到贩夫走卒,已经全都知道了。 纪二禀告完之后,时未卿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消息说得是旁人,与他无关一样。 他淡声问:“查出来是谁了?” “查出来了,是孔行镜。”纪二又道:“是属下失职,没有及时察觉到,以至掌柜的没有准备,不过此事掌柜的正在压下来,过了今日无人再敢谈论,这其中不止闻风楼,林观也在带人遏止消息。” “那些人怎么样了?” 纪二知道时未卿说的是当初潜伏到孔指挥使手底下的人,“前些日子收到消息,他们快了,再有十几日即可。” “嗯,别人不用管了。” “让肖叔把人撤回来,明面上管得住,暗地想止也止不住,让他们去说,免得这个亲事解决完之后,还要被安排亲事。”时未卿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指着书案上一摞账册道:“送回去,让肖叔继续留意位置,墨莲居再不扩张每日就要损失不少银子。” 纪二知道时未卿是真的不在意名声,他应了一声,抱着账册离开了。 他没想到孔行镜能避开他的监视,时未卿没有任何怪罪,但这次吃了一个暗亏,纪二自觉失颜,暗中又加派了人手。 第127章 第 127 章 “抱歉, 未卿,我不能回去陪你了。” 身材高大的男人说完这句,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时未卿伸出手, 只抓了轻薄的长袖, 握紧手指,他还是能感觉袖子他手中流逝。 不论他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嗓子如同被锁住一般, 时未卿只能一直在看着那道背影一点一点远去。 无以言说的恐惧充斥心间,心又好似被刀割一般,让人无法呼吸,胸膛一起一伏都是剧烈的痛苦,窒息感越来越重。 在那道身影即将消失在他视线中时,时未卿终于喊出来声:“祁遇詹,别走!” 蓦地, 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一滴泪从他的眼尾滑落, 融入鬓角消失不见, 时未卿抬手抓紧心脏,那里还残留着梦里的惶惧不堪。 祁遇詹已经离开梧州十几日, 前日顺利拿到了兵权,三日后即可到达梧州,时未卿昨日就收到了纪五传回消息。 时未卿早膳后将纪二叫了进去, 问道:“纪二,什么法子能让人永远不离开?” “啊?威胁他?绑了他?”纪二愣了一下,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问题,没过什么脑子张嘴就来, 说完后觉得都不妥,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 “你说……”时未卿最后两个字及轻,刚落在空中就消散了。 纪二眼中闪过疑惑,“主子说什么?” “没什么。”时未卿又道,“时慧瑶和孔行镜准备在城外动手?” 不过几息之间,纪二就感觉时未卿浑身的气势变了变,好似了下了什么决定。 不管主子要做什么,他都会跟在他身后。 纪二正了正神色,回道:“是,昨日时慧瑶来邀请主子到城外青林狩猎后,我就探查了那处,青林附近少有人烟,但有一庄子,那庄子正是孔府的。” “给她回个信,告诉她我两日后同他去。”时未卿垂下眼睑,遮住了黑眸,又道:“还有,记得告诉她,我不想看见林观。” 纪二有些担忧地抬头,“主子,他们要用——” 时未卿抬手打断纪二,只道:“他们两日后回来途径青林。” 差点忘了这事,纪二经时未卿提醒后,放下了心,有张头领在那就不是问题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两日后。 祁遇詹昨日连夜出发,紧赶慢赶在午时赶到了梧州城外不远处,若加快些速度,午膳可到那个庄子改建的校场解决。 不过校场的位置,时仁杰在信里并未提及,而是在一处有人接应他们。 约定接应的地方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太远,绕过前面青林,再穿过一段山路便到了。 已经临近梧州,祁遇詹心里有了归心似箭的急迫,但没多远的路程,忍一忍下午去时府和时仁杰见面,会谈合作的事宜,就能和时未卿见面了。 已经白日,八千士兵若跑起来声响太大,必会引来注意,一行队伍便放缓了速度。 骑马跟在他右后方的纪五突然打马上前,和祁遇詹并架慢行,“少爷,属下先去城内探探路。” 纪五在经常在梧州活跃,虽然不常露脸,但以防万一,免得时仁杰接应的人认出他,暴露了祁遇詹和时未卿相识,也是因为这个,他改成了和樊魁一样的称呼 说起纪五,在出梧州之前没一个人告诉他祁遇詹的身份,等到姜州外,祁遇詹卸掉面具露出原来的面容时,纪二直接怔愣的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家主子的面首居然是汝宣郡王,一想到他刚回来那天在闻风楼大声宣扬齐王一家的消息,就觉得难以自处。 最让纪五难以相信的是,祁遇詹竟会以郡王之尊做一个哥儿的面首,虽然他家主子值得,但纪五还是震惊了半晌。 不过纪五后来想想,面首也只是一个说辞,以主子对张头领的方式明显不是真正对待一个面首的模样,大抵是这位郡王为了隐藏身份,和主子玩的情趣。 纪五只想说一句,真会玩。 也是那一刻他明白了,为何那次对他那么惩罚那么重。 诋毁主子的人,那些都算是轻的了。 纪五表情太丰富,祁遇詹一看就知道他又在想他和时未卿的事情,他丝毫没在意会被人脑补什么,点了点头:“去吧,到时在城里汇合。” 这次带兵回来,临走前齐王让祁遇詹继续监视时仁杰,显然他对这个巡抚仍然不放心。 齐王见他差事办的好,监视的事情就继续由他负责,没再派其他人过来。 但祁遇詹身后领着八千兵的两个校尉是齐王的人,也充当了监视的角色,祁遇詹和纪五在他们之前对话没那么方便了。 不过只要在齐王任务之内,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动作,只听令于祁遇詹。 纪五得到肯定答案便策马离开了,樊魁不着痕迹地往后扫了几眼,见他们神情没有异样,也没有什么动作,安安静静地护在祁遇詹左后方。 今日有风,祁遇詹听着两旁的树被风带得呼呼作响,振飞了不少鸟,他追着鸟的踪迹抬头望向天空。 突然祁遇詹顿了一下,他看到了远处青林边界处上方,飞着一只纸鸢。 祁遇詹一眼就认出那是离开梧州那日,他放在床边的纸鸢。 时未卿在那,他出来找他了。 走到前方岔路口,祁遇詹直接选了时未卿那个方向的路,更换了路线。 两个校尉不清楚路线,一无所知的跟着,倒是樊魁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祁遇詹的背影。 他一向是祁遇詹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是祁遇詹的决定,他自然不会违抗。 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距离青林边界很近,祁遇詹从他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空旷的田地,预计再走一盏茶就可以绕出青。 突然意外发生了,祁遇詹一直仰着头看着那只纸鸢就那么直直地从空中坠了下去。 在放风筝出现问题和出事了,祁遇詹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从不吝于把事情往坏处想,尤其事关时未卿,即便是前者,风筝落下后,祁遇詹再也压不住相见心上人的冲动。 他记得和时未卿的约定,放飞纸鸢,就会把他带回去。 他应该去寻他。 “前面空旷,我去探一探,余下人原地待命。” 祁遇詹扬起马鞭一挥,便策马离开了,只给樊魁和三个校尉留下一道命令。 一路急行,他不到半盏茶就到了放纸鸢的位置。 四周没有太多遮挡物,站在一旁的方头领和躺在地上的时慧瑶及其他几个男的就暴露在了祁遇詹的视线里。 方头领下手有分寸,确定地上躺的人已经昏死听不到他们谈话,不等祁遇詹问,便直接道:“张头领,主子在那处庄子等你。” “等我?”顺着他的指向,祁遇詹看过去,转回头指着地上道:“这些都是未卿的计划?” 方头领回道:“是主子安排的,但是什么计划,我也不太清楚,主子并未告知。” 方头领不会与他说谎,说不知就是真不知道,祁遇詹冲他点点头,没再管时慧瑶和地上的人是什么关系要做什么,“我这就过去,此处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握紧缰绳驱马向庄子而去,在庄子外,祁遇詹遇到了藏在隐蔽处的纪二。 一见他到了,纪二立即出现给他指了时未卿的位置,道:“主子中了时慧瑶下的药,被孔行镜带到了里面。” 第128章 第 128 章 话音落下, 祁遇詹来不及问,也来不及时候深思话有什么隐藏的含义,提气弃马, 一跃飞到空中, 略向了纪二指的方向。 庄子布局不复杂, 祁遇詹看到某间房前站了几个侍从,立即确定了时未卿就在那。 他加快速度,靠近那几个侍从,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出一点声音,便将人都解决了。 无声站到门前时,祁遇詹冷静下了来,压下了眼中的凌厉和焦灼。 时未卿自己的计划,又有纪二在外面盯着,他不会有危险。 祁遇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服侍,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 与时未卿并不相识, 不应该是那样的情绪。 “未卿, 你不知道这药效有多厉害, 等发作起来是会要人命的,现在这里只有我能帮你, 你何苦拒绝我!” “滚开,离我远点。” “我心悦你很久了,未卿你放心, 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里面的声音从门缝溢出, 闯入祁遇詹耳中,他调整了自己的神情, 寒着一张脸,一脚踢开了从里面上锁的门。 这间房子不大,门一开一览无余,里面的情形映入眼帘。 孔行镜背对着门,正向床的位置走去,他靠近的正是时未卿的方向,他此时坐在床边,后背倚靠着床柱,胸前横着一把华丽的匕首。 祁遇詹认出,那是当初他送的那把。 听见门声,房内的两人都看了过去,孔行镜以为是侍从打扰,带着不耐转头,发现是个陌生男子。 他转过身打量,看清了此人身着华贵服饰,通身气质非凡,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之人。 视线一晃,孔行镜看到了祁遇詹身后躺倒在地的侍从,立即对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心生忌惮,端起温润公子之态,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突然闯我的庄子,打伤我的侍从?” 祁遇詹没管他,第一眼落在了被他挡住半身的时未卿身上,见他已经松了心神放下了匕首,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一触即离。 祁遇詹一边仔细扫视时未卿有没有受伤,一边道:“听说有一位小郎走失了,受那位小郎侍从所托帮忙寻找,这位郎君,你说在下为何出现在这里?” 祁遇詹本也不是为了听孔行镜答案,他说完又对着时未卿道:“不知这位小郎可是在下要寻之人?” 时未卿已觉药效发作,意识越来越昏沉,他掐着掌心,由着痛意刺激,暂时抵挡住药效,回道:“若郎君说的是青衣侍从,要找的那人便是我。” 直接被人拆穿,孔行镜变了脸色,既然藏不住,那就不必藏了。 他动了动脚,将时未卿遮住,挡住了祁遇詹的视线,“我劝郎君不要不自量力多管闲事,否则惹了梧州孔府焉知不会惹祸上身,趁我现在心情好,郎君马上离开我便不会计较。” “梧州孔府?” 不知道时未卿要做什么,见他没有制止,本想继续演下去,这时,祁遇詹发现时未卿倚靠不住,身体正在慢慢往下滑。 他又挪了一步,看清了时未卿双眼已经轻阖,脸色也比刚才红了很多。 登时,祁遇詹停止住与孔行镜演戏,走了过去。 孔行镜见祁遇詹的动作,错一步抬臂挡住了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孔府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祁遇詹急着过去看时未卿的情况,不欲再和孔行镜浪费时间,直接出手袭向了他。 他没有隐藏实力,几招之内就把孔行镜从门口击飞了出去。 之前两次被祁遇詹打的伤好没好利索,这次又被他全力击打,孔行镜旧伤复发,没发出一言便吐血晕死过去了。 此地没了清醒的外人,祁遇詹没有顾忌,立即走到床边抱起来时未卿要离开。 身体一被人触碰,时未卿便睁开了双眼,见是想念已久的人才放心,他无力地扯了扯手边的衣衫,唤了一声:“祁遇詹。” “未卿,我回来了。”祁遇詹已经站起来身,他俯身侧脸贴了贴时未卿有些烫的额头,安抚道:“我们现在去找纪二,让他看看中了什么药,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时未卿的声音又无力了一些,细听还能听到他压着的喘息:“药是我自己喝的,我没事,放我下去。” 祁遇詹顿了一下,有时慧瑶和孔行镜参与,必定不是时未卿谋划给自己下药。 把时未卿放回床上,他坐在床边俯身靠近,别的什么也没问,只问:“什么药?”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助兴的药。” 他这样的反应和在门口听到的话,祁遇詹心里不太相信,他在时未卿眉间亲了亲,“等一等我,纪二在外面,我去把他找来,给你看看怎么解决。” 祁遇詹速度极快,一跃便到了门外,离开前他还把门关上了。 时未卿只说出一个字,其他的都没来得及说,“我……” 祁遇詹耳力极佳,他其实听到了时未卿要说什么,但介于他有前科,现在最可信的是纪二。 纪二也很担心,怕计划出什么岔子,直接潜入了庄子里,在靠近时未卿所在的房子时,半路被祁遇詹找到了。 纪二见他一个人,立即问道:“张头领,怎么是你一个人,没找到主子?” 祁遇詹抓着纪二手臂,道一声得罪了,才回答:“找到了就在那间房子里。” 说完他,他又问道:“未卿喝的什么药?又要做什么?” “这……主子没让我说,我不敢说。” 夹在两个人中间,纪二也很难做,若是别的,他肯定会没有隐瞒的告诉祁遇詹,但这件事是主子要做的,他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说什么破坏掉计划。 祁遇詹没有为难纪二,没再说什么把人带了过去。 刚一进屋,祁遇詹就发现时未卿比刚才更严重了,让纪二赶紧去给时未卿把脉。 时慧瑶把掺了药的汤端给时未卿后,纪二趁她不注意尝一口,确认了药性才敢让时未卿喝下。 但他喝下之后就被支走了,一直没能靠近时未卿,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把脉。 纪二收回手,站在床边道:“张头领,药效已经发作了。” 闻声,时未卿捏着掌心艰难的睁开眼,没达到目的前,他不会允许自己被药效控制。 他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祁遇詹看着他这个颇感无奈,道:“未卿,现在不是好时机,这也不是好地方,让纪二把解药拿出来给你吃了,把药解了。” 既然是时未卿的计划,不管药来源自哪里,为防止意外,纪二不可能不准备解药。 时未卿转头看了纪二一眼,道:“纪二。” 看懂了时未卿的意思,纪二躬身低头解释药的事情,“张头领,此药我没有解药,且中药之人不与人交合,会危及性命,再过一盏茶时间,主子的药效就完全发作了。” 纪二话没说完,祁遇詹就看向了时未卿,时未卿也转回头,默默与他对视,第一次他没有羞赧地移开。 祁遇詹能看清他眼底的坚持和坚定。 静默一瞬,祁遇詹估量了一下距离和自己轻功的速度,俯下|身揽住时未卿,道:“一盏茶时间足够我们去林园。” 说出这话,就代表祁遇詹已经同意了,时未卿听了出来,拦住了祁遇詹的动作,道:“纪二,把门守好,林观来了别让他进来。” 纪二出去之后,他捧着祁遇詹的下颌,呼吸愈加急促,“祁遇詹,就在这里。” “这是孔府的庄子,又这么破,太委屈你。” 祁遇詹见时未卿在他怀里摇头,他停了一下,眸色变得晦暗不明,而后覆上时未卿,慢慢褪去他们的衣衫,“时未卿,林观要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时未卿没有一秒犹豫,祁遇詹觉得,似乎他说什么他都会立即肯定回答。 祁遇詹直奔目的地,摸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地方,又气又想笑,“就为了和我圆房,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不仅圆房,我还想和你……” “和我什么?”祁遇詹已经猜到了答案,一边慢慢从额头由上到下地吻着,一边故意问。 他声音中挪揄明显,时未卿不敢和他对视,索性放任自己仰起头,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小巧的喉结,轻轻喘息着吐出了两个字:“成亲。” 这两个字如同打开了什么阀门,刺激的祁遇詹猛地发力,低头看向时未卿的眼眸幽深又隐有一种危险的东西在酝酿,蓦地嗓音又哑又沉,“还有吗?” 时未卿回答的声音含糊破碎,难以连成一句话,“有……同偕白首……永不……分离……” 最后一个字落下,祁遇詹停在了原地,让时未卿把话说完整。 时未低回头,眼神愈加迷离,他舔了舔被吻得嫣红的嘴唇,呼吸了几次调整说话的语调,他的声音还是无力,但能从话语中听到他下定决心的勇气和力量,他自己在努力挣脱束缚。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受困于后宅,最主要的是,我想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与你同在一处,我不想再分离那么久。” “祁遇詹,我们成亲吧。” 第129章 第 129 章 “好, 我们成亲。”祁遇詹眼底的占有欲显现了出来,他握着时未卿的腿,下一刻被褥涌动, 响起来的还有他低哑的声音:“从现在起你再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时未卿手指攥紧了祁遇詹的肩膀, 再次仰头, 喉间发出了一声隐忍的呜咽。 他终于放任意识涣散,在完全混沌前,他嗓音极轻地回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再轻也逃不过祁遇詹的耳朵。 拂开时未卿脸颊上被汗湿的发丝, 祁遇詹低头轻轻吻住了眼尾那颗泛红的孕痣,他看过去的眼中尽是深情。 “你所愿,我一定竭尽所能实现。” 纪二走远了一点才听不到房间内让人脸红的喘息声。 煎熬的时间总是有些难熬,纪二辨别不出来时间过去了多久,再向远处看过去时,发现林观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林观进了庄子,不等马停便下马走到了纪二面前, 面色带了不易察觉的焦急:“少爷呢?” 纪二扫了他一眼, 他还记得林观做多什么事, 态度自然不好, “在里面。” 林观抬腿就要往里走,纪二拦在他身前道:“现在不方便过去。” “什么不方便?”林观又道:“少爷受伤了?” “主子没有受伤。”纪二冷下了脸,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林观有疑,将纪二扔给身后跟上来的死士,径直向前走, 纪二藏着内力,挣脱不开, 眼看他要近那个小院,喝道:“林观, 你敢靠近!” 林观蓦地住了脚步,不过不是因为纪二,而是因为他听到了房内暧昧的声音。 在环采阁没少听到那种声音,一瞬间便听出来那间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他走回纪二身前,不可置信道:“里面是少爷?” 纪二冷笑地看着他,“你已经背叛主子,好好跟着你的时大人,主子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林观没再问,而是转身就走,纪二见时机差不多顺势道:“你回来,我告诉你。” 纪二隐去之前早有准备的事,将时慧瑶和孔行镜做的事告诉了他。 知道了药性,林观如预料一般,没再坚持闯进去,查探过一次孔行镜后,他和纪二一起站在了那个位置,等着门开。 祁遇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停下时,时未卿早已昏了过去。 他手指划过时未卿绯红的眼尾,拂去剩下的一滴泪水,转头找出自己的里衣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汗液。 衣衫怎么脱得,祁遇詹又怎么给他一件一件地穿回去了,只是他那雪白脖颈上的痕迹怎么也遮挡不住。 祁遇詹心里啧了一声,真娇气。 他感觉也没怎么,就成了这样了,看来以后要轻点了。 自己也把衣服穿好,祁遇詹把穿来的披风裹在时未卿身上,把人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纪二和林观时刻注意着那扇门,门一开纪二就冲了过去,林观跟在其后。 祁遇詹从林观身上略过,他一点也不惊讶林观会等在外面。 纪二手指已经捏上了时未卿的手腕,祁遇詹视线落在他身上,等他松开手后问:“如何了,药是否已解?” 纪二表情复杂,那脉象已然显示纵欲过度,中两次药都能解得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纪二只道:“多谢郎君,主子的药已解。” 既然药已经解了,就要进行下一步。 之前没时间问时未卿他的计划是,接下来怎么圆,祁遇詹只能自己想办法。 如果按照正常逻辑,双方互不知道身份的两个陌生人,发生这样的事之后,一方想负责,一定会询问另一方身份。 “我是纪詹,来自姜州,是一个茶商,来梧州是为了寻求新的生意。”祁遇詹又道:“方才救人心切,我没来得及询问身份,不知这位小郎是何人?我这便写信回姜州,通知家人定亲下聘。” 纪二面对着林观,刻意绷着一张脸,听见祁遇詹的话后,有了缓和,“主子是梧州时府的少爷。” 祁遇詹侧对着林观,也能被他看到神情变化,便皱了眉头,神情有一瞬惊诧,他压下后确认道:“可是鄂州巡抚那个时府?” “是。”纪二道:“郎君若想知道更多的事还是自己去问主子,主子需要休息,现在要将他送回府里。” 多说多漏破绽,祁遇詹对话没异议,把巧合遇到时府少爷的惊讶微微明显地表在了脸上,其中还有对因关心主子,脸色不好的侍从的包容。 “我与你一同去。” 纪二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拒绝,“主子醒来后应该会想见你,你可以跟着一起去。” 纪二说完转身就走了,祁遇詹却叫住了他,“等等。” 祁遇詹将时未卿放到纪二怀里让他扶着,纪二这下是真疑惑了,“你要做什么?” “罪魁祸首还没有解决。” 祁遇詹解释一句,说完他走向了一旁躺在地上的孔行镜。 他两次对时未卿做出这样的事,任哪个男人也不能忍这样的人还继续活蹦乱跳,况且今天要是他晚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站在孔行镜身旁,祁遇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思考要怎么杜绝他有下次。 突然,祁遇詹抬起腿,将内力运至脚掌,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落到了孔行镜的腿间。 “啊——” 脚一落下,孔行镜骤然发出一声惨叫,硬生生自昏迷中清醒,但下一秒他又吐了一口血,被祁遇詹的内力冲击的昏了过去。 祁遇詹神色冷漠地看着毫无意识的人,心道这个时候昏过去,便宜他了。 林观也是震惊中的一员,他克制着夹紧腿这种下意识的想法,不让那个动作做出来。 他其实在见到祁遇詹时就有了猜测,只是不太确定,这一下因祁遇詹的行事,林观对他的身份有了肯定。 佩戴齐王曾经带过的玉佩,与齐王相貌相像,来自姜州,并且这个时间能出现在青林附近。 最主要的是,同传闻般一样手段阴毒行事狠辣,且无所顾忌。 祁遇詹转身一抬头发现了林观看他的眼神,那神色似乎已经认出了他。 祁遇詹不闪不避,一派光明正大,直直看了回去,“你见过我?” “并未见过。” 林观知道时仁杰借兵,原本今日接应人是他,但昨日突然被徐氏派去寻一个珍奇之物,时仁杰怕引起徐氏关注,便让他去了。 那个珍奇之物,林观为时未卿准备嫁妆时见过,当时没看上也就并未采买,他知道在哪,回来的比预期快了几天。 他本来想从徐氏那离开后,去向时仁杰复命,询问是否需要他继续接应,回去的路上却听到了时慧瑶将时未卿约到了城外青林的消息。 林观已经查清梧州内养面首的传言是时慧瑶和孔行镜做的,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即察觉不对。 差人禀报时仁杰后,林观自己带着死士追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听方头领说青林外突然出现的匪徒,负伤的方头领,因捡风筝逃过一劫的纪二,以及被带走的时未卿。 相似的场景,一度在他脑中闪过,竟渐渐与当年发生的事情有了重合。 林观压下心里又见翻涌的心绪,迫使自己静下来,然而又看到了虚弱地靠在纪二身上,脖颈上漏着明显痕迹的时未卿。 想到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再如何也平缓不下来。 是他没保护好他。 林观收回和祁遇詹对视的视线,现在还有更棘手的,到了此时,事情还没完。 他收到的消息,汝宣郡王不近美色,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一个人,更何况是刚才那么温柔的对待。 除非他另有所图。 如今情形,林观最担忧就是,祁遇詹为了所图利用时未卿,故意为之。 若真如此,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做不了什么阻止祁遇詹。 但自己不能,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尤其是时仁杰。 “郎君还是留着时间好好想想,如何与鄂州巡抚大人交代此事!” 林观的声音是祁遇詹第一次听到的冷硬。 他态度转变的太过突然,祁遇詹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回神后,林观已经带走了孔行镜和他的侍从。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祁遇詹第一次觉得他这个态度符合一个情敌,但又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这庄子没有了其他人,纪二也不用再伪装,他对林观这个模样也很奇怪,“他怎么了,他一直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我头一次知道他还有这脾气。” 时未卿还在昏迷,祁遇詹对纪二的话不置可否,将人接过重新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他亲了亲时未卿的眉心,抬步走出了庄子。 那边,林观带着时慧瑶和孔行镜先一步回了时府,并将事情经过禀告了时仁杰。 听林观说完之后,时仁杰,失态地打翻了手边的茶盏,神情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林观跪在下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也隐去了自己的目的,“主子,属下看不出汝宣郡王是有意还是无意,特先一步回来告知。” 第130章 第 130 章 时仁杰唤人进来收拾了桌子, 短短时间他就调整好了神情,皱着眉深思,“你是说卿儿的人在门外守着, 不让你打扰?” 林观视线看着前方的地板, 没有起伏直述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淡, “纪二医术极佳,他告诉我少爷中药有性命之危,不可中断。” 时仁杰抬眼, 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审视,片刻后收回,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后,扫了一眼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孔行镜,唤道。 “甲大。” 几息后,甲大无声无息出现在书房, “主子。” “过来。”时仁杰将甲大叫到身边, 甲大附耳过去, 时仁杰一番言语, 最后道:“去查。” “是。” * 祁遇詹将时未卿放到马车上之后,返回去一趟, 将姜州带来的兵交由樊魁去接头,安顿好之后才离开。 时未卿还没醒,以他现在的状态抱在怀里不会舒服, 好在马车空间大,里面一直都放着罗汉榻。 将他放在榻上后, 四个人启程回城。 怕颠到时未卿,方头领驾驶的马车走的极慢。 祁遇詹陪着时未卿躺在榻上, 走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颠簸,他翻身平躺将人放到了自己身上。 有个肉垫子,会好很多。 马车走了一会儿,纪二推开车门走了进来,“我来看看主子,主子吩咐过,若这时他还没醒就要将他唤醒。” 祁遇詹转头看过去,问道:“这个时候唤醒他会不会伤身体?” 纪二从暗格里取出药箱,坐在榻边,“不会,只是会因没有休息好感觉疲累。” 祁遇詹没再说什么,纪二翻开药箱取出银针,在烈酒里泡一泡后,落在了时未卿的穴位上。 几针下去后,时未卿没有醒,纪二顿了一下,继续又下了几针。 祁遇詹注意到纪二动作有停滞,“怎么了?” 车里已经没了外人,纪二凝神捻下最后一针,没有隐瞒,也带着医者的劝诫,道:“张头领太过了,长此以往主子身体承受不住,往后适可而止的好。” 其实祁遇詹自己知道,今天头一遭,他没有把持住,做的过火了。 但这也没办法,这情况谁遇谁不疯一疯。 不过祁遇詹脸皮厚,被纪二在亲密方面这么直白地被说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坦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过了半盏茶时间,时未卿眼睫开始轻微颤动,纪二见此收回银针,手指放到了白皙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从药箱里取出两个圆瓷盒,放到榻边,指着它们道:“这是给主子的药,白色是消肿止痛,黑色是活血化瘀。” 说完,纪二便收拾好推门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祁遇詹看着两个圆瓷盒,不用纪二细说也知道该用到什么地方。 他先拿起了黑色的圆瓷盒,打开后指尖沾上药膏,低头涂到了时未卿脖子上。 “痒。” 时未卿眼睛未睁开,被轻柔触碰,不由缩了缩脖子,哑着嗓子小声道。 “醒了。”祁遇詹一只手放下圆瓷盒,够向榻边的水杯,递到时未卿嘴边,“喝一点,润润嗓子。” 喝了一口,时未卿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眼底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心虚,“夫君。” 再配上撒娇的语气和这个称呼,更显得如此。 “账等一会儿再算。”祁遇詹举着水杯没收回,轻声哄道:“再喝点。” 听见这样的语气,时未卿抬眼看了看祁遇詹,悬着的心放了回去,又喝了半杯,“不喝了。” 祁遇詹放回水杯也没问什么,而是再次拿起黑色圆瓷盒沾上药膏,继续在时未卿脖子上涂抹,“转头涂另一边。” 他又问:“身上有没有哪里难受?” 时未卿将头换了个方向枕在祁遇詹的胸膛上,默默感受了一下,顿了顿摇头,“没有。” “没有?”祁遇詹指尖划过白皙细腻的肌肤,落到了时未卿衣领的扣子上,似笑非笑道:“我亲自检查一下?” 时未卿握住领口那只手,耳尖慢慢蔓延热意,他闭着眼道:“全身都难受,酸的无力,腰又酸又疼,那也……疼。” 祁遇詹视线移到被松松地包着的手,感觉到了有多无力,他另一只手放到时未卿纤细柔软的腰上一点一点按着,“继续躺着还是想坐起来?” “不想动。”时未卿在祁遇詹胸膛蹭了蹭,小声撒娇。 第一次见到软成这样的心上人,祁遇詹心像浸在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不动。” 脖子上涂完药,祁遇詹又换了白色的圆瓷盒,在时未卿无所觉的情况下,从衣摆探了进去。 时未卿感觉到身体一僵,“做什么?” “上药。”祁遇詹又沾了很多药膏,解释道:“纪二的,涂上应该好得快些。” 时未卿放松身体,因为祁遇詹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又喘了喘。 涂完药,祁遇詹擦了擦手,给时未卿继续按腰。 两人谁也没出声,安安静静地享受美好的氛围,他们头一次觉得离对方这么近。 “有没有好点?”过了一会儿,祁遇詹打破了安静,问道。 纪二的药确实有用,时未卿感觉了一下发现好了很多,扶着祁遇詹坐了起来。 “说说吧,这次你有什么计划?” 把时未卿圈在怀里坐好,祁遇詹开始算账。 他语气变化明显,时未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别生气,药是纪二提前确认好的,不伤身体,你回来的时间,昨晚我也同纪五确认过,不会出现意外。” 怀里的身体骤然僵起来,祁遇詹立马就感觉到了,他轻抚着时未卿的后背,“怕我生气还敢这么做?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我很担心你。” 因为通信谨慎,时未卿收到封单明穿传回的安和县消息,并没有传给祁遇詹。 他将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安和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在祁遇詹即将带兵到梧州,时仁杰担心时宽察觉,特意将他调到安和县查民田案为何会被爆出来,顺便再确认漕粮藏着位置是否稳妥,若不安全就要及时转移。 “时宽巡查漕粮时被暗兵六卫发现,时宽也察觉到对方,他们交了一次手,如今漕粮位置暴露,父亲已经对凌非何起了疑心,我想在封单明洗清他的嫌疑前,利用这件事把亲事退了。” 时未卿又解释道:“父亲疑心重,你不知道计划出的破绽才会更少,应对的才能更自然,等到了时府,你只需要把你遇见的说出来,余下的交给我就好。” 说完,他紧紧盯着祁遇詹,眼睛一错不错。 “理由充分,你过关了。”祁遇詹亲了亲时未卿的红唇,发出的嗓音低沉,“你只要不伤害自己,不伤及无辜,有正当理由,便做什么都可以。”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阻碍,想做就去做,即使不能立即让我知道,我也不会生气,只是最后不要忘了告诉我。” 时未卿靠近,亲了回去,他一直都知道这人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我知道了。” “夫君。” 进城内之前,祁遇詹把交通工具换成了他回来时骑得那匹马。 到了时府,时未卿被纪二扶着下车时,他也是在一旁等着,并没有上前,但视线一直跟着,把握住了汝宣郡王该有分寸和边界。 这样的距离一直保持到进时仁杰的书房之前。 被纪二一直扶着会显得祁遇詹欺负的有多狠,不利于计划,在进门前,时未卿让纪二跟在他后面。 这个书房的门槛有些高,时未卿抬腿时碰到了伤口,一个没站稳就要倒向前面。 祁遇詹先一步跨过门槛,察觉到身后有轻微袖跑带起的风声,他立即回头,将时未卿扶住了,声音中无意识带上了温柔,“小心。” 这一幕正被打量他们的时仁杰看到,他皱起眉头,眼神冷峻,而后将神情藏了起来,如同从未出现过。 等人进了书房后,时仁杰行礼道:“臣鄂州巡抚时仁杰拜见汝宣郡王。” 祁遇詹上前将扶起时仁杰,道:“巡抚大人请起,本王到梧州用的是茶商纪詹的身份,而且本王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时府的,不必行此虚礼。” 时仁杰低着头眸中一闪,再抬头是已经带上了温和的面具。 他直接忽略了祁遇詹说的晚辈身份,看向时未卿,道:“卿儿对郡王的身份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时未卿瞥了时仁杰一眼,觉得站的有些累,径直走向座位,坐下后也没有正面回答,“郡王又怎么了,焉知他以后没有其他身份。” “卿儿,郡王面前不可无礼。” 时仁杰脸色严肃起来,好要再说什么,祁遇詹适时打断,“巡抚大人,我在梧州就是一届商人,没有什么礼不礼的。” 时仁杰恢复了温和,笑道:“让郡王见笑了。” 他又指着主位道:“郡王请上座。” “巡抚大人,我今日是以晚辈身份来的,不可坐主位。”祁遇詹走过去,挨着时未卿身旁的位置坐下,“我看这个位置就不错。”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时仁杰温和地笑了笑,转身走回主位时,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眸色晦深,又在转回前恢复了。 此时时未卿脖子上的痕迹已经全消了,落座在对面的林观看了好几眼。 要查的事情还没消息,时仁杰本想往后拖一拖,谁料时未卿道:“孔行镜呢?” 被祁遇詹和时未卿来人同时看过来,时仁杰也不想当下就把人带上来,“孔行镜还昏着,得等他醒了才能问出事情来。” 时未卿坐在椅子上实在难受,他极为不耐地冷声道:“问什么,这么明白的事还需要问?” 时仁杰看见了时未卿有些发白的面色,松了口,“林观,把人带进来。” “是。” 不多时,林观把孔行镜拎进来扔到了地上。 时仁杰扫过时未卿来回动的小动作,“来人,取个厚垫子给少爷。” 他将视线落在了祁遇詹身上,神情变了变,带上了身为父亲的责问神态,“卿儿身体不适,不知郡王可否告知我发生了什么?” 祁遇詹将自己遇见方头领之后到林观离开之前的事如实描述了一遍。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澄清,在救人之前我并不清楚时少爷的身份,还请巡抚大人和时少爷不要误会于我。” 时仁杰不着痕迹地迷了眯眼,“郡王,你找到卿儿时,他已经意识模糊混沌,之后是卿儿主动抓着你不放?” 祁遇詹张开刚要说话,就被时未卿的声音打断了。 “是。” 时未卿靠在侍从送过来的垫子上,转头看着时仁杰,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我认错人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认错人? 时仁杰看着祁遇詹, 不说没发现,说完之后这么一瞧,确实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他突然想起来半月前劫人的那个张三, 时仁杰眼中闪过怀疑, 不免猜测这俩人是不是一人。 而后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一想法, 这两人,一个是粗糙的江湖草莽之辈,一个是一身贵气的皇族之人, 除了身形,很难将两人认成一个。 最重要的是汝宣郡王是皇族中人,时仁杰没少见过他们妄自尊大高高在上的模样,怎么会屈尊纡贵扮作一个粗糙的草莽。 “父亲不是急着成亲,现在正好。” 时未卿观察到时仁杰细微表情变化,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他故意低头看了一眼肚子, 语气毫不在意地道:“也不知这腹中是否留了那位郡王的种, 晚了显了怀, 那可就……” 闻言,时仁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骤然抬高音量打断了时未卿的话,“卿儿,休要胡言乱语!” 祁遇詹:“……” 听了这话, 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祁遇詹知道这是时未卿刻意为之,故意刺激时仁杰的话, 但他不知怎么莫名有些心动和期待。 他眸子一动,索性表现了出来, 也算为时未卿添把火。 时仁杰余光扫到祁遇詹的眼神,心中莫名一堵。 他不能说自己儿子不好生养,也不能确认保证就没有怀上,若微乎其微的事情偏偏真就发生在时未卿身上。 届时事情再传出去,自己儿子的名声也就毁了,那时就真的晚了,即使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人后谁都可以看低他的儿子。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顷刻间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时仁杰派出查证的人还没有消息,虽然他已经有所猜测今日之事是谁做的,但到底没有证据,无法证实。 未免时未卿再有什么惊人之言,扰乱事态,时仁杰放下茶盏后道:“来人,少爷身体不适,送少爷回去。” 侍卫进来了,时未卿并未理会,对时仁杰讥讽道:“父亲又要替我做决定?为何从来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卿儿,为父都是为你好,莫要再胡闹。”时仁杰看着时未卿如同一个骄纵的大少爷,从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多说无益,时未卿冷笑一下,没有出言反驳也没用动。 僵持了一会儿,时仁杰瞥了祁遇詹一眼,摆了摆手让侍卫离开,游刃有余地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郡王见笑,卿儿都是被我宠坏了。” “巡抚大人哪里的话,时少爷率性爽直,很令人喜爱。” 祁遇詹说完微微侧头,佯作观察地看了时未卿一眼。 时仁杰坐在主位,将这一幕收在了眼里,想着刚才时未卿说的话,他在袖中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松了皱着的眉头,“哦?那郡王可否包括在其中?” 祁遇詹笑了一下,全身有些迫人的气势瞬间柔和了下来,这次他转头看向时未卿,眼中也带上了笑意,“说来唐突,我怕是对时少爷一见倾心。” 闻言,时未卿皱起眉头,脸上有些意外,接着又闪过麻烦的神情,道:“郡王倾慕我?” 话音刚落,这时书房突然被人敲响,两人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林观起身去查看,他再进来时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只手里捏着一个信封。 时仁杰接过信封,拆开封口取出来里面的纸张,他垂下眼眸,一边展开纸张,一边余光观察着祁遇詹两人。 祁遇詹到现在已经大致能猜出时未卿的计划了。 对他和时未卿对话,时仁杰没有打断或插话,那就是对他们都有怀疑。 祁遇詹猜信上内容与他们有关,时仁杰才会不避讳当场拆看。 心里有了计较,他顺着时未卿的话,接道:“今日也是怪我,被时少爷侍从委托去救人,未想竟对时少爷一见钟情,当时心神被时少爷深深吸引,并未察觉你身有异样,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说着,祁遇詹起身走到中间,面上带着找纸真诚,行了一个晚辈礼,“我今日在这里就是要向巡抚大人求娶时少爷,时大人放心,若将时少爷嫁于我,我必对他爱护非常,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那封信外面是甲大的字迹,而纸上写的就是甲大查出来的结果。 那上面写着几条消息,一个是关于汝宣郡王的,说他没有在梧州查到过祁遇詹踪迹。 其余都是关于时未卿的,写明了他和凌非何的通信十三天前就断了,以及与何楼确认的今日之前时未卿还是处子之身,再就是他前日酉时进过书房。 最重要的一条是,甲大查到了时未卿出府之后,有墨莲居的人来给他送信,是要告知身形与张三相似的那人有事,计划有变改日。 时仁杰把这些零碎的消息串联在一起,终于确定了今日之事到底是谁所为。 现在时未卿对祁遇詹的求娶没反感也没抗拒,以方才他的言论甚至可以说是在促进此事。 以及祁遇詹对时未卿态度不确定而做出的试探,落在眼里时仁杰都是在证实他的论断—— 自己儿子借由自己女儿和孔行镜对他的算计,筹划今日之事,解决他与凌非何的亲事,并得到他爹爹的玉佩。 结果其中出现差错,提前准备的人未到,又中了药,最后阴差阳错便宜了汝宣郡王。 时仁杰收起信抬头,他面前正在求亲的郡王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只以为此事是巧合,但他所为,着实不算无辜。 然而事实却让他不得不做决定,以现在的时未卿嫁给凌非何,不是结亲而是成仇,这样狠绝不计后果的做法,最后谁也讨不到好。 只是,时仁杰还是恼怒祁遇詹让他儿子在那失了清白,不想太快同意,准备再试探试探他的诚意。 他正要开口拒绝,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了,林观去开门,这次他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人。 樊魁要是在场,他就会认出此人是负责接应之人身边跟着的死士之一。 死士没管书房内的任何人,附到时仁杰耳边低声道:“主子,汝宣郡王并未出现,不知所踪,带兵的是他的近身侍卫。” 时仁杰垂眼听着,而后挥了挥手,道:“无碍,继续便可。” 死士没有多余的话,收到命令就立即退下了。 而时仁杰的态度一下子有了转变,想起刚才祁遇詹说的承诺,他并没放在心上,漂亮好听话谁都会说,然而做不做就是两码事。 让时仁杰重视的是祁遇詹选择了时未卿。 他打探过齐王一家,汝宣郡王不受齐王宠爱,又与齐王妃不合,如果嫡子掌权他这个庶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甚至有性命之危。 现在汝宣郡王能带兵到梧州必不缺乏野心,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有了从他这另谋出路的心思。 祁遇詹和时未卿迟了这么久才到时府,时仁杰以为他先将八千士兵送到了校场。 现在却是,他放下如此重要且看中之事,只是为了陪时未卿回时府。 这一点足以说明他对时未卿的重视,若再深论,就是对时府,对他这个鄂州巡抚的重视。 时仁杰视线一转,仔细打量这位据说阴晴不定的郡王,现在他完全看不出来,只能看见一言一行都是对自己儿子的温柔。 不管是真情假意,不管所图是不是他的支持,他为了时未卿不惜开罪鄂州都司指挥使是事实。 不管怎样,这都可以算是一个示好,投靠或者合作的。 时仁杰最初想选的就是能护住时未卿的夫君,现在有了即将完全把他掌控在手中的人选,就不必再舍近求远。 至于那个前途无量的布政使,时仁杰眼神冷了一瞬,身份存疑,不成也罢。 但若这位郡王是伪装的呢? 时仁杰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狠辣,他与齐王也不过是短暂的合作,等事成以后,他坐上那个位置,齐王反而要仰仗他。 这位郡王若是伪装一辈子不漏破绽就算了,反之就要看情况,最后要不要他留一条命。 那个时候,不管勋贵皇族还是才子公子,全都任凭卿儿挑选,一个庶出郡王而已,算得了什么。 但愿这位郡王是个聪明人,以后权势美人都会握在手里。 时仁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祁遇詹,现在这个结果,说到底与他自己的儿子有很大干系,这位郡王也是被牵连其中。 现在即使卿儿为了玉佩成亲,也是成亲,不如顺了他意。 时仁杰看向时未卿问道:“卿儿意下如何?” 时未卿转头,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他没想到时仁杰会问他,这是往日里从来不会做的事。 “郡王敢娶,我自然敢嫁。” 时仁杰收回视线,看着祁遇詹道:“郡王也看到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千般宠爱长到大,与寻常的哥儿完全不同,郡王若介意,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 等了这么久,总算要达到目的,祁遇詹怎么会拒绝,他态度道:“巡抚大人,我倾心的正是这样的时少爷,又怎么会介意。” 时仁杰道:“还有件事需要郡王知晓,月前我为卿儿定了一门亲事,不过郡王不必担忧,明日我便将亲事退了。” 话说到这,祁遇詹接道:“回去我便选个最近的吉日下聘。” 时仁杰想说不用这么急,他扫到时未卿没有一丝反对的表情后,也就没说出口。 祁遇詹想起他身份的事,道:“只是我是以茶商身份出现在梧州,为了大计,只能委屈时少爷暂时嫁给一个富商。” 这点时仁杰自己就没有介意,他嘴边挂上了温和的笑意,道:“无碍。” 计划完成,祁遇詹和时未卿都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时仁杰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 今天之事,总要有人承受他的怒火,自己儿子和他未来夫君动不得,那个对象自然就成了孔府。 真要论今天这一切都是因孔行镜而起,时仁杰想起被压下的面首传言,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怒气。 他没想到现在在鄂州还会有人挑战他的威严,时仁杰恼怒孔行镜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但他更恼怒的是家里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蠢东西。 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此话果然没错。 “来人,小姐犯错,祠堂罚跪七天,闭门思过两个月。” 第132章 第 132 章 走出墨翠院, 两人行礼拜别,祁遇詹避开人,低声说了一句:“晚上去看你。” 而后在时未卿不舍的视线中转身离开了。 祁遇詹一直走到门口也没回头, 他怕再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了。 这个时间已经接近申时, 祁遇詹牵过门房递他的缰绳, 离了时府直接奔向牙行。 原身的那个宅院不能暴露,不久之后就要成亲,需要再置办一个宅院, 而且在梧州有了住处,也就有了不回校场的理由。 祁遇詹财大气粗,到了牙行直接选了一个最好的宅院,看了没问题,当场买了下来,顺便将入住前的事都交给了牙人打理。 出来之后,祁遇詹不经意间向四周查看, 果然看见了藏在人群中的死士。 他抬眼看这天色不早, 骑上马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 行到城外一里处, 祁遇詹发现不远处路边站着一个人是时候身材魁梧的男人, 牵着马正在等什么人。 祁遇詹收紧缰绳,在那人身旁降下了速度, “走吧。” 樊魁已经翻身上马,听见声音立即跟了上去,“少爷, 校场已经安排妥当。” “嗯。”祁遇詹应道,樊魁办事他放心。 樊魁又将接头过程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和祁遇詹说了一遍, 其中就包括到校场后消失了一个死士。 当时时仁杰态度发生了转变,祁遇詹看得清楚, 他当时还在疑惑缘由,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知道事情出自他自身就没事了。 他又嘱咐了一些事,之后两人快马加鞭赶回了校场。 今晚有樊魁守着,祁遇詹只是回来在人前露个脸。 原身的不受宠在齐王府不是秘密,三个校尉还以为祁遇詹会拉拢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宴请时拒绝。 没想到祁遇詹跟本没这个打算,他不是原身需要让八千士兵完全由他掌控,他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让他们听他的命令,不影响计划即可。 他用完晚膳,熟悉了校场之后,就在樊魁的遮掩下返回城里。 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没等到有人请他们赴宴,三个校尉派人询问一番才知道他们等的人早就睡下了。 不知道祁遇詹要做什么,看不透他的做法,三个校尉凑到一起蒙了,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之后对他们的冷待,还会让他们不敢再看低一直没放在心上的庶出三子。 翻过十多米高的城墙,祁遇詹落地后没有直接去时府,而是转向了布政司的方向,因为有件事需要提上日程了。 之前担心封单明因为不信任,查左丞相家奴的印记出现差错,事关时未卿的杀父仇人,祁遇詹谨慎思量,一直未提,而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 白日在车上时未卿告诉祁遇詹,封单明昨日刚从黄州回来,他让暗兵六卫把时宽引到黄州,把怀疑往漕粮被劫案上引。 时仁杰和时宽的目光放到查案暗兵台统领身上,凌非何的嫌疑自然会洗清了。 封单明要赶在时宽离开之前和他交手,转移视线,他明早就得离开。 祁遇詹需要在他离开前,让他将查印记的事情安排好。 到了布政司衙门,祁遇詹看着守在凌非何身旁端茶又递笔的封单明,忍不住想,这位侯爷怕不是想见心上人了才匆匆从黄州回来,再匆匆赶回去。 听到窗户有声响,封单明警惕地转头,看到了翻窗进来,正在关窗的祁遇詹,心里瞬间有了被打扰的不美妙,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堂堂汝宣郡王怎么有门不走,反而跳窗?” 封单明眼中写满了怨气,就差把你来做什么赶紧走刻在脸上,不过好在他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他一瞬间便恢复了神情。 祁遇詹不和求而不得的怨男计较,他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道:“这比较近。” 从窗户绕道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还嫌远,一旁凌非何对他这位老乡有了新的认识。 凌非何是一个很包容的人,否则不会在多是叛逆少年的高中做班主任,祁遇詹的行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只是他被封单明惊讶到了。 “侯爷?” 封单明此时的神情已经完美无缺,他转头脸上仅剩一点惊讶,“哦,我只是惊奇皇族少有这么真性情之人。” 担心凌非何发现什么,封单明心里有鬼地转移话题,“表弟这么晚过来可是有要事?” 没有要紧事就赶紧离开 封单明特意将他和凌非何的收获以消息方式传给祁遇詹,就是为了让他这几天别来打扰,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不想浪费在与凌非何以外的地方。 祁遇詹自然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确有一事需要堂兄帮忙。” 凌非何手里的事刚好忙完,听到这话后,道:“你们聊,我找苏然有些事。” 他刚起身就被祁遇詹拦下来,“凌大人无需避开,是有关左丞相的。” 三人坐到茶座旁,祁遇詹从怀里取出了画有青色印记的一张纸,打开后放到了桌面上,“左丞相豢养着家奴,专门为他铲除异己,我怀疑那些家奴涉及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这个青色印记是那桩案中的线索。” 他转头看向封单明,“我在都城没有人手能用,我希望借用暗兵台查一查左丞相家奴手臂上印记是什么模样,以及,左丞相通敌卖国的事。” 其实祁遇詹不太想这个时间告诉他们左丞相通敌卖国。 书中,凌非何是从一个神秘人手中拿到的证据,现在剧情被改变了,他不确定那个神秘人还会不会出现,也不确定他提醒查左丞相会不会影响扳倒他。 几番思量下,祁遇詹还是说了,与将几十万边疆士兵的安危放在不确定的神秘人身上相比,他更倾向于把筹码压在有光环的两位主角身上。 两位主角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正了色,他们没问什么消息可不可靠,从什么地方来得废话,封单明只道:“还其他线索吗?” 祁遇詹摇头,“我只知道他将边疆布防图给了蛮夷首领。” “我会让人查。” 封单明的怒气茶桌旁的两人都能感受到,不只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有他手下碎成粉末的茶盏。 朝中要说谁对左丞相通敌蛮夷最痛恨,也是当属封单明,他参军从底层士兵开始,比魏帝还能共情到边疆的士兵。 “唉——”凌非何先一步从怒气中回神,“你手有没有事?” 他一点也没被他的发怒吓到,连忙将封单明的手拿起来翻看。 手掌上贴着的触感让封单明冷静下来,恢复了镇静,要查左丞相通敌的证据非一时半会就能行,这事急不得。 他舍不得让凌非何担心,也舍不得收回手,就那么任由凌非何翻着。 “没事。” 觉得这句话太干瘪,他又道:“没有伤到,我有分寸。” 茶盏原先盛的茶水洒到桌子上,在蔓延到纸上,凌非何松开封单明,先一步将它拿了起来。 封单明看了一眼,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印记之事交给我。” 话音落下,他才将视线转到祁遇詹身上,看到他的表情后,封单明顿了一下。 祁遇詹正喝着茶在一旁默默地看戏,先看封单明时不时扫向凌非何的视线,再看凌非何一无所察的模样。 一时没有察觉封单明说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转头就对上一双暗沉的双眼,里面还带着威胁。 祁遇詹若无其事地挑了一下眉,冲他对低头凌非何认真看那张纸的扬了扬下颌,挂在嘴角的笑很暧昧。 封单明反应过来,他误会了,随即又眯了眯眼,“你知道了?” 祁遇詹道:“自然。” “知道什么?”凌非何抬头,语气有些疑惑。 “没什么。”心跳骤然加快,封单明竭力稳住,他在凌非何看不到的角度眼含警告地看了祁遇詹一眼,道:“还记得提前告诉你时宽到安和县消息的人吧,我看了那条消息,发现他应该和收集那些罪证的人有关系,这人收集整理情报有一手,我想邀请他加入暗兵台。” “这事啊,我正好也要感谢一下。”凌非何抖了抖手里的纸,道:“不过这件事需要放一放,一会儿再说,先说这个印记。” 他又道:“我仔细看了一看,想起一件事,有个人可能和这个印记有关,张头领介不介意让暗兵台之外的人看一看,放心他值得信任。” 祁遇詹隐下了时未卿的事,一个印记而已,并不介意再多人知道,“没关系,看吧。对了,我现在是用的是姜州茶商纪詹的身份。” “好,纪詹,我这就叫他进来。”凌非何点头,说完,将头转向了门口,唤道:“苏然,进来一下。” 苏然? 之前他只来过三次,来去都很匆忙,没怎么注意到凌非何身边的人,祁遇詹看着进来的人,才将书中的名字和脸对上。 