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陪我演戏,你却想当我老公》 第1章 “思卿!周思卿!别装死了,快去把嘉彤换回来!” 这熟悉的男声将周思卿从漆黑无光的深渊中拉了出来,下一秒,有人在重重摇晃她的肩膀,让她脑仁疼到抽搐。 睁眼,是黯淡燥热的夏夜月色,还有林淮那张焦急的脸。 周思卿有片刻恍惚。 她不是死了吗? 死在了千禧年的深冬,死在了她与林淮结婚的第十个年头。 那场人为制造的火灾里,她原本有逃生的机会,是妹妹周嘉彤一刀捅穿她的脖子。 林淮就是在这时候闯入火场的。 他从她身边经过,毫不犹豫将带着胜利笑容的周嘉彤揽入怀中,任由她被大火吞噬…… 周思卿死死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脑海里满是林淮抱着周嘉彤离开的背影。 她的心中被仇恨填满,抬手狠狠抽了男人一个耳光。 “滚!” 这一耳光打得林淮眼冒金星。 周思卿长得极美,肤白若雪眉眼如画,一头黑发微微凌乱散落在肩上。 只是此刻,那双往日温柔恬静的星眸里满是浓烈恨意。 “周思卿你疯了吗?你是嘉彤的姐姐,你答应过你父亲,一辈子要保护妹妹!” 林准抓住周思卿挥来的手,声音拔高几度。 “再不去,嘉彤就真要折在孟战京手里了!” 孟战京? 那个出身军区大院桀骜狂放的军门子弟? 那个在战争来临时奔赴战场埋骨青山的兵痞子? 周思卿对孟战京最深刻的记忆,是烈士陵园里那座冰凉的墓碑。 刚才林淮说了什么? 周嘉彤要折在孟战京手里? 盯着林淮那张稍显青涩的脸,周思卿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些惊骇的意识。 她这是……重生了吗? 是了,遥远的一九八七年,十九岁的周嘉彤曾疯狂追求过孟战京。 孟战京识破她生米煮熟饭的恶心计谋,她竟恼羞成怒动了刀子。 幸亏孟战京的哥们儿眼疾手快挡了一下,那本该捅到孟战京腹部的刀刃扎进了他哥们儿的手臂里。 不知是谁给林淮通风报信,于是他连夜带着周思卿赶来救人…… 周思卿涣散愤怒的眼神逐渐聚焦。 从林淮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她扭头看着车窗外那栋幽静的小楼。 她记得这里。 很多年以前,哦,或者是上一世,她就是单枪匹马闯入这座楼里,当着孟战京的面狠狠给了自己大腿一刀。 “我妹犯了错,是我这个当姐的没管教好,这一刀是我的道歉,现在能放她走了吗?” 彼时的她将周嘉彤护在身后,无惧无畏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年轻男人。 鲜血染红了她那条浅灰色长裤,像是潺潺溪流淌满了地板。 如今想来,周思卿只觉得那是一场感动自己的笑话。 她用命守护的妹妹插足她的婚姻,与她的丈夫在外面筑爱巢生孩子。 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厮混到一起,才让她十年婚姻都在守活寡,活得像个小丑。 可就算这样,这对狗男女依然害死了她…… “林淮,你就不怕我进去之后,孟战京对我做了什么吗?” 林淮的视线一直盯着小楼,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耐。 “你一向坚强勇敢,就算吃点苦也没关系,但嘉彤不行啊,她身体不好又胆小,万一……” 说到这里,林淮忽然闭了嘴。 他看到周思卿眼睛里的嘲弄笑意,让他没来由心慌。 “咱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嘉彤是我小姨子,我这个当姐夫的,不能不关心她对不对!” 林淮心慌意乱给自己找借口辩解,却看到周思卿已经打开了车门。 “林淮,我们解除婚约吧,反正定下这婚约的人都去世很多年了。” 他们不是自由恋爱,而是双方爷爷心血来潮定下的婚约,后来双方都选择履行而已。 听到这话,林淮大惊。 “我进去把周嘉彤换出来,自此之后,我与你们再无纠葛。” 夜色荒凉。 周思卿勾着唇冷笑望向林淮。 “姐夫和小姨子,你们玩得可真刺激!” 说罢,周思卿头也不回进了小楼。 林淮追上前几步,看着周思卿冷漠绝情的背影,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掐住,疼到他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小楼的门敞开着,客厅里灯火通明。 周思卿径直闯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周嘉彤。 她的嘴巴用胶带死死封住,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慌乱。 看到周思卿的瞬间,开始剧烈挣扎,自喉咙发出“呜呜”声。 上一世里,在看到妹妹如此狼狈凄惨时,周思卿毫不犹豫奔过去替她松绑,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安抚。 可现在,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冷漠厌恶。 “哟……有客人来了啊!” 楼梯拐角处传来男人带着凉薄与嘲弄的声音,语调低沉好听。 周思卿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男人正双手插兜倚在楼梯栏杆上,似笑非笑打量着她。 他就是孟战京,那个表面纨绔浪荡、实则热血爱国最终埋骨青山的军门少爷。 上一世,周思卿只顾着救周嘉彤,从未细细打量过这个年轻男人。 难怪周嘉彤对孟战京死缠烂打甚至不惜自己送上门,确实,这个男人有让女人神魂颠倒的资本。 不提他的出身,只说这张比妖孽还惑人的俊脸,就足够诱惑了。 周思卿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洛神赋》里的名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本该是形容洛神美态的诗句,用在孟战京身上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是来救你妹妹的?你打算怎么救?拿什么做交换?” 孟战京勾着唇,笑得比妖孽还好看。 他望向周思卿,那双春光流转的眼眸里带着一点揶揄,像是在逗弄着小宠物狗。 前世,在孟战京提出这个问题时,周思卿毫不犹豫拔刀捅向自己。 其实很痛,可她不敢表露出半分痛苦,只是咬牙望向神色阴郁的男人。 “这一刀,够诚意吗?” 当时的孟战京神色复杂,到最后叹息挥手示意她带着周嘉彤离开。 重活一世,周思卿可不会再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妹妹而那般伤害自己。 谁作孽,谁负责。 于是周思卿扭头走到被捆成粽子的周嘉彤面前。 她粗鲁扯着周嘉彤的头发,将她拖到客厅中间,冲着她的大腿,将手中的刀狠狠戳了进去。 周嘉彤的嘴被堵着,这一刀让她痛不欲生,却无法喊出声,到最后脑袋一歪,竟直接晕了过去。 扔了匕首,随手扯过沙发垫擦干净手中的血,周思卿抬头看着楼梯上一脸震惊的男人。 “这一刀,够诚意吗?” 第2章 此时的周思卿像是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疯子,眼神泛红站在灯光里。 半晌,孟战京忽然笑了。 “她捅了我哥们儿一刀,这一刀,本就是她该偿还的!” 一步步下了楼,孟战京走到周思卿面前。 他们离得很近,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周思卿头顶,投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周思卿不觉想要后退,却被孟战京钳住了胳膊。 “如果用你来作为筹码,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孟战京真的很高。 饶是周思卿一米六七,仍然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那张比妖孽都好看的脸。 他眼眸中水光潋滟,握住她胳膊的手指微微摩擦着,带来一点点痒。 “不如这样吧!” 看着周思卿呆滞的模样,孟战京勾着唇笑了。 “林淮还在门外等着,对不对?” 他像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弯腰俯身贴着周思卿的耳朵。 “让他进来,让他做选择!” 没有给周思卿考虑的机会,孟战京已经走到门口,站在台阶上,对着不远处的林淮开了口。 “进来,带人!” 很快,林淮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周嘉彤,也看到站在客厅里一脸淡漠的周思卿。 “周思卿,你这个当姐姐的就如此保护妹妹吗?你怎么能让她受伤!” 林淮一声怒喝,忙不迭上前将刚刚转醒的周嘉彤护在怀中,三两下替她解开绳索,还有嘴上的胶带。 “阿淮,我好痛!” 周嘉彤哭着抱住林淮的腰,浑身都在颤抖。 “我要离开这里,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周思卿冷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与妹妹抱在一起,她只觉得这世道可笑讽刺。 上一世,她捅自己一刀,带着周嘉彤离开这栋小楼,林淮就在门外等着。 明明浑身鲜血受了伤的人是她,可林淮依然上前紧紧抱住了痛哭失声的周嘉彤。 “别怕,嘉彤别害怕,有我在呢!” 彼时的自己已经疼到站不住脚,忍不住哽咽说道“林淮,我……撑不住了!” 林淮却置若罔闻,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揽着周嘉彤上了车。 她无力倒在了地上。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恍惚看到从楼里奔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抱了起来…… 瞧,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不被爱的才是可怜虫。 周思卿看着抱在一起的男女,再回头看着孟战京带着嘲弄的冷笑。 “他没资格做选择!” 在孟战京开口之前,周思卿毫不犹豫说道“我的人生我做主,在渣男与狠人之间,我选狠人!” 孟战京先是一愣,下一秒,他笑出了声。 伸手,他带着不容商榷的强势,将周思卿揽入自己怀中。 “我这人没什么幽默细胞,一向心眼小开不起玩笑的!” 周思卿被迫靠在孟战京胸膛。 他看上去高瘦如青松,但当二人紧密贴合时,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灼烧着周思卿纤细的背。 忽略后背的滚烫,周思卿也学着孟战京的语气。 “正好,我这人也没什么幽默细胞,从来不会开玩笑!” 孟战京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看来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林淮安抚好周嘉彤,抬头就看到自己的未婚妻与孟战京抱在一起,亲昵到让他满心愤怒与嫉妒。 “周思卿,你在干什么!” 他怒声吼道“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吗?你知不知道廉耻!” “要什么廉耻?你都能和小姨子抱在一起,我怎么就不能抱别的男人?” 周思卿用轻蔑的眼神扫过林淮。 “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我进来之前就和你说过分手的话,我与他皆是单身,一见钟情不行吗?” 说罢,周思卿故意往后靠了靠,将身体的重量都交给孟战京。 孟战京顺势抱住了周思卿的细腰。 “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但我对你……可是蓄谋已久!” 他似笑非笑说道,大拇指不安分摩挲着周思卿细腻的肌肤。 这一刻,林淮的怒火几乎灼烧起来。 他准备上前将周思卿拉回到自己身边,可周嘉彤紧紧抱住他的腰。 “阿淮,我害怕,你别离开我!” 孟战京勾着凉薄的唇,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林淮。 “唔,给你最后五分钟,如果你不带她尽早滚蛋的话,你们就走不了了!” 林淮的眼中蓄满了嫉妒的火苗。 片刻,他压抑着愤怒,轻声细语说道“思卿,听话,咱们先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若是上一世,林淮用这样温柔的语调与周思卿说话,甭管多大的误会,她都能原谅他。 他就是抓住了她的心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 这一世,她不会再被他欺骗了,她要将自己失去的尊严一点点夺回来! “那我也给你一个交代!” 周思卿冷冷笑着,忽然转身攀上孟战京的脖子,强迫他俯身低头。 下一刻,她微凉的唇贴了上去,带着道不明的情绪狠狠亲吻着孟战京。 孟战京反倒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竟下意识退缩。 然而周思卿搂住他脖子的手一用力,硬是将他拉了回来。 “不是说对我蓄谋已久吗?这么怂?还是男人吗?” 她咬着孟战京的耳朵,语气里带着一点嘲弄与挑衅。 这话绝对是在拱火。 孟战京被气笑,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迫使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他稍微用力,就轻松托起了周思卿的身体。 二人保持着平等的高度,孟战京一个转身便将周思卿抵在墙角,眼神炙热凶悍。 下一刻,他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像是出笼的猛兽,恨不得将怀中的女人撕成碎片…… 孟战京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林淮窥探的视线。 林淮只能看到孟战京的后背,还有那双被迫搭在他腰上的腿…… 周嘉彤看着林淮阴沉愤怒还有嫉妒的表情,又望向孟战京的背影。 她费尽心机都得不到的男人,现在却将周思卿抱在怀中。 孟战京已经成为她无法触及的梦,那她就必须把林淮紧紧攥在手中,否则,她将一败涂地! 于是,周嘉彤故意软了身体,浑身无力倒在林淮的臂弯里。 “阿淮,我……我撑不住了!” 林淮咬牙,终于抱起周嘉彤的身体,带着愤怒与不甘离开了小楼…… 周思卿也终于从孟战京汹涌猛烈的索取中挣脱出来。 他们二人唇上都带着血丝,也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唇。 孟战京呼吸急促,下巴抵着周思卿的发顶。 这个女人! 这个妖精! 她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第3章 周思卿回头望向门口,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暮春的风挟着飘落的杏花吹进来,夜色忽然有点微凉。 你问周思卿痛不痛恨不恨? 她可以很明确回答恨!痛! 那个耗费了她人生所有爱的妹妹,那个耗费了她短暂青春的男人,他们罪该万死! “有酒吗?” 随着那二人离开,周思卿心底那股子劲儿忽然就散了。 她有点无力与疲惫,身体仿佛还带着前一世被烈火灼烧的疼痛绝望,重重跌坐在沙发上。 孟战京看着面前忽然虚弱可怜的女孩,他不由自主舔了舔自己微微疼痛的下嘴唇。 刚才,她像个小野兽似的,狠狠咬在他的唇上。 嘶,真疼! 从酒柜里找出瓶舅舅珍藏的红酒,孟战京给自己与周思卿各自倒了一杯。 灯光明亮恍若白昼,刚才还紧紧拥抱在一起吻到难舍难分的二人,此时各自占据沙发一角,沉默喝着酒。 “怎么,还在想着林淮?” 看到周思卿眼角那滴泪,孟战京的心沉了一沉。 他的神色变得阴郁不快,一口喝光杯中的红酒。 周思卿抬头看了一眼孟战京,惨淡笑了笑。 是,她确实在想林淮,但不是回想他们之间可笑的感情,而是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仇恨。 周嘉彤有错,可林淮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王八蛋。 他不该一边与周嘉彤筑爱巢纠缠不清,一边又与她做着名义上的夫妻,让她像个怨妇。 如果他爱周嘉彤,大可以与她挑明了说,她不是没脸没皮的女人,她可以让位成全。 或许是她临死时怨念太深,神明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周思卿已经喝了大半瓶的红酒。 红酒独有的酸涩感在唇齿间蔓延,朦胧醉眼里,周思卿看到孟战京那堪比洛神的俊脸。 如果不是她带有上一世的记忆,很难将面前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与那个在坡山战役中带领一个班端掉敌人火炮阵地的英雄联系在一起。 周思卿记得很清楚,战争胜利之后,军报专程报道过孟战京的英雄事迹。 在我军被敌人隐藏的火炮阵地疯狂打压到抬不起头时,孟战京率领着十一人的突击队深入敌方,在一片洼地里发现了敌人的大本营。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与他的兵湮没在炮火之中,十二个七尺男儿的尸骨,连一个麻袋都没装满,被满脸泪水的战友单手拎了回来。 孟战京将他的青春与血肉,都洒在了祖国南疆的土地上,少年从此没有再回来…… 或许是酒精的催化,周思卿眼窝不觉有点湿热。 她打了个酒嗝,看着对面沉默寡言的男人,忽然开口。 “喂,你可千万别上战场啊,不然会死的!”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孟战京的表情变得有点柔和。 “每一个当兵的,在穿上军装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他在提及死亡的时候,语气平静从容。 “我们打仗是为了子孙后代不用打仗,我们把该打的仗打完了,后辈就不用打仗了!” 周思卿的身躯一凛。 许久,她轻声问道“你就不怕死吗?” 她在烈火里被灼烧的时候,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到现在都浑身发抖。 “怕啊,我怎么会不怕?” 或许是喝了点酒,孟战京的话也变得多了。 “可你要明白,军人的前线是国家的底气,当兵的人不能怕,不能让国家人民没底气!” 孟战京的声音不是那么慷慨激昂,像是在聊着“天气真好”这种话题,却如同狂风一般掠过周思卿的心。 今晚的酒后劲太足,让周思卿有种想要冲破世俗枷锁、胡作非为的冲动。 前世,她到死都没有与林淮做真正的夫妻。 起初是林淮的父亲在婚礼前夕生病住院,林淮以担忧父亲病情无心做那事为由拖了两年。 之后他父亲去世,又以守孝的理由一拖再拖。 那时候的她理解与尊重林淮,默默忍受着孤独寂寞。 直至在街上看到林淮与周嘉彤牵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管林淮叫爸爸,管周嘉彤叫妈妈。 真相从来都很伤人。 小男孩是周嘉彤为林淮诞下的儿子,按照年龄算一算,应该是他们结婚两三个月时,周嘉彤怀上的。 彼时的她没日没夜守在公公病床前尽孝伺候,想为丈夫分忧解难。 可她的丈夫却与自己的小姨子日夜厮混,甚至还生了个好大儿…… 骨子里的礼义廉耻告诉周思卿不能胡来,可心底又有个小恶魔在叫嚣怂恿。 “放纵一下又如何?反正孟战京很快就会牺牲的!” 周思卿仰头喝光杯中最后一滴酒,忽然起身将孟战京扑倒在沙发上。 “我问你!” 她喝醉了,眼眸中波光潋滟娇媚如妖精。 “你有女朋友没?” 孟战京任由周思卿压在自己腰间,他很放松,答道“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女孩没?” 酒精让周思卿的反应有点迟钝,甚至没察觉到孟战京悄然握住了自己细软的腰。 等待了很久,就在她以为孟战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忽然开口了。 “有!” 他注视着周思卿姣好的眉眼,声音满是缱绻深情。 “我暗恋一个女孩很多年,直至再见到她时,依然爱到发疯!” 周思卿“哦”了声,眼神有点迷离。 她有点累,俯身趴在孟战京身上,声音含糊不清。 “她竟然会不喜欢你?啧,你告诉我她是谁,改天我帮你戳瞎她的狗眼!” 孟战京没忍住,低低笑了。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笑着说道“她确实长了双识人不清的狗眼,但戳瞎大可不必,我会心疼的!” 这什么酒啊,后劲可真大。 周思卿看着孟战京那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忍不住想要做个没道德底线的坏女人,彻底祸祸了他。 “哎,要吗?” 她勉强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扑倒在沙发上的男人。 这妖孽,他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不用你负责那种!” 言辞过于狂放,让孟战京的嘴角有点抽,掐着她细腰的手却瞬间收紧。 “我想要,也想负责,怎么办?” 既要又要? 太贪心的人都没好下场的! 周思卿想说那就算了,不玩了。 她抬腿打算从男人身上离开,可孟战京没给她离开的机会。 他忽然翻了个身,轻松搂着她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怀中。 旋即,他微微侧身拿起沙发边的电话,飞快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准备结婚了,你们抓紧时间准备!” 他挂了电话,轻松抱起醉酒后娇软妩媚的女孩,上楼的步伐微微有点急不可耐…… 第4章 周思卿很少喝酒,因此醉酒带来的后遗症让她很是难受。 头疼,腰疼,浑身疼…… 她想动一动身体,可却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哎!疼!” 她一边哼囔着,一边睁开微微沉重的眼皮。 当孟战京那张洛神脸闯入眼帘时,周思卿忽然被吓到了。 其实记忆没有断片,她只是喝醉,不是失忆! 不过就是酒精放大了内心的渴望,让人能做一些清醒时候不敢做的事,之后如果不想负责,便用酒精作为挡箭牌。 嗯,不想负责任的渣男都是这个套路! 周思卿在天人交战,纠结着要不要装出酒醒后失忆的假象,从而逃之夭夭。 然而孟战京像是能读懂人心。 他钳着她的腰,不给她提裤子走人的机会。 “怎么,想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孟战京似乎早就醒了,眼神清明略带温柔,他扣着周思卿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叫提裤子不认账?咱们……也没到裤腰带以下的地步吧?” 嗯,昨晚上楼之后,局势有点不可控。 酒精不光能催化人的渴望,还能催化肠胃的不适。 或许是孟战京抱她上楼时有点颠簸,又或许是刚重生的她身体虚弱。 总之,当她被放到床上的下一秒,就……吐了。 现在回想起来,周思卿依然觉得有当时的场面有点恶心,甚至对一整夜打扫房间的孟战京抱有几分同情。 真就……挺对不起他的。 嗯,他们忙活了一整夜,但不是忙着做那种不可描述的事。 她忙着吐,他忙着打扫卫生并给他端茶倒水…… 孟战京眼底的疲惫像是在控诉周思卿昨晚干的“好事”。 但这么一番折腾,周思卿的心情反倒恢复了平静。 捅了周嘉彤一刀算作报仇,又用孟战京来报复林淮,仇恨,似乎没那么浓烈了。 于是她翻身起床准备离开这里。 “你得跟我回趟军区大院!” 孟战京坐起来,被子从他肩上滑落,露出肌肉分明的好身材。 听到这话,周思卿愣住了。 “为什么?” 她知道这里只是孟战京舅舅的住处,他真正的家是军区大院1号别墅。 “昨晚我说了,我想要,也想负责,所以我已经通知我家人结婚的事……” 周思卿惊到眼珠子掉了一地。 半晌,她勉强将眼珠子捡回来,声音有点干巴。 “这……大可不必吧?”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吃亏,而是孟战京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不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随意攀上的。 周思卿一向有自知之明,更何况还多活了一世。 而且,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发展,现在她应该去医院上班。 嗯,她是个救死扶伤的护士! “很有必要,我爸妈今天专程放下手里的工作,在家等我们!” 孟战京的语气有点哀怨。 “你如果撂挑子不干,就等于是让我骑虎难下颜面扫地,以我爸的行事作风,大概得用擀面杖抡死我!”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忍心吗?” 他故意将“一日夫妻”这四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点点的暧昧,像是有钩子在勾着周思卿的心尖尖。 “而且你不想报复林淮和周嘉彤吗?你想呐,周嘉彤觊觎我这么久,现在我这块肥肉被你吃进嘴里,她不得气死?” “至于林淮……他以为你非他不可,哎,结果你扭脸就找个比他优秀一百倍的绝世好男人,这和杀他有什么区别?” 周思卿看着孟战京得意洋洋的架势,忍不住怀疑这货是在变相夸奖自己。 但话糙理不糙,事实确实就如此。 然而比起所谓的报复,周思卿还是替孟战京考虑更多。 昨晚那通电话她也听到了,如果她一溜烟走掉,孟战京确实不好交代。 况且,她这样的身世,孟家十有八九是看不上的。 到时候孟家不同意这门荒唐儿戏的婚事,孟战京还能翻过军长父亲的手心? 更何况,孟战京现在的种种行径也都是心血来潮时的冲动,等冷静下来就好了。 这么想着,周思卿便没再拒绝。 周思卿身上的衣服早就脏了,再加上被孟战京摁在怀中睡了一夜,衣服皱巴巴的,像是个讨饭的。 她正在烦恼这事儿,楼下忽然传来叫喊声。 “老大!行李箱放客厅还是搬上楼?” 听到这声音,孟战京翻身下床,甚至没穿上衣,就这么大喇喇下了楼。 楼下是个年轻的男人,左胳膊还缠着绷带。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被周嘉彤那女疯子砍了一刀,转眼又得找她去要东西,真是……你欠我两顿饭啊!” 男人叽叽歪歪抱怨,眼神却一直往楼上扫。 嗯,周思卿正站在楼梯拐角处。 客厅中央放着个熟悉的箱子,周思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东西。 孟战京也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让冯文政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省得你回头再与那两个人渣见面受气。” 听到这话,周思卿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不得不感激孟战京的体贴心细,也不觉感慨二十年光阴里,属于她的东西只有这小小一个箱子。 明明活得那么辛苦与疲惫,可回头望,才发现手心空空如也…… 孟战京看到冯文政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围着周思卿打转,他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溜到门外。 “不是,我这么辛苦一上午,也不说吃饭吧,连一口水都没有?” 冯文政大声抗议,眼神里满是暧昧。 “哎,昨晚……怎么样?” 可别跟他说什么都没发生,都这样了,谁踏马忍得住? 孟战京故意笑而不语,却更让冯文政笃定自己的猜测。 愣了一愣,冯文政嗷嗷叫唤。 “老大,你这多年的暗恋可算是……唔唔!” 不等他说完,就被孟战京捂住了嘴。 因为周思卿已经下楼,正站在自己那箱子边上,表情有几分悲凉和破碎。 一脚将冯文政踹走,孟战京回到客厅里。 他不由分说拎起周思卿的箱子,牵着她的手匆匆忙忙往楼上走去。 “赶紧换衣服,不然赶不上回家吃午饭了……” 周思卿没什么像样的衣服。 她是姐姐,从父亲去世那天起,就无条件照顾娇弱的妹妹。 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全紧着周嘉彤。 是,林淮家有钱,可她又没嫁给林淮,怎么能心安理得去找林淮要钱呢?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林淮所谓的礼物,其实都是按照周嘉彤的喜好置办的。 说是送给她,但最终都落在周嘉彤手中,她空打着未婚妻与妻子的名号,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真是可悲。 孟战京看着那一箱子破烂,眼底涌上怒气。 一脚踹翻箱子,他拉着周思卿下楼往外走。 “全都扔了,我给你买新的!” 第5章 刚走到门口,两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昂首阔步上了台阶。 二人虽不如孟战京这般好看,但也与他有三分相似,只是二人看上去更粗犷些。 “你小子可以啊,之前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现在说结婚就结婚,啧……” 嘴角有颗痣的男人开了口,一双犀利的眼神在孟战京与周思卿身上打转。 尤其在看到孟战京下嘴唇的咬伤时,他笑得更暧昧了。 “七哥,孟卫东,九哥,孟沈辽。” 孟战京主动给周思卿介绍了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嘴角有痣的男人正是老九孟沈辽,是个话痨。 很快,从嘴碎话多的孟沈辽口中,周思卿知道了孟家的情况。 孟战京的父辈兄弟五人,皆在各大军区任要职。 到孟战京这一代,堂兄弟十人,孟战京的父亲虽然是长子,但孟战京却排行老幺。 其他堂哥都已经结婚生子,只有面前这三个年纪相仿的孟家子弟还单着。 “你俩少把我扯进去和你们站一队,我这……对吧!” 孟战京揽着周思卿的腰,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小傲娇。 “嗯,还是好好想想给我送什么结婚贺礼吧!” 听到这话,老七孟卫东大笑。 “我早就想好了,给你们搞个送子观音,哎,就摆在床头……” “送子观音用不上!” 老九孟沈辽眼神暧昧说道“咱们孟战京副营长的实力摆在这里,靠神仙还不如靠自己!”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 孟战京低头望向周思卿,只见她表情尴尬耳尖泛红,眼神游移不定。 “闭嘴!别吓到我家卿卿!” 他笑着将周思卿护在身后,占有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孟战京知道这俩人突然上门肯定有事,于是四人又回到客厅里重新坐下。 “林淮找我了!” 几人坐定,孟卫东才开口。 他的视线扫过周思卿,最后落在孟战京脸上。 “他找你做什么?” 孟战京的神色冷了些,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重重吸了几口。 “你知道的!” 顿了顿,孟卫东小心翼翼说道“林淮说,只要将思卿还给他,他愿意亲自过来给你道歉,还将城南那块地皮拱手让给大哥。” “让?” 孟战京嗤笑说道“林淮以为卿卿是什么?是能随便交易的筹码货物吗?若是他真在乎卿卿,昨晚就不会让她孤身进来!” “我不过随便威胁两句,难道还真能杀人不成?他当时怂得像条狗,现在又装什么?” 林淮不敢得罪孟家,但又想救周嘉彤,于是才将周思卿推了出来。 现在,周嘉彤平安离开,他又找到孟家老大孟平津当免死金牌,才人模狗样跳出来装什么情深似海。 真想弄死这个王八蛋! “告诉林淮,他的道歉不值钱,城南地皮我也不稀罕,孟平津做生意和我有屁关系!” 孟战京的眼神里带着不耐。 “他要是再敢缠着卿卿,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顿了顿,他又阴森森说道“还有那个周嘉彤,她……孟沈辽你踢我干嘛?” 孟沈辽瞪了孟战京一眼,低声说道“不管如何,周嘉彤都是思卿的妹妹,你别犯浑!” 周思卿之前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她与林淮已经恩断义绝,林淮要干什么与她无关,她也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 但现在,他们提到了周嘉彤。 “我从此与周嘉彤没有任何关系了,原本我们就不是亲姐妹。” 周思卿终于抬起了头,声音里带着决然。 “周嘉彤的亲生父亲因为抢劫罪坐牢,她妈便挺着肚子嫁给我爸,嗯,他们是青梅竹马!” 这是一段周嘉彤都不清楚的过往,这些年来,周嘉彤一直以为她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甚至连周思卿都是在亲生母亲去世前才知道这段真相的。 “我爸妈离婚与她无关,只是因为我妈看破红尘想出家,所以我从没恨过谁,她妈确实对我很好,我也拿她当亲妹妹疼爱。” “后来她妈为了救我爸而去世,我爸觉得亏欠她们母女,就将家中的房屋财产都赠给了周嘉彤,他病重弥留之际,再三让我发誓,要舍命保护周嘉彤。” 所以上一世,周思卿一次次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作为周嘉彤的盾牌,将她宠得肆意快活任性妄为,甚至抢了自己的姐夫。 后来她被周嘉彤害死,在父亲病床前立下的誓言也该结束了。 重生回来,她再也不想背负着不属于她的感情债艰难度日了。 是父亲欠了周嘉彤母亲的,与她无关! 若真要弥补,就让周嘉彤去九泉之下,让他亲自补偿吧! 孟战京那双深情的桃花眼里带着心疼与怜惜。 这个傻姑娘哟! 他正要去揽周思卿的肩,却听到门口传来周嘉彤愤怒的哭喊。 “胡说!周思卿你胡说!” 只见周嘉彤踢开没有锁上的门,满脸泪水与愤怒闯进来。 “你在污蔑我!你在嫉妒我!我没什么抢劫犯爸爸!” 周嘉彤腿上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她扭头望向身后的男人,哀哀扑进他怀中。 “阿淮,姐姐欺负我……” 林淮也来了。 他任由周嘉彤伏在自己怀中,视线却直勾勾望向周思卿,心中很不是滋味。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喜欢的人是周嘉彤,可昨晚周思卿当着自己的面与孟战京拥吻时,那种抓不住的绝望感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别放开周思卿的手!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从前,林淮心安理得享受着来自周思卿的忠诚与照顾。 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现在,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孩神情冷漠不耐,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厌恶。 “林淮,我不妨大胆猜一猜,你对周嘉彤最初的好感是来自于哪里。” 周思卿换了个姿势,眼神里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沧桑与透彻。 “我猜,是救命之恩?” 第6章 听到这话,林淮与周嘉彤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周嘉彤,她那张脸变得涨红慌乱,以至于声音都有点发抖。 “阿淮,我都说她是个疯子,你还非得来找她!” 周嘉彤手忙脚乱推着林淮往外走,语调紧张到变了音。 “我们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多年姐妹,周思卿可太了解周嘉彤的脾气了。 若是她问心无愧,此时早就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可现在,周嘉彤心虚害怕了! 林淮拨开周嘉彤抱住自己胳膊的手,怔怔看着周思卿。 “她救了我,我难道不该对她好吗?反倒是你,挟着嘉彤对我的恩情逼我爷爷给你我订了婚,现在你又翻脸无情,这算什么?” 上前几步,林淮愤怒质问道“周思卿,抢占恩情非要订婚的人是你,现在提出分手的人也是你,你以为我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林淮,别和她废话,她就是个满嘴谎言的贱人,我最了解她!” 周嘉彤上前挡在林淮面前,还在试图将他推走。 林淮却像是铁了心,非要找周思卿要个答案。 “让你来救嘉彤,只是为了弥补你对她的亏欠,你告诉我,我做错了吗?” 上一世,周思卿在得知林淮与周嘉彤厮混在一起时,她曾偷偷寻找过答案。 她痛苦迷茫,不知道林淮为什么宁可选择任性刁蛮的周嘉彤,也不肯与她好好过日子。 被烧死的那天,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周嘉彤从一开始就欺骗了林淮。 那年发生了一次很严重的洪水,一队来郊外游玩的少年宫学员身陷险境,几人被卷入水中。 长在河边水性极好的周思卿彼时刚满十二,她看到在大水中挣扎的林淮。 从家里拿出一捆绳,一端拴在大树上,一端拴在自己腰间。 周思卿跃入水中,冒着绳子断裂被冲走的危险,硬是将林淮拖回到岸边。 正好周嘉彤也在,她便将昏迷过去的林淮交给周嘉彤,又赶去救另外一个落水的少年。 在救第二个少年时,她的后背不慎被水中的杂物划伤,疼到钻心刺骨。 咬牙将人拖上岸,她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所以至今也不知第二个被救的少年叫什么。 后来林淮的爷爷上门致谢,与她爷爷一见如故。 不知两位老人如何聊的,很快便替她与林淮定下婚事。 她不是那种居功自傲的人,再加之林淮从未主动提及当年落水被救的事,她只想着彼此心中有数就好,不必时时挂在嘴边。 直到林淮与周嘉彤在外面生了孩子,直到她与林淮在争吵中听到他那句“嘉彤舍命跳水救我,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她当面质问周嘉彤。 起初周嘉彤跪在地上求饶认错,说她只是过于爱林淮,所以才抢占了姐姐的功劳。 之后又生了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的念头,于是纵火杀了她……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才放她一条生路,让她重活一世给自己讨公道。 “林淮,当年那场洪水中,跳水救你的人不是周嘉彤,是我!” 周思卿似笑非笑看着林淮的眼睛,慢悠悠说出了真相。 下一秒,她在林淮脸上看到了五彩缤纷的表情,很有趣,很解气。 一旁的孟卫东和孟沈辽也一脸震惊望向孟战京。 这这这,世界这么小吗? 周思卿的注意力集中在林淮身上,她笑得有点恶毒。 “你是不是还想替周嘉彤辩解?但你去找从前的邻居打听打听就该知道,周嘉彤是那场洪水之后才学会游泳的!” “哪怕到现在,她游泳的技术也很烂,别说在湍急水流中救人,就是游泳池深水区,她都不敢进去!” 林淮的身体在颤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褪去。 他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周嘉彤,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周嘉彤的表情慌乱绝望,她试图去抓林淮的手,却被他甩开。 “不是这样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是我救了你,我为了救你差点死掉,所以从此不敢再下水了!” 从前,不管她如何惹林淮生气,只要提及救命之恩,林淮再大的怒气都瞬间消散。 那是她的护身符,是她以为能一辈子拿捏林淮的法宝。 现在,法宝失灵了…… “哦,还有一件事,我以为也应该让你知道!” 周思卿不狠则已,一旦下狠心就决计不会再改变主意。 “十……去年冬天你父亲突发心梗昏倒在家中,是周嘉彤及时赶到给你父亲做了心肺复苏,才救回他的命,对不对?” 看着周思卿嘴角的冷笑,林淮的心忽然就沉到了谷底。 这……这难道也是假的? “其实是我给你父亲做了心肺复苏救活他,他恢复心跳后我急着去外面打电话叫救护车,唔,周嘉彤就抓住了最好机会。” “她在你父亲睁眼的瞬间,装模作样给他按了两下,于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就成了她!” 周思卿的声音很平静,却仿佛一柄锋利的匕首,来回割着林淮的心。 “别忘了,我才是正规医学院的护士,而周嘉彤是个连心脏在哪边都分不清楚的蠢货!” 当然,林淮也是个蠢货,被周嘉彤拙劣的谎言欺骗,一骗就是十几年…… 现在想想,周思卿都搞不懂自己上一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为了一个又蠢又傻的男人守十年活寡的。 如此看来,她也是个蠢货! 林淮的脸色像是家里死了人,那叫一个煞白与绝望。 周思卿这一番话,忽然就颠覆了他的感情世界。 他用爱情作为报恩的筹码,违背婚约也要与“救命恩人”周嘉彤在一起。 可到最后,都踏马是谎言! “你……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他咬牙指着周嘉彤,一字一句怒声质问。 周嘉彤想要辩解,可周思卿的每一句话都将她死死捶到土里爬不起来。 看着林淮变冷的眼神,周嘉彤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周思卿身上。 都怪她! 不就是抢占了她救人的功劳吗?她至于这样说出来、让她没有活路吗? 被绝望与愤怒裹挟的周嘉彤发了疯。 她尖叫着,怒骂着,从包里掏出一把刀,恶狠狠朝周思卿脖子捅去。 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割破周思卿的喉管,林淮脸色大变想要阻挡。 可一个比他更快的身影敏捷扑来,毫不犹豫挡在周思卿前面,徒手,握住了刀刃…… 第7章 孟战京像是一堵厚重结实的高墙,替周思卿阻挡了所有的危险。 这一刻,从未享受过被人呵护与偏爱的周思卿忽然就不争气落了泪。 她仰头望着孟战京的背影,像是望着从天而降拯救失落灵魂的神明,甚至,她仿佛看到了神的光晕。 林淮晚到一步,只来得及将周嘉彤往后拉了几步。 可这动作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对周嘉彤的保护。 周嘉彤也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撒谎欺骗的人是她,明明挥刀相向的人是她,可现在,她竟委屈得像是个孩子,转身扑到林淮怀中,哭得几乎断气。 “阿淮,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把我往死路上逼!” “我知道你心里是爱我,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任我,你也会站在我这边的!” …… 林淮身体僵硬。 他没有伸出胳膊去拥抱周嘉彤,只是看着从孟战京身后走出来的周思卿。 她的眼神冷漠讽刺,只是用最不屑的表情扫了他一眼,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孟战京那被刀割伤的手心。 鲜血从孟战京的指缝里涌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地面。 周思卿的神色严肃,小心翼翼捧着男人受伤的手,声音有点抖。 “你坐下,别乱动!” 她让孟战京把手摊开,看到那条长长的伤痕时,心里很疼。 这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 从前,每一次都是她挡在别人面前,用脆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风雨危险。 直到孟战京出现,他将所有的温柔与偏爱都给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虚伪。 她何德何能! “流这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孟战京嚎得有点假,故作坚强说道“就算再疼,我也能忍!” 一旁看戏的孟卫东与孟沈辽对视一眼,望向孟战京的眼神有点鄙夷。 啧,不愧是十兄弟里最奸诈狡猾的小狐狸,这小小的伤口,分分钟就俘获了周思卿的芳心呐! 太鸡贼了! “七哥,九哥,有医药包吗?” 周思卿急得不行,一边捧着孟战京受伤的手,一边含泪看着他二人。 “哦,有有有!” 孟卫东反应过来,带着颇有深意的笑,从书房找到个医药箱。 消毒包扎,这是周思卿最擅长的事情。 孟战京根本不在乎这点伤。 一个军人,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拼命时,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被刀子割一下,简直就是挠痒痒,玩儿似的。 他静静注视着半跪在自己面前、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周思卿,眼底的柔情几乎泛滥成灾。 她的手柔软光滑,握着他满是枪茧的手,让他忍不住想要反手抓住她,将她拥入怀中。 林淮看到了孟战京眼底的深情。 他的心猛然一惊,忽然有种被欺骗与玩弄的愤怒。 昨晚得知周嘉彤落入孟战京手中,他曾找孟家老大求情,试图化解这矛盾。 可孟家老大却说,孟战京对周思卿很感兴趣,或许她亲自出面才能把周嘉彤捞出来。 他救人心切,便在言语间诱导与逼迫周思卿,让她孤身去救人。 现在想想,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踏入孟战京的陷阱,亲手,将自己的未婚妻送到了这个腹黑狡诈的男人手中。 而孟战京,对周思卿蓄谋已久! 林淮好歹也是川城豪门的公子哥儿,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可此时,除了孟战京之外,还有孟家老七与老九在场,他不能也不敢与孟战京彻底撕破脸。 终于,他将矛头指向了周思卿。 “周思卿,原来你早就和别的男人暗度陈仓了!” 周思卿依然低头忙碌着,小心翼翼将纱布缠绕在孟战京手上。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好看,只是指腹带着厚厚的茧子,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显然,他在这些年的军旅生涯中吃了很多苦。 听到林淮的谴责,周思卿冷冷笑了笑。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又不在乎!” 林淮一滞。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我都有错,便两两相抵不再提了,你跟着我回去,咱们重新开始!” 周思卿终于包扎好了伤口。 她小心翼翼扶着孟战京的胳膊,想将他的手放在沙发上。 可他的手指勾着她的手指,脸上带着耍赖的坏笑,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这样的暧昧落入林淮眼中,让他几乎发狂发疯。 “周思卿,你身为我的未婚妻,却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你还有没有廉耻?” 孟战京脸色微变,一双桃花眼猛然变得阴鸷与冷冽。 几乎是同时,周思卿转了个身,直接坐在他怀中,还拉着他没有受伤的手,搁在了她腰间。 孟战京自然很受用,顺势抱紧,还不忘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刚才那点拉扯不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纠缠不清!” 周思卿嘴角带着嘲弄的笑,直勾勾看着林淮那苍白的脸。 “你与周嘉彤情深似海,我如何能不成全呢?” 她抱着孟战京的脖子,娇笑着望向他。 “等咱们结婚时,一定要给林淮送请柬,细细论起来,也算是我妹夫呢!” 孟战京哂笑一声。 “啧,这种人没资格与我做连襟!” “那怎么办?” 周思卿装作苦恼的样子,依偎在孟战京怀中,歪头看着对面的周嘉彤。 “那我只能大义灭亲,与周嘉彤彻底断绝关系,这样,你就不用与讨厌的人做连襟了!” 孟战京很满意,扶着周思卿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知我者,卿卿也!” 一旁,孟卫东与孟沈辽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犯恶心。 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孟战京与周思卿这一唱一和的,分分钟能把林淮给气死。 林淮果然气到额头青筋暴起。 昨天的周思卿还对他百依百顺,晚上在车里一觉醒来,就像是换了个陌生的灵魂,像是要恨死他。 周嘉彤看着得不到的男人与周思卿你侬我侬聊天说爱,内心的嫉妒几乎吞噬她。 “周思卿,你知道孟战京的身份有多高贵吗?你以为,孟家能接纳你这样身份低贱的儿媳?趁早醒醒吧,别做梦了!” 林淮不说话,放任周嘉彤用最恶毒卑劣的言语羞辱周思卿。 他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让周思卿知难而退,趁早与孟战京划清界限回到自己身边! 孟战京将周思卿紧紧抱在怀中。 “我的态度就是孟家的态度,我说周思卿配得上我,孟家就没人敢给她甩脸子,我,孟战京,将是周思卿最强有力的靠山!” “以后谁欺负周思卿, 就是挑衅我孟战京,就是和整个孟家作对,后果是什么,你们心里很清楚!” 第8章 林淮在孟战京眼中看到了男人对女人的强势占有。 他攥紧拳头,想要不顾一切将周思卿从对方怀中抢过来,哪怕得罪孟家、得罪全世界,他也要将周思卿留在自己身边。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动。 在周嘉彤的哀求与拉扯中,他步伐踉跄离开,眼神绝望到像是快要死去。 周思卿早已不在乎了。 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周思卿从孟战京怀中站起身来,面色苍白笑了笑。 “我……我去趟卫生间!” 她强势报复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与眼泪,所以她借口离开,想要单独舔舐伤口。 孟战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孟家兄弟目送着周思卿上楼,直到关门声传来,二人瞬间像是打了鸡血。 “老幺,当年救你的女孩……” 孟战京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下。 一肚子问题的孟沈辽被憋到不行,半晌忍不住问道“大伯和大伯母知道吗?” 不等孟战京回答,孟卫东抬脚踹了老九两下。 “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大伯和大伯母要是不知道这一茬,能闹出如此的大动静?” 听到这话,孟战京有点好奇。 “我爸妈在家闹什么大动静呢?说说看呗!” 孟沈辽准备开口,又被孟卫东踹了几下。 “你带着弟妹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声弟妹,表明了孟家兄弟的态度,他们算是彻底认下这个弟媳妇了! 周思卿很快就下了楼,脸上恢复了冷静,坚强到让人心疼。 “我……我得回医院上班了,旷工要挨批评扣工资的!” 听到这话,孟战京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他直接拨通了个电话,说道“冯秘书,你联系矿区医院护理部,给周思卿请个假……对,就说我把人带走了!” 一分钟不到,孟战京就搞定了请假的事。 他笑眯眯看着犹豫不已的女孩,笑得有点奸诈。 “走吧,先带你去买衣服,然后回家吃午饭!” 上一世里,周思卿到死都没有离开过川城。 这座位于西南的城市惬意平静,很适合老百姓过日子。 在做林淮未婚妻那些年,她疲于奔波照顾妹妹,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 嫁给林淮之后,她辞掉医院工作打理家庭,公婆先后生病去世,全都是她亲力亲为照顾。 甚至连林淮那九十岁的奶奶,都是周思卿一手伺候到闭眼入棺。 她以为自己是贤内助,可在林淮眼中,自己怕是个脑子被驴踢过的冤大头吧? 指不定与周嘉彤抱在一起时,还大声嘲笑她呢! 现在,周思卿被孟战京牵着手,踏入川城最大最贵的百货大楼。 孟战京买衣服不看价格,只看款式颜色是否适合周思卿。 “这件和这件,都试一试!” 指着两条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裙子,孟战京很是阔气。 售货员用看小肥羊,哦不,看大财神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连带对衣着寒酸的周思卿都十分讨好与客气。 毕竟肥羊不是天天都有的,不趁机宰一把都对不起财神爷! 周思卿有点无语。 大哥,咱们昨晚连觉都没睡,你现在这样子让我很尴尬哎! 你现在给我花钱,回头你爹妈瞧不上我,我是给你还钱呢?还是直接脱衣服呢?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周思卿挑了件款式简单价格便宜的连衣裙。 之后,她以时间来不及的理由,终于勉强打消了孟战京买买买的念头。 孟战京开着一辆地方牌照的吉普车。 他一路开车,时不时望向坐在副驾驶位的周思卿,笑得有点傻。 周思卿昨晚没睡好,此时靠在座位上,已经昏昏沉沉打起了盹。 直到刹车的惯性将她晃醒,睁眼,只见车子停在军区大院大门的岗哨前。 “哎,看清楚了没,以后她出入大院不许阻拦,我的人!” 哨兵笑着说道“是,我们尽量记住,但最好还是出入带着通行证,省得闹出误会!” “废话,通行证肯定给她,我就是给你们提前打个招呼,万一她哪天忘记带了呢?” 孟战京像是在炫耀,故意摇下车窗,车速比乌龟还慢。 路上时不时有穿军装的人经过,皆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副驾驶位上的周思卿。 甚至还有人扯着嗓子调侃。 “哟,战京这是带着谁家姑娘回来了?” 孟战京便大笑答道“废话,自然是我的女人!” 周思卿被闹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敢抬头往外看。 终于,吉普车在一栋墙上长满爬山虎的小红楼前停下。 不同于之前路过的五层单元楼,这一片都是三层的独栋别墅,看上去颇有年代感。 这种规格的别墅,只有大首长才拥有居住的资格。 车子还没熄火,只见别墅的院门已经打开,一个双鬓斑白的女人系着围裙站在门口,神色看不出喜怒。 “我妈!” 孟战京依然握着周思卿的手,眼神扫过门口的女人。 听到这话,周思卿有点吃惊。 她刚才以为那是孟战京的奶奶,毕竟看上去年龄有点大了。 “别抖,她又不是母老虎!” 察觉到周思卿紧张到颤抖的手指,孟战京失笑,用力握了两下以作安抚。 孟战京的母亲已经走到车前,吓得周思卿忙不迭挣脱开男人的手。 “阿……阿姨!” 即使周思卿心里知道孟家根本瞧不上她这样的儿媳妇,可看到孟战京母亲的瞬间,她心底还是无比紧张。 “嗯……回来了啊!” 孟战京的母亲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别墅里。 周思卿站在院门口有点发怵。 这……不然还是算了吧,反正是不可能的事,何必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正准备打退堂鼓呢,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 “孟战京,你杵在门口干什么?” 周思卿跟着孟战京一起回头看。 只见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正拎着菜篮子站在他们身后,腋窝还夹着一个文件袋。 “来,丫头过来搭把手,帮我把文件袋拿进去!” 孟战京碰了碰周思卿的肩膀。 “我爸!” 周思卿反应过来,忙不迭上前帮忙接过文件袋,恭恭敬敬喊道“叔叔好!” 孟战京的父亲微微一笑,表情也似乎和蔼不少。 “你就是思卿吧?” 思卿? “对,是,我是周思卿,我这……” 对方军装上的肩章昭示了他的中将军衔,即使他表情和蔼,也让周思卿紧张到要命。 毕竟上一世里,林淮那身为医院院长的父亲从来都高高在上,动辄就将家规挂在嘴边,像是周思卿多看一眼,就是对他的大不敬。 比起林淮那院长父亲,孟战京亲爹的身份简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周思卿忽然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 周嘉彤的话没有错,孟家如天上月,岂是她能随意攀附的? 她何必要颠颠儿跑来自取其辱呢? 这个孟战京口吐莲花能说会道,将她哄得五迷三道乱了分寸,稀里糊涂就踏进了她攀不上的军门圈子里…… 目送着孟战京亲爹进了门,周思卿一把抓住孟战京的胳膊。 “不然还是算了吧,毕竟咱们这……挺胡闹的!” 孟战京指着周思卿手里的文件袋。 “首长的机密文件可在你手上啊,你现在要是逃,那性质就严重了!” 他笑嘻嘻弯腰,伏在周思卿耳边说道“我妈叫王雪绒,我爸叫孟澜海,以我和他们斗法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俩人明显紧张了……” 而像是为了验证孟战京的话,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孟澜海与王雪绒哪里还有之前在门口的淡漠冷静。 他们俩正面对面互相整理衣着,表情一个比一个慌,动作一个比一个忙。 “老孟,你看我头发乱不乱?要不要重新梳一下?” “雪绒,我穿军装会不会太过严肃?万一吓到儿媳妇可咋办?” 第9章 周思卿踏入孟家大门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是,昨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串联起来就格外混乱与迷茫,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脑瓜子嗡嗡的。 门口摆着一双粉红色的新拖鞋。 孟战京笑着示意周思卿穿上这略显俗气的新拖鞋,自己则穿上旁边那双鞋底都快磨穿的旧拖鞋。 屋里这俩人敢不敢再偏心点? 他无数次提要求让亲妈给他换双拖鞋,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现在,一双新拖鞋摆在家门口,像是在嘲笑他岌岌可危的家庭地位。 “拖鞋合适吗?会不会挤脚?” 王雪绒从厨房里走出来,表情又恢复了淡漠。 其实她不是装清高,面对儿媳妇第一次进家门,她是既紧张又兴奋,以至于不知该如何控制情绪,最后只能面无表情了。 “您就多余问,合适不合适,也得穿着不是?” 孟战京还虚虚扶着周思卿的腰,看到亲妈眼底的紧张,他有点想笑。 王雪绒狠狠瞪了亲儿子一眼。 她默默走到鞋柜边打开柜门,指着里面三双款式相同的新拖鞋。 “我不知道思卿的鞋码尺寸,所以从35到38的鞋,都买了一双。” 孟战京瞬间遭受到一万点暴击。 呵,亲儿子就配穿烂拖鞋呗,儿媳妇不光有资格穿新的,而且还各种尺寸随便挑。 “算了,不然咱们还是走吧,我的心有点痛!” 孟战京作势要拉周思卿离开,却见王雪绒一把抢过周思卿的手腕。 “要走你自己走,思卿留下来吃午饭!” 王雪绒牵着周思卿进了客厅。 只见客厅茶几上摆满了点心水果,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嚯,过年上供都没这么隆重!您这是把百货商店的食品柜台都搬来了吧?” 孟战京跟在周思卿身后,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王雪绒已经懒得搭理自己儿子了。 她将周思卿摁到沙发上坐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些!” 这样隆重热情的招待,让一向缺爱的周思卿有点受不住。 上一世在林家,她即使对公婆百般孝顺,可依然没有换来对方的真心。 甚至婆婆还怀疑她的付出是有所企图,以至于对她更是千防万防,连买菜都要让她日日报账。 “吃啊,还愣着干嘛?你不吃,我也不敢动,不然我妈要揍我!” 孟战京碰了碰一脸呆滞的周思卿,笑着将一块进口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是很香甜的牛奶巧克力,浓郁的香味在她舌尖蔓延,甜到让她差点落泪。 “哟,这么难吃吗?怎么还哭上了呢?” 孟战京也尝了一口巧克力,一脸嫌弃皱眉。 “唔,太甜腻了,齁嗓子,拿走拿走!” 听到这话,王雪绒忙不迭拿走了巧克力,还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上面写了什么。 “我妈在偷偷记录你的喜好呢!” 孟战京咬着周思卿的耳朵说小话,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垂,有点酥麻。 周思卿在踏入孟家之前,做好了被嘲讽羞辱的思想准备。 她在脑海里设想过许多尴尬甚至屈辱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身为中将夫人的王雪绒不光给予她最高规格的欢迎招待,还处处以她为重,连她这点小小的喜好都记在本子上。 她何德何能来承受这样浓烈的爱意? “来,思卿,吃午饭!” 只见孟澜海已经脱了军装外套,腰间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 周思卿是眼里有活的人,见状忙起身跟到厨房一起端菜。 王雪绒又狠狠瞪了亲儿子一眼。 “看到了没?思卿比你懂事多了,你这逆子,除了气我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孟战京已经练成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对亲妈的嫌弃抱怨全然不在意。 “但你小子这次总算做了件人事,终于知道找媳妇结婚了!” 王雪绒看着周思卿忙碌的背影,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她松了一口气,欣慰说道“也没白等这些年,终于等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值了!” 饭菜都已经端上了桌。 孟澜海与王雪绒坐一边,周思卿与孟战京坐一边。 十几道菜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来,思卿,吃块排骨!” 王雪绒已经不紧张了,表情也变得活泛热情。 她是个随性的人,却因为周思卿的到来,第一次用公筷给儿媳妇夹菜。 万一儿媳妇有洁癖怎么办? 得尊重儿媳妇的习惯,不能让人家姑娘受委屈。 “哎哟,我忘记思卿不吃生姜这一茬了,给肉丸里放了姜末!” 正准备给周思卿夹个肉丸,王雪绒忽然停下了动作,一脸懊恼与自责。 孟战京倒吸一口气,周思卿却满眼疑惑。 “我……阿姨您怎么知道我不吃生姜的?” 没人知道她吃生姜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上一世在林家那些年,因为林淮喜欢生姜,每一道菜里都有生姜味。 她不是没隐晦提过自己不喜生姜的要求,可没人在乎,甚至林家的厨师故意多多放姜,像是在挑衅与羞辱她。。 现在,第一次见面的孟家父母却清楚她细微的习惯,她在感动同时,又忍不住充满了疑惑。 “咳……昨晚你自己说的,我就在电话里顺嘴提了一句!” 孟战京忙答道,有点心虚紧张。 周思卿有点迷茫。 她说过自己不吃生姜这种话?为什么她不记得了? 难道真是喝糊涂了? “你喝成那样,抱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想你妈妈了,说只有你妈记得你不喜欢吃生姜这种小事!” 孟战京一本正经说瞎话。 周思卿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初三那年发生过的事,很久远了,可她依然记得清楚。 她来了例假,肚子疼到死去活来,却还得回家周嘉彤洗衣服做饭。 冬天的川城很冷,她忍着生理痛做好早饭,却听到周嘉彤在外面摔东西大哭大闹。 只是只因为炒菜时忘记放生姜了。 “你明知道我喜欢吃生姜,你就是故意不让我好过,你就是想饿死我!” 任性刁蛮的周嘉彤掀了桌子,刚摆上桌的早饭撒了一地,碗碟也摔个粉碎。 课间休息时,她终于没忍住内心的委屈,趴在同桌甘棠肩上哭到情难自禁。 “她不是多喜欢吃生姜,她就是想要被人偏爱照顾,我每天做饭,却连要不要放生姜这种小事都做不了主!” “我也想被偏爱,我也想被照顾,可这世上除了我死去的妈妈之外,没人在乎我不喜欢吃生姜这件小事!” 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因为心里积压了太多委屈,最终崩溃决堤眼泪如雨。 第二天午饭时,当她习以为常吃着糙米饭时,甘棠将一个饭盒摆在她面前。 