同时,他也想起来一个细节,书中提到过凌非何有个叫苏然的护卫和时仁杰有仇,也是因此凌非何才让他跟着来梧州冒险。 苏然从进门开始就垂着眼,没有乱看,他停在凌非何面前低头行礼,道:“大人。” 凌非何把纸递给了苏然,直接道:“你看看这个。” 苏然面带疑惑地抬头,在看到青色印记后,借过纸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抖了起来,他手指小心又紧紧地捏住纸的边缘,骨节用力到发白,他的眼睛也随着印记描绘一遍又一遍。 过了一会儿后,苏然抬起头,面色激动,“大人,这是从何而来?” 凌非何对待苏然就如同弟弟一般,将他拉着坐在他旁边,没有回答,而是温和地问道:“它是你要找的图案吗?” 苏然点头又摇头,“第一眼看着像,若细看有些线条不同,而且颜色也不同,我要找的是红色的,不过这个图案与我要找的如此相像,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第133章 第 133 章 祁遇詹没多想, 只当是苏然要找的仇人其实是左丞相,这些年左丞相缺德事做得多了,时仁杰是他的左膀右臂, 里面有他的参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道:“苏然说的没错, 事实上, 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印记并非纸上的青色,而是红色。” “不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剩下的就要交给封侯爷了。” 接收到祁遇詹的目光,封单明再次应道:“放心吧,本侯一会好好查查那个老匹夫。” 苏然本来在看祁遇詹,听到这话后,立马将头转向了凌非何,他想亲自去查,只是他还记得来梧州的目的不只是查时仁杰, 还要保护凌非何, 想到这, 他欲言又止, “大人……” 凌非何一眼看出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梧州这有很多人会护我周全,不用担心我, 我也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当年的真相。” 不用凌非何说,封单明便接过来话, “稍后我书信一封,你跟着六五一起回都城。” 苏然霎时红了眼眶, 起身就要跪向地上,被凌非何一把扶住了手臂,“现在事情还没有确定,查明以后再说,先去准备吧,明早就要赶路了。” 苏然点头,行礼后离开了。 等人走远后,凌非何还是有些不放心,向祁遇詹问道:“可能性有多少?” 知道他问的是纸上的印记是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印记的可能性。 祁遇詹回道:“九成以上。” 苏然已经找线索找了很多年,失败了很多次,凌非何担心这次他寄予太多希望,到时打击会更大。 祁遇詹在他这是非常靠谱的一个队友,有了这话,他放下了心,道:“多谢,你又帮了我一个忙。” 瞥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喝茶的封单明,祁遇詹不以为意地道:“这本是我要查的事,是他运气好,碰上了。” 他心里默默感叹,主角光环真好用,连带着身边人都能借光。 凌非何又道:“还有一事也要感谢你,要不是有你的人提醒我时宽也在安和县,让我提前有了准备,恐怕现在我已经暴露了,真到了那个地步,我的处境会很艰难。” 刚才不清楚为什么要谢他,现在有了凌非何的解释,祁遇詹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实际上凌非何要谢的人是时未卿,情报这部分一直是他在负责。 祁遇詹离开梧州前,他特意提了几句,让时未卿帮忙看着安和县动向,时未卿发现时宽去安和县之后,本不想提醒凌非何,但为了祁遇詹,他还是做了。 想明白其中关隘,祁遇詹想了想,没有提时未卿的存在,“应该的,再谢就客气了。” 封单明在这时候突然插话,“这样的人放在你手中屈才了,他在暗兵台才是如鱼得水,不如让他跟着我,我保他仕途亨通。” 时未卿的优秀,祁遇詹比谁都清楚,他对封单明的欣赏没有任何意外,拒绝道:“他志不在此。” 听到这,凌非何也有些好奇此人是谁,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封单明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人,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道:“是真志不在此,还是你不放人?一面之词难以令人信服,不如让我当面问问他。” 祁遇詹沉默一瞬,也不知道时未卿听到别人对他欣赏到了这个地步会不会开心,不管怎样,祁遇詹知道,他不会同意封单明的邀请。 他不喜束缚,而暗兵台恰是与自由相隔甚远的地方。 “我了解他,他不会加入暗兵台。” 封单明眼中浮上怀疑,以为祁遇詹刚刚的沉默是心虚了,他紧紧抓住这一点反击,“表弟这么怕我见到他?人你是藏不住的,我有一百种方法能把人逼出来,到时他同不同意就不是你说得算的了,不如现在把人带出来,你这个老东家还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祁遇詹听到封单明这么说,眼底闪过戏谑,“你就这么想见他,万一在你意料之外呢?” 没注意到祁遇詹的眼神,封单明没当回事,“左不过那人也是齐王的人,连你大义灭亲都能接受,还有什么身份不能接受的。” 封单明说的没错,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人逼出来就一定会做到,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免得他们二人见了时未卿的面时过度反应,反而伤了人。 现在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不如顺势把时未卿的身份过了明面,可以时候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们以后难免会见到,双方都互相不喜,但见面怎么也要维持表面和气,为了避免双方和书中一样起冲突,总有一方要退一步。 祁遇詹舍不得时未卿忍着,只能不做人让两个主角忍一忍,多多包容。 “是未卿。” “什么?” 封单明没有反应过来,祁遇詹又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堂兄要找的人是未卿。” 凌非何只见过时未卿一面,但对他的印象可谓深刻,那样的一个性情让他很难相信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怔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时仁杰嫡子时未卿?” 祁遇詹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两人俱是皱起了眉头,尤其封单明全身紧绷,肉眼可辨的防备。 看似封单明反应大,但最抵触的还是凌非何,他指尖微动,眼中是藏不住的排斥和反感,“他是时仁杰的儿子,而且他并非善类。” 被纵出来的二世祖和父亲才是同一立场的,与在场三人相对的立场。 祁遇詹预想过两人的反应,但真看到之后只觉得刺眼,心也有些刺痛,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凌大人,你不能因为他的性情和他的父亲对他有偏见。”祁遇詹直视凌非何的眼睛,姿态少见地强硬,“他是他,时仁杰是时仁杰,而且他是我未过门的夫郎,他与我才是一家人。” 一句话点醒凌非何,时未卿并未对他做过什么,他不应该将之前遭遇产生的负面影响理所当然地安在他身上。 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对于祁遇詹的伤害性,凌非何收起了眼中的情绪,缓和了态度,先退了一步,“抱歉,我无意诋毁,只是谋反一事兹事体大,不能踏错一步。” 封单明听了两人的话,意识到时未卿性情有问题,他其实不太在意这方面,暗兵台里亦正亦邪的人不是没有,只要把人用对地方就好了。 但他看不得凌非何受委屈,开口道:“你能确保他不会对时仁杰说我们的事?如若不能,趁现在他还没有透漏出消息,必须要把他放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着。” 此话一出,缓和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祁遇詹眼神一冷,“封侯爷,未卿无错,仅凭猜度,你没有理由动他。” 说完,祁遇詹顿了一下,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消除他们对时未卿的排斥,不应该一被刺激就被带跑了,他克制着冷静下来。 “我能确实能保证未卿不会泄露分毫,但这一点你们不信也无碍,因为其他已经准备充分,从救下李雄听等人和搜集罪证,再到查到漕粮漕兵和抢夺八千士兵的兵权,现在我们人证物证具有,主动权在我们这,即便马上消息泄露,也不影响捉拿时仁杰,肃清鄂州官场。” 他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对了,给你们的罪证除了张三传言中的那些,余下都是他收集的。” 用着他人提供的便利还要责怪他人,能没有负担地做到这一点的,与他们两人反感之人没什么不同。 很显然,凌非何和封单明都不是那样的人,两人虽是还没相信,但心里已经有了愧疚。 扫了一眼两人,见达到目的一半,祁遇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相信剩下的,凌非何会帮他完成。 祁遇詹说的话在不在理,凌非何和封单明心里清楚,他说得就是事实。 不仅如此,若论出力和功劳,祁遇詹提及的那些人证物证,绝大多数都要归功于他。 而他们二人却还用着祁遇詹的筹划,反过来怀疑猜度他一心维护的夫郎。 “抱歉。”凌非何不是意识到错误还硬撑的人,他这次的道歉比刚才的更加诚挚。 封单明也是拿的起放的下,敢作敢当的性子,他的道歉紧随其后,“抱歉,是我鲁莽了。” 祁遇詹看时间差不多,又添了一把火,“未卿和时仁杰的关系并不好,现在我不能说为什么,若以后有机会,你们会清楚的。” 而后,他缓和了语气和神情,放低态度道:“我知道未卿不是常人眼里的良善之人,但只要有我在,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多担待些,起码当着他的面,不要表现的太明显。”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程度,他们都听明白了祁遇詹的意思。 凌非何和封单明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确定了各自的想法。 他们完全退让了,但并没有因为愧疚就不顾底线,“只要时未卿不违反大魏朝律法,我们二人不会再对他有偏见。” 目的达到,祁遇詹举起茶盏,笑着对两人道:“多谢,以茶代酒,敬二位。” 凌非何和封单明也恢复神情举杯回敬,只是在另外两人看不到的角度,凌非何依稀从茶盏中的液面上看到了自己眼中的艳羡。 这一瞬他心里浮上一个想法,他什么时候也可以遇到这样一个不在意世人眼光,为他不顾一切的人。 第134章 第 134 章 时间不早,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最后将时仁杰明日要退亲的事提醒给凌非何后,祁遇詹离开了布政司。 一路急行, 到念林院时, 祁遇詹发现正房的灯还在亮着。 至于为何亮着, 无需谁来对他解释。 想到里面在等他的人,祁遇詹柔和了目光,猜到时未卿在外间等他, 他放轻了动作翻窗进入内间,悄无声息地向外间靠近。 转过珠帘门,一副榻上美人图直直映入眼帘。 榻上之人侧对着内间,披散这头发寝衣外披着一件外衫,斜靠在腰枕上,手中拿着书本。 榻边烛火微微闪烁,落在了榻上之人白皙修长正低垂着的脖颈上, 显得肌肤更加莹润细腻, 祁遇詹知道那片颈子握在掌心的手感有多好。 祁遇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发现他并没有将目光分给那本书一丝, 而是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腹部。 没再隐藏自己,祁遇詹刻意抬步发出声音, 走了过去。 时未卿闻声,立即转头望过来,在看到来人后, 随手扔下书,就要起身迎上去, 语气中带着谁都能听得出来的欢欣,“你回来了。” 祁遇詹大踏步过去, 在时未卿动作前,揽住他的腰制止了他,“去了一趟布政司,回来的有些晚了。” “提醒凌非何退亲?”祁遇詹刚坐在榻边,时未卿无可克制地伸手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钻到他了的怀里。 “嗯。”把他姿势调整得舒服些,祁遇詹解释道:“还有查印记之事,封单明已经应下,明日传信人启程。” 以为还要在等些日子,没想到祁遇詹已经替他做好了,时未卿将脸埋在温热的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嗓音附着丝丝颤音,“我知道了。” 他低头亲了亲时未卿光洁的额头,抬手抚着他乌黑的发顶,道:“就快了,再等一等。” “好。” 时未卿侧脸漏在外面,泛着微红的眼尾在白皙的脸上十分明显,想不注意都难,何况祁遇詹眼睛就没离开他。 祁遇詹手掌下移,轻轻拍了拍掌下的肩,“有一件好玩的事要不要听。” 时未卿动了动,露出半张脸,神情有些低落,“什么事?” “因你提醒时宽去了安和县,凌非何让我代为道谢,封单明也看上了你的才能,想要招纳你入暗兵台,言明你的仕途他保了。” 祁遇詹话没说完全,引着时未卿转移注意力。 时未卿有些意外,随后想起和凌非何相看两厌,顿时没了兴趣,“他们若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如此了。” “不会。”祁遇詹没解释,又问:“想不想去暗兵台?” 祁遇詹在那两人面前替时未卿回绝了,回来路上又想了想,他不应该因为了解就替他做决定。 时未卿没把他的安慰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哄他,听到这个问题后,只觉玩笑,“我想去就能去?” “只要你想。”察觉到他没相信,祁遇詹变了语气,认真地回答。 时未卿抬头,看到祁遇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才意识到是真的在问他的意见,“暗兵台不适合我,等将爹爹的仇报了,我只想好好经营墨莲居和环采阁,替爹爹守好梧州,守好我们的家。” “好,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陪你。” 时未卿垂下了眼,轻轻点了点头,“嗯。” 或许是想起了纪林,时未卿的情绪比刚才还低。 没想到这话题还能又绕回来,祁遇詹看着时未卿精致殊绝的面容,最后视线落地纤长卷翘的睫毛,突然问道:“刚刚在看什么?” “在看话本。”不知道想起什么,时未卿眼睛不自然地眨了几下。 “是吗。”祁遇詹低低笑了一声,把手放在了时未卿柔软的腹部,“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是在看这里?” 他说到这还没停,又俯下身将嘴唇轻轻贴在了时未卿的耳朵上,漫不经心地道:“还是未卿对我说谎,其实是偷偷在一个人猜,自己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了我的种?”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时未卿已经辨别不出是他的耳朵热还是祁遇詹的气息热。 白日里说的那番话,两人都知道是刺激时仁杰的,都不会当真,但刚才自己的动作放到现在,就变了味道。 旖旎的氛围开始漫延。 心思骤然被戳破,时未卿一时难为情得不敢再抬头,长睫颤得如同振翅,自欺欺人地当遮住自己的眼睛,祁遇詹就发现不了他在想什么。 白日刚有过亲密接触,现在看心上人这个模样,只会让祁遇詹觉得更加诱人,他做不了什么,但也没打算停下来,“嗯?时未卿,你什么时候敢做不敢认了?” 时未卿似乎是招架不住,小声又心虚地辩驳,“我没有。” 祁遇詹嘴唇弯起,带着笑,“没有什么?没有偷偷猜,没有说谎,还是没有敢做不敢认?” “祁遇詹,别问了。”时未卿被逼的整个人埋进了祁遇詹怀里,语气里带着服软的求饶。 祁遇詹垂眸,只能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他道:“应该叫我什么?” “夫君。”时未卿收紧手臂,嗓音放软,撒起了娇,“我好难受,全身都不舒服,想休息了。” “念在今日特殊,就放过你了。” 说着祁遇詹将人抱起,走回内间,这之间,时未卿一直藏在他的怀里,放回床上后,他也是立即躲进了被子里。 其实只要时未卿抬起头,他就会发现祁遇詹眼中是闪碎星辰,能满满影出他的身影,漫延到脸上又成了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害羞总比难过好,祁遇詹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就去洗漱了,回来后,时未卿还是那个姿势,只是他的被子的位置有变化。 祁遇詹检查了一下时未卿的身体,又给他上了一次药,才将人揽在怀里准备睡过去 天亮前,祁遇詹又提前离开了。 当天,时仁杰亲自上门和凌非何解除了亲事,第二日,祁遇詹便到时府下了聘。 凌非何在时仁杰面前把戏演的圆满了,他挽留了时未卿,而后在祁遇詹下聘之后,借着失意再次去安和县,继续没推完的摊丁入亩。 这次他离开前,祁遇詹领他去宅院远远看了一眼李雄听,见人没有危险,凌非何彻底放下了心。 之后几日,时仁杰也有了动作,他和孔指挥使都因自己儿子被伤恼怒不已,尤其是孔府可以说是断了后。 两人明里暗里直接对上了,时仁杰筹谋的计划还没施展,孔指挥使却先出了事,他手下的士兵发生了乱动,随后又牵扯出了他苛待士兵贪墨军饷等事。 时仁杰瞅准时机收集证据,将事情上奏给魏帝,现在孔指挥使已经被关进按察使的牢房,只待魏帝派人查证后将人羁押进都城定罪。 这是时仁杰解决政敌最快的一次,他心中有疑,派人去查却什么也没查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外人解决的顺畅,到了自家人却百般困难,徐氏心疼时慧瑶,不止一次找时仁杰求情。 时仁杰顾忌着左丞相,不得已对时慧瑶减轻了责罚。 徐氏满意的离开后,时仁杰独坐在书房,没人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可怕。 这几日,时未卿的身体养好了,今早祁遇詹让樊魁回了姜州,去薅一薅齐王的羊毛,齐王怎么也算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帮原身实现愿望,拿些酬劳做聘礼也是应得的。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寒酸,委屈了时未卿。 樊魁走后,晚上他要在校场坐镇,不能再去时府,但他白日约时未卿出府却是理所当然的。 今晚开始就不能陪时未卿,祁遇詹早早就向时府下了帖,时仁杰没有阻拦,刚过了巳时,时未卿顺利出来了。 还是那辆马车,祁遇詹不再需要避嫌,光明正大地弃马,跟着时未卿一起上了马车。 “去墨莲居?”祁遇詹问道。 亲事已经定下,时未卿也不需要再避讳,现在去墨莲居时仁杰也不会阻拦。 时仁杰知道,时未卿为了那对玉佩,自己会有分寸,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嗯。”时未卿算了算时间,他已经近一个月没去了,他没有担心墨莲居和环采阁,只是这次出行让他感受到,他期盼已久的自由真的就要实现了。 而这些都源自于他身旁坐着的人。 祁遇詹告诉方头领目的地后,回头就对上了时未卿的目光,他怔了一下,挑眉笑道:“刚出府就被感动了?” 他伸手轻轻刮了下眼前精致的鼻尖,低声道:“这才哪到哪,要是这么容易被满足,以后有你感动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感动,知道我需要什么吗?” “知道。”时未卿说完,手臂攀着祁遇詹的肩膀,仰头将嘴唇送了上去。 他因为吃古药方的药又有了反应,昨晚刚吃了一顿大餐,祁遇詹只亲了一下,就放过了他,手掌覆在他的后腰上揉着问道:“还难受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腰有些酸。”这次时未卿没有说假话,昨晚祁遇詹其实很克制,并没有伤到他,但也没睡好。 “到墨莲居还有些时间,休息一下?”墨莲居和时府同在城西,但一个是官员豪绅的住宅区,一个是热闹的商业区,中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嗯。”说完后,时未卿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祁遇詹。 这眼巴巴的小眼神别提有多可爱,一下能直戳到心里,祁遇詹破天荒地没想逗弄,直接时候抬手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揽在了怀里。 他抚了抚时未卿放在肩上的侧脸,轻声道:“睡吧。” 没用多长时间,时未卿睡熟了,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掺杂在车轮滚地的声音里。 这次不赶时间,方头领绕开人多的地方,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墨莲居前。 时未卿还在睡着,祁遇詹给他围上披风,正准备将他抱进去。 或许是睡饱了,时未卿睁开了眼睛,“到了?” 祁遇詹拢了拢披风道:“刚到。” 墨莲居外很热闹,沿街嘈杂的声音传进来马车里。 祁遇詹从中听到了一道声音,低头看向时未卿道:“我去外面买些东西,在马车里等我一起,还是你先进去?” 时未卿没有什么犹豫,“等你一起。” 他又问:“去买什么?” 祁遇詹没有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祁遇詹推开车门,一步跃下马车 交代了一声,便向墨莲居对面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那地方一点距离,要不是祁遇詹耳力出众还真听不到。 离马车不远处,又有几道声音响起,里面提及的内容让祁遇詹敏锐地捕捉到了。 “听说了吗?巡抚大人的嫡子竟然养了一个面首,还叫张三!” “张三?是我知道的那个大侠张三?” “谁知道呢,都这么传的,我也不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侠张三怎么会答应这样的事,何况那个哥儿刚和新来的布政使大人定了亲事。” 第135章 第 135 章 “怎么不可能, 听说这是大侠张三亲口承认的,他手里还有那个哥儿送的定情信物。” 祁遇詹眸光冷了下来,正要抬步向正在议论的三人走去, 抬眸却扫到了三人中的一人撇来的眼神。 察觉到此, 祁遇詹不动声色收回要转过去的脚尖, 继续向对面走。 他余光注意着那三人,只见他们口中继续说着,却向他的靠近, 似乎很怕他听不一样。 不再理会那三人在说什么,祁遇詹借着人群遮掩探查起了四周,即将走到对面时,在一个小摊旁发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搜寻一遍记忆,祁遇詹找到了在哪见过他,第一次出时府跟着的两个人,就有他一个。 他是林观的人。 祁遇詹走到一个卖盆栽的摊子, 蹲下身一边挑选一边思索。 就不知找此是时仁杰的意思还是林观本人的意思。 如果是时仁杰, 他会是想试探他对时未卿的真心, 但如果是林观…… 那日在时府书房, 时仁杰在上首看不见林观的神情,祁遇詹在他对面见他细微的变化看个正着, 林观反对他和时未卿的亲事。 其实这一点在他离开孔府庄子时,就很明显了。 祁遇詹抹去指尖拨着茎叶沾上的水,想起了那晚在林观院子里两人的对话。 林观目的不难猜, 他想用面首之事挑拨他和时未卿或是时仁杰关系,让他心生不满, 破坏亲事。 但凡换一个人都有可能会被挑拨,然而林观的谋算出现了他这个纰漏, 注定要失败。 祁遇詹一直没有反应,眼见街上的其他人开始注意到那三人的谈论,那个侍卫比了手势,其中一人接受到,立即说。 “别说了,这里人多小心让人听见,前几日没少有说这事被抓紧去的。” 那三人走互相看了一眼融入进了人群里,侍卫没待一会儿也离开了。 林观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祁遇詹没太在意,一是他就是当事人,另一个则是他要看看林观此计不成还会做些什么。 祁遇詹直起身,指着那些选好的盆栽,道:“老板,这些怎么卖?” 商贩从其他人的包围中回头,看见祁遇詹指的盆栽,语气随意道:“郎君看着给吧,这些花机缘巧合到我手里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商贩没说的是,那些盆栽一直没开花,还占着他的花盆,今日再卖不出去,他就要扔了。 这花是天堂鸟,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鹤望兰,在现代时传入国内也很晚,不知在大魏朝是什么情况。 不过依照商贩刚才的话,它在大魏国也是不常见的。 商贩是个实诚人,祁遇詹也没占他便宜,从荷包里取出了一锭二两的银子,“这些够吗?” 商贩没想到祁遇詹出手这么阔绰,他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半年也卖不出二两,走过来后迟疑道:“郎君这……给的太多了。” 祁遇詹笑了一下,“收下吧,这是我为自己亲事准备的,值这个价钱。” “哎哎。”商贩双手结过银子,“这些郎君看着不方便拿,不如郎君留个地方,等我收了摊给郎君送过去” 祁遇詹觉得不无道理,留下了新宅院的地址,“麻烦老板送到这个地方。” “不麻烦不麻烦。”商贩想了想又道:“那我在这里先恭喜郎君了。” “多谢。” 祁遇詹从那些盆栽中选了一个最好的拿在手中,走了回去。 时未卿坐在榻的边檐,抬头看着祁遇詹,问道:“这是什么花?” 时未卿一直在车里看着祁遇詹,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林园有很多名贵的花卉,他不理解祁遇詹买这种不知名的花要做什么,等人一进马车就问了出来。 祁遇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时未卿面前,俯身双手将盆栽递向他,才开口,“它叫鹤望兰,代表自由和幸福。” 顿了一下,祁遇詹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它开之时,会带给你自由。” 时未卿怔怔地仰头看着祁遇詹,瞬间明白他了刚才为什么做那些。 见人呆愣住,祁遇詹又往前送了送,故意道:“不想要?那我收回来了。” 时未卿回过神,立即接了过去,他低头看着手中象征自由的东西,低声说:“想要,很想要。” 瞧着时未卿的动作是要抱在怀里,祁遇詹拦住了,拿回了自己手里,“盆底不干净,到里洗一洗再抱着。” 他又道:“还有好多,我让老板送到新宅院了,等成亲之后你就能看到了。” 时未卿目光落在绿叶上,突然道:“想快点成亲。” 祁遇詹推开车门,跳下去,一手端着盆栽,一手接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未卿,听到他的话后,挑了挑眉毛,“这就急上了?它还有一个月才开花,我和时大人已经看好了日子,定在了下月十六,时间够的。” 被祁遇詹牵着一只手走进墨莲居,时未卿快速算了一下,道:“还有三十五天。” 祁遇詹道:“对,只剩三十五天了。” “嗯,我不急。”时未卿看着站在他身旁高大的男子轻声道,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但还是逃不过祁遇詹的耳朵,他轻轻捏了捏时未卿的手,凑到他耳边道:“我陪你一起等。” 这时他们踏进墨莲居,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多时的肖掌柜以及几个管事。 墨莲居的人都认识时未卿的马车,他一到里面的人就发现了,只是不清楚情况,不敢出去迎接。 这几天时仁杰在梧州的动作大,闻风楼暂时隐了下来,就没有向肖掌柜传消息。 不过肖掌柜在看到祁遇詹恢复了自己的脸,又身着极显贵气的衣服,和时未卿一同出现,而且还是没有任何遮掩的,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众人到了包间都找位置坐好后,肖掌柜将时未卿仔细打量关心一番后,问道:“主子这是?” “我和祁遇詹一个月后成亲。”时未卿扫了一圈,看到了众人震惊的眼神。 反应慢又胆子大的纪四道:“祁遇詹是谁?主子要和他成亲,张头领怎么办?” 反应稍快一点的纪三冲着纪四后脑拍了一下,“张头领就是祁遇詹。” 反应再快一点的纪大疑惑道:“祁姓?是我想的那个祁?” 他们三人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纪二和方头领身上,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 纪二和方头领避开了他们的眼神,低下头,研究起了眼前的桌纹。 纪大突然觉得有些安静,看向了平日里最聒噪的纪五,眼神狐疑,“老五,你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纪五看了眼一旁的纪二和方头领,也学他们低下了头。 看了眼故意不说的祁遇詹两人,又看了看好奇的抓心挠肝的三个人,肖掌柜将猜测问出口,“张头领是皇族中人?” 祁遇詹放下湿布子,将盆栽放到时未卿手边,抬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祁遇詹,齐王三子,是纪五口中不受宠的庶子,也是未卿未来夫君。” 被迫闭嘴很久的纪五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当即忍不住哀嚎,“少爷,说好这事已经过去了。” 祁遇詹嘴角勾起,“但也不妨碍拿出来说笑。” 纪四才反应过来,从纪二到纪五将三人挨个指了过去,“你们都知道,就这么瞒着我们!” 随着他们去闹腾,祁遇詹和肖掌柜说起了正事,“我在城西新买了一个宅子,做为成亲之后的住处,里面缺很多东西,想要你们和我一同采买,一部分做为布置,一部分做为聘礼。” 祁遇詹用齐王三子的身份在时仁杰面前出现,他就被放在了明面上,除了樊魁,宅院里的柳管事等人以及石帮众人都不能帮他筹备亲事。 他和时未卿商量了一下,将这件事托付给了闻风楼,他们以墨莲居的名义参与采买,时仁杰不会过多注意。 肖掌柜自然不会拒绝,不说他本就看好祁遇詹,就说他为了时未卿也会答应下来。 这件事敲定,时未卿起身推开窗户看向楼下大堂忙碌的几个身影,道:“信中写的,不如亲眼所见,那些哥儿在这里很适应。” 时未卿说的是之前在银楼救下,送到墨莲居的那个孕痣暗淡的哥儿黄佩。 因为开了这个先例,经过时未卿同意后,墨莲居又多了几个哥儿,他们或是被撵出家门无家可归,或是亲人出事没有依靠,总之都是苦命的人。 肖掌柜站在了时未卿的另一侧,跟着看了过去,回道:“哥儿心思比男子细腻,有些地方他们反而做的更好。” 祁遇詹听着身旁安静了下来,转头看过去,发现时未卿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拾起时未卿垂在身侧的手,握在了手掌心,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有顾虑。” 时未卿回握了回来,抬眼又看向了那几个身影,低低“嗯”了一声。 肖掌柜看着两人之间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氛围,默默退了回去。 他眼中慢慢浮上来欣慰,主子以后有人疼了。 在墨莲居用了午膳,又去新宅子转了转,祁遇詹将时未卿送回了时府。 接下来的每天,祁遇詹白日进城陪时未卿和肖掌柜商讨聘礼,晚上回校场坐镇。 祁遇詹等着林观的下一步动作,等了几日后,见他一直没动静,便也不那么关注了。 八日后,途径广盛楼,祁遇詹听到之前的那个说书人有了新内容,而且还是与他有关的。 确切地说提到的是张三,大侠张三出现在了其他州府。 近来祁遇詹都没有离开过梧州,他听到后便让人去查清楚。 很快事情就被查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在假扮张三的身份,做他之前搜集罪证做过的惩治贪官,劫富济贫。 而假扮他的人就是林观派去的,还是个熟人,就是在墨莲居外盯着他的那个侍卫。 起初祁遇詹没明白,林观这么做的目的,假扮张三对汝宣郡王有什么用,提醒他张三这个面首的存在? 他换个思路之后,想通了,这件事不是针对汝宣郡王的身份,而是冲着张三的身份去的。 林观在引张三出现。 他顾忌着时仁杰,只能用这么隐晦的方式。 祁遇詹想知道他要做什么,考虑了一下,约林观两日后傍晚在环采阁见面。 到了时间,祁遇詹带上张三的面具,打扮得很粗糙的模样,去赴约了。 祁遇詹进去时林观已经到了,张壶头告诉他,人很早就来了。 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林观沉不住气,祁遇詹推门进去,关门后径直坐在了他对面,什么也没说。 林观或许是不想再隐藏对时未卿的关心,祁遇詹刚坐下,他就将一个瓷瓶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十香软筋散解药,你带少爷离开梧州。” 第136章 第 136 章 被林观的开门见山惊了一下, 祁遇詹很快回神,“我已经服用过解药。” 林观听到并没有意外,“以李四的能耐肯定会寻到解药, 这解药是给纪二和方头领的。” 成亲在即, 祁遇詹不想出现什么乱子, 扰乱已经定好的日子,他低下头嘴上露出了嘲讽。 “为什么让我带未卿走?上一次你也看见了,他不想跟我离开, 而且城外青林我也在场,只不过晚了一步,未卿就选择了别人,不管是谁,他都不愿选我,我不会强迫他,林观, 别想了, 他不会跟我走。” 林观知道张三对时未卿有情, 没想到他一直都在关注他, 听到这,林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张三值得托付。 他故意出言相激,“汝宣郡王性情阴狠,有野心, 他与少爷定亲只怕是目的不纯,有所图谋, 他想要利用少爷,实是并非良人, 你忍心看着少爷嫁给如此之人?还是你介意少爷非清白之身?” 其实还有一点,林观现在不能说明,那就是时仁杰已经起了舍弃齐王之心,齐王一脉注定不能善终。 他原本看好的凌非何,现在抵挡不了汝宣郡王,中药一事一出,林观就不再寄希望于凌非何身上。 现在只有张三一人可以护得时未卿往后的周全,林观打定主意,今晚要说服他同意。 “你不必激我。”祁遇詹回看过去,说话的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林观,你怎知汝宣郡王对未卿不是找真心,看人不可看表面。” 林观没在意祁遇詹的劝导,继续按自己的步伐走,“少爷是为了先夫郎的玉佩,才与凌大人假意通信,又与汝宣郡王定亲……” 祁遇詹打断他,“不管是什么,你先前也说过,跟着我只能飘忽不定,过不了安稳的生活。” 祁遇詹见林观还要说什么,在他张口前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我自己看得清,这些日子汝宣郡王对未卿很好,比之我也不差,你若不信且往后看。” 这话就是在告诉林观,他也不放心汝宣郡王,但经过一番观察后不觉得再有问题可以托付,也是绝了林观再从这点说服他。 林观合上了嘴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将手伸向胸口,取出了一叠银票,放在瓷瓶旁边,道:“这是三千万两,足够你与少爷下半辈子使用。” 祁遇詹奇怪地看了林观一眼,越来越觉得他不像一个情敌,倒像一个不放心儿子,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想到这,看着林观年轻还有俊朗的脸,他有些被自己的比喻雷到,自己无语了,这都什么比喻。 “我虽是江湖之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则,这钱你觉得我会收吗?” 给钱的事都能做出来,看来林观是真没办法了。 祁遇詹原本还担心林观会不会把时未卿直接掳走,现在看来,显然是他多想了。 祁遇詹不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说完,就起身佯作怒气冲冲地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林观也站起身,拿起瓷瓶走到祁遇詹身旁递过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这瓶解药给少爷送过去。”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别告诉少爷是我给的,如果少爷要离开,后日正合适,那日主子不在梧州,我也会将府内守卫调离,玉佩我会找到,到时候会给他送去,还有,一定要告诉少爷,让他别去都城。” 祁遇詹转身,他突然想起曾经的疑问,书中时未卿手下的人在林园全都中了十香软筋散,他是怎么在守卫森严的时府离开的。 现在他有了答案。 原来是林观。 知道了答案往回推就很容易了,以林观的顾虑来看,书中那个时间凌非何被时仁杰察觉出在查李雄听,进而推出了凌非何是魏帝派去查谋反之事的钦差。 魏帝与左丞相对立,那么与凌非何的亲事就不再合适,也因此,林观有了行动,最后的结果就是时未卿离开了梧州。 那么让时未卿远离都城的话,他说过吗?祁遇詹肯定地想,他说过,以他刚才对时未卿的关心程度不可能不说。 但时未卿还是去了都城,最后也把命留在了那。 祁遇詹在想,林观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想要策反林观的心思又起来了,祁遇詹接过了瓷瓶,道:“话我会带到,但未卿会怎么做,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得。” “多谢。”林观其实也不是完全放弃了,他在赌,在机会已经创造好的条件下,会不会跟张三走。 祁遇詹出了环采阁就去了时府,将此事告诉了时未卿,让他在府里多留意林观,之后又回了校场。 到了后日,祁遇詹上午到时府去接时未卿时,发现府内果然少了很多侍卫,就连街上和城门的巡查也弱了很多。 林观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时未卿抉择。 他在时府门口等着,看着时未卿同往常一样跟着祁遇詹走了,就知道了结果,他赌输了。 即便如此林观也没放弃,之后他又多次找上了祁遇詹,想要说服他,从成亲前退步到了等在时未卿成亲拿到玉佩之后带他离开。 被祁遇詹以到时候看情况,不愿意破坏时未卿的安稳生活为由,一一挡下了。 林观的毅力着实让祁遇詹有些头疼,但他想要策反林观,就要先把感情和信任培养好,便不能直接回绝他。 好在林观几日后离开了梧州。 时仁杰收到了左丞相的密信,信上言,暗兵台统领从尧州失去了踪迹,他怀疑人到了鄂州,让时仁杰提防。 左丞相其实也不清楚暗兵台统领的真实身份和长相,只是知道暗兵台的存在,这次也存了查明封单明身份的心思。 前几日时仁杰收到时宽没有打探出封单明身份的信,他怀疑封单明就是暗兵台的人。 便将林观被调到了黄州,帮助时宽,同时也是监督时宽,不让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发现另外藏匿的漕粮。 如此一来,封单明也因此留在了黄州,他不只是为转移视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观没去之前,他和时宽交手时发现了一些异常。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用计从时宽那套出来了一些线索,黄州也藏有漕粮。 这也是意外之喜,然而封单明没高兴几天,在他查探漕粮位置时,就被人袭击了。 根据当时的下手轻重,封单明判断出来人是要他的命,而巧的是他从那些杀手的手臂上看到了红色的印记。 封单明那边危及重重,整日被追杀,凌非何在安和县推摊丁入亩也不是很顺利。 只是到了梧州这边画风就变了,祁遇詹这边是安安稳稳的,一派的岁月静好。 他收到消息后,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主角,就是有多种磨难。 他每日最大的忧愁也只是聘礼,和被挂上纪宅牌匾的新宅院的布置。 而实际上,他有肖掌柜等人帮忙,也并没有怎么愁。 在众人出力下,一切准备就绪,时间也到了当初定下的成亲吉日。 肖掌柜等人昨晚没有离开,宿在了纪宅,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 在侍从的服侍下,祁遇詹穿戴上了吉服和喜冠,出门吉时已到,他在随处可见的喜字和红色中,上马踏上了接心上人的路 因着祁遇詹的身份,时仁杰并没有将亲事张扬出去,就连喜宴也是设在了时府。 肖掌柜因为知名度高,没有跟在迎亲的队伍里,但他能亲眼见到时未卿查成亲就很满足了。 知道的人少,祁遇詹这一行人存在感却不低,尤其他们的必经之路还是繁华的街道,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路人看着走远的一行人方纷纷猜测祁遇詹的身份。 “这是哪家郎君娶亲,如此气派!” “这脸生得很,不像梧州哪家官员豪绅。” “你说这人啊,我见过,听说是姜州来得茶商,富得很!” “看这郎君丰神俊朗,也不知哪家这么有福气,得了这么一位又有相貌又有银钱的郎君。” “诶,话别说太早,你没看他去的方向是哪?他去的那住的全是梧州官员,再如何他也是一届商人,再富又如何。” “官员怎么了,家里教养出来的哥儿女娘也是温顺贤惠的。” “那张家和李家呢?” “嘶,那就不好说了。” 听了这些说的话,路人的好奇心全都上来了,原本要走的人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而且还一传十十传百,人越聚越多,有脑袋灵光的,还开了注。 这件事完美的演示了人类的好奇心有多重。 祁遇詹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发什么,他控制着速度掐着时间到了时府。 在大魏朝,出嫁一方要由兄长或舅舅从后宅背到前厅,拜别双亲之后,再由新郎背上喜轿。 时未卿既无兄长又无舅舅,无人能背,祁遇詹早就打算好了,这一路由他牵着走出去,他把时未卿当做平等的一方,并不需要他遵循对男子彰显地位的细节。 “新郎官已到……” 在门口,喜娘刚通传,话音还未落,祁遇詹一人已然走得没了踪影,喜娘反应过来,立即带着一行人追了过去。 “新郎官,我还没喊完呢,你怎么先走了!” 时府门口附近的侍卫面面相觑,睁着眼睛看祁遇詹从他们面前走过。 闻风楼一众人也没料到会有这出,纪四一边跟上,一边对纪五笑道:“嘿,这新郎官还挺急。” 其他几个脑子转得快的都想明白其中缘由,皆是一言难尽又嫌弃地瞥了纪四一眼。 纪大怕他在说出什么惹人笑话,丢了主子的脸,道:“你闭嘴吧,今天少说点话。” 从门口到念林院的路,祁遇詹走了很多遍,这一次他走这条路,终于是要将人娶回去了。 再往前穿过花园就是念林院,祁遇詹现在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大敞的院门,说话人没见过,脚步声却很杂。 越靠越近,就在祁遇詹即将走到院门口,他听到时仁杰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观长得像他,让他来背。” 第137章 第 137 章 像谁?背谁? 本该在厅堂等着拜别的时仁杰为何出现在这里? 想到林观的年龄, 祁遇詹心头莫名地浮上了一个猜测,脚步突然一顿,在侍卫奇怪的眼神中脚尖一转原路返了回去。 他腿长步子大, 这一来一去没用多长时间, 刚好在前厅外迎上了追着他后面的一行人。 喜娘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走上前, 一边整理衣着,一边道:“哎呦,我头一回见着像你这么急的新郎官!” 祁遇詹什么也没说, 带着人又走回大门外。 今日是吉日,喜娘说完这一句,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去把之前落下的流程走完。 没多久,里面应该是准备妥当了,方头领和纪二带着人出来,充当上了堵门的角色。 他们只有两个人, 祁遇詹连同身后樊魁、张壶头、纪大等人一共七人, 方头领和纪二没坚持多长时间就节节败退, 溃不成军。 祁遇詹把红包撒给即便失败了也藏不住高兴的两人, 脸上也带着笑意,走了进去。 一路上有人通传, 他到厅堂时,时未卿已经的等在那了。 祁遇詹扫了一圈,看见了为数不多的一些官员, 能在这个时间观礼的都是时仁杰的嫡系,即便有能认出了祁遇詹身份的, 也不会随意泄露出去。 而其他被邀请的官员豪绅,没到时间不会提前参宴, 至于看没看到两位新人,为何喜宴设在时府,那都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毕竟这种宴会都是加深交情拓展人脉的。 将厅内景象收入眼底,祁遇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林观,他身旁还站着何楼,两人似乎在急小声地说着什么。 祁遇詹从厅堂内嘈杂的声音中剥离出来,当辨别到何楼说得是什么,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正巧林观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相对,祁遇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喜的冷淡,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林观怔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祁遇詹也收回目光,在喜娘的引导下走到时未卿身旁站好。 刚刚进门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那也能看出一身宽大喜服之下的身姿绰约,被腰封勾勒出的腰有多细,之下的腿有多长。 现在站到侧面,祁遇詹转头,看清了时未卿正面的装扮。 他不喜妆点面容,今日自然没有上妆,脸上只覆着一个面纱,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绝艳的面容,反而是眼尾半遮半掩,越来越艳的孕痣衬得颜色又增了几分,冷艳又骄矜。 这时时未卿微微转了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他睫毛颤了颤,又转了回去。 “两位新郎官牵好红绸。”两人配合着喜娘,接着听她喊:“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祁遇詹那边没有长辈做高堂,只有时未卿这边有,商议之后,最后采用了入赘的流程,在时府拜堂,回纪府洞房。 两人闻声转过身,对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转过身拜了下去。 祁遇詹抬头,将视线落在了时未卿旁边的高堂位置上,那个座椅上并非徐氏,甚至是无人坐着,而是在桌子上放了一个牌位。 而那个牌位上的名字正是纪林。 不说祁遇詹,就连时未卿也以为今日徐氏是另一位受拜的高堂,等他们进来之后发现,徐氏并未出现,在场之人没有人清楚她为何没来。 准确来说,除了时仁杰,就连林观都不知道缘由。 其实大家想的没错,今日徐氏该出现的,她之前为时慧瑶求情,带着她一起到上清寺思过祈福,早早就有人去通知过她。 徐氏也确实准备回城里来了,实际上是时仁杰暗中派人在上清寺弄出些动静,把人留在了那。 祁遇詹目光划过时仁杰脸上,他的神情温和,只能从中高兴和欣慰,再看不出什么。 徐氏不在,拜的是自己的爹爹,也是好事,祁遇詹便收回视线不在探究原因,收敛心思全心等着最后一拜。 “夫夫对拜!” 祁遇詹转身,与时未卿面对面,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他弯下身借着红绸的遮挡,轻轻捏了捏时未卿的指尖。 时未卿感觉到了微弱的触感,也动了动手指蹭了回去,而后直起了身。 “礼成!” 接下来就是认亲和拜别,祁遇詹和时未卿一一奉茶,时仁杰给了认亲礼,又指点祝福了几句,最后到了出门的吉时。 “吉时已到,新郎官出门了。” 喜娘从侍从托盘上取来红盖头,就要给时未卿盖上。 祁遇詹伸手拦了过去,对时仁杰也是对众人道:“我并未将未卿看做寻常的哥儿,他既嫁于我,往后可自由出入,不必困于后宅,所以他无需这盖头,无需喜轿,当与我共同骑马而行。” 时未卿已经等着盖上红盖头,听了这番话蓦地转头看了过去。 祁遇詹事先谁也没告诉,今早更换了喜轿,纪宅的人才知道,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厅堂内的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皆震惊不已,看向祁遇詹的眼神越来越异样。 他们习惯了哥儿地位低下,从来没想过提高他们的地位,祁遇詹的这一举动在未知情人眼里,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他这个小小茶商畏惧巡抚权势,特意表示出来给时仁杰看的态度。 祁遇詹从这些人的窃窃私语里将他们的想法听得明白,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人。 时仁杰先有了动作,他扫了厅堂一圈,目光所到之处,声音理解停止了,而后他看向喜娘,面上依旧看不出额外的神情,“别误了吉时。” 喜娘再次喊了一遍 祁遇詹唇角喊着笑,抬起手平摊在时未卿身前,他回过神垂眸看了一瞬,将手放了上去。 祁遇詹与他十指相扣,将那只白皙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时仁杰的话一出没有人再敢表现出什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走着离开。 走到了门口,正要上马时,时未卿看见何楼从送嫁的队伍中走了出去,停在了门边。 他转身走了回去,没等说什么,何楼先除了声,他笑眯眯地道:“少爷去吧,小人替您在府里守着。” 守着先夫郎,守着还算亲的爹,以及…… 曾经时未卿出府时,何楼也是拒绝跟着他一起走,说得也是同样的话。 但这次不一样,他有了新家,以后没有必要就不会再回来。 对上何楼坚定的眼神,时未卿抿了抿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走回来祁遇詹身旁。 何楼想要做什么,他从来不会阻拦。 “我们随时可以回来。”祁遇詹捏了捏时未卿的指尖,又加了一句,“不会很久的。” 旁人只以为他再说从纪宅到时府的路,都在城西,确实用不了多长时间。 时未卿却知道祁遇詹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时仁杰谋反之事不会隐藏太久,届时何楼想在时府待着也带不了了。 他眼地带着阴郁地翻身上了马,不过这郁气不是因为何楼,而是因为时仁杰。 在念林院,时仁杰告诉时未卿,纪林给他留的玉佩,今日不会给他,回门之日才会拿出来。 三日不长,等一等就过去了,但他原以为今日便可取上,希望落空难免不悦至极。 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时未卿不想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众人心情,便竭力隐藏。 他却忘了身旁与他并骑的人有多了解他,祁遇詹一眼看穿了,在喜乐中凑近问道:“是谁惹了夫郎,怎么不开心?” 这个称呼听得时未卿耳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祁遇詹说了,末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他心中其实既欣喜被发现,又愧疚被发现。 “不必与我道歉,这不是你的错。”祁遇詹直接把错归咎到了时仁杰身上,也确实是他答应成亲就会送出玉佩,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 * 墨莲居外,路人打发到远去打探的人回来了,众人见此纷纷聚集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到了?” 打探之人跑回来,他呼哧带喘地道:“到……到了,已经到街口了!” 路人们纷纷转向那人跑来的方向抻着脖子看。 “我听到喜乐声了!” “我看到迎亲队伍了!” “我看到新郎官……诶?怎么有两个人骑马,哪一个是新郎官,另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这……没有喜轿?!” 吴阔滨和赵耿风两人正在墨莲居二楼品茶,楼下路人聚到一起发出的动静吸引了他,他招来店小二,扔出一锭银子道:“去看看底下怎么了。” 店小二心说他们主子成亲,但墨莲居幕后之人一直少有人知,他不可能告诉吴阔滨,收了银子后回道:“听闻是有一位特别俊朗的郎君成亲,外面的人都等着看娶得是城西谁家的人。” 快速说完后,店小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他也赶着看主子成亲,不快点好位置都让别的同僚占了。 赵耿风没什么兴趣,听说巡抚嫡子嫁人是在时府设宴,他只当时少爷是招赘,外面人等着看的与时府没多大关系,只是巧合碰到一天了。 “阔滨,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府,陪着家里去时府了。” “急什么,时间早着呢,帖子上写的午时前一刻到,现在才辰时,未卿也不知去哪了,一点音信也没有,他不在,去早了定是无趣。” 吴阔滨想起应酬的场面,撇了撇嘴,又道:“走,咱们也去看看那人娶了谁。” 第138章 第 138 章 赵耿风不为所动, 看着抓了一把花生就往窗口探去的吴阔滨,有些嫌弃地道:“有什么好看的,就你爱看这些个东西, 不管嫁的谁家的, 都坐在喜轿里, 你看不到人。” 吴阔滨这个角度还看不到远处的迎亲队伍,也听不到底下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聚集在一起的路人骚乱起来, 他好奇心被调起,身子向窗外探出,头也没回。 “这你就不懂了,里面趣儿多着呢,近来玩腻了那些雏,正好尝尝鲜。 他们两人霸道惯了,自来了把二楼的书生才子全都撵到了其他地方, 现在二楼再没别人只剩他们自己, 说话完全没有顾忌。 赵耿风只爱权和财, 对吴阔滨的事听了多少次都不能适应, “别拿你那些下作的事糟践我的耳朵。” “成。”吴阔滨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他答应的痛快, 但下次照样说。 吴阔滨什么德行他清楚的很,赵耿风拿起一粒花生打过去,才撒了气。 “之前未卿隔一段时间便联系不上, 但很快就会出现,这次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 不会是出事了吧?” 吴阔滨回道:“他叔父是巡抚大人,而且环采阁还好好的, 能出什么……” 话说一半,他突然回身拉住赵耿风,让他也向窗外看,指着底下语气非常惊诧,“那个左边骑马的人怎么那么像未卿!” 赵耿风挤到吴阔滨一旁,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熟悉的侧脸,面上也带上了诧异之色,转眼又看到了紧随马后的方头领和张壶头。 他们几人常去环采阁对这两人很熟悉,不会认错,而且一个人可能认错,三个人都认错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不是像,那就是未卿。”赵耿风又道:“原来他最近在忙时少爷的亲事,才没时间找我们,那底下娶的就是时少爷了,吴阔滨,你刚才可是在打未卿弟弟的主意,若是被未卿知道了……” “行了,下次我不会在你面前提那些了,你可别告诉未卿。”吴阔滨说完又想起刚才被打断的疑惑,“未卿送嫁为何要带面纱,那不是哥儿带的玩意儿吗,喜轿在哪,这嫁妆队伍都过来了怎么喜轿还没看见?” 在他们心里,谁都没想过时未卿一个男子会有嫁人的可能性。 “没有喜轿……”赵耿风道:“我认错人了,马上之人应该是时少爷,不是未卿。” 他们对方头领和张壶头会出现在队伍里没再觉得奇怪,既然是未卿的人,自己弟弟成亲,他们两人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吴阔滨和赵耿风来说,他们二人都没见过时少爷,不清楚他模样,要说两人相像也没人会否定,赵耿风看着那道很熟悉的背影,被激起了好奇心。 “时少爷和未卿这么像吗?” 吴阔滨一向行事冲动,他扔掉手里的花生米,率先离开窗口,“像不像的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路人们看过嫁妆箱子外印的时府之后,确认了时未卿的身份,他们对巡抚家嫡子性情不了解,但看着与其他哥儿不同的出嫁方式,就知道也不是好惹的,各自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街上突然听到一道高声喊声。 “未卿。” 众人纷纷朝声音来源看去。 自走到朱雀街,时未卿就发现了两旁聚集了比往常多了不少的人,他心里担忧人群中有人会认出祁遇詹,反应到脸上就是面色越来越冷。 眼见出了朱雀街,人渐渐变少,他正要吩咐纪三和纪五带人去查,蓦地听到路旁有人叫他名字。 时未卿下意识循声转头,对上了吴阔滨和赵耿风两人。 他们两人不像时未卿一样露面少,梧州内至少有一半人见过他们,剩下的一半也是听说过名头,尤其这繁华的朱雀街,几乎人人都认识他们。 一见是他们,自知惹不得,顺着侍从的推攘便让了路,两人站在空出来的地方与时未卿对视。 刚才两人在人群里看到时未卿,只觉得越看像,尤其是他冷下来的脸,更让他们觉得熟悉。 除了双生子,人与另一个人相似,会像到分不清的程度吗? 吴阔滨不太相信,叫出了声。 赵耿风出手便要拦着吴阔滨,不想让扰乱时少爷的亲事,否则被未卿知道他们都会被算账。 他头一次觉得吴阔滨没有脑子,这是什么地方,要想确认什么私下里确认就好,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 趁着路人还没反应过来,祁遇詹正要让樊魁把他们二人带走,他是想让时未卿用自己的身份,只做他自己,但不应该是现在成亲的途中。 