是没有放生姜的烧鸡与清炒莴笋,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 后来,甘棠每天都给她带没有放生姜的菜肴,直到初中毕业,她们一起考上卫校。 她一直都记得甘棠母亲的手艺,那是她吃过最美味的菜肴。 周思卿自回忆里走出来,半晌才说道“那可能……我真喝醉了!” 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悲伤,周思卿夹起面前的烧鸡尝了一口。 下一秒,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菜的味道,和甘棠母亲的手艺一模一样!” 第10章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就有点尴尬。 王雪绒正好夹了一块烧豆腐,“咚”一下掉进了西红柿牛腩汤里。 孟澜海默默将头埋进饭碗里,佯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大米饭。 直到孟战京咳嗽了两声。 “甘棠是谁?追求你的男生吗?” 他故意皱着眉,作出不悦的表情说道“你当着未来公婆的面提别的男人,周思卿,你自己说说合适吗?” 周思卿一愣。 啊? 片刻反应过来,她忙解释道“甘棠不是男生,她是女生,是我高中时的同桌,对我很好,你要是不信,改天我带你去见她!” “唔,行,改天我得去会会那个什么棠,我这人心眼小!” 孟战京将一块牛柳放在周思卿碗中,微微抬了抬下巴。 “吃饭!” “哦!” 周思卿乖乖拿起筷子吃饭,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哎,不对啊! 刚才明明是在聊烧鸡的味道,怎么忽然就扯到甘棠了呢? 正准备开口,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聊天说笑的声音,动静有点大。 下一刻,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孟家大门,为首的人扯着嗓子说话。 “大哥,大嫂,战京的媳妇儿来了没?” 战京的媳妇儿…… 周思卿怀疑这是她的新称呼,但她没有证据。 她忙不迭放下筷子,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客厅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天儿,眼神却都望向她,带着和善与热情 “哎哟,不愧是能拿下我们战京的姑娘,真好看!”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笑眯眯迎了上来,热情握住了周思卿的手。 “阿姨好!” 周思卿不认识对方是谁,但还是微笑打招呼,很是大方有礼。 孟战京已经将周思卿从短发妇女手中抢过来,拉入自己怀中护着。 “走,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牵着周思卿的手大大方方走到客厅里,挨个儿介绍刚进门的人。 来人是孟战京的叔叔与婶娘们。 孟战京的爷爷奶奶膝下统共有五个儿子,孟澜海是老大,也是五兄弟中最有出息的。 但其他四兄弟也不弱。 孟家老二在东北军区任某集团军司令,孟家老五在东南某海岛驻防任师长。 至于老三与老四,也就是现如今站在客厅里身穿军装一脸和气的中年男人,都在川城军区任职。 老三是某集团军副参谋长,老四则是某军副政委。 听着孟战京的介绍,周思卿心中大惊。 她知道孟战京出身军门世家,却不知道他的身世背景如此显赫。 不论是父亲还是几位叔叔的军衔官职,随便拉出来一个人跺跺脚,都能引起一场风暴。 更遑论孟战京比妖孽还好看的长相,他只消勾勾手指,这天下女人还不是随他挑选? 可他…… 却独独选中了她? 周思卿弄不懂孟战京在想什么,而现场热烈的气氛也让她没时间去琢磨。 因为她听到孟澜海已经同孟战京的两个叔叔讨论起婚礼流程。 “婚宴肯定不能马虎,但得注意影响,不要铺张浪费,到时候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就在咱们大院里摆席!” 孟澜海搓着手,看上去颇为高兴。 一旁的王雪绒说道“但思卿这边比较麻烦,她没有父母,也没人帮她操办,到时候从哪里出嫁更合适呢?” 顿了顿,王雪绒看着周思卿问道“思卿,你有什么想法吗?” 此时此刻的周思卿脑海里一片空白。 按照她的构想,自己今天是要被孟家冷眼相待拒之门外的。 可现在,他们非但没嫌弃她,反而这么急吼吼操办起婚事,这这这…… 这个世界疯了吗? “我……这……” 周思卿将求救的眼神落在孟战京身上,希冀他能给自己爹妈狠狠泼上一盆冷水,让他们快醒一醒。 快醒醒,你们这种军门世家在给儿子择偶时,怎么能如此草率与儿戏呢? 孟战京正在剥橘子。 他剥掉橘皮,又把白色的橘络一点点撕去,最后,将干干净净的果肉放在周思卿手心。 “你们看着办!” 他替周思卿作出了回答。 孟家三叔笑着说道“别说,还真有个好办法!” 他碰了碰自己的妻子,催促道“你快给大哥大嫂说说你的想法!” 孟家三婶被丈夫一番催促,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虽说咱们不在乎那些虚礼,可不能不考虑思卿的感受。” “长海那个战友,周君堂,就第三集团军的副军长,他们夫妇没有儿女,又正好都姓周,让思卿从周君堂家出嫁,我觉得正合适!” 王雪绒一拍大腿。 “这个主意好!老三,那就由你们两口子负责去找周君堂商量这事儿!” 听着孟家人商量婚事,周思卿心中有种道不出的感觉。 她与孟战京之间似乎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即使孟家是她高攀不起的军门世家,可她还是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压抑感。 但孟家人待她太好,让周思卿没办法当面说出拒绝的话。 默了默,她凑到孟战京耳边。 “咱们单独聊聊!” 孟战京顺势揽住了周思卿的腰,故意将耳朵贴上她的唇。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周思卿柔软起伏的曲线紧紧贴着孟战京肌肉感十足的胳膊,一软一硬,却毫无违和感。 “我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你不觉得这婚事太儿戏了吗?” 深吸一口气,周思卿重复了刚才的话。 孟战京挑眉。 他依然揽着周思卿的腰,起身说道“你们先商量着,我带她上楼休息,昨晚一顿折腾,她没休息好!” 这话乍听似乎没什么,但当周思卿踏上楼梯,听到王雪绒同两个弟媳的谈话,她有种想死一死的冲动。 “也真是辛苦思卿了,她这小身板儿,哪里禁得住战京折腾?” “他们当兵的都这样,仗着体力好,做那事儿也没个分寸尺度!” “所以咱们更得抓紧时间把婚结了,年轻人不懂节制,万一昨晚就怀上了呢?” …… 周思卿差点扑倒在地。 不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莫名其妙没有逻辑的荒谬地步了呢?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好不容易摆脱了与林淮那段让人作呕的婚姻。 不等她喘口气,又要再次跳入婚姻的坟墓里吗? 不不不! 她不要! 第11章 孟战京的卧室在三楼。 朝南的大房间,采光很好,屋里整齐干净,连床上的被子都叠成豆腐块,像是军营宿舍。 一关上门,周思卿就回头看着身后的孟战京。 “咱俩连感情基础都没有,结哪门子婚啊,你就不觉得很荒谬吗?” 孟战京双手插兜坐在窗边的书桌上,他慵懒伸着双腿,微笑看着一脸焦躁的周思卿。 “荒谬?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 周思卿下意识说道“你这样的男人,配得上全天下任何一个女人!” 这话让孟战京脸上带着一点骄傲得意的笑,像是开屏的孔雀。 “那不就是了?既然我配得上你,那你又不吃亏,干嘛不结婚?” 说着,孟战京忽然俯身凑近周思卿,二人的唇差点碰上。 “还是说,你对林淮依然有感情?” 提及林淮的时候,孟战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眼神微冷,就那么直直盯着周思卿,压迫感满满。 “我恨他!” 周思卿别过脸,有点不敢看孟战京的眼睛,他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吓人。 “我这一生便是去死,也不会再与他有半点牵扯。” 这话让孟战京很是满意。 于是他嘴角重新勾着笑,手指也勾着周思卿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昨晚你亲我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是什么,成年人嘛,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等周思卿开口,他忽而笑出了声。 “嗯,你得对我负责!” 周思卿有种拳头打在棉花团上的无力感。 她转了个身,想要回避孟战京炙热的目光,可当视线落在书桌上,看到那一束长发时,她忽然愣住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两束绑在一起的头发。 其中一束是细长小辫儿,另外一束头发则用红色丝带扎起来。 这两束头发从中间交缠打结,某个瞬间,让周思卿想起了“结发夫妻”这四个字。 忽然,她想起了孟战京昨晚提及,他有喜欢的女孩儿。 这束用红丝带扎起来的头发,怕不是那个女孩的? 那么这个小辫儿……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这么年轻,我爸妈为什么那么老?” 像是看穿了周思卿的心,孟战京笑着说道。 “我爸是军人,我妈是军医,他们在动荡的年代里相爱结婚,在战争途中先后生下四个孩子,都没有活下来。” “直到战争胜利海晏河清,已经四十多岁的王雪绒同志奇迹般怀孕,之后我出生了。” 孟战京的语调平静,似乎在讲故事。 可因为这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眼前,让周思卿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不敢想象楼下那对和善的老夫妻在一次又一次失去骨肉时,心中该是如何的痛与绝望。 可就算那样,他们也依然没有停下南征北战保家卫国的步伐。 因此王雪绒在本该做奶奶的年纪,生下了她与丈夫最后也是唯一的孩子。 “我从出生就很虚弱,好几次都差点救不活,我妈被吓怕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长生辫这东西,便给我留了小辫儿。” 医者不自救。 即使王雪绒是医生,可在面对虚弱到随时都会死的幼子时,她抓住了每一根救命的稻草,哪怕只是封建迷信。 “所以我在十二岁之前,后脑勺一直留着小辫儿。” 孟战京指着桌上那根细长的小辫儿说道“就那根玩意儿!” 周思卿盯着那根小辫儿,视线又不自觉落到与小辫儿交缠的那一束长发。 她从前也留过这样的及腰长发。 后来周嘉彤与人打架,弄伤了对方的脸,人家要赔偿,否则就去学校告状,让周嘉彤被学校开除。 她哪里有钱赔偿呢? 对方看到她实在拿不出钱,就指着她那乌黑的长发。 “这样,你把头发绞了赔给我,这事儿就当是过去了!” 于是,她用心爱的长发替周嘉彤平息了麻烦。 可周嘉彤非但没感谢她,还指着她那一头被绞得乱七八糟的短发极尽嘲笑,骂她是炸毛丑八怪。 回忆起从前,周思卿的眼窝有点热。 她羡慕那个被孟战京偏爱的女孩,他连她的长发都如此小心翼翼珍藏起来。 而她呢?那束长发怕是已经被人卖掉做成假发,不知道戴在谁的脑袋上…… 周思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抬头看着孟战京,神色带着一点点疏离与淡漠。 “既然你如此喜欢那个姑娘,连她的头发都珍藏至今,你为什么不娶她?以你的身世地位,没有哪个姑娘不愿意嫁给你!” 孟战京看到周思卿眼底那一抹难过。 他忽然笑得格外开怀,又抬手勾着她的下巴问道“怎么?吃醋了?” 周思卿一把打落孟战京的手。 “我吃哪门子醋?咱们俩之间又没有感情可言!” 她忽然有点倦了。 “我先走了,你回头与你父母好好谈谈,这婚事荒谬儿戏,别折腾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刚迈开脚步,却被孟战京忽然抱起,不由分说摁在了床上。 他在上,她在下。 孟战京的眼神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怒意。 “谁告诉你这婚事荒谬儿戏?你以为我孟战京是那种荒谬胡来的人吗?” 他不给周思卿挣脱的机会,一字一顿说道“昨晚,从你进门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放你走!” “我有一千一万种惩罚周嘉彤的方式,却为什么偏偏选择让你来?因为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你!” 这话让周思卿震惊不已。 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孟战京的安排? 可前世…… 她的的确确带着周嘉彤顺利离开了,自此与孟战京再无交集,直到他牺牲! 难道重生之后,各自命运的走向也发生了改变? 不应该啊,孟战京没理由对她这么一个陌生女人如此执着甚至疯狂。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看着周思卿眼底的迷茫不安,孟战京有片刻心软。 但他依然没有松开她,甚至故意挪开手臂,将身体的重量强加给她。 他曾在许多个躁动荡漾的深夜里满脑子疯狂念头,幻想着将那个女孩困在怀中肆意妄为。 现在,幻想走进现实,有什么东西在他血液里流窜冲撞,让他想要撕开君子的伪装。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没有再给周思卿提问的机会,他低头,带着一点怨气,噙住了她柔软冰凉的唇,汲取着她甘甜的味道。 眼前的女孩,比梦里的她更甜美更诱人! 第12章 说来也是可笑。 周思卿前世今生两季轮回,甚至还有十年婚姻,却没有半点男女之事的经验。 现在,她被孟战京困在他的怀中,竟紧张到浑身发抖,哪里还有昨晚的勇猛。 “孟战京,你……唔唔!” 气息不稳叫了男人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抗议,唇已经再次被封住。 甚至,孟战京的手已经极其不安分四处游移摩挲。 就在此时,外面隐约传来王雪绒的声音。 “战京,你带着思卿下楼一趟,咱们商量……哎哟对不起!” 门开了,又关了。 孟战京的呼吸急促粗重,他松开了周思卿的唇,埋首在她脖颈间平复着心底的躁动渴望。 周思卿感动吗? 不,她不敢动。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见过猪跑。 身上单薄的衣服遮掩不了什么,孟战京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一清二楚。 但她不排斥,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 鬼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可能是前世憋了太久,太饿了吧……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王雪绒无奈却包容的提醒,带着一点笑意。 “孟战京,你稍微克制一下,别欺负思卿!” 孟战京终于自周思卿脖颈间抬起了头,那双妖孽般的桃花眼里带着没有散尽的炙热。 他真好看! 周思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下意识的,用舌头润了润干裂的下唇。 “你想折磨死我,是不是?” 孟战京无奈叹息,俯身在周思卿锁骨处胡乱亲了几口,终于翻身下床放过了她。 周思卿也忙不迭爬起来整理好凌乱松散的衣服。 打开窗,晚春的暖风吹进来,屋里的暧昧气息很快散去。 王雪绒已经在楼下客厅等着了。 看到脸颊红扑扑的周思卿被儿子牵着下楼,她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踢了踢丈夫孟澜海的小腿。 “等着吧,我们快抱孙子了!” 周思卿佯装没听到王雪绒的话。 客厅沙发已经没有位置了,只有茶几对面放着两张椅子。 这架势有点像三堂会审,而她和孟战京就是被审讯的对象。 再加上孟家兄弟都是气场很足的军人,他们甚至不用说话,只需往那里一坐,就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孟战京大约看出周思卿的紧张,咬着她的耳朵低语。 “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嗯,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陪在她身边! 但下一刻,王雪绒忽然起身拉住周思卿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思卿,你和阿姨坐这里!” 刚坐在椅子上的孟战京,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不是,搞了半天,敢情就他一人坐在这里接受审讯? 看到孟战京不甘又无奈的表情,周思卿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没良心的小家伙,非但不陪着我,竟然还嘲笑我?” 看到周思卿笑,孟战京也咧嘴笑了。 “行了,咱们还是商量正事吧!” 孟澜海挥了挥手,示意孟战京闭嘴。 “原本,孟战京是在第一批上南疆战场的名单上,但因为这婚事,我便自作主张,将他从名单上撤下来了!” 听到这话,周思卿瞪大了眼睛。 是了! 上一世的孟战京是川城军区第一批参加南疆战争的军人,算算时间,出发日期可不就是这几天! 这么一想,周思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结婚能阻拦孟战京上战场的步伐,那么,那么他是不是就不用重蹈覆辙,像上一世那般惨烈牺牲在战场? 如此一想,周思卿忽然觉得这婚可以结!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如果能因此救下孟战京的命,她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是,有战争就有牺牲,就算孟战京活着,也会有别人代替他奔赴战场血洒青山。 可她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哪怕只是为了孟澜海夫妇,他们为了国家人民,已经痛失四个孩子,不能再失去最后的骨肉了! 周思卿原本还在思索着该如何拒绝这门婚事,但现在…… “阿姨,我父母都不在了,结婚的事,我都听你们的!” 周思卿乖巧的态度,让孟战京有点意外。 哟呵,这小丫头刚才还排斥抵制,说这门婚事是瞎胡闹,怎么一扭脸就想明白了? 难道是因为他魅力足够大,让她瞬间爱上了他? 孟战京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傻傻咧嘴笑了。 周思卿表明了态度,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当即,王雪绒就将他们商量的结果大致说了一遍。 很细心,很周全,处处都透露着对周思卿的尊重与偏爱。 “妈,还有件事儿,你得亲自办!” 孟战京忽然开口。 “卿卿的工作……矿区医院不适合她,你给她换个工作,我觉得咱们军区大院医疗站就挺好的!” 听到这话,周思卿忙不迭拒绝。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的工作也还好!” 这才头一次见面,就指着孟家给她换工作,未免太过分了些,这让孟澜海夫妇怎么想? 孟战京伏在周思卿耳边。 “你和林淮闹成那样,还能在矿区医院继续工作吗?别忘了,林淮他爸是医院院长……” 这话让周思卿后背一僵。 她把这茬给忘了! 她与林淮翻脸,还单方面解除了婚约,无异于是打了林家的脸。 以林淮父亲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轻饶她的! 若是继续在矿区医院上班,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这事儿不用你提醒,我刚才就和你爸商量过了!” 王雪绒笑着说道“军区医院正好缺护士,我打个招呼就行!” 听到这话,周思卿瞪大了眼睛。 军区医院的护士可都是士官编制呐! 当初卫校毕业,她们十好几个人都想进军区医院,可到最后,只有甘棠脱颖而出进了军区医院做护士。 孟澜海笑着说道“思卿,你明天去趟矿区医院,把离职合同办理了。” “最迟下周,你就得去部队医院那边考核体检,如果一切顺利,很快就能上班了。” 周思卿心底充满了对孟家的感激,她甚至到现在都迷迷茫茫,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孟家如此厚待她。 可她知道,付出都是相互的,孟家对她好,她自然会加倍回报。 就算,就算与孟战京没有感情基础,将来婚后也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毕竟孟战京这样的男人,太容易俘获女人的心了。 第13章 周思卿还是暂住在那栋小楼里。 其实王雪绒是想让周思卿直接住在家中,但又怕小姑娘害羞不自在,于是吃过晚饭,便让孟战京开车把人送回到小楼里。 “今晚不能陪着你了,我只有两天假,得归队了!” 下了车,孟战京一把拉住周思卿的手腕,强势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怎么办,舍不得离开你!” 他将脸埋入周思卿纤细温热的脖颈处,深深嗅着她的气息。 周思卿犹豫片刻,问道“孟战京,如果咱们结婚,你是不是……就不用上战场了?” “原则上是这样!” 孟战京闷闷答道“如果不是我昨晚给我爹打电话说要结婚,怕是明天一早就得开拔奔赴战场了!” 听到这话,周思卿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问道“如果,如果昨天晚上我带着周嘉彤一起离开,那你怎么办?” “那我只能先遵守命令上战场,等打完仗之后继续缠着你,直到把你从林淮手中抢过来为止!” 孟战京语气里带着志在必得的霸气。 这话,让周思卿瞬间泪目。 “那……那你就没想过,万一牺牲了呢?”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颤抖,吓了孟战京一跳。 捧着周思卿的脸端详很久,看到她眼眶的水光,孟战京忽然咧嘴笑了。 他俯身亲了亲她眼窝的泪水。 “心疼我了?嗯?” 重新将周思卿抱在怀中,孟战京微微收紧了胳膊。 “要是牺牲了,我就……就化作风化作雨默默守护你!” 听到这话,周思卿到底没忍住,抬手紧紧回抱孟战京。 “孟战京,你别上战场!你别死!” 孟战京摸不透女孩的心,更不知道周思卿的眼泪怎么说来就来,这几句玩笑话,就惹得她眼泪滚滚,打湿了他的衣服。 但一想到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孟战京又满心喜悦幸福。 “好好好,我不死!” 他轻轻拍着周思卿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似的,声音温柔到像是要掐出水。 若非明天大部队开拔,他这个留守老巢的副营长身负重任,今晚他说什么都不会走了。 不管她有没有做好接纳自己的准备,他都想将她据为己有!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 看了看手腕的表,孟战京依依不吻过周思卿的额头。 “你呀,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怕,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端详着周思卿姣好的容颜,孟战京只觉得幸福感快要从心中溢出来了…… “乖乖听话,安心等着做我的小新娘!” 俯身在周思卿唇上印下一个深切缠绵的吻,孟战京转身离开。 周思卿目送着车子尾灯消失在拐角处,她终于回过神来,拎着脚边的尼龙包进了小楼。 径直回到二楼卧室,周思卿打开包,只见里面塞满了新衣服,应该是王雪绒下午出去时特意买的。 将衣服一件件挂回到柜子里,一个信封忽然掉落在地上。 她放下手中的衣服捡起那个信封,打开,竟然是孟战京的津贴存折! 存折里还夹了几百块钱,有零有整,倒像是孟战京把自己的私房钱都上交了。 周思卿怔怔看着手中的存折和钱,她心中有种道不出的感觉。 上一世的她,名义上是林家的主母,外人都称她一声林夫人,可实则,她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 林淮的母亲依然掌管着钱财,每个月施舍似的给她扔点买菜钱,若是当月超额了,她还得接受盘问与训斥。 而身为丈夫的林淮不是不知道这些。 他非但不为她撑腰做主,还劝她听长辈的话,不要总惹母亲生气。 于是她在林家缩衣减食过苦日子,而林淮在外面给周嘉彤置办了奢华的大别墅,雇了好几个佣人保姆,出入都是豪车接送。 现在想想,周思卿只觉得自己那时候被下了降,脑子当真是不好使。 而现在。 她与孟战京甚至还没结婚,他已经将自己的津贴存折交在她手中。 甚至还在信封后面留了一句话。 “喜欢什么就自己买,钱不够的话,直接找我妈要!”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真是…… 真是让人很难不爱上! 一夜睡得昏昏沉沉,时而是上一世葬身火海的恐惧痛苦,时而又是与孟战京纠缠拥吻的羞涩缠绵。 梦境混乱,以至于让周思卿难以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直到睁开眼,看到头顶奢华的吊灯,还有房间里古典高雅的家具布置,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周思卿刚洗漱完准备下楼,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 打开门,只见冯文政从车上跳下来。 “嫂子,我哥让我送你去矿区医院办手续!” 这声“嫂子”,让周思卿愣了一愣,片刻竟忍不住笑了。 这个孟战京哟,哪怕人在部队,也很是细心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知道这里离矿区医院有点远,于是特意派了冯文政过来给她充当司机。 冯文政开着一辆军用牌照的吉普车,原本一路都很守规矩,但进矿区医院就横冲直撞跋扈嚣张,倒像是故意挑衅。 “嫂子,我就在这里等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弄死丫的!” 当着不少人的面,冯文政大声说道。 冯文政这一顿闹腾,很快就传到了院长耳中。 林淮的父亲,林宗耀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那辆停在路中间的军牌吉普车,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让周思卿直接来我办公室吧!” 昨晚,周嘉彤哭诉一番,将周思卿的恶行一一列举出来。 这姐妹之间的矛盾他懒得插手,周嘉彤本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周思卿单方面提出解除婚约,还当着他儿子的面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这无疑是在打林家的脸。 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断然没资格再做林家的媳妇,可林淮却鬼迷心窍执意不肯解除婚约。 正想着,只见周思卿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宗耀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确实,周思卿比周嘉彤长得漂亮好看,林淮不舍也属正常。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给周思卿一个下马威,让她摆正自己的地位,以后乖乖听林淮的话,做个以夫为天的女人。 没等他开口,周思卿已经将一张辞职申请书拍在他面前。 “我要辞职!” 第14章 林宗耀有些措手不及。 他没料到这个软柿子似的周嘉彤敢如此硬气与自己说话。 原本他打算利用自己是院长的优势,好好拿捏敲打周思卿,让她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可现在,她竟然反将一军,还敢与他拍桌子? “混账东西!” 林宗耀当即就翻了脸,怒声呵斥道“没教养的东西,谁准你这么与我说话的?跪下!” 清朝都灭亡多少年了。 可在林家,还像是活在封建王朝,三纲五常动辄被摆上台面。 上一世的时候,周思卿刚嫁入林家没多久,因为难以忍受婆婆的刁难而顶了几句嘴。 林宗耀狠狠抽了她一耳光,让她在祠堂跪了一整晚。 林淮回家之后,没有帮她求情说好话,甚至还怪她不懂规矩顶撞长辈。 那天晚上她绝望到心碎,第二天便提出离婚。 可因为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离婚比登天都难。 十年婚姻,一点点将她的骄傲与尊严磨碎,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反而像是解脱。 现在,林宗耀又拿出林家那一套家规,可周思卿不会再害怕了。 “跪下?你是要死了吗?如果你死了,我倒是不介意跪着祭拜死者……” 她嗤笑说道“你儿子回家没告诉你吗?这婚不作数了,老娘我不干了!” 上一世温顺乖巧的她,别说“老娘”这种粗俗字眼,便是大声说话都不被允许。 现在,这种放飞自我的感觉太让周思卿感到痛快了。 林宗耀气到发抖。 “你……你以为我林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他拍着桌子吼道“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你就是我林家一条狗,死也得死在我儿子手中!” “还敢和我提辞职?你休想!” 林宗耀咬牙说道“你要是敢走,我有一百种整死你的办法!” 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忽然被踹开。 只见冯文政吊儿郎当走进来,一拳挥在林宗耀脸上。 “老子刚才在楼下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吗?” 冯文政恶狠狠说道“老子说了,谁敢欺负我大嫂,我就弄死谁!你个老毕登,你刚才说谁是狗?你想弄死谁?” 这一拳来得突兀,林宗耀被打得鼻血直流。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没搞清楚冯文政的来路,但楼下那辆军用吉普车还是让他心存忌惮。 昨晚,周嘉彤也没说与周思卿纠缠不清的男人是什么来路! “老子管你是谁!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欺负我大哥的女人!” 冯文政是冯家最小的儿子,被爷爷奶奶娇惯长大,是军区大院出了名的混不吝。 之所以能成为孟战京的忠诚跟班,也是被孟战京的拳头揍到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别说林宗耀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医院院长,便是军区医院的院长惹怒他,他也敢动手。 “赶紧在这上面签字,别给脸不要脸!” 冯文政指着桌上那份离职申请书,不耐烦说道。 林宗耀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医院不是菜市场,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我按照规定办事,这不符合规定!” 言外之意就是不会签字让周思卿走。 冯文政一声不堪入耳的脏话,挥拳又打算揍这个不长眼的老毕登。 “阿政,胡闹什么呢!”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微微严厉的声音,虽然是在呵斥冯文政,但似乎并不生气。 周思卿回头看,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这这…… 这不是孟战京的母亲王雪绒吗? 