时未卿手指攥了攥缰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拦住了祁遇詹的动作,之后他做了一个手势,直接停下了马。 带队的纪大看到他的命令,指挥整个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 见他要自己处理,祁遇詹顿了一下,安静地守在了一旁。 时未卿打马走到吴阔滨身前,也没有下马,淡声问道:“有事?” 吴阔滨张开嘴还没等出声,被赵耿风抢先一步,“你真是未卿!” “不是我还能是谁。” 附近的路人们自然对恶霸头目的姓名不陌生,听到时未卿承认后,一时间几丈之内没了声响,远处随着小声传播也渐渐静了下来。 吴阔滨眼睛盯上了时未卿的孕痣,他抬起手指着道:“未卿,你这画上去的?时少爷不想嫁,要让你代替?!” 赵耿风一把捂住了吴阔滨的嘴,对着祁遇詹陪着假笑:“他开玩笑,瞎说的,郎君别听他胡说。” 说完之后他心底开始漫延无尽的冷意,如果这是巡抚或未卿要隐瞒的事情,却直接被人道破坏了计划,那破坏之人绝对逃脱不了。 祁遇詹心道吴阔滨和赵耿风都不是什么聪明人,现在才想起来阻拦,可惜已经晚了。 时仁杰把时未卿把这个身份捂得死死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现在身份暴露,这个锅他们背定了。 他平静无波地回视赵耿风,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在马上看戏,好似不是他要娶梧州恶霸头目,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时未卿不想耽误吉时,言语很简洁地表了身份,“我是哥儿,今日是我嫁人。” 听到这,赵耿风松了一口气,只以为没有事了,但也捂着吴阔滨,怕他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得罪人。 赵耿风心里下意识和时未卿有了距离,没之前那么熟稔,介于时仁杰,他拿出了客气的态度,“恭喜,稍后我与阔滨兄回到府上赴宴。” 意料之中的态度,对于时未卿来说也无关痛痒,难的是他自己内心的执念。 时未卿没再回应,驱使马回到了祁遇詹身旁,见到对方鼓励和支持的眼神,他心中对自我的排斥逃避和惶恐不安慢慢散了一些,更替成了坚定和勇敢。 迎亲队伍动了起来,等走远定不见喜乐后,路人们才敢出声,但依旧没人离开。 短短一段时间,他们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不说不快。 “是不是我听错了,这梧州恶霸头目竟然是巡抚嫡子,还是个哥儿?!” “我也听到了,你没听错。” “他竟然在今日嫁人,居然有人会娶他!” “他一个小小的茶商,没准是要巴结巡抚大人,只是没想到会娶到这样的哥儿,也是倒霉啊!” “唉,谁说不是呢,你们没看到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依环采阁那位那性子,这倒霉蛋以后估计被欺压的死死的。” * 进了纪宅,时未卿便将喜娘支走了,不让她再跟着。 祁遇詹挑了挑眉,没说牵着时未卿回了喜房。 两人刚进门就被纪三追上,禀告了路人间的传闻,短短时间,就连城南的环采阁都听说了,可见传播之快。 “主子,现在阻止还来得及,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祁遇詹对茶商身份的名声不在意,或者也可以说越离谱荒唐,越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时未卿问过他的意见后,祁遇詹回复:“我不介意,怎么处置都可以。” “不用管,这些算什么。”时未卿道:“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这次就当给他们提前适应的机会了。” 而他说的要做的事,几乎每一件都是挑战世俗礼教。 纪三应了一声离开了。 喜房内只剩他们两人,祁遇詹慢悠悠地去关门,给时未卿留着准备的时间,刚进纪宅时祁遇詹见他还悄悄地嘱咐了纪二什么。 时未卿没看出来祁遇詹不着痕迹的配合,他赶紧到内间找让纪二准备好的东西。 估么着时间差不多,祁遇詹也进了内间,原以为会看到香艳的场面,在看到拔步床上的人后,他想是他太流氓了。 不过时未卿现在的模样也很让他出乎意料。 “喜欢这样?” 时未卿端坐在床边,头上盖着在时府时被祁遇詹拦着的红盖头,听到声音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现在不管我扮不扮作男子,那些对哥儿的严苛要求再也束缚不了我,因为我知道有你在,所以我敢重新拾起我自己,往后我不需要再隐藏真实身份,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现在我已经敢面对自己的身份,我是哥儿,我可以同男子一般出入自由,但我也不必摒除做为哥儿想要的,像现在——” “我想让你掀开我的盖头。” 第139章 第 139 章 时未卿说完, 听到胸腔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变大,犹如响在耳侧。 伴随他多年的执念想要挣脱非一朝一夕,但总要迈出第一步, 而往往第一步是最困难的。 祁遇詹心绪骤然起伏, 一股复杂的情感上涌心头, 最后只化作了唇边一抹淡淡的笑。 “时未卿。” 他敛眸,低低笑了一声,抬步走向拔步床, 说话得声音低沉而富有力量,“恭喜,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勇敢的人,以后再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得了你。” 时未卿清楚自己勇气皆源自何处,听着房间内一声声靠近的脚步声,他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向着对方伸了过去。 祁遇詹将微潮的手掌握在手中, 俯身在那只手的腕处印下一吻。 “别紧张, 你做得很好。” 时未卿心神骤然安定, 张手回握住那只宽厚的手掌, 没再动,只等着红盖头被掀开。 祁遇詹另一只手取过一旁春凳上的喜杆, 直起身后捏了捏掌心里的手,轻声提醒道:“我要掀盖头了。” 时未卿垂首安静坐在喜床上,身后是大红色的锦被, 还有铺了一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这一场景映入眼底,祁遇詹握紧喜杆, 他到此时才真实地感受到,他将人娶回来了。 他是他的了。 以后, 这个小反派的结局会被改写,他不会让他再落得书中那么惨烈。 祁遇詹拿起喜杆慢慢挑起红盖头,随着他的动作,眉目如画的容貌渐渐映入眼帘。 时未卿敛起眼中的阴郁和偏执,扬头温顺地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祁遇詹放下喜杆,抬手拇指摩挲如软玉凝脂的侧脸,柔和了目光笑着回道:“我在。” 时未卿捧着脸颊上的那只手,歪头蹭了蹭,抬起黑眸直直看了过去,那双眼中是浓郁的依恋和惊人的占有欲,“你要一直陪着我。” 柔软和锋利同时在他身上展现出来,矛盾却又和谐,这对房内另一位存在者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祁遇詹扯着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将人拉进了怀里,另外那只手顺势贴到了时未卿柔软的后腰上,“我当然会陪着你。” 他又道:“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喝合卺酒。” “嗯。” 时未卿得到想要的答案,露出来的只剩下了柔软的一面,他应了一声,乖乖地被祁遇詹牵着走到了桌旁,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 祁遇詹拿起桌面上的另一个酒杯,与时未卿手臂相交,一起递到了唇边。 将两人酒杯放回桌面上,祁遇詹眼睛低垂,视线落在了那双被酒液染湿的嘴唇上。 时未卿抬眼看去,对上了祁遇詹变得暗了一些的眼睛。 这一个月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其中暗含的含义,他抿了抿嘴唇,阖上了眼睛。 一滴酒液随着时未卿抿唇的动作溢到了嘴边,祁遇詹视线落到移到那滴酒液上,喉结滚动,低头吻上了时未卿的唇角。 但他一触即离,眼中的欲|色也被压下,满面只剩克制。 时未卿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触感,他颤着眼睫慢慢睁开眼睛,疑惑浮上眼中,“怎么停了?” 这模样落在祁遇詹眼中极其的可爱,他屈起手指刮了一下时未卿的鼻子,光明正大地找借口,“合卺酒不能浪费。” 时未卿不会以为刚才看到的眼神是错觉,想了想,他踮脚亲向祁遇詹的下颌。 祁遇詹察觉到他的意图,食指点在他光洁的额头,轻轻将人推了回去,道:“我们该出去了。” 时未卿抓住那根手指握在手里,靠近一步,道:“我们成亲了。” 言外之意两人都懂得,祁遇詹似笑非笑道:“别勾我,小心晚上有你好受的。” 时未卿蓦地红了耳朵,但他坚持,不像在时府限制颇多,现在顾虑已经没了,他不想再让祁遇詹忍着。 “你刚才明明……” 祁遇詹这会心情好,升起了恶趣味,故意道:“肖掌柜等着呢,如果不去,你猜他们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原因没去。” 时未卿以为他在顾忌这个,闭着眼睛环上了祁遇詹的脖颈,忍着害羞轻声道:“猜到也没什么。” 祁遇詹知道不能继续下去,否则真就出不去了,他捧着那张精致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就着姿势将人一把竖着抱起就向外走,嘴上用恶狠的语气说着宠溺的话,“你早上肯定是没吃多少东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招我,先去用午膳。” 这次时未卿没听出话外之音,已经出了屋子,他迫不得已放弃了想法。 见他安稳下来,打消了念头,走到前厅外,祁遇詹将他放了下来。 纪宅内设着宴,只有两桌,宴请都是两人的心腹手下。 流程是就定好的,两人喝完合卺酒就去宴上一起用膳,就如同现代宴请宾客之后一下人一起吃饭一样,虽然这家人有不少。 那些人没人敢闹时未卿的洞房,此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宴上,等着他们两人。 祁遇詹牵着时未卿一出现在门口,就被肖掌柜发现了,他连忙起身就要迎上去,其他人看见了也跟着要站起来。 看过那些人怎么待时未卿,以及书中怎么为他赴死,祁遇詹早已把他们看成了一家人,他抬手阻止道:“肖叔,今日大喜,无需多礼,诸位也不必多礼,请坐吧。” 肖掌柜怔愣了一下,起来一半的身体停在了空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时未卿,对上那双黑瞳后回过了神,挥手示意其他人坐好,“好,好,今日大喜,大喜。” 肖掌柜坐回去时眼眶泛起了红,他低下头掩饰,还是被一旁的眷娘看了出来,她扶了扶头饰,看着找正在走过来的两人,小声感叹道:“主子真的寻了一个好郎君。” 接着眷娘又转头,嫌弃地看了肖掌柜一眼,冷哼一声,“你说你大喜日子,还要哭出来怎么着,也不怕坏了主子的喜事!” 肖掌柜没有说话,眷娘的酸意都快溢到他身旁了,他只当做不知道。 祁遇詹和时未卿入了主位,一旁就是肖掌柜和眷娘,另一旁是纪大等大管事,另一桌上坐着几面之缘的小管事。 刚才眷娘说的话,祁遇詹听得很清楚,坐下后,他将面前空着的酒杯倒满,端起后站起来身对着众人举着,“未卿之前承蒙诸位照顾,祁某在这里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 说完,祁遇詹一口喝了下去,其他人反应过来,陆续倒满酒站了起来,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回敬的乱七八糟,一点也没有平日的训练有素。 “照顾主子是我们应该做的。” “主君见外了。” “对,主君折煞我们了。” …… 也不知谁先叫的主君,之后都跟着叫了起来。 两桌中只剩下时未卿一人坐着,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一刻心中只觉得被填得很满。 他一度以为身边这人已经做得很好,但每当他这么以为时,他还会出乎意料地做得更好。 一如这人看出了他对手下人的感情,所以这人也不会只把那些人当做单纯的手下。 时未卿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不上感性的人,而且他已经把所有柔软给了祁遇詹,对着自己的人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是挨个举了一圈,最后道:“我们又新增了一人,他是你们的主君。” 众人立刻举杯喊道:“主君!主君!主君……” 整齐划一的动作有点尴尬,祁遇詹又倒满酒打断了他们,“以后我与诸位一起保护未卿。” 这杯喝完,祁遇詹还要再倒一杯,被时未卿抓住了手臂,“可以了。” 祁遇詹低头,轻声哄着,“最后一杯,好不好?” 时未卿没说话,却收回了手,这桌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唯有眷娘红了眼眶,等祁遇詹喝完第三杯酒,让大家坐下用膳时,肖掌柜无声看了她一眼。 眷娘注意到了那道眼神,肖掌柜即使没说话,她也从他眼中看出了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不吃亏的老家伙! 敬过酒之后,正式开了宴。 看了眼时未卿单薄的身形,祁遇詹神色若有所思,之后便夹了许多他爱吃的菜放到了碗里,同时还不忘叮嘱。 “多吃点。” “嗯。” 时未卿单纯以为他只是想让他多吃点,他也学着祁遇詹的模样,给他也夹了菜,“你也多吃点。” 祁遇詹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我不用,你吃吧。” 没看明白两人让来让去有什么意思,但觉得有点晃眼,桌上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都极有眼色地离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只有肖掌柜留下来收拾宅里的尾子。 时未卿也没明白祁遇詹说得什么意思,但等把人全都送走,一进门就被抱起来,轻轻扔到床上之后,祁遇詹亲自给他解释了。 “你这瘦弱的小身板,不多吃点,我怕你今晚不好过,坚持不下来。”祁遇詹勾着嘴角,满眼挪揄,“还让我多吃,你也不怕你自己更辛苦。” 第140章 第 140 章 不过片刻, 一身喜服就被解得差不多,时未卿抬眼,对上了祁遇詹的眼睛, 那眼神与之前不同, 幽深沉黑, 让人无端地感觉到危险。 “夫……夫君……” “怎么了?”祁遇詹声音如同平静无波的海面,没有一丝起伏,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他的内里不是如此。 他看着睫毛颤动得如振翅欲飞一般的时未卿, 快速解下腰带倾身覆了上去。 祁遇詹抽掉时未卿头上的发簪,将他一头乌黑的发丝铺开,与大红色的床铺和白皙细腻的肌肤搭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极美极欲的画面。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捏住时未卿的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时未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唤了一声, 他顺着力道仰起头, 突然感到唇角被湿软的触感划过, 帐幔围住的小空间内光线昏暗, 他触感被放大,瞬间感觉到由脊椎升起来一股战栗, 那股战栗直袭心头。 祁遇詹感觉到怀里人抖了一下,他手臂穿过时未卿的后背,将人揽起来, 那只手在他后颈安抚意味地捏了捏,将唇舌移到他翁动的嘴唇上厮磨舔|弄, 声音模糊地道,“未卿乖, 别怕。” 时未卿红着脸颊阖上双眼,环上了眼前的脖颈,顺着祁遇詹的动作张开了嘴唇,唇舌却出乎意料地迎来了温柔的舔|弄勾缠。 然而温柔只是一时的,有些事也才刚开始。 天将明,新房内红烛还在燃烧着,帐幔内声响一直都未停歇。 此时,时未卿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无力的搭在祁遇詹胸前,说不出来是推还是摸,他小声呜咽地求饶,气息凌乱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身前腰细腿长的美人刚从昏晕中醒来,脸色带着难掩的倦意,他眼尾绯红,上面挂着要落未落的泪水,可怜又破碎。 祁遇詹仍然没有任何放过他的意思,眸色反而又染沉黑,他握住纤细的脚踝,将挣扎着离开的人拉了回去,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转眼就到了回门那一日,自成亲那日到现在,时未卿就没下过地。 其实祁遇詹在一开始没想把人折腾成这样,只不过为了时未卿在这三日内没时间想起玉佩,才特意放纵,但他也有分寸,没有把人伤到。 已经辰时,祁遇詹看时间差不多,拿着衣物到内间。 看着时未卿脸上带着更疲惫的倦色,他低头亲了亲看上去有艳了一些的孕痣,低声哄道:“未卿,快午时了,该起了。” “好困。”时未卿想要睁开眼,只觉得眼皮有万斤重,难以睁开。 听着沙哑的声音,祁遇詹连着被子将时未卿抱在了怀里,拿起上春凳备好的水,喂了几口给他,“取了玉佩回来再睡。” 时未卿小口地喝着,慢慢睁开双眼,意识开始回笼,“到回门的时候了?” 这三日过得浑浑噩噩,他连日月都注意不到,要不是祁遇詹提醒,真的记不起回门和玉佩了。 “嗯,今日回门。” 祁遇詹放回水杯,将被子掀开,刻意忽略掉那身白皙皮肤上各色的红痕,取过里衣给时未卿穿上,将那些红痕尽数遮在衣下。 即便再被折腾,时未卿也没有任何发脾气的意思,可以说对祁遇詹是软到了极点,他侧过脸在眼前的颈窝里蹭了蹭,顺着祁遇詹的力道坐直身体。 只是在他抬手时发现手里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香囊,时未卿一眼认出是当时祁遇詹假意被擒时用来装他被揪下来头发的。 “怎么在这,是我拿的?”时未卿对这件事完全没了印象。 祁遇詹看了一眼,继续手里的动作,“我放的,里面又新加了我们两人的头发。” “夫君。” 时未卿要转身,被腰上的酸软阻止了,蓄了力气在想转身时,揽住腰身套上外衣,“别动,先把衣服穿完。” 时未卿不动了,祁遇詹又道:“还有一个礼物,你再找找。” 这时时未卿正在伸臂穿袖,注意到了套在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他将手在眼前翻了翻,立即猜到了什么,“这是你们那的习俗?” 宝石戒指是一对的,樊魁从姜州回来后,祁遇詹特意让他去宁州从江氏商行定做的。 祁遇詹亲了亲他的发顶,低声笑了一下,“夫郎聪慧。” 他解释道:“我们那成亲了就会带一对的,意思是告诉其他人我们是已经成亲的身份,请他们保持距离。” “一对?”时未卿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抓起祁遇詹两只手,从左手手指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宝石戒指。 “一会儿有的是时间给你看,先去洗漱。” “好。” 对于祁遇詹,时未卿一直都是乖顺的,他极其听话地松开了手,穿完衣服,祁遇詹在他糜艳的唇上碰了碰,将人抱下了床。 接下来洗漱,回门,时未卿未用早膳,担心他饿到,祁遇詹取出了他最爱的糕点,给他垫垫。 到了时府,一直到用完午膳,时未卿的时候神色都是淡淡的,时仁杰没说什么,将两人叫进书房,如他所言一般,拿出了一个小木箱给时未卿。 他确认地打开看了一下,就合上了。 祁遇詹没让氛围冷下来,但时仁杰看着时未卿专注在那个木箱上,一言不发的模样,又看了看两人手上戴着相同的戒指,挥挥手让两人离开了。 出了书房时,祁遇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林观,发现他在悄悄地打量时未卿。 收回视线,祁遇詹垂眸,牵着时未卿离开了时府。 樊魁从姜州带回了几屋子聘礼后,又被派去宁州,直到成亲前一日才赶回来,成亲那日与时未卿的手下一起参宴后,下午就回了校场。 有了樊魁,又有与时未卿成了亲,祁遇詹不必再每天回去镇场,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校场。 不过为了安抚住三个校尉和八千士兵,还是要隔几日过去转一圈,其余都交给樊魁即可。 校场那边不需要再操心,祁遇詹将注意力放到了时仁杰给的玉佩上。 回了纪宅之后,时未卿坐到榻上,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小木箱取出了玉佩,他细致地左右翻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爹爹的,我识得爹爹的手艺,真的是爹爹留给我的。” 时未卿不是不信,只是没想到纪林会给他留东西,实在不敢肯定,现在亲眼看到才肯放下了心,只是思念之情不好放下。 祁遇詹挨着他坐下,抬手抹去他眼尾留下的泪珠,将人揽在怀里,“爹爹原意是让你开心,别难过了。” 时未卿将头埋进祁遇詹的胸膛,泪水一点一点打湿那块布料,“我想爹爹了。” 祁遇詹轻轻拍着祁遇詹后背,安抚道:“我陪你去城外看看爹爹,我们成亲了,也应该亲自去看一看。” “好。”时未卿没有抬头,闷闷地回了一声。 想着上午他脸上的倦色,祁遇詹道:“明日我们就去,你这几日都没睡好,今日好好休息。” “嗯。”听着祁遇詹的安排,时未卿没有异议,放下心后,他的心神也放松了下来。 听出他精神不佳,祁遇詹伸出手道:“困了就睡吧,我帮你把玉佩放回去。” 时未卿半垂着眼睛,将玉佩放到了宽厚的掌心里,之后困倦瞬间如潮水般涌来,他阖上了眼,没有抵抗。 祁遇詹揽住怀里有些下滑的人,小心妥善放回玉佩,一只手不方便合上木箱,容易弄翻。 他抱着时未卿在床上安顿好,又回到榻前,正要合上木箱时,突然刚发现箱子开口的缝隙上有很多泥土。 祁遇詹撵起那些泥土在指尖,放在眼前细细打量,一股极淡的香味从中散发出来,飘进了他的鼻中。 他眸色一动,将木箱合上,捧起来嗅了嗅,祁遇詹立即闻了稍稍浓郁一些的香味,以及一些土腥味。 动了动手掌,祁遇詹感觉到木箱外面有些潮湿发软,但又没有水雾,不像被水淋的,像是在某种环境中被长期沾染上的。 祁遇詹突然想起来,那股香味是月季的花香,今日刚从时仁杰的书房闻过。 他的动作顿了下来,月季花香,土腥味,潮湿,书房…… 若把这些串联起来…… 祁遇詹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这木箱之前应该是被埋在书房外的那从月季底下,难怪他和封单明遍寻时府也没有找到。 以及纪林留下的玉佩被藏在土中,那么对时仁杰也很重要的漕粮账册等证据,会不会也在同一位置。 这个猜测一出,祁遇詹从各个方面都证实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时府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那丛月季底下是谁都没想到的。 他将木箱轻轻放下,立即转身走到书案前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就是这个发现,而收信人是封单明。 祁遇詹现在不方便,而且他已经提出猜测,印证的事情自然要交给封单明去做了。 而且他刚好也要问问印记的消息。 140-160 第141章 第 141 章 纪宅里的侍从一部分是祁遇詹采买的, 一部分是时未卿的陪嫁。 陪嫁侍从都是何楼亲自教导,里面有几人是纪二安排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时仁杰没有插手, 那些侍从就被留下了。 成亲那日纪二也没有离开, 方头领则是到林园将护卫掉调了过来, 由他负责纪宅的守备,护卫头领的工作又落回了他身上。 这三日主院由方头领亲自守着,他在这期间心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到僵硬再到麻木,最后流露于面的只变成了比之前更冷更凛冽的神情。 祁遇詹早上出院门看到这个模样还疑惑地问了一句,是否宅内发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祁遇詹便没再关注他,只是唤方头领进来取信时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放低声音道:“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布政司衙门。” “是。”方头领听到内间均匀的呼吸声,也降低了音量。 祁遇詹递出信就转身走向内间,没看到方头领离开前也看了他一眼, 他一眼可以说是满含复杂之色。 不多时, 开关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祁遇詹已经坐在床边, 看着时未卿睡得红润的脸颊, 俯下|身亲了亲。 他将手指放在时未卿的头顶,替他整理睡得凌乱的发丝, 用手指都梳顺后,祁遇詹刚要脱鞋陪着时未卿躺着,门外又有了声响, 是很小声的敲门声。 他走出去打开门,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方头领。 看着他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 祁遇詹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头领双手举起手里的纸条,道:“属下刚到大门, 碰到了封侯爷的人来送消息。” 他又补充道:“那封信也交给他了。” 这个时候送消息给他,是黄州漕粮有了发现? 未免还有消息要送,祁遇詹没让方头领离开,直接拿起纸条打开了。 快速看完之后,祁遇詹有了答案。 他猜的没错但也不完全对,消息里三言两语说了黄州有漕粮的线索,但没有找到位置,而凌非何和封单明也都在今日上午相继回了梧州。 这张纸条的目的是告诉祁遇詹,他让暗兵台查印记之事有了消息,纸上一两句说不清楚,想要他去一趟。 “晚上我去一趟布政司衙门。” 将纸条收进手里,祁遇詹嘱咐一句便让方头领离开了。 怀里抱着心上人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天便暗了下来。 祁遇詹支起身体,看着时未卿睡得香沉,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 原本他打算等时未卿醒了和他一起去布政司衙门,但现在人没有醒,他有不舍得再把人叫起来。 祁遇詹放轻动作起身,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快去快回,在时未卿醒来之前赶回来。 也免得印记之事出了差错,是要找他再了解情况,而不是有了结果,让他失望。 换了一身夜行装备,祁遇詹又嘱咐了方头领一些事,提气跃上屋顶向外奔去。 时仁杰没有在纪宅里面安排人,外面却安排了死士盯着,之前祁遇詹与封单明打过招呼怎么辨认,那些死士就如形同虚设了。 轻松地避开那些人,在夜色的遮掩下,祁遇詹加快速度很快到了目的地。 看到推开门走进书房,凌非何就叫人唤了查印记之事的负责人进来。 祁遇詹摘下面巾,挑了挑眉,“这么急?” “有人等你一下午了。” 封单明看着祁遇詹一脸的餍足,是个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也包括在内。 想起自己一收到心上人消息就急吼吼地甩开黄州那些人,追回了梧州,然而到现在他连心上人的一个手指头都没摸全过,只在递东西时摸过指尖。 再看春风得意的某人,人和人的差距要这么大吗?封单明心里不平衡的发酸,心理也难免捎带了一些,故意说话留半句。 祁遇詹没注意到语气,只以为他们二人等了一下午,他疑惑地想,不是他们让他晚上来的吗? “谁等我一下午了?” 凌非何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封单明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不知道封单明想什么,垂下眸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口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样子也不是他们二人。 既然这么说,祁遇詹也就真的不想问了,反正一会儿就能知道,他坐了下来。 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看着封单明眼里就不那么舒服了,他也没再什么小动作,做为暗兵台统领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封单明咬着牙根的想。 没过多久,祁遇詹没见过的一个暗卫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当初跟去都城一起查证的苏然。 那个暗卫是二卫的副卫长二三,在都城查左丞相家奴就是由他负责,他已经把查到的事情都禀告了封单明。 现在他过来主要禀告的对象就是祁遇詹和凌非何。 二三走到中间对着三人行了礼,道:“属下查到郡王所说的印记却为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与那张纸上的差异也一模一样。属下顺着那些家奴查到了左丞相做的很多事情。” 祁遇詹听着二三详细的禀告,发现那些事有的有证据,有的无证据,而且所有加起来也不足以左丞相伤筋动骨。 例如他说的其中一事,左丞相因一四品官员诬陷他通敌卖国,结果那四品官员却因左丞相自证被查出贪赃枉法,最后获罪被抄家问斩了。 罪责再大,没有证据也没有用,何况现在已经无法辨别那个官员说得是真是假。 索性在座的人都知道扳倒左丞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 祁遇詹把视线放在了中间的苏然身上,开始他以为封单明说的等他的人是二三,现在对上苏然的目光才发现,等他的人应该是这位。 “是苏然找我?” 祁遇詹看着凌非何,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方发出“噗通”一声,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是苏然对着他跪了下去。 祁遇詹再次看向凌非何,皱起了眉头,“这是做什么?” 凌非何也是明显一脸头疼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让他跪吧,不跪他心里不安。” 看来这位老乡也遭受了这个场面,祁遇詹展开了眉头,道:“有什么事你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不会推辞。” 苏然一脸激动地向前膝行了两步,祁遇詹想着刚才那一声都替他觉得疼,在他开口前,说道:“前提是你起来说话。” 苏然一听,没有迟疑立即站了起来。 祁遇詹大致猜了一下苏然为什么找上他,应该是和那个印记有关,这件事他知道不少,而且也要查的彻底,看看当年参与进那个案件的都有谁,不管是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也是他没拒绝苏然的原因,只是他疑惑,既然他已经查到了左丞相就是仇人,为何还会有如此反应? 余光扫到凌非何在袖口冲他比的大拇指,能让他那样的人,应该不是简单几句就能说完的,祁遇詹用手指了指自己下位的椅子,道:“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苏然顿了一下,看了眼凌非何,见他点头后,腿脚有些慢地走到椅子前。 这短短的距离,苏然不只是因为膝盖才走的慢,他还在心里组织语言。 坐下去后,祁遇詹听着苏然开了口,“我有一个兄长,他是江湖人士靠给人寻物从未失手而闻名,有一天我不在家,回来后邻居和我说家里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听兄长说是个朝廷的大官,那个官员让他根据一张纸上的图案找几个人,当时兄长告诉我,做完这单,他们就可以离开更换姓名过上稳定的生活。” 说到这苏然哽咽了,他缓着气息停了下来。 听到这,祁遇詹对这个人隐约有了猜测。 耳边又响起了苏然的声音,祁遇詹听他克制着声音,继续道:“我高兴地期盼着,但兄长这单做得艰难,几个月也没有线索,还经常负伤回来,又过了三个月,兄长带着好消息回来,笑着对我说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们刚收拾好,我去和邻居告别,刚翻墙回去,发现家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兄长询问他们那位官员还有什么事,他们一句没说,便骤然对兄长下杀手,兄长没有防备被刺中要害…… 我藏在墙角草垛里,用自己兄长教我的闭息,亲眼看着兄长没了气息。 但那几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到隔壁将邻居全部都灭了口,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苏然红着眼眶,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到青筋暴起,他咬紧牙根语气突然变狠,“那年我还小不知道那官员的姓名,只记得他的模样,出师之后我苦寻这位官员,后来终于知道了他是谁。” “是时仁杰。” 不用他说,祁遇詹已经猜出了那个官员是谁,之前他一直以为苏然的仇人是左丞相,现在看来,书中并没说错,他真正有仇人是时仁杰。 “是,就是时仁杰,我想不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仁杰才要转身就翻脸,对兄长下杀手,还要对邻居也灭口。这些年一直都没有线索,我本以为这次通过印记可以查到些什么,结果只知道时仁杰要查的人是左丞相的家奴,还是没有查到当年真相。” 苏然松开用力的发抖的手,“噗通”又跪了下去,后面还跟着“咚”的一声额头碰地的声音,他跪伏着道:“这个印记是郡王从时仁杰那发现的吧,我没想郡王做其他的,只是想请郡王帮我接近时仁杰,我自己去查清,替兄长报仇,再还他一份明白。” 第142章 第 142 章 祁遇詹看着苏然开口问道:“当年时仁杰拿给你兄长那张纸上的图案, 就是你那日说得红色印记?” 苏然摇头,“时仁杰拿的那张我没有看到,我看到的是兄长拿回来的图案。” 祁遇詹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他心里的猜测也有了答案。 如果他猜得没错, 时仁杰拿的就是时未卿记得的青色印记, 经苏然兄长查探后,他带回了真正的印记,时仁杰根据此确定了当年那个案件中的匪徒就是左丞相家奴。 事情到了这里, 他不敢再查下去,又怕苏然兄长走漏风声,让左丞相顺着痕迹查到他,时仁杰便将人去灭了口。 时仁杰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会漏掉一个活口,他更不会想到,就是这个活口拆穿了他竭力掩盖的事实。 不管是杀害纪林的幕后指使是左丞相, 还是他明知凶手却当做不知, 还百般阻挠时未卿查明真相, 这些时仁杰都再也掩藏不住了。 祁遇詹也没想到, 时未卿苦寻多年的真相就在这么机缘巧合的情况下被揭开了。 苏然还在额头抵着地虔诚地乞求,祁遇詹视线看向他瘦弱却挺直的脊背。 这么近的距离, 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甘和执着,对任何线索也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 就如同时未卿这些年所经历的一般。 “起来吧,苏然。”祁遇詹俯身伸手扶起来苏然,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苏然还年轻的面容,然而他的眼睛看的却不是他, 祁遇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我已经知道了,我告诉你当年真相。” 不想暴露出时未卿的隐私,祁遇詹隐下当年案件具体情况以及他的存在,将事情从头到尾给苏然讲了一遍。 这些日子苏然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乍然知晓真相后心神放松下来,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又加上连日奔波,最后晕了过去。 他倒地时把房内另外三人吓了一跳,封单明通晓医理,看过后说了缘由,凌非何总算放下心唤人带了下去,而后又嘱咐一些细节,才回到座位上。 苏然的事情已经算解决,看着他被抬出去,祁遇詹已然归心似箭,他想快一点见到时未卿。 没管凌非何和封单明反应,快速地又提了一遍账册可能被藏的位置就对着两人告辞了。 看着祁遇詹离开时显得匆忙急切的步伐,凌非何和封单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以他们的聪明猜得出,祁遇詹对提到的那个案件在故意隐藏。 不过他们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只要不妨碍查案和扳倒时仁杰,他们不会特意打探。 封单明在凌非何收回视线后,继续看着他,“既然找到了漕粮账册,事不宜迟,我今晚便带人去看看。” 凌非何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盏,眉头微皱,“你伤没好……” 他也知道账册重要,又有些担心封单明,语气显得犹豫起来。 那伤是左丞相家奴所为,这还是祁遇詹提前提醒让封单明有了防备,才没受重伤。 祁遇詹也是突然想起,书里封单明和左丞相家奴第一次交手受了重伤,差点忘了这件事,他赶紧让人送消息,紧赶慢赶好在赶在封单明与家奴交手之前送到了消息。 而祁遇詹为什么这么重视,是因为封单明那次受伤就一直没怎么养好,在杀了原身之后旧伤复发,被时仁杰看准时机利用,他抓了凌非何威胁封单明,就是因为伤差一步被时仁杰翻盘,好在应天的救兵及时赶到了,才没让时仁杰成功。 “已经快好了。”封单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说着就解开衣扣,露出胸口包扎的伤口给凌非何看,“不信你看。” 凌非何先是看了一眼,骤然想起他现在的性别,立刻又转回了眼睛,经此之后也算放了心。 他想了想,随心道:“小心为上。” 封单明没发现他的不自然,心思都放在了这句关心上,咧嘴笑了一声,“放心,不会出事。” * 祁遇詹回去时时未卿已经睡醒了。 从方头领口中得知祁遇詹的去向,时未卿醒了之后,就在榻上看书等人回来,听到门外的响动,他放下书穿上鞋就要出去看看。 祁遇詹步子迈的大走得又急,他推开门时时未卿只穿好了一只鞋子。 “夫君。” 时未卿坐在榻边,直起身看见是他,唤了一声后就没了动作。 祁遇詹走过去,在他眉心亲了亲,蹲下身帮他穿好了另一只鞋子,“有没有哪不舒服?” “还有些无力。” 时未卿将手放进祁遇詹伸出的手掌心,顺着力道站起身。 祁遇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精神,发现睡了一觉之后,确实精神了许多,不再恹恹的,手便放在他的腹部摸了摸,“晚膳吃了多少?” 就他一个人再加上刚睡醒,吃得不是很多,时未卿抿了抿嘴唇,声音放轻了一点,显得很绵,“我没有胃口。”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技能,每次心虚了就喜欢用撒娇揭过,往常祁遇詹就不舍得把他怎么样,现在就更不会了。 “再吃一点?”祁遇詹猜到时未卿不会吃多少,“陪我吃一点,我还没用晚膳。” 一听到祁遇詹没吃晚膳,时未卿直接拉着他去膳厅。 膳厅离主院不远,他们两人到时,桌上已经摆上了食物,这是祁遇詹进院前吩咐准备的,他还让纪二去送了一个消息。 那个消息是他今晚约林观到林园去一趟,他有一些事情要找林观确认一下。 用完了晚膳,祁遇詹牵着时未卿回了正房,时间差不多,开始了正事。 祁遇詹神色一正,时未卿就发现了,他坐在榻上,将茶盏放在矮桌上,等着祁遇詹说话。 祁遇詹不放心,在和盘托出之前,起身走到时未卿身旁坐下,将人面对面放在了腿上。 “是有关我的?”时未卿扶着祁遇詹的肩膀,黑眸闪动,一瞬间想了很多。 “幕后真凶有消息了。”祁遇詹顿一下,道:“与左丞相有关,你记下的印记确为左丞相家奴手臂上的图案,你没有记错。” 将事情更详细地讲了一遍,等祁遇詹说完时,时未卿已经双目赤红,他的眼中全是恨意,“父亲他知道……他明明知道谁是凶手,甚至还替凶手遮掩……在他眼里,权势原来比我和爹爹还重要……” 时未卿突然停了下来,将头抵到祁遇詹的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祁遇詹,以后我没有父亲了。” 时未卿这样的话一出,祁遇詹就知道他与时仁杰是要断绝关系了。 其实,祁遇詹对此没多少意外,对于时未卿来说,左丞相是外人,时仁杰是至亲之人,至亲之人帮着外人伤害背叛他和他的爹爹,以时未卿的性情变成这样是没什么悬念的。 “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肖叔,我们都在你身边。”祁遇詹将人拢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时未卿手指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如同捏着他的仇人一般,“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回来的路上,祁遇詹将书中剧情,到这个世界后的发现,以及苏然所说都重新捋了一遍。 他发现他还漏了一个人,就是徐氏。 他不止一次觉得时府里的人对徐氏的态度有问题,时仁杰对她并非书中的相敬如宾,在某些事是对她会刻意避开,比如时仁杰安排林观和何楼操办时未卿的亲事。 时宽是左丞相的人,按理他对徐氏应该很恭敬,但其实他对徐氏的态度可以用冷漠形容,遑论恭敬。而且在时府一个多月,祁遇詹无意中发现过几次左丞相给时仁杰的书信,徐氏一封却没有收到过。 以及林观对徐氏的防备,他还在书中直接杀了徐氏。 祁遇詹想起成亲那日何楼对林观的称呼,心里对他的身份已经大致肯定,只是还需要他本人承认。 这些猜测都没有瞒着时未卿,他听了之后,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我想和你一起去。”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期盼,我怎么不会让你跟着,而且如果没有意外,林观很可能是你的哥哥。” 在第一次见林观时,时未卿询问过林观的身份,之后也没放弃试探查探,结果可想而知,想起林观背叛他,他又怎么对待林观,时未卿垂下眼眸,“如果他真的是……” “今晚就会有答案,相信我,而且从他让我带你离开来看,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祁遇詹将人抱起来,取过来一个披风给他穿戴上,“还记得我交给你的屏息之法吧?” 时未卿回想了一下,神色认真地点头,“记得。” “我会将他引到松落院里,趁他没有防备把他的身份和知道的事情诈出来,你在书房里等着,先听着,最后再出来。” 祁遇詹道:“机会只有一次,夫郎一定要忍住,不要乱了气息。” 时未卿愈发上了心,“我知道的。” 祁遇詹在时未卿柔软的红唇上吻了一下,突然笑道:“被发现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让他承认。” 第143章 第 143 章 林园已经提前打点好, 松落院附近的人都撤下去了,没有一个人在。 除了院中点着几盏院灯,其他房间都是暗的。 林园每日都有侍从打扫, 以备这个院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祁遇詹推开正房的门, 接着院灯的光亮走了进去, 看着和他们离开时没有变化的房间,将怀里抱着的时未卿放在了外间的罗汉榻上。 起身时,祁遇詹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阻力, 侧头看了过去,时未卿猛然松开了攥着衣物的手。 祁遇詹将那只手握在手中,感觉到了掌心传来的细微颤抖。 来的路上,祁遇詹就发现时未卿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原因不难猜,现在事情没有完全确定,还没到宣泄情绪的时候。 另一只手将披风的帽兜取下来, 祁遇詹理了理时未卿额角的发丝, “别担心, 放缓气息, 余下的都交给我。” 时未卿随着祁遇詹的话调整呼吸,他抬起头看过去, “我没事。” 祁遇詹还要再说什么,耳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他握了一下时未卿的手, 便放开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林观就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他落地后一刻没耽误, 张口便问:“张头领,你主动约我在林园相见, 可是改变主意了?” “是不是改了主意,还要看你。我对一些事情有些疑惑,需要你为我解疑。” 祁遇詹为了降低林观的防备心,故意将他向解答疑惑就会同意带时未卿走上引导。 林观清楚祁遇詹对时未卿的感情,没想到他会在有关时未卿的事情上诓他,信以为真,“你说,只要我知道。” 祁遇詹也没想到林观这么好骗,但真相要紧,只能先委屈委屈他。 最好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于是祁遇詹开始七分真三分假地编起了故事。 “最开始我很不解,你为什么自己不带未卿离开,然后我跟着你去了黄州,紧接着我在那遇见了一些神秘武功不弱的人,他们手臂上……” 说到这,祁遇詹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没离开林观的脸。 这个时候他发现,林观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被他隐藏的很好,不仔细看不出来。 祁遇詹描述了左丞相家奴和林观在黄州的细节,他最后道:“我在那些人手臂上发现了红色的印记,那个印记与未卿一直在找的图案只有很小的差别。所以左丞相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幕后指使者?” 那些细节是封单明从黄州传回了的消息,林观想不到这点,他对祁遇詹会知道青色印记也没有怀疑,接下来思绪被祁遇詹牵着走。 听到左丞相家奴被提起,林观心里立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林观跟在时未卿身边时,时未卿为了试探他,让他去查过那个案子。 当面被那个案子,林观不敢直接当做不知道,又听到那些无法反驳的细节后,他对最后的问题再难直接否定。 林观正在想着怎么试探出祁遇詹知道多少,他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会暴露更多事情。 林观只留了一份心思关注祁遇詹,在他突然的一句之后,林观没有防备,神情露出了破绽。 祁遇詹见林观陷入沉思后,话语一转,道:“纪青空,这就是你告诫未卿别去都城的原因?” 林观怔愣住,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意识到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他立即回过神,“你在叫谁的名字?我是林观。” 林观没心思试探祁遇詹,他现在只想把他的身份遮掩过去,又道:“既然你已经查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对你隐瞒,左丞相确实就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幕后真凶,少爷如果去都城贸然对上左丞相,危险的只会是少爷,张头领,你绝不能让少爷靠近左丞相。” “是吗?”祁遇詹看出来他也在转移自己注意力,漫不经心地反问一句。 而后,他看着林观,慢悠悠地道:“你深得时仁杰信任,我还听说这些年你与何叔关系很好,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未卿成亲那日我也在厅堂,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何叔叫了你一声堂少爷,我特意查了一下,时仁杰是独子没有兄弟,最后这个堂少爷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祁遇詹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突然笑了一声,“当然,事实就摆在那里,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我二人对这个堂少爷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 林观的身份,祁遇詹通过他的反应就已经确认,并不需要林观亲自承认,但他看林观握紧的拳头,似乎内心在挣扎,便把这个时间留给了林观。 他确认归他确认,本人能承认,就更完美了。 林观担心祁遇詹把对他身份的怀疑已经告诉时未卿,那样不止他的计划会被影响,时未卿一定会不顾自己安危去报仇。 沉默半晌,林观带着希冀抬眸道:“我的身份,他知道吗?” 这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个他是谁,两个人也都知道,祁遇詹不着痕迹扫了正房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句相关的。 “因为你的容貌,未卿不止一次对你手下留情。” 林观从中不知理解了什么意思,眼神瞬间坚毅,“只是因为长得相似就已经对我心软,张头领,为了他着想,请你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祁遇詹从这句话中听出来林观对时未卿的感情,他在林园便怀疑过林观的背叛,现在看来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想起来时未卿在知道林观可能是他哥哥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不想让误会横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阻碍他们对对方的亲近。 祁遇詹问道:“我很疑惑,你暗中对未卿百般保护,为什么要背叛他,在明面上表现得厌恶他,你们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兄弟。” 话已经说开,林观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他怕祁遇詹不清楚事情的危险性,仍然会告诉时未卿他的身份,也希望祁遇詹知道时未卿身处什么样凶险的环境,而同意带他离开。 “除了灭口那个刺客,不让他影响到时仁杰的计划,我做得那些事是为了逼他回府,接受时仁杰安排的亲事,时仁杰是他的父亲,在这方面不会害他,他一直都在查探那个案子的事情,想为小叔报仇,但时仁杰对上徐番都胜算难定,何况是他,若强行报仇只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而且小叔豁达,他知道了也不会让他陷入仇恨当中,这些有我就够了,他只需要过着平安顺遂的日子。” 祁遇詹发现了其中被忽略的一点,问道:“这就是你们不相认的原因?在我看来,隐瞒未卿仇人和你们相认是两码事。” 林观摇摇头,“是一回事。” 他接着道:“当年我坠入溪流,被一个路过的师父救走,师父后来收为徒,他知道我身负仇恨教导我武功后,到了时间就放我回来了,但我势单力孤,背靠时仁杰才能查出当年真相。 于是我成了时府的侍卫,后来与何叔相认,又被时仁杰发现在调查小叔的案子,时仁杰便把我调到了他的身边。时仁杰知道我的身份后,把我放到他的身边是为了试探,时仁杰一直在提防我们相认,他怕我们联手为小叔报仇破坏他的计划。” “说什么爱夫郎,是最值得托付的郎君,说到底,他最爱的是他自己。”林观冷笑一声,又如昙花一现般,他快速恢复了神情,好似刚才那声不是他发出的。 他又道:“我为了留在时仁杰身边,获得他的信任,便伪装成不喜欢他的模样,不与他相认。 而且我早晚要死,何必再让他伤心一次,张头领,你我都了解他,他知道之后必定要参与进来,为了他的安危,请你别将我的身份和今晚这些事情告诉他。” 事情听到这,祁遇詹对林观这个人心里有了完全性的改观,因此时未卿现在还沉得住气既在他意料之外,又让他心疼。 祁遇詹知道,时未卿这么隐忍是在等另一个答案,他怕自己一出来林观就不会再说了,只能竭力忍着。 祁遇詹垂下眼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你有没有想过未卿的想法。” 这个问题林观似乎曾经思考过,他回答的很快,但声音却放得很轻,“与性命相比,那些都不重要了。” 林观知道报仇一事九死一生,时未卿越早抽身越好,他被自己刚刚说的话提醒了,问出了今晚赴约的目的,“什么时候带他走?” 祁遇詹没有被林观带走,抬眸看向林观,也问出了自己今晚邀约的目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未卿离开,是怕他查出他的父亲知道当年事情真相,对他却未说一言,还是怕他知道徐氏才是真正的杀父仇人?” 林观再次愣住了,他没想到祁遇詹连这些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他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想到自己前一次被试探得露出了破绽,这次也不再勉强,破罐子破摔了。 他无奈地道:“你既已知道徐番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为何还要来问我?” 祁遇詹听着正房内呼吸的变化,道:“原本不确定,但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徐氏果然是幕后真凶,我答应过未卿,当年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林观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对,立即问道:“他知道这些事?” 祁遇詹转头看向正房的门,“他不止知道。” 他还在这里。 后半句不用祁遇詹说,林观也注意到了正房里的呼吸声,知道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44章 第 144 章 正房的门被从拉开门, 时未卿一步一步从里面走出来。 祁遇詹抬眼仔细观察着时未卿的状态,他开门的手在颤抖,时未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但步伐很稳。 想了想, 祁遇詹微微抬起的脚步又放了回去, 转头看向了林观。 祁遇詹看得清楚,林观面色慌乱无措,此情此景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祁遇詹没出声, 院里另外的两个人也没出声,院中只响着三人的呼吸声,以及时未卿步伐的落地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林观渐渐心头生出压迫之感,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少爷。” “少爷?”时未卿握紧藏在袖中的手,带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赤红的双眼, 轻轻重复一句, 接着又压抑着声音, 道:“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粉饰太平, 你觉得你还藏得下去吗?” 林观不想看到时未卿陷到危险了,深吸了一口气,劝道:“这件事太危险, 你不能参与,交给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小叔报仇, 听我的,你先跟张三离开……” 时未卿眸中赤色加深,他没有理会林观说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为什么?徐氏为什么要谋害爹爹?你如果不说,我这就去问父亲!” 林观知道时未卿是威胁,也知道他若不说时未卿真的会去找时仁杰。 林观动了动脚,刚要说话,又被时未卿打断了,“你若有胆子敢拿不清楚当年的事搪塞我,就尽管试试。” 林观将视线落在祁遇詹身上,片刻后收回。 他不清楚祁遇詹对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以时未卿现在对他的态度,林观怕说谎话,会让时未卿不相信他,把人推得更远。 林观犹疑后还是说了真话,“你那时还小,我们都没让你知道,在都城时,我们便认识徐氏了。当年时仁杰在吏部任职一个小官,徐氏在一处宴请中注意到了时仁杰,徐氏相中了时仁杰的容貌和才华,徐氏在都城多翻打听,终于找到了时仁杰要下嫁,徐氏跋扈,几次三番让时仁杰休了小叔,但那时时仁杰与小叔正琴瑟和鸣,时仁杰没有答应。 徐氏之事被徐番政敌宣扬,都城几乎人尽皆知,徐番在那个时候已经手握实权,他迁怒时仁杰让徐家丢了脸面,又欣赏时仁杰的才华,暗中运作把人送去了鄂州做官。 时仁杰离开都城赴任,徐氏也没了动静,大家都以为徐氏放弃了,觉得此事已了,就在大家都没防备的时候,我们在回梧州的路上遭遇了匪徒。 那些匪徒是徐番豢养的家奴,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徐番做的,后来徐氏嫁过来之后才知道,是她偷了徐番的令牌,又买通了徐番的心腹,私自派出的家奴。” 时未卿曾经猜测过,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对他们四人那样痛下杀手,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男人。 “父亲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时未卿走向林观,一字一字,嗓音艰涩,“你们不告诉我,还百般阻拦我,甚至还眼睁睁看着我亲近杀害爹爹的凶手。” “你们怎么做得出来,怎么做得出来!”时未卿一步一步靠近,在距林观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了。 他咬紧了牙,声音如同齿缝间挤出来一般,语调中带上了莫大的愤怒和仇恨。 “父亲自私自利也就罢了,你呢,纪青空,你是爹爹亲手带大,爹爹把你当亲子一般,你就那么看着仇人逍遥自在,看着我认贼做母!” 听到时未卿唤出那个名字,林观身躯一颤,嗓音也染上涩意,吐字异常艰难,“小卿,我……” 他知道他做的事一经时未卿发现会是什么也样的结果,但真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再有准备,也难以承受。 他想道歉,想解释,但又想起现在这些对时未卿来说都无济于事。 林观嘴唇动了动又停住了,低头不敢再看向时未卿。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能说些什么,才能把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挽回。 时隔多年,这个纪林曾经唤过得亲昵称呼,似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一次听到之后,时未卿心中如刀割的刺痛,突然加重再难忍受,一时竟觉得呼吸困难,手不自觉地抬起抓住胸口衣襟。 “纪青空,你说啊,你……” 话未说完,时未卿蓦地停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祁遇詹一直关注着他,在刚才呼吸有异时,便抬步靠了过去。 没想到时未卿会晕倒,祁遇詹慌乱地将人接住揽进怀里,直接抱起来用上全部内力出了院子。 这过程极迅速,等林观察觉异常抬头是,院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林观反应过来,立即寻着刚才的声响跟了上去。 几息之间,祁遇詹就到了纪二所处的位置,一脚踢开门,将怀里的人送到了纪二眼前,语气中是难掩的担忧和焦急,“快看看,未卿怎么了?” 纪二看见昏迷不醒的时未卿,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也浮起了担忧,他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起了脉。 过了一会儿,纪二脸上的凝重消失,脸色好了一些,他收回手,对着祁遇詹解释道:“主子是受了刺激,心绪起伏过大,外加这几日未休息好,才晕了过去,主君不必太过担心,主子过后便会清醒,不过主子郁结又加重,但好在已经发泄出去一些,这些日子继续喝药茶,便不会影响睡眠。” 听见纪二说没什么大碍,祁遇詹才放下了心,又有些自责,这三日把人折腾得没休息好,他将时未卿揽得更紧了一些,低下头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亲了亲。 今晚知道了凶手是谁,祁遇詹猜着明日时未卿不管是不是不舒服都会去城外祭拜纪林,纪宅府外有死士盯着,今晚要宿在林园就不方便了。 祁遇詹让纪二把早就准备好的厚一些的披风取来,给时未卿穿上捂得严严实实不漏一丝风之后,对着纪二道:“走吧,先回纪宅。” 走出房门时,祁遇詹迎面正碰上跟过来的林观。 林观一脸关切,看出祁遇詹要离开,又看到时未卿倍裹得看不见模样,眼中担忧加重,“小卿怎么了?” 祁遇詹没放弃把林观策反的想法,现在以他对时未卿的感情,又增加了些筹码和可能性。 他停下脚步,态度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比刚才的时未卿一比,可以说是非常的友善,“没事,太激动了,睡一觉就会好。” “没事就好。”说完林观欲言又止,他想让祁遇詹劝一劝时未卿,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他又深知时未卿有多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劝说大抵没用。 祁遇詹看出他要说什么,道:“我和未卿暂时不会做什么。” 林观怔了一下,想到刚才祁遇詹知道的那些事,试探道:“你们有什么计划?” 祁遇詹看了一眼怀里,被他抱在怀里,怎么也没有床上舒服,他不欲再耽误时间,简短道:“过几日我去找你,这几日内你可放心,现在时间不早,我先带未卿回去。” 林观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本不该相信,但祁遇詹语气肯定,让他莫名的觉得可信性很高,而且时未卿需要休息,现在不是说事的时机。 最主要的是林观有信心,几日的时间,以他的能力可以把控得住局势。 林观侧开一步将路让开了,祁遇詹点点头,直接提起跃上屋顶离开了,纪二紧随其后。 林观本来还在想祁遇詹怎么把时未卿送回去,会不会遇上汝宣郡王,在看到后面跟着的纪二后眼睛中闪过了然。 第145章 第 145 章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时府。 天刚亮, 时仁杰便按起床到书房外的月季从里浇水翻地,这是他在府内每日都要做的事。 他刚到便发现了往日藏匿的地方有异常,那丛月季是他亲手侍弄,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有一丁点变化都会被能被他看出来。 时仁杰拿起铲子走过去, 看清那个位置土壤被翻过,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立即蹲下将土挖开。 那个位置被挖出了一个大坑也没有找到木箱, 时仁杰便已确认,东西被人盗走了。 起身往外走,他眼中闪过狠辣,脑中快速过滤有嫌疑的人,路过一处时余光略过一处,发现了隐藏其中的异物,时仁杰俯身拾起放在手心, 端详片刻后认出, 那是宁国公家奴的令牌。 孔指挥使被羁押上都城后, 梧州来了一位接替他位置的新任都司指挥使, 那位指挥使叫晁厚德,正是太后和宁国公勋贵一系的人。 时仁杰眯着眼睛, 攥紧那枚令牌,心中怒火上涌,他没还没腾开手动他们, 竟没想到让他们先蹦跶上了。 “来人。” 甲一最先应声出现,躬身道:“主子。” 时仁杰撇了一眼甲一的发顶, 收回视线,沉声道:“派人沿着上都城的路追查, 找到宁国公或晁厚德的人立即捉拿回来。” 时仁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前后院也排查一遍。” 甲一什么也没问,只应道:“是。” 甲一离开后,林观在他之后寻了过来,他在书房门口当值,不似甲一乙二随时跟在时仁杰身边,自然慢了一步,“主子有何吩咐?” 有了纪林的那一层关系,林观在时仁杰心里到底不一样,他没有对甲一说得事情主动和林观解释了,“漕粮账册丢失,加强全城守卫,城门口严查,阻拦可疑之人出城,林观,你亲自去给都司找些事做,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位晁指挥使。” 漕粮一事,林观深有参与,自然明白账册对时仁杰的重要性,他肃正神情,“属下这就去办。” 林观正要转身离开,时仁杰素来多疑,并不以眼睛看到的为准,他又将林观叫了回来。 “这几天紧盯着凌非何和晁厚德两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联系。”时仁杰顿了一下,又增加了一个人,“还有祁遇詹,能悄无声息来去我时府,武功低不了,只怕也是熟悉府内之人。记着他们若有联系,一经发现立即回禀。” 林观看了一眼时仁杰手里的令牌略一思索,对听到的三个身份没有意外。 他认得那令牌为何物,也知道晁厚德是谁的人,而凌非何,那位布政使大人刚回梧州就发生失窃的事,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至于汝宣郡王,林观一直都觉得他另有目的。 时府发生的事祁遇詹不知道,但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今日凌晨时,祁遇詹收到封单明的一封传信,信中言他已成功偷到账册,并把此事嫁祸到了晁厚德身上。 封单明和凌非何料到时仁杰发现之后一定会加强搜查,未免凌非何暴露,又加上他们草草翻了一遍账册,结合在黄州搜查的线索,封单明决定连夜带着账册离开,先从黄州开始查找漕粮。 封单明了解晁厚德,知道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排除嫌疑,不过能拖住时仁杰一天是一天,边疆蛮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开战,他要尽快找到漕粮,那些漕粮不只是揭发时仁杰谋反的罪证,边疆士兵的性命保障。 信的最后是封单明告知祁遇詹,他把凌非何身边的暗卫调走了,将安危拜托给了他。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事,祁遇詹惊讶了一瞬,想是知道自己被看穿,只是没有想到封单明这么信任他,没有再隐藏,如此坦荡地将人托付给了他。 祁遇詹睁开眼睛,透过帐幔看着大亮的天光想,这个时间封单明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呼出一口气,正要起身掀开帐幔去看铜壶漏斗现在是什么时间,突然身边响起了低低地呓语。 “对不起……” 祁遇詹侧头看,时未卿睡得极不安稳,正对着自己蜷缩成一团,眉头紧蹙,浑身微微发抖,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 “爹爹,是我错了,对不起……” 不难猜出他梦到了什么,又是因何如此,祁遇詹侧过身,伸出结实的手臂将人揽住,营造出了一个安全的港湾,他轻轻拍着后背低声轻哄:“你没错,爹爹不会怪你,没事的。”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时未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慢慢舒展身体,回抱住祁遇詹,依偎进了他的怀里,口中当然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声音要消失时,时未卿蓦地睁开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胸膛,昨夜和梦里的记忆渐渐被唤醒,慢慢红了眼眶。 祁遇詹低下头对上了一双含着泪水的猩红眼睛,他取过床里面放着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对玉佩塞到了时未卿掌心。 “爹爹早猜出你会怎么想,他的答案已经告诉你了,他只想让你平安喜乐,安稳一生,他从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攥紧手里的玉佩,哽咽着嗓音道:“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我现在恨不得把徐家父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我不能去,我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看透徐氏的面目,祁遇詹,你知道我有多恨!” “我知道,我都知道,再等一等,他们就会得到该得的下场,就快了。” 祁遇詹另一只手划过眼前颤抖的嘴唇,扶着时未卿的后颈按在了自己胸前,嗓音极轻地道:“别惩罚自己,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时未卿顺着力道贴过去,将脸埋在了祁遇詹的衣襟上,他不再强自忍耐,下一刻发出了痛哭的声音。 时未卿哭得身躯不可抑制地发抖,祁遇詹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只觉得落在胸前被寝衣收进去的泪水滚烫的很,他手臂收紧将时未卿抱得很紧,静静地陪着他。 纪宅只有这两个主子,没有人敢来打扰,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消。 时未卿头还闷在祁遇詹的胸前,声音带着鼻音和沙哑,“我想去看爹爹。” 祁遇詹亲了亲他的发顶,回道:“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洗漱完,用了膳就去。” 现在不知道时间,祁遇詹估计早过了早膳时间,但总不至于到了午膳的时候。 发泄出来好了很多,时未卿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回想起刚才痛哭的模样,不好意思抬头看祁遇詹,他闷着声音道:“好,你先去洗漱,我一会儿再去。” 祁遇詹揽着时未卿腰的手下移一些,在那线条徒然起伏的软肉上拍了几下,道:“怎么,才刚成亲就不愿与我一起洗漱了?”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辩驳道:“我没有。” “好了,我先去。” 不再逗他,祁遇詹又亲了亲时未卿的发顶,便自己起了身,把空间留给了他。 祁遇詹唤了侍从进来,洗漱完后,让侍从把洗漱用品留下,又去准备了消肿的东西,祁遇詹隔着帐幔对着时未卿道:“你先洗漱,若饿了便先吃,不用等我,我去让人把东西装上。” “我知道了,夫君去吧。” 听着声音和称呼,祁遇詹就知道时未卿没了什么事了,他转身出门了方头领。 纪宅有三辆马车,其中一辆是时未卿那个豪华版的马车,另外两辆是后来采买放东西和做人用的。 祁遇詹带人把祭拜需要的东西装上了马车,又带了一些他人纪二早上采买的东西。 没用多少时间便准备妥当,祁遇詹让人去门后等着,他去膳厅时时未卿已经坐在那里了。 祁遇詹瞧见他眼睛已经恢复了,精神也还可以,看着桌上摆的整齐的饭菜,在一旁净手道:“不饿吗,怎么不先吃?” 时未卿拿起一副筷子递给走过来坐下的祁遇詹,眼中满是眷恋,“等你一起吃。” 祁遇詹接过筷子,笑了一下,伸筷夹向时未卿喜爱的一道菜,放在了他的碗里,“吃吧,这几日都有些瘦了,多吃一些。” 时未卿刚将菜夹入口中,闻言耳朵骤然红了,小声道:“还不是你。” “确实,都怪我。”祁遇詹一边吃一边给时未卿夹菜,哄着他多吃一些。 用完膳,祁遇詹唤来纪二给时未卿把了脉,得出郁结已发出大半,没之前那么严重了,不需要再喝安神的药茶,这结果和祁遇詹预想差不多。 他点点头,让人准备出发,他牵着时未卿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祁遇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道:“祭拜完,我们再去上清寺一趟,听说长明灯可以祈福来世,我们为爹爹也供一个,让爹爹来世富贵平安一生。” 时未卿点头,没说什么,但祁遇詹发现他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软。 他还没说完,继续道:“上清寺许愿灯也很灵,不如我们在寺里住一晚?” 时未卿突然想起广通殿外的那颗姻缘树,看着眼前两人的景象,心里想着原来一个人去求也很灵,他道:“不止,上清寺还有一个东西也很灵。” 祁遇詹一时没想到是什么,问:“还有什么?” 时未卿没有回答,而是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 “好吧,那我就忍一忍好奇的心思。”祁遇詹特别捧场,牵起时未卿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笑着道。 看出身旁这人是故意,时未卿道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纪宅在城西,纪家祖坟和上清寺在城北外,他们要穿过闹市区,走到城北人没那么多的街道时,从马车突然听到远处凌乱的脚步声和人群嘈杂的声音。 祁遇詹从中辨出“巡抚”和“指挥使”几个字后,没等外面的方头领上去打探,便走到门旁隔着车门道:“换道,避开他们。” 方头领不明所以,但不耽误他听命行事,在那两方人没发现时,变道离开了。 对祁遇詹的行为有些疑惑,时未卿问道:“怎么了?” 在城中不方便说,祁遇詹走回时未卿坐下,道:“出城后与你解释。” 时未卿立即明白,与他们的计划有关,他靠回祁遇詹的怀里,没有多问。 走到城门被拦下后,时未卿看着祁遇詹没有意外的事情,又看到城门新增许多人手,察觉到似乎发生的事情不小,否则不会关卡查得这么严。 时未卿指着外面道:“这也是?” 祁遇詹点头回应,“是。” 这时审查的衙役走到马车旁,那衙役不认识时未卿的马车也不认识他身边跟着的人,喝道:“里面是什么人,还下来接受盘查!” 两人听到这声音都没当回事,在车上做得稳稳的,果然在方头领拿出一个令牌后,那衙役就退了下去,示意城门口的人放行。 一旁等待盘查的人不由议论纷纷,有胆大机灵的侍从暗中塞给衙役一块银子,问道:“那贵人是何身份?” 衙役收了银子,扫了一眼周围乱声渐起,刻意放大了声音道:“那是巡抚大人家的少爷。” 侍从想起前几日城内的传言,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意识到车里的是谁,那不就是环采阁那位爷,那可不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衙役口中的少爷是何身份,议论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显然也和那侍从一样的畏惧,没说出来但不得不心里不会想,他们视线看向那个异常豪华的马车,想着那个倒霉的茶商在不在里面,也不知道他被压迫成了什么样。 祁遇詹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从里面将窗户打开,撩起窗帘一角,看着城门口的情况。 出了城后就将窗户关上了,祁遇詹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待远离了城门,他检查了周围的环境后,将封单明拿到账册一事告诉了时未卿。 “方才街上是时仁杰和晁厚德的人,两方起了摩擦,看城门口的情况,时仁杰应该是怀疑了晁厚德,故意的。” 时未卿垂眸,略一思忖道:“不止晁厚德,以他的多疑,你和凌非何也避不开他的疑心。” 祁遇詹顿了一下,听着他们马车后面多出来的几道呼吸,冲着那边扬了扬下巴:“夫郎果然聪慧,猜对了,已经来了。” 一听时仁杰的人跟了上来,时未卿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浮上了一些冷意,“阴魂不散。” 祁遇詹抬起手,轻轻点在时未卿精致白皙的鼻尖上,哄道:“他们跟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别为不值得的人坏了心情。” 就要祭拜纪林,时未卿不想把情绪带过去,他抬眼看着祁遇詹,慢慢松了眉头,“还好有你陪我。” 祁遇詹将人拢进怀里,“以后会一直陪你的。” 这是祁遇詹第二次来纪家的祖坟,已经认了路,将东西带上,留着人在下面守着,轻车熟路地上了山。 祁遇詹跟着时未卿一起跪在纪林目前,这一次来,他的身份终于正式了,在时未卿说完之后,他把上一次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祁遇詹牵住时未卿手,与他十指相扣,郑重地道:“爹爹放心,以后未卿就交给我了,我会护他富贵平安,不会让他受委屈。” 时未卿蓦地又红了眼眶,祁遇詹转头看见,另一只手抬起抹去他脸颊上的泪,“好了,爹爹面前就不要哭了,免得他看了以为我欺负你,不喜欢我怎么办。” “喜欢的,爹爹不会不喜欢。”时未卿仰着脸,乖乖任祁遇詹给他擦眼泪,口中还不忘为他向自己爹爹解释。 “好了,是我心疼了,别哭了,眼睛都要哭肿了。” 大抵哭的人都不禁劝,越劝觉得委屈难过,哭得越厉害,即便时未卿不久之前哭过也是如此。 祁遇詹见时未卿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伸出手臂将人揽在了怀里,让他再次哭得痛快些。 第146章 第 146 章 邻近午时祭拜完, 下山后,向上清寺方向走寻了另一处密林,祁遇詹命人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食材, 就地生火准备野炊, 他则拿上弓箭带着时未卿进了密林打猎。 这在时未卿意料之外, 进了密林后,他问:“为何不去上清寺用斋饭,这个时间赶得上。” 祁遇詹没说别的, 只道:“我听说这个林子里的猎物特别鲜美,今日正好路过,猎给你尝尝。” 其实不说,时未卿也能明白祁遇詹的意思,他还记得昨晚晕倒了,今日又破天荒的哭了两次,想是这些让身旁之人担心, 这才安排了祭拜之后的行程, 让他散心。 时未卿想着, 忿苦的内心一下子变得酸胀, 他抬头看着祁遇詹的侧脸在心底默念,爹爹, 你可以放心了,我找到了值得托付的良人,他的好不足以用言语表明。 祁遇詹抬腿就要跨入密林, 感受到时未卿的目光后,侧头发现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他清楚的看到,那双湿漉漉的黑眸中是明晃晃的眷恋。 祁遇詹停下脚步侧过身, 手指划过时未卿还在泛红的眼周,“怎么了?不想吃?不想吃我们就去上清寺。” 时未卿摇头:“没有,我怕在里面和你走散。” 这借口祁遇詹一眼就看穿了,既然时未卿不想说,他也不会问下去,祁遇詹顺着话抬起另一只手,道:“怎么会,我会一直牵着你,不会在你的视线消失。” “嗯。”时未卿点头,弯起了嘴角。 时未卿容貌艳绝,此时微笑的模样更甚,祁遇詹垂眼,视线落在那双红唇上,想到眼前之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顺着心意,低头亲了一下,便牵着人进了密林。 祁遇詹说话算话,说一直牵着就一直牵着,就是在拉弓的时候也是把人圈在怀里,美名其曰教射箭。 时未卿第一次触碰弓箭,刚开始有些不得要领,箭射偏了好几次,后来熟悉了之后,两人一起拉弓射中了几只山中猎物。 祁遇詹取出胸口的帕子给怀中人擦着额头的汗,瞧着他的笑靥,就知道他玩得开心,估么着时间差不多,他道:“还要继续吗?饿不饿?” 时未卿松开弓,看了一眼他们的战利品后,转过身抬起头,他手摸向祁遇詹的脸,“不继续了,我们回去把它们烤了吃,你怎么一滴汗也没有。” “还没到要使力的地步,自然不会出汗。” 祁遇詹说完没觉得什么,倒是时未卿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泛了红,他睨了祁遇詹一眼,难怪那么能折腾。 祁遇詹把弓挎回时候身上,弯腰拾起绑好的猎物,将拎在手中他直起身,看到时未卿红着的脸,问道:“还在热?脸怎么这么红?” 时未卿僵了一下,突然有一种被抓包的慌乱感,他稳了稳心道:“没事,可能是风吹的。” 今日风确实不小,担心时未卿出汗吹风生病了,祁遇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确定没发热,才放下心。 他牵着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叮嘱道:“一会儿让纪二给你煮些姜汤喝,现在天气开始变凉,刚刚出了不少汗吹病了不好。” 时未卿抬眼看了祁遇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了。” 听出时未卿的不情愿,祁遇詹心里觉得好笑,小反派什么都不怕,就怕喝药,姜汤也算在内。 在身体健康上,祁遇詹不会由着时未卿的性子,他哄道:“姜汤虽然辣一些,但还是甜的,要是真病了,喝的可就是苦的药了。” 时未卿眼眸闪了闪,为自己争取,“只出了一点汗,少放一些姜可以吗?” 祁遇詹没答应,只是吃完烤的肉之后,没用纪二,他亲自煮了姜汤,晾到温热。 时未卿看着端到面前的姜汤,又抬头看端着的人,这人煮的全过程他在马车上看得清楚,时未卿抿了抿唇道:“你喂我。” 祁遇詹坐在榻边,将视线移到时未卿的脸上,被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心情愉悦,想了想把碗递向了自己唇边。 时未卿没反应过来,“你怎么自己喝了。” 还没等他生出不用喝的高兴情绪,就被祁遇詹握住后颈,拉到身前低头吻了上去。 “唔!” 祁遇詹将口中的姜汤一点一点渡给了时未卿,惊讶过后,时未卿对上他深邃的眼,霎时将瞪圆的双眼阖了起来。 近在眼前的长睫拼命颤动,显示出了主人慌乱的内心,祁遇詹抬起头,时未卿通红的耳朵也投进了眼中。 他很是疑惑,这都多长时间了,小反派怎么还是这么害羞,难不成是脱敏没有用? 怕继续下去,今日时未卿不敢和他说话,祁遇詹松开手,擦了擦他嘴角溢出的汤汁,将碗又递到面前,低声道:“趁热喝,凉了就没效果了。” 时未卿闻声睁开眼,视线从祁遇詹湿润的薄唇移到了汤碗上,还是没有伸手接过去,他头低了下去舔了舔唇上的甜味后,抬起眼睛又道:“你喂我。” 祁遇詹盯着了时未卿看了一会儿,他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不过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想起之前的反应发现不是脱敏法没用。 他敢做想做的也不会隐藏,但是真的害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让祁遇詹觉得可爱,既然不影响,脱敏法以后也用不上了。 祁遇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喝了一口又吻了上去,一碗姜汤喝完,时未卿气喘吁吁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把碗递从窗口递给外面的纪二,祁遇詹想着这几日疲累一晚上休息不回来,道:“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时未卿点点头,还有些不自然,“榻上躺着难受,你抱着我。” 祁遇詹应时未卿的要求把人抱到怀里,昨晚抱着时未卿回纪宅就觉得他瘦了,现在更直观,祁遇詹感觉腿上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瘦这么多不只是这三日造成的,还有成亲的缘故。 时未卿窝进祁遇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了眼睛。 祁遇詹见此,没再发出声音,心里继续想着怎么能把人养胖。 已经用过午膳,不急着赶路,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向上清寺而去。 原本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慢成了一个时辰,等到了上清寺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都不喜欢拖,大致修整之后,便找寺里的住持供了一个长明灯。 事情办完之后,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之后天黑,两人又去放了许愿灯。 许愿灯是捐了香火钱后从寺里求的,放灯的河流在上清寺的后山,今日寺里人不少,放灯的也有几伙人,时未卿不喜人多,两人便选了比较偏的一处。 这个位置是从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径过去的,偏离主路放灯的位置又草木茂盛,两人蹲下后任谁也看发现不了这里有两个人。 对这个地方很满意,时未卿将灯放到河里,正要出声许愿,被祁遇詹及时拦住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没说什么一路过来看到的许愿都是说出来,或写在纸上的,反正不管祁遇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应了一声,时未卿双手合十,神情虔诚的在心里默念。 一愿早日为爹爹报仇。 二愿身旁之人平安康健。 三愿他们二人白首不相离。 祁遇詹本是把放许愿灯当个散心的事,见他如此也认了真,他没有别的愿望,只是希望时未卿健康开心,得所求。 时间静静流逝,两人睁开双眼正要起身,祁遇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四周静谧,除了远处时仁杰派的两人,再无其他人,来人的声音在祁遇詹的耳中无所遁形。 他先是听出是两个女性,随着她们靠近声音越听越熟,在还有一段距离后,祁遇詹认出那二人是谁。 是徐氏和她身边的嬷嬷。 第147章 第 147 章 听着她们两人谈话的内容, 祁遇詹半蹲着揽着时未卿的腰,拦住了他起身的动作,同时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 小声道:“嘘, 我们碰上徐氏了。” 之前下药的事, 时慧瑶被徐氏求情,便被罚在了上清寺抄经祈福,寺里不小, 躲着点不难碰到,只是没想到刚来遇上了。 无缘无故祁遇詹不会让他避开,时未卿全身心信任地点点头,蹲回身,顺着腰上的力道靠在了他身旁。 随着徐氏和赵嬷嬷走近,两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赵嬷嬷扶着徐氏,走在林间路上, “夫人, 这都一个多月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看小姐的指头都要抄肿了!” 徐氏看了赵嬷嬷一眼,往日的温柔不再, 语气烦躁,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你以为我不心疼吗, 瑶儿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今日城里来信了吗?” 赵嬷嬷摇摇头,疑惑地道:“没来, 不清楚为什么,今日没有人来传信。” 徐氏看着脚下的路, 思索后抬头果断地道:“老爷趁着回门之后,心情愉悦正应该是好说话的时候,我回去再求一求,把瑶儿从寺里带回去,你明日早早的派人回去看看,若无其他事,我即刻动身,免得旁生枝节。” “是。”赵嬷嬷点头应下了,左右摇头看了一眼四周,,路旁皆设有灯,小路上也有,有没有人一览无余。 确认没人后,她又道:“老爷也是心狠,大喜的日子也不让小姐回去,那位连累小姐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反倒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地过上了日子,要我说夫人,你就是手软,但凡当年下了狠心,也没有小姐如今的苦要吃了。” 这地方少有人来,不在人前,徐氏完全没了顾忌,捏着手里的帕子恨声道:“谁知道那小贱种比他爹命硬,被卖到那么远的青楼里还能活着回来!要不是老爷看他看得紧,找不到机会,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斩草除根吗!” 赵嬷嬷附和道:“老爷也是,一个哥儿还那么看中,还是没了爹的!” 徐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甘,“不急,那小贱种的下场还不一定能。” 赵嬷嬷闻言,眼睛亮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 徐氏抖了抖帕子,点了点姜州的方向,“听说汝宣郡王脾性可是不太好,你猜他若是知道了那段青楼过往,会是什么反应?” 纵使没人告诉徐氏自己的父亲和夫君要谋反,但从墨翠院探出的消息足够她猜出他们的谋划。 她没说的是,这段时日她将汝宣郡王与时府的亲近看在眼里,汝宣郡王代表的是齐王,徐氏担心,齐王和时仁杰关系近,而且牵扯颇深,那么对于她父亲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虽然徐番对徐氏冷漠,但徐氏清楚她的倚仗是什么,所以有威胁左丞相的潜藏事情,她都不会准许存在。 赵嬷嬷跟随多年,一下子听明白了徐氏的意图,嘴角浮上笑容,“这世间男子都喜欢冰清玉洁的人,想必汝宣郡王的反应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听见这话,时未卿瞬间身体紧绷起来,脸上血色尽退,攥紧手指时无意中碰到了指间的硬物。 他低头看过去,发现那是祁遇詹送他的宝石戒,相同的戒子他手上也有一枚,是只有成亲之人才能佩戴的。 想起这,时未卿慢慢把身体放松,抬头看向身边之人,他应该相信他,他可以相信他与世间的俗人不同。 徐氏二人对时未卿毫不掩饰的恶意,让祁遇詹怒不可遏,刚要有所行动,便察觉到怀里人的反应,他低头时正好看到时未卿从手上收回的视线。 接着祁遇詹感觉到了时未卿的变化,但对上那双看过了黑眸时,眼底的惶惧无所遁形,他嘴唇贴上时未卿的眉心,亲了亲,又安抚地收紧了手臂。 屏着呼吸的时未卿终于松了一口气,伸出双臂环住祁遇詹的腰,深深地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安抚性地拍了拍时未卿的后背,祁遇詹看着已经走到了主路尽头,停在河流前准备放灯的两人。 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子,目光巡视半晌,等着赵嬷嬷弯腰放灯,徐氏蹲下准备许愿的时候,手中石子附着内力,挥了过去。 “行了,别说旁人了,赶紧给瑶儿求求一个更加如意的郎君才是正事。” 徐氏的话音刚落,两道物体落水的声音一同响起。 “啊——” “夫人——” “救命!噗……快来人……” 祁遇詹没想就这么解决徐氏,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而且他还要把人留给时未卿。 等了一会儿,听着两人声音变小,看时间差不多了,祁遇詹才带着时未卿离开,只是离开前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不远的位置。 那个地方正是时仁杰派来的两个人藏身的地方,想必时仁杰再怎么不待见徐氏,也不至于让她在这个时候出事。 而祁遇詹没有立刻离开,是因为天开始转凉,这个时候掉水里,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落水之事就当是给她们的小小惩戒。 没有人出去马上救徐氏二人,也有她们自己的原因,今晚出来是为了憋闷已久发泄一下,徐氏知道时仁杰派人保护着她,被她找理由支走了,否则也不会在水里多待。 果然,等祁遇詹和时未卿离开后,那两个人才敢现身,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继续跟着祁遇詹二人,另一人则飞身过去将水里还在扑腾的两人捞了上来。 看徐氏和赵嬷嬷就是呛了呛水,受了点惊,没有伤及性命,这人没等她们反应认出来,动作迅速地转身,向同伴离开方向追了过去。 祁遇詹避开人,直接回了安排的住处,嘱咐方头领守好门,托着时未卿的腿根进了屋里。 这次出行是为散心,怎么舒服怎么来,随行的人里就被安排了侍从。 屋里烛火明亮,祁遇詹进去就发现,里面已经被侍从布置妥当,被褥换了自带的,其他茶壶等摆件也是常用的。 俯身将时未卿放在床上,祁遇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已经没事了,才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喝点水缓一缓,我摸着手都凉了。” 时未卿看着祁遇詹无异的神情,垂眸顺着递到嘴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直言道:“刚开始有点吓到了。” 随手把水杯放在春凳上,祁遇詹在时未卿身旁坐下,把他的两只手握在手里回温。 祁遇詹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明白过来,难怪他对玩物那么敏感,原来源头在这,只是当时看着已经没事,从今晚看来,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痕迹。 这件事不算什么,说开了就好了,他便问道:“就因为这个,你当初怀疑我把你当做玩物?” 时未卿怔了一下,转身看过去,“你还记得。” “惊喜吗?才过去多久,我当然记得,再则你是我的夫郎,事关于你,我不会忘。”祁遇詹低头凑近一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温声问:“现在还怀疑吗?” 时未卿面对靠近的人,感受到喷到面上的炽热呼吸,耳朵慢慢红了一些,摇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早就没有那么想了。” 这话是真是假祁遇詹分辨得出,他看到时未卿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嘴唇,又似被烫到一般立刻移开了。 之后时未卿又分神,神思不知飘去了哪里,见他有心思想别的,祁遇詹就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了,道:“今日劳累,让人送水来,我们早点休息。” 闻言,时未卿立即回过了神,有些懊恼自己在寺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亵渎佛祖,而后想起准备说的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时未卿坐在床上没有动,屋内安静了下来。 祁遇詹对上他迟疑的神情,明白了他想要解释,但又有顾虑。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不想说就不说,不想做就不做,我不会逼迫你去做什么。” 察觉祁遇詹误会了,时未卿立即摇头,解释道:“这是我曾经的畏惧,但现在不是了,是你给了我勇气和底气,我想和你分享我的过往,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话是这么说,祁遇詹没有忽略他刚才的凝滞,他能解了时未卿对他的惶恐和担忧,但一下子解不了礼教的桎梏。 他低头亲了亲他眼尾的孕痣道:“我知道,但分享的过往不管是坏,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它需要有一个放松的自然的情境,能让我们都感受到其中的美好,所以我不急,我可以等你自然而然的可以说出来,况且,这里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但有一点需要你知道,被卖到青楼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此觉得惭愧,贬低自己,即便是你也经营着青楼,你不要忘了环采阁是什么样我也很清楚。” 如果要说,现在也可以说出来,不过比较生硬难堪,时未卿理解了祁遇詹的体贴和心思,点头轻声回道:“好。” 第148章 第 148 章 时府, 墨翠院。 午夜时分,书房内还燃着阻火烛火,时仁杰坐在太师椅上, 手指轻轻捻着记录今日搜查结果的纸张, 望着前方跪着的人问道。 “卿儿可否听到了徐氏说的话?” 那跪着的人是捞起徐氏的死士, 他追上同伴后,等到祁遇詹和时未卿睡下之后,便回来禀报。 他将发生在上清寺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之后, 听着时仁杰问话,据实回道:“回主子,属下不确定少爷是否听到。” 至于祁遇詹听没听到,不用问,时仁杰也能知道,否则不会把徐氏击落到水里。 时仁杰没再询问,他料到以汝宣郡王对卿儿的态度, 听没听到自己儿子都会知道, 左右时宽还在黄州没回来, 时仁杰懒得演戏, 对徐氏安危问都没问一句。 “你们两个留在上清寺,别让徐氏把当年青楼之事穿出来, 还有徐氏若有其他事及时来报。” “是,主子。” 他挥挥手让死士退下,又将林观唤了进来。 “观儿, 把纪宅外的人都调回来,加派到晁厚德身边, 记着要把人看紧了。” 时仁杰对时未卿收到了当年被拐青楼的幕后指使者是徐氏之事,并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儿子感念徐氏养育恩情, 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就连问清楚都不会,只会一个人伤心难过,但这也不用他了,他相信他的新儿婿会把人安慰好,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想了想,时仁杰还是加了一句,“若是卿儿问起当年被拐青楼一事,你只说不知。” 林观没有任何迟疑应了下来,之前是他们为了保护时未卿,不让徐氏伤害到他,现在是他已经暴露了身份,不想自己弟弟因隐瞒此事再对他增加厌恶。 只是他对汝宣郡王的存在一直觉得动机不纯,当即反对道:“主子,汝宣郡王怀疑未消,怎可把人撤回来。” 时仁杰抬起头,眼神微沉,“你对他偏见太大。” 林观心中一紧,立即低头认错,“主子,属下僭越。” 再如何也跟了他很多年,何况还是自己夫郎的侄儿,时仁杰缓和了语气,他指尖点了点桌面,道:“观儿,你刚才也听到了,汝宣郡王他听到徐氏对卿儿做过什么,便将整治徐氏,这是死士在,若死士不在徐氏就会溺亡,他这是下了死手。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林观想到了其中关隘,“汝宣郡王非常重视少爷,为了少爷,不惧与左丞相为敌。” 时仁杰很满意自己这个儿婿,他可以纵容林观和时未卿不合,但他不想看到林观和汝宣郡王有龃龉,这会影响他的计划。 “他在无人之处做了这件事,在他看来,徐氏溺亡在上清寺怎么也查不到他身上,即便怀疑也没有证据,说明他就没想让我们知道,更别说邀功,下意识的举动才真实可信。”时仁杰最后道:“齐王投诚的是徐番,而他决心投诚的是我。” 时仁杰从来没想过时未卿会恨他,也更想不到他信任看好的儿婿会是张三,还与人联手让他丢失了关乎他性命的账本。 尽管如此,林观心里还是担心在世的唯一亲人被利用搅进他们计划中,但他又不能直接和时仁杰直说,只是无用地用沉默抗争。 林观还在低着头,时仁杰起身走向门口,他的声音在林观身后响起,“你们一个一个都犟得厉害,你若不信,自己去纪宅守着,给你半个月时间,不管查都查不到,都要回来。” 林观顿了一下,转过身道:“是。” * 翌日,上清寺。 祁遇詹生物钟固定,早早醒了,他打拳回来时时未卿还在睡着,让纪二去打探徐氏的消息,他则带侍从去取斋饭做为早膳。 祁遇詹选了时未卿喜欢的菜,放进食盒里让侍从拿好,回去走到半路时碰到了纪二。 祁遇詹让侍从先回,等人走远后,纪二道:“主君,徐氏和赵嬷嬷染了风寒,我去时她们院里的人正送走住持。” 上清寺会医术的僧人不少,秉着重视,去请僧人看病的时候,住持亲自去了。 “好,我知道了,回去用早膳吧。” “是。” 回去后,时未卿已经洗漱完,祁遇詹让侍从下去,亲自给他绾发穿衣。 屋里不知简单,没有梳妆镜什么的布置,祁遇詹从桌旁取了一个凳子放在床边,让时未卿坐在什么,他站在时未卿身后手指拢着他的乌发。 他口中道:“徐氏和赵嬷嬷都病了出不了院子,今日不用担心会在寺里碰上,还有哪些地方想去,用完膳我们一起去。” 时未卿还记得上清寺也有月季,不过不是紫色,他并不想去再看一次,“我想去广通殿。” “嗯?”祁遇詹挑了挑眉,“我记得跟广通殿是求姻缘的,这位夫郎,你都有了姻缘还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不满意,想再来一个,不得了,夫郎有点贪心啊。” 时未卿静默了一瞬,“我去还愿。” 祁遇詹将发冠的簪子插好,走到时未卿面前俯身惊讶道:“什么,你还想要张三!” 时未卿睨了他一眼,答道:“嗯,还想要张三。” 祁遇詹靠近眼前的嘴唇,感觉到唇下的柔软后,摩挲了一下便离开了,笑道:“没问题,夫郎想要,为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寻遍天涯海角也给你找到。” “就会哄我。” 时未卿终于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很浅,如昙花一现,从这儿笑容也能看出来,他不常笑。 祁遇詹拿过侍从准备好的衣物,给时未卿穿上,“你是我夫郎,不哄你哄谁。” 系上腰带后,他拉着时未卿走到桌旁坐下,“用早膳吧。” “嗯。” 没用多长时间便吃完了早膳,他们也没叫方头领和纪二,两个人单独去了广通殿。 去殿里拜完那尊观音菩萨,出来后,时未卿停在了姻缘树前。 一旁还是有小沙弥上前介绍,他身旁的桌子上摆得也是红绳、木片和笔墨。 小沙弥介绍完就推开了,时未卿去桌上取了一个红绳和木片,祁遇詹看他的动作,走过去问道:“怎么只有一个?” 时未卿转身,把木片和桌子上的笔递给他,道:“我挂过一个,这次我们成双。” “让我猜猜你上次写了什么?” 时未卿乐于看祁遇詹猜,即使错了也无碍,只要是身旁之人陪着他,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你猜。” 祁遇詹一直都在想,是发生什么事情让时未卿改变了想法,明明在他去姜州之前,他还拒接了他的求娶。 他问过纪二,纪二说时未卿从上清寺回去之后同意了之前对时慧瑶拒绝的邀约,祁遇詹就在猜,或许和上清寺有关。 至于祁遇詹没有问是觉得没有发生危险,不想问时未卿把人逼得太紧,而是想等他自己说出来。 祁遇詹看着掌心的木片,想起时未卿刚才说过的话,他想原来和这颗姻缘树有关。 蓦地,他记起来在孔府庄子那间房里时未卿说过的话,抬笔在木片上写下了八个字。 送到时未卿面前后,祁遇詹道:“同偕白首,永不分离,我猜的对吧。” “嗯。时未卿低头看着木片上的字,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穿上红绳,走到姻缘树下,根据印记找到自己之前挂的木片,将手中的与之挂到了一起。 时未卿一边向观音菩萨祈愿一边系紧了红绳,祁遇詹看着时未卿背影,即使不在面前也能感到他面上的虔诚。 时未卿挂号之后走回祁遇詹身前,抬头看着他认真的道:“有了观音菩萨保佑,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话音刚落,时未卿就红了眼眶,祁遇詹拇指划过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了那颗越来越鲜亮的孕痣上,“广通殿灵验,会保佑你的祈愿。” 此时他才意识到,其实他刚才猜错了,时未卿改变根源不在上清寺,而是在他。 第149章 第 149 章 从上清寺回来后, 时未卿写了一封信,祁遇詹接过时看了一眼收信人,有些意外, “给林观?” 时未卿道:“跟着父亲身边这么多年, 他一定知道漕粮的位置, 不止这些,他还有很多用处。” 祁遇詹拉拢林观除了他知道时仁杰诸多隐秘之事外,还有一个原因。 林观跟在时仁杰身边多年, 手上肯定不干净,他想让他趁此机会戴罪立功,免了罪责。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道:“好。” 和林观约定在近几日见面,祁遇詹当晚便将人约到了林园。 有了时未卿的信, 他顺利地将林观拉到了他们的阵营里, 不过在除掉面具坦白身份, 林观免不得一番意外和惊讶。 事情该说的都说完, 最后离开前,林观叫住了祁遇詹:“信是他写的?” 祁遇詹明白林观要问什么, 转回身道:“出门前,未卿才给我。” 林观低头,掩住微红的眼眶, “我还能不能见他?” 祁遇詹尊重时未卿,不会替他做决定, 道:“如果他愿意,我不会拦着。” 祁遇詹把目光落在林观手中的信纸上, 又道:“未卿不喜欢别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子做隐瞒他伤害他的事情,如果你要去,首先要把这一点想清楚。” “我知道,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林观带着希冀抬头:“可以吗?” * 夜幕盖住大地,纪宅早早就点上了灯,院中灯光明亮。 晚上气温越来越低,主院正房对着院口的窗仍然开着,时未卿倚在窗边罗汉榻上,向身前空酒杯倒酒水。 院口传来响动,时未卿立即转头望过去,在看到走进来的高大身影时,酒也不倒了,随手放在矮桌上,站起了身。 祁遇詹走到院中,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骤然,他体会到了有人期盼归家的感觉,加快步伐走近,祁遇詹揽着时未卿的腰紧贴在自己身上,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将人带进了屋里。 门在身后随手关上后,祁遇詹动了动鼻子,嗅到微浓的酒气,刚才背着光不明显,现在走到灯下,他才看清怀中人面上已经晕染了红晕。 祁遇詹又凑上时未卿唇上碰了碰,另一只手在他周身摸索着道:“什么味道?” 时未卿察觉到祁遇詹手上动作,抬手揽上了他的脖颈,回道:“喝了点酒。” 祁遇詹没问为什么喝酒,只问:“喝了多少?” 时未卿怕面前人担心,松开一只手伸出了两根手指,“只喝了两小杯,没有超量。” 纪二嘱咐过,时未卿喝的古药方的药虽然不需要忌酒,但能少饮就少饮。 祁遇詹确认掌心接触的温度不低,怀里抱着的人没有因为开窗着凉,继续单手抱着人向里面走,“才喝两杯,还想喝吗?不管是什么,不必有顾虑考虑太多,想喝就喝。” 他记得坦白身份那次两人喝了不少酒,又道:“还是想我陪你一起喝?” “不了,已经够了。”时未卿侧脸贴在祁遇詹身上,转头时视线无意中扫到了院口站着的身影,脸色变了变,又恢复了正常,“他跟你来的?” 祁遇詹把林观带回来原本打算问一问时未卿,闻到酒气之后他就打消了念头,想着等等出去让他先离开,现在却被时未卿先发现了。 祁遇詹低头,只看到了乌黑的发顶,“林观说想见见你。” 时未卿将头转到另外一个方向,道:“让他走。” “好。”祁遇詹声音放低了一些,道:“我马上让他离开” 说完祁遇詹就冲院门口打了个手势,不多时林观就离开了,没有管他的背影有多失意,祁遇詹低头亲了亲时未卿的发顶,哄道:“他已经走了,别气了,把人带回来是我不好。” “我没生你气,也没有怪你。” 言下之意怪得就是离开的那人,祁遇詹终止了这个话题,停下来到内间的步子,“真的不想再喝点酒?” 时未卿摇头,感受到腰上有力的手臂,他抬头,“继续你刚才要做的事。” 祁遇詹疑惑,想了想还是没明白时未卿指的是什么,问道:“继续刚才什么事?” 时未卿抿了抿嘴唇,抬头吻向祁遇詹的喉结,一触即离。 祁遇詹看着没有言语,却暗示性很强的动作,心里回忆了一下,他从进门到刚才有做过什么动作让人误会了。 时未卿见祁遇詹仍是无动于衷,以为他又在故意逗他,他闭了闭眼睛,趁着轻微的醉意松开双手奔向了衣扣。 这时,祁遇詹才想起来,原来是摸他身体温度造成的误会,但他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难得见怀里人主动,再加上他也该恢复得差不了,祁遇詹没有任何阻止,大步走向内间时,甚至还主动仰起脖子,方便时未卿的动作。 祁遇詹又算了算,似乎药效也到了时间,将人放到床上后,他拆掉时未卿的玉冠,轻声询问:“又难受了?” 时未卿手上动作顿住,一只手抓着祁遇詹的手掌放回腰上,侧过脸时依稀见到他眼中水汽渐渐弥漫,“你……” “好,我自己来。”久未等到下文,祁遇詹轻笑一声,腾出一只手解时未卿的衣衫,腰带好解轻轻一扯便解开。 祁遇詹衣服也被脱的差不多,内间灯火充足,两人都看得清楚,眼看着身下之人红晕从脖颈向下漫延,他震灭了烛火,放下了帐幔。 狭小的空间骤然昏暗下来,好似充满了安全感,时未卿躺在床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度,心中明白这份安全感不是来自这方空间,而是来自身前之人。 对于祁遇詹,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刚适应昏暗的光线,祁遇詹就看到时未卿起身主动地贴近了他,喉咙处再次被贴上了柔软的触感。 祁遇詹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道:“别乱招我。” 第150章 第 150 章 清晨, 祁遇詹顺应生物钟意识清醒过来,颈侧被发丝贴着和气息吐出抚过的触感引得他睁眼侧头,一张精致漂亮的侧脸便随之映入眼底。 见时未卿睡得正沉, 祁遇詹轻轻动着准备起床晨练, 却被阻拦住了, 这时他才发现腰和腿都被时未卿缠住了。 腰上是一只虚横的手臂,很好挣脱,真正的阻力是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双腿, 两人的腿亲密缠绕,随着他的动作愈加不留缝隙。 许是察觉到动静,时未卿收紧手臂,喉间响起一声轻哼,声音很软,似是在控诉他的不满。 昨夜他们睡得确实晚,祁遇詹慢慢躺回去, 侧身把人揽在怀里低声哄着, 时未卿埋在他的怀里没了动静, 很快又沉沉地睡过去, 祁遇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帐幔外面已日头高起,祁遇詹拢严帐幔后收回手臂, 见怀里人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便揽着人放空思绪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察觉怀中人气息变化, 他低头抬起眼皮,正见那微微颤动的长睫。 他快醒了, 祁遇詹心道,他将手覆上线条精致的侧脸, 半睡半醒间,时未卿脸无意识地在他掌心摩挲,浓密的睫毛扫过指尖,留下扰人心弦的触感。 祁遇詹低低笑了一声,凑近时未卿的眉心亲了一下道:“小郎是在装睡吗?” 时未卿睁开眼,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眼神,将脸埋回了祁遇詹的怀中,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耳朵瞬间蔓延一片绯红,“刚刚才醒。” 祁遇詹眼神突然恶劣起来,“现在呢,在回味昨晚?” 时未卿脸埋的更深了,他没想到自己喝了酒之后会变成那样。 眼见耳朵越来越红,祁遇詹眼中带笑,语气却是不敢置信地位佯怒:“不是?小郎昨晚居然是骗我?!” 时未卿也惊了一下,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生气了,抬头急声解释:“我怎会骗……” 然而等他看清祁遇詹脸上的表情后,知道又被逗弄了,头一次气的想打人,他抬起手,却还是轻轻落在祁遇詹的肩膀,“你怎么乱吓唬人!” 祁遇詹哈哈大笑,捏起肩上的手在唇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带着人一边起身一边道:“我昨晚瞎说的,巴不得你可劲招我。” 时未卿没想到自己昨晚因为那句话僵了一下的细微反应被注意到,顺着祁遇詹的力道做起来,转头看过去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我晚上再喝点酒。” 这人醉酒的时候主动的让人意外,现在又乖的不成样子,祁遇詹真的是忍了又忍才没继续欺负,他掐了一下眼前红扑扑的脸蛋,道:“我希望你喝酒是因为自己开心,而不是因为我想。” 时未卿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解释道:“不是讨好,是见你开心,我也开心。” “好,我知道了,不过还是明晚再继续吧。”祁遇詹给时未卿揉着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时未卿摇头,祁遇詹想了想还是拿起床头匣子里的药给他涂了一些,之后才把人抱下床,仍是和以前一样先亲手照顾时未卿洗漱穿衣,之后才轮到自己。 两人收拾妥当以后,听到动静的侍从也掐着时间把早膳准备好了,刚喝上粥祁遇詹便察觉外边响动,问道:“有什么事?” 找过来的是方头领,他回道:“林观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说主君看了便知。” 其实不用看,祁遇詹就猜到了信里是什么,他擦擦手接过信又转给时未卿,转头对他解释:“昨晚我和他约定,要他将漕粮的位置和他知道的一些消息送过来。” 时未卿给林观的信中只是增加对祁遇詹信任的内容,至于约定他确实不太清楚,而昨晚祁遇詹也没机会告诉他。 时未卿吃得少先一步吃完,正坐在一旁等着,闻言只是视线转向那封信,并没有伸手接,“你看过之后再告诉我。” 祁遇詹没说什么把信又递给方头领,“放书案上,我稍后回放看。” 方头领接回信关门离开了,祁遇詹收回视线继续喝粥,边喝边道:“用完早膳我读给你听,然后立即送梧州去。” 说完,他想起昨日封单明的来信,没等时未卿回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他若是收到这封信,只怕要头疼,才定好的计划和布局又要重新调整。” 封单明的计划在来梧州前就有了雏形,应该是在见到他有了修改和变动,回门那日找到账册最终确定下来,当然封单明不会和祁遇詹详细说什么时候确定计划,这些是昨日他收到信结合他的布局猜出来的。 封单明的计划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因为祁遇詹可以用一句话总结,而且需要他参与的环节也很少,只是配合他的人控制梧州局面即可,复杂和危险的都在封单明和他安排的人身上。 简单也好,他该有的功劳抹除不了,而且他现在的身份确实不方便离开梧州和有大动作,他出场在最后面排着呢,祁遇詹乐得这段时间有充足的时间陪时未卿。 但为了把林观摘出谋反,还是需要把昨晚和林观相认以及他提供的东西告诉封单明,至于计划是否有变动,就留给统领大人去头疼了。 祁遇詹端起碗把粥一口解决,咽着口中食物他才觉出房间太过安静,转头看过去,一眼对上了身旁之人刚回神的神情。 祁遇詹挑了挑眉放下碗,他拿起帕子随手糊了糊嘴,凑近道:“刚刚在想什么?林观?” 时未卿抬眼和他对视,没有隐瞒:“嗯。” 祁遇詹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不会参与,也不会劝说时未卿。 比如林观早上巴巴过来送来信,又没有停留马上离开了,为的不会是他,只会是时未卿,林观怕他对那些消息着急,又怕像昨晚一样惹了人不高兴。 