不同于昨天在家时系着围裙穿着家居服的平易近人,今天的王雪绒穿着军装,肩上的军衔格外引人注目。 她挺直腰背走进来,望向周思卿时,温柔笑了笑。 “王阿姨,您……” 周思卿有点结巴。 不止是因为王雪绒的突然到来,还有她转变很大的身份。 “怕林院长不肯放手,这不,专程过来要人了!” 王雪绒摸着周思卿的脸蛋关切问道“被人欺负了?怎么眼睛都红了?” 林宗耀就算不认识王雪绒,也该认识她身上这军装,还有肩上的军衔。 他大吃一惊,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与戾气。 “院长,这位是军区总医院的王书记!” 医院宣传科科长一路小跑进来,附在林宗耀耳边轻声提醒。 总医院有几个王书记? 不提王雪绒的丈夫是军区大首长,只说她本人立下的军功,足以称得上巾帼英雄了! 他数次想要去孟家拜访,却都被拒之门外。 像林家这种小有名气的地方商贾,是没资格与军门孟家坐一桌吃饭的。 可现在,王雪绒专程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孤女找上门。 林宗耀的大脑在飞快运转,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一旁,王雪绒将周思卿护在身后。 “林院长,阿政这小子被冯老爷子惯坏了,做事冲动任性,你看这……” 冯老爷子? 军区大院姓冯的人很多,可能让王雪绒称之为冯老爷子的,也似乎就那么一个人! 林宗耀不觉咽了咽口水。 “阿政,还愣着干什么?给林院长道歉啊,不然我可得给你爷爷告状了!” 王雪绒瞪了冯文政一眼,厉声说道。 冯文政也是条好汉,打人时拳头很硬,低头道歉也很爽快。 “对不起!” 猜出冯文政的身份,林宗耀哪里还敢再计较? “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脾气急,不碍事的!” 听到这话,王雪绒满意一笑。 “我今天专程为思卿来的,林院长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家兔崽子对思卿一片痴心,当父母的自然得操心孩子的婚事。” “俩孩子的婚事已经提上议程了,改日结婚时,欢迎林院长来喝喜酒。” 孟澜海与王雪绒四十多岁才生了个宝贝儿子,不光夫妻二人极为重视,连孟家老爷子都格外偏爱。 这不是什么秘密,尤其像林宗耀这种极力想要攀附孟家的人,更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听到王雪绒的话,他的脑海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周嘉彤根本没说实话! 她只说周思卿与别的男人厮混,却没说那个男人叫孟战京! 意识到这点,林宗耀微微闭上眼睛,恨不得将周嘉彤这个贱人的嘴巴扇烂。 这个女人是要害死林家! “林院长,你看……思卿这离职手续今天能办吗?” 王雪绒依然笑眯眯的,眼神里却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能!能办!我现在就签字!” 林宗耀手忙脚乱拿起笔,飞快在那张离职申请书上签了字。 第15章 不过一个来小时,周思卿已经办好了离职手续。 林宗耀亲自送她们上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陪着笑。 虽说周思卿知道自己是狐假虎威,可看到上一世对她极尽羞辱的林宗耀如此卑微讨好,她还是觉得很解气。 原来,不是林宗耀不会笑,而是他看不起她,所以才作出高高在上的模样。 “吴书记,回头令公子与思卿结婚,一定得给我发请柬,毕竟……我们林家与思卿家也是世交!” 林宗耀一口一句思卿,俨然就是慈祥的长辈。 “这是自然!” 王雪绒上了车,依然牵着周思卿的手。 “既然是世交,那还请林院长再帮个忙!”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思卿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这些年对她极尽压榨与欺辱,虽说她顾念亲情不舍斩断,但我们孟家……” “明白!我明白!” 林宗耀连声说道“我给周嘉彤说,让她以后不许再缠着思卿,更不会给孟家添麻烦!” “那就麻烦林院长了!” 王雪绒微微颔首,拍了拍周思卿的手背。 “思卿,你不会怪阿姨自作主张吧?” 周思卿心底无比感激王雪绒。 她知道周嘉彤的品行,也知道自己打算与周嘉彤断绝关系。 孟家非但没嫌弃她这不堪的身世,反而还做了那个恶人,帮她彻底斩断与周嘉彤的关系。 “阿姨,谢谢你!” 自从遇到孟战京,周思卿就一直享受着被偏爱照顾的温情。 不管是看似放荡不羁实则一片赤诚的孟战京,还是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的孟家夫妇。 甚至还有孟家的叔叔与堂哥,都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 王雪绒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直到车子驶出医院,她“噗嗤”一声笑了。 “哎哟,这架子端的,真是难受!” 哪里还有刚才在林宗耀面前的高傲,此时的王雪绒笑得直不起腰来。 正在开车的冯文政也哈哈大笑。 “嫂子你不知道吧,你刚上楼,王阿姨就来了,我俩在姓林的办公室门口听了半晌,他那些话太欺负人了!” “原本我还没敢动手,毕竟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怕……王阿姨纵容我先进去撒泼打了人,她再进去做和事佬。” 冯文政兴奋到不行。 “你看到姓林的什么脸色没?像是吃了屎,那叫一个难看!” 这话让周思卿有些诧异。 她还以为是冯文政性子急冲进去打了人,王雪绒后面追进来阻止呢,搞了半天,竟然是这样! “我们孟家的儿媳妇,轮得着他欺负吗?” 王雪绒极为护短,说道“别说姓林的,就是孟战京欺负你,我也得抽他一顿!” 看着王雪绒眼底的关心袒护,周思卿不能不感动。 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王阿姨,我……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嫌弃她的出身,不嫌弃她从前与林家的纠葛,甚至第一面见到,就以博大的胸怀包容接纳了她。 王雪绒一愣。 “战京没告诉你?” 周思卿摇了摇头,神色迷茫。 片刻,王雪绒莞尔一笑,握着她的手说道“这事儿,还得战京亲自来说,我们呀,只是尽到我们的义务!”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即使王雪绒什么都没说,可周思卿还是猜到,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她所不知的秘密。 但孟战京现在回了部队,只能等他休息回家时再追问了。 正好王雪绒要回军区医院上班,便带着周思卿一起过来。 “我一会儿找护理部主任商量一下,看将你安排在哪个科室好一些。” 王雪绒笑眯眯说道“战京交代了,一定要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工作,这小子,生怕工作太忙累着你。” 抵达医院后,王雪绒去工作,周思卿则趁着午休时间,去内科住院部找熟人。 是的,甘棠在军区医院的内科住院部做护士。 但其实上一世,周思卿与甘棠见面的次数很少。 林淮不喜欢甘棠,因为甘棠心直口快又护短,甚至还劝说周思卿退婚离开林家。 后来甘棠奔赴战场做了战地护士,敌人偷袭了野战医院,甘棠为了保护受伤军官身中数弹。 不同于孟战京的事迹被报道宣扬,更多牺牲在战场的人,除了烈士陵园的墓碑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是英雄。 甚至周思卿都是在甘棠牺牲的第二年,才知道这个噩耗…… 时光重来,站在住院部门口的周思卿看到穿着护士服朝自己奔来的甘棠时,她的眼泪竟夺眶而出。 上前几步,她紧紧抱住了甘棠。 “哎哟!哎哟姑奶奶,你要勒死我了!” 甘棠猝不及防,被周思卿这个热烈的拥抱勒到差点喘不上气。 但她还是轻轻拍着好友的后背,像从前在卫校读书那样亲昵。 “哭什么?” 看到周思卿眼中的泪,甘棠脸色微变。 “周嘉彤那个疯子又欺负你了?还是林淮对你不好?” 甘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就是太心善软弱,周嘉彤和你没血缘关系,还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就算答应过你爸,现在也仁至义尽了!” 周思卿轻轻“嗯”了声。 “甘棠,这次我听你的话,与周嘉彤彻底断绝关系,还有与林淮的婚约,也解除了!” 听到这话,甘棠兴奋到跳起来。 “真的?太好了,你这傻姑娘总算是开窍了!” 但下一秒她又有点担忧,说道“你和林淮解除婚约,那你的工作……你们院长不就是林淮他爸?” 周思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甘棠诉说自己的离奇遭遇。 半晌,她说道“甘棠,我要嫁人了!” 甘棠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不是,前一刻不是说解除婚约了吗?怎么下一秒又结婚? “新郎不是林淮,他叫孟战京!” 周思卿正琢磨着该如何给甘棠介绍孟战京,却见甘棠拊掌大笑。 “哎哟,如果新郎是孟战京,那这就没什么稀奇的!” 这下轮到周思卿懵逼了。 不是,甘棠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又怎么认识孟战京? 第16章 甘棠看着周思卿迷茫的表情,她哈哈大笑。 “你和孟战京都要结婚了,他还没说实话?” 什么实话? “走,先去食堂吃饭,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啧啧,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 故意卖了个关子,甘棠拖着一头雾水的周思卿直奔食堂。 她从口袋里掏出饭票,要了两碗米饭和一荤一素两样菜,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 “你快说啊!” 周思卿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一坐下,就催着甘棠赶紧如实交代。 “咳!” 甘棠笑得暧昧,问道“初三那年,我每天给你带的饭菜好不好吃?” “好吃!到现在我都记得那饭菜的味道,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没有放生姜的菜肴,每天都有香喷喷的白米饭,顿顿有油汪汪的肉,养得她在初三那年个头猛蹿了不少。 “我实话告诉你吧,那根本不是我妈做的饭!” 甘棠吃着盘中的莴笋,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周思卿瞪大了眼睛。 “什么?那……那饭是……” “你还记得你趴在我肩膀上哭吗?当天下午,有个男生找到我,说让我每天去高中部找他拿饭,你一份,我一份!” 甘棠眯眼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你,他说怕伤害你的自尊心,还让我一定保密!” 在那个男生的要求下,甘棠认领了这份人情。 以至于后来的周思卿很是珍惜她们的友情,哪怕有时候明明是甘棠在无理取闹,周思卿依然包容忍让。 就因为初三那年香喷喷的饭菜,温暖了周思卿贫瘠的心。 “你也猜到了吧?那个男生是孟战京!” 甘棠如实说道。 周思卿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的表情震惊又迷惑,片刻忽然又笑了,眼底似乎泛着淋漓水光。 “难怪我去孟家吃饭时,饭菜的味道格外熟悉呢!” 原来自己初三吃了一年的美味菜肴,都是王雪绒亲手做的! “所以我一直很纳闷儿,孟战京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非要和林淮这个人渣订婚呢?” 周思卿捂住了脸,不让甘棠看到自己眼眶的泪。 她的声音沉闷哽咽。 “因为他也是个傻子,他什么都不说,我如何能知道呢?” 甘棠正要说话,看到远远走过来的王书记,她忙扯了扯周思卿的袖子。 “正常点啊,王书记过来了!” 王雪绒刚进食堂,身后还跟着几个主任和护士长。 “思卿也在吃饭啊,怎么样?咱们食堂的饭菜味道如何?” 王雪绒笑眯眯说道“你打饭的时候问问师傅,看看哪个没有生姜!” 周思卿的眼尾还有点红。 她哽了哽,轻声问道“王阿姨,我初三那年……是您每天给我做饭吗?” 听到这话,王雪绒笑得更欢了。 “哎哟,这可不是我主动说的啊,回头要是孟战京找我算账,你可得给我作证,这是你自己打听到的!” 她说道“那年我忙得要死,孟战京原本一直都是回大院食堂吃饭,忽然有一天,这小子非要带饭,还强调不要生姜!” “我原本不想搭理他,但他说是要给你带饭,还说你受了委屈,我一听就心软了,天天大清早起来烧菜做饭,给我累的哟!” 拍了拍周思卿的后背,王雪绒温柔说道“这事儿,你还是等战京回家后亲自问他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掺和!” 说罢,王雪绒对身后几个主任和护士长介绍。 “周思卿,我家那小子的心尖宠,你们以后可不许欺负我儿媳妇啊!” 大家一阵哄笑,只听影像科护士长说道“王书记,就让小周来我们科呗,我罩着她!” “我可听说小周之前是外科护士,那当然要来我们外科上班了!” 外科护士长不干了,当即就开始抢人。 “来我们内科最合适,瞧,小周和甘棠是好朋友,在一起上班多好?” 内科护士长也加入了抢人行列为,几个护士长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王雪绒头疼。 “思卿去哪个科室上班,咱们说了都不算,回头入院时有技术考核,到时候根据她的情况再做分配吧!” 王雪绒也没再继续停留。 “行,思卿你好好吃饭,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去我办公室歇会儿,下班我捎你回去!” 甘棠一直处于懵逼状态。 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护士,平日里别说和王书记这种大人物攀上关系,和护士长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现在,沾了好友的光,她觉得自己……好像前途一片光明。 啊,她要抱紧大腿的腿! 想到这里,甘棠捏着肉票直奔窗口,很是阔气要了一盘酱牛肉和一个烧鸡。 吃饱喝足,二人又在住院部楼下的紫藤架下聊了会儿天,到了时间点,甘棠得回去上班了。 临走时,甘棠看着依然坐在紫藤花下发呆的周思卿,犹豫片刻开口。 “思卿,回头你入院时如果能自己选择科室,千万别去外科,最好去干部体检科!” 周思卿不解。 “为什么?有什么区别吗?” 甘棠折身返回说道“开始打仗了,军区医院作为最重要的后勤部门,十有八九是要奔赴战场救治伤员的!” “虽说现在还没命令,但私下都传开了,军区医院的内科与外科,很可能被暂时整编为前线卫生队,随下一批部队开拔上前线!” 周思卿一愣。 “不是已经去了一批人吗?” 甘棠叹息着说道“傻丫头,打仗是要死人的,上面肯定要根据死伤情况进行人员补给!” 这番话,让周思卿的心猛然一缩。 如果这样的话,孟战京岂不是还有可能上战场? 那他……他还是难逃一死啊! 想到这里,周思卿坐不住了。 她与甘棠告别,一路打听直奔王雪绒的办公室里。 王雪绒刚开完会,一杯水还没喝完,只见周思卿匆匆忙忙推门进来。 “思卿,这是怎么了?” 她放下水杯关切问道,却见周思卿眼含热泪抓住了她的手。 “王阿姨,孟战京是不是还要上战场?别让他去前线,他会牺牲的呀!” 而且死得极其惨烈,连一具囫囵尸首都没留下! 看着周思卿眼底对儿子的关切担忧,王雪绒很是欣慰。 “战京如果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他一定很开心的!” 王雪绒拉着周思卿坐在沙发上,叹息说道“作为一个母亲,我也私心不希望战京去前线,我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我知道那地方有多危险。” 指了指身上的军装,她笑得苦涩。 “可是思卿,我不光是母亲,也是军人,我不能为了保护我的孩子,就让别人的孩子去替他牺牲!这不公平!”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道“如果这就是命,我只能认命!” 第17章 在川城,林家不算名门世家,但也小有名气。 除开林宗耀的院长身份,还有林家老爷子乘着改革开放的第一波浪潮,南下经商赚得盆满钵满。 这几年内地政策逐渐放开,林家渐渐将事业重心转移回川城,又是投资又是盖楼,一时之间风头很盛。 林家别墅很大,占地足有好几亩,亭台楼阁错落精致,颇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一向忙碌的林宗耀在大白天忽然回家,让其妻子姚萍很是诧异疑惑。 “宗耀,你这……” 姚萍刚开口,只见林宗耀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屏风上。 “把林淮和周嘉彤给我叫来!” 看到丈夫怒容满面,姚萍也不敢多问,忙不迭上楼将周嘉彤叫下来。 “阿淮发烧了,吃完药还在睡着,晚点再叫他吧!” 姚萍连生三个女儿之后,才有了林淮这个宝贝儿子。 她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此时儿子生病,与割她的肉没什么两样。 林宗耀也没搭理她。 看到周嘉彤进了客厅,林宗耀的表情越发阴鸷。 “我问你,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嘉彤愣了一愣,冷静说道“周思卿和陌生男人撕扯不清,她还为了那个男人与阿淮吵架,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阿淮气不过,昨天又去找她要个说法,结果她对阿淮恶言相向。” 一旁的姚萍咬牙怒骂周思卿的薄情寡义。 “宗耀,你也听到了,儿子忽然发烧生病,都是被周思卿这个贱人气的,这口气咱们不能忍啊!” 林宗耀指着姚萍怒吼。 “你这个蠢货,给我闭嘴!” 他走到周嘉彤面前,看着这个满嘴谎话却面不改色的女孩。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与周思卿纠缠的男人,又是谁!” 周嘉彤腿上的伤口其实还很疼。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让林家知道那晚的事情因她而起。 “叔叔,我真不认识那个男人,我和阿淮都劝不动那个女人,只能先行离开,至于后面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 她表情无辜委屈,像是林宗耀对她的大声吼叫吓到了她。 “混账东西!” 林宗耀在王雪绒那里受到的屈辱,此时尽数奉还到周嘉彤身上。 他一耳光抽过去,周嘉彤被打翻在地,鼻血甚至涌了出来。 “你招惹了孟战京,周思卿与阿淮赶去替你善后,但没想到孟战京瞧不上你,却瞧上了你姐姐,是不是?” “你仗着对我们林家有恩,逼着阿淮替你隐瞒实情,以至于我都不知道林家何时招惹了孟家。” 若是早知道实情,他哪里还会为难周思卿,必定早早放她走,也好卖孟家一个人情。 现在好了。 自己挨了冯文政一拳,还被王雪绒一番为难,他的颜面,乃至林家的前程搞不好都得断送在周嘉彤这贱人手中。 越是这么想,林宗耀就越是愤怒,恨不得将周嘉彤碎尸万段。 姚萍也傻眼了。 但她还是扑了过去,挡在丈夫面前。 “不能……不能打她啊!” 姚萍的声音有点抖,说道“她怀孕了,阿淮的孩子啊!” 周嘉彤也爬起来,扶着自己依然平坦的肚子。 “林叔叔,我确实撒了谎,但不是我招惹孟战京的,是他故意抓了我,从而逼着阿淮亲手将周思卿送到他床上。” “他是在践踏阿淮的颜面,是在羞辱咱们林家啊!” 周嘉彤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林宗耀面前哭诉。 “我救过阿淮,我救过您,我早已把林家当成我自己的家,现如今我腹中怀了您的亲孙子,我是为了林家着想,才将这事儿瞒下的!”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更想让周思卿做林家儿媳妇,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周思卿只怕早就和孟战京有一腿了!” 林宗耀也怀疑周思卿早已与孟战京有染。 否则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急急忙忙定下婚事。 事到如今,他根本不在乎谁做林家儿媳妇,而是招惹孟家的后果。 姚萍也顺势劝道“宗耀,那周思卿一看就是个嘴硬顽固的犟种,留着也是麻烦,再说,我当年就不同意这婚约。” “走就走吧,反倒是嘉彤怀了孕,是不是得抓紧时间把婚事给办了?” 林宗耀看着周嘉彤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也有点软了。 不管如何,她当初救了他的命,这份恩情他不能不报。 “反正周思卿已经和孟战京搅合到一起了,阿淮又喜欢嘉彤,那就……” 正准备说“那就结婚吧”这几个字,只听楼梯上忽然传来林淮嘶哑的声音。 “我只娶周思卿,除此之外,我谁也不要!” 他似乎还发着烧,嘴唇苍白脸颊通红,走路都打着摆子。 “当初从水中捞我的人是周思卿,给您做心肺复苏的人也是周思卿,周嘉彤,就是个无耻的骗子!” 林淮望向周嘉彤的视线里满是恨与厌恶。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们,前天晚上她去勾引孟战京未遂,才害得思卿被扣下……” 不是这样的! 林淮不是这样心狠无情的人! 哪怕昨天他知道了当年救命的真相,也只是对她有些失望而已。 他刚发烧的时候,她还握着他的手求他原谅。 彼时的林淮还在安抚她,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对她的感情也不只是因为救命之恩。 可他一觉醒来,怎么就变得如此无情无意? “阿淮,不是这样的,我是爱你的!” 周嘉彤冲上前,抓住林淮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这里,这里有你的骨肉了,你要当爸爸了!” 林淮一把推开了她。 “我的骨肉?周嘉彤,你确定那是我的骨肉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玩什么。” “你只是在孟战京那里翻了车,在这之前,你和多少男人厮混过?” 姚萍心疼到不行,一边扶着周嘉彤,一边拦着林淮。 “阿淮,你真是烧糊涂了!嘉彤就算在救命之恩的事情上撒了谎,但她平日也乖巧听话招人喜欢,你不能……” 林淮一声嗤笑。 乖巧听话? 若是从前他便信了,可直到他发烧昏迷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冷落原配周思卿十余年,与妻妹周嘉彤厮混生子,荒唐可笑。 直到周思卿与周嘉彤被困在火场,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救周嘉彤,眼睁睁看着房屋坍塌,周思卿被烧死。 他以为自己的选择很正确,也在周思卿死后,如愿将周嘉彤娶回家。 可结果呢? 周嘉彤一改之前温顺的面目,极尽所能将林家财产转到她那个坐过牢的父亲名下,甚至还因为过于贪婪而让林家陷入财产危机。 林家破产,大厦倾塌,周嘉彤卷走最后的财产提出离婚。 他要求留下儿子,可周嘉彤却狞笑着告诉他,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周嘉彤与她的姘头联手,将他绑起来扔在车里,随后制造了车祸着火的假象…… 第18章 这是梦,却又不是梦。 林淮坚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是他上一世作孽不可活的惩罚。 他醒悟了,他后悔了。 他不该放着乖巧善良的周思卿不爱,而鬼迷心窍爱上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林宗耀家规森严,可结果现在掀开那层遮羞布,竟是如此的荒谬丢脸。 “那你想如何?周思卿与孟战京已经订婚了,你还能抢得过孟家?” 就算他宠爱儿子,却也得有那个本事与孟家抗衡啊! 林淮森然一笑。 不用抢的! 如果那场梦足够真,很快,孟战京就会死在战场上。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待! 只要没了孟战京的干涉,他与思卿定能回到正轨,顺利结婚。 他保证,再也不会辜负思卿了。 等结婚之后,他就把管家大权交给思卿,每日下班回家陪着她,生个像她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好。 “林淮,你不能不对嘉彤负责啊!” 姚萍扑过来,急声说道“嘉彤怀了咱们林家的孩子,若是这时候被你抛弃,那……那以后你还怎么做人?” “你和嘉彤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看这样好不好,先让她把孩子生下,国外不是有什么亲子鉴定技术了嘛!” “到时候咱们做个检查,如果她真背叛了你,那就让她带着野种滚蛋,行不行?” 一旁,林宗耀眉头紧紧皱起。 他不喜欢周嘉彤,但如果能利用这个女人让林淮断了抢回周思卿的心思,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林宗耀发了话。 “既然她怀孕了,那就没有赶出林家的道理,我们林家家规不允许未婚先孕!” 他冷声说道“先把婚结了,若孩子不是你的,再离也不迟!” 现在,周嘉彤有没有背叛林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万不能再得罪孟家了! “爸!” 林淮眼底满是愤怒与震惊。 他不敢相信父母竟然在知道周嘉彤劣迹的前提下,还逼着他娶这个女人。 “这个家我说了算,婚礼先不用举办,你们领完结婚证,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林宗耀打断了林淮的话,语气里带着不容商榷的坚定。 跪在地上的周嘉彤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仰头望向林淮,伸手去抓他的袖子,却被一脚踹开。 “滚!” 林淮像是一头自己钻入笼中的困兽,眼底带着挣扎不开的愤怒与绝望。 他越是回忆那个梦,就越是恨周嘉彤,对周思卿就越发志在必得。 王雪绒将周思卿带回到军区大院。 “战京在队里,你一个小女孩住着不安全,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让你回来住更合适!” 一边掏钥匙开门,王雪绒一边说道。 “前线战况很复杂,你孟叔叔忙得很,天天吃住都在办公室,这个家就咱们俩,你也别拘束!” 王雪绒拉着周思卿进了客厅。 灯光下,她看着眼角还有泪痕的女孩,笑得欣慰感动。 “你能这样关心战京,我这个当妈的很高兴,他果然没喜欢错人!” 周思卿还不死心,说道“您和叔叔又都是功臣,就算战京这次不上前线,也没人能说什么!” “是,别人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我们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王雪绒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若是战京没穿上那身军装,也就罢了,可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那不能有半分退缩。” 周思卿接过王雪绒手里的青菜,坐在角落里择菜。 她脑子里很乱,一边是上一世军报对孟战京英雄事迹的报道,一边又是这一世孟战京鲜活的笑容。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便浑浑噩噩往前走,到最后总能找到出路。 可现在……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晚饭后,王雪绒将她安顿到孟战京的卧室里休息。 虽说换了床单被罩,可周思卿躺在床上,还是嗅到了独属于孟战京的气息。 带着一点点烟草味道,还有洗衣粉淡淡的香,很好闻。 周思卿埋首在枕头里细细回忆着孟战京战死的过程。 因为当做英雄事迹来报道,所以对战斗过程的描述也很详细。 战场在群山绵延的南疆边境,敌军占领的几个高地位置关键,对我军的后勤补给线造成了巨大威胁。 上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抢回高地,孟战京担任抢夺高地的突击队队长。 好几次冲锋,都被敌军隐藏的火炮阵地狠狠打了回去,以至于我军伤亡惨重。 孟战京就是在这种前提下带着一个班的战友摸进敌军地盘。 最终在被岩石和大树遮掩的山坳里,找到了那个威力极大的火炮阵营。 敌军很是狡猾,他们利用天然地形作为掩护,对我军阵地进行碾压式轰炸,而我军回击的火炮只能打在山体岩石上白白浪费。 孟战京完全可以在勘察完地形后返回营地,与上级商量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可看着敌人强烈的炮火一次次毁灭式轰炸我军阵营,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孟战京知道不能等了。 他与十一名战友决定组成敢死队,彻底炸毁这个掐住我军命脉的火炮阵地。 他们在狭窄逼仄的石缝里潜伏到半夜,然后溜进敌军的炸药库里…… 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整个南疆边境被巨大的爆炸声裹挟,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边境山峦。 敌军最大的火炮阵地被彻底摧毁,再也没什么能阻挡我军冲锋的道路。 为了抢回阵地,为了让战友英魂归家,所有人都杀疯了,不光收回了丢失的阵地,还将敌军打到接连败退。 可再多的胜利与喜悦,都无法换回那十二个牺牲在战火中的英雄了。 工兵去战场寻找烈士遗体时,只能勉强依靠残留的军装布料与一些细节来辨认收尸。 而孟战京的尸体之所以被辨认出来,是因为那残存的一段上肢躯干上戴着个桃粉色蝴蝶结头绳。 军报上刊登过那个蝴蝶结头绳,虽然被战火洗礼,可依然保存完整。 桃粉色蝴蝶结头绳? 周思卿猛然坐起身来,脑海里隐约浮现过什么。 她……她小时候曾有过一个蝴蝶结头绳,是剃度出家的母亲亲手戴到她头上的。 跳入水中救林淮那天,她还戴着心爱的头绳,但之后便再也没找见。 母亲却说万般皆是缘,头绳完成了守护主人的使命,自然就离开了。 上一世的周思卿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匆匆看了这份报道,甚至没有细细端详过蝴蝶结头绳的照片。 现在想想,孟战京残存躯体上的头绳,倒像是她丢失的! 第19章 孟战京一身疲惫回了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原本他是打算在军营宿舍里凑合一晚上,但想着还有事情要托付给母亲,便临时改主意回了家。 没有惊醒母亲,他蹑手蹑脚回到卧室,甚至连灯都没打开,将身上满是硝烟味的军装随手扔在墙角,自顾自进了浴室。 迅速洗了个战斗澡,孟战京原本打算这么上床睡觉,扭头看到搭在门把手上的短裤,他又顺手扯过套上。 即使光线黑暗,但他早已熟悉房间里的一切。 像从前那样准备上床,但走到床边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 孟战京没多想。 大概是他昨天归队时忘记把鞋子收起来了吧。 将绊了他的鞋子踢到一边,孟战京抬脚上床,挟着一身凉意钻进被子里。 下一刻,他忽然就僵住了。 被子里温热馨香,手掌触及到一抹姣好曲线,温柔起伏,滑腻到像是甜滋滋的杏仁豆腐。 而被子里熟睡的女孩似乎被打扰到,娇软哼哼两声,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继续蜷缩在被窝里熟睡。 孟战京不敢动。 这这这,周思卿不是在小楼里住着吗?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床上? 他夜视能力极好,再加上有月光自窗帘缝隙照进来,周思卿那张姣好的脸蛋儿映入眼帘,孟战京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旧衬衫,宽大松垮,甚至能隐约看到衣领下的旖旎风光。 短暂的震惊后,孟战京忽然无声笑了。 他放松身体,小心翼翼躺在周思卿身边,带着一点试探,将手掌搭在她纤细的腰间,还故意往下游移了三寸。 周思卿睡得很熟,没有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 见状,孟战京又得寸进尺,一点点挪过去,将胳膊伸到周思卿脑后,微微用力,便将小女孩带入自己怀中。 二人贴合得如此之紧。 女孩的身躯有点凉,孟战京的身体却格外火热。 甚至,他能听到自己狂烈的心跳,还有那流窜奔涌的热血。 像是少年时代躲在被子里偷偷看禁书之后,那种按捺不住的悸动与空虚。 这些年的军营生活,孟战京以为自己早锻炼出极强的克制力。 但现在,周思卿娇软的身躯,轻易打破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在她面前,毛躁轻狂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 孟战京凑上前,偷偷在周思卿微微开启的唇上亲了一下。 她的味道依然甜美,带着少女独有的幽香,让他流连忘返。 这一刻,孟战京像是偷香窃玉的小贼,眼中带着得逞后的喜悦兴奋…… 王雪绒醒得有点早,她嘴上说着军人保家卫国是本分,可一想到孟战京可能牺牲在战场,依然心如刀绞。 穿好衣服,她打算去院子里坐坐,刚到门口,就看到一双沾满泥土的军靴。 愣了三秒钟,王雪绒猛然瞪大眼睛,扭头望向楼上。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了? 昨晚思卿在他卧室睡着,这臭小子该不会…… 想到这里,王雪绒的脑子“轰”一下炸开了。 哪里还顾得上去院子里坐,王雪绒扶着栏杆蹬蹬蹬就往楼上跑。 刚走到孟战京卧室门口,刚准备推门进去,王雪绒忽然停住了动作。 不是,她紧张个什么劲儿? 这俩孩子又不是第一次住一起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者说了,一晚上都没什么动静,说明思卿与自家这小子是你情我愿的,她贸然闯进去,万一…… 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夫妻之间关上门的那点事儿。 王雪绒正准备转身下楼,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周思卿的尖叫。 下一秒,那尖叫像是被什么堵上,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唔唔唔”。 得,小两口忙着呢,她还是老老实实下楼做早饭! 卧室里,周思卿被热醒了。 像是有人强行给她怀中塞了个火炉,炙热到让她汗水淋漓。 她有点难受,想要掀开被子透透气。 可又发现身体被什么钳着,让她活动受限。 睁开微微沉重的眼皮,孟战京那张堪比妖孽的脸强势闯入她视线里。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孟战京凑过来,在她眼皮轻轻啄了下,像是有人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受了惊,没忍住尖叫出声。 而几乎是同时,孟战京抬手捂住了她的唇。 “嘘,别叫!”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到像是能淌出春水。 “你想吵醒我妈,让她进来看到我们俩这样吗?” 孟战京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柔软的嘶哑,下巴上的胡茬冒出来,泛着青色,竟有种难以描述的诱惑。 男人的手很大很粗糙,手指修长,捂在她嘴上时,掌心的枪茧磨得她有点发痒。 他们几乎贴在一起,能清楚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不许再喊了,嗯?” 孟战京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带着钩子,勾住了周思卿的少女心。 她终于勉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男人的手终于离开她的唇。 周思卿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水光与慵懒。 她还处于震惊状态,以至于脑海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半夜回来,不知道你在,嗯,我床上。” 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拥美人入怀,就再也不想松手了。 “但你这……穿我的衣服做什么?嗯?” 孟战京用手指勾了勾周思卿身上那件凌乱散开的男式衬衫,笑得颇为暧昧。 这小女孩只顾着紧张,根本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美,足以让他为她疯狂。 “王阿姨说没来得及帮我准备睡衣,就……就找了你的衣服,让我凑合一晚。” 她原本是抗拒的,但后来实在睡得不舒服,就换上了这件纯棉柔软又宽松的衬衫。 若知道他半夜会杀回来,她就是一夜不睡,也不会穿这玩意儿! 周思卿有点不自在,动了动被窝里有点麻的腿。 下一刻,孟战京的手抓住了她想要蜷缩起来的腿。 “不许乱动,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鬼知道他这一晚上忍得多辛苦,身体与意志力早已到达极限,哪怕再一点点风吹草动,他怕是就…… “我,我腿麻了!” 周思卿不傻,自然察觉到暧昧的异常。 她不敢再乱动,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把。 “你快些起来穿衣服,天都亮了!” 第20章 孟战京没有得寸进尺,他也没时间得寸进尺。 窗外晨光熹微,隐约能听到不远处军营的起床号,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翻身下床,穿上扔在墙角那套脏兮兮的军装,再抬头时,眉宇间带着一抹威严。 这是周思卿第一次看到孟战京穿军装的模样。 不同于那晚穿白衬衫的妖孽模样,这一身军装让他像是脱胎换骨,撇去了那一点轻浮浪荡,变得稳重,给人道不出的安全感。 他束紧腰带时,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让周思卿看得有点脸热。 “还没看够?嗯?” 孟战京任由周思卿打量,他扣好风纪扣,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看着女孩娇嫩的脸颊,还有那眼眸中荡漾的水光,孟战京觉得嗓子有点干。 他没忍住,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在周思卿反应过来意图反抗时,他又松开了。 “这次,真的得走了!” 他依依不舍摩挲着周思卿的脸颊,宠溺一笑,转身大步流星下了楼。 周思卿还坐在床上,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孟战京与王雪绒的交谈声,片刻,门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他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 被窝里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周思卿的唇上,也沾染了他的气息。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拂过被吻到酥麻的嘴唇,久久没有动。 王雪绒虽说在做饭,可一直竖着耳朵听楼上动静。 直到周思卿洗漱完下了楼,她才装作刚做好早饭的架势,端着两碗红豆稀饭出来。 “正好,快来吃早饭!” 王雪绒笑眯眯招呼周思卿吃饭。 当看到女孩脖颈上那盖不住的红印时,她眼神动了动。 又端出热好的肉包与煎蛋,还有一小碟酱菜,虽说煎蛋,但足够她们俩吃了。 周思卿在床上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有点酸麻。 下楼时一瘸一拐,王雪绒看在眼中,却想得很歪…… 昨晚,思卿怕是一夜没睡吧? 自家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折腾起来没个分寸,瞧给人小姑娘疼的,走路都跛了,作孽哟! “来,思卿,多吃点,好好补一补!” 这么想着,王雪绒将两个煎蛋都放在周思卿碗中,又给她递了个肉包子。 昨晚周思卿想着蝴蝶结头绳的事儿,想着想着睡着了。 原本趁着孟战京回家还能问一下, 结果一睁眼就是那种状态,她哪里还记得这一茬。 有心找王雪绒问吧,又怕闹出什么误会。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到最后也没提头绳的事儿。 吃过饭,王雪绒要去上班。 她把家里的钥匙留给周思卿,与之一起的,还有自行车的钥匙,以及几百块钱。 “你要是在家里无聊,就骑着自行车去外面逛逛,随便买点衣服点心什么的,也可以去军区医院找你那个朋友玩。” 王雪绒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周思卿一人。 她看着有些凌乱的客厅,又看着扔在阳台上脏兮兮的军装,便趁着天气好,将脏衣服都拿到院子里,吭哧吭哧洗起衣服来。 时不时有邻居经过,倒也没人多问什么,只是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让周思卿有点不自在。 洗完衣服,又将客厅收拾一番,擦桌子拖地,一直忙到了中午才消停。 正想着去厨房做点饭,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只见孟战京火急火燎拎着饭盒推门进来。 第21章 “我妈把电话打到我爸办公室了,说你一个人在家,让我给你送饭!” 孟战京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饭盒一一摆在桌上,又从厨房拿了筷子塞进周思卿手中。 “赶紧趁热吃,菜里都没有放生姜!” 周思卿几乎是被孟战京摁在椅子上的,她忍不住问道“你呢?你不吃吗?” “你先吃,你吃饱了,剩下的由我消灭!” 知道孟战京很忙,周思卿也没再矫情,将米饭分出来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留给孟战京。 孟战京吃饭的速度很快。 不过三五分钟,就已经将碗中的米饭吃光了。 “我下午还有训练,得赶紧回去了!” 起身穿上外套一边往外走,孟战京一边叮嘱周思卿。 “晚上就别等我了,我住在连队宿舍里!” 听到这话,周思卿的耳尖有点红,这话说的像是她会眼巴巴等他回来一样! 看到孟战京准备出门,周思卿忽然追了上去。 “哎,你是不是有个桃粉色蝴蝶结头绳?” 孟战京刚走到院子里,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周思卿,眼中带着喜悦和期待。 “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周思卿刚准备开口,只见有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快步奔了过来。 “孟副营长,紧急集合!” 只见孟战京嘴角的笑容敛起,他对着周思卿摆了摆手。 “回头再说,我得归队了!” 很快,孟战京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下午周思卿没出门,她上楼睡了会儿,估摸着王雪绒快下班了,便进厨房开始做饭。 上一世嫁入林家,虽说家中有厨师佣人,可因为林淮口味挑剔,还是周思卿亲力亲为给他烧饭做菜。 是以,周思卿练了一手好厨艺。 王雪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军区大院,路上遇到几个军属。 “王书记,你家儿媳妇可真是个好孩子。” “哎哟,一点也不娇气,那么一大堆衣服,她洗了一上午呢!” “难怪战京对这姑娘念念不忘,确实,不光模样好,还贤惠懂事!” …… 王雪绒有点疑惑。 待推开院门走进来,看到晾衣绳上整整齐齐挂着洗干净的衣服时,她恍然大悟。 这孩子,不是给她留了钱让她出去玩嘛,怎么搁家里洗衣服呢? 推门进去,满屋的饭香味。 听到动静的周思卿拎着锅铲从厨房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 “王阿姨,您回来了呀!等等啊,我把这道菜炒好,咱们就开饭!”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让王雪绒不得不感动。 这个家一向冷清,丈夫忙于军务,儿子也早早参了军,她上一天班回来,还得烧饭洗衣服,甭提多累了。 但比起在战场厮杀的丈夫与儿子,她这点辛苦又不算什么。 因此她只能咬牙坚持,直到这个家多了个周思卿。 就像是忽然有人替她扛起了肩上的重担,让她能稍稍喘口气,不再独守着孤单与空旷。 接下来的几天,孟战京果然没再回来过。 周思卿的工作也已经有了着落,在经过考核后,被派去高级干部病房区做护士。 显然,这是王雪绒对她的特殊照顾。 这里工作轻松,不用加班不用受气,连护士长都对她笑脸相迎。 王雪绒还趁着午饭时间专程过来一趟,说是给她送点东西,实则是给她撑腰造势。 如此一来,谁敢为难她? “你这是拜了哪家的神仙,能让你有这种待遇,啧,快把寺庙地址给我,我也拜拜!” 午饭时,甘棠咬着筷子一脸羡慕。 第22章 “思卿,我后悔没有早点谈恋爱了!” 听到这话,周思卿笑着说道“那现在抓紧时间谈也不晚啊,我们病房有好几个年轻军官,我给你牵个线?” “算了,没时间了!” 甘棠有点没胃口,说道“我们外科作为第二批赴前线的医疗队,三天后就要出发了!” 她一摊手,惆怅说道“三天能培养出什么感情?” 三天后出发? 医疗队不可能单独奔赴前线,与之一起的,肯定还有大部队! 孟战京最近忙得连面都见不到,难道也要奔赴前线了? 意识到这一点,周思卿的心“咯噔”一下。 即使心存侥幸,可到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班后,王雪绒没有像往常那样按时回家。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王雪绒才回来,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看到周思卿还在客厅里等着,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思卿,怎么还没睡?” 周思卿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个热毛巾递给王雪绒,顿了顿问道“王阿姨,您……是因为战京的事吗?” 王雪绒将毛巾盖在脸上,许久没有说话。 二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直到毛巾变凉,王雪绒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战京在第二批开赴前线的名单上,三天后出发!” 她笑笑,攥紧了手中的毛巾。 “我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其实心存侥幸,想着军区十几万人,哪里轮得到他去呢?可下午他爸爸给我打电话,才知道战京自己报了名。” 她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去部队找孟战京谈话,想劝他留在后方。 可一踏入军营,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他们都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军人。 甚至这些兵才十几岁,比孟战京更稚嫩年轻。 他们也是父母的孩子啊! 如果每一个兵的母亲都像她这样自私,都去部队闹着不让儿子上前线。 那国境安危由谁来守护? 那丢失的国土该由谁来抢回? 那些已经牺牲的英烈们,又如何能够瞑目? 于是原本的谈话变成了那父子二人向她交代遗言。 孟澜海还是那一套,无非就是他牺牲之后,让她不要伤心难过之类的…… 反倒是一向不屑于煽情的孟战京,这次的话很多。 “我和思卿的婚事就先放一放吧,我也不能耽搁她!” “妈,如果我牺牲了,你就将她当做女儿来疼爱,将来给她找个好丈夫!” “别让她嫁给当兵的,当军嫂太辛苦了!” …… 儿子言语间都是对周思卿的不舍,可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奔赴战场的念头。 王雪绒的嘴唇有点颤抖。 她笑得苦涩,看着周思卿说道“接到战京要结婚的电话时,我甭提多高兴了,我们家可算是有添丁进口的大喜事了!” “战京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甚至幻想着等你们结婚之后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退休专门给你们带孩子!” “可是现在……” 王雪绒握住周思卿的手说道“这婚……怕是现在结不了,一旦打起仗来,他起码一两年不能回来!” 周思卿的脑海一片空白。 何止是一两年回不来?他一旦上了战场,命运就再也不会给他回家的机会了。 不久之后,他将以烈士的身份回归故里,而他的血肉英魂,都将永远留在南疆的青山峻岭间,化作风和雨…… “就真的……没有斡旋余地了吗?” 周思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眼泪已经滚滚落下。 挣扎了这么久,甚至她都重生了,还是依然没有改变孟战京命运的机会吗? 第23章 明知道他会死,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如果,如果她提前告诉孟战京那些即将发生的危险,他是不是能有所防备化险为夷呢? 这么想着,周思卿忽然抬头看着王雪绒。 “王阿姨,我想加入医疗队,我要去前线!” 王雪绒几乎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不行!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他们父子俩已经要去最危险的地方了,我不能让你再去冒险了!” 这一家四口人,不能都折在战场上啊! 周思卿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必须要去前线,不光为了孟战京,也为了甘棠。 上一世,甘棠所在的野战医院被敌军偷袭,以至于损伤惨重,甘棠也死于那一战。 哪怕她的能力有限,哪怕她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她重活一世,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 如果能替他们搏一丝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王阿姨,如果您不答应,我就自己坐火车去南疆前线!” 周思卿的眼神里带着坚定倔强,与王雪绒对视许久。 终于,王雪绒败下阵来。 她的眼泪滚滚而落,伸手将周思卿抱在怀中,哭着捶打她的后背。 “你胡闹什么啊?你跟着添什么乱啊?” “你们这一个个的,是打算要了我的命吗?” 周思卿伏在王雪绒怀中,像是回到小时候,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 那是她最喜欢最眷恋的温暖,蕴含着能驱散一切恐惧的巨大力量…… “王阿姨,如果不能阻止战京上战场,那我……想试着带他回家!” 周思卿轻声说道。 力量渺小又如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 况且,她心里还有那么多问题想要亲自问孟战京。 那个桃粉色蝴蝶结头绳到底是谁的? 他在初三那年又为什么给她送饭? 还有现在,为什么会选择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他欠她太多答案了,她要他当面亲口告诉她! 周思卿没想到自己与林淮还有再见面的这天。 早上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站在路边的林淮,憔悴消沉,哪里还有曾经的傲气。 “卿卿!” 远远看到她过来,林淮奔过来,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 “你做什么?” 躲开林淮的手,周思卿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林淮心中满是苦涩与落寞。 从前,他每次去牵周思卿的手,她都乖巧听话,娇羞到双颊通红。 他却觉得无趣寡淡,不如周嘉彤那般热情与鲜活。 到现在,他才明白周思卿才是最好的那一个,他后悔了,他想与她重新开始。 “我……我想你了,我想看看你。” 林淮嘶声说道。 “你怕不是有什么病吧?我和孟战京已经在一起了,你就不怕他弄死你?” 周思卿直接抬出了孟战京,像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盾牌。 “孟战京这人心眼小爱吃醋,你还是趁早滚蛋,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罢,周思卿转身就要走,林淮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孟战京再好又如何?反正他要上战场了!” 看到周思卿猛然犀利的眼神,林淮补充道“上了战场,是死是活谁能说清楚?” “是死是活,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周思卿恶狠狠警告。 “我告诉你,你再敢咒他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林淮无法接受周思卿替其他男人说好话,甚至不惜对他恶言相向。 “趁着你们还没结婚,你赶紧和他断干净,省得将来做寡妇!” 第24章 深吸一口气,林淮放柔了声音。 “我是为你好,我在替你考虑,你听话,跟我走……” 下一刻,有人狠狠踹在林淮后腰。 他猝不及防扑倒在地,回头却看到穿着军装的孟战京将周思卿拉入怀中,神色阴鸷。 “我还没上战场呢,我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嚣张了?” 孟战京挥起拳头,对着林淮那张脸狠狠砸了下去。 “就算老子死在战场上,现在也得让你知道,欺负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林淮虽说练过几年拳击术,可在身经百战的孟战京面前,他那点花拳绣腿算什么? 别说还击,他连自保都成问题,很快就被揍到满嘴是血。 直到几个军官经过,将孟战京从林淮身上拉开。 “战京,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了啊!” 即使孟战京的行径违反了军纪,但因为即将上战场,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错误,没人会去计较。 战士们是去前线拼命的,现在打一架不算什么。 孟战京挣脱开战友的手,指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林淮。 “就算老子死了,你也别想欺负周思卿!” 说罢,他转身看着站在一边的周思卿,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直接将周思卿塞进车里,孟战京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你胡闹什么?谁让你加入前线医疗队的?马上给我退出去!” 周思卿直勾勾盯着孟战京。 “你要是退出奔赴前线的名单,我也退出医疗队,这样才公平!” 这话让孟战京一哽。 半晌他烦躁抓着短发,无奈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军人,我上战场打仗是责任和义务!” “我是护士,我救死扶伤也是责任和义务!” 周思卿用孟战京的话将他再次堵回去。 “你……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一脸无奈的孟战京放软声音,说道“前线条件艰苦,所谓的野战医院就是几顶帐篷与活动板房,而且随时有炸弹飞过来。” “那也比你们在高地上的猫耳洞条件好!” 周思卿反驳道“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吃苦?我成长的环境比你艰苦多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哪里是看不起你?我恨不得把你捧在心尖!” 孟战京几乎跳起来,就差把心剖出来捧在周思卿面前了。 他听到周思卿加入医疗队跟着部队一起去前线时,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本以为自己亲自劝说一番,能让她打消念头,可她竟然如此倔强。 “你的话说完了吗?你说完的话,就轮到我了!” 周思卿看着孟战京俊朗的脸,说道“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我,对不对?你对我的兴趣,也绝非是心血来潮!” “孟战京,你有事情瞒着我!” 孟战京有些心虚,沉默片刻说道“但现在不重要了,如果我能活着从战场回来,在娶你那天,我一定如实交代。” “那如果你回不来呢?就什么都不说了?” 周思卿反问,看到孟战京沉默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我死了,那你知道那些就没有什么意义,徒增烦恼而已,我希望你好好过日子!” 孟战京诚恳说道。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怎么知道隐瞒秘密是为我好?” 周思卿大声质问着,眼角隐约有泪光。 “初三那年明明是你每天给我带饭,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她心底莫名涌出许多委屈,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哽咽。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看我被傻傻蒙在鼓里,你很高兴吗?” 第25章 看到周思卿眼中的泪,孟战京慌了。 他手忙脚乱给周思卿擦拭眼泪,可越擦眼泪越多,到最后,几乎打湿他的手掌。 “只有在娶我那天,才能告诉我真相吗?” 她歪着头,胡乱擦去眼泪,委屈巴巴看着面前的男人。 孟战京被她的眼泪弄到心如刀绞,却还是狠下心点点头。 “对,等我们结婚时,我才告诉你!” 周思卿点了点头。 她忽然打开车门跳下车,就在孟战京以为她生气离开时,只见她绕到自己这边,一把拉开车门。 “下车!” 孟战京茫然望向她。 “下车去告诉你妈,我今天就要嫁给你!” 看到周思卿不像是赌气,孟战京心疼说道“卿卿,别意气用事!” 周思卿坚定说道“我没意气用事,我知道在这个特殊时期,许多事情都可以特殊办理,比如结婚!” 为了抚慰官兵的情绪,在上战场之前,凡是有结婚想法的家属,组织都可以特事特办。 周思卿一把抓住孟战京的衣领,用力将他扯到自己面前,与她对视。 “我告诉你孟战京,今天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我还就要做你孟战京的老婆,就要做军区首长的儿媳妇!” “你们这军门世家,我攀定了!” 和平年代,条条框框是规约社会秩序的有力工具。 但战争时期,许多条例和规矩都可以被暂时打破,比如军人结婚的流程,被简化到极致。 在川城第一批官兵抵达前线后,就有许多地方女青年从各地赶来,要与未婚夫结婚。 你问她们不知道上前线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她们什么都知道! 每个女孩心里都很清楚,男人们一旦上了前线,就很可能回不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贸然结婚,守寡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就算这样,她们还是义无反顾奔向了心爱的男人。 人生的意义从来不是用长度来衡量的。 就算只能留住眼前这一刻,也无悔无憾了。 因此民政局特意简化了流程,只要现役军人持有军官证,女方持有户口本,就能即可领取结婚证。 当然,这也是部队默许的。 上级有他们的考虑。 在前线战况惨烈的前提下,如果官兵们心中有所牵挂,或许在遭遇绝境时能靠着这份牵挂坚持着活下来。 人的信念往往能创造奇迹。 周思卿的户口本一直握在自己手中,她知道孟战京也随身携带了军官证。 一把将孟战京从车上扯下来,她不管不顾拉着他直奔王雪绒的办公室。 “卿卿,你别冲动,婚姻非同儿戏,你先冷静一下!” 一向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孟战京,此时被周思卿扯着衣领,狼狈到极致,也紧张到极致。 他不敢用力挣扎,生怕自己稍稍用力就弄伤了周思卿。 因此他被女人拖着,在人来人往的军区医院里横穿,被不少战友看到这一幕。 “哟,孟副营长这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孟兵王吗?怎么被女人吓成这个怂样?” “一看就是惧内,完了,孟战京你完了。” …… 被战友们调侃嘲笑,孟战京却顾不上自己的颜面。 他知道周思卿是来真的,她真要结婚,甚至不介意他后天就要开拔去战场,很可能一去不复返! 一路磕磕绊绊进了王雪绒的办公室。 正好孟澜海也在。 他后天就要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去南疆了,因此来医院体检,顺便……与妻子告别。 第26章 部队要开拔了,军务很忙,他没有时间回家。 看到儿子被周思卿拖着衣领拽进来,孟澜海和王雪绒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王雪绒忙起身,将儿子从周思卿手中解救出来。 “叔叔,阿姨,我要和孟战京结婚!” 周思卿直接说道“就现在,给你们打过招呼后,我就和他去领证!” “妈,你快劝劝她,别让她犯浑胡闹!” 孟战京被勒到脸都红了,他揉着发疼的脖子说道“还有她加入医疗队去前线那事儿,您一并给拒了!” 王雪绒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周思卿。 “思卿,你真想好要嫁给他了?没有婚礼,没有新婚夜,甚至他很可能回不来,你一结婚就守寡,你……”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戳王雪绒的肺管子,可她还是忍着痛说出来。 “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我愿意!” 周思卿毫不犹豫答道“就当是我贪图孟家的权势,反正这婚我要结,求您二位别拦着!” 顿了顿,她扭头看着孟战京,眼神里带着委屈。 “除非,除非他亲口说不喜欢我!说他不想娶我!” 王雪绒和孟澜海同时望向自己的儿子。 孟战京不是不会撒谎,小时候做了坏事,他撒谎不打草稿。 可在面对周思卿那双眼眸时,他没办法说出违心的话。 即使知道撒谎是为了她好,可他内心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还是让他无法摇头说不。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王雪绒下意识望向孟澜海,只听孟澜海一声叹息。 “战京,你惦念了思卿很多年,既然已经水到渠成,这婚,就结了吧!” 他极少用温柔疼惜的眼神去看待儿子。 哪怕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可他依然以男人和军人的标准来要求培养他,很是严苛。 但今天,当儿子即将奔赴战场时,他身为父亲,如何能不痛呢? 自私也好,无耻也好,在这样的时刻让儿子与心爱女孩结婚,对于孟战京来讲是积极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牺牲在战场上,起码再无遗憾了。 又或者他身陷绝境想要放弃时,想到家中还有妻子等待,他或许就能再咬牙坚持到底。 周思卿就等孟澜海这句话。 她笑笑,再次抓住了孟战京的衣领。 “那我们就去领证了,今晚如果有空的话,咱们一家吃顿饭,我给爸爸和妈妈敬茶!” 孟战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周思卿扯着离开了。 