现在看时未卿的样子,应该也看了出来林观的小心翼翼,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明显不是开心的模样。 祁遇詹托着时未卿的两条大腿把人抱了起来,将颈子凑到自己嘴边轻咬了一口,起身往回走,“怎么,你面前这么大一个夫君不够你想的?想别的男人,我可是要不高兴了。” 知道这人又在故意逗他,时未卿捂住一点残留痒感的脖子,道:“你刚才已经咬过我了。” 祁遇詹呵了一声,“只咬一口怎么够。” 时未卿慢慢移开手,迟疑了一下,“那要如何?” 过了正房门槛,祁遇詹抬头看着时未卿认真思索的表情,将人放在榻上欺身逼近,指尖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不如给夫君笑一个。” 没等人有什么反应,祁遇詹自己绷不住先笑了起来,时未卿见此,嘴角弧度弯起也跟着一起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该办正事了。”祁遇詹起身去书案那将取信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上内容和他所猜无有不同,他铺开一张新纸张蘸墨写着什么,内容不多没用一盏茶时间便写完了。 将两封信封在一起,交给了院口的方头领,祁遇詹才坐回榻上,将两封信的内容说给了时未卿听。 时未卿半靠着扶枕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安静听着,祁遇詹说完后,他道:“信明日才会送到,封侯爷调整计划也要时间,我们还按原计划?” 祁遇詹说得有些渴,端起矮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后,点头道:“我们还是配合那些人控制梧州的局面,林观提供的消息对计划助力极大,调整之后时间必定会大大缩减,我估计一个月左右,谋反一事就可以结束了。” “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时未卿睫毛颤了颤,多年所求即将实现,一时间他竟感觉不到真实感。 祁遇詹放回茶杯,把人抱在怀里,“放心我绝不会让事情出差错,相信我,到时候不管是徐番还是徐氏一个都跑不了。” “我信你的。”时未卿握紧揽着他的手,低声重复道:“我信的。” 亲事已成,不需要每天再忙,校场那边也有樊魁盯着,大概是考虑到他刚成亲,这几天时仁杰也没有找他,祁遇詹觉得一下子闲了下来。 或许是信任不够,在封单明的计划中对时未卿的安排非常少,事太少,就容易胡思乱想安不下心,祁遇詹想给他找些事做。 祁遇詹大手回握,将那双白皙的手包在掌中,“按计划凌非何仍然继续做他的差事撇清嫌疑,封单明的人这两日也该有动作了,过几日才需要我们,未卿想一想空闲的这几日要做点什么?我都陪着你。” 时未卿思绪纷乱,一时想不起来做什么,他过了一会儿非常坦诚地摇头:“不知道。” 想起昨晚回来路上碰见的纪二,祁遇詹道:“我昨天听纪二说隔壁院养的鹤望兰快开了,想不想去看?” 时未卿点头,“期盼了很久,当然要去。” 那些鹤望兰是下聘那几日买的,他记得那花代表的是自由和幸福。 纪二没说假话,已经移种到土里的鹤望兰刚刚完全绽放,不仅如此而且都开得很好。 梧州地处南方,温度适宜正是养鹤望兰的换地方,当初那个卖花的花农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是送到冬季寒冷的北方,这些温暖的花早被养死了。 鹤望兰的花有双色,花中橙黄色又带着暗蓝,不同于寻常的是它的花姿似一个昂首远望的鹤。 时未卿看见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神情语气无不惊叹,“它好像要飞起来了,真美。” “它像你,振翅欲飞。”祁遇詹看着在他面前,已经褪去所有冷傲偏执骄纵只剩柔软的人,放轻了声音,好似怕惊到了人就会飞走一般。 时未卿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橙黄色的羽翼,突然就在这一瞬间意识清晰,刚才朦胧面纱被掀开,他感觉到愿望即将达成的真实感。 时未卿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眼神清亮明媚:“祁遇詹。” 只是唤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祁遇詹柔和了目光,应道:“我在。” 第151章 第 151 章 “主子, 晁厚德回来了。” 时仁杰笔尖划过纸张写完做后一笔,放下笔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观躬身,低头回道:“一炷香之前刚进城门, 主子是否需要我派人再去一趟都司?” “不必, 把人盯着, 先看看他要做什么。”时仁杰看了一眼手边的令牌,晁厚德正赶上这个时间去查前任指挥使的旧案,确实可疑, 一直不在梧州也证明不了什么,人依旧可以乔装改扮,不在城里更容易藏账册。 时仁杰怀疑晁厚德有把账册藏在城外的机会,但没有账册消息前他不会完全相信,纸上的墨迹干了,时仁杰将其封进信封,“将这封信给送去都城, 传令鄂州各州府, 一分一毫也不放过, 全面戒严。” 几天没有账册的消息, 时仁杰急了,林观仍然低着头接过刚才瞥见满纸透着杀意的一封信, 应了一声:“是。” 这时死士送进来一封黄州来信,时仁杰没赶林观,直接拆开了, “黄州那群人没动静了?” 林观并不清楚封单明在黄州,祁遇詹怕他在时仁杰面前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暴露, 他见时仁杰扶额思虑,出声提醒道:“此事可是与账册有关?” 时仁杰没动维持着那个姿势, “这边刚出事那边就销声匿迹,那些人和窃取账册的人脱不了干系。”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一个个身份人名从时仁杰脑中过去,然而他的线索太少无法确定到底谁最有可能偷走账册。 目前他知道的线索只有手中的令牌,他能做的也只是严查。 没等到再有吩咐,林观请求告退,时仁杰随意地摆了摆手,“去吧。” 晁厚德不知道他即将被人盯上,此时他正坐在前厅大口喝茶,喝完后也不用帕子直接用袖子将嘴一抹,憨声笑道:“老子没白在外边跑半个月,前任指挥使治下叛乱一事果然有蹊跷,这次易柳立功了,等回去了,我告诉宁国公记你一功。” 厅中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满身书卷气的清雅男子温声道:“指挥使过奖,属下的存在就是竭尽全力为指挥使分忧,往后也将为指挥使肝脑涂地。” 晁厚德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易柳身旁的魁梧男子,道:“还是你们书生说话让人舒服,刘峰,你说是不是?” 刘峰比不过易柳口灿莲花,记着宁国公的命令不敢随便应和,只挤出了一句,“指挥使明见。” 晁厚德目光淡了一分,随口打哈哈,“你们都是宁国公派来的助力,我还要仰仗你们,快坐下喝口茶歇歇乏。” 两人都低头看不见神情,齐声应道:“是。” 刘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指挥使,那些制造混乱的是冒名顶替进卫所的,现在已经查不到人,接下来可是要大力追查?” 易柳轻轻放下茶碗,笑意盈盈的展开折扇,“指挥使辛苦半月才查到这些,找到人我们才好洗清鄂州巡抚诬陷给前任指挥使冤屈,刘头领怎么还好再来劳烦指挥使。” “易头领……” 刘峰刚开了个头,就被晁厚德的高声压了下去,“不知二位注意到没,今日的街上似乎有些不寻常。” 话音刚落,便有都司里的官吏前来求见,来人的目的很直接,他跪下之后便向晁厚德告知前两日在城北街道上与时仁杰的人发生的冲突。 “请指挥使大人明鉴,下官按例巡查,兢兢业业,未有半分懈怠,从不曾欺压百姓啊!” “哦?”晁厚德不由疑惑,不过不是对这位官吏而是对冲突本身,他转头看向易柳道:“易柳你怎么看?” 易柳垂眸扇骨敲击几下掌心,藏起眼底的明晰后,抬眼道:“指挥使稍等,待我询问一个问题,这位大人,外边街上戒严有几日了?” 收到视线,那名官吏立即回道:“算上今日,已有三日,开始时间与发生冲突在同一日。” “多谢大人。”易柳这才看向晁厚德:“我猜测,此事或许同指挥使刚才的疑问有关。” 晁厚德两手放在身前搓了起来,“你是说街上的事和时仁杰有关?” 易柳未语先笑,“正是此意,我猜指挥使您的机会来了。” 晁厚德身体前倾,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留给另外两个人,“嗯?怎么说?” “城门街道戒严一般都是发生了事情,否则不会平白无故扰乱百姓生活,而这满大街都是巡抚大人的人,只怕是巡抚大人出事了。” 经易柳一番解释,晁厚德恍然大悟,“确实像是有大事的样子。” 他正要开口,似乎才意识到厅堂还有个外人,随口把人打发走了,“你先回去,等查清来龙去脉,要是你真有冤屈,我必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指挥使大人。”那位官吏感激地磕了个头离开了。 看不见那位官吏人影后,晁厚德继续道:“这次要是时仁杰出的事,可就是苍天眷顾,兴师动众到满梧州戒严,一定不是小事,老子一定抓住他的把柄,易柳,此事若成,本指挥使再记你一大功。” 易柳笑了笑:“多谢指挥使,不过此事还是需要查清才可进行下一步。” “你说的对,此事就交给你负责。”晁厚德道。 眼看易柳越来越得青眼,刘峰着急了,“指挥使既然易头领负责此事,再担其他难免精力有限,不如将查找冒名进卫所之人交给我?” 晁厚德看上去极好说话,直接同意了,“刘峰,这事就交给你了。” 时间转瞬就跳过了三日,这三日里时仁杰和晁厚德两方的人互相猜疑,没少有动作,而祁遇詹和时未卿两人就如同看戏客一般,将他们的各类戏码尽收眼底,昨晚双方更是一起唱了一出小会面。 起初那日,晁厚德被提醒便立即盯上了时仁杰,然而时仁杰藏得严实,找了两天什么消息也没有漏出去,晁厚德只大致猜出他丢了什么重要物件。 时仁杰这几日也没查到什么消息,宁国公给的人厉害,派去查看晁厚德的人差点被发现,时仁杰仅是怀疑,没打算多做被注意到平添麻烦,让看守的人离得远了一些。 直到昨晚之前都没事,但晚上时候,甲一带甲队查晁厚德回梧州城路线行迹时,晁厚德查时仁杰留下的蛛丝马迹也找到了同一个地方,双方差点正面相对,最后晁厚德先避开了。 没查到实证,晁厚德没打算和时仁杰硬碰硬,不过昨晚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起码他知道了时仁杰在查他。 祁遇詹刚晨起打玩拳,消息就送到了他手上,用完早膳他将消息递给了时未卿。 时未卿习以为常地接过纸张,讥讽道:“真不知道一群人互相提防跟着,能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多少也算给咱们增添点乐子。”祁遇詹抬了抬下巴,示意时未卿打开看,只是看完纸上的消息之后,更觉晁厚德不顶用,冷声骂了一句:“废物。” 祁遇詹有些后悔告诉他时间,本意是想让人放松些,没想到反而更在意,“别急,晁厚德足够牵制住岳父大人,他不仅阴险狡诈,还非常谨慎小心,目前他没搞清发生什么,这是留着手才没什么动静。而且宁国公留给他的人也不比岳父的死士差,即便他真的扶不起来,我们还有后手。” 时未卿其实也知道这也怪不到晁厚德身上,整个鄂州都在他父亲的把控下,晁厚德初来乍到没有根基,还被摆在了明面上,被辖制是很正常。 “夫郎别忘了,晁厚德知道丢东西可不是他猜出来的。” 时未卿想起来什么,抿着嘴唇平息着心中的烦躁。 “晁厚德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这出戏还没完,是我心急了。” 祁遇詹上前几步,将时未卿罩在身前,拾起的拇指落在了他的眉间,“既然知道就别皱眉了,眉头拢在一起,看着怪让人心疼。” 时未卿将祁遇詹的手展开顶在额头,轻轻地蹭了蹭,残存的躁意随着动作消散,他才放下祁遇詹受,抬头道:“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祁遇詹挑眉,食指勾起眼前的下颌,道:“夫郎不需要我,已经自己能哄自己了,我更担心了。” 时未卿没想到祁遇詹会这样说,不过他也习惯了,毕竟这人一直都出乎人意料,他垂眼盯着无名指上和他相同的宝戒,闭眼扬头道:“我想夫君亲一亲我。” 感觉到指尖的温度高了一点,祁遇詹双手拖起时未卿的脸,在脸颊两侧对称地亲了两个很大的响声,“好了,夫郎满意吗?” 时未卿怔了怔,睁开眼后踌躇了一下,道:“不太满意。” 祁遇詹又低头在时未卿额头亲了一下,“这样呢?” 时未卿嘴角微微弯起,摇头道:“不是这。” 祁遇詹将掌中的脸亲了个遍,每亲一下都要问一句,时未卿摇头的反应也一次比一次干脆。 最后祁遇詹终于亲上了时未卿的嘴唇,移开之后,两人都没忍住笑了。 祁遇詹把人抱在怀里,晃了晃,道:“好不好玩?” 时未卿放松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粉红的脸颊被遮住了一半,“有些像孩童玩闹。” “你就说喜不喜欢,高兴最重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时未卿闻言,揽上祁遇詹的脖颈,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一下,道:“喜欢。” 他喜欢幼稚的玩闹,喜欢被关心,最喜欢的是眼前的人。 “喜欢就带你多玩玩。”祁遇詹没有任何征兆单手把人扛在了肩上,大步走向了外面。 “唉——”时未卿惊了一下,连忙抓住身后的衣衫稳住身形,“这是要去哪?” 祁遇詹将人往下调了调,让时未卿直立扶在他肩上,道:“当然是带夫郎出去找更多的乐子。” 第152章 第 152 章 “怎么, 我的车也要拦。” “少爷说的哪的话,小人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拦您的车。”城门的侍卫头领立马对身后挥手,他身后的侍卫见着手势赶忙把正在搜查的行人拉到了一旁让开路。 时未卿站在车厢前, 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卫统领, 并未有丝毫回车里的意思。 随意外放的气势和威慑, 让直面的侍卫统领额头直冒冷汗,他再怎么也不敢得罪自家少爷,他咬咬再次下令, 将拘在一边的行人囫囵搜查完,把整个通道让了出来。 “少爷,闲杂人等已经清理完,” “不去了。”说完,时未卿一甩袖,不管底下人一脸的失色,转身进了车厢。 侍卫统领面色惨白, 额角终于留下的冷汗也顾不得擦, 更不敢上前, 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一个陌生的侍从架着陌生的马车离开。 马车里, 祁遇詹放下帘子一角,伸手把正在靠近的时未卿拉进怀里圈起来, 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夫郎把人吓得惨了。” 时未卿脸变得很快,刚才在外面的冷傲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依稀还是可以窥出几分跋扈, 他钻进祁遇詹怀中,轻哼道:“既然是出来找乐子, 那群人要吓一吓才有乐子看。” 祁遇詹帮他调整着舒服的姿势,带着人靠在榻上, 浑不在意地道:“也行,把封单明安排的事当成乐子,倒也不那么无聊了,夫郎玩得开心,我也高兴。” 这时时未卿突然抬眼,然后唤了一声:“夫君。” “嗯?”祁遇詹半躺的姿态悠闲,带得嗓音发出慵懒的一声。 “无事。” 时未卿没头没尾说这么一句,祁遇詹听后笑了一下,又把人圈得紧了一些,“这边事了了还想去哪?” 时未卿垂眼,拾起放在他腹部的手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茧子,道:“梧州城我都转遍了,你想去哪都成。” 手掌痒意传到心里,祁遇詹反手握住那只乱动的手,藏在掌心里,“我看是把你带上才行吧。” 时未卿不动了,抬头睨了祁遇詹一眼,“夫君不带我,是想自己去?” 祁遇詹做作地叹了一口气,“我家有个粘人精,不带着怕不是要与我生气。” 想想以往自己一贯的行为,时未卿颇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了一声,“我不是。” 祁遇詹假模假式地点了点头,“嗯,既然夫郎说不是那就不是了,等那边甩开侍卫统领的人,夫郎先回纪宅休息,昨晚没睡好,不好再出来转了。” 时未卿没往祁遇詹不让他跟着那方面想,他问道:“今日白日除了这个就没其他事了,晚上才要出去,还有什么事是我忘了?” 明明在调情,突然变正经,祁遇詹也继续不下去了,无奈道:“并没有其他事,我在逗你。” 时未卿反应过来蓦地僵了一下,他将脸埋进了祁遇詹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以为你在说正事。” 祁遇詹捏了捏那对漏在外面泛红的耳朵,没忍笑出了声,笑过后耳朵愈加的红,他又转头轻声轻语地哄,换得了一个更黏糊夫郎。 安然看着人甩开侍卫统领的人,祁遇詹原本已经想好去处,但看着时未卿困倦的神色,最后还是回了纪宅。 等晚上快到了时间,祁遇詹独自一人又回到了白日去过的城门处。 他到时,约定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祁遇詹却直接对着四周黑暗说出了对头暗语。 话音落下,某个隐蔽的角落传来了微弱的窸窣声,而后从那个位置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和祁遇詹一样一身黑色夜行装备,脸挡得严实只漏出一只眼睛,他走近后才回复对头暗语,确认身份无误,他就要拉下面巾行礼,却被祁遇詹及时阻止,“无需多礼,一切可否顺利?” 黑衣人顿了一下,不再拘泥虚礼,言简意赅道:“一切顺利,宁国公送过来的信上只提到侯爷去过黄州,暗含对时仁杰怀疑只让多加关注,没有交代具体事项,末官这边无意外情况,可以按计划进行下一步。” 按计划的下一步是把对黄州和封单明的注意力弱化,黄州所有动作都停下来隐藏起来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是在其他地方做出动静,吸引注意力。 黑衣人接下来的任务是去一趟隔壁行省找被调任过去的原梧州布政史,这位和时仁杰关系匪浅又管理漕粮运送,没少掺和进私吞漕粮之事,这次漕粮被劫案他自然也知情。 做为一个知情人又远离时仁杰控制,不管是梧州和都城,这位布政史都是制造矛盾引子的好人选。 黑衣人提到的那封信是封单明故意放出的消息,现在已经引起宁国公疑心,以他所知的暗兵台突然去黄州大抵是对漕府起疑,但又不能确定,所以没有明确指示,黑衣人知道前梧州布政史的情况和他的用处,自然诱导他正在跟着的人去查。 黑衣人今晚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出城去找那位布政史,近几日梧州城门查得越来越严,又被人盯得紧,他只能等宵禁的时候出门。 祁遇詹察觉到有巡察侍卫靠近,简短道:“有人过来,先出去。” 黑衣人点头后,祁遇詹带着人越过城墙到了城外墙根底下,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消息,黑衣人看时间不早,便准备启程。 祁遇詹已经提前安排好樊魁在路边等着,他道:“往前一里有人接应,若回来时间不便也可与接应人联系,他会安排好。” 黑衣人道:“多谢王爷,末官后日天亮前便可赶回来,若有变会联系接应人。” “去吧,路上小心。”祁遇詹目送黑衣人离开,转身也回了纪宅。 * 清晨,纪宅。 时未卿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了身旁的人,他又闭上眼睛蹭过去。 祁遇詹睡得浅,身边人一动就察觉到了,“醒了?” “嗯。”时未卿带着鼻音问道:“接到人了?” “接到了。” 那晚祁遇詹和黑衣人约定今日凌晨接应,护着人到地方,他便赶着回来陪时未卿再睡一会。 祁遇詹把人拥进怀里,继续道:“那位布政史没抗住暗兵台的手段,全招了,这个时候晁厚德应该已经知道岳父就是漕粮被劫案背后主使,等他把信送到都城,宁国公也就知道了。” 时未卿想起封单明的计划,道:“再加上封侯爷的挑拨,晁厚德和宁国公可就安静不下来了。” 祁遇詹回道:“当然,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不然都城和梧州怎么乱起来,乱起来把水搅浑,才好浑水摸鱼。” 猜到之后是什么样,时未卿对那些人就不再感兴趣,他更关心其中祁遇詹需要做的,便睁眼抬头道:“这几日你都无事了。” 祁遇詹点了点比平常大了几分的眼睛,“就这么高兴?” 时未卿攀着祁遇詹的手臂爬到他身上,自己把两个手臂放到身上,趴好后,才把脸埋进颈窝里轻轻嗯了一声。 时未卿这两日变化很明显,虽然还是害羞,但行为已经越来越主动,开始祁遇詹以为是昨晚和那日喝了酒之后导致的变化,后来他想起来,这个小反派从一开始就引诱过他,不过是因为自己阻拦才收敛了很多,现在见他不再约束自然就渐渐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但还是一个纸老虎,敢做不敢说。 就像现在,祁遇詹下巴上贴了一个滚烫的耳朵,还有身上乱动的手,他只当没察觉到,接着刚才的正经事,“梧州这边还要看岳父什么反应,他将注意力都放在晁厚德和宁国公身上,黄州那边就可以继续了,若事情顺利,大约七八日就能等到封单明消息。” 听见这话,时未卿意识到这次不像那日在马车上,是在说正事不是调情,他有些失落又不自然地收回手老老实实放好。 “父亲前日收到黄州的消息,那边也查出了宁国公令牌,若再查几日,父亲在黄州没有收获,他就会把人调离,只留下少部分人继续查,届时梧州和都城都不安静,父亲想不关注都难。” 他低头下颌蹭到了时未卿的头顶,然而本人没当回事,还在一本正经继续为他解释时仁杰可能会有的反应,时未卿的语气没有刚才轻快,变化不大做为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祁遇詹听得出来。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手臂不动声色地移向时未卿随意搭在被褥上的手,碰到之后指尖顺着手一点点沿着手边向肩上滑动。 手上触感连续传来传来,时未卿这才止住声音,他抬头看向祁遇詹,眼中满是疑惑,他心思还在正事上,一时还没有转过来,“好痒。” “不痒就不对了。”说话间,祁遇詹腰背一用力,下一刻两人位置就翻转了过来,姿势直接变成了他将人圈在身下。 天旋地转之后,时未卿转回头对上了祁遇詹暗下去的眼神,要脱出口的疑问就那么咽回去了。 祁遇詹克制着心里叫嚣的东西,笑着牵起刚才乱动的那只手放在自己寝衣之下,抵着时未卿的额头,发出的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怎么不继续了?夫郎长这么难道大不知道,想要什么,需得自己去拿。” 指尖一片温热的触感,传到时未卿心里却顷刻间变得滚烫,烫得他整个颤抖起来。 身下之人耳垂到脖颈快速染上一层粉色,祁遇詹听着耳边变了的呼吸声,贴下去含住了紧抿在一起的唇瓣。 一吻过后,祁遇詹感受着时未卿身体的变化,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现在可是白日。” 时未卿被祁遇詹吻得双唇水润,眼神迷离,他看不到自己漏在外面的皮肤都泛起了粉色,只知道自己全身发软,猝不及防听见这样一句,时未卿清醒过来,只是下一刻,眼里的羞赧就快溢出了。 然而祁遇詹无动于衷,他悬在时未卿上方,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什么。 再顾不上什么白日不白日,时未卿面色又染了几分红,他抬起胳膊环住祁遇詹的脖颈,腰被揽住得到回应后,他喘息着颤抖嗓音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祁遇詹听后没说什么,只是动作更温柔了。 第153章 第 153 章 半月后, 时府。 时仁杰出神地盯着眼前修剪过的月季,听见身后响动,他敛起眼底情绪转头看过去。 来人是甲一, 他手里拿着两封送进府的信, “主子, 左丞相和林观的来信。” 时仁杰没说什么,接过信,直接拆开。 甲一回想刚才对上那双眼睛, 不知不觉入了神,纸张翻动的声音让他猛然惊醒,不由将头又垂下一些。 时仁杰扫了甲一一眼,继续读左丞相的信。 信中没提多余的事,只有两个消息,左丞相察觉宁国公从前任梧州布政史那知道了漕粮被劫案有关,并且正在查找证据, 人已经灭口让他不用担心。 对于这件事, 时仁杰没放在心上, 等他将整个局布置完成漕粮被劫案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后面提到的事才是让他放到心上的, 看完之后,时仁杰眼神顿时冷了起来。 将两封信都读完装回信封, 时仁杰对甲一低声吩咐几句,后又道:“让林观把人引回梧州。” “是。”见时仁杰没有其他事交代,甲一继续禀告近来要紧的事, “主子,送沉州的漕粮今晨已运出梧州, 乙二带着宁国公令牌和漕兵随后也从城外上路了。” 这是昨日就安排好的事情,没有出现纰漏, 时仁杰只点头表示知道了。 甲一见此便准备退下,刚起身,又听主子辨不清情绪地问了一句,“卿儿最近如何?” 林观离开梧州之后,纪宅就没有人再去盯着,甲一料到主子会关心少爷,会每日都收集消息。 “回主子,少爷近来都会去墨莲居,远远看去像是胖了一些,面色红润,脸上笑容也比之前多了,想是汝宣郡王照顾的好。” “知道了,下去吧。” * 墨莲居。 二楼临街包间的窗户被一只手推开一点,手的主人顺着缝隙向街上看去,不出意料的又看到了一队士兵经过。 “晁厚德辛苦忙活近半个月才交好两个官员,昨日还因罪被关进大牢一个。” 祁遇詹喝了一口浓茶提神,瞥了一眼窗边站着的人影,继续道:“把都司士兵放出来满大街抓人,才几天就找到漕粮一个隐藏点,吃到了甜头,他可不会这个时候把人收回去。” “时仁杰不会任由他再查下去。”封单明走回包间中间,坐会座位上,看着祁遇詹一脸倦容,不着痕迹顿了一下,“本也没想让他多查出来什么,到了现在,一个隐藏点足够让时仁杰相信账册是谁偷的。” 说到账册,祁遇詹想起几日前,封单明让人假扮宁国公的人将账册送出城,而后又故意做出不慎暴露,让时仁杰拿回账册的事。 “之前没来得及问,现在你手里的账册是假的?” “假账册。” 祁遇詹记得古代这些罪证都很重要,他有些惊讶地看过去,“你不怕时仁杰把真的毁了?” “现在真假账册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漕粮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假的账册内容是真的不影响结果,暗兵台办事没那么古板不知变通。”封单明没觉得这个问题奇怪,不了解暗兵台的人,经常会有这些疑问。 封单明又道:“时仁杰那有消息没?” 一听到查消息,祁遇詹就想打哈欠,连夜守了很久,今早才等到有用的。 他将哈欠强行忍回去后,道:“一大早天没亮,我见甲一拿着宁国公令牌去了藏漕兵的郊外,家奴一直都在,我没离太近,零星听着是要送去沉州。” 封单明和家奴打过照面,探查时府的事只能由他来做,祁遇詹不由心里怀念林观的便捷性。 人不在,探查时仁杰是真的麻烦,熬人倒没什么,就是有八天没陪家里的粘人精一起睡觉了。 封单明看着祁遇詹眼下青黑,道:“你那边先不用查了,我收到消息,今早时仁杰派两拨人送了漕兵和漕粮去沉州。” 祁遇詹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直接找人取结果:“知道时仁杰要做什么了?” 封单明点头:“沉州临海倭寇泛滥,时仁杰应该是要利用那些倭寇,只是具体针对谁不清楚,但跑不出宁国公和晁厚德。” 在时仁杰拿回账册之后,他们都在等时仁杰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最初以为时仁杰会和左丞相在都城做什么安排,但一直没有查到消息,两人严防死守就怕错过细节对计划产生影响。 “那行,现在时仁杰知道动向事情就容易了,我也能睡个好觉,劳烦堂兄先顶两天。” 因为林观提供的东西,查验账册时间缩短很多,他们这方便提前完成了该做的事。 封单明在心里过了一遍修改过得计划,道:“应该的,计划有变动,余下只需将痕迹抹除,此事暗兵台完成便可。” 祁遇詹惊讶了一下,“计划有变?” 封单明点头,为祁遇詹解释接下来的计划。 到目前为止,不管是都城还是梧州,左丞相和宁国公两个派系已经被他们完全激起矛盾,该做的事已经差不多,现在谨慎起见,收完尾后不需要再做什么,只需等两个派系接下来的反应即可。 封单明解释完对着祁遇詹举起茶杯,周身气势放松道:“辛苦表弟,这几日可以放心好好休息。” 听出封单明打趣,祁遇詹指尖微动,抬手回敬,随意地笑了一下:“安逸消磨志气,没办法,我就这点喜好,同夫郎一茶两盏三餐四季,足已。” 封单明一顿,也跟着笑道:“简单安稳难求,还是郡王看得透彻。” 祁遇詹点到即止,没接下去。 两人一同低头饮茶,祁遇詹没想什么,封单明的心思却飞到了梧州府下的某个县里。 “叩叩叩——” 包间内的安静被敲门声打破,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响起,祁遇詹辨出门外是肖掌柜,让人进了包间。 这段时间梧州越来越严,住在布政司府上怕牵连凌非何,经时未卿提议,封单明带着暗兵台的人住到了闻风楼。 每日都要接触,封单明与墨莲居和闻风楼的人渐渐熟悉起来,对时未卿也多了一些了解,没了最初的芥蒂。 肖掌柜推门走进去,见两人一齐放下茶盏,脚下的步子似乎停滞了那么一瞬, “主君,封侯爷,刚到一封都城的信。”肖掌柜又道:“中午人多眼杂,送信人被安顿在了后头。” 封单明结过肖掌柜递的信,回了一句:“有劳肖掌柜。” 肖掌柜正要开口,不想被楼下突然响起的混杂吵闹声音打断,他担忧底下出什么乱子,留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声音来自大街上,祁遇詹拦住起身的封单明,道:“我去。” 他小心将窗子推开一个缝隙,狭小的空间看向楼下,看清楼下跑动的是一些平民,而非时仁杰的人,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这个紧要关头,若是被时仁杰发现封单明在梧州,以他的老谋深算难保不会察觉到他们的计划。 见那些人和墨莲居无关,祁遇詹才走回桌旁坐下。 见他如此,封单明将手中暗器收回,问道:“如何?” 祁遇詹摇头:“不是冲我们来的,人都涌着跑向别处,不清楚发生什么,等一等肖掌柜消息。” 封单明点头,对此他没有异议,谨慎起见,他没有过去窗边查看,接着读信。 祁遇詹一时无事,在一旁等得无聊,他将手臂支在头上闭目小憩。 没过多久,折信的声音响起,祁遇詹侧头看过去,拒绝了封单明递过去的信,道:“眼睛发涩,还是听你说吧。” 封单明已经习惯他的懒散,并没有在意,“家奴伪装成晁厚德的人将前任梧州布政史灭口,被一卫秘密调换保护起来了。” 此事祁遇詹之前就知道,宁国公收到晁厚德的信,知道时仁杰是漕粮被劫案幕后主使后,当即将那位布政史用借口调往都城。 宁国公动作小心,但挡不住都城暗兵台,左丞相知道此事便一直在伺机处理了那位布政史。 只是,祁遇詹没想到左丞相会让人扮成晁厚德的人,左丞相和宁国公已经撕破了脸,完全不需要伪装,而且左丞相和时仁杰两人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此举应该有什么用意。 “晁厚德的人方便下手?” 封单明也在想左丞相的目的是什么,闻声回神,“宁国公确实对此没有防备,但做左丞相不会为灭口一个小官大费周章,我暂时没有想到他要做什么。“ 祁遇詹直起身,眯起眼睛道:“是不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经提醒,封单明再次入神,祁遇詹没有打扰,又倾靠了回去。 他也没闲着,在心里将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然而也是没有收获,最后被门外的脚步声唤回神。 这次祁遇詹亲自去开的门。 他和门外的人同时站在门前,拉开门后,来人的精致艳绝容貌和颀长身形顷刻映入眼帘。 时未卿在想着临来之前肖掌柜提醒的事情,一时不察,被自己开的门惊了一下。 “怎么过来了,事情办完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时未卿见祁遇詹, 没有表情的面上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放下准备敲门的手,道:“后面送进来一个消息, 正好与肖掌柜去打探的事有关。” 祁遇詹侧身将人让进去, 关上门后转身引时未卿到他的位置上, 自己则坐在旁边。 时未卿坐下后先是看向对面的封单明,如往常一般对他简单致意,只是这次好像比平日多了那么一瞬。 “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祁遇詹将盛着茶水的茶盏放在时未卿面前, 盏底碰到桌面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咚”声。 时未卿顺着声音低头,随即将视线落到祁遇詹身上,“按察使司里的人传回来消息,巳时三刻,梧州通判在牢里悬梁自尽,自尽之前,他主动请求见过晁厚德, 这件事不知谁放出来, 城内百姓知道之后, 都跑去按察使司门口去闹。” 梧州通判平日行事清正受百姓爱戴, 如今罪责未定就不清不楚死在牢里,之前还见了一个官职比他的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晁厚德还是这位通判以私藏漕粮被捉拿的源头。 百姓中脑子转得快的人立马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地很多人涌向按察使司, 那些百姓路上还不忘宣扬,现在大半个梧州都在传通判被冤死了。 而这其中被谁冤死的, 又是因为什么冤的,就引人深思了。 祁遇詹想到这, 抬眼对上封单明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侯爷发现什么?” 他们两人消息共通,知道的都一样,祁遇詹想到的,封单明也想到了,只是他还对左丞相行事仍有疑惑。 封单明将两件事放到一起,并没有发现其他,只能看出有人在设局引晁厚德入内。 设局之人是谁,在座的都十分清楚。 “用和漕粮被劫案有关的通判将晁厚德牵扯进去,时仁杰此举不是杀人灭口消除人证,就是意图将罪名加在宁国公一干人身上,此事在计划之中,暂时没有找到异常之处。” 祁遇詹猜出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微皱起眉头,他总觉得漏了什么地方,然而又没有苗头,“看来只能等都城查的消息了。” 林观离开的比较突然,他们之下他的去意后,封单明便传信回都城盯紧了两方的人,只是现在还未收到回信。 “出什么事了?”时未卿转头看向祁遇詹,顿了一下才问道。 看清时未卿眼底的心疼,祁遇詹在桌下牵住他的手,安抚地轻捏了一下。 时未卿低头看着合在一起的手,静静听着祁遇詹解释都城的来信。 听完之后,时未卿将眼神收敛妥当,他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暂且先放置一旁,先紧着重要的事,“还有一事,上午城门口贴出了一封告示,上言年关将至,鄂州各府州县需挨家挨户审查户籍。” 城门府衙这些地方比较敏感,都是由时未卿的人盯着,祁遇詹和他商量过,此事过去为他的爹爹报仇后也不需闻风楼在暗处,刚好也由此在封单明面前过了明路。 疑人不用疑人不用,封单明既然让时未卿参与进来,就从没想过怀疑,此时也是托付了信任,便问道:“有何异处?” 他并非不了解这项事则,而是不了解其中的细微区别之处。 “往年没有严格到挨家挨户搜查。”时未卿停顿了一下,将皱着眉头眼神清明的封单明完全收到眼底,才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父亲大约是对暗兵台起疑心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屋子里面最了解时仁杰的就是身为儿子的时未卿,而祁遇詹更不会质疑自家夫郎。 他第一反应是在梧州的暗兵台暴露了痕迹,而后又否定,梧州在他们密切监视中暴露了不会不知道。 既然时仁杰查得是全鄂州,那就只会和鄂州有关,暗兵台只在两个地方出现过,不是梧州,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而梧州没有被察觉,黄州现在也无人在,暴露的源头不是尧州就是都城。 封单明没有收到尧州有异常,那就只会是都城了。 祁遇詹看向封单明手边的信,突然问道:“上午时府有没有收到都城的信?” 时未卿道:“你刚离开不久,有都城来人进城,去了时府。” 封单明上午也收到过消息,他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而是快速推演被发现的后果。 祁遇詹只见他指尖在桌面敲击,一声一声,知道他在思考便没有打扰。 他抬起另一只手,正准备喝一口浓茶提提神,便察觉手掌被轻轻捏了一下。 祁遇詹停下动作,侧头看向身旁的夫郎。 怎么了? 时未卿收到他眼神中的疑问,同样没有回答,不过却将他手边的茶盏更换了,他将祁遇詹的浓茶换成了自己的淡茶。 见此,祁遇詹眼中溢上笑意,手掌也收紧,将掌中的手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虽然知道对面的封单明注意不到他们桌面下的小动作,时未卿还是有些耳热。 敲击桌面的声音由快变慢,封单明也将计划改进完毕,给两人解释完,他道:“时仁杰目的是要将晁厚德的命留在梧州,在他动手之前,察觉不到暗兵台在梧州就无事。” 毕竟他不可能真的让时仁杰杀了晁厚德,而且还要当场捉拿时仁杰,让他杜绝翻身的可能,那时他自当出现,隐不隐藏踪迹在那之后也就不重要了。 离梧州查户籍没几日,时未卿再次主动邀请封单明到纪宅,有他在纪宅轻易便可将人打发避开严查。 封单明没拒绝,只是要晚几日再过去。 该商议的商议完,祁遇詹和时未卿告别离开了。 回到纪宅祁遇詹让纪二守在门口,关上房门后走到时未卿身旁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防备起封单明了?” 在墨莲居,时未卿进门便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封单明,祁遇詹对自己枕边人了解,封单明没发觉,他立即便发现了。 时未卿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拉起了祁遇詹的手。 祁遇詹没急着问,他顺着力道,跟着人走到隔间,未曾想被自家夫郎伺候着洗漱了。 他刚要拒绝,便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一下,看清清亮眼底毫无遮拦的心疼,祁遇詹只好全程放任他动作。 直到他换完寝衣躺到床上,也没听到一句回答。 “生气了?” 祁遇詹没觉得时未卿生气有什么需要可担心的,反而觉得新奇,毕竟这可是头一次见自家夫郎对自己生气。 他牵住放下帐幔就要离开的人,一把将人拉下圈在自己怀里,仔细打量着如画的眉眼。 “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夫郎生气怎么也不对我发出来,倒像是在惩罚你自己。因为什么,不会是舍不得吧?” 可不是舍不得,时未卿脸都不舍得对他冷一下。 被一语道出心思,他有些恼地瞪了祁遇詹一眼,随后将脸扎进他的怀里。 祁遇詹轻声笑了一下,感觉怀里人埋得深了一些,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又把人惹着了。 祁遇詹一边回想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一边拆了自家夫郎的发冠抚着发顶,嘴里还不忘哄着:“是我的错,我不该笑。” 然而祁遇詹才开头,他就感觉怀里的人就有了动静。 那不是幻觉,时未卿闷闷的声音随即响起,“你往日回来说不困倦,原来都是饮浓茶提神,到晚间还要再出去,整日休 息的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时辰,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你便不会同我说,我不拦着你还要喝。竟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 时未卿说完就有些后悔,他没想过要发脾气,只是害怕对方身体受到伤害,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恐惧便不再自控。 他在这世上亲近的人不多,祁遇詹是他最在乎的一个,如果对方受到伤害,或是失去对方,只是想到有这个可能,时未卿便觉得心痛难忍,心中生起无边畏惧。 他难以想象事情真的发生,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 此时这方空间没了声音,时未卿脸埋着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不知道祁遇詹是生气了还是厌烦了,否则怎么会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挽回,最后只是抿紧了嘴唇。 祁遇詹本来没觉得什么,正想着怎么把人哄好,突然听着怀里人声音不对,他动了动双手捧着脸将人挖出来。 低下头,眼睛正对上晶莹的泪珠正顺着脸颊滑向下颌,再抬眼,卷翘的长睫也已经被打湿。 再迟钝,祁遇詹也察觉出对方状态不对。 不管是什么事,总要将人先哄好。 祁遇詹将抹掉泪滴,轻声哄道:“怪我,应该好好休息,非要喝什么浓茶,让你担心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封单明那边的事已经办完,不需要我再出去,接下来我必定好好休息,我说到做到。” 时未卿还是垂着眼,但祁遇詹见到他抿着的嘴唇放松了一些。 有变化就是好事,他靠近在时未卿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看着轻颤的睫毛,故意道:“夫郎别气了,气坏身体可怎么好,不如打我两下,也算出出气。” 说着祁遇詹就要牵起时未卿手腕,谁知刚一动作就被避开了。 “好嘛,舍不得打,瞪我两眼也行。” 到了这个时候,时未卿知道对方没有怪他,慢慢抬起了眼帘。 他眼中的阴郁偏执以及藏得更深的恐惧,被祁遇詹尽收眼底。 祁遇詹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带起笑容,“夫郎可是舍得看我了,既是抬头,我就当不气了。” 时未卿被温柔的目光包裹着,紧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动了动唇瓣,低声道:“我没想这样,是我的不对。” “我知道夫郎关心我,我没怪你,你也没怪我,这事就过去了。”再说下去就成了两人对着认错,祁遇詹赶紧找个话题转移过去,“这会儿困意上来了,夫郎陪我着我睡吧。” “嗯。”之前也是时未卿陪着一起,现在他更不可能拒绝。 祁遇詹将被子展开盖在二人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闭上眼睛却并未立即睡去,而是在想着一些事情。 他如今武力值高,自己和时未卿遇见危险的机会全部被扼杀在摇篮中,也就忽略了时未卿对受伤的敏感性,以至于让今天这样一点小小的事情,引得他的惊慌失措,惶惶不安。 好在现在没有人受到真正的伤害,解决也容易,但遇到真的,就不容易了,到时候伤的还是时未卿。 心病不是那么容易剔除的,可要怎么做才有效果。 祁遇詹带着疑问慢慢陷入睡梦。 第155章 第 155 章 午间阳光明媚, 穿过枝叶形成斑影,落在树下正在挥剑的二人身上。 身影重合在一起的两人,一个身形高大一个体貌修长, 衣袂翩飞, 一同挥着银龙剑。 一套招式练完, 祁遇詹顺势抽出时未卿握在掌中的剑,收入挂在腰间的剑鞘上。 祁遇詹扶着靠在他的胸前的人,垂头仔细打量, 他面色微微红润了一些,与十日前练完之后的惨白相比可以说是变化非常大,呼吸急促有运动之后的原因,暂时看不出来。 “如何,感觉晕吗?” 时未卿感受着来自周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慢慢平复着呼吸,移动脚步转身, “比之前好了很多, 没觉得晕。” 祁遇詹手掌拖着他的脸, 另一只手取出帕子, 指尖抵到汗珠感觉到温热,才将帕子落在他额头上, “那便好,明日可以试着你单独练一练。” 时未卿阖上眼帘,在那只掌心轻轻蹭了蹭, “好。” “别怕,这里谁也没有, 只有我,我就在一旁陪着你。” 时未卿低头, 视线撞上挂在腰侧的青龙剑,他没想到当初为对方寻的剑,会有一日被他握在手中。 他伸出手再次抓住雕着银龙的剑柄,掌心是凹凸的触感,却并不冰冷,还带着被他们握过的温热。 曾经噩梦般的记忆也被换成了两人练剑时的场景。 祁遇詹估么着时间快要用膳,便牵着时未卿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在亭子里下棋的封单明和李雄听。 时仁杰下令搜查全鄂州,祁遇詹之前的宅院藏不住人,他将李雄听和石帮舵把子冯六等人也转移到了纪宅,柳管事则留下,免得惹人怀疑。 之后几日,封单明也住了进来,两人在都城便互相知道身份,但李雄听不知道封单明暗兵台统领的身份,只知道他是长公主之子,为了不暴露身份,封单明直接易了容。 李雄听是这次谋反案主要人证之一,封单明用暗兵台身份找人收集证词,一来二去,两人变成了一起下棋的棋友。 说到封单明,祁遇詹在之后询问了时未卿为什么对他起疑,他收到的答案和猜想的差不多。 在他没来之前,时未卿被时仁杰蒙骗多年,一想到自己父亲,便很难不对其他人提防,封单明自然也包括在内。 也是如此,祁遇詹才注意到,梧州内时未卿将时仁杰防范得有多严实。 他当时没有做什么表现,只是从那之后,开始了时常对时未卿夸赞,还联合封单明将时仁杰搞得焦头烂额,接着又是每日锻炼体魄的拳脚招式变成了剑招。 祁遇詹看出时未卿起初还问一问,后来不知怎么就不问了,努力配合着他。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走近亭子,李雄听发现祁遇詹二人,站起躬身见礼。 李雄听刚正不阿,却不严肃古板,他是一个温和谦逊的端方君子,在场除他以外的三人,身份多少都有些问题,他却未有偏见,仍是以礼相尊。 大约这也是他能有凌非何成为至交好友的原因。 “李大人不必多礼。”祁遇詹让人起身,回了封单明的招呼,又道:“即将用午膳,二位同去?” 李雄听没说话,转身看向封单明。 封单明视线在祁遇詹和时未卿身上转了一圈,把玩棋子动作停了一下,“我和李大人下完这局。” 察觉到视线,祁遇詹挑起眉头回视过去,动了动握着时未卿的手,而后才笑道:“二位继续,我和未卿便不打扰了。” 祁遇詹拉着时未卿走得痛快,封单明望着两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不痛快。 他回想祁遇詹最后留下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他怀疑刚才祁遇詹分明就是故意。 这人什么意思? “一六大人?” 李雄听略带疑惑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封单明回神,继续刚才的棋局,将手中白子落下。 抬眼示意李雄听该他继续,封单明抬头对上李雄听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 那厮难不成是在嘲笑他? * “主子,晁厚德带兵闯进来,说是墨莲居窝藏罪犯要进去搜查,肖掌柜正在前面拦着他们搜查。” 纪大面色平静地皱着眉:“听闻晁厚德手下奇人不少,属下担忧闻风楼会被发现。” “不必担心。”时未卿面上也未见半分波澜,“你们只管把闻风楼守好,别的不用管。” 纪大应声,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祁遇詹推开门进来了。 他边关门边道:“已经准备好了。” 时未卿视线对着祁遇詹黏在脸上的胡子,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走吧。” “等一等。”祁遇詹拉住时未卿,将腰上的银龙剑解下来,俯身将人环住,“把剑带上。” 看着正在给他绑剑的人,时未卿感受着周身温暖的气息,抬手握住了祁遇詹的手腕,“我才独自练了几日。” 祁遇詹拍了拍那只手,任由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继续手中的动作,“你看我胡子都粘好了,别怕,到了那我就在你身边,一转头一伸手就能抓到我。” 他绑好剑,倾身将时未卿纤长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时未卿手指摸到腰侧剑柄,手慢慢握上去,闭着眼睛藏起了眼中的神色,“我知道了。” 祁遇詹手掌覆上时未卿的后脑,嘴唇又在他耳边碰了碰,道:“谁敢惹你不高兴,就砍他。” 两人没耽误时间,直接带上人从纪宅出发了。 到了朱雀大街,马车停在墨莲居不远处,祁遇詹掀开车帘望过去,见着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里一层是守在门口的士兵,外几层是围观的人。 其中不知谁先发现时未卿的马车,认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巡抚时少爷来了。” 人群先是反应了一会儿,随即立即意识到时少爷是谁,人群中的静便被打散,随之而来的还有压着嗓音的议论声。 “这恶霸怎么来了?”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这位也是来墨莲居的?” “这墨莲居被新指挥使围住,这位又来做什么?” “墨莲居怕是有热闹瞧了。” “扶他下马车这人是谁?” “时少爷都敢娶的那个倒霉蛋吧,瞧瞧这下车都要小心翼翼地扶着,指不定被欺压成什么样子!” “嘘,别说了,那位带人往这边来了!” 原本堵得严实的门口,马上被让出了一条通道。 祁遇詹没在意那些说话的人,他走在时未卿身旁,穿过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人群。 墨莲居门前的士兵现在眼前,这些士兵身穿甲胄,面色严肃,却没有赶看热闹的人群。 肖掌柜和气带笑地声音传出来,祁遇詹越过士兵,从打开的门看进去,视线简单扫了里面一眼。 大堂靠近楼梯的位置站着背对着门的士兵,里面被他们挡着,见不到墨莲居的人。 二楼包间门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人,一楼已经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只留下摆放凌乱的座椅,和桌面上的残羹剩菜。 门口有士兵见他们一行人靠近,面色不善地上前遇行阻拦,跟在两人身后的方头领一挥手,直接让随行护卫上前将门口的士兵捂嘴绑了起来。 身后人群刚要喧哗,纪二随身的兵器出了半鞘,再一道视线扫过去,便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祁遇詹和时未卿皆未没理会,耳边听着肖掌柜的声音径直向前走。 “指挥使大人,墨莲居做得都是正经生意,不可能窝藏罪犯,您查也查了,客人也赶了,再继续下去,就不合适了。” 肖掌柜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祁遇詹听出来,是晁厚德的声音,“本官要查后面你为何阻拦?难不成后面有见不得人的?” 祁遇詹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迈进门,随着时未卿站在那些士兵背后。 肖掌柜声音再次响起,“指挥使大人哪的话,后面是马厩,那处用来存放马匹和马车之处,里面是今日楼上包间里贵客的私人之物,无处可藏匿罪犯,大人,若惹了客人不快,我家主子怕是要责怪我这个掌柜。” 对方冷哼一声,拍桌道:“肖掌柜,你是在吓唬本官,不管你背后是谁都应该配合官府办差,本官只问你,你一届平民是想阻拦朝廷任命的都司指挥使抓捕罪犯吗?” “小人怎敢,只是能配合的已经配合,指挥使大人——” “肖叔。” 听到对方的话,时未卿突然出声打断了肖掌柜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墨莲居内外的人听到。 肖掌柜一听到声音便认出来人是谁,停住了话语。 晁厚德那方也静了下来,随后便是脚步移动的声音。 祁遇詹看着面前的士兵缓缓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人群的中心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晁厚德是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本就身材魁梧,即使一身常服,在背后站着一群武装甲胄士兵的衬托下也很有威严气势,在人群里面非常显眼。 祁遇詹直接看向他,视线从他正在落下的手移到他眯起带着审视意味的眼上。 晁厚德往后看去看清纪宅护卫绑了之后,随手扔在门口的士兵,当即洪声骂道:“废物,连门都看不好!” 骂完之后,立即有士兵去解绑,时未卿也未拦着,墨莲居内只听见窸窣的解绑声音。 不知为何晁厚德再无其他反应,祁遇詹看着他不像生气不虞的样子,方才得怒骂好似幻觉。 无人再说话,楼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时未卿面无表情的走向肖掌柜。 一时无人开口,都在互相打量。 待祁遇詹一行人走近之后,肖掌柜正着神色肃正地对他和时未卿躬身行礼:“主子,主君。” 祁遇詹对着肖掌柜点头回礼,他稍微落后一步,和肖掌柜站着时未卿身后两侧时,察觉到了一道打量的视线。 他抬头看过去,直接对上了晁厚德平静的视线,他似乎并没有因肖掌柜说的话惊讶,也没有因时未卿的相貌和身份而意外。 两人仅对视一瞬,晁厚德便移开了。 “你就是墨莲居的老板?” 打破安静的说话之人是站在晁厚德身后一男子,那人祁遇詹见过,认出他是宁国公派到晁厚德身边的刘峰。 刘峰说完之后,没有得到答案,只收到了来自对面冷如寒冰般的眼刀子。 纪五收回视线,在双方来回看了看,走到一旁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时未卿身后。 祁遇詹拒绝了纪五的询问,在时未卿侧头坐下时,站在了他伸手便能碰到的位置。 对于自己被无视,刘峰心里便积了火,现在又见对面如此行事,简直只对他和晁厚德的蔑视,完全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正要上前,晁厚德突然伸手将人拦住了,似不在意地道:“这是在人家地盘上。” 时未卿手垂在椅子旁,指尖若隐若现地接触着熟悉的布料,眼神也没给刘峰一个,直接对着晁厚德开门见山。 “这位大人,你也知道这是在我的地盘,为何却无凭无证就想搜我墨莲居,方才我还疑惑,现在知晓,大约大人一向如此办案。” 晁厚德换了随意舒适的坐姿,抬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全程也没看时未卿一眼。 纨绔他见得多了,并没有将梧州恶霸的传闻当回事,也没把时未卿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将不痛不痒的话放在心上。 第156章 第 156 章 他几口喝光茶盏里的茶水, 随手将茶盏扔在桌上,加重了语气,“本官乃朝廷命官, 办差自有道理, 哪是你一个小郎能明白。” 时未卿这类话听得多了, 早就不会生气,更不会在意这点小伎俩。 他一脸平静的淡声道:“既然大人执意要求,我不拦着, 大人也动作快些,免得耽误我墨莲居的生意。” 晁厚德意外时未卿没有变化,重重哼了一声:“本官岂是你能安排!” 刘峰极有眼色,立即配合道:“方才你这掌柜百般阻拦,现在你倒是痛快,谁知是不是已将罪犯转移到别处?” 听见此话,纪四没忍住怒火, 迈出一步刚要张嘴还回去便被眼疾手快的纪二一把拦住了。 纪四诧异地转头, 对上纪二眼睛突然没了动作,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比以往都安静的方头领, 心中疑惑,怎么看都觉得这俩人不对, 就像知道了什么一般,对对面的挑衅完全不为所动。 “我当墨莲居怎么好端端被查,原来大人今日是上门来找麻烦的。”时未卿冷哼一声, 低头掸了掸下摆看不见的尘土,看也不看晁厚德一眼, 语气是毫不遮掩的强横霸道:“大人还是识相的好,现在还有良言相劝, 若大人执意纠缠,要想离开,可就难了。” 祁遇詹主要注意力一直在见时未卿身上,眼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全身气势骤然发生变化,他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了对面。 晁厚德视线从扳指是移开,略过满面络腮胡降低存在感的祁遇詹,看了时未卿一眼。 他没料到对方这么直白,但就刚才沉得住气的定力和现在不弱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纨绔还是有点本身。 但也仅此而已,晁厚德也只是多看了时未卿几眼,他不觉得一个哥儿能掀起什么风浪。 对晁厚德来说,现在要紧的是从时仁杰身上抓把柄,才好打破对他不利的处境。 即便刚才手下已经告诉他,他们要找的人从别处发现了踪迹,但不管墨莲居藏没藏罪犯,他都会让人从这搜出来。 如此,他才能时仁杰的儿子身上下手,抓到时仁杰的把柄,以宣泄他之前手下人被折损的怒火。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外面的人把罪犯抓到藏到墨莲居里面。 晁厚德手臂拄着大腿身体前倾,不屑地道:“你一个哥儿还想威胁本官?我到想看看,你要如何难住本官。” 晁厚德身为武将年青时没少上过战场,骤然放出的气势不比时未卿差,双方之间变得紧张起来。 刘峰在宁国公手下被重用,自从来了梧州便被接连冷落,今日日他上位的好机会,他不会回放过任何机会,当即极有眼神地捧起晁厚德,“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威胁敢对指挥使大人!” 这点小场面镇不住时未卿,他瞥了一眼刘峰,看向晁厚德,“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狗,不要乱叫,实在是聒噪的惹人烦。” 他又道,“前些日子听闻大人抓贼人之时,查出了私吞漕粮之事,一贯和大人交好的通判却不知怎么就畏罪自杀了,如今我不计较无凭无证搜查我墨莲居,大人反而不走,难不成还想借机铲除异己?” 