王雪绒一脸担忧埋怨丈夫。 “你就这么答应了?这不是胡闹吗?” 孟澜海摆了摆手,站在窗口看着楼下。 只见周思卿将孟战京塞回车里,她也紧跟着上了车,不多会儿,车子启动离开了。 “战京肯定不会同意结婚的!” 王雪绒叹息说道,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遗憾。 “未必!” 孟澜海笑着说道“他若是打定主意不肯结这个婚,会由着思卿将他拖来拖去?如果他不愿意,又怎么会自己开车去民政局?” 知子莫若父。 孟澜海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无比想要与周思卿在一起,可却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很可能会辜负心爱的女孩。 在这种良心与爱情交战的纠结中,周思卿的主动无疑是给了他勇气和希望。 他看似被动接受了这桩仓促的婚姻,但实际上,他比谁都喜悦与渴望。 自私一些没关系的。 很多时候,所谓的放弃与付出,只是单方面感动了自己。 第27章 民政局里有不少等待领证的军人。 周思卿直接拽着孟战京走到最前面,对一名中尉军官说道“能让我们插个队吗?我们有点着急。” 这场面虽说有点诡异,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却不意外。 因为他们这几天已经见过好几对被女方拖来领证的夫妻了。 男方因为要上战场不肯领证耽搁女方,女方就用这种强硬甚至粗鲁的方式。 没有谁觉得这场面可笑,甚至许多人被这份不离不弃的爱情感动到落泪。 中尉军官认出孟战京。 他笑笑,拉着自己的未婚妻往后退了几步,给孟战京与周思卿让出一条路。 “孟副营长先办,我们不着急!” 周思卿径直从孟战京口袋里找出军官证,又将自己的户口本放在桌上。 “同志,劳烦你快点,我们还急着回家洞房呢!” 回军区大院的路上,车子里很安静。 孟战京抿着唇,双手扶着方向盘专心开车,周思卿则坐在副驾驶位上目视前方。 她手中还捏着两张大红的结婚证,像是无声宣告着自己与身边这个男人全新的关系。 结婚了。 这就结婚了! 似乎并不是因为爱,毕竟她与孟战京才认识几天? 便是一见钟情,也不至于如此匆忙。 周思卿将自己的冲动归咎于寻找答案,还有对孟战京最后的同情。 如果他不能再归来,那么这段婚姻或许对他是最后的抚慰,起码,他不用做个单身鬼了! 孟战京开车一向平稳,可今天却莽莽撞撞,甚至在驶入大院时差点撞上哨兵。 终于,一个惯性很大的急刹车,使得车子停在孟家门口。 车子熄了火,孟战京却还坐在驾驶位上没有动。 周思卿一语不发下了车,又绕到驾驶位这边,打开车门将孟战京拽下来。 “下车!回家!” 门开着,只见吴雪绒与孟澜海都在家。 看到二人一起进来,吴雪绒正准备开口询问,当周思卿将那两张结婚证放在桌上时,她翕动的嘴唇又闭上了。 “好!挺好的!” 孟澜海搓了搓手,笑着打破了沉默。 “特殊时期,我们一切从简,毕竟我和战京马上就得归队了!” 他向妻子使了个眼神,只见二人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大红包。 “来,思卿,拿着!” 周思卿笑笑。 “稍等一下,我去倒茶!” 她终于松开了孟战京,走到厨房随便找了盒茶叶,拿着玻璃杯泡了两杯茶。 将茶水放在洋瓷盘端到客厅,周思卿扶着吴雪绒与孟澜海坐在沙发上。 随即,她瞪了一眼还在原地发呆的孟战京。 “你愣着干什么?过来和我一起跪下!” 孟战京这一路始终处于脑海空空的状态,几乎都是被周思卿指挥来指挥去。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诚实,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走到周思卿身边,与她一起跪在爹妈面前。 “爸,请喝茶!” 周思卿端起一杯茶递给孟澜海,脆生生叫了声“爸”。 “哎!哎!好!” 孟澜海忙不迭将手在衣服上蹭蹭,伸手接过周思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又将红包递给周思卿。 随即,周思卿冲着王雪绒叫了声“妈”,也给她敬了茶。 王雪绒眼眶泛红。 “你这孩子……真是心疼死我了!” 她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终于没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周思卿。 “思卿,咱们听话,别去前线了,他们老爷们儿去前线打仗,咱们娘俩在家等他们回来!” 第28章 像是在安慰周思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和你爸打了那么多年仗,不也好端端活下来了嘛,虎父无犬子,战京不比我们差,他肯定能……能平安回家的!” 如果没有重活一世,周思卿或许就信了。 毕竟孟战京如此优秀与厉害,他像是小说里的男主角,是不死不灭活到大结局的。 可战争不是小说,敌人的子弹也从来不会辨认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思及至此,周思卿摁着孟战京的脑袋。 “给爸妈磕个头!” 孟战京自打上初中开始,骨头就相当硬了,别说下跪,就是让他低头认错,都比登天还要难。 哪怕犯了错被孟澜海用擀面杖揍到浑身血印子,他也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 现在,他被周思卿拉着跪在了父母面前,还被她摁着脑袋磕头。 但一向倔强的他竟破天荒没有反抗。 或许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一走,能不能再回来都难说了。 磕了三个头,孟战京嘶声说道“爸,妈,儿子不孝,不能在二老膝下尽孝了!” 吴雪绒捂着嘴痛哭出声,孟澜海则亲自上前,将儿子扶起来。 这是他唯一的骨肉,也是他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好苗子。 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哪怕他孟澜海只有这一根独苗苗,也得扛枪往前冲! “国家大义比小家情怀更重要,守住了国境线,才能有万家灯火团圆时!” 他拍了拍孟战京的肩膀,欣慰说道“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妻子,有你的小家庭,你有属于你的责任!” “战京,好好打仗,也得努力活着,活着回家给思卿一个交代!” 说罢,他看了看手腕的表。 “半小时,最后给你半个小时,和思卿上楼说点私房话,咱们爷俩就得归队了!” 孟战京轻轻“嗯”了声。 他回头握住周思卿的手腕,将她自母亲怀中抢了出来。 二人并肩上了楼,推开孟战京卧室的门。 只见卧室里的床单被换上了大红,虽说不那么簇新,却也依然喜庆。 床头的墙上贴了个歪歪扭扭的喜字,看得出来,是临时用红纸剪出来的。 周思卿微微笑了。 刚关上门,不等她开口,孟战京已经从身后抱住了她,带着急躁将她扑倒在床上。 他不给周思卿说话的机会,有些急促与急切噙着她的唇,手更是粗鲁扯弄着她的衣领。 周思卿没有反抗。 她清楚感受到孟战京那种压抑在心底的焦躁与恐惧,他知道自己接下来面临着什么,也知道这一别很可能是永远。 任由孟战京撕扯索吻,她仰着头,抬手轻轻攀上男人的肩膀。 他不再是别的男人,而是她的丈夫! 孟战京终于平静下来。 他没有再继续,没有冲破最后的屏障,只是紧紧抱着衣衫凌乱的周思卿,将脸埋入她怀中。 他的耳朵贴着她的心脏位置,听着那急促有力的心跳,似乎带着什么魔力,让他那颗迷茫躁动的心,也变得平和。 “卿卿!” 没有了布料阻隔,孟战京的脸颊紧贴着周思卿心口最柔软的肌肤。 他开口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洒在肌肤上,让周思卿微微有些颤栗。 “现在,是不是能告诉我答案了?” 周思卿的手搁在孟战京后脑勺,轻轻摩挲着,声音带着一点点温柔沙哑。 片刻,孟战京换了个姿势,将整张脸埋入她怀中。 第29章 “你为什么只记得林淮?为什么不记得我?” 他的语调有点委屈和抱怨,莫名其妙的谴责让周思卿一头雾水。 这与林淮有什么关系? “当年那场洪水,你明明救了两个人,你为什么就记住了林淮?是因为他比我个头高吗?” 那场洪水?两个人? 周思卿短暂失神后,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震惊到想要坐直身体,却被孟战京压在心口,无法动弹。 “你……你就是我第二次救起的小孩?” 用“小孩”来形容那时候的孟战京,一点都不违和。 她记得很清楚,第二次捞起的少年很瘦很轻,皮肤更是白得吓人。 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在将“小孩”拖上岸后,她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小孩?我哪里是小孩?嗯?” 孟战京对这个称呼很不满,张嘴咬了一口。 “我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得瘦而已,你看我现在……哪里小了?” “疼!” 被咬在隐秘处,周思卿忍不住轻哼,也说不上来是疼还是其他的…… “我在医院住了很久,我爸妈也在四处打听救命恩人的消息,一个多月后才知道是你。” “我爸妈拎着东西上门道谢,可……” 说到这里,孟战京苦笑几声。 “或许是因为他俩穿得太朴素,又或许是他俩拎的礼物太简单,以至于你爷爷有些嫌弃,连门都没让进!” 但其实,父母当时除了拎几样点心之外,包里还揣了五千块钱。 那是父母一年的工资,只为酬谢儿子的救命恩人。 他们表明该来意后,周思卿的爷爷拒绝让他们与孙女见面。 “为了救你们儿子,我孙女伤得很重,她治病的钱都是亲家出的,你们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 “救命之恩就不用谢了,以后别打扰我孙女,她未来婆家规矩多!” …… 听着孟战京这话,周思卿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这这这,还有这一茬吗? 可爷爷到去世都没提过这一茬,而她救人也并非为了索恩,便没再往心里去。 “所以我救人时丢失的头绳,是被你拿走了?” 周思卿抓住了重点。 “嗯,我这不是得留点线索好找你嘛!” 孟战京理不直气也壮,说道“你身上能留下的只有那根头绳,我趁着你昏迷,便扯了下来揣进兜里。” 听到这话,周思卿被气笑了。 这狗男人有力气扯她头绳,都不知道赶紧救她? 像是看穿了周思卿的心思,孟战京说道“在救援的人赶来之前,我可是给你做了很久人工呼吸的!” 人工呼吸…… 周思卿哽了一哽。 原本还以为她的初吻是在小楼那一晚被自己送给孟战京的,搞了半天,呵…… 早八百年就没初吻了,还是在她昏迷不知情的时候。 “那初三那年的午饭呢?又是怎么回事?” 周思卿知道时间紧张,现在不是研究初吻的时候。 她抓住重点继续追问。 “知道你与林淮订婚,我父母便不让我再去打扰你,怕给你带来困扰,但……但我依然时不时偷偷去看看你。” 起初只是以救命恩人的心态去瞧瞧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境渐渐就变了。 他们二人在同一所学校,她在初中部,他在高中部。 周思卿不知道孟战京的存在,可孟战京却默默在她身边守护着。 她回家路上被校外小流氓欺负,于是他差点将那几个流氓打死,又每天晚上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直到那天经过她教室门口,听到她趴在甘棠肩上哭诉。 第30章 “你说你想吃妈妈做的饭,你没妈妈,但我有妈妈,我想着反正都是妈,味道应该差不多,就回家找我妈商量了。” 哪里是商量? 分明就是交易,亲妈答应每天烧饭,但他也得保证每次考试都年级第一,且高考时不许报考军校。 嗯,他之后确实每次考年级第一,但最终高考报志愿,还是瞒着母亲读了军校。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还让甘棠一起瞒我?” 周思卿心中有种道不出的委屈。 如果她早就知道孟战京的存在,或许,或许会早早喜欢上他,就不用死耗在林淮身上,最终落了那么个惨死的下场! “这不是怕你多想嘛,怕你以为我是在同情可怜你,怕你那未来婆家为难你……” 说到这里,孟战京忽然有点生气,直起身来又咬住周思卿的唇。 “你个没良心的!” 这男人大约是属狗的吧,爱咬人不说,还一言不合就翻脸,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既然默默守护了这么多年,那干嘛那一晚忽然就不忍了?不应该继续默默奉献吗?” 周思卿推开孟战京,眼底带着一点笑意。 “不想忍了,不想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想你被欺负!” 再次埋首于周思卿怀中,孟战京的声音带着一点被满足的慵懒。 “你知不知道,你那妹妹和林淮早就鬼混到一起了。” 他原以为她很快就会发现端倪,可没想到她像个傻子似的,被自己的未婚夫和妹妹玩弄于股掌。 于是他便将计就计弄了那么一出,好在周思卿没傻到底,终于顿悟了。 听着他的话,周思卿半是委屈半是感动。 委屈这个男人竟然瞒了她这么多年,又感动这世上还有人默默偏爱着自己。 难怪她这些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原来是有孟战京在背后给她保驾护航。 “你这个傻子!” 在分别的时刻才知道真相,周思卿心中无比难过与遗憾。 可她又觉得庆幸,起码在悲剧发生前知道了真相,起码,还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给孟战京拼得一线生机。 “卿卿,你别去前线了!” 孟战京的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一旦上了前线,我哪怕与你近在咫尺,也没办法护着你,你留在后方,我才放心。” “我能保护我自己,我甚至还想保护你!” 周思卿捧着孟战京的脸说道“从前是你守护我,现在,轮我守护你!” 虽然知道这话不切实际,但孟战京还是满心喜悦和满足。 抓着周思卿的手,孟战京将这纤细小手摁在自己心脏处。 “你一直在我这里!” 周思卿正要感动,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一把推开深情款款的孟战京,翻身压住了他。 “既然我在你心里,那与你小辫儿绑在一起的长发主人又是谁?” 只顾着算账,周思卿根本没意识到,此时的她衣衫凌乱。 俯身时衣领内春光皎皎,落入孟战京眼中,美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品尝那一抹盎然春意,想知道那滋味有多甜美…… 可不等他有所动作,敲门声传来。 “战京,你爸在楼下等着呢,你们该走了!” 像是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被人戳破,那些美丽的幻影忽然都消失了。 周思卿有点慌乱从孟战京怀中挣脱,低头下床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她被孟战京抱在怀里。 他温柔不舍吻过她光洁的额头,说道“这个答案,等我打完仗回来再告诉你!” 第31章 “嗯,好!” 周思卿没有追问。 其实一个答案不过一句话,能浪费什么时间?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为下次见面留一点念想与理由。 孟战京生怕自己再不离开,就真的走不了。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们才刚结婚,甚至连洞房都没有,便被迫分别。 是,即使很快就会在战场遇见,可那血雨腥风中,连生死都难以掌控,何谈爱情? 下了楼,孟澜海早已在院子里等着。 看到儿子出来,又看到儿媳妇紧随其后依依不舍,他心底有些难受。 他与妻子是在战场上相爱的,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分别。 甚至他知道,他每次上战场时,妻子都会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妻子平静坦然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疼痛不舍的心,却因为家国情怀,而不得不将个人感情放下。 但谁又能真正放下呢? 孟澜海忍不住轻轻抱了抱妻子,说道“我走了!” 这一次,孟战京没有再回头看着周思卿。 他闷头出门上了车,眼神直勾勾看着前方。 而周思卿则站在台阶上,隔着车窗玻璃静静看着孟战京。 直到车子远去,他们再也看不到彼此了…… 晚上,吴雪绒替周思卿收拾着东西。 “医疗队队长叫赵碧玉,是我从前的下属,我专门打过招呼,她会照顾你的。” 吴雪绒絮絮叨叨,眼神里满是担忧与不舍。 “如果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回来的。” 医护人员不同于前线战士,特殊情况下可以回到后方的。 周思卿自小便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 亲生母亲在她很小时就遁入空门,继母进门后虽说对她不赖,但毕竟有周嘉彤这个亲骨肉,她大多数时间还是跟着爷爷一起过。 爷爷是个传统守旧的人,一直因为没有孙子而耿耿于怀,待她谈不上坏,也不算有多好,偶尔喝完酒,会骂她是赔钱货。 她童年唯一的幸福就是暑假去妈妈出家的庙里小住几天。 那时候,她才是个有妈疼的小孩子。 可后来爷爷去世了,母亲去世了,连继母和父亲也相继离开了。 死亡让她不得不长大,用孱弱的肩膀扛起了不属于她的责任,疲惫却无人可倾诉。 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像是即将出远门的孩子。 守在慈祥温柔的母亲身边,平静却又幸福,以至于分别都不那么悲伤难过了。 “妈!” 周思卿忍不住俯身抱住吴雪绒,像是撒娇的小孩儿靠在她怀里。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只要军列开动之前,我都可以把你留下!” 吴雪绒轻轻摸着周思卿的后背,语调温柔,甚至带着一点期待。 “不后悔,我只是舍不得你。” 鼻翼有淡淡的肥皂味道,却又不只是肥皂的味道,像是……像是母亲独有的香味。 周思卿喃喃说道“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我们就能和和美美过日子了!” “没人愿意打仗,但敌人到家门口挑衅,我们也不能怂!” 吴雪绒想了会儿,说道“今晚咱们娘俩睡一起吧!” 洗漱完上了床,二人各自盖着一床被子,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我怀头胎时,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 吴雪绒打破了沉默,说道“就在我临产时,遭遇了敌人的围剿,阵痛的时候,我们正躲在一处山坳里。” “我那时候很害怕,又怕孩子不能平安诞生,又怕孩子落地啼哭引来敌人。” 第32章 周思卿能想象到吴雪绒的绝望与期待。 “就一直这么熬啊等啊,直到第三天,我们的同志从外围包抄,将敌人尽数歼灭,孩子终于出生了,是个女儿。” 或许是女儿知道自己的降临会给母亲带来危险,她便一直乖乖在肚子里没有出来。 可也因为如此,她来到这世上,连一声啼哭也没有,便匆匆离开了。 即使后来吴雪绒接连失去了好几个孩子,可唯独第一个女儿,是她心底最深的痛。 “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大概都快要当奶奶了……” 吴雪绒明明在笑,可却让周思卿觉得无比悲凉与孤寂。 现在,上天连这位可怜母亲最后一个孩子也要夺走吗? “妈,战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周思卿忍不住侧身,摸索着握住了吴雪绒冰凉潮湿的手心。 吴雪绒没说话,只是回握着周思卿的手,渐渐地,压抑的哭声从被子里溢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周思卿拎着简单的行李去医疗队报到。 今天晚上,医疗队将跟随部队一同乘坐军列出发。 周思卿抵达集合的礼堂时,甘棠早已到了。 “思卿,这边这边!” 甘棠踮起脚尖朝周思卿挥手,待她走过来,甘棠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疯了是吗?放着干部病房的护士不做,报名去前线干什么?” “你不是都去前线嘛,怎么我就不能去?” 周思卿看着甘棠眼底的担忧,笑着说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整个科室的医护人员都归到医疗队里了,你这种……自己瞎凑什么热闹?” 甘棠看到名单时,眼睛都瞪圆了。 她当时就去干部病房找周思卿,却得知她被王书记叫走了。 “甘棠,我结婚了。” 周思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喜糖塞给甘棠,说道“昨天,和孟战京。” “你可真是疯了!” 比起周思卿报名去前线的事,结婚已经不算什么了。 甘棠将喜糖揣在口袋里,无奈说道“你公婆没拦着你吗?” “没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们对我很好,很尊重我!” 周思卿深吸一口气,眼底带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坚定。 就算希望渺小,她也要最后搏一搏! 很快,医疗队队长赵碧玉过来了。 赵碧玉是有过海外留学经历的医学博士,也是军区医院最厉害的外科专家。 原本组织想让她留在后方,可她却执意要求领队去前线。 “即使战争中最不值钱的就是生命,可我还是想拼尽一身本事救战士的命!” “周思卿!” 赵碧玉打量了周思卿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名单。 “从今天开始你被划分到外科,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助手!” 奔赴前线的卫生队共计二十六人。 十六名医生,还有十名护士,女人居多。 因为男医生都跟随头一批部队奔赴前线了,现在,轮到女人们顶上来。 傍晚时分,周思卿爬上了军车,在如火晚霞中往车站而去。 除了甘棠与赵碧玉之外,周思卿不认识其他人。 但她心里很清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是与她朝夕相处甚至相依为命的战友。 “哎,看到那个姐姐了没?” 甘棠伏在周思卿耳边,指着坐在军用卡车最里面的一名女医生。 “她叫张吉祥,孩子才刚满月!” 周思卿忍不住往里看,只见最前面坐着个身形微胖、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 “和你一样,张医生也是自己报名的,她男人是第一批上战场的军官,前几天刚牺牲。” 第33章 话题很沉重,让周思卿的心格外沉甸甸。 “她想去她男人战斗过的地方看看,想完成她男人没有完成的任务,想驻守在祖国边疆,替她男人站好最后一班岗。” 甘棠的语调有些哽咽。 “思卿,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啊?那些混账,为什么要侵略我们的疆土啊!” 是啊,为什么要打仗呢?和平不好吗? 周思卿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她只能怔怔看着前面的张吉祥,眼眶有点热。 部队官兵早已抵达车站,此刻已经在站前广场集结完毕,只等上级发布出发的命令。 夕阳余光里,周思卿踮着脚尖张望,终于,在队伍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孟战京。 他一身戎装挺拔如青松,站在队伍最前面,夕阳的光斜斜打在他脸上,让人怦然心动。 广场周围站满了前来送别的市民。 有学生,有职工,还有军属。 “周思卿!” 一个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嘶吼着想要冲破警戒线,是林淮。 他眼眸发红声音愤怒,喊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去前线?你那是去送死!” 周思卿看到了林淮,却没有从前蚀骨的仇恨。 她只是冷漠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像是看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放开!你们让我进去!我要带我未婚妻回家!” 林淮的表情痛苦狰狞,一次次试图冲进来,却被维持秩序的战士阻拦。 周思卿给赵碧玉打了个招呼,走到林淮面前。 隔着警戒线,她看着这个上一世带给她痛苦与绝望的男人。 “林淮,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和孟战京结婚了,我现在是他的妻子!” 周思卿淡声说道“过往种种,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早日放下往前看吧!” 这话,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戳在林淮心口。 他痛到无法呼吸,甚至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来。 “虽说你我已经形同陌生人,但……周嘉彤绝非良配,你好自为之!” 周思卿念在最后那一点情分上,给了林淮最后的忠告。 至于愿不愿意听,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了。 “不管我能不能从战场活着回来,我都不希望再看到你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周思卿转身大步离开,留给林淮的,只有没有留恋的背影。 即使林淮已经拼尽全力伸手去抓周思卿的衣袖,可到最后,依然手心空空。 他不想认命,可现实告诉他,周思卿成为了他握不住的风,他要失去她了…… 甘棠看到这一幕。 她拉着周思卿回到队伍,撇嘴说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之前不珍惜,现在装什么情深似海,怪恶心的!” 周思卿笑笑,正准备说话,只见一个本该在队伍里的孟战京拎着个布包小跑过来。 “卿卿!” 孟战京一看到周思卿,就咧嘴笑了。 “赵队长,我和她说几句话!” 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孟战京把周思卿拉到一边,将布包塞进她手中。 里面是鸡蛋糕和饼干,还有话梅蜜饯之类的零嘴。 “我包里装了吃的,妈把家里的点心饼干全给我了,还去供销社买了好几斤桃酥呢!” 周思卿一边说着,就要将布包塞回到孟战京手中。 “这是爸给的,他那边走不开,就让我拿给你。” 一边说着,孟战京一边抬手轻轻刮了刮周思卿的鼻梁。 “你现在可比我受宠爱,我长这么大,都没享受过这样的优待呢!” 二人的动作极为亲昵,旁边的人都纷纷注目,眼神更是暧昧。 第34章 “管他们呢,他们就是嫉妒我!” 孟战京转了个身,用身躯阻挡那些探究的目光,他的阴影笼罩着周思卿,眼前的光线都变暗了。 他个头很高,低头温柔注视着周思卿姣好的眉眼。 不远处传来出发的哨声,孟战京忽然俯身,在周思卿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我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不等周思卿回过神来,孟战京已经离开了。 他像是一阵风,掠过她的心湖,轻易撩拨起她心中的涟漪。 回到队伍里,甘棠笑得暧昧,重重碰了下她的肩膀。 “啧啧,这么如胶似漆的,看得我都脸红,哟,小嘴儿都亲肿了呢!” 甘棠胡诌乱说,身边其他几个女护士也跟着笑,连不远处的赵碧玉都勾着唇笑了。 在大战前夕,在气氛最紧张的时刻,孟战京与周思卿那温情一吻弥足珍贵。 很快就要登车了。 送行的人群里隐约传来哭声,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悲凉难受。 那些哭泣的人,是某个士兵的母亲,是某个军官的妻子…… 她们知道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远,即使已经答应不会哭,可离别在即,眼泪还是忍不住。 队伍里一片肃静。 周思卿在即将进入车站时,看到了站在警戒线外的王雪绒。 王雪绒朝周思卿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那眼眶的泪却胜过千言万语。 此时此刻,她以妻子的身份送丈夫上战场,以母亲的身份送儿子上战场,以婆婆的身份送儿媳上战场。 一家四口,三人都奔赴战场,只留下她苦守着家园。 她才是这世上最伟大最坚强的人! 而像王雪绒这样的军属,不止一人。 有一家三兄弟乘坐同一列火车奔赴战场的,有父子四人先后奔赴战场的,还有哥哥牺牲在前线、弟弟去接班的…… 战争,让这些人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团聚,可战争,又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真正的团聚! 这是一趟同时运载人员与武器的混合军列。 除了第一节车厢的临时会议室有座位之外,其他人员都在闷罐车里席地而坐。 暮春时节,天气有点燥热,密不透风的车厢里散发着难以言状的味道,车厢周围铺了草席当做临时座位。 周思卿和甘棠上了车,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用背包当做靠垫,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别看首长们在前面有座位,其实不如我们这里舒服!” 赵碧玉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她给每人发了一个红壳煮鸡蛋,还有两块桃酥,说道“那地方又窄又挤,首长们只能坐在椅子上睡觉,比我们遭罪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忽然就觉得这闷罐车也还不错。 虽说没座位,但空间大,晚上还能躺在草席上睡个觉,比首长们舒服多了。 “没去厕所的现在抓紧时间上厕所,列车下一趟停靠站台是明天凌晨四点钟,这期间只能在桶里方便。” 指着放在门口的红桶,赵碧玉说道“大家尽量少喝水,以免不方便。” 二十名卫生队的女队员,是这趟军列上仅有的女乘客。 上级特意给卫生队安排了一节车厢,还很是体贴挂了帘子,让男女队员分开安置。 趁着列车还没启动,周思卿趴在门口探头往外看,试图寻找孟战京的身影。 “别找了,他所在的车厢和我们车厢隔了七八节呢!” 赵碧玉察觉到周思卿的心思,笑着说道“刚才我去首长车厢开会,临走时孟军长专程嘱咐我,让我照顾好你!” 第35章 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因为周思卿与孟澜海的关系而如何恭维小心,赵碧玉像是在说着一件普通的事。 “他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对亲儿子都没这么上心过,看来是真满意你这个儿媳妇!” 周思卿笑得有点羞涩。 “我……我公婆对我很好。” 赵碧玉坐在周思卿身边,掰了一口桃酥放在嘴里。 “你也挺厉害的,放着高干病房的轻松工作不要,非得挤闷罐车去前线,那地方,没人在乎你首长儿媳的身份!” “我也没打算用这个身份做什么,我就是想为国家做点什么。” 即使知道看不见孟战京,可周思卿还是扯着脖子往外瞧。 或许是感应到她的心意,已经上车的孟战京忽然跳下车往前跑了十几米,正好出现在周思卿的视线里。 他使劲冲她招手,笑容那么灿烂。 周思卿也忍不住笑了。 天黑的时候,随着一声鸣笛,列车缓缓启动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列军车最终目的地是哪里,也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没人说话,大家只是各自蜷缩在自己的位置,闭上眼睛休息。 周思卿昨晚与王雪绒聊了很久,再加上心中有事儿,几乎一夜未眠。 此时在列车的颠簸摇晃中,她竟然萌生了几分困意。 甘棠腾了一块地方,让周思卿躺在自己身边,二人依偎着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周思卿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吵醒。 车厢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张吉祥正在哭泣。 周思卿知道张吉祥在哭什么。 思念她刚满月的孩子,悼念她刚牺牲的丈夫。 此时此刻,任何安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没什么能换回战士们逝去的生命。 她无声叹息,轻轻拍着张吉祥的肩膀,将自己的毛毯盖在她浑身冷汗涔涔的身躯上。 张吉祥没有动,只是攥紧了毛毯的边缘,抽泣得更让人心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只听有人上了车,隔着帘子开口。 “卿卿,是我!” 是孟战京! 周思卿忙不迭站起身来,连鞋子都没穿好,便急急奔了出去。 “临时停车,我带你去上厕所!” 孟战京伸手接住朝自己奔来的周思卿,弯腰替她穿好了军用胶鞋。 “外面下雨了,有点凉!” 张吉祥的哭泣,让周思卿本就沉重的心越发难受,甚至有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此时孟战京的出现,像是有人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水底拉出来。 “那你等等,我把我们队的人都叫起来,大家一起去!” 周思卿第一反应就是带着大家一起上厕所,否则下一次停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罢,也不等孟战京答应,她已经钻进帘子后,将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赵碧玉早就听到动静醒了。 她没有动,只静静听着外面那一对小夫妻的窃窃私语,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直到周思卿摇晃着她的肩膀说道“赵医生,停车了,快起来上厕所!” 赵碧玉终于睁开了眼睛,用温柔又无奈的眼神看着这个纯真的小姑娘。 这个傻孩子。 孟战京越过七八节车厢奔过来,是为了带卫生队的女同志们上厕所吗? 他只是想抓住这短暂的停车时间,与新婚妻子见一面而已。 其他队员已经穿好鞋子起身,催促着赵碧玉赶紧下车。 第36章 万一停车时间短来不及怎么办? 孟战京一直守在车门口,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女队员下了车。 他眼神里带着宠爱无边的笑意,望向最后一个从帘子后走出来的周思卿。 先一步跳下车,他朝周思卿伸出了手。 周思卿娇笑着将手递给他,二人十指交握目光纠缠,她在他的保护中跳下了车。 军列临时停车一个小时,大家可以趁机上厕所打热水,也能在站台上活动一下筋骨。 这是一个小车站,厕所也很小。 许多战士不知道列车上有女队员,便为了节省时间将女厕所也占用了。 孟战京直接站在女厕所门口,抓住个准备进去的士兵。 “不识字吗?不知道这是女厕吗?” 士兵有点懵逼,下意识说道“又没有女人,我们占用一下也能节省时间啊!” “谁说没女人?你看我身后这些是男是女?” 他一侧身,只见二十名女队员正排着队,齐刷刷看过来。 士兵当时就红了脸。 抓住裤腰嚅嗫说道“对,对不住,我去男厕所那边排队!” 周思卿噗嗤一声笑了。 只见孟战京往里走了几步,将里面的男兵都赶出来,确保没有人了,这才退出来,像个门神似的挡在门口。 “进去吧!” 他朝周思卿温柔笑笑,示意她们放心。 周思卿没有动,而是让其他队员先进去,她贴着孟战京站定,与他离得很近。 “谢谢你。” 哪怕在臭烘烘的厕所门口,哪怕人来人往,可他们站在一起,内心不约而同萌生出难以形容的满足和幸福。 孟战京悄悄伸出手,勾住了周思卿的小指。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牵着手,感受着彼此炙热的温度。 此刻,足矣! 因为上厕所的事,医疗队的成员们也渐渐熟悉起来。 等列车再开动时已经天亮,大家睡不着,便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孟战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热水瓶,里面灌了满满一瓶热水,这对于女队员们来说,简直是最好的礼物。 “小周,今天我们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赵碧玉笑着说道“人家孟副营长本来只是想和你说说私房话,结果你倒好,让堂堂孟副营长领着一帮女人呼啦啦去上厕所……” 不等周思卿开口,又有人大笑说道“哎,你们瞧见孟副营长的表情没?那叫一个无奈!” 你一言我一语,让周思卿直脸红。 她索性笑着说道“特殊情况下,不得物尽其用?他对我们医疗队有用,那干嘛不用?” 这话逗得大家都乐不可支。 尤其是几个结了婚的女医生,话题尺度那叫一个大。 “哟,我们可不敢用你家孟副营长,这得你自己用才行!” “小周,孟副营长用起来如何?尺寸还合适吗?” “从我多年外科医生的经验来看,你男人体格不错!” …… 到最后,周思卿举手求饶,还贡献出自己包里的蜂蜜老蛋糕,大家这才放过了她。 半夜偷偷哭泣的张吉祥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虽然话很少,但也偶尔插几句,周思卿递来的蛋糕,她也接过来都吃了。 白天,都是正常理智的成年人,那些脆弱的情绪只有在深夜无人时,才敢展露出来。 或许是因为见过张吉祥最脆弱的时刻,周思卿一路上很是照顾她。 甚至她还将珍贵红糖拿出来,给张吉祥泡了一杯甘甜滚烫的红糖水。 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中途又停靠了三次,终于在第二个半夜时分抵达了目的地。 第37章 这是南疆的某县城车站,从赵碧玉得到的消息来看,这里距离前线还有五十多公里。 “天亮之后,我们跟随大部队乘坐卡车出发!” 部队炊事班已经原地扎营生火,准备给辛苦跋涉一天一夜的战士们烧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赵碧玉领着队员们一起过来帮炊事班择菜,原本寂静的车站变得格外热闹。 不多会儿,孟战京与一个年轻军官鬼鬼祟祟摸了过来,号称是来帮忙洗菜的。 “孟副营长别添乱了,您就直接说是过来找媳妇儿的!” 赵碧玉笑着打趣道。 孟战京嘿嘿一笑,扔了手中的土豆说道“那我媳妇儿呢?我找了一圈,没见着呢!” “喏,帐篷后面洗胡萝卜呢!” 赵碧玉抬手指了指那顶临时搭起来的帐篷,果然,帐篷后面有个熟悉的人影。 “镇疆,走,我给你介绍个美女!” 看到与周思卿腻歪在一起的甘棠,孟战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与他一起的年轻军官叫李镇疆,是他军校的同学兼室友,之后又分到一个团里。 用团长的话来说,他们二人是狼和狈,一旦合伙就是狼狈为奸。 李镇疆可太了解自己这哥们儿了。 什么叫给他介绍美女? 就是想让他做工具人,帮他把边上那个碍事的小姑娘弄走,好给他们小两口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踏马…… 我为兄弟两肋插刀,兄弟转头插我两刀,绝了! 周思卿正在与甘棠蹲在帐篷后面洗胡萝卜,身后忽然多了两个人,吓得周思卿差点趴进水盆里。 孟战京伸手将她捞入怀中,笑得有点大声。 “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 看到孟战京掩不住的笑意,周思卿又羞又恼,抬手就去推他。 但她这点劲儿,哪里推得动他呢? “哟,这就是嫂子啊,难怪让战京神魂颠倒夜不能寐,果然是千年不遇的美人儿啊!” 李镇疆很有眼力劲儿,上前先是一顿阿谀奉承,油嘴滑舌的模样,让甘棠很是不屑。 “哼,马屁精!” 她撇嘴低声说道,却还是被李镇疆听到了。 李镇疆一手拎着装胡萝卜的袋子,一手抓着甘棠的手腕。 “来,这个小姑娘你过来一下,我感觉你对我有意见,嗯,咱们得单独聊聊!” 甘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李镇疆拽走了。 帐篷后面只剩下孟战京与周思卿二人,气氛忽然就变得有点暧昧。 “走,我们去那边!” 营区虽说在火车站附近,但这里本身就在山脚下,往前走几步就是茂密的树林。 这是一片橡胶树林,打仗以前,这里有个很大的橡胶工厂,附近的居民每天来这里割胶赚钱养家糊口。 现在打起仗了,厂子关闭,这地方便被临时征用,当做部队休整的营地。 孟战京拉着周思卿进了树林里,四下环顾确保没有人看得见,他上前紧紧将周思卿抱在怀中。 他抱得那么紧,勒得周思卿有些疼,可却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你疯了吗?你这样是违反纪律的!” 虽说贪恋孟战京怀抱的温暖,可周思卿还是很快清醒过来。 她推搡着男人,却被他抵在了树上。 后背是坑坑洼洼的橡胶树,前面是男人炙热的胸膛。 热吻铺天盖地袭来,让周思卿瞬间乱了方寸。 她被迫承受着,到后来生涩回应着,任由树叶落在他们的肩头。 第38章 一吻毕,二人皆是春意荡漾难以自持。 孟战京埋首在周思卿脖颈间,大口大口呼吸着,声音沙哑到颤抖。 “没关系,我给团长申请了二十分钟的假!” 全团都知道他在出发前一天结了婚,而且新娘子就在后面的车厢里。 因此团长很是通融理解,趁着队伍在这里休整,主动给了他二十分钟的假。 他有些意犹未尽,抬头又寻找着周思卿的红唇。 这次没有之前的急切与粗鲁,他一下一下啄着,原本扶着她细腰的双手也渐渐变得不安分。 “你别胡闹,小心有人过来!” 周思卿紧张到不行。 虽说这儿外人看不到,可毕竟离得很近,她甚至能听到赵碧玉她们的笑声。 她抓住了那双已经探入她衣襟的手,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将他推开。 下一刻,孟战京又像是磁铁般黏了上来,却没有再毛手毛脚胡来。 “路上很辛苦吧?” 孟战京摸着周思卿有些肿胀的脸,心疼说道。 这种闷罐车,男兵坐一天一夜都受不了,更别说娇滴滴的女护士了。 但这只是开始,等抵达前线之后,条件更是艰苦到无法想象。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明天有一趟回川城的列车,你要是……” “闭嘴!” 话没说完,周思卿已经打断他的话。 她眼底带着一点怒气,说道“你什么意思?你赶我走?你觉得我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吗?孟战京,你太看不起人了!” 说罢,她一把推开孟战京,带着愤怒飞快离开了橡胶树林。 孟澜海正与几个战友坐在路边讨论战况。 “老孟,快往那边瞧!” 有个总参谋长碰了碰孟澜海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橡胶树林笑着说道。 孟澜海顺势看去,只见周思卿怒气冲冲走在前面,自家儿子像个二孙子,一脸谄笑在后面追。 孟战京去扯周思卿的手腕,又被她重重甩开。 即使离得远听不到小夫妻的对话,但从周思卿的嘴型来看,应该是让孟战京滚。 “新婚燕尔就闹矛盾?你家这儿媳妇脾气挺冲嘛!” 有个战友笑着打趣。 孟澜海一瞪眼,说道“上下牙齿还打架呢,更别说夫妻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藏私房钱被你老婆抓住,在床边跪了半夜呢!” 被戳了肺管子的战友“……” 我踏马,就不该提这一茬,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哼了声,孟澜海说道“我了解孟战京这兔崽子,指定是他的错!” 不多会儿,周思卿从孟澜海面前经过。 她停下脚步,不知道是该管孟澜海叫爸爸,还是叫首长。 “来,思卿,把这个拿过去,给你们卫生队的队员们分一分!” 孟澜海主动将地方同志送来的水果塞给周思卿,笑得很是和蔼。 “你又不是我的兵,不必有那么鲜明的上下级观念,该叫爸时还得叫爸!” 听到这话,周思卿红着脸叫了声“爸”。 她又对旁边几个军干部笑了笑当做打招呼,便抱着一大箱水果去找赵碧玉她们了。 孟战京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他喊了声“爸”,却见孟澜海狠狠瞪他一眼。 “在部队,没有父子关系,只有上下级关系,你给我注意影响!” 无言以对的孟战京“……” 呵,在儿媳妇面前就是慈祥老父亲,在亲儿子面前就是威严大首长呗! 你敢不敢再双标一点? 正好到了开饭时间,孟战京端了碗饭,蹲在亲爹边上往嘴里扒拉,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周思卿身上。 第39章 “你怎么招惹思卿了?” 孟澜海虽然是首长,但依然与官兵们同吃一锅饭。 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坐着个摇摇晃晃的凳子,其他人则席地而坐。 “我说明天有趟回川城的军列,让她跟着回去……” 孟战京咽下嘴里的饭,笑得有点无奈。 “结果她翻了脸,嗯,哄不好的那种。” 顿了顿,孟战京愁眉苦脸说道“爸,你说女人为啥这么难哄?” “你活该!” 非但没给儿子出谋划策,孟澜海还落井下石。 “都到这里了,你还劝她回去?那她一路吃苦算什么?她在你眼里又算什么?贪生怕死的逃兵吗?” 孟澜海放下筷子,眯眼看着远方的山峦。 “当年我与你妈刚结婚没多久,她怀孕了,我也像你这样劝她留在后方,甚至还利用你爷爷师长的身份,先斩后奏替她安排了个轻松工作。” “你妈追上大部队,将我从队伍里拽出来,狠狠抽了我一耳光!” 回忆起从前,回忆起那些峥嵘岁月,孟澜海的眼底带着痛与愧疚。 “这你都没生气?” 一想到在那么多战友面前被媳妇儿抽耳光,孟战京都觉得脸疼。 “生什么气?那时候条件艰苦,一个师只配备一名医生,你妈留在后方,我们师就没有医生了……” 孟澜海想起妻子愤怒的嘶吼。 “你有替你的兵想过吗?他们受伤了怎么办?原地等死吗?” “孟澜海,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我告诉你,我不光是你的妻子,还是全师的随军医生,我有我的责任与信仰!” 后来,他们遭遇了伏击,身怀六甲的妻子没日没夜救治伤员,挽救了许多战士的命。 可妻子救了那么多人,最后却没有救活他们的女儿。 得知妻子生产时,他身上还沾满了敌人的血。 踉跄奔到临时产房里,只见妻子怀中抱着个浑身青紫的女婴,已然没了呼吸。 妻子没有哭,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笑笑。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那一刻,他半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孩子。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他身为一个兵,奋战杀敌保家卫国,却连自己的妻女都不能保护周全,让她们母女深陷敌人的包围圈三天三夜。 他们将女儿埋葬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妻子拖着刚生产完的身体,当晚便跟随大部队转移了…… “战京,在这战场上,女人比男人更辛苦与不易。” 孟澜海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说道“但每一个能上战场的女人,内心的意志力都极其强大,甚至比男人更坚韧不屈。” “她们需要的不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与保护,而是尊重,还有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孟澜海笑着说道“这是我与你妈多年战友情谊中得出来的经验,我想,也能用在你与思卿身上。” 一旦上了战场,父子不光是父子,夫妻不光是夫妻,他们有个统一的称呼战友! 孟战京与周思卿,也是可以互相托付生死的战友! 这一刻,孟战京的心忽然剧烈跳动,他凝视着不远处的周思卿。 不知道甘棠说了什么,端着饭碗的周思卿笑得灿烂,仿佛这阴沉沉的天空都变得明媚。 清晨七点钟,集结哨响彻在营区上空。 所有人以营为单位集合,准备登车进山赶赴前线。 卫生队的人被安置在队伍中间位置,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 第40章 周思卿领到了一顶钢盔,很沉,很冰冷。 “进山之后,所有人必须戴上钢盔,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任何人不许摘掉钢盔,更不许随意下车!” 有个中校给卫生队的人示范了佩戴钢盔的流程,还临时传授了遇到危险时躲避与自救的办法。 没有了之前吃饭时的松散与喧闹。 偌大的营区格外安静,只有枪械碰撞发出的声音,还在这大雾弥漫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压抑与紧张。 这一路走来,虽说条件艰苦,但大家并没有真切感受到战争带来的压迫感。 直到此刻,一辆辆军车停在路边,车身上还有弹痕与血渍,官兵军纪严明神情严肃,再也没人开玩笑聊天了。 周思卿终于真真切切意识到,战场就在眼前,他们即将奔赴最危险的地方…… 出发的前一刻,十多个军人有序上了卫生队的车子。 周思卿坐在门口位置,先是看到之前与孟战京一起的李镇疆扛着枪上了车,之后,又看到最后一个上车的孟战京。 他没了之前的嬉笑与散漫,背光站在车门口,眼神凌厉。 “我叫孟战京,高炮团三营副营长。” “考虑到卫生队女同志偏多,上级命令我来负责你们的安全,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不敢反驳的气势。 只见他一挥手,十几个军人有序坐在卫生队队员中间,从这布局来看,应该是一个军人负责两名队员的安全。 孟战京犀利的视线环顾过车厢每一个位置,又调整了几个人的座位,最后,他坐在周思卿身边,也就是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二人才闹过别扭,甚至周思卿还让孟战京滚。 可现在,孟战京以军官的身份坐在她身边,气场很足,让她很是不自在。 趁着车子还没启动,周思卿想要与对面的赵碧玉换个位置。 还没等她开口,孟战京却先一步强调纪律。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以任何理由随意起立走动,更不许调换座位,这是命令!” 他声音微微拔高,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更是一字一顿说出来。 周思卿已经到嘴边的话被迫咽回去,半晌愤愤然别过头,留给孟战京一个倔强的后背。 不能起立走动换座位,那她以什么姿势坐下,他总管不着吧? 车子终于启动了。 进山的路况不太好,车子颠簸得厉害,饶是周思卿再想与孟战京保持距离,身躯也不受控制起伏摇摆。 时不时的,她就撞入他怀中,甚至好几次颠簸厉害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护在她腰间。 孟战京无奈看着身边女人与他赌气,不说看他一眼,甚至还故意与他保持距离,连碰都不想碰他。 心底无声叹息,在一次颠簸特别厉害时,他顺势搂着周思卿的腰,强势将她抱在怀中。 “别犟,听话!”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不给周思卿挣扎离开的机会。 “越往上路况越差,你那么挺着腰逞强,不等到地方,你就得受不了!” 孟战京伏在周思卿耳边,语气里带着宠溺与无奈。 周思卿故意哼了声,故意捂住耳朵不听孟战京的话。 “还在生气呢?嗯?” 看到她孩子气的捂耳朵,孟战京有点哭笑不得。 “那我给你道个歉?卿卿,我错了,我不该替你做决定,是我考虑不周。” 第41章 他将周思卿捂着耳朵的手握住,附在她耳边诚恳说道。 “我保证,以后尊重并理解你的选择,我知道我的卿卿从来不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 周思卿其实早就不生气了。 她知道孟战京牵挂她的安危,是为了她考虑。 此时再听到男人低声下气的道歉认错,她心里不觉涌上甜滋滋的幸福,嘴角更是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孟战京自然看到了她上扬的嘴角。 “不生气了?好不好?” 趁着其他队员都被颠簸到头晕眼花自顾不暇,孟战京抱紧了周思卿,下巴搁在她温热柔软的后颈窝。 周思卿哼哼两声,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笑了。 看到小娇妻笑了,孟战京也咧嘴笑,还顺势在她后颈的肌肤上亲了好几口。 “咳咳!” 车厢里传来李镇疆的干咳,带着揶揄调侃的笑意。 “哎哎哎,注意影响!” 孟战京当这一车厢人都是尸体吗? 是,虽说卫生队队员们被晃到小脸煞白半死不活,但他们这十几个当兵的,还都好端端喘着气呢! 别的战友只看不说,但他偏不! 这么明目张胆秀恩爱,呵……这是故意屠杀单身狗吗? 周思卿被弄了个大红脸,忙不迭就要从孟战京怀中挣脱出来。 孟战京却没松手,甚至更变本加厉将周思卿紧紧搂住。 “你就当他是空气吧!” 这短暂的拥抱之后,他们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见面。 甚至……甚至可能再也不见。 孟战京想抓住最后的温情时光,想尽可能多的,留下甜蜜的回忆。 终于,车子驶入一段相对平缓的道路。 卫生队的队员们已经有不少人晕车,连身体素质不错的几个男医生都吐了。 甘棠虽说也难受,但还能撑得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李镇疆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一直保持深呼吸。 这男人身上像是带着清凉油的薄荷味,窜入她的五脏六腑,有效舒缓了她的情绪。 “哎,你包里怎么还揣着炸弹?你就不怕炸了吗?” 甘棠不知道怎么摸到了李镇疆的口袋,意识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她被吓了一大跳。 “你这女人,靠我肩膀占我便宜,我都没找你要钱呢,你还乱摸?” 李镇疆嘴上不饶人,却还是将口袋里那个手雷拿了出来。 “这叫光荣弹!” 他展示着手心这个比寻常手雷小一些的炸弹,说道“不光我有,这车上每一个穿军装的都有呢,包括孟战京!” 听到这话,周思卿神色一凛。 什么叫光荣弹? 拉响光荣弹,是为了不做俘虏而在最后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特殊措施。 她瞪大眼睛看着孟战京,声音有点抖。 “你……你也有光荣弹?” 孟战京狠狠瞪了李镇疆一眼,骂道“你踏马不说话能死吗?就你懂得多,就你长了嘴!” 正在骂李镇疆呢,却发现周思卿已经开始搜身了。 “哎哎哎,媳妇儿你别这样……你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了!” 抓住周思卿正在自己裤兜里乱摸的手,孟战京笑得颇为无奈。 “你别听李镇疆乱说,没那么玄乎,这就是一种普通的手雷而已。” 周思卿盯着孟战京的眼睛,嘶声问道“但如果到了那一刻,你们……是不会做俘虏的,对吧?” 女孩的眼睛里带着晶莹泪光,让孟战京心疼不已。 车厢里一片沉默,许久,他轻轻“嗯”了声。 “不做俘虏,是一个军人最后的骨气与信仰!” 第42章 有女队员捂住了嘴。 周思卿怔怔看着孟战京,眼底盈满心疼不舍。 明明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可到最后,只有一声哽咽,与滚滚而落的两行泪。 车队一直盘旋往上。 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与川城舒适的环境截然不同。 越往山里走,雾气就越重,到最后几乎看不清楚前方的路。 赵碧玉有些担忧,忍不住说道“路况这么差,不临时停车等待雾散吗?” “就是得趁着大雾急行军!” 越是往高海拔地区行进,孟战京脸上的表情就越是紧张凝重。 “前面要经过双龙湾了!” 双龙湾?这是什么军事要塞吗? 一旁的李镇疆好心解释道“双龙湾公路是我们进入高地的必经之路,但因为地形特殊,这段公路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口之下!” 足足几百米的暴露地段,如果被敌人发现有大批部队进入,一旦开炮,那就等同于瓮中捉鳖了。 “之前都是趁着天黑行军,今天有大雾,正好给了我们通过的机会!” 听到这话,大家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 连周思卿都忍不住抓紧孟战京的手,浑身绷得很紧。 “再次检查钢盔佩戴情况,即将进入暴露地段,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之前嬉皮笑脸的李镇疆收起脸上的痞子气,握紧手里的枪,整个人瞬间逞战斗姿态。 车里一片死寂。 之前因为晕车吐到死去活来的队员,这会儿也似乎不觉得难受了。 因为炮弹随时可能会落在他们的车顶,那时候,就不是晕车难受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命了……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震颤,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车顶的帆布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车身晃动很是厉害。 周思卿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可却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其他队员也是面色煞白一脸惊恐,与周思卿一般都吓得不轻却不敢尖叫,生怕惊动敌人。 但其实不会。 虽说双龙湾在敌人的高炮射程内,但足足几百米的距离,几声尖叫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李镇疆,侦察外部情况,注意安全!” 孟战京一声令下,只见李镇疆从车尾探出头四下观察。 “对方的炮弹打在公路上方的山体上,导致石块滚落,目前看没有伤亡情况!” 李镇疆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狗x的,他们看不到公路这边的情况,就随便打两下试探试探。” 幸亏炮弹打在半山腰,这要是正好落在公路上,那就真伤亡惨重了。 车厢里的队员们都没说话,只是互相握住同伴的手。 周思卿一边抓着扶手,一边紧紧握住孟战京的手,她浑身冷汗涔涔,手心的汗更是打湿了孟战京的手。 “别怕,我在呢!” 孟战京察觉到周思卿的紧张,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几下。 之后又传来几次爆炸声,但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大家也都不那么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行了,齐活了!” 李镇疆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完美通过,大家可以继续聊天开玩笑了!” 听到这话,几个男医生掀开卡车的帆布往外看,只见车队停在一处隐秘的山坳里。 十几顶帐篷在空地上一字排开,还有几间白色活动板房,板房墙上画着鲜红的“十”字。 “到了!战地医院到了!” 第43章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车内低沉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 大家纷纷下了车,朝着不远处的野战医院奔去,与第一批抵达的队员汇合。 甘棠等了会儿,发现周思卿还没下车,便准备去喊她一声,却被赵碧玉捂着嘴拽走了。 此时,车里只剩下周思卿与孟战京。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分别就在眼前。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帐篷与活动板房就是周思卿战斗的阵地。 而孟战京还得继续往前行进,穿过更多的暴露地段,最终抵达他们要坚守的阵地。 刚才不过几枚打偏的炮弹,就吓得队员们大惊失色浑身冷汗。 周思卿后知后觉意识到,真正的战争远比刚才要骇人与惨烈,再一想到孟战京怀中也有光荣弹,她的心几乎要碎了。 “你……你别用那个光荣弹!” 半晌,周思卿主动抱住孟战京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怀中。 “你活着回来,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与他小辫儿绑在一起的长发,究竟是谁的? 孟战京张嘴欲说话,却被周思卿阻止。 她俯身吻上了他微微干裂的唇,不让他说出那个答案。 是谁的长发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孟战京抢夺了主动权,捧着周思卿的脸,在她唇上辗转流连。 他惦念了很多年的小姑娘呐! 好不容易与她在一起,却又面临着分别,他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分别总是让人伤感,以至于孟战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与心爱的女孩告别。 最终,他在重重一记深吻后跳下了车,背着枪头也不回离开了。 周思卿愣愣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片刻,她抬手捂住了脸,任由肆意的泪水从指缝里流淌出来。 战争打得激烈,已经无法明确划分所谓的前线范围,但野战医院肯定属于前线。 在周思卿他们抵达之前,这里已经有十几名医护人员没日没夜救治伤员。 “原则上来讲,我们不需要去前线抢救伤员,有军工队负责将伤员运送过来!” 顿了顿,赵碧玉语气一转说道“但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们也要做好随时上战场救人的准备!” 说罢,她一挥手说道“也别歇着了,我刚才去病房看过情况,任务很艰巨,大家换上衣服开始工作吧!” 周思卿和甘棠分成一组。 虽说她是赵碧玉的助手,但在非手术期间,还是要做照顾病人的工作。 在伤员多医生少的特殊情况下,护士还得承担医生的部分工作,任务很重。 赵碧玉去开会,周思卿与甘棠跟着当班护士,给一个前两天才从战场送过来的伤员换药。 这个伤员永远失去了他的左腿。 “俺用一条腿换了两个敌人的命,俺不亏!” 伤员才十八岁,面庞黝黑,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嫩。 换药的时候,他断腿处不断涌出鲜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笑得很灿烂。 他笑呵呵给新来的甘棠和周思卿讲自己的英雄事迹。 “俺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夸俺厉害!” 周思卿的嗓子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半晌,她嘶声说道“是,你好厉害!” 伤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沉默了会儿,他忽然又叹息,望着窗外隐匿在白雾里的山峦。 “要是班长还在就好了,他说的,俺杀一个敌人,他就奖励俺一盒烟。” 第44章 笑了笑,他没头没脑说道“算了,俺不要他的烟了……” 换完药出了病房,甘棠捂着脸抵在墙上哭到不行。 带领她们的护士却似乎已经麻木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 “他们班驻守的高地遭遇敌人偷袭,十人班组消灭了敌人一个排的兵力,最终只回来了他一个!” 很快,周思卿就从伤员们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 比如孟战京他们还得武装步行五公里,穿过数个危险的暴露地段,才能抵达真正的前线阵地。 又比如阵地上没有宿舍和床铺,所有人都在狭小拥挤的猫耳洞里生活。 甚至有些地势复杂的高地,只能在洞穴与石头缝里勉强隐蔽,条件艰苦到让人不敢想象。 每一个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员身上都长满了湿疹,还有被蚊子叮咬后密密麻麻的红包。 “为什么不穿衣服啊?