晁厚德瞳孔一缩,心中有想起无故被通判牵连的怒火,又有被猜中谋算的惊讶,然而他在官场多年,再如何也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 他眯起眼睛看向对面,惊觉这次是他看走眼了。 晁厚德身后的士兵大都没跟他多久,但也见过他的手段,心中畏惧异常,听到这样的话俱是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放肆!”刘峰一心要立功,听了这话立即抢先道,“堂堂都司指挥使是你能随意污蔑!” 时未卿突然嗤笑一声,嘴角挂着讥讽:“大人这是被说中,怕了?竟要一条狗替你出面。” 刘峰正要唤人把时未卿等人抓起来,一转头对上了晁厚德看过来骇人的眼神,心下一惊瑟缩着将话咽了回去。 晁厚德转回头,掩住锋利如刀子的眼神,不以为意道:“本官还当你有什么手段,不过如此,除了威胁,也就是卖弄你的口舌。” 闻言,时未卿慢慢靠向椅子后背,“既然大人想听,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多卖弄卖弄。” “听闻大人与家父关系不太好,是因为某些事情,才不喜欢家父的吧?如此说来,大人难不成是因为斗不过家父,才来找墨莲居的麻烦?” 时未卿突然侧过脸看向祁遇詹问道:“夫君,你知道这叫什么?” 祁遇詹看着他这副鲜活灵动的模样,笑了一声,配合道:“好像叫打不过大的打小的,柿子挑软的捏。” 其实今日这场戏幕后操纵者并非晁厚德,而是时仁杰,再一次被自己的父亲算计,时未卿心情不可能好,即便晁厚德也是被利用了,但他既然又那份算计又撞上来,便注定不能轻易脱身。 时未卿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眼神沉冷,“怎么,大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吗?” 时未卿的语气可谓毫不客气,也完全没把晁厚德放在眼里,双面之间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刘峰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经过刚才不敢再随意开口。 说别的晁厚德还能忍住,一说时仁杰,他就会想起这段时间在梧州屡屡受挫来自于谁。 晁厚德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松开拳头坐直身体,如同居高临下打量一般的蔑视道:“你以为抬出时仁杰就能阻止本官办差,黄口小儿,还是太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找你爹,免得被欺负没地方哭。” 祁遇詹眼看着他压下怒火,从暴怒的边缘转为平静,堂堂一行省指挥使如此被羞辱也能忍下去,不仅是心机深处的缘故,还有值得他这样做的图谋。 对于今日,他和时未卿只知道时仁杰的谋算,并不知道晁厚德的,见此之后,祁遇詹察觉,他今日在时仁杰谋算之外也另有图谋。 时未卿和祁遇詹想得差不多,晁厚德既不搜查又不离开,大约和他的图谋有关,应该是在等什么。 他当做没有察觉晁厚德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和他对峙,两人一言一语不停地唇枪舌战。 不知过了多久,从门口进来一个人,来人穿过士兵阻拦径直走到了时未卿身边,俯身低语。 不只晁厚德在等,其实时未卿也在等,听完禀报后,他挥手让人退下,随即神情狠厉地看向晁厚德,手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大人真是好手段。” 祁遇詹离得近听得清楚,刚才那人在说晁厚德已经墨莲居附近巷子里抓到了罪犯,正在将他们押来的路上。 他心道,晁厚德果然阴险狡诈,在墨莲居里搜不到人,便拖延时间将人抓到墨莲居,亲自坐实窝藏罪犯的罪责。 他即便不知被时仁杰算计,稍有可能也要利用起来算计时仁杰。 事情已经明了,该做的戏也做足,祁遇詹看见禀报那人的手势,知道林观也按计划进行的顺利,那么这场戏便可以结束了。 祁遇詹转身,身后众人对上他的视线后,俱是肃正神色做好了准备。 晁厚德注意到动静,眯起眼睛,审视地看向时未卿,“袭击朝廷命官的罪责可不小,时仁杰也保不住你。” 时未卿慢慢站起身,睨着晁厚德,语气极其跋扈,“我劝大人下次做事还是要隐蔽一些,否则宁国公——也保不住你。” “把他们绑了,扔出去。” 时未卿说完转身站到了祁遇詹旁边,霎时,肖掌柜方头领等人绕开两人冲向了对面。 晁厚德神情变了变,他不确定自己计划是真暴露,还是对方在试探,只道:“把大门关上,把墨莲居负隅顽抗的罪犯同伙全都抓起来。” 之后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退到一旁,由刘峰带领士兵和对方动起了手。 对于晁厚德来说,只要把人全都抓住,计划还可以进行,甚至会更顺利,罪犯从墨莲居搜查出来之后,怎么判定这些人,都是他说了算。 晁厚德从隐蔽的角落抬头看了楼上一眼,他不能确定楼上紧闭不出的边间里有没有人,若有都是什么身份。 两方打斗场面混乱不堪,楼内的桌椅板凳都被损坏,甚至在空中乱飞,祁遇詹揽住时未卿的腰,将人带到了安全的角落,防着有东西砸到他,祁遇詹干脆将人护在了怀里。 时未卿抬眼,他眼中的冷意早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了,温顺的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他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下与祁遇詹亲近,但怕他担心,便道:“我没事。” 祁遇詹捏了捏他的手,扬着下巴指向大堂道:“墨莲居要关门休整了。” 时未卿冷哼一声,“今日损失我会找人讨回来。” 祁遇詹只以为他说的是晁厚德,没做多想,之后他和时未卿在一旁安静的说着话。 但他也没忘关注楼内双方情势,确定了墨莲居占上风,祁遇詹才开始找刘峰的位置,他还记着这人刚才有多狂妄。 找了一圈,祁遇詹才从远处找到刘峰,仔细一看他发现纪五正在关照他,不仅如此,方头领纪二等人找到空隙也在关照刘峰。 不知怎么,刘峰总觉得自己遭受冷刀暗箭多到不断,四周观察又找不到来处,让他苦不堪言。 第157章 第 157 章 刘峰只得加倍小心, 不断躲闪时,视线从楼上略过,他身形顿了一下。 下一秒, 他骤然感觉屁股被人踹了一脚, 刘峰回头, 看到了纪五一边手拎小兵,一边对他嘲笑挑衅。 刘峰低骂一声,再没发现自己被针对, 那就是傻子了。 其他人离得远,一时拦不住刘峰,等纪五料理完手上的士兵,他人已经跑到了晁厚德身边。 晁厚德是宁国公一派的人,对封单明还有用处,时未卿今日就没打算动他,但将他带来的手下全都绑了, 让他在梧州颜面尽失, 成为笑料, 就足够晁厚德恼怒的。 “算他走运。”才腾开手赶过来的纪四, 站在纪五身边冷哼了一声。 纪五又将一个绑好的士兵扔到一旁,直起身, 眼睛如同看猎物一般锁定着刘峰,“机会多着呢,就让他多蹦跶一会儿。” 纪四想到这小子让人防不胜防的阴招, 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一声道:“还得是你。” “行了, 赶紧干活吧。”说完两人,再次冲进了人群中。 这边, 刘峰冲到晁厚德身前站定,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急声道:“大人,对方不知哪来这么些能打的人,我们带来的人快顶不住了!” 晁厚德一直在旁边观战,场中的情势看得清楚,计划出现变故,他也心烦气躁。 今日就不该听刘峰的话,把易柳支出去。 晁厚德没了好脸色,怒骂道:“一群不中用的,还不赶紧去看看那几个人怎么还没有带过了!” 刘峰低头隐下表情,道:“大人,若现在我们被压制住,即便罪犯被送进来也无用了,反而会被抓住把柄,现在当务之急是请大人出手将这些罪犯同党都拿下,之后一切才好说。” “而且,崔家大公子就在楼上。” 晁厚德一惊,神色当即有了变化,崔家世代避世居于梧州,可以说是整个鄂州豪绅之首,如今时仁杰有此地位,崔家功劳不小。 若是能拉拢了崔家,他还愁掌控不了梧州,只是时仁杰和崔家关系密切,也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 刘峰没听到回答,悄悄抬起眼睛,见晁厚德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却仍是看不出想法。 他骤然忆起方才那个挑衅之人看过来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脸上出现狠意。 不只是为了上位,就是为了自身安危,这些人也不能留,否则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刘峰继续劝说,“大人,谁对谁错不重要,豪绅官员看中的是利益,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权势,是梧州之内谁说话算,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若大人压制住时仁杰,何须担忧这些豪绅,届时他们只会主动上门来找大人,如果今日大人无功而返,还是被时仁杰的儿子压制,这事传出去,大人面临的就是被鄂州官员豪绅排挤的局面!” 这话刚好中了晁厚德心思,之前他一直自持身份未动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势力单薄,和在鄂州扎根多年的时仁杰无可比拟,不到时机必不可少撕破脸。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今日结果如何,他与时仁杰的斗争都放在了台面上,若再退就真没了机会。 晁厚德没说话,向前走了一步,刘峰立即让开路。 祁遇詹第一时间注意到那边的动静,紧了紧护着时未卿的手臂,道:“晁厚德也加进来了。” 刀剑不长眼,难免有人受伤,时未卿见不得伤口血迹,祁遇詹直接将人扣在怀里,口中给他描述情形。 说到晁厚德被方头领纪二和纪五三人牵制,时未卿惊讶道:“他武艺竟有如此程度。” 纪四拦住刘峰,随后又被士兵阻碍,祁遇詹视线跟着刘峰到了晁厚德身边,皱眉道:“刚才打平,刘峰过去了,他们三个拦不住晁厚德。” 话音刚落下,祁遇詹便看见晁厚德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他动作迅速地将时未卿手臂放在自己腰上,同时口中道:“抱紧我,晁厚德过来了。” 在晁厚德手掌落下之前,祁遇詹已经单手揽着时未卿离开了原地。 “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晁厚德眯起眼睛打量祁遇詹的脸,奈何被络腮胡遮得严实,看不清真实面容。 但他的目的是时未卿,之后便没再关心祁遇詹,出手直奔他追了过去。 祁遇詹没和晁厚德多言,沉默着一边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四处游走钓着他,一边护着时未卿一边单手回击。 未免晁厚德察觉什么,祁遇詹一直压制着实力,维持在旗鼓相当和下风之间,拖着他,让肖掌柜等人专心解决其他人。 三人都未说话,一时之间来往的全是内功招式。 时未卿整张脸埋在宽阔的胸膛里,阖着双目,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耳边呼啸的声音便凸显出来。 劲力带起的破空之声不断响起,凌厉的劲力渐渐将他包围,时未卿眼前恍惚浮现出记忆碎片,他好似回到了无数次梦中的场景。 湍急的河流边,他被爹爹紧紧护在怀里,黑暗之中,只能听到冰冷的刀刃一次次落在血肉上面的声音。 那声音阴冷,粘腻,让人恐怖。 “未卿?”祁遇詹突然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加重掌力甩脱晁厚德,落在一旁,低头一看,才发现时未卿面色惨白,额头冷汗不断。 将晁厚德甩给方头领,祁遇詹将人带到一旁摸索着全身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受伤,碰了碰时未卿的额头,轻声唤道:“你怎么了?睁开眼看看我。” 时未卿颤抖着睫毛睁开眼,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看清眼前人是谁后,身体周围包裹的温度才送到脑中,让他辨别出熟悉又温暖的气息。 “我——”时未卿话未说完,被突然出现的晁厚德打断。 祁遇詹护着时未卿挡住他的偷袭,几个招式后猛地发力抬腿横扫过去使晁厚德砸向墙壁,他借机抽身,落地前瞄了一眼场中,看到了受了伤的方头领和纪五。 祁遇詹看出他们是轻伤没有大碍,示意他们继续,晁厚德交给他解决,便将注意力放回了时未卿身上。 站稳后,他双手轻柔地捧着时未卿的脸,将人从怀里挖出来,细细打量他的神情,担忧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时未卿已经恢复过来,他垂眸掩下眼中的波动,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刚才想起了爹爹。” 祁遇詹一听便明白了,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只以为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伤口或血迹,心里免不了心疼,“怪我,我马上解决晁厚德,我们离开这。” 他说完就要转身去面对,从身后谨慎靠近的晁厚德。 时未卿突然抓住祁遇詹要离开的手,抬头看过去,“让我试试。” 对于这些日子祁遇詹做的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祁遇詹对上那双漂亮的黑瞳,看清了隐藏慌惧之下的坚定,他反手握住他湿冷的手掌,没有拒绝,道:“好,我就在你身旁。” 一开始轻敌导致自己受伤,这次晁厚德打着万分戒备靠近,一边心中思忖着如何将两人擒住,一边说话分散二人的注意力。 “你一个哥儿身边能留下这样的人物,到是本官看低你了。” 时未卿一眼看穿晁厚德的意图,他没心情和他周旋,直接眼带讥讽揭穿了他,“要动手就动手,别弄这些虚的浪费时间。” 晁厚德没再废话,见一直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分开,眼中闪过精光,在距离缩短到合适位置后骤然出招。 祁遇詹眸光一闪,迎了上去,他佯装和晁厚德势均力敌的武力,没将他压制,也没让他讨到好处。 两人转眼间就过了十几招,离时未卿的距离忽近忽远。 突然,晁厚德抓住祁遇詹破绽虚晃一下,骤然转换方向袭向时未卿,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他心中稳操胜券。 在即将抓住对方时,晁厚德扫了一眼祁遇詹的位置,未料余光突然银光一闪,下一秒他的手臂上便传来痛感。 意外被伤,晁厚德下意识调转身形,落在远离两人的位置上,眼中满是戒备犹疑地重新打量时未卿。 时未卿颤抖着手收回刺出的剑,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道伤口上,跟随它移动,他的脚如同被钉在原地一般动一下都困难。 他骤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眩晕之感上涌,带得他身形微晃,那道伤口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 突然,时未卿眼前黑了下来。 他没看到,下一秒鲜血便顺着晁厚德的伤口溢了出来。 祁遇詹收回视线,心道还算及时,没让人看到。 “当啷”一声,银龙剑从时未卿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他抬手轻轻抚上眼前温热宽大的手掌,想动一动脚,还是失败了,随后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夫君。” “嗯,我在。”祁遇詹站在他身后,看着更加苍白的侧脸,低声回应着,看不清的眼底正在翻涌着什么。 时未卿放下手,任由自己靠向那个记忆中极具安全感的怀抱。 祁遇詹接住他后跌的身体,另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翻转,抚着后颈将他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拢在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慢慢温暖着冰凉的身躯。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在这之前,祁遇詹曾经仔细思索过,时未卿怕伤怕血,是源于当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能为力。 如今他已不再是曾经手无寸铁无力还击的幼童,现在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祁遇詹想从这方面切入,让时未卿改变认知,打破心理障碍,从而在根源上解决问题。 但是,看到刚才时未卿的反应,他实在心疼,完全无法再狠不下心,让他再一遍遍经历梦魇。 左右处处有他和方头领等人保护,可以让他避开伤口血迹,自己再注意不让人担心便好,其实,无需让他改变。 时未卿克制着还在颤抖的手臂回抱过去,紧紧环住祁遇詹的腰。 似乎知道身前这个人在想什么,他在这个熟悉的怀中睁开眼,道:“我可以的,只要有你在,我可以做到。” 他抬头,看向祁遇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怨怪,只有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夫君,不要怪自己,你没有做错,而且我也想保护你。” 祁遇詹眸色又深又沉,他捏了捏时未卿的后颈,将人抱得又紧了一些,“不继续了,你现在也可以保护我。” 一直在原地按兵不动的晁厚德眼神闪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此时,他见两人无暇顾及他,立即抓住时机提起攻了过去。 祁遇詹一直留了一分注意在晁厚德身上,发现他的动作之后,迅速的用脚挑起掉在地上的银龙剑。 把剑握在掌中正要准备回击时,祁遇詹耳朵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接着他便将剑收回了时未卿侧的剑鞘内,带着人躲向大门口的位置。 晁厚德紧随其后,招式径直袭了过去,靠近时,他疑惑祁遇詹为何停在门口将时未卿藏在身后,之后便不动了。 转念之间,晁厚德心道不好,正要收回身形。 突然,大门发出“嘭!”地一声,被让从外面一脚踢开了。 第158章 第 158 章 厚重的门不堪大力, 吱呀几声倾倒在地,踢门之人踏着灰尘走进了墨莲居。 晁厚德趁着间隙落在距门不远处,站定之后, 看清了那人的脸。 来人并不陌生, 他在时仁杰身边见过不止一次, 方才在门外之时便认出了他是时仁杰的侍卫统领林观。 让晁厚德意外的是,他明明收到的消息是今日林观会在城北搜查,眼下为何会穿过大半个梧州出现在城西? 下一秒, 晁厚德看到府衙间隙露出来的几人时,脸色突然有了变化。 在时未卿来之前,晁厚德便已经收到刘峰禀告,那几个罪犯已经在墨莲居附近的巷子里找到踪迹,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抓到,接下来只等将人带到墨莲居即可。 按计划拖延时间,现在本该被属下抓到的人, 现在却在林观手里, 很明显他诬陷时家父子的计划失败了, 此事决不可暴露。 若由这林观捉住错处, 他必然身处下风,甚至很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拉拢崔家的机会。 晁厚德视线扫过凑着挤在府衙身后小声议论的百姓, 抬手半遮半掩地捂住了伤口。 林观刚踏进大门,便将楼内情况尽收眼底,他在时未卿身边停下脚步, 一眼辨别出他不太对的状态。 林观垂眼看了看祁遇詹护着他的手臂,视线上移落在了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手指在袖中紧了紧,声音放低了一些, 道:“少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时未卿黑眸淡淡撇了林观一眼,并没有说话。 在时仁杰眼里,他们和林观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祁遇詹在一旁也没有出声解释的打算,只是收回手臂,站到了时未卿身旁。 林观并不意外在时未卿那受到冷遇,能得到一个眼神,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努力的结果了。 不再奢求太多,林观抬步带人继续向前走,在双方中间站定,看向晁厚德的神情瞬间凌厉,“晁大人见到我似乎很意外?我也很意外,来的路上碰巧在后面巷子遇到都司的人,他们似乎在抓什么罪犯。” “晁大人不打算为我和外面的百姓解释解释,这抓人怎么抓到了墨莲居里面?否则百姓可要误会,这梧州城里,朝廷命官可以随意欺压百姓了。” 晁厚德眼神移向门口被对峙的士兵和府衙隔开的百姓,眯了眯眼睛。 “你在质问本官?本官今日才知,这墨莲居背后之人居然是巡抚大人的儿子,眼下反倒疑惑,此时你本该在城北搜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来阻碍本官办差,还是以公谋私包庇胆敢伤害朝廷命官之人,随意污蔑本官欺压百姓。” 前话一出,门口的百姓中立即有了震动,惊讶的议论频频传出。 今日以前少有人知道墨莲居背后之人是谁,曾经没少猜测探寻过,却都没有结果,最后成了梧州隐秘之一,眼前这种情况,只怕过了今日,就会将此时宣扬的整个梧州都知道了。 晁厚德丝毫没将外面的反应放在心上,露出手臂上的受伤的位置,冷哼一声放出气势,直接威慑林观,毫无避讳地大声道:“回去告诉时会仁杰一声,让他的手别伸的太长,本官手臂上的伤也必须给本官一个说法。” 林观也没让人管门口的百姓有没有人听到,他不退反而上前一步,转头看着门口被绑的罪犯,对晁厚德道:“晁大人莫不是把人当傻子——” “废话太多。” 时未卿突然抬步上前走到林观身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祁遇詹仔细观察时未卿的神情,察觉他将情绪克制很好,又看了看晁厚德被破损袖子遮住的伤口,他眼眸动了动没有阻拦。 林观怔了怔,一时顿在原地,计划中并没有现在的情形。 接收到林观眼中的询问,祁遇詹不动声色示意他静观其变。 “晁大人为何只说我伤害朝廷命官,却不说今日为何到墨莲居,真以为关了大门就没人知道?我也转告大人一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准就透给了谁。” 听着特意加重的最后一句,晁厚德眉心蓦地一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句都直接点到了他的顾忌。 时未卿盯着晁厚德表情,慢慢抬起手,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晁大人是听出来了,那现在就来算一算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只凭那点伤怎么能算伤害。” “慢着。”晁厚德再出口的话已经百般顾忌,没了刚才对林观的强硬态度。 “慢着?晁大人到梧州这么久,没听说过我的传闻吗?”时未卿手落在身侧的剑柄上,直视着晁厚德,“既然担了罪名,我怎么可能不合了晁大人的意真的做出来点什么。” 此时晁厚德才意识到,之前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哥儿,这个时未卿完全是一个无所顾忌强横跋扈,比之都城的纨绔子弟有过之无不及。 他只觉不好,他看了看时未卿身后的林观和祁遇詹,又顾忌自己身边没有人,而且已经算是撕破脸,真要动起手来,他才是弱势的一方。 紧随之后,晁厚德又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袭击官员,一旦坐实罪名,他完全可以趁机将时未卿抓起来,继续之前被破坏的计划。 时未卿不在意晁厚德突然静下来在算计什么,他握紧剑柄,径直拔出了银龙剑,经过一段时间练习,时未卿的动作已经娴熟,速度快到直接剑身原本的东西也带了出来。 一滴冰冷潮湿的东西突然落在时未卿眼尾下方,衬得脸上那颗孕痣尤其的鲜艳,他提剑缓下步子,抬手慢慢摸过眼尾,最后递到眼前。 看了一眼后,状似无意的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只是另一只手上的银龙剑有了细微的抖动。 这 时祁遇詹突然上前,揽过时未卿颤抖的身体,握住他那只手,轻轻抹去指尖那抹红色,也抹去了他的强撑,低声道:“已经足够了。” “我……”时未卿突然停住,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能做到什么程度。 “今日你做的已经足够了,不要勉强自己。” 祁遇詹从时未卿手中抽出剑,放回剑鞘,拦腰将他抱起,转身对林观道:“这里交给你了。” 林观极其端正的抱拳行礼,应道:“是。” 晁厚德看着祁遇詹离去的背影,神情莫名好似发觉了什么,但他顾不上这些,时未卿在此时离开,就表示他之前计划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他的目光从门口被绑的罪犯身上略过,这些人一定要抢回来,否则他的另一个计划也将进行不下去。 门口的府衙见两人出来,径直让开了路,他们身后的百姓无趣驱使自发地留出了两人通过的空间。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盯着两人,这条临时小路安静无比,闭上眼就好似没有人存在一般。 祁遇詹抱着时未卿刚穿过不久,身后人群再次传来震动,比之刚才还要激烈。 “嘶——你们看到了吗,不是我眼花吧,被抱着的是那位?” “我也有点眼神不好,刚才好像看见了,娶了那位的倒霉蛋从他从里抢剑了!” “可不是,你们没看见吗,那个恶霸还一点反应也没有地被抱走了。” “这么一看这位郎君也不是被欺压的模样。” 人群中还欲再说什么,被府衙几句喝声压了下去,祁遇詹一路上听得清楚,将时未卿放到马车榻上时,一边卸剑,一边没忍住笑道:“你在外面可真是成了洪水猛兽了。” “人本就如此,畏惧才会敬畏,会少很多麻烦,所以我宁愿他们怕我。”时未卿丝毫在意,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抓住祁遇詹的手,暂停了用帕子给他擦脸的动作,又道:“你不要跟他们一样。” 祁遇詹将他的手握进掌心,换另一只手拿手帕,继续擦着,“一样什么,怕你吗?” 他用手帕点了点时未卿的孕痣,眼中升起了别样的神色,声音莫名低了几分,“我要是怕,会对你做那些事吗?” 似乎回忆起什么,时未卿耳尖颜色忽然变了,没再接下去,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祁遇詹继续擦手。 处理完血迹,将帕子放到一旁,祁遇詹重新揽回已经平复的身体,抬手放在时未卿的后脑轻轻顺着,“林观跟你一起去时府吗?” 时未卿放松地靠向祁遇詹怀里,答道:“若今日我猜出墨莲居的事情和父亲有关,会迁怒把他绑回去。” 祁遇詹无声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劝什么。 他们今日的这场戏源自时仁杰,他派林观用假的罪犯将晁厚德引到墨莲居,而后又有意将墨莲居背后之人的身份放给他。 祁遇詹暂且不能确定时仁杰的目的,但可以确定和要灭口晁厚德有关,这和封单明的计划没有冲突,所以他们配合演这场戏。 祁遇詹对此觉得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时未卿和林观之间的不合,一直都离不开时仁杰在中间有意无意的挑拨。 在这样总是有新的矛盾和冲突生成的条件下,时未卿一直期盼的亲情要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达成的。 他收紧手臂,心疼地将时未卿抱得更紧一些。 好在,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他们两人感情修复只是时间问题。 时未卿感觉到祁遇詹的动作,抬头看过去,没想到对上了一双藏满深情的眼。 祁遇詹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离开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随后转身靠近窗口,掀起帘子一角,观察外面的情况。 时未卿跟过去,问道:“人到了?” 第159章 第 159 章 “到了。” 时未卿口中的人带着都司士兵破开人群, 径直走到晁厚德身边,那人并没有停住,而是靠近晁厚德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远离之后, 晁厚德便未出一言走出墨莲居, 在都司士兵的簇拥下上马离开了。 那人并没有跟着一同离开, 而是在与林观说了几句之后,两人一起上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祁遇詹放下帘子, 转身坐正,时未卿也跟着坐回他身边,望着他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 时未卿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抿了抿嘴唇,启唇道:“你留在墨莲居,处理里面的乱子。” 祁遇詹有些意外地看来时未卿一眼,想了想问道:“怕我在影响发挥?” 时未卿转回头, 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想让你看到那些。” 即便他知道祁遇詹不会在意, 但还是不想让他见到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狰狞模样。 根据以往的情况, 祁遇詹并不想让时未卿单独面对时仁杰,但他尊重他的想法, 心里让了步,道:“我在府外等你。” 接着他又道:“气大伤身,不要真的动气, 差不多就可以,如果到了一个时辰你没有及时出来, 我就进去。” 时未卿闻言,没有再拒绝, “好。” 两人说话期间,墨莲居前的百姓都被府衙驱散,门口只剩下一队都司士兵,他们和府衙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对着。 没过多久,林观和之后来的那个人也从楼上下来,或许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那人离开时将门口罪犯和里面被绑的士兵都带走了,林观没有任何阻拦。 肖掌柜等人跟到门口,也没有做什么,视线也从那些人身上转移到了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上。 “去城西。”事情都处理完,林观也带人准备离开。 “方头领。” 时未卿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话音刚落,方头领便站在林观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观没有任何惊讶被拦住,问道:“少爷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他身后跟着的府衙也早已习惯这个场面,完全熟练应对着,他们全都低着头尽可能的减小存在感。 众人都在等时未卿反应,注意力全在马车那,他们见车帘被掀开,出来的人却不是少爷,而是他的夫婿。 祁遇詹走近,视线从某个府衙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林观身上。 方头领听闻脚步声侧身让开位置,祁遇詹没停在他的位置,他脚步错开侧着身体给林观留了离开的路。 “林头领,未卿希望与你一起回时府。” 林观面色平静地看向马车方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迟疑也没有,直道:“是。” 听见这声回答,林观身后某个府衙心虚的头不由更低了一些。 见此,方头领走向马车,坐在驭位上驱使马匹向时府方向行驶,林观跟着纪二一起上马,走在了马车两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祁遇詹不知道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 人都走了,也该收拾墨莲居,肖掌柜回头看着楼内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也跟着叹了口气,“今天是无法开门了。” 突然想起事还没完,肖掌柜也顾不上再发愁,怎么也要先把楼上崔家那个公子送走才行,只是他有些疑惑,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脸,现在该走的都走了,也不下楼离开。 他指了指楼上,道:“我先去看看楼上那位贵客。” 祁遇詹点点头,“肖叔去忙,楼下交给我。” “哎,这点小事交给纪大就好。” “无碍,肖叔去吧。” 肖掌柜没再多说径直上楼了,他知道纪大等人自有分寸。 * “父亲这次又想要做什么,恐怕不是想拆了墨莲居这么简单吧?” 时未卿挥开守门的时宽,一把将门推开,走到书案前和以往相同直接质问。 时仁杰放下手中的书方才抬头,他对着时未卿身后的时宽道:“把无关的人请出去。” 方头领也只是送林观进书房,闻言没等时宽动作提前走了出去,时宽将视线转移到五花大绑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林观,脚刚抬起来,时未卿便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虽然没说话,但这意思不言而喻。 时仁杰对三人之间的反应了然,对时宽开口道:“守好院门。” 时宽顿了一下躬身行礼,“是。” 时仁杰的意思也很明显,院里不要留人,更不要被府里无关的人接近墨翠院,尤其是最近才从上清寺回来的一些人。 门重新被关上,时仁杰坐直身体,温和的声音响起,“卿儿,你已经成亲了,如何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不管墨莲居怎么了,不过一个酒楼而已,何至于放在心上,损失多少为父给你出,只会多不会少。” 时未卿闻言嘴角带着讥讽地冷笑一声,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料到自己父亲会否认,就和从前一般,他也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冷静对待,但真身处其中时,总是能提醒他曾经有多绝望。 明白这次不好糊弄过去,时仁杰视线一转,看向地上的林观,揣着明白装糊涂,“林观又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或许是相似的态度和话语刺激,也或许是知道这场算计就已经准备这么做,时未卿压抑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 “这么多年,父亲一点也没有变,还想用钱打发我,明知道我不会对他起杀心,次次都用他牵制我,父亲想说什么,是让我打罚他消气,还是假情假意的一句劝说。” 他将指向林观的手收回,转头看向时仁杰,“如今你还以为能骗得过我吗?” 时仁杰皱起眉头,再次落在林观身上的目光沉了几分,“卿儿,你是我的儿子,为父如何会骗你。” 时未卿嘴角笑得讽刺,“这种事情还少,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时仁杰目光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看向时未卿,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从前他态度强势,但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以及神色坚定,目光锐利。 如此必是知道了什么,只是如何知晓的?是他自己猜到,还是林观? 时未卿视线一直没离开时仁杰,出声直接戳破他还要隐藏的念头,“林观固然可恨,但父亲你才是始作俑者,父亲现在又在谋算什么?恐怕是怎么把我应付过去。” 时仁杰一顿,恢复了平和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卿儿真的长大了,为父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毕竟是自己儿子,时仁杰不想闹僵,将时未卿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试图缓和:“你先坐下,此事我慢慢与你解释。” 时未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从时仁杰身上收了回来。 那张脸平静的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没有一点因为蒙骗亲自儿子的亏心和愧疚,时未卿宽袖中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指甲深陷的痕迹。 林观一直沉默着跪在地上,头抵着地看不见表情,在他听见时未卿说的话时,神情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无人可知。 时仁杰自然没有忘记他,道:“林观,你也坐。” 林观这才抬头,他先看了一眼时未卿的方向,见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更没有出声阻止才站起身,走向对面的途中,身上的绳子自己也一道解了下来。 “晁厚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他身为宁国公一脉,来梧州的目的本就不纯,为父不能让他离开梧州……” 时未卿静静地听着,全程未发一言,时仁杰的解释,说了很多,然而抽取出来却没有多少信息,与他知道的没有出入,但隐藏了重要信息。 父亲只说了今日借助他和墨莲居的影响力墨莲居,要将晁厚德抓了引起卫所暴|乱的罪犯宣扬出去,便于以后灭口之时躲避暗兵台的追查,撇清关系,对谋反、劫取漕粮等事只字未提。 时未卿垂眼看着掌心还在的指甲印,想道还是没有变。 他对父亲这个身份最后一点的期盼也烟消云散了。 一个时辰快要过去,时未卿还记着和祁遇詹的约定,站起身道:“父亲别忘了赔墨莲居的损失。” 解释了很多,时未卿却没有什么他期待中的反应,时仁杰心底莫名浮现出一种感觉,今日就这么让人离开,他们父子之间的距离将会越走越远。 他不自觉跟着起身,对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唤了一声:“卿儿。” 时未卿闻声停在原地,却没转过身,背对着时仁杰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近日梧州要乱,留在府里安全些。” 时未卿等了一会儿,见时仁杰不打算再说什么,刚要开口时,似有所觉地转头看向门外,一眼见到了走过来的人。 他看着祁遇詹,再出口的声音没有了原来的冷淡,而是带上了几分暖意,“不必了,有人来接我,在他身边,比时府安全。” 第160章 第 160 章 如时仁杰所言, 接下来的几日,梧州之内果然开始乱了。 先是又一个和漕粮有关的官员于家中自缢,再是都司大牢消息走漏, 那日晁厚德在墨莲居带走的几个罪犯在一天夜里离奇暴毙。 两件事看似没有联系, 有心人若细心查探, 就会发现其中好似与晁厚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都司大牢的事情刚出,纪宅就收到了消息,联系到近来梧州发生的事, 很明显是背后有人在故意针对晁厚德。 而这个人选不做他选,祁遇詹等人心知肚明。 “那个又有什么消息?”祁遇詹扬了扬头,下巴指着暗兵台六卫刚刚送进来的纸张。 封单明展开,快速读了一遍,挑选出重点,“城内外都在传,那几个罪犯是晁厚德下的手, 意为灭口。” 祁遇詹拾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垂眸端详片刻放了回去, 不甚在意地说道:“看来大戏准备开场了。” “都城那边宁国公和徐相之间已经势如水火。”封单明手指点着石桌边缘, 压在纸张下边那封来自都城的信。 这封信来得很是时候,解了他们之前的疑惑, 不仅如此,信中还另外带来了一个消息。 时仁杰在沉州的布局开始了。 五日前,沉州知府击败倭寇时, 意外发现和漕粮被劫案有关的漕兵和漕粮,经过审问又发现宁国公的令牌, 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知府立即将实情上奏, 被驻守沉州的暗兵台截下了消息。 时仁杰的谋算他们早就知道,那些漕粮和漕兵在离开梧州之前,他们没少阻拦,还有那块令牌还是封单明贡献的。 封单明又道:“算算时间,这封加急奏折此时应该已经在魏帝的御案上,时机确实差不多了。” “还得是暗兵台。”祁遇詹没什么真心的随口夸了一句,支起手臂抬眼望向亭子外正在舞剑的时未卿,继续道:“还等着,不动手?” 封单明摇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祁遇詹收回眼睛,话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想起来这卷剧情的高|潮都快开始了,主角之一还没到场呢。 “凌非何还脱不了身?” 封单明已经将信收好,准备继续之前的棋局,听闻后回道:“他在五安县,做为鄂州第一富庶的县,里面情况复杂,施行摊丁入亩阻力很大,如今正在紧要关头,恐怕赶不上。” 祁遇詹心道,好家伙,他直接把主角之一戏份给搞没了,不过从他来了以后原剧情早就崩的认不出来,倒也不差这一点。 凌非何身边跟着五卫,安全不用担心,这边有他们在也足够了。 祁遇詹没再说什么,在封单明之后继续跟上棋子。 * “查到是谁了?” 见易柳从外面回来,晁厚德立即撇下手中茶盏,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拖住易柳,“不用这些虚伪玩意儿,你直接说。” 易柳顺着力道站直身体,温润的声线随后响起,“指挥使,没有查到消息具体来源,是我失职了。” 自前几日从墨莲居回来之后,晁厚德对易柳愈加信任,如今可堪比他的心腹,他摸着下巴转身踱步,几步之后道:“这不怪你,不要忘了我们这是在哪,此事绝对和时仁杰那个老狐狸脱不开干系。” 易柳看着晁厚德的背影,问道:“属下再多加点人手盯住他。” 晁厚德扬起手,“不用,还继续你之前的,那几个罪犯被灭口,前任指挥使的路子已经走不通,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到时仁杰劫持漕粮的罪证,那两个自缢的官员传言被我杀,他们又都和漕粮有关,老子可不觉得有那么巧的事。” 易柳打开折扇,缓缓摇了几下,才回道:“此事确有蹊跷,我便继续查探漕粮的事。” 这时,晁厚德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刘峰人在哪?” 易柳没多说,只道:“前日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前日之后……”晁厚德重复了一遍,想起来刘峰前日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从哪得到沉州查到漕粮被劫案线索的消息,特地避开易柳,遮遮掩掩神神秘秘地告诉了他。 刘峰是为了将功补过才有此举,但晁厚德已经不再信任他,他又是如此模样,以及他和易柳都没有收到的消息,刘峰是从何处知晓,况且他早知漕粮被劫案的幕后主使是时仁杰,怎么会是宁国公,晁厚德更觉得不可信。 将疑点说出来之后,晁厚德看向易柳问道:“你觉得,刘峰和时仁杰有没有关系?” 易柳合上折扇,垂下眼做思虑状:“若是如此,刘峰确实可疑。” 随即他又抬眼,“不弱让刘峰去盯着时仁杰,我在抽出几个人跟着刘峰。” 晁厚德脚步一停,思忖后点头:“也是个突破口。” * 两天后,凌晨时分。 梧州郊外,没有一点光亮,漆黑一片,万籁俱静。 郊外密林某处,树叶无风微微动了动,六一收回手臂,小心着不再触碰到,即便周围没有任何情况,他也一直警醒着,不再制造出一丝动静,继续盯着远处漕兵藏匿的位置。 突然,六一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立即屏息比之前更谨慎地查探四周,查探半晌也没有发现什么,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多心时,不远处六二藏匿的位置传来打斗的声音。 六一心道不好,被发现了。 但好在对方只有两个人,解决起来很麻烦,但脱身没有什么难度,他快速向那个位置赶去。 正在围攻六二的两人中有一人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六一方向,对另一人道:“又来了一个。” 那人回道:“看来不只一个人,这个交给我,还得让其他人去找找有没有同伙。” 六一一惊,这两人感知力这么强,他距离还远便察觉到他,能有这样能力的人不多,在梧州内最有可能的是徐番的家奴。 近了之后,六一直接攻向朝他袭来的人,几招过后便确认了对方身份。 暗兵台没少和家奴交过手,对他们多少有些了解,感知力强只是其中之一的实力,他必须得速战速决,否则人多了不好脱身。 出声容易暴露,六一调整口型发出一声哨想,那边正和家奴交手的六二收到信号,立即回了一声。 六一身边的家奴察觉他们二人的意图,出声提醒:“小心,他们要跑。” 160-173 第161章 第 161 章 从时府出来没多久, 祁遇詹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看见了混在人群中不起眼的身影,想到什么,他脚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驱使马加快速度。 祁遇詹刚在纪宅大门口下马, 将缰绳交给小厮, 纪五就迎了上来,他打量了一番四周,才低声道:“主君, 林观派人刚来过,封侯爷在里面正急得头顶冒火。” 祁遇詹大踏步走进去,“出什么事了?” 路上遇到那个身影时,祁遇詹就有了预料,他听到这话也没有意外。 纪五快速跟上祁遇詹的步子,进府之后放开了一些声音,“凌大人暴露了, 早上主君被叫走之后, 时府死士突然参与审问六卫, 他们中有人在凌大人身边见过六卫, 林观刚才找机会送出消息,时仁杰已经派家奴去往五安县, 下令不计死活。” 听到这,祁遇詹估算下梧州到五安县的路线和家奴的速度,心里有了计较, “我知道了,未卿在哪?” 纪五回道:“主子也在花厅。” 祁遇詹又问:“他用早膳了吗?” 纪五迟疑, 今早收到六卫被抓的消息突然,主君一大早被请去时府商议事情, 他们也是被紧急召唤到纪宅,乱哄哄的早上,还真没人想起来用早膳。 身边没了声音,祁遇詹了然地说道:“没吃。” 纪五讪讪地解释:“都没吃都没吃。” 纪五有点汗流浃背了,主子不爱用膳是出了名的,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不会因为他反应慢多嘴给主子添麻烦了吧。 “我也没吃,这还未到辰时,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膳食,送到花厅,边吃边说。” 听到这话,纪五立即眉开眼笑,“好嘞,我这就去。” 再等祁遇詹还要继续问时,一转头人已经跑远了,他只得提了速度,到花厅了解情况。 还未进去,祁遇詹便听见花厅内细碎的脚步声,踏过门槛,一看才发现是封单明在里面不停地踱步。 封单明闻声转头,一见是他,明显失了往日的冷静,立即上前道:“时仁杰怎么说?” 祁遇詹看了一眼旁边站起来,面上也带着些忧色的时未卿等人,转头对安抚封单明道:“你别急,凌非何那边我去,梧州这边你走不开,五安县那边交给我,必不让家奴伤害凌非何半分。” 封单明长舒一口气,只有他们二人能匹敌家奴,今晚必有一战,他自己又无法脱身,现在听到他能赶去五安县,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就拜托你了。” “同自己弟弟还客气。”祁遇詹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封单明冷静了一点,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肖掌柜和暗兵台卫长等人道:“我们坐下慢慢说。” 他走到时未卿身旁,将人拉到座位上,继续道:“时仁杰准备在今晚动手,他没有对我隐瞒抓到六卫的事,但一些细节被他隐去了,只说因为你们查到他劫持漕粮的把柄,为了以后大计需要我帮助他在今晚除掉你和晁厚德,不过他并不用我出面,只要我和齐王兵在郊外三里处守着防止意外情况。” 封单明理智回颅,“看来他还是在防着你。” 祁遇詹点头道:“这反而证明他没有对我起疑,以他的谨慎,若是让我直接参与,才是真正的麻烦。” 时未卿接着道:“还有一个原因,父亲在尽量减少泄露他在谋反的谋划,除非计划有变,否则不会让你出现。” 他看向封单明,“你的身份就在他计划之外。” 最了解时仁杰的人还是时未卿,他所说的就是原剧情发生的。 封单明了然,“时仁杰那边我会稳住。” 祁遇詹手握剧本,知道在原剧情那么凶险的情况主角都能翻盘,何况现在他们这边掌握主动权的情况,他没有多少担心,“即使你身份意外暴露,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樊魁也能稳住局面。” “好,一切还按原计划进行。” 接着他们商议今晚具体的安排,最后封单明又提到纪五没说完的消息,六卫经过一遍酷刑嘴硬什么消息也没套出来,时仁杰下令处死,林观在其中运作,现在五人已经保下,被秘密安置在城里一处偏僻的宅子里。 祁遇詹转头看向时未卿,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正准备开口时,纪五正好带着人进来送吃食。 此时他到是从时未卿脸上清晰地看出了心虚,在众人忙着摆膳时,祁遇詹从后面拉住他,低声道:“一会儿,吃完我就要动身,午膳和晚膳没法陪你,你要乖乖用膳,知道吗?” 时未卿乌黑的眼睛看向祁遇詹,解释道:“我没不想吃,今早情况比较突然。” 祁遇詹看着那双眼里明晃晃的不舍,在袖中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没怪你,今日城内也不会安稳,要是出去多带些人。” 不知怎么,时未卿眼底一热,他顿了下才道:“你也小心,我会担心。” “那些家奴都不是我的对手,不用担心。”祁遇詹抹去他眼尾的水光,笑了一下,“怎么还哭了,这么舍不得。” 时未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抿着嘴唇道:“我管不住它。” 祁遇詹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银龙剑,绑到了时未卿身上。 时未卿抬手想要阻止他的动作,“把它给我,你对上家奴用什么?” 祁遇詹按下时未卿的手,“我空手那些家奴都碰不到我,带着它有点浪费,之前我一直带着它是因为你送的,现在它就当是我陪着你了。” 时未卿了解祁遇詹的实力,见他所言不假,便不再拒绝。 填饱五脏六腑,众人按事先安排的离开纪宅去该去的地方,祁遇詹也独身双骑奔向五安县。 纪五是闻风楼里轻功最好,也和他配合的默契,原本想跟着去,但带上他们不如一人速度快。 而且肖掌柜和纪大等人都各有事情要做,祁遇詹还是不放心时未卿的安危,最后纪五被同纪四和他们的手下一起留了下来。 这样,再加上原本纪宅的人,只要不遇上晁厚德的人,他们的护卫足够在梧州横着走。 祁遇詹一路快马加鞭,骑的马累了就换另一匹,成功缩短时间,和家奴前后脚到了五安县。 为了避免惊扰家奴,他用几两银子雇佣进县城的百姓将马牵到了其中一位家中隐藏,自己则换装易容混进县城直奔县衙。 祁遇詹突然想起,梧州恶霸之一赵耿风就是五安县知县,怕家奴就在县衙里面找赵耿风合作,这县衙是不能直接进去,免得惹来家奴警觉。 他索性在周围隐秘地打探消息,最后确认今日凌非何不在县衙。 第162章 第 162 章 离开五安县前, 祁遇詹在县城里面和家奴照了几次面,发现他们并没有在县衙,而是也和他一眼在四处打探凌非何消息, 跟了一小段距离才知道, 原来赵耿风一大早就离开回了梧州, 不在五安县。 祁遇詹本想在五安县里把家奴解决了,但动静太大,容易引起当地势力注意引起不必要麻烦, 他准备找到人之后再找机会。 准备离开时,祁遇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五卫留的痕迹,顺着记号,他一路找到七里外的村子里。 路过几个村民时,祁遇詹本想离开,却听见他们谈论的是凌非何,他随即寻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听着。 其中高个村民问道:“听说府城下来一个大官, 要给你们村搞什么人丁, 这是不是又要给当官的交钱?” 他旁边的矮个村民不满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凌大人, 那叫摊丁入亩, 不但不需要多交钱,还要少交钱呢。” 高个村民身后的同伴惊讶道:“这有这样的好事?当官的哪个不贪, 还有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我今天非要见见不可!” 矮个村民回道:“凌大人就是这样的官!就是……” 高个村民和同伴都急了,道:“怎么了你倒是快点说!” 矮个村民挥开抓着他的手臂, 道:“凌大人平易近人,对村里的人都没有架子, 若是平常到是也能见到,就是从昨日午膳之后, 凌大人都没有在村里出现,他应该是忙着,你们还是过两日再来。” 又停留了一会儿,祁遇詹从他们对话中听到凌非何的落脚点后就离开了。 到了后,他发现那处住宅大门紧闭,里面也没有呼吸的声音。 祁遇詹皱起眉头,事有反常,凌非何一天多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告知村中离开,而且村里也没有五卫的身影,只怕人已经出事了。 他从落脚点开始在村里找五卫有没有留下记号,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到了痕迹。 痕迹留下的信息是让看到的人回梧州,祁遇詹思考片刻,果断的跟着记号返回梧州。 他先家奴一步找到这里,凌非何的出事很可能就与五安县有关,在这个关头,赵耿风也回了梧州,事情不会这么巧。 刚出村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六个家奴,他们见祁遇詹第一反应起疑,祁遇詹扫了荒无人烟的四周,没等他们说话直接动了手。 不管凌非何到底被谁带走,都时间急迫,祁遇詹速战速决,先出了手。 * 梧州,纪宅。 时未卿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天空朦胧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太阳落山后外面比较凉,还是多穿点为好。”纪二说着,展开手中的披风,从后面围到时未卿肩上。 时未卿低下头,看向身旁总想偷偷摸摸碰两下银龙剑的纪五,问道:“情况怎么样?” 纪五没有一点被逮到的局促,站直身体道:“一切正常。” 又准备弯腰时,方头领突然走进院子,“主子,赵耿风从五安县回来了。” 时未卿敏锐嗅到一丝异常,微微蹙起眉,“他回来做什么?” “暂时没有查到,属下已经让人跟着,一有消息会立即传回来”方头领也觉得奇怪,又道:“赵耿风天刚黑进城的时候带回来两口箱子,里面好像装了什么。” 赵耿风的父亲知道今晚的行动,更是参与其中,避免赵耿风添乱,影响今晚计划,时未卿又出声嘱咐:“多派点人,把人盯住。” “是。”方头领应声,说完便转身去外面安排人。 夜色深了,月亮清晰明亮起来。 “主子,进去歇会吧,你已经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小心着凉生病,主君会担心的。” 时未卿一直想着今晚的行动,并没有注意其他,经纪二提醒才发现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最主要的是他不想祁遇詹担心。 时未卿转身走进正房,披风下摆划出一个弧度,从缝隙中能看到他的手正握在剑柄上。 纪五略过离他最近的纪四,走向纪二,站他身边后挤眉弄眼地小声道:“你看看,一刻也不放开,摸一下也不让。” 纪二瞪了一眼纪五,“行了,这时候就别闹了,主子有多担心主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那是主君的东西怎么能让你碰。” 这时,纪四回头看见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也凑了过去,“你俩说什么呢?” 纪四的大嗓门一下子引起了时未卿注意,纪五连忙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又转头对时未卿嘿嘿笑道:“没事没事,就纪四大惊小怪。” 时未卿只看了一眼,没有心思理会,他刚坐下,院外便出现响动,纪五立马站出来,道:“我去看看。” 没一会儿,纪五便快步领着两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是方头领,而另一人也不陌生。 时未卿一眼注意到,两人身后跟着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满身狼狈的五四。 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那一瞬间,他心里轰然一声,脸色霎时变得煞白,时未卿攥着发抖的手,强自镇静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五四上前一步抱拳见礼后正要开口说话,纪五刚才问了方头领一嘴,看人回答的慢,担心自家主子多想,顾不得其他,抢先一步道:“不是主君,是凌大人,他被赵耿风带回梧州了。” 听见这句话,时未卿全身温度才开始回升,再一看五四,他也只是衣衫破损,灰尘土脸满脸疲惫,连个伤口也没有,并不像出事的模样。 时未卿心有余悸地放下手,拢到袖子里,用料子抹去掌心的冷汗,起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五四才收回去的手臂又举了起来,“昨日午膳时,赵耿风迷晕我等掳走大人,醒来后发现大人不见了我们便立即兵分三路去找,今日早上赵耿风动身,属下与卫长发现大人踪迹,准备去救时,大人阻止了我们,五安县情况复杂,大人准备趁此机会看可否能从赵耿风身上突破。” 五四缓了口气,继续道:“现在只有属下与卫长跟了过来,其他人此时应该在来梧州的路上,属下担心只有卫长在那边,大人会发生意外,以防万一还请王妃派人通知侯爷回来一趟。” 六卫被抓的突然,和五安县的消息传递不及时,五四并不知道今晚封单明要行动,进府时他只简短问了封单明在不在纪宅。 刚收到消息,晁厚德准备带人去郊外,此时封单明正在去郊外的路上,按照时仁杰的计划封单明晚去些时间也来得及。 时未卿本打算派人去找封单明,但立即改变了主意,他怕出现变故影响今晚行动,方才的事已经经历了一次,他不想再有收到噩耗的可能。 而且在纪宅干等着,心慌地坐立不安,他现在需要做些什么,此事他去最保险最合适。 时未卿几句话对五四说明情况,随后道:“我去一趟赵府。” 纪二想上前说他们去就行,刚动了一下,便被眼疾手快的纪五拦了下来。 他对纪二摇头,凑近后才小声道:“关心则乱,让主子去吧,有我们在呢。” 已经宵禁,外面街道空空荡荡,大约是人都被调到郊外,今夜巡逻的府衙变少,他们一个也没有遇到,时未卿等人一路疾驰畅通无阻。 到了赵府,并没有立即靠近,五四先是去找了五一。 没过多时,五四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卫长担心大人暂时不能离开,命属下转达大人暂时没有危险,都指挥使同知赵大人未在府中,只有赵耿风在,卫长也在赵府里搜到对五安县有用之物,待今晚行动之后再取,王妃可以进府了。” 时未卿点头,随即驾马向赵府大门而去。 “未……未卿!”赵耿风没有半点仪态风范地从府里跑出来,站到时未卿马下,带着谄媚的笑脸仰头伸手准备接缰绳,“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时未卿翻身下马,将缰绳人扔给了方头领,而后越过赵耿风迈过大门。 赵耿风回想起时未卿神情,默默收回手,无声地跟着纪宅护卫走了进去。 时未卿在正厅主卫坐下的气势十足,他不想浪费时间,漆黑的眼瞳直直看向赵耿风开口问道:“又惹什么事了?” 赵耿风在下首坐下,闻言面色一慌,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心虚,“没有,怎么会惹事,这不是凌非何在五安县折腾那个什么摊丁入亩,看着闹心,回来静一静。” 时未卿没说话,只是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没有?” “真的真的。”赵耿风快速点头。 时未卿往日积威甚重,赵耿风被看胆战心惊,不敢再对视,立即低头避开。 从前都是时未卿为四人善后,按照以往,赵耿风应该找时未卿解决手上烫手的芋头,但是上次因为他和吴阔滨在大街上戳穿身份之后被算了账,赵耿风怕时未卿还没消气,不敢贸然找过去。 “突然从五安县回来带回两口大箱子说没事,你觉得我会信?”时未卿冷哼一声,侧头唤道:“方头领。” 方头领从他身侧上前一步,躬身道:“属下在。” “搜。” “是。” 赵耿风脾气在时未卿这里完全发不出来,也不能阻拦,否则就坐实了他藏着什么东西,但他没料到真能把人搜出来。 时未卿和赵耿风相处时间不短,赵府没少来,自然对这里有什么机关暗室很清楚,方头领一直跟在他身边,对这些也不陌生。 凌非何被松绑带出来时,赵耿风腾一下站起身,“不是,未卿你听我说……” “说什么?”时未卿一脸平静坐在主卫上等着赵耿风解释。 赵府和五安县当地豪绅有勾当,这件事是瞒着时仁杰做的,突然被发现赵耿风一时没有想好借口,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有说出什么,“就是……我看他不顺眼,想给他点教训。” 其实赵耿风不知道的是,这背后是五安县豪绅在中间故意挑拨,利用他当出头鸟试探凌非何。 时未卿垂下眼睑,敛起沉沉的眼眸,站起身后,淡淡地道:“带走。” 赵耿风急了,冲过去拦住时未卿,“人……人带走之后你要做什么?” 赵耿风是个纨绔草包,脾气暴躁,他没想怎么样,把人绑了之后就后悔了。 他没有办法,只好把人带回梧州解决,又怕被赵大人骂,刚好赶上赵大人有事出去直到现在也没说,没想到时未卿会突然出现,人要是被他带走,事情才是真的闹大了,赵耿风自知后果不是他能解决和承受的 时未卿抬眼沉黑的眼瞳睨回去,赵耿风霎时怂了,退到了一旁,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时未卿向外走去,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深深看了赵耿风一眼,声线平静,“赵耿风,既然做了知县,便做好它。” 赵耿风愣住,原来是他误会时未卿了,随即脸上恢复笑容,“我又不是吴阔滨那个色胚会弄出来人命来。” 时未卿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赵耿风继续对着时未卿的背影道:“我知道了,少惹事。” 喊完,他坠在后面看着时未卿跨过大门槛上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夜色中,他也转身向回走,想他还是那个会为他们善后的人,但赵耿风又发现不同了,时未卿不参与也很少劝他们什么,这次竟然反常地说了这一句,而且最后那个眼神中也有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突然,赵耿风停住脚步顿在原地,蓦地回头,然而看到的却是已经被关上的大门,隔开了他的视线,不只如此,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第163章 第 163 章 梧州郊外。 风声呼啸, 掩盖了很多东西。 校场外几里外山顶上,没有一丝光亮,却隐藏了很多不易察觉的呼吸声, 封单明一身夜行装备, 立在悬崖边注视着山下的动静, 这时四一从山下方向过来,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侯爷, 纪宅来人。” 封单明转身,平稳的嗓音流出:“何事?” 即使是黑暗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焦急,四一没有任何耽搁,回道:“纪五传消息,大人被赵耿风掳到梧州,被关在赵府,王妃已经去往赵府亲自要人, 五一和五四一路跟着, 大人没有受伤, 要侯爷不要担心。” 封单明起初心一紧, 随后放下来,问道:“其他人在哪?” 四一道:“王爷暂无消息, 五卫余下三人和苏侍卫若是看到记号,应该正在向梧州赶回。”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封单明回身,继续看着一览无余的校场。 突然, 一直盯着晁厚德动向的四二也跑了上来,他的步伐冲冲, 呼吸凌乱。 “侯爷——” * 校场外。 “吁——”晁厚德拉紧缰绳,看着漆黑一片没有一星半点儿烛火的废弃校场, 皱着眉头侧头道:“就是这?” 易柳打马上前靠近晁厚德道:“大人,确实是在此处发现刘峰最后踪迹。” 晁厚德从怀里取出刘峰的令牌,眯起眼睛打量着没有任何阻拦的大门,随后他收起令牌,道:“走!” 在他之后,跟随之人纷纷扬起马鞭,跟上了他的速度。 行至一处甬道半中间,晁厚德突然发现异样,想要勒马已经来不及,围墙上方已经跃出众多黑影。 霎时间,双方交上手。 狭窄的空间很大程度限制了行动,双方也贴近了不少,这时刀刃相击之声中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指挥使大人?!!” 那声紧接着又道:“停,是自己人,都停下!” 见对方如实听了下来,晁厚德藏起眼中精光,手中剑并未收回,仍是握在手中,等着那人拨开人群跑过来。 那人正是刘峰,晁厚德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 人群中不知谁点燃火把,甬道亮了起来,刘峰的脸也出现在晁厚德面前。 刘峰行礼道:“指挥使大人,幸亏发现的即使,否则误伤,可是出了大事。” 晁厚德环视一周,他带来的人正不着痕迹的向他聚拢,他这才豪迈笑了一声:“无事,都没伤到。” 他语气一转,问道:“刘峰,你这是?” 刘峰恍然,立即激动地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国公大人的人。” 蓦地想起来什么似的,刘峰看了一眼周围,道:“大人,这里不便多说,请大人先随我来。” 晁厚德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应允道:“好。” 埋伏在甬道后的黑影纷纷让开路,刘峰躬身在前引路,晁厚德看了易柳一眼,他们一同跟上了。 眼看着即将穿过人群,甬道上方再次出现几道黑影,刘峰突然挡在晁厚德身前,并紧张的道:“大人小心,我们收到消息,今晚会有人来行刺,看来这几个就是了,等了快一晚上终于等到了。” 晁厚德神色不明地随着刘峰的视线看向再次交起手的双方,“他们都是什么人?” 刘峰见暂时波及不到他们,又无法离开换个舒适的地方,怕路上还会遇袭,便就地解释道:“行刺的人暂不清楚,须得抓住了才能知晓,至于其余人……大人可还记得尧州外的漕粮被劫案?” 晁厚德心中一惊,隐隐猜到什么,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记得,同这些人有和关系?” “他们就是暗中押送漕粮的漕兵!” 刘峰沉浸在自己即将立大功的美梦里,没注意到火把余晖照到的晁厚德的眼睛,继续道:“没想到国公大人还给大人留了这样的帮手,之后再去查时仁杰,我们也有人手了,往后时仁杰若是想在鄂州一手遮天,怕是不能了!” 听到这还没意识到不对,那便是晁厚德没资格再在这个诡谲的官场混下去了,他抬手刚要下令撤退,突然行刺的几人中,有两人向他们的方向袭了过来。 “大人小心!” 易柳第一时间出声,刘峰下意识循声转头,看见易柳越过两个格格不入的箱笼护在晁厚德身前,无声哼了一声,也凑了过去,在易柳之后和刺客交了手。 晁厚德无法抛下易柳离开,又不能贸然将他召唤回来,只得皱着眉等在原地。 一时之间,小小的甬道之间刀剑相击和惊呼的声音源源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易柳已经退回晁厚德身边,甬道中间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具刺客的尸体,晁厚德随意扫了一眼。 五个刺客身手功法皆是非同一般,不过区区漕兵却能敌对,甚至反杀,况且据他所知,漕粮被劫案幕后主使与宁国公并没有关系,越想越不对劲,晁厚德借机发作脱身。 “你们这些人简直胆大包天,可知我是谁,梧州事宜全权由老子负责,你们在此地为何不来老子,还有这今晚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东西?明天一早你们自己到老子都司解释!” 晁厚德重重哼了一声,袖子一甩,带着易柳等人大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漕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晁厚德怎么突然发了火,人群中几个似是头领模样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走了出来。 * 校场外山顶。 封单明看着下方亮起微弱光芒,对侧后方四一道:“准备准备,该动身了。” 四一了然,转身向下传达命令。 不多时,山脚下的树被风吹得更晃了一些。 封单明到校场外时,里面火光又亮了一些,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某个方向,随后没有任何停滞地和身后暗兵台的人自动分开几路,而他径直奔向火光之处。 火光亮起的地方,还是在那个窄小的甬道,只是又多了一些人。 “你是老子部下,竟然胆大包天敢拦着老子?” 时间已经被拖延很久,晁厚德耐心耗尽,尤其是发现都司里的人竟然转身对他发难,这次是真的发了火,“老子是你上官,你不知道官大一级死人?老子解决你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都司来人正是赵耿风的父亲都司赵同知,他没有被晁厚德之言唬住,他反而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在铁证面前,天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区区指挥使大人,还是劫持漕粮这等死罪,大人,你逃不了了,还是认罪吧,或许陛下会顾念太后免了牵连家人。” “简直荒谬。”晁厚德不怒反笑,“你说老子劫了漕粮?你……” 封单明心道不好,手指翻动,一个暗器射过去,打断了晁厚德即将出口的话。 晁厚德侧身躲过暗器,视线立即转向封单明所在之处,喝到:“什么人?” 第164章 第 164 章 事情发生突然, 但已出手,这个时候再躲下去反倒惹人生疑,封单明从墙后露面, 带着七卫纵身一跃落在尸体一侧。 见人一来便直奔刺客尸体, 晁厚德越看此人越有不详的预感, 总觉得他一身的气质有些熟悉,便咽回了本要出口的质问。 刘峰这个时候上前挡在晁厚德面前,剑指封单明问道:“你是何人, 竟敢袭击都司指挥使。” 封单明没有理会刘峰,待七卫蹲下检查对他点头之后,封单明视线自地上移开,眼中带着翻涌的怒意和杀气,转身看向晁厚德。 “我道是谁如此胆大,暗兵台的人也敢动,原来竟是晁将军, 这里这么多人, 看来晁将军很了解暗兵台, 想必也是做好了准备。” 暗兵台?! 方才不好的预感在这一刻得到验证, 晁厚德心里咯噔一声,暗兵台威名赫赫手段狠厉, 最主要背靠的是魏帝,都城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封单明的身份。 晁厚德挥开刘峰, 出口的音量不受控制地变大,“你是暗兵台的人?” 封单明从胸口掏出一六的令牌, 举向晁厚德,面无表情道:“晁将军似乎有些意外, 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晁厚德看清令牌的一瞬间冷汗直冒,心跌入谷底,他的眼睛从漕兵和刘峰身上收回,即使现在明白入了套也于事无补,以暗兵台护短的一贯作风,尤其来人是暗兵台中最难缠的一卫,他今晚即使脱掉一层皮也怕是难以脱身。 晁厚德眼下能做的,只能是死咬住不承认,才会有回旋的余地,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相貌平平的封单明道,“一六大人,那些人并非是我出手所伤,此事与我无关。” 封单明收回令牌,眉毛微挑,“既如此,晁将军不妨说一说,是谁动了我暗兵台的人。” 晁厚德转头视线对上同样看过来的刘峰,没有任何犹豫将人推了出去,“是他和那些人动的手。” “大人?!”刘峰一脸不可置信转头会看晁厚德,他完全没想到晁厚德会这么做,在推力下走了几步,他才转身跪向晁厚德,“大人,我对你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背叛,刚才也是为了保护大人才动的手,那些漕兵都能替我作证,大人——” “没人反驳,看来晁将军此话不假。”封单明转头看了一圈,引得在场漕兵戒备警惕,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原来这些人是漕兵。” 见晁厚德对他不为所动,刘峰立马爬向封单明,急声道:“大人!大人!我可以戴罪立功,我可以证明,他们确实是漕兵!” 闻言漕兵中有些异动,不过很快就平息了,封单明毫不在意地走向刘峰,“你怎么证明?” 刘峰动作慌乱地把手伸向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他满头大汗地道:“大人我有,我有证据,我真的有!” 话音刚落,东西终于拿了出来,刘峰不敢抬头看四周,低着头举起手臂继续道:“这里漕兵只是一少部分,还有其他人在另外一个地方。” 封单明伸手接过小布包,打开一看确实是能证明漕兵的东西,将证据递给身后七一,轻扫一眼顿了下之后道:“记他戴罪立功。” 刘峰没听出其中的异样,激动地连忙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让七一把人弄走,封单明随后看向晁厚德,道:“晁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晁厚德皱眉,“一六大人,晁某自认清白,不知大人还想听什么?” 封单明声音冷下来,再次放出杀意,“晁将军真是为脱罪不择手段,以为我暗兵台是吃素的,真当我不知道宁国公把他的人给你驱使了。” “既然晁将军没什么想说的,就没必要说了。”封单明抬手制止晁厚德开口,神情冷酷道:“七卫听令,晁厚德与尧州漕粮被劫一案案犯宁国公关系密切,证据确凿是为从犯,即刻捉拿归案。” 封单明道:“若负隅顽抗,就地处死。” 接到封单明看过来的视线,赵同知一激灵,连忙解释道:“下官看晁指挥使形迹可疑,只是跟来查探,绝不干预大人捉拿罪犯。” 说着他带着自己身后的士兵退到了甬道之外,传闻暗兵台办案从不让外人插手,赵同知退走,倒也无人感到奇怪。 先是骤然知悉宁国公因漕粮被劫案被抓,又听闻自己顷刻间被定罪,还是不论生死地抓捕,晁厚德怒火翻涌,沉声问道:“枉我以为暗兵台断案公正,现在便是不清不楚将我定罪?” 封单明也沉下脸,“公堂上自有罪证,休要无畏挣扎。” “动手!” 话音未落,七卫全部有了动作,直奔晁厚德身后,封单明扫了晁厚德身后两个箱笼一眼,径直对向晁厚德,他几招之后又将人引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不多时,两人便过了百招,打得可谓是不可开交不相上下,这时一旁的七一一掌将易柳击成重伤,倒地后顷刻间吐血晕死过去。 随后,七一奔向封单明,与他一起对上真的负隅顽抗的晁厚德,封单明和七一对视一眼,七一微不可查地一点头,紧接着也一掌击向了晁厚德。 晁厚德避无可避,在两人落地之后,倒在他们脚边,喷出一大摊血后晕死了过去。 将晁厚德的人都解决完,封单明这才将视线放在一旁至始而终从未插手的漕兵身上。 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一挥手,只道:“全都带走。” 说完,封单明在一旁随意瞥了一眼七卫抓人,便转过身将目光落在地上,背对着漕兵整理打斗中散乱的衣物,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一六,小心!” 封单明手上动作一顿,抬起眼睛后才转身闪避,顺势躲过了迎背一击。 顺着声音望过去,七卫那边已经和漕兵交上手了,封单明回过头,避开另一人刺过来的剑,皱起眉头沉声道:“漕兵没有这身手,你们是何人?” 偷袭封单明的人再次上前,且攻势凌厉,闻言,他只道:“到阎王那去问。” 封单明看着两人招式与晁厚德带来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但一个转身被打伤之后,对方漏了破绽,他突然道出对方身份:“徐番家奴。” 两个家奴神情一凛,对视一眼后,出手的招式更加狠辣。 似乎不打算隐藏,甬道墙外又出现几个人,封单明认出那些也是家奴,立即高声召集七卫,“有诈,先走!” 七卫身上多多少少挂了彩,但却一点没耽误离开的速度,七五还在离开时向天上放了一个信号弹。 突然,天上又炸开一个信号弹。 信号弹落下,甬道里火把未灭,却霎时安静了下来,久久未见动静,偷袭封单明的家奴冲着甬道外道:“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抬过去。” 过了一会儿,赵同知才从甬道外出现,他的手里郝然捏着信号弹的引线。 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赵同知走进后客客气气地抱拳道:“各位大人且先去,我随后便到。” 这边,封单明已经到了校场门口。 原本漆黑一片的门口,在他们出现时,骤然点燃起来很多火把。 第165章 第 165 章 封单明瞬间警惕, 果然下一刻便有多个黑影自黑暗中袭来。 他们的招式虽然是与晁厚德手下相似,但还是能感觉出这些人是徐番家奴。 缠斗许久,封单明扫了光外一眼, 转身不动声色地与七卫对视一眼, 他们便纷纷不着痕迹被击中受伤, 吐血的吐血,捂伤口的捂伤口,没多久便只剩一口余息的模样, 在地残喘。 黑暗中终于又有了动静,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后,一身官服的时仁杰气定神闲地迈入光亮圈。 这时,赵同知也将晁厚德等人抬了出来,时仁杰将目光从地上移到他身上,而后只挥了挥手,并未执一言。 赵同知也没多问, 点了点头, 指挥手下将人放在了封单明一行人身旁, 放下之后, 他的人返回校场里面,徐番家奴上前。 他们刚要拔出晁厚德等人腰间的长剑, 伪装成他们杀害暗兵台之人的模样,没想到晁厚德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几个家奴第一时间离开,站定后观察情况。 晁厚德又动了动, 随之眼睑颤动,睁开了双眼。 时仁杰眉头微动, 又立即恢复原状,没有一丝痕迹, 没等晁厚德发现,示意家奴搀扶,他上前几步道:“晁大人,你受伤了,感觉如何?” “不妨事,时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晕之前晁厚德以为再醒来应该面对的是暗兵台,没想到会是时仁杰,他们关系可不太和善,暴露真实伤情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只好转移时仁杰注意力。 然而时仁杰早已知晓他的受伤情况,只是没想到重伤的晁厚德会清醒,眼下只能再找机会。 时仁杰故作不知地模样,“无事便好,若是让陛下知道晁大人刚来梧州没多久,就在此地受伤,便是本官失职没有管好梧州,说起来本官收到消息,今晚郊外将有漕粮被劫案的同谋出现,此案最近在都城闹得不小,既然有此消息,不管真假本官都要过来看看。” 时仁杰停顿了一下,直直盯着晁厚德,又道:“就是不知晁大人为何在此?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这些人伤了晁大人?” 晁厚德顺着时仁杰的话转头,未曾想看到了倒在地上辨不清生死的暗兵台等人,他瞳孔紧缩,瞬感不妙。 在这之前,晁厚德被暗兵台当场撞见和漕兵一起,被判为从犯,原本以为是入了暗兵台查案的套,但现在看来,暗兵台的人还在这里,而且很可能已经死了。 今晚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背后一定有人,既然不是暗兵台,布局的便是另有其人,至于是谁。 晁厚德站直身体,拂开扶着他的家奴,看向时仁杰尤其气愤地道:“老子收到百姓禀报,这破校场最近闹鬼,就来会一会,谁承想那几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袭击老子。” 时仁杰慢踱几步,刚要开口,便被晁厚德手下陆续清醒的声音打断,晁厚德看过去的时间,他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本官倒是也听说过这件事,派人过来看没有发现,只当是百姓看错了,这校场废弃多年,一直无人,算算时间能漕粮被劫案对上,难不成闹鬼的和这些人都是漕粮同谋?” 如果不知道时仁杰身份,晁厚德可能会承认是地上的暗兵台几人是漕粮被劫案同谋,毕竟这也是他们两派的阻碍,让徐相一系惹点麻烦也不错。 但现在如果他承认,即便主使是时仁杰,他自己也会因指认同谋卷进此案,还有一点,晁厚德不确定时仁杰是否清楚这些人暗兵台的身份,如果清楚便可以以污蔑暗兵台为由,趁机对他不利。 而直接表明这些人的身份,以暗兵台一贯的做法,他和暗兵台对上一定有嫌疑他,时仁杰更会落井下石。 即便暗兵台真的查到什么,以他们现在的情形已经逃不了,晁厚德赌时仁杰不会让漕兵被发现,只要他死咬不清楚便可以转圜,于暗兵台行事隐蔽可以说没来过不同,他是光明正大到梧州,出了事,太后必定会问责时仁杰。 庆幸漕兵和赵同知那些人不在这里,怕人什么时候就出来,此地不宜久留,刚好此时易柳走到晁厚德身旁。 他余光瞥了一眼,道:“老子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闹鬼的没找到,还被人纠缠,真是晦气,你要查你继续,老子要回去睡觉了!” 时仁杰怎么可能会让晁厚德就这么离开,看了一旁的时宽一眼,只听时宽对着校场门内喊道:“出来。” 门口响起脚步声,晁厚德顿步看过去,是赵同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后面的都司士兵还压着刘峰和漕兵,以及抬着之前刺杀漕兵的暗兵台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暗兵台之人,如今他们伤亡严重,晁大人若想就这么走了,似有不妥。” 晁厚德看着时仁杰指的确实是暗兵台的人,同时他心道果然,时仁杰留了一手,他知道暗兵台。 他装傻道:“暗兵台怎么,他们也不能平白无故袭击朝廷官员!而且五个人是那些漕兵杀得,可不是老子干得。” 时仁杰不给晁厚德装傻的机会,将手背到后面,沉声道:“晁厚德,宁国公已经被抓。” 晁厚德早就知道这件事,没有意外,但他暂时没有看透时仁杰想要做什么,道:“宁国公被抓与老子何干。” “何须苦苦挣扎,暗兵台已经查出你的人杀害前任梧州布政史,从犯宁国公也已招认你便是案子主使,这些暗卫便是来将你捉拿归案的。” 这句话一出,晁厚德瞬间明白了时仁杰的意图,他想让他担了漕粮被劫案主使的身份。 时仁杰不知道晁厚德已经看透他一部分,但晁厚德也不知道时仁杰早已对他起了杀心。 “时仁杰,你什么意思!拿捕风捉影无凭无据的事来污蔑老子?”此事关系重大,晁厚德绝不会认,他又冷哼道:“可笑,你说是暗兵台的消息它就是,真当你在暗兵台里也一手遮天了?这么下作小儿的手段就想给老子泼脏水,你这么多年官也是白当了。” 时仁杰稳稳站在原地,没用任何动气的意思,平和地道:“晁厚德,证据确凿,不是你几句狡辩便能脱罪。” 闻言赵同知将刘峰按着跪到了时仁杰面前,道:“晁大人,此人刘峰,想必你应该不陌生,也应该有兴趣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晁厚德看向身侧,易柳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赵同知不管晁厚德有什么动作,只说着自己该说的话:“晁大人有所不知,在都司大牢和家中自缢的那两位官员,以及那几个引起卫所暴|乱的罪犯,都是刘峰所杀,两位官员因手中有宁国公和你劫持漕粮的证据。” “啪”地一声,一个布袋被时宽仍到了刘峰身边,易柳上前拾起,打开后递给晁厚德。 晁厚德一看,确实是漕粮被劫案的证据,他没说什么,想看看时仁杰还准备了什么。 接着赵同知继续道:“为了方便处理漕粮被劫案的痕迹,你故意派人制造卫所暴乱污蔑上一任都司指挥使,继任指挥使,那几个罪犯事后也被刘峰灭了口。” 赵同知话落,没有人再说话,晁厚德看向刘峰,刘峰被人死死压着动不了,只能轻微摇头否认,“大人,不是我,宁国公也没让我干过。” 时仁杰挥挥手,赵同知退下带人继续向校场走去,家奴则围上了晁厚德和他的手下。 时仁杰视线穿过人群,看着晁厚德道:“看来上行下效,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证据确凿也不愿认罪,那便去都城大牢里去伸冤吧。” 施压之后,家奴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时仁杰等着晁厚德先动,但他却没有动静。 晁厚德确实是不想动手,但不动手被敌对的时仁杰抓住,还不如被暗兵台抓住,起码暗兵台能保证公正,落到时仁杰手里便难保后果了。 他看了眼地上,这么长时间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晁厚德断定那几人是真的被时仁杰灭口了。 但若是动手,他很大可能会被时仁杰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逃脱之后便成了畏罪潜逃,日后有口难辩。 晁厚德两难,陷入了僵局。 时仁杰皱眉,以他了解,晁厚德暴躁心胸狭窄的性情,以及他与宁国公不和,他说到这个地步晁厚德仍是无动于衷,非常不合常理。 时仁杰眯起眼睛,看向晁厚德,起了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现在证据已经足够,尤其是暗兵台的出现,完全是对他有利,时仁杰不再等,直接示意家奴动手。 晁厚德瞬间戒备,看来动不动手由不得他选了,“时仁杰,你这是要撕破脸,鱼死网破吗?” 时仁杰仍然气定神闲,说话也是滴水不漏,不给晁厚德留一点把柄,“晁大人这话便不对了,如今是你有罪,本官秉公执法,何来撕破脸一说。” “好好好,老子今天算是见识了只手遮天的巡抚大人。” 晁厚德没再多做言语,更没有揭穿时仁杰主使的身份,转头便加入与家奴的缠斗中。 他之前便受伤不清,此时已经敌不过比他们人多的家奴,败势愈显。 看时机差不多,时仁杰对着待命多时的时宽微微点头,他便加入人群中去了。 不过时宽奔的不是晁厚德,而是封单明,他速度极快,到了之后没有停歇,一把捞起封单明,看准晁厚德的动作,便将人扔了过去,他身后的家奴也如此,将其他暗兵台之人扔向场中。 晁厚德被家奴纠缠无暇顾及,待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收回刺出的剑。 眼见剑要刺中封单明,他突然睁开了双眼,下一刻他身边习武之人皆察觉到了他从濒死的气息转为了强盛的状态。 封单明在空中一转,便避开了晁厚德的剑,而后便落在场中,七卫也陆续站在他身后,隔开了时仁杰和晁厚德两方。 “时大人,明知我等为暗兵台之人,你刚才又在做什么。”封单明转头,锋利的目光穿过家奴和将他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精准落在时仁杰身上,冷声道:“杀人灭口吗。” 第166章 第 166 章 一发现封单明不对劲, 甲一和乙二便带着时仁杰退后,将人严实地保护了起来,时宽跟过去表情凝重地低声解释, “头领模样那人没受伤。” 事情发展到这样, 完全出乎时仁杰的意料, 但他听到封单明毫不掩饰的话,却没有任何慌乱,反道:“这位大人没受伤吧?这些下属笨手笨脚, 为了抓捕劫持漕粮的主使差点误伤,你放心回去之后,本官必回严加惩戒。” 老狐狸不到最后绝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然而封单明不会给他继续遮掩的机会,他今晚就是来找事的。 “果然,传言不虚。”封单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时大人不用装了, 刚刚你想要做什么, 不是几句话就能抵消。” 久未得到回应, 封单明抬眼径直对上了时仁杰一闪而过的审视。 时仁杰没有反应, 并非是他没有听出封单明言中之意,只是他沉得住气, 而且他此时心中正想的是怎么补救,把他自己摘出去。 借刀杀人失败,经过方才, 再引起两方冲突的可能性已经很小,若要确保万无一失, 看来只能强行灭口,伪造成双方争斗。 封单明环视一眼周围, 从蠢蠢欲动的家奴身上收回后,再次把事情挑明,“时大人在想什么,竟如此入神,怕不是谋算如何能将我等留在这里?” 一再被直白戳破,时仁杰少有地动了气,蓦地他发现不对之处,徐相送来的家奴皆是精锐,应对暗兵台统领和一卫之外的暗兵台之人绰绰有余。 时仁杰前不久才同徐番确认过,暗兵台统领在尧州查案,而一卫在都城,他们并未有离开的消息,此人若是暗兵台之人不可能毫发无伤,若是假冒之人,便更方便解决,毕竟暗兵台是魏帝的人,明知身份还对他们动手,风险不小。 他看着封单明一行人,道:“你们到底是何人,竟敢冒充暗兵台之人?” 封单明从胸口拿出一六的令牌,直接扔向了时仁杰方向,道:“既然时大人怀疑,不如自己亲眼看看。” 时仁杰看了一眼令牌,眸光一闪,而后收到了袖中,道:“如此情况,一个令牌怎能证明你是暗兵台之人,而非晁厚德的同谋?” 发现有转变,晁厚德本是在隔岸观火,闻言眼睛一转,立即接话反驳道:“时仁杰你个老匹夫,无凭无据说老子是劫持漕粮主使,现在又污蔑暗兵台,老子看你真是胆大包天!” 封单明对时仁杰留下令牌的行为毫不在意,突然笑了一声,“我是不是暗兵台,时大人心知肚明,看来时大人也是执着之人,既如此,我便不好再隐瞒了。” 时仁杰隐约察觉事情有些失控,为防有变,不再给封单明说话的时间,他眼神骤变凌厉,道:“假冒暗兵台乃死罪,来人,将此人与劫持漕粮主使晁厚德一同拿下。” “是!” 一旁的家奴虎视眈眈已久,时仁杰一声令下,全都袭向了封单明和晁厚德两方。 没想到时仁杰会突然撕破脸,晁厚德一时不察又增伤处,更不敌家奴,他准备奔向封单明方向寻求庇护,却被一直防备他过去的家奴拦住去路。 眼看着命陨此处,晁厚德四处寻找生机,就在这时,他看见赵同知抬着箱笼从里面出来,趁家奴不备和手下的拼死援助,尽全力运起轻功奔了过去。 赵同知和都司士兵武艺一般,一句话没来得及说便被击晕。 时仁杰动手时机过早,以目前情况,即便抓住时仁杰,他也很可能会徐番保住。 封单明正准备挑明他谋反的事,突然从家奴离开发现了晁厚德的动向,在看清他的目的地之后,立时心中一紧,也跟了过去。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动身时,晁厚德已经打开两个箱笼,找到人,将人挟持在了手中。 “站住!” 家奴无视晁厚德的话,他已至晁厚德身前,举剑便挥。 这时,赵同知从短暂晕厥中醒来,看见这一幕,心立即悬到了嗓子眼,他拼尽全力扑向家奴,不要命般地拦下这一剑,家奴发现是赵同知,顿了一下,抽回剑后退一步,赵同知趁机忍着疼痛道:“大人不可!这是时少爷!” 话音落下,所有人看过去认出来被挟持人,郝然是时未卿。 一时间,所有围攻晁厚德的人全都停下来,并看向了时仁杰的方向。 此刻,封单明赶了过来,只是多个家奴与他缠斗,他一时难以脱身,只能趁隙看一眼另一个箱笼里的人,确认对方也安然无恙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时仁杰闻言只脚步动了一动,收回视线,撞到封单明的眼神后,他隐下神情便未再有动作,只声音极稳地道:“继续。” 时宽一时没掩住震惊地顿住正要迈出的步子,转头道:“主子,少爷昏迷未醒,不知是否受伤……” 时宽话还没说完,时仁杰身后一人没有任何迟疑第一时间便有了动作。 时仁杰看着林观离去的背影,平静地道:“我去了,他才是真的有危险。” 随后他侧头,视线微不可查地略过封单明的方向,低声对时宽说了些什么。 晁厚德没想到时仁杰如此冷漠,竟是完全不为所动。 “时仁杰,老子才知道你竟狠毒到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管了。” 赵同知与时未卿并不陌生,相反,因为赵耿风他们时常见面,就算不因时仁杰,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被伤,眼见着时仁杰没有行动,他捂着简单仓促包扎过的伤口,在中间调和。 “晁大人,一切还有转圜之地,若是伤到时少爷,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大人们这是时大人唯一的儿子,伤不得伤不得。” 晁厚德紧了紧横在时未卿脖子上的剑,道:“要想时未卿活命,便将这些人撤走,让我离开,今晚之后我什么也不会说,相应的,时仁杰,你也不许诬陷老子劫持漕粮。” 动了动嘴唇,晁厚德将利用时仁杰主使威胁他的话咽了回去,眼看暗兵台也是自身难保,他本就没有多大把握,若是挑明此时,简直与送死无异。 赵同知望向时仁杰,得到的催促抓捕的命令。 家奴听令准备上前,晁厚德寸步不让也收紧了剑,眼见冰冷的剑锋就要划破时未卿的脖颈。 突然,封单明出声打断了紧张的态势。 “等等。” 封单明已将那几个家奴,他知道时仁杰并非表现的不顾时未卿性命,眼下没动想来是在筹谋什么。 不管时仁杰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对于封单明来说,祁遇詹将梧州托付给他,时未卿的安危他不能不管。 第167章 第 167 章 “晁将军, 实不相瞒,我知道你并非劫持漕粮的主使或同谋,校场里面仅为权宜之计, 这么做是为了引出时仁杰, 眼下你身受重伤, 防不住时仁杰突然发难,不若将人交给我,你可以相信暗兵台。” “你——” 如此被戏耍晁厚德霎时间怒火上涌, 然而情势迫人,他只得收住,回想封单明的话,他有些意动,不说是否同暗兵台算账的事,便是从此事抽身,也要先安然将眼前这关度过才有得说。 “一六大人, 晁某并非不相信暗兵台, 如今你也看到了, 时仁杰那老匹夫人多势众, 里面又有众多高手,以你我现在带的人可敌不过。”晁厚德不想再在此时树敌暗兵台, 婉拒了封单明,而后他突然抬高音量,看了时仁杰一眼, 道:“但想要我晁厚德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子若殒命此处,这小子也要给老子陪葬。” 晁厚德没有明说要留着时未卿保命, 但后面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其中的意思。 时仁杰那边有了一点小骚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而时仁杰仍然还是岿然不动,一副冷漠的表情如同被挟持的人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你也看到了,时仁杰完全不在意你对这位小郎是杀是剐。”封单明抬手慢慢解着手腕的束缚道,“我知晓你的担忧,既如此,晁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统领也在此处,你我脱身可能性为多少?” “八成。”晁厚德视线从那边收回,当然也看到了时仁杰的反应,略微沉吟后道。 突然,晁厚德心中一动,又想起沉州爆出线索,暗兵台统领怎么也不会来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梧州,但封单明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他多少生出来希望,“你是说大统领……” 封单明察觉时未卿气息变化,看样子是即将清醒,不再绕弯子直言道:“他就在此处。” 此言一出,不止晁厚德惊了,除了他和七卫,在场其余人都有了反应,时仁杰万年不变的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晁厚德已经顾不上去查看时仁杰的反应,四周查看没有收获后,立即向封单明追问,“大统领在哪?” “此刻正在你面前。” 封单明说着,掀起袖子露出独属于暗兵台统领的标记。 晁厚德常年在都城自然识得那个标记,看清楚之后,他猛然抬头,似在仔细审视封单明是否在说谎,又似在思考。 封单明完全不惧,任由晁厚德打量,只余光扫到什么,默默提起了戒备。 半晌后,晁厚德蓦地移开剑,防止被人截胡,动作迅速地将刚刚清醒的时未卿推给了封单明。 林观一直在旁边盯着晁厚德,他一动作,他也立即有了行动。 时仁杰离得远反应稍微慢些,确认封单明身份后神情再次变化,面上清晰地露出了出乎意料和如临大敌引起的戒备。 而时宽也在晁厚德不注意时,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顷刻间,四人动起来手,这举动似信号般,三方再次混战起来。 混乱中,甲一微微动了动手,黑暗中随后便发出来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人离开了。 另一边,林观直奔时未卿,封单明欲上前阻止却被时宽拦住,晁厚德眼见人要被救走,立即补上。 封单明几招甩开时宽,假意支援晁厚德实则是帮助林观,刚落地,忽而听到身后易柳的怒喝声。 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封单明立即回身,然而为时已晚,时宽已经击退易柳抓住了同时清醒的凌非何。 “再动,凌大人的命,我就不敢保证了。”时仁杰从死士的保护圈中走出来,随意向时宽那个方向斜了一个眼,时宽领会立时将长剑出鞘,横在了凌非何脖颈前。 眼前一幕与非常并无二致,境况却完全颠倒。 盯着时仁杰看了一会儿,封单明才明白原来他的筹谋在这,时宽去救时未卿只是声东击西,他的目的是抓凌非何。 时仁杰无所谓封单明是意外还是深思,料他不敢乱动,对林观道:“带少爷回来。” 距离他不远的晁厚德权衡利弊之后没有冒险,只是眼睁睁地放人离开,失去筹码,已经预想到今晚是什么结局,但他还有希望。 时未卿头脑还有些眩晕,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为了凌非何安全,故意拖延时间走得很慢。 封单明转念抓住机会,身形如鬼魅般略过去,将时未卿扣在了手中,而后他没有显露任何焦躁,如同对面普通朝臣被挟持一般,对时仁杰道:“时大人,还请放了凌大人。” 时仁杰嘴角微动,似笑了一下,道:“放了?统领真会说笑。” “我从不说笑,听闻,时大人对时少爷疼爱有加,我若下手重了,伤了哪里就不好了。” 时仁杰看着时未卿一脸冰冷没有任何求饶,他垂下眼睑,却语气悠然道:“统领不必威胁我,不过先夫的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可你看凌大人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就如同伉俪情深的眷侣一般,若这凌大人没了,不知统领该当如何?” 凌非何没觉这话有什么问题,也就没什么反应,时仁杰抬眼捕捉到封单明的神情,心中了然,年轻人还是太嫩了,再如何老成也逃不开情爱的影响。 这一畴,他胜了。 封单明暗惊老狐狸着实敏锐,若不是提前布局,不知会吃多少暗亏,不由提高心中警惕。 不过他没说话,而是暗示时未卿接话,将矛盾转移吸引时仁杰注意力,不管还有什么计划,总要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时未卿会意,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冷声道:“父亲今日终于说实话了,看来我真的是多余的……” 父子俩吵过多次,一见时未卿的神情,时仁杰就知他要说什么,他忍着胸闷,冷漠地对着时宽挥了挥手,也是变相地打断时未卿的话。 时宽动作迅速,一把将凌非何从时仁杰身后提了出来,准备给他点苦头震慑封单明。 太镇定反而生疑,凌非何似是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时仁杰道:“时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下官何时得罪过你,竟是放任手下如此放肆无礼!” “时宽。” 时仁杰声音落下,时宽便堵住凌非何的嘴,呵斥道:“老实点。” “呜呜!”凌非何不怕死般反而挣扎的更激烈。 封单明担心凌非何受伤,出声阻止:“既然时大人意已决,就别快我不客气了。” 正要按着人跪到地上折辱,闻言时宽顿了一下,抬头观察时仁杰的意思,也就是这一瞬间破绽被凌非何抓住。 两方距离不远,以封单明全力可以快速到达,霎时他便有了动作,将时未卿扔给身旁的七一,过去接应。 突然响起一声布料撕破的“刺啦”声,是凌非何的衣服被时宽抓住扯破了。 眼见封单明要拉住凌非何,半路骤然横出一只手拦住他的去了。 然而不知看到什么,封单明闪躲开后,怔在了原地。 时宽距离更近,看清之后也有一瞬间惊讶,“你是哥儿!” 第168章 第 168 章 解决完家奴, 祁遇詹顺着五卫留下的记号一路急行,他的马是封单明特地为他准备可日行千里的边关战马,速度极快, 在半路便追上了苏然和五卫三人。 今晚大战在即, 时间紧迫, 见四人只是狼狈些,并无受伤,祁遇詹没有久留, 与他们交换信息后,便留下口粮,先一步赶回梧州。 知晓凌非何是故意跟着赵耿风回梧州,一路上还有五一和五四两人跟着,他担忧的心稍微能缓上一缓。 但没见到人,就不能完全放下心,祁遇詹马不停蹄直接赶去了赵府。 未没等靠近, 在府外不远处他便被专门等他的纪府侍从拦住, 告知了凌非何去向。 乍然听闻时未卿也被卷入其中, 祁遇詹眉头一皱, 担忧之色流溢于言表,刀剑无眼, 今晚必见血,想到时未卿的心理障碍,他见到谁受伤都不会好受。 祁遇詹没有多说, 立即打马转向郊外,半路他嫌马慢, 直接弃了马,轻功一路全力疾驰。 两边的景色快速倒退, 他脑中一刻未停演算,就怕时未卿被卷进今晚的局中。 以封单明的计划和时仁杰的老谋深算和狠辣,即便时未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仁杰也不会为自己的谋算让步。 祁遇詹在准备穿过过樊魁带齐王兵隐藏的位置时,正巧听见乙二的声音,他提及到的消息让他稍微放慢了速度。 “计划有变,暗兵台统领突然现身,他恐怕察觉了主子参与漕粮被劫案,主子下令今晚暗兵台和晁厚德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还请王爷动身前往前方。”没等樊魁说什么,乙二环顾四周后,看了一眼之前派过来的死士,问道:“王爷可在?” 对于祁遇詹之外的人,樊魁一向言简意赅,道:“漕兵驻扎地有可疑人,半刻前,王爷离开过去查看。” 樊魁是汝宣郡王的心腹,乙二再急也不敢直接指使,委婉催促道:“王妃方才被暗兵台统领挟持,眼下刚救回来,情况不太好,很是需要王爷在场,而且暗兵台统领只有王爷可与之匹敌,凌非何牵制不了多长时间,劳烦樊大人看一看,王爷何时归来。” 祁遇詹闻言,匆匆甩下一枚信物,从众人头顶飞掠了过去。 樊魁察觉到,快速伸臂在空中一抓,看清楚,他面无表情地对乙二道:“王爷已去,我等立即行动。” 乙二任务完成一半,心也宽一半,问道:“可疑人可是暗兵台之人?主子怀疑还有暗兵台同伙在附近,需得一并处理……” 随着祁遇詹又提了一口气将轻功运到极致,快速离开这个地方,自然也就没看到,他离开之后樊魁趁乙二不注意将人一掌敲晕了。 即便没看到,祁遇詹若是稍稍动动脑子就能从计划推出乙二的结局。 顺着光亮和越来越清晰的刀刃相击之声,祁遇詹准确找到了位置。 他刚落在附近树上,准备观察火把光圈之内的情况,便对上了封单明遥遥一扫而过的目光。 站在树上,眼下情形尽收眼底,祁遇詹自然注意到了被抓在时宽手里的凌非何,以及他衣衫被扯破,身份暴露的处境。 随即便见封单明一边下跪,一边道:“不必多此一举,时大人若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话落,封单明又扫了他一眼。 祁遇詹还在想着凌非何看到封单明为了他跪下之后那个不可置信和极致震惊的眼神,细品了一下其中隐藏的含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封单明这话是对他说的。 既然计划不因凌非何被抓改变,还按原计划行动,那么现在还不到他出场的时间。 祁遇詹收回已经踏出去随时准备配合营救的脚,调转到了时仁杰那群人背后的方向,那个火光边际少有人注意的角落。 祁遇詹隐匿着身形和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除了封单明没有任何人察觉,场中的对峙或者说是时仁杰拿捏弱点单方面对封单明的凌辱还在继续,只听他道。 “谁能想到令众人闻风丧胆的统领大人,竟然是个痴情的情种!不知陛下看到这一幕,该如何看待他无比信任的统领大人?” 时仁杰在那边说着话,不耽误祁遇詹到底目的地。 他靠近之后,林观察觉徒然一惊,尚未来得及回头,下意识便要拔剑。 结果被祁遇詹内力轻轻一震,剑又回到了剑鞘,只发出一声只有周围一圈人能听到的咔嚓声。 林观立即回头,见是他才卸下防备,这一声响似乎也是在告知听到的人有人来了,但纪府的人见林观没有继续警惕,又能近身才让人察觉,便猜到来人的身份了。 几个念头快速转过,也不过一瞬间,众人只小动作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走动的大动作,免得引起其他人注意。 时未卿注意力在场中间,并没有发现众人的反应,他只是突然感觉腰上一紧,被向后拉着落到了一个怀中,心中也是一惊。 然而他的反应也不慢,在闻到熟悉的气息后,立即回过了头,同时面上的神情也从惊吓变成了惊喜。 时未卿转身手攀在祁遇詹的臂弯上下打量着,表情又转为了担忧,他问道:“受伤没?” 时未卿不知穿了谁的披风,帽子宽大到只漏出了他的下巴,祁遇詹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从话里的语气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担忧。 “没有,只有几个家奴好解决。”祁遇詹一边安抚着,一边摘下来帽子,瞬间一张精致的脸便直直撞进了他的眼里。 但祁遇詹看的不是眉目如画的漂亮,而是那双黑瞳中弥漫的不安,他手掌捧住时未卿的两颊,拇指划过那双眼睛的下方,又道:“被你抢先了,我才要问你,你有没有受伤?” 时未卿很怕祁遇詹担心一般,立即摇头道:“没有,我也很好。” 掌心被蹭了两下,祁遇詹也收回检查的目光,这才问道:“哪里来的披风?这么大,穿着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时未卿还是摇头,脸颊再次从宽阔的手掌摩挲过,他才有了人就在眼前的真实感,仔细解释道:“这是封单明的披风,凌非何提醒他,怕我见伤见血,他在假意挟持我时蒙在我头上的。” 想想凌非何那时候的处境,难为他还能这么细心注意到时未卿。 祁遇詹道:“回头我去谢谢他。” 时未卿满面不情愿,半皱着眉头半嫌弃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祁遇詹嘴角上扬,笑了一下,“不用你去,我去就可以。” 没想到时未卿意外地坚持,“道谢而已,我去。” 不是什么大事,祁遇詹由着时未卿了。 两人说话间,声音被时仁杰身后的人注意到,纪府侍从动了动,筑起人墙将祁遇詹和时未卿围在了中间起来,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剩下零星还有继续的,被纪二挨个瞪了回去。 没人再敢观察这边,接下来两人交换了信息,祁遇詹也清楚了场中具体的情况, 与他观察相差不大,时仁杰眼下抓住凌非何威胁封单明让步,正是占上风的时候,还没被逼到调动齐王兵的地步。 他若出现救下凌非何,没有实证,时仁杰绝不会承认他与齐王勾结意图谋反。 此时确实不该露面,看来还要等一等了,至于等的是什么,祁遇詹算了算了时间,樊魁也该通知到了。 第169章 第 169 章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时仁杰不远不近, 又在黑暗和光亮的交界处,是个绝佳的观战位置。 祁遇詹想,他们果然不是主角, 否则怎么能在这样的场面不引人注意, 还能安然悠闲地透过人群缝隙看戏。 他扫动的视线突然在空中某处顿住了一会儿, 似发现什么一般,低头凑近时未卿,示意他看那个方向,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你看,凌非何一直躲着封单明,不敢看他,他俩的事有得磨了。” 时未卿没觉得祁遇詹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对,只是惊讶道:“他们俩……你早就知道了?” “你忘了我从哪来的。”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话刚说完祁遇詹就察觉说错话了,接着果然时未卿神情变了变, 他不愿让他担心,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对, 祁遇詹早就对他的神情了解非常,即便是一点变化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问题现在还无法解决, 只能靠时间证明,祁遇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现,转移话题道:“你看那边。” 时未卿转头顺着祁遇詹手指看过去, 结果只看见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想了想问道:“四卫到了?” “嗯,还有五一和五四。”祁遇詹点完头后, 拉了拉筋骨,扯出一阵噼啪的响声,“就等着他们来活跃气氛,现在人可算是来了。” 时未卿语气一滞,有些无奈地抬头,特意叮嘱道:“你要小心。” 对上那双黑眸,祁遇詹的心都快被融进去了,他指尖抚上眼尾那颗孕痣,笑了一下道:“逗你的,别担心,而且只是掩护他们过去,现在还没到我露面的时候,我很快回来,就一会儿的功夫。” 时未卿想了想,祁遇詹确实不是在正事上乱来的人,才放心地松开了祁遇詹的手。 祁遇詹挑了挑眉,轻轻捏了捏时未卿的脸颊,转身便离开了。 掩护的任务其实不难,只需要声东击西就行,这些对祁遇詹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完成。 余下救人的活,便完全交给了封单明,毕竟危机时刻的英雄救美最是侵蚀人心的好时候,他可不好破坏。 察觉到黑暗中发出响动的一瞬间,时仁杰身边的人立即有了动作。 因为之前封单明在校场门口发出的信号弹,即便放心祁遇詹和齐王兵会守好防线将人解决,但他仍然在戒备暗兵台随时会有人过来。 然而时仁杰再怎么提前警惕,也算不过提前的全局布置和两大顶尖高手的武力值压制。 有了祁遇詹的干扰,以及四卫和五一五四的加入,结果没什么悬念,凌非何非常顺利地被救了下来。 在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祁遇詹也悄悄地摸回了纪府的包围圈。 打斗尚未停止,此时按计划封单明也有一个紧要的任务。 他需要平衡和时仁杰之间双方实力展出的一个度,就是既不让时仁杰觉得占上风,又不让他觉得他们有逃走的可能,却又不能轻易逃走。 这个度要处在两者之间,让时仁杰够一够就能抓到,只有这样才逼他打破局面,派出齐王兵。 局面如封单明所愿,时仁杰再难沉住气,他皱着眉叫过身边的甲一靠近,低声道:“这么长时间乙二还没回来,只怕已经出事,你亲自去看看。” 甲一抬眸看向场中,下意识道:“主子不可,只有丙三在您身边不安全!” 时仁杰并未动气,即便如此情况,依旧平和地道:“这边还能稳住,你去请的人才是关键。” 时仁杰点到为止,甲一明白其中要害,不再犹豫,果断地转身隐在了人群和黑暗中。 没过多久甲一便回来了,他道:“姑爷去探查驻扎地可疑之人尚未回来,只有樊统领在,他告知属下,乙二早已离开,但属下路上并未发现他的踪影,很可能是已经遇到暗兵台之人。” 至于遇到之后的结果,或抓或杀,以暗兵台的实力完全做得到。 “今晚绝不能让暗兵台离开。”时仁杰话落下,便见时宽等人就快要拦不住人,他眸光一凛,当机立断道:“不等了,迟则生变,去将齐王兵调来。” 时仁杰沉眉又对着甲一吩咐些什么,才让他离开。 祁遇詹特意找了一个角度,将时仁杰和甲一尽收眼底,道:“今晚可算要结束了。” 时未卿看着时仁杰的方向,道:“嗯,乙二和漕兵驻扎地出现异常,以及突然出现的四卫五卫,父亲不确定暗兵台在暗处还有多少人,再拖下去情况将不可预料。” 祁遇詹察觉到他语气有异,问道:“很难受?” 时未卿敛起眼中的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祁遇詹心里叹了一口气,慢慢将人揽进了怀里,道:“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樊魁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见面,他早就和我说想在今晚正式拜见王妃,你要是这个神情,他很可能误会你不想见他。” 时未卿微微和祁遇詹分开一些,抬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今晚?我现在灰头土脸的怎么方便!” 祁遇詹道:“他不敢,他若敢说什么,我就罚他。” 时未卿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见不远处樊魁正带兵跑过来,便停住了嘴。 樊魁靠近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命身后士兵将人全部包围住了,那些士兵令行禁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与漕兵和都司的兵之间的差距。 没等时仁杰让樊魁下场,封单明已经恰到好处地停手,还表现出了似是因为注意到樊魁的模样。 他转头审视地来回打量时仁杰和樊魁,出声道:“时仁杰,你又有什么打算,这些人可不像鄂州的士兵。” 时仁杰见封单明如此,以为他还想拖延时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道:“统领大人还在等人?我看也不必再等了,现在看来还是我的人快一步,你的人是没机会再过来了。” 封单明面色变了变,道:“时仁杰,你必别高兴太早了!” 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他没再浪费时间理会封单明,对站在他身边的樊魁道:“樊统领,时间有限,今晚就辛苦你们了。” 樊魁面无表情地抱拳道:“时大人言重。” 这时时仁杰已经示意时宽等人做好准备,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和樊魁一起,将暗兵台一网打尽。 突然这时,远处传来疾跑的脚步声,认出是齐王兵后,人群让出一条通道,直接通向时仁杰。 那名士兵停在樊魁身边,耳语一番,便又离开了。 接着樊魁靠近时仁杰低声道:“王爷在驻扎地抓到五个可疑之人,确认身份是暗兵台的黑卫,王爷现在正在搜查同伙,这边还需要时大人拖延一番,给王爷充足的时间,届时才是真的一网打尽。” 时仁杰正忧虑这里之外还有暗兵台的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第170章 第 170 章 为了稳住暗兵台不让他们有异动, 方便祁遇詹搜查同伙,时仁杰继续拖延时间。 封单明在等祁遇詹出现,也在不着痕迹的拖延时间。 旁观双方心思各异地互相周旋, 估么者时间差不多, 祁遇詹知道该他上场了。 “未卿, 一会儿乱起来,两边的人轻易不会过来这边,你注意安全, 不要离开这个圈子。” 祁遇詹不放心,走之前特意叮嘱了两句,时未卿郑重应允,他捏了捏他的脸才离开。 从外边绕了一圈,祁遇詹一身黑色劲装带着同色面巾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时仁杰早等得内心焦急,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现在一见人到场, 简单问了祁遇詹几句暗兵台同伙情况, 得到全部被抓的答案之后, 便要下令动手。 但被祁遇詹拦了下来, 他侧身道:“如今局势已定,他们逃不出这里, 一直听闻暗兵台统领武功高强,难遇敌手,还是让我先去会一会他。” 时仁杰心中升起不悦, 但现在还需要依靠祁遇詹和齐王兵,最主要是他刚刚才抓住暗兵台同伙, 如何也不好拂了脸面,他只得压下不满, 面带微笑地道:“机会难得,刚好我也想看一看高手对决的场面,只是要小心行事。” 祁遇詹隔着面巾道:“放心,我会点到为止。” 这个点到为止可就是见仁见智了。 时仁杰没有听出其中隐藏地含义,在祁遇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眸色便沉了下来。 一旁的时宽趁着樊魁不注意,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被时仁杰察觉挥袖打断了。 时仁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一时半会想不到,他退回原来位置,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场中已经交上手的两人身上。 祁遇詹和封单明过招是实打实的,好在双方实力不分伯仲,不需要演受伤的戏份。 大约一刻钟之后,祁遇詹收到了封单明的暗示,之后他便状似无意间的卖了个破绽,旋即,他脸上的面巾便被扯了下去。 他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一瞬间,时仁杰立即暗道不好。 下一刻停手的两人,便马上印证了他的预料。 祁遇詹率先落回时仁杰身旁,此时他面上已经再次蒙上了从身上扯下来的布料,他先时仁杰一步开口道:“此人狡猾,竟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引诱我,不过除此之外,这个暗兵台统领不足为惧,一会儿交给我便可。” “祁遇陇?!”封单明站定后,捏着面巾皱着眉满目惊疑,随即他便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对,你不是祁遇陇,你是何人?” 祁遇詹继续接话,转回身蔑视道:“我可不是什么祁遇陇,能与我打成平手的人没几个,你若是想知道我是谁,也不怕告诉你,我乃纪詹是也。” 时仁杰几次开口都被打断,眼见势头不对,他直接拦住了还要继续说话的祁遇詹,道:“火光昏暗,认错人认到齐王世子身上,不知统领是什么意思!” 封单明眼带讽刺地看着时仁杰,“倒打一耙真是被时大人用得炉火纯青,今晚你不止一次阻拦我戳穿你谋划劫取漕粮的事情,但你再如何遮掩,也逃脱不了,而现在就凭你身为漕粮被劫案主使,就足够我捉你下天牢,还需要我诬陷你?” 时仁杰脚步一滞,突然想起一直被忽略的在校场外抓到的黑卫,以及今晚计划屡次招到破坏,他面色一沉,恼怒现在才发现被人耍了。 “原来你早就查出来了。” 时仁杰终于不藏了,他若再继续遮掩,反到衬得自己像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跳梁小丑,白给他人看笑话,现在该来的人已经到了,他不欲多说,抬手起势准备快点解决这些人。 封单明还没有坐实时仁杰谋反,尤其是当着证人晁厚德的面,他挥了挥手里的面巾,道:“既然时大人如此坦荡,不妨再说说这个。” 时仁杰耐心即将消耗殆尽,闻言反笑,出口的语气却异常的冷酷无情,“年轻人,今晚我便教你最后一个事,什么叫做知道的太多活不长。” “一个不留。” 话毕,他悬在耳边的手终于落下。 霎时间,时宽以及他身后的家奴和死士全部出动。 时仁杰原本的的计划是让祁遇詹一人过来,齐王兵留着以后用,眼下不需要几千齐王兵,就能将人解决,便只由着樊魁带领在外面包围着所有人。 祁遇詹落后一步死士一步,和封单明对视一眼后,两人再次交上了手。 间隙,封单明用时仁杰能听到的声音,对着祁遇詹道:“齐王不止祁遇陇一个儿子,还有另外两个,长得这么像你的兄长,你是祁遇詹吧!这些士兵,也是你从姜州带来的齐王兵,一个郡王和藩王士兵,未经传召私自离开封地,也想跟着时仁杰一起谋反吗!” “祁遇詹,你可知你的封号是祁遇陇付出了多少才成功请封,现在你却在这里与他人一同谋反,你若出事他该怎么办,该如何自处……” 时仁杰注意力全在两人那,清楚看见祁遇詹因封单明的话动作停滞后开始犹豫,立即唤道:“甲一。” 他身后的甲一闻声瞬时从身上取下一个暗器,按下机关对着封单明发出。 封单明见到熟悉的暗器面色微变,顾不上再说话,立即使出刁钻的身法躲避,即便如此快的反应,还是被暗器伤到了。 封单明安抚了担心的凌非何等人后,低头打量着伤口,就没太在意,或许是死士使用不熟练,没有在家奴手中时威力大和不设防,这些伤与黄州那次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见他安然落地,时仁杰皱眉,声音紧跟着响起,“没想到堂堂暗兵台统领居然是一个小人,竟用软肋威胁他人。” 封单明甩甩手上的血迹,一脸不以为意地道:“随你怎么说,好用就行,不过我倒是很惊讶,没想到时大人居然没否认,就这么承认了与齐王勾结意图谋反。” 时仁杰望着停下之后便没有动作的祁遇詹,面色越来越难看,当初也收到了齐王世子多次请封的消息,只是没当回事,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齐王世子是祁遇詹的软肋。 难道他的大业竟是要毁在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 时仁杰无法接受这样的疏忽导致功亏一篑,开始将话头转向了祁遇詹身上。 时宽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退到了一旁,心中想着方才封单明见到家奴特有的暗器并不陌生,而且躲避的动作也很熟练,他越想越觉得内心不安。 祁遇詹把唇枪舌战的工作都甩给了封单明,自己一言不发地站在场中扮演者犹豫不决的反水者,他不经意间抬眼一眼便注意到了时宽。 他直直地盯着封单明,面色有异,祁遇詹不知时宽察觉了什么,防备起了他。 似乎是确认了猜测,时宽眼神变得坚定锋利,再次取出家奴暗器。 然而下一秒,他的暗器还没来得及启动,便被祁遇詹破坏了。 时宽第一反应就是退后躲闪防御,随后便是看向封单明,发现并不是他,待他找到袭击者是谁时,闪着冰冷银光的利刃已经到了面前。 在众人没来得及反应时,时宽已经吐血昏了过去。 突然的发难让时仁杰面色大变,时宽不算什么,祁遇詹反水后果不堪设想,他当即喝道:“祁遇詹,临场倒戈是大忌,此事一过,魏帝必容不下你!” 听闻此话,封单明舒出一口气,终于到时候收网了。 他看向祁遇詹道:“我以性命担保,接下来只要你不参与,陛下绝对不会为难你。” 祁遇詹没说话,但退到外围的动作已经让时仁杰明白了他的态度。 没了祁遇詹和时宽,弱势一方再次变成他们,时仁杰不得不考虑退路的事情,眼下这种情况已经无法使用怀柔政策,硬冲还能有一丝生机。 死士和家奴护着时仁杰开始突围,封单明带着暗兵台之人立即迎上阻拦。 从凌非何身份暴露开始,晁厚德就降低存在感,躲在了边缘不起眼的角落,免得被封单明发现是他将人掳来的。 之后局势一再倾斜,晁厚德心也起起落落,直到现在才敢放任重伤,将全身重量交给身旁的易柳。 生命危险已解除,但其它的什么危险就不好说了,封单明迟早会知道,晁厚德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补救,才能免于来自暗兵台统领的报复。 眼下终于找到了机会将功补过,晁厚德将自己和宁国公的手下能动的全都派去了凌非何身边。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保护好暗兵台统领的心尖子,这报复怎么也解了一大半。 至于剩下一小半,晁厚德本想下场帮忙,然而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血迹斑斑的惨样,无声地摇了摇头,心有余力不足啊,还是等伤害了再从长计议吧。 久久未能离开又被断希望,时仁杰一方彻底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与封单明一方斗得天昏地暗,场面堪称激烈。 齐王兵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包围圈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祁遇詹见此马上叫上樊魁一起补了上去,远处的三个家奴见从此处离开无望,便调转方向另寻突破口。 这一寻,便寻到了凌非何的保护圈。 第171章 第 171 章 “少爷, 坐下歇一歇。” 林观不知从哪找到一个木墩,递到了了时未卿面前。 时未卿看着木墩上面的布料和他残缺的下摆,冷冷撇了他一眼, 便转回头继续看场中正被封单明扯下面巾的祁遇詹。 林观望着时未卿的背影, 抱着木墩站在原地没动, 他张口想说什么,半天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人总站在这不是个事,纪二捅了捅方头领, 示意他把人弄走。 方头领也和时未卿一样,不愿理会,径直背过了身去。 纪二撇撇嘴,眼不见心不烦地看向了别处。 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场中的一触即发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林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看到凌非何被家奴围攻时,他握剑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暴起一片吓人的青筋。 突然, 两个家奴被击落摔在他们身后, 方头领转头看了一眼, 躺地上的家奴一个重伤,一个动一下都艰难, 威胁不了他们,避免节外生枝,以保护主子安全为准便没人动。 时未卿听从祁遇詹的话也没有离开包围圈, 只是眼睛在那两个家奴之间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二侧脸, 发现时未卿浑身在抖,面色也越来越苍白, 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问题,“主子,别看了。” 时未卿不再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余光里,时未卿瞄到林观在一步步靠近地上那两个家奴。 犹豫之后,时未卿还是握住腰侧的银龙剑慢慢拔了出来。 “主子?”纪二即便是询问的语气,但手中的剑已经出了鞘。 而后,时未卿耳边便是一片相同的声音,他望着林观的背影,紧抿着嘴唇,仍然没有动作。 大局已定,昔日仇人就在眼前,林观再难克制,越靠近家奴,他的眼底便猩红一分,再注意不到旁的东西。 伤得更重的那个家奴看到林观蹲下身,拔出匕首凌迟一般削下那身血肉,此时涣散的意识已经无暇思考林观为什么要杀他的同伴,但长期的习惯让他在死前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他动作艰难且隐蔽地掏出了暗器瞄准林观,正准备启动机关,那个角度被时未卿看个正着。 这个东西,封单明都难设防更何况林观,喊声必会惊扰他,来不及多想,时未卿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向前扔去。 即便林观背对着他,将动作遮的严严实实,但时未卿知道,他在做什么。 见林观察觉到簪子侧身躲了一下,刚好避开暗器袭击,他拦住一直戒备四周才注意这边的方头领和纪二,朝着那个家奴走了过去。 时未卿突然感觉短短的几步路尤为漫长,犹如过了十几年,但最后他终于走到了。 居高临下俯视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时未卿换了熟练的姿势握紧银龙剑,一剑一剑还了回去。 家奴咽气了,时未卿怔怔地看着那块土地一点一点被染上其他颜色,呼吸骤然急促,熟悉的窒息之感袭来,他竭力保持着意识清醒。 纪二满面急色地冲上前扶住晃动的时未卿,“主子!” 时仁杰已经穷途末路,他将始终没动手的祁遇詹做为突破口,故意与他纠缠。 祁遇詹原本分给时未卿的注意力,不得不收回,直到听到纪二担忧的喊声,才发现那边的情况。 祁遇詹将事情交给封单明和樊魁,立即纵身飞掠了过去。 看见他过去,纪二马上让出了位置。 祁遇詹上下打量一番,见时未卿没有受伤,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按着他的后脑轻声重复道:“没事了,你做到了,没事了……” 或许是心理暗示作用,过了一会儿,时未卿感觉缓和了一些,扶着祁遇詹的手臂抬头。 他张口刚要说些,余光看到林观还在之前的位置,一直没有动。 时未卿转头,看清了林观背对他们,一只手拄着地,另一只手不知捂着哪里,浑身颤抖。 想到某种可能性,时未卿下意识地捏紧祁遇詹手臂,恐慌骤然间蔓延满眼,身体冰冷如坠深渊,他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祁遇詹转头,安抚道:“别急,让纪二去看看。” 说着,祁遇詹抱着时未卿走回了阻隔血迹的包围圈,不知谁将木墩抱了回来,他不清楚其中缘由,直接将时未卿放了上去。 时未卿认出上面的布料,没说什么,做了上去。 “夫君……”时未卿靠着祁遇詹,抬手抓住了他手掌,仰着头,只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 祁遇詹半蹲下,温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等纪二回来就知道具体怎么样了。” 两人没想到纪二说话的时间就回来了。 时未卿完全没了往日的冷静和冷淡,焦急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纪二一刻没有耽误,开口道:“林头领无事,并未受伤。” 他想起绕到林观正面,看见他紧紧捏着胸口,疯癫般的张着嘴又哭又笑,又加了一句:“他或许只是激动所致,主子可以放心,平静下来就好了。” “激动?”收到这样一个回答,时未卿皱眉头重复了一遍,而现在想起刚才的担忧,突然恼怒自心头升起。 时未卿本没打算理会林观,但见他还是维持那个姿势,看着莫名的碍眼。 祁遇詹扶住起身的时未卿,跟着他一起向林观那个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祁遇詹发现,没有他时未卿在怒气支撑下也能走得稳。 时未卿没有发现这个事情,还在迈步前行,祁遇詹索性退了半步,只跟着不再扶着。 他们二人到的时候,林观还在维持之前的姿势,只是没有颤抖了。 时未卿低头俯视着林观的背影,冷声道:“还不走,你是想住在这!” 林观也未动,背对着时未卿道:“我没事,一会儿便能离开,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杀了一个家奴,有些心绪难平。” 时未卿不知为何,觉得又恼了几分,“谁管你这个,赶紧滚回去。” 林观不是不想动,是不敢,他不知道时未卿的位置,怕被撞见。 其实他在纪二过来时就稳定了心绪,以平日里纪府人的态度,他知道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时未卿的位置,对纪二便什么都没问,也就更不清楚被时未卿担心过。 即便如此,林观依旧在争取原谅,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遮掩,也不想被时未卿误会,便张口解释道:“我怕这一身血和我的样子吓到你。” 时未卿面色难看起来,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担心他吓到而已。 回忆骤然侵袭,曾经一次次自以为为他好而做的事情,历历在目。 从未有一次问过他,从来都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一个两个都是一样! 时未卿的恼怒在这一瞬间转换成真实的怒火。 他带着满腔怒火,绕到林观正面,一巴掌甩了过去。 力度之大,林观的脸都被打的歪到了一边。 时未卿没等他转过头,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混账!” 林观不明白为什么被骂,但他已经被骂习惯,并没有太在意,而是将视线落在了时未卿也满是血迹的衣衫,他担忧地站起身道:“少爷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林观站着他身上的红色尤其明显,然而时未卿却发现,这些年第一次看见血迹斑斑没了反应。 “不用你管。”不想再理会他,时未卿甩袖,转身便走。 只走远了几步,他的身形开始不稳,祁遇詹上前扶住,发现只是后反劲,腿软站不住,没晕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时未卿今晚情绪起伏太大,祁遇詹担心他,还是将人拦膝横着抱在了怀里,“没事了休息吧。” 时未卿靠着祁遇詹的肩点了点头,这时失去簪子固定的玉冠也终于摔落在地,头发没有束缚,漂散了下来。 第172章 第 172 章 时仁杰本来就是强弓之弩, 没过多久便被抓住,封单明接手过去了全部的扫尾事宜。 樊魁和黑卫带领人先行离开了校场,封单明回身先去了凌非何那边。 还没等他走进, 凌非何就转身避开了。 封单明询问五一, 确认他没事之后, 才到了祁遇詹的位置。 他道:“今晚要连夜离开,你们如果不方便,先休息一晚, 之后再追上来。” 祁遇詹没有马上回话,他附身看向靠在他怀里的时未卿,道:“我们明天再动身吧。” 时未卿摇摇头,“一起走,我没事,在车上休息也可以。” 亲眼盯住家奴,他才放心。 祁遇詹稍微一想, 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点了点头, 这才对封单明道:“我们一起走。” 两人坚持, 封单明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看着这边的情况, 他不受控制地转头又看了看还背对着他的人,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路还长。 兹事体大,以防止消息泄露, 让徐番另有准备,最开始计划便是要连夜赶路。 封单明已经传信三卫在黄州接应, 从那转水路。 东西早已准备妥当,放在了纪宅、墨莲居和环采阁。 兵分几路全部取出来之后, 该来的人也都齐,大部队便启程了。 四卫被留在梧州,封单明打头领路,五卫、七卫遍布整个队伍,之后是十多辆马车,载着重伤的六卫、李雄听和时仁杰等人,樊魁领着齐王兵跟在后面。 最后是祁遇詹和时未卿,队伍由他来善后也是事先商量好的,依旧是方头领架车,而其他人则骑马缀在队伍后面。 “马车跑得这么快,要不还是算了。”时未卿转头道。 祁遇詹拢起他的黑发,慢慢梳着,“无碍,只是梳一梳,一会儿你还要躺下,下车前再绾起来。” 时未卿转回头,任由祁遇詹动作,又道:“以现在的速度,天亮前就能到黄州。” 祁遇詹嗯一声,道:“比计划时间晚了一些,赶一赶才行。” 他没再说话,祁遇詹以为他累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车轮转动的响声,时未卿低了很多的声音响起,“我做到了,我保护了他。” 祁遇詹从头顶向下梳的手顿了一下,另一只手覆到了时未卿的发顶上,轻轻抚了几下,笑道:“未卿果然厉害,还聪明,一点就透。” 听这哄孩子的话,时未卿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他想起林观,消下去的怒火再次复燃,“他就是没脑子,没事不赶紧站起来。” 没明着说是谁,这话的指代性已经表面了他话里人的身份,祁遇詹立即附和道:“对,他就是没脑子!” 头发终于梳顺,将梳子放在一旁,祁遇詹转到时未卿正面,见他还在气,便道:“别气了,看他不顺眼就再打他几巴掌出出气。” 时未卿动了动手掌,内心生出抗拒,低下头声音轻了几分,“等报了仇,我不想再见他。” 祁遇詹徒然意识到,他或许并不想原谅林观,他之前预想等时间修复感情可能是错的。 他将那只手掌握在掌心,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好,那就不理,我会让他好好活着,什么时候你想见他再见,如果还是不想见,那就不见。” 时未卿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抱紧了他,“我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运气才遇见了你。” “遇见你,也是我三生之幸。”祁遇詹回抱他,拍了拍后背道:“已经亥时了,早点睡吧。” 一下子从风花雪月拉回柴米油盐,时未卿的伤感的情绪突然断了,但他还没有心思睡。 “怎么这么看着我?”祁遇詹低头褪去时未卿的外袍,冷酷无情地拒绝道:“别撒娇,没有用,你需要休息。” 时未卿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了。” 祁遇詹挑眉,躺下之后,见他闭着眼眉头微蹙,便将人揽到怀里亲了亲额头,哄道:“梧州离水远,你应该很少钓鱼,明日上船,我们一起钓鱼。” 时未卿也没有真的生气,他睁开眼,抬头道:“我不会,你教我。” 祁遇詹揉开他眉心的山丘,道了一声:“好。” 没再用祁遇詹提醒,时未卿自己闭上了双眼,埋进来他的怀里。 天未亮,他们提前到了黄州,三卫已经安排妥善,他们这么多人没惊动任何人,便登上了漕船。 白日见时未卿没有晕船的症状,祁遇詹便兑现诺言教他钓鱼。 没想到时未卿一下子迷上了钓鱼,他在开始还是一个动作生疏初学者,过了几天俨然成了一个熟练甩杆的钓鱼佬。 时间也伴随着他的变化流走,转眼船便到了都城外的码头。 夜半时分,漕船靠岸,码头上一卫早早等在那里,他们已经打点好,码头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一行人顺利下船,简单休整之后,正准备动身,突然发现有几人正在骑马向这边靠近。 没等封单明说什么,一二立即行礼道:“属下去看看。” 祁遇詹见此,从后面走了过来,只见不远处一二带人直接将来人擒下马,五花大绑之后扯了过来。 他们一共有五人,为首之人被抓之后一直吵嚷不停。 “放开我!” “我要找你们大人。” “我有事情要告诉他!” 祁遇詹听着声音越听越熟悉,眼看人要被一二扔到地上,他突然出声阻止道:“等一等,这个人我可能认识。” 一二看了一眼封单明,得到点头回应后,将人好好 他走上前拂开方才挣扎散乱挡住脸的头发,见到一张熟悉的脸,道:“是你,柳管事。” 其余四人已经被拂开乱发,祁遇詹抬头一一看过去,认出他们的身份之后,他也没有任何惊讶。 祁遇詹指着其中一人,道:“你们从梧州跟过来是要做什么?三树你说。” 这四人郝然是石帮现在的几个头领,很久没见这四个活宝,谁知道是在憋个大的。 看着他们都是一身狼狈,祁遇詹心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三哥,三哥大人,我们没想做什么,你交代之后石帮一直低调行事,从来没惹过麻烦,是柳管事求到我们,要我们一定要带他追上来,他说他有天大的事情要说。” 三树颤颤巍巍但还算连贯地说完,似乎是怕祁遇詹不相信,其他三人立即附和。 “我作证,三……三哥大人,三树说的没错!” “对!” “我也能作证!” 祁遇詹:…… 真是久违的无奈感。 祁遇詹转身向封单明简单解释了石帮四人和柳管事的身份,而后道:“他们四个脑子不太好,不会隐藏什么,这个柳管事我不了解,需要好好查一查。” 封单明颔首,让一二将五人带下去,分开关着,等回都城再好好查查。 这个时候封单明已经没有再易容,用的是他自己的脸,柳管事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在看他。 见到他能抓时仁杰,还能指使抓他的人,确认没找错人,这才有反应。 他想要挣开一二抓他的手,却失败了,只得挣扎不被带走,并大喊道:“小侯爷,你是宁安侯府的小侯爷,我随我家大人到府上赴宴时见过你!” 封单明皱着眉头打量柳管事,却如何都没有印象,他不再想,转身准备带着大部队启程。 祁遇詹知道柳管事来自都城获罪官员的府里,或许他没有说错,但他一直不说要做什么,时仁杰和齐王兵要赶天亮前秘密进都城,他的事只能稍后再说。 眼见祁遇詹也离开了,柳管事不知道今日之后会被带到哪里,什么时候还能见到封单明,岭南环境恶劣,他家大人却不能再拖了。 柳管事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高嗓音,喊道:“我是御史柳东怀大人的管家,手中有左丞相徐番通敌卖国罪证,特来呈上,请小侯爷大人查看!” 封单明闻言骤然转身,叫停了一二的动作,“将人带过来。” 一二把柳管事带到近前,从他怀中搜出来用油纸包着东西。 望着封单明翻看的动作,柳管事突然老泪纵横,“小侯爷,我家大人冤枉啊,大人一生清正,只因撞到奸相与人密谋通敌卖国,便被诬陷获罪,发配岭南!请小侯爷为大人做主!” “咚咚咚——” 额头抢地的声音连绵不绝,封单明抬头,收起罪证,对一二道:“将人扶起来松绑,好生对待。” 而后又将头转向柳管事,缓和了语气道:“柳管事放心,此事我一定查明。” 五人这次被带走没有任何反抗,祁遇詹这才向封单明问道,“证据是真的?” 封单明点头,即便再沉稳冷静,他的语气也流露出了一分激动,“九成真,如果没有意外,此次徐番也一起能扳倒!” 第173章 第 173 章 齐王兵目标太大, 半路被带去了魏帝的军队大本营。 祁遇詹等人进入都城城外时,天还未亮。 魏帝派他的心腹将领守城门,他们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都城, 时仁杰等人被秘密关押进暗兵台大牢。 祁遇詹和时未卿则被封单明安顿在暗兵台内部的牢房。 到了地方, 祁遇詹看着独门独户的小院, 转身问送他们过来的四一,“确定这是牢房?” 四一笑了笑,没有避讳地道:“王爷, 你也知道咱们这地方,总有身份特殊的人被关进来,又不能怠慢,就有了这个地方。” 封单明突然去而复返,老远就看见人在门口堵着,“怎么不进去?” 祁遇詹道:“你这待遇太好了。” “还怕我坑你不成,要是真把你关在牢里, 你才应该担心。”封单明说完, 他转头看向时未卿道:“时仁杰要见你。” “现在?”时未卿眉头皱起, 得到对面肯定的答复, 他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这次封单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再说, 直说要见你。” 以他对时仁杰的了解,他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的人,即便是被他听到了柳管事的话, 封单明也不觉得时仁杰会这么快认罪。 时未卿手指微微蜷缩,或许这是最后一面, 片刻他后应道:“我去见他。” 送他们二人到大牢外面,封单明便被人叫走了忙其他事情去了, 祁遇詹陪着时未卿走到门口止了步,目送他一个人进去。 时未卿踏过一片昏暗,站到关押时仁杰的牢房前,他透过栅栏看着看过无数遍的背影沉默不语。 时仁杰听见脚步声,却没立即动,他背着时未卿似乎在在收拾什么,怀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长时间没说话喝水,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卿儿,你来了。” 时未卿面色冷淡地回道:“找我来想说什么。” “黄州的事是暗兵台做的,不止这些,要想从头到尾都布下这样一个局,怕是从宁国公那个令牌就开始了。”时仁杰缓慢走到栅栏前,停下了脚步。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父亲从来都是温润如玉,一派霁月清风,从没有过眼前这样狼狈的模样。 时未卿视线移回他的脸上,“你问错人了。” 时仁杰怔了一下,藏在袖中的一只手负在背后,在栅栏前踱起步。 “暗兵台统领也只能诓骗晁厚德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时宽不会枉顾命令行动,近期让他失态的只有黄州那些人,这是其一,其二黄州刚安静,没过多久梧州就开始有动作,这时间刚好让暗兵台赶回梧州,其三晁厚德账册在手却丝毫没有传信都城的意思,而且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他接触账册,原本这些都是猜测,真正让我证实的是暗兵台对祁遇詹的态度,那不是对一个临时反水的人该有的样子。”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现在回想起来,着实是漏洞百出。”他转回身,看了时未卿很长时间,再出声时,嗓音似有些不稳:“卿儿,你也参与了?” 时未卿没有将耳朵听到的当真,毕竟鄂州巡抚怎么会有这么柔软的一面,“父亲不是已经心知肚明。” 时仁杰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似乎现在才看明白自己的儿子,“卿儿,你现在连一声父亲也不愿叫了吗?” 时未卿嘴角微微勾动,冷淡地道:“如果就是说这些,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他不再看时仁杰,转身便走,没有一丝留恋。 “等等。” 他仓促叫住时未卿,随即语气转变,“你还小的时候总喜欢抱着我的腿,缠着我陪你玩,那么小的一团,尚未到腿高,扬着笑脸烂漫可爱,看得我心都要化了,公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陪你。” 时仁杰手伸在空气中,比出一个高度,忆起往昔,他的面上的神情愈加柔和。 “烂漫?可爱?可你忘了,说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不要妄想着给爹爹报仇的,也是你。”时未卿垂眼低声笑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我变成这样,父亲才是功不可没。” 时仁杰满腔柔情瞬时不上不下,带得心口隐隐钝痛,“徐番那样的人,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即便是现在,我面对他都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好就会万劫不复,何况是你!若是被徐番发觉你在查家奴,你怎么可能安然活到现在!” 时未卿抬眼直直看过,“父亲就没有任何私心?” 时仁杰对着那道目光不躲不闪,“我从未认为有野心是错,无权无势怎么在这个世道生存,当年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徐番权势大,不手握权势,心狠手辣,怎么护得住我想护的人,谁又愿意做一个随意让人践踏的蝼蚁。” 时未卿声音变低,“所以就无所顾忌的伤害我。” “卿儿,怎么会是伤害,那是保护!” 时仁杰意外自己儿子竟然会这么看他,不得不解释清楚,“我从没信过徐番,他必定也不是全然信任我,否则你以为时宽是怎么来的,而且他还一直没离开,现在我们之间是利益牵扯,互相都无法撇清,被抓之后,我本想死不认罪,这样做徐番才有可能保我,但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终归是不可取,尤其在对方还是徐番的情况下,我的下场可以想见。” 好在,你们已经得到了他通敌卖国的罪证,大势已去,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 时未卿面色平静地听着,透出来的是明明白白的冷漠。 “事情说了不少遍,知道你不愿听,现如今,也不用再说了。”看出时未卿态度,时仁杰想起以后再也陪不了他,心中尤其不舍,他扶着栅栏靠近道:“卿儿,我是你父亲,不会害你,听我一次,暗兵台统领和凌非何均非善类,往后离得他们远些,还有祁遇詹,他出现时机太为巧合……” 话一开头,时未卿就猜出来结尾,打断道:“你连我也不信,现在是想让我变成与你一样吗?你又错了,我与你完全不同,我有可信之人,现在你我的境地就证明了谁是对的,若是只有这些话,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时仁杰怔愣在原地,没再说话,两人之间骤然安静下来。 烛火跳动,响起噼啪的声音。 似是被惊醒,时未卿不想再待下去,正要离开,没头没尾的,时仁杰突然张口,“你长大了。” 他听懂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较量,终是他赢了,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达成,他却没有一丝快意。 时未卿侧头望着虚空,放轻了声音道:”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记得清楚,也是一个秋夜,你和爹爹曾坐在一起,想着我长大之后要做一个良善之人,只可惜……” 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时未卿突然觉得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开了。 这句话如同一只利箭插在时仁杰心上,让他心痛至极。 不过一瞬,时未卿便走了很远。 眼见他要消失在拐角,时仁杰出声喊住人:“卿儿。” 时未卿又向前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停住了,但也没说话。 时仁杰一直藏起在袖中的右手,终于露了出来,他斑驳的手指握着还没干透的血书,伸出了栅栏,“希望陛下看着这封认罪书和……你大义灭亲的份上,能赦免你无罪。” 时未卿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时仁杰以为他不会再回头时,他转了身。 望着骤然苍老的父亲,他无声地取了血书,转身的动作比之前更利落。 时仁杰定定描绘着时未卿的背影,继续喊道:“你只剩下林观这一个亲人,别怪他,他是被我逼的!照顾好自己!” 时未卿走出大牢,站在台阶上,借着火把看向拿着血书的那只手。 那些为他好到底是什么,保护还是伤害。 时未卿仰起头看着黑夜繁星,嘴角无声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一点一点将血书团进掌心。 真可笑。 听见脚步声响起,祁遇詹走过去,看着他面无表情什么也没问。 “回去吧。”他道。 时未卿点头,“我们回去。” 走进,祁遇詹看见他手指上有血迹,连忙拿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你别看,怎么伤到了?” 时未卿摊开手,递到他面前,“我没事,是它。” 收起血书,祁遇詹打量他的神情,“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未卿摇头,“没有。” 祁遇詹还是不放心,抱着他向来时路走回去。 时未卿靠在他的肩上,向后望着越来越远的牢门,瞄到地上两人身后被火把照到一起的影子,突然问道:“我们会一直不分开吗?” 祁遇詹侧头贴了贴他的额头,笑道:“困迷糊了?要是分开,你觉得是你舍得还是我舍得。” 时未卿跟着笑了。 第二天早上,那封认罪血书交给封单明处理,最后呈到了魏帝面前,徐番当朝被抓,没多久,漕粮被劫案和谋反一事启动了三司会审。 柳管事的出现减少了很多麻烦和事情,如同剧情再次跳过配角,祁遇詹和时未卿又闲了下来。 他们不能让外面知道没有被关牢里,不便随意在人前现身,好在做为证人,时不时可以外出放放风。 做为主角的凌非何就有点惨了,因隐瞒身份获罪被关在刑部,连放个风的机会都没有。 【end】 第174章 第 174 章 两个案子牵涉极广, 从秋天审到冬天,在今年都城第一场大雪前终于结了案。 两案主使的三人徐番、时仁杰、齐王,皆是抄家并择日问斩。 当日, 封单明特地准备午膳, 请祁遇詹和时未卿两人过去。 “一直忙于案子, 招待不周,这杯我敬二位。”封单明豪爽饮下,倒下第二杯酒再次举起, 道:“陛下金口玉言功过相抵,出了暗兵台的门,你们便是无罪之身,这杯祝贺二位。” 祁遇詹回敬一杯,道:“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端着酒杯正在喝的时未卿,又道:“无功也无过,是好事。” 封单明并未接话, 而是道:“能从此案中活下来的人不多, 全身而退更是少之又少, 今晨我路过早朝看了一眼, 官员直接少了近半数。” 时未卿想了想,道:“鄂州十去九空, 空缺更严重。” 封单明看向他,“未免出乱子,除了巡抚和都司指挥使, 赴任的官员是与捉拿的人一起到的鄂州。” 祁遇詹惊讶道:“这两个位置还没确定人选?” 按理来说早早边做准备的魏帝不应该迟迟没有定下人选。 封单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早已经定下人选, 中间还有点其他事,看时间估计年前能赴任。” 祁遇詹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道:“笑得这么奇怪,怎么回事?” 封单明摸着下巴收起笑,正色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居然卖上关子了。”隐约察觉到什么,祁遇詹没再追问。 没有听到梧州布政使赴任,也没提换人,看来还是凌非何,他又道:“凌非何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别客气。” 封单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苦笑道:“说实话,我有的很多办法让他安然无恙出来,我怕的是,他一直躲着我,他若不愿再强求也无用。” “看你这模样以为遇到什么大困难,结果就这。”祁遇詹端起酒杯碰了碰封单明的,挑着眉毛笑道:“兄弟,相信我吗?” 封单明抬头仔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时未卿,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豁然开朗一般信心大增,他回碰酒杯,道:“有何不信!” 去齐王世子府路上,时未卿对着祁遇詹左看看右看看,才问道:“看不出来,你还能当红娘。” 祁遇詹拿下他的手握在掌心,笑的不怀好意,“记得我之前说的他们两个之间有得磨吧,不近距离接触,怎么看得到好戏。” 紧接着他又长叹一声,时未卿眸中升起疑惑,“怎么了?” “饭桌上,你也感觉到了吧。” 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时未卿点了点头,“刚到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我们都和两个案子主使有关,应该在牢里才对,实则却住的院子,现在看来应该是陛下的原因。” “总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马车慢下来,他停下闲话,道:“到了,我们走吧。” 两人一出马车,便一眼见到了站在府外迎接,正在走下台阶的齐王世子祁遇陇。 原文中他是儒雅随和的真君子,极好相处,和原身只是小的时候见过几面,祁遇詹一点不担心会看出什么,即使真的发觉异常,也可以直接离开。 “大哥。”叫完人,他侧身将时未卿介绍给祁遇陇,“这是我的夫郎,未卿。” 时未卿行了一个端正的礼,“见过大哥。” 为了让魏帝降低猜忌,表面上齐王对在都城为质的世子非常关心宠爱,他谋反事发,祁遇陇当即便被抓了起来。 现在看着他没有被影响到,其实也只是刚被放出来几天而已。 祁遇陇疾步上前抬手虚扶,打量两人几眼,看两人不像受苦的模样,松了一口气,“总算等到你们回来,快起来,回自己家还如此见外,好了,别在门口站着了,从暗兵台那个地方出来带了不少晦气,赶紧进府去一去。” 时未卿顺势起身,“麻烦大哥了。” 祁遇詹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很紧绷,故意道:“长兄如父,麻烦到不至于,不过大哥辛苦了。” 祁遇陇笑着摇头,一脸无奈地凌空点了点祁遇詹,而后道:“先将身上晦气去一去。” 两个烧得红火的火盆摆在大门正中间,祁遇詹先抬步跨了过去。 时未卿紧随其后,祁遇陇绕过火盆,亲自带着两人到住处。 “这院子早就准备出来,就在我的旁边,若是有事方便及时寻到我,你们回去之后收拾收拾,差不多晚膳就能好了。” 到了院里,祁遇詹被府里管事引到浴房,他推开门,里面正背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王爷,世子还备了艾叶水去晦气,王爷王妃常年在南边,都城冬天寒冷,泡一泡也暖和。” 管事又一一介绍了院里祁遇陇精心准备的东西才下去。 时未卿走近祁遇詹,“大哥很好。” 他点头,能让残酷无情的原身付以真心,这样的长兄确实当得。 两人收拾完,便到了膳厅,晚膳刚好上桌。 祁遇陇面上才带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说起来你们也是有口福,赶的正巧,今日庄子上送来个好东西,今晚刚好可以尝一尝。” 祁遇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掀开盖子,他眉毛挑了起来。 “大哥,这是你说的那个好东西?” “是,正要同你们介绍,这是马铃薯,不仅可以饱腹,味道也很好,最主要的是产量可以达到稻谷和小麦的数倍。” 祁遇陇唤侍从为两人布菜,“你们尝一尝。” 祁遇詹吃了几口,赞道:“好吃。” 时未卿觉得稀奇,吃得很认真,他这模样不用出声也很有说服力。 侍从又为两人夹了一些,祁遇詹想起,这架空朝代也是参考真实历史,而对应的那段历史还没有出现。 在这里有两个变数,祁遇詹不确定是他自己还是凌非何的原因。 “大哥是怎么发现它的?” 祁遇陇放下筷子,仔细地看着祁遇詹道:“你们与凌非何一路回来,应该相识,马铃薯便是他给的,能在冬天栽种的暖棚也是他教给我的。” 祁遇詹察觉祁遇陇眸色沉沉,带着不舍,不像是久未相见,倒像是即将离别。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时未卿也停了下来。 祁遇陇怔了一下,看向两人,“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没想到先被你们发现了。” 见他为难,时未卿也表明了态度,“大哥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祁遇陇似乎是下了决心,张开口将原委徐徐道来。 “刚被抓时有人私下传信给我,让我不用担心,我们都没事,关一段时间就能出来,本来我不相信,父王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怎么可能没事,但我出来之后便相信了,然而一直没见你们出来,又担心起来,我不清楚梧州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们与此案牵连颇深,想再找那人问一问偏又找不到人。 第二日庄子上来人,让我想起因被抓而耽搁许久早已忘记的马铃薯,我亲自去看了看,一切准备妥当,今日正要呈到陛下面前为你们求情,没想到刚出门便收到你们无事的消息。 知晓你们无事,高兴地为你们准备接风洗尘,谁知府里人从外面带回非何的消息,这才知晓他因隐瞒身份欺君罔上,被关进刑部大牢。”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道:“还记得几年前为你请封的事情吧。” “记得。”祁遇詹点头,原身记忆中有这件事情。 “当时父王并未打算为你请封,你在府中处境不好,备受那对母子打压,只有请封你才有机会离开王府另立门户,但我在都城无权无势也无功,多次奏请都被驳回,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识得了非何,他教我种了红薯,陛下念我有功才请封下来。” 祁遇陇面色渐渐变得凝重,“遇詹,非何于我们有恩,大哥不强求你做什么,但这次他出事,我不能冷眼旁观,但我们府里又刚经历了这些事情,才抽身出来,正是敏感的时候,若是我去求陛下,只怕惹陛下猜疑和厌恶,再次卷进事端,你们也会被我牵累进去。” 祁遇詹和时未卿认真听着,没有打断或插话。 祁遇陇继续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大哥已经为你们准备好退路,今晚你们连夜离开到涠洲,那里码头准备了一艘船,你们乘船到海外,财物之类你们不用担心,我也备好,足够你们一生无忧,如若我无事,我再想办法接你回来。” 祁遇詹并没有提自己是藩王之子,无召出都城和离开封地都是大罪,真要出去就回不来了。 他道:“大哥,凌非何此次立了大功,我们能安然出来,便知陛下是明辨是非的君主,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功过相抵归为庶民,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祁遇陇眉头放了下来,随即又隆起,“遇詹,若此事为真,非何爱民有大才,若为庶民是百姓之失。” 祁遇詹和时未卿对视了一眼,道:“大哥,我没有拦着你的意思,只是想说我与未卿无须离开,而且我们都支持你。” 祁遇陇眼睛湿润,一脸欣慰地看着祁遇詹和时未卿,“你长大了,也娶了个好夫郎。” 急于救人,三人商议了明日上奏细节,临近辰时才分开回各自的院子。 回了房间,祁遇詹摸了摸时未卿的额头,问道:“怎么了?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那里不舒服吗?我叫纪二过来看看。” 时未卿拦住人,道:“不用叫他,我没事,只是想起了爹爹,他和大哥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 不只这些,他还想起来时仁杰,明明同样一句话,意思却完全不同,一个是欣慰,一个是掌控之外的不了解。 他还是应该恨他。 “以后也是你大哥,要是喜欢,我去写个折子在都城多待一段时间。”祁遇詹把人揽进怀里安慰道。 时未卿不再想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人,点头道:“好。” 祁遇詹一把抱起他,“别想这些了,赶紧休息吧,明日徐氏和时慧瑶被送到管教官奴的地方,我们去关照关照。” 时未卿惊讶了一下,问道:“你问的封侯爷?” “嗯。”祁遇詹一边点头,一边向内间走,“临离开的时候,他才告诉我,怎么着也比你让纪大打探快一点。” 幔帐放下,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从里面听到两人低声细语。 “我不想麻烦他。” “没事,我不怕。” “睡吧。” “嗯。” 第二日,刑部大牢。 “有人吗,来人啊,你们要把我女儿带哪去?还我女儿!” 阴森昏暗的大牢里,老远便能听见这个妇人喊声,奇怪的是无一个狱卒上前理会或制止,任由她从早上喊到了现在。 祁遇詹和时未卿到时,徐氏的嗓音已经嘶哑的听不出原声。 两人走进,徐氏一眼认出,藏在凌乱发丝之下的表情有一瞬狰狞,但又很快被掩饰妥当,“卿儿,你没事?老爷怎么样了,也无事了吗?瑶儿大早上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她一个女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快去找找她!” 时未卿站在牢前,面无表情的道:“徐番与父亲十日后问斩,母亲与妹妹充为官奴。” 徐氏震惊的退后两步,倏然抬起的目光直直射向时未卿,怨毒渐渐显露,“你怎么没事?” 时未卿没理会,继续道:“官妓也是官奴,母亲应该清楚,做为青楼的环采阁一直很缺人。” 时未卿突然出现,又说这些话,徐氏明白过来自己被发现了,如今徐府和时府都败了,如此情况没有人能救她,没必要再隐藏。 她正了正衣衫,面上带上明晃晃的恶毒,道:“你也想把我送青楼里面?我这么大年龄还怕什么,当年可惜了,杀纪林的时候怎么偏偏让你活了下来。” “我何时说过是你。”时未卿说完便转身离去。 徐氏看着他的背影想到曾经对他做过的事,骤然开始恐慌,她怕那些事在自己唯一的软肋身上应验。 徐氏歇斯底里的喊叫,“是你将瑶儿带走的?你要做什么!她是你亲妹妹,你这个——” 祁遇詹蓦地转身,直接使出暗器将徐氏后面的话留在口中,“我劝夫人慎言,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否则报应在谁身上便不清楚了。” 时未卿也转身,直接忽视了满面惊恐不敢言的徐氏,对祁遇詹道:“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正碰上外面府衙押着时慧瑶离开刑部,马车动起来,他们短暂交错之后,各自去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祁遇陇已经将马铃薯呈给魏帝,只等着召见为凌非何求情。 然而这次与上次不同,并没有马上被传召,回到府里等了几日,仍然是没有消息。 期间,祁遇詹去暗兵台找过封单明,得到的却是他离开都城办差去了。 樊魁昨日回来时带回来消息,城郊大营有调动,由此来看若更换徐番给边疆敌军的边防布局图,便可借此将他们一网打尽,漕粮是打胜仗的根本,祁遇詹猜封单明这个时间大约是去鄂州运漕粮。 知道魏帝正忙于边疆战事,暂时顾不上凌非何,他们只得耐心的等着。 十日后,等了许久的传召终于来了。 管事着急忙慌地将祁遇陇请来,他看清宫中来人是魏帝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有些疑惑,压下之后,道:“劳烦李公公亲自过来,孤已准备妥当,这便可以进宫面圣。” 李公公笑得一派平易近人,“世子爷客气,怕不是折煞老奴,这应该的事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老奴此番前来是陛下要召见王爷。” 他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靠近祁遇陇,小声道:“世子爷不知,您这次又呈上去的马铃薯,陛下看了之后有多高兴,老奴也很久没见陛下这么开心了!世子爷也别急,等陛下忙完自然会见您的。” 祁遇陇听了这话到底放下了心,没一开始那么急,“多谢李公公,陛下日理万机,孤等着是应该的。” 两人客套着,不多时祁遇詹便换好郡王服饰过来了,三人又客套一番,他随着李公公进宫了。 今日时仁杰问斩,他本来想陪着时未卿,没想到突然被魏帝传召进宫,打乱了他的安排。 至于进宫的事,有封单明的话在先,他早已有了准备,倒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到宫门下马车,祁遇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从早上开始,天空便显得阴沉,雾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 “王爷,这边请。” 一路上,李公公一直在给祁遇詹说注意事项,免得出来什么意外差错,直到乾清宫外面才停止。 李公公的态度也侧面证明了他的一些猜测。 通传后,李公公的徒弟从里面出来,见礼后道:“陛下宣王爷进去。” 祁遇詹走进去,随之大殿门紧闭,没人知道他们两人在里面谈了什么。 直到中午,祁遇詹才离开皇宫。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密布着,似乎在憋着一场大雪。 祁遇詹估算了下时间,马车回去太慢,他接了侍从的马匹,简单交代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门口下马,祁遇詹向门房问道,“今日有人送消息过来吗?” “回王爷,除了宫中,今日没有人来。” 得到这个答案,他松了一口气,赶上了。 时未卿正在院中站着,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闻声向院门望去,“你回来了。” 祁遇詹牵起他的手,触手冰凉,他脱下身上的大氅给时未卿披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 他动了动在祁遇詹掌心的手,想说不冷,但又着实没有说服力,舌尖调整换了句话,“陛下召见是有什么事?” 院里都是纪宅跟过来的人,不用避讳,祁遇詹牵着时未卿一边回房,一边低声道:“陛下让我和封单明联手削藩。” 他还要继续说,听到院外脚步声靠近,顿时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原地,没一会儿,侍从带着人走进来,“王爷,王妃,这是刑部的人,他来找王妃。” 这个时辰,刑部来人…… 时未卿手指抖了一下,祁遇詹感觉到,轻轻地收紧了一些。 刑部来人辨出身份,对时未卿道:“王妃,罪臣时仁杰已在今日午时三刻处斩,若王妃想要收殓尸首,请到刑部认领。” 三司会审之后,刑部大多人都知道了时未卿与时仁杰不合,如今过来通知也是例行公事,通知到便离开了。 时未卿看着眼前虚空,一言不发,都说人死如灯灭,在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恨。 祁遇詹担心的看着时未卿,他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 “未卿。”他温声唤着他的名字。 时未卿转头,动了动苍白的唇,正要说话,突然一丝凉意贴到面颊,他转头看天,慢慢伸出手,凉意又落到了手心。 他才后知后觉地道:“下雪了。” 尾音还在空中未消散,他人已经躺倒在了祁遇詹的怀里。 “纪二!”祁遇詹抱起时未卿,边走边喊。 纪二很快从厢房出来,见此情形后,立即上前摸脉,随着一起了内间,“主子是心绪波动过大,郁气上涌,导致的晕倒,没有其他问题,我去取针顺顺郁气。” 待纪二拔针时已经过了两刻钟,收拾收拾针囊,他便出去准备药茶了。 祁遇詹走过去给时未卿掖了掖被角,便握着他的手侧身坐在脚垫上,在床边守着。 他怕他做噩梦。 安稳没过久,时未卿果然开始呓语。 祁遇詹指节刮过他嫣红的眼尾,带走泪水后,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一下一下轻抚。 “未卿,不用怕,醒来就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似乎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未卿停止了呓语。 祁遇詹嘴角弯起,自言自语道:“原来有用。” 他张口继续说了起来,开始是说现代的事情,又说未来的计划,后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说到最后,他口渴得想喝水,哪知刚要起身,时未卿便出声道:“没有了吗?” 祁遇詹起身将他扶起来坐着,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喂着他喝了,自己才喝。 他随手将杯子方才一旁,坐在床边道:“什么时候醒的。” “夫君在说换封号有封地的时候。” 时未卿挪动几下,靠到祁遇詹身上,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他嗅了嗅,全是安心的味道。 祁遇詹点着他的鼻尖,“合着我浪费口舌说了这么半天,就听到这两句,其他都白说了。“ 时未卿蹭了蹭眼前的手指,“我隐约听见了,但是听得不清楚,劳烦夫君辛苦再说一遍。” “既然都撒娇了,勉强满足你。”祁遇詹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拥着他道:“我升官了,任梧州都司指挥使,有了实权,还有了封地,陛下给的新封号是楚鄂郡王,以后鄂州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未卿,大仇已报,往后都是新的开始。” 转过天,宫里再次来人,这次还是李公公,他不止传召祁遇陇,还带了两封圣旨。 其中一个是对祁遇詹的封赏,另一个则是给祁遇陇的。 得知自己换了封号,还是比之前的齐和祁遇詹的楚更尊贵的晋,祁遇陇带着焦急跟着李公公进了宫。 他们都知道凌非何不会有事,时未卿有些不忍地看着祁遇陇离开的背影,道:“不告诉大哥吗?” 祁遇詹也转头看过去,回道:“大哥太过正直,让他骗人不符合他的性格,要在陛下面前掩饰,太为难他了,未免乱了封单明计划,等他入宫回来再说。” 圣旨上限期几日内就藩,他们也转身回府着手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事情昨日说过,年关将至,魏帝担心藩王暗中有动作,下旨后需即刻启程回封地。 离开前,祁遇詹去暗兵台接林观出来,顺手也将柳管事和那四个活宝领了出来,一起带会梧州。 启程时,李公公又出来一趟,不过此次不是要召见谁,而是他送了一个人过来。 祁遇詹一看,还是个熟人。 李公公率先说出来意,“王爷,李大人是新任鄂州巡抚,要去梧州赴任,此次与王爷一路,不知可否带上李大人一起?” 见到人时,祁遇詹便猜出七七八八,听了话也没有意外,笑道:“这有什么问题,我与李大人已经相识,而且都去一个地方,有何不可。” 李公公没再说什么,以不得久离宫中为由离开了。 新任梧州巡抚,也就是李雄听上前道:“王爷,再次叨扰了。” 祁遇詹笑着打趣道:“几日不见,李大人倒是学会见外,你我共事,见面机会多着,这么见外可累得慌。” 这次回去依旧走水路,路程时间安排紧,现在出发才能在天黑前到港口,他不再和李雄听寒暄客套,直接启程了。 马车在官路上平稳行驶,祁遇詹手中书籍翻了几页,想起没来得及和时未卿说的计划,摸着下颌道:“鄂州官员大换血,还是我的封地,有些事可以着手开始做了。” 时未卿抬头看向他,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谁知祁遇詹突然话头一转,道:“想不想做官?” 听到这个询问,时未卿有些惊讶,他仔细思考后回答:“不想。” “那就做你想做的。”祁遇詹身体后靠躺在榻上,顺手也把时未卿扯了过来,“这回去之后,真的是闲不下来了。” 时未卿靠过去,“你去哪,我陪着你。” “削藩危险,你要是伤到哪可怎么办,算了不想了,现在想那么多都是没事找事,到时候再说先回去把年过了再说。” “嗯。”时未卿轻轻应了一声,“先过年。” 等着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那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