衣服起码能阻挡蚊虫的叮咬。” 某次,听到一个伤员说他们在前线都不穿衣服时,周思卿忍不住问道。 “猫耳洞里又潮又热,不穿衣服反而舒服些!” 伤员指着身上溃烂的疹子说道“布料与这些红疙瘩一摩擦,又痒又疼还踏马流脓水,真是生不如死!” 每每这时候,周思卿就不受控制想起在前线的孟战京。 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高地驻守,不知道他是窝在摸猫耳洞里,还是在洞穴石缝…… 他身上是不是也起了湿疹?有没有溃烂?难受不难受? 白日里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让周思卿忙到无法思考,直到深夜躺在帐篷里的行军床上,孟战京就强势占据了她的心。 周思卿在竭力回忆上一世里发生的事,努力将所有细节都拾起来,想要还原孟战京牺牲的过程。 只有明确了悲剧的过程,才能想办法阻止悲剧的再次发生。 但很快,她想起了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上一世的甘棠就是牺牲在战地医院的,而且死亡时间比孟战京更早。 事后有战地记者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经过,而算算时间,竟然就是这个月底! 周思卿在暮春时节抵达了前线,现在过去一个多月,南疆早已入夏。 如果上一世那个记者没有杜撰假新闻的话,是因为敌军在阵地吃了败仗。 于是便盯上了山坳里的战地医院,打算对没有还手之力的伤员和医护人员进行报复,可谓无耻至极。 这天,两个记者在宣传队的带领下来战地医院采访报道。 当听到其中一个记者叫“朱瑾微”时,周思卿的心咯噔一下。 在那一场卑劣无耻的偷袭中,除了甘棠等六名医护人员牺牲之外,还有一个叫朱瑾微的女记者! 而这场惨烈的事件之所以被还原并展现给世人,是因为朱瑾微的同事也是亲历者。 在危险来临时,朱瑾微用身体保护住记录了前线战况的相机,以至于她的鲜血染红了那厚厚的采访本。 她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诠释了记者肩负的使命与责任,让世人知道这场战争有多惨烈,我们的战士有多英勇! “思卿,你过来一下!” 赵碧玉看着不远处发呆的周思卿,笑着招了招手。 “这两位是军报记者,想采访一下咱们战地医院的英雄事迹,你领他们转一转吧!” 周思卿回过神来,只见两名记者已经笑着与她握手。 第45章 “你好,我叫朱瑾微!” 一名身材瘦小的短发女孩握住周思卿的手,她一笑,一双眼睛便弯成好看的月牙。 周思卿的心跳很快,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迷茫。 但她还是笑着打招呼。 “你好,我叫周思卿!” 另外一个男记者叫许叙,长得很高,一脸胡子拉碴,并不能看出真实年龄。 如果周思卿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个还原了战地医院被袭事件的记者,就是许叙。 不同于朱瑾微的开朗与健谈,许叙的话很少,一直认真拍摄。 周思卿强压着心头的紧张焦虑,带着朱瑾微和许叙在战地医院参观了一番,又找了几个有代表性的伤员接受采访。 晚上回到休息的帐篷,周思卿看着正背对她擦洗身体的赵碧玉,犹豫片刻开口。 “赵医生,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赵碧玉手里还拿着毛巾,她回头看了周思卿一眼。 “哪里不对劲?” 想了会儿,周思卿说道“昨天来咱们医院治病的那两个女老乡不对劲!” 上一世的报道里说,偷袭发生在深夜,敌人似乎对战地医院的情况很是熟悉,直奔两间住着军官的病房。 这几名负伤军官都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人物,甚至有以一敌十的战功,甘棠就是为了保护这几名英雄军官而牺牲的。 幸亏附近有运送烈士遗体的军工队经过,听到动静匆忙赶来,才击退了偷袭的敌人。 而事后清点人数,发现有两名地方老乡不见了…… 报道里说,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那两名失踪的妇女很可能有问题。 赵碧玉放下毛巾穿好衣服,坐在自己的行军床上,与周思卿面对面。 “怎么讲?那两名女老乡证件齐全,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当地人,而且那个媳妇确实怀孕两个月了。” 两名女老乡是婆媳关系,媳妇怀孕肚子疼,于是便找到战地医院求救。 周思卿也没法回答赵碧玉反问。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 就算她愿意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赵碧玉怕是也不会信的。 什么牛鬼蛇神无稽之谈? “我……我听到她们用敌国的语言交谈了!” 顿沉默片刻,周思卿撒了个谎。 果然,赵碧玉猛然站起身来,神色格外严肃。 “你确定吗?” 周思卿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赵医生,快来救人!” 一听这动静,周思卿与赵碧玉忙不迭穿上鞋,飞也似的冲出帐篷。 军工队送来两名伤势极其严重的伤员,其中一人炸断了胳膊,另外一人腹部炸开个洞…… 刚安静下来的医院顿时嘈杂喧哗。 “这个,这个腹部开放性伤口的,马上送进手术室!” 手术灯光下,给赵碧玉打下手的周思卿随意扫过伤员的脸,当看到对方的模样时,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止血钳!周思卿!” 赵碧玉拔高了声音,周思卿忙不迭将手中的止血钳递给赵碧玉。 “你才发现他是熟人吗?” 一边低头做手术,赵碧玉一边开口说道,语气并不凝重。 能让赵碧玉一边手术一边聊天,那就说明伤员的情况在可控范围内,她有绝对把握救人。 她笑笑,说道“我刚才就认出他了,与咱们乘同一辆卡车过来的李镇疆嘛!” 李镇疆的英雄事迹很快就在战地医院传来了。 他带领着六人突击队一路挖洞,硬是摸进被敌人抢占的无名高地。 第46章 七个人在敌军正下方位置从黎明潜伏到傍晚,任凭敌人的排泄物溅在身上,也岿然不动。 一直到晚饭时,他们忽然暴起猛攻,打了个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最终,他们占领高地,还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打退敌人十余次进攻。 直到我军的支援火力覆盖敌军,这场战斗漂亮至极。 待上级派人接收高地,才发现李镇疆受了极严重的伤…… 甘棠站在病床前,看着依然在沉睡的李镇疆,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哎,你说他这样吊儿郎当的人,能有那本事?” 周思卿正在给李镇疆换药,她笑着说道“这是送他来医院的同志亲口说的,你觉得能有假吗?” 刚说完,周思卿忽然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孕妇! “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思卿脸色微变,上前挡在门口。 孕妇有点紧张,攥着衣角说道“我听说来了个大英雄,就想过来看看英雄长什么模样!” “都是一张嘴巴两个眼窟窿,有什么好看的!” 周思卿厉声说道“你不是肚子疼吗?谁让你下床的?” 见状,孕妇委屈巴巴走了。 甘棠忍不住说道“思卿,你这是干嘛呢?对老乡别这么凶,她们也挺可怜的。” 周思卿有上一世的记忆,没办法对这个极其可疑的女人有好感。 但她没办法说服赵碧玉赶走这俩人,而且就算赶走了,危险依然不会解除! 算算时间,偷袭事件就发生在后天晚上了! 周思卿刚才还找赵碧玉聊过,甚至直接说她预知到后天晚上有偷袭,可赵碧玉却说她试探过那两位妇女,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把敌人想得太厉害了,他们哪有本事摸到咱们这里,你这几天太累,注意休息!” 言外之意就是周思卿劳累过度胡思乱想的…… 甚至她给甘棠隐晦说出这件事儿,甘棠也笑她绷得太紧有点魔怔了。 这一瞬间,周思卿有种求救无门的绝望感。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忽然从前线阵地下来。 周思卿正在吃晚饭,只见甘棠忽然闯进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快点,你看谁来了!” 在战地医院昏暗的灯光下,周思卿看到一脸胡茬的孟战京。 他黑了,也瘦了,脸上有几处擦伤,嘴唇更是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深邃坚定。 在距离孟战京三米的地方,周思卿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泪就疯狂落下来,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有人推了孟战京一把。 “还愣着干嘛?快过去哄哄媳妇儿!” 孟战京笑出了声,也不在乎战友们在场,张开双臂将眼泪汪汪的周思卿抱在怀中。 “好了好了,不哭了!” 他的身上带着硝烟气息,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显然,他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但就算如此,他依然能带给周思卿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战京,我们几个先去看看镇疆,你难得下来一趟,陪媳妇儿说会话吧!” 有人笑着说道。 孟战京点点头,轻声问道“你住哪个帐篷?” 周思卿领着孟战京一起进了她的帐篷。 刚进门,孟战京就从背后抱住她,有些急躁亲吻着她的后颈,手也极其不安分游移探索。 可周思卿有更重要的事。 她从孟战京怀中挣脱出来,抓住他四下点火的手。 “战京,我怀疑我们医院里可能有敌人的卧底!” 第47章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紧张看着孟战京,生怕他也露出赵碧玉和甘棠那样怀疑的表情。 孟战京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凌厉。 “你怀疑谁?” 他没有问为什么,显然是没有质疑她的话。 周思卿便将那两个女老乡的情况告诉了孟战京,临了又说道“虽说李镇疆的英雄事迹传开了,但也仅限于我们医护人员之间。” “”如果不是刻意打听,她如何能知道这些?而且还找上门来,我担心……他们会报复李镇疆!” 上一世那些报道里被模糊的人物与事件,忽然就鲜明了。 甘棠付出生命保护的军官很可能就是李镇疆! 孟战京拍了拍周思卿的手背,示意她别害怕。 “你先带我去那两个女人的病房门口,我观察一下!” 周思卿忙不迭点头,领着孟战京直奔最后面的帐篷。 二人在门外听了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那两个女人一直用当地话交谈,聊得也是日常琐事。 周思卿急得不行,抓住孟战京的手腕低声说道“你要信我,她们肯定有问题!” 孟战京笑笑,给了她一个“我信你”的表情。 没有惊动帐篷里的人,孟战京先去了李镇疆的病房,不多时领着个战友过来。 “老黎,你过来听听!” 那个被称作老黎的人凑到帐篷布上听了会儿,脸色微微变了。 他没说话,只是做了个周思卿看不懂的手势。 只见孟战京嘴角的笑瞬间变淡,二话不说拉着周思卿离开,直接将她送到李镇疆的病房里。 “你在这里待着,我没来接你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甘棠正好也在,看到孟战京如此凝重的表情,她不禁有点紧张。 “咋了?出什么事了?” 孟战京快步走出病房,不多会儿,只见那些能下地走动的伤员都出了病房,还有人手中拿着武器,气氛忽然就变得紧张。 赵碧玉也闻讯赶来,只见孟战京对她说了几句话,赵碧玉登时捂住了嘴。 “我现在给师部打电话汇报情况,在支援力量没抵达之前,你把医生护士都集中到这里躲避危险!” 孟战京指了指在病房周围警戒的伤员,说道“虽说他们受了伤,但只要还活着,就有保卫人民的责任!” 有个缺了左胳膊的伤员抬起右胳膊,向赵碧玉挥了挥手。 “赵医生你放心,敌人真要是打进来,也得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赵碧玉进了病房,用震惊又后怕的眼神看着周思卿。 一个多小时后,荷枪实弹的队伍进了战地医院。 只见那两名女老乡,哦不,是女敌特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带了出来。 不多会儿,孟战京走了进来。 “一名女中尉,一名女上士,因为能说本地话被派来打探情况,她们在前线占不到便宜,打算突袭后方战地医院。” “正好李镇疆受伤住进来,这不,打算明晚荡平医院,刺杀仇人李镇疆呢!” 赵碧玉被吓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们已经交代了,有个三十余人的女兵队在下午时分潜伏到附近山洞里,武器配备精良,人员训练有素,急行军的话,半个小时足以抵达战地医院!” 孟战京的眼底闪过一抹杀伐无情的厉色。 “但现在,她们没有机会了!” 当晚,枪声响到了后半夜。 战地医院也是一夜未眠,所有医护人员与重伤人员被保护在最里面,外围则由轻伤的战士防守。 第48章 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就默默看着远处明灭不定的火光,还有时断时续的枪声。 一直到天将亮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 负责警戒的战士一脸兴奋奔了回来,趴在窗上大声喊道“回来了!咱们的人都回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 大家不约而同起身欢呼,互相拥抱身边的人,甚至有年轻女同志忍不住落了泪。 周思卿直奔外面。 在晨光熹微中,只见孟战京扛着枪领着队伍从远处走来。 从所有人的表情中看得出来,这一仗打赢了。 孟战京朝周思卿微微颔首笑了笑,随即一声命令,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原地休整。 记者朱瑾微和许叙亲身经历了这惊险的一夜,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朱瑾微快步迎上去,问道“孟副营长,请问战况如何?” “抱歉,这属于军事机密,恕我不能透露,你们回头可以找宣传科的同志了解情况。” 孟战京的神色严肃,纪律性很强。 一旁的许叙又问道“那请问……咱们是否有人员伤亡。” “无一人死亡,只有两个轻伤。” 说到轻伤时,孟战京忽然朝周思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周思卿快步走到孟战京面前。 只见他指着队伍两个一瘸一拐的战友,语气里似乎带着笑。 “这俩人返程途中不好好走路崴了脚,劳烦你带他们去治疗下。” 二人虽说在一板一眼谈正事,可周思卿还是从孟战京的眼神里看到了温柔笑意。 她也忍不住偷笑,在经过孟战京身边时,偷偷勾了勾他的手指。 孟战京飞快捏了下她的手心,又飞快松开。 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已经弥足珍贵。 战地医院险些遭到伏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前线最高指挥孟澜海耳中。 他特意从前沿阵地赶来视察情况。 当得知埋伏在附近的敌人已经被尽数歼灭时,他依然没有掉以轻心。 “还是得扩大搜查范围,包括河对面的芦苇荡,以及这几处崖壁上的山洞,都派人地毯式搜一遍!” 在战地医院简陋的会议室里,孟澜海正在部署任务。 “孟战京,给你三天时间,以战地医院为中心,十公里半径内给我好好排查一遍,若是出了纰漏,我找你算账!” 听到这话,孟战京站直身体大声说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孟澜海只能在战地医院停留两个小时,他还得赶在中午时分回到前线指挥所。 部署完工作,他看了看手腕的表,距离出发时间还有十分钟。 “咱们爷俩聊几句!” 孟澜海走到孟战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说他们父子都在前沿阵地,但却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 最近的时候,孟战京带队从前线指挥所门口经过,却也没有推门进去与父亲打个招呼。 战场上,军令与纪律高于一切。 “我听说,是思卿最先发现那两名女敌特有问题?” 出了会议室,孟澜海才说道。 孟战京“嗯”了声,心中有些后怕。 “要不是我正好过来看望李镇疆,只怕……” 没有继续往下说,可父子二人都知道那将是怎样惨烈的结果。 那一队敌人虽说都是女人,可战斗力丝毫不比男兵弱,甚至对方还携着两挺杀伤力极强的重机枪…… “通过这次的事,我们必须得提高警惕,从今往后,战地医院不许再收留地方老百姓!” 第49章 战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军心不能动摇,孟澜海必须得优先确保受伤官兵的安全问题。 这些伤员没有被前线敌人杀死,那就更不能死在医院里! 沉默了会儿,孟澜海忽然笑了。 “你小子眼光够可以啊!” 虽然这夸奖有点突兀,可孟战京还是知道亲爹在夸他眼光好娶了周思卿。 “爸,思卿这怎么也算是三等功吧?” 孟战京自然不会错过给媳妇儿讨要功劳的机会。 听到这话,孟澜海大笑,说道“二等功也不为过,虽然她是我儿媳妇,但咱们部队向来就事论事,该奖励时就得奖励!” 听到媳妇儿荣立二等功,孟战京兴奋到不行。 “太好了!” 他已经顾不上与亲爹聊天了,当即就撒丫子去找周思卿,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此时此刻,周思卿正跟在赵碧玉身后,匆匆赶往李镇疆的病房里。 是的,李镇疆转危为安醒了过来。 说来奇怪,他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甘棠的身影,然后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幸好你活着!幸好那是梦!” 李镇疆双目赤红,一眨不眨盯着甘棠,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甘棠被弄得有点紧张,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这个男人的脑门。 没发烧啊!挺正常的啊! 难道是所谓的战争后遗症,让他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障碍? 看到赵碧玉和周思卿推门进来,甘棠忙求救。 “赵医生,你快来看看他,从醒来就一直说胡话,还诅咒我死呢!” 听到这话,赵碧玉上前给李镇疆做了检查。 生命体征平稳,说明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只等着康复了。 “李连长,你做什么梦了?怎么会觉得甘棠死了呢?” 赵碧玉笑着问道。 李镇疆似乎还沉浸在那场悲痛惨烈的梦境中,以至于脑海都是甘棠惨死在自己病床前的场景,让他心如刀绞。 “我做了个梦,梦到战地医院被敌军偷袭,甘棠为了保护我,身中十多颗子弹,到死,都没有松开我!” 那个梦太真实了。 敌军闯进病房时,甘棠不顾一切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瘦弱纤细的身躯替他挡住了子弹。 到死亡的最后一刻,她依然瞪大眼睛,双臂抬起紧紧抱着他的头。 他的脸埋入她的怀抱里,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 回过神来,李镇疆又望向甘棠,忽然用力抱住了她。 甘棠被吓了一跳,却不敢用力挣扎,生怕动作太大弄裂了李镇疆的伤口。 赵碧玉嘴角的笑容有点凝固。 如果不是周思卿提前预警,如果不是孟战京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只怕李镇疆的噩梦就真的要成为现实了……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望向身边的周思卿,半晌,给了她一个感激的拥抱。 孟战京站在门口,听到了李镇疆的这番话。 他走进病房笑着说道“要不是我媳妇儿提前发现了异常,搞不好你就真欠甘棠一条命了!” 李镇疆一愣,问道“什么意思?真有敌军偷袭医院?” 只听孟战京答道“嗯,就在二十多公里外的地方潜伏着,昨晚被我们连锅端了!” 这话让李镇疆极为震惊,望向甘棠的眼神更是复杂。 许久,他忽然对甘棠说道“我要是能活到战争胜利那天,我一定要娶你!” 哪怕那是梦,李镇疆也不在乎。 “你有毛病吧?谁要嫁给你了?” 甘棠又羞又恼,从李镇疆怀中挣脱出来,红着脸跑掉了。 第50章 周思卿见状,也忙跟出去安抚甘棠,病房里只剩下孟战京与李镇疆。 “来,哥们儿,咱们对一下细节,看看我的梦和现实情况是不是有联系!” 很快,李镇疆和孟战京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尤其是孟战京,眼底带着震惊与不可思议,像是大白天看到了鬼。 “你该不会是昨晚就清醒了吧?不然怎么可能如此清楚整个过程?” 李镇疆不光准确说出了敌军藏身的地方,甚至连敌军人数和武器配备都描述得大差不差。 这哪里是做梦?这分明就是从头到尾参与了战斗好不好? “战京,我们还有个最后验证这场梦的机会!” 回忆着梦里的场景,李镇疆沉声说道“梦里,敌人有两支女子队,一支队伍负责袭击战地医院,还有一支队伍……” 顿了顿,李镇疆说道“她们在医院通往战地指挥所的路上埋伏,打算对首长动手!” 孟战京脑海里猛然意识到,自家亲爹刚从战地医院离开,此刻正在赶回指挥所的路上! “糟了!” 他起身就往外冲,压根没听到李镇疆后面的话。 “好在首长身经百战,敌人非但没占到便宜,还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孟战京远远就听到林子里密集的枪声,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巨大动静,让他的心瞬间狂跳。 快抵达战场时,枪声渐渐变得零散。 不多会儿,孟战京看到林子里有穿行的身影,像是在打扫战场,是自己人! 他飞快奔过去,随手抓住个战士问道“我爸呢?” 你爸?谁是你爸? 战士一脸疑惑迷茫,却听孟战京继续追问。 “首长呢?孟澜海!” 这下,战士可算是反应过来,指着不远处说道“首长在那边呢!” 孟战京一把推开小战士,忙不迭奔了过去。 当看到自己亲爹好端端站在那里时,孟战京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你怎么来了?” 孟澜海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儿子气喘吁吁靠在树上,满头的汗水。 “我这……得到情报说有敌军在半路伏击,这不,赶来保护首长嘛!” 他没说李镇疆那个梦,只含糊解释了一句。 毕竟他们手中还有不少战俘,临时得到重要情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孟澜海果然没有怀疑,笑了笑说道“辛苦你了,我没事儿!” 这两支女子队从一开始就分头行动。 昨晚被剿灭的那支队伍负责偷袭医院,这支队伍则继续埋伏,等待我军首长从防备严密的指挥所去战地医院视察伤亡情况。 但因为孟战京昨晚的先发制人,让这支队伍乱了阵脚。 孟澜海清晨从指挥所过来时就发现有问题,他不动声色排兵布阵,在返程路上忽然发动猛烈攻击,都没给对方还击的机会。 “行了,我这边没事,你快些回医院那边吧!” 看着儿子眼中的担忧,孟澜海有些欣慰。 孩子长大了呀,羽翼丰满到能保护老子了! 等打完了仗,他们这些老家伙就能放心把祖国大好河山交到这一代年轻人手中了。 孟战京回了医院,直奔李镇疆的病房。 一推开门,他就扯着嗓子喊道“你大爷的,你这梦可真是神了!” 李镇疆正闭目养神,听到这声音,他没有睁开眼睛。 “你家老子没事吧?” 孟战京摆了摆手,骄傲说道“我爹是谁?别说二十多个敌人,就是二百多个,也不能奈他如何!” 短暂沉默后,李镇疆终于睁开眼,神色格外肃穆凝重。 第51章 “如果这也没错,那么战京,你知道我梦醒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吗?” 孟战京笑笑。 “我们胜利了?” 李镇疆凝视着孟战京的脸,声音低沉嘶哑。 “不,是你!你牺牲了……” 因为孟战京的到来,赵碧玉特意给周思卿调了班。 此时她坐在病房外的废弃轮胎上吃干粮,实则一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孟战京就在里面。 过了足足半个多小时,自己期盼的男人终于出来了。 她忙不迭站起身来,却看到孟战京也正站在门口温柔注视着她。 “媳妇儿,来,抱一下!” 孟战京似乎也不在意什么影响与纪律,甚至也不管周边有人看着,就那么上前给了周思卿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没事吧?我听说他们在半路遭遇了袭击。” 周思卿象征性挣扎几下,最终还是乖巧依偎在孟战京怀中。 她拉着他回到帐篷里,打了一盆水让他洗干净手上的污渍。 孟战京一边挽起袖子洗手,一边答道“没事儿,他老谋深算,不是轻易吃亏的人……哎,媳妇儿你干嘛?” 只见原本坐在床边的周思卿忽然扑过来,不由分说解开他的衬衫扣子,看上去有点猴急。 “行军床太不结实了,万一咱俩动作太大床塌了怎么办?” 孟战京的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不可描述的暧昧画面。 虽然嘴上说着不可以,但身体却很诚实,已经打算将周思卿压在行军床上了…… “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东西啊?” 周思卿差点就被孟战京推倒在床上。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红着脸说道“大白天的,这里随时有人进来,你是疯了吗?” “那你这么猴急脱我衣服?哦,我知道了,你喜欢主动!” 孟战京有点委屈巴巴,但有一副恍然大悟的窃喜模样。 “主动你大爷!” 周思卿没忍住飙了句脏话,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将他的上衣脱了下来。 “我是看你身上的疹子!” 只见孟战京的前胸后背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因为布料的摩擦,还有汗水的侵蚀,疹子已经有溃烂发脓的趋势。 虽然在其他伤员身上看到过比这个严重许多倍的病情,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孟战京,周思卿还是心疼到眼眶泛红。 距离战地医院二百米的山崖下有条河,四周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因此是女队员们洗澡的好地方。 每个周三和周日的傍晚,歇班的队员们可以结伴去河边洗澡。 今天是周二,不是洗澡的日子。 周思卿找了套宽大的病号服,又专程给赵碧玉打了招呼,拿着医药箱带孟战京去了河边。 他得好好洗个澡,然后给疹子溃烂的地方消毒涂药。 夕阳最后一缕余光温柔贴着地平线,晚霞漫天,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周思卿的脸。 她将手中的毛巾和香胰子递给孟战京,说道“那芦苇后面有一块大石头,很适合洗澡,我在这里给你守着!” 孟战京接过毛巾,放在鼻尖嗅了嗅,笑得有些暧昧。 “这是你平日里洗澡的毛巾吗?” 看着男人眼中的坏笑,周思卿别过脸不想搭理。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毛巾上的香味,和你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凑过来,将脸埋在周思卿脖颈上。 “滚!” 周思卿咬牙推开了男人,说道“你能正经点吗?赶紧洗澡,完事儿我好给你上药!” 第52章 被媳妇儿推得后退好几步,孟战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是大声。 “好好好,我去洗!” 他一边笑着,一边当着周思卿的面脱衣服。 周思卿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你……你干嘛?” “我脱衣服啊!谁家洗澡不脱衣服?” 孟战京一脸无辜说道“再者说了,咱们都是有结婚证的两口子,我还不能当着你的面脱衣服了?” 看到周思卿通红的耳尖,孟战京装作恍然大悟。 “哦……是是是,我都忘了,虽然咱们结了婚,但还没干那事儿呢!” 四下环顾,孟战京咬着周思卿的耳尖说道“天时地利人和,不然今晚……嗯?一起洗个鸳鸯浴?” 鸳鸯你大爷的腿儿! 周思卿的嘴角在抽抽,有种将这个贱嗖嗖男人掐死的冲动。 适可而止是孟战京的优良品质,眼看周思卿的拳头已经攥紧,他很是识趣拿着毛巾和香胰子直奔芦苇丛里。 直到芦苇丛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周思卿才松开了拳头。 这男人可真狗! 前沿阵地的条件更艰苦,别说洗澡,就是洗脸都成问题。 孟战京上次洗澡,还是十多天前下大雨,他借着雨水匆匆洗了个澡。 此时坐在被太阳晒到热乎乎的大石头上,用着周思卿的香胰子舒舒服服搓个澡,别说,还真是舒坦。 孟战京伸长脖子往外看去,只见周思卿背对着他坐在暮色里,怔怔看着远处的山峦。 “卿卿,我问你个问题。” 他状似无意问道“如果……我牺牲在战场上,你怎么办?” 听到这话,周思卿的后背一僵。 片刻,她回头看着随风摆动的芦苇丛,隐约能看到孟战京的影子。 “别做这种假设,我不接受!” 她的语气里带着委屈,说道“你但凡是个男人,就不该让一个女人刚结婚又守寡,你就是爬,也得从战场上给我爬回来!” 她越说越难受,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芦苇丛前。 “孟战京,你不许死!” 孟战京知道周思卿与自己之间就隔着一片芦苇,甚至他一伸胳膊就能将她拽入怀中。 他听到周思卿语气里的难过,也很想抚平她心底的难过,可现在……似乎不行了。 如果说李镇疆梦到医院被袭只是巧合,那么他提前梦到孟澜海遇袭又该如何解释? 而且最近几日,阵地东南方向确实受到了新的火力压制,伤亡人数很大。 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火力点位置隐蔽,他们用炮反攻了好几次也无济于事。 如果不是战地医院出了事,上级最近几天就会组建敢死队摸进敌人的地盘,找出并拔掉这颗戳进我方眼珠子里的毒钉。 刚才在病房里,李镇疆说出了几个人名,让他的心猛然一颤。 这是昨天上午和团长单独商议敢死队事宜时,团长推荐的人选。 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一腔热血不惧死亡。 当时,李镇疆已经负伤进了医院,不可能知道他与团长的谈话! 所以他不能不信这个邪! 在李镇疆明确说出他会牺牲在这场行动中时,他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问道“我们牺牲后,那个火炮阵地有没有被摧毁?” 李镇疆沉默着点头,显然是行动成功了。 “行,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了病房,又笑脸面对周思卿,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就让他抓住最后的美好时光吧。 第53章 未来的岁月里,他将长眠于地下,再也无法欣赏到如此温柔的夕阳,再也无法拥抱如此心爱的女孩! 思及至此,孟战京忽然伸出手臂,一把将芦苇丛后面的周思卿拽入自己怀中。 她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出声。 下一刻,她落入他的怀中,承受着他炙热疯狂的吻。 他坐在大石头上抱紧了她,任由身上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衣服…… 不知哪里飞来几只鸟,扑棱棱落在身边的芦苇丛里,终于打破了这炙热暧昧的气氛。 周思卿的眼神迷离,气喘吁吁伏在孟战京怀中,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甚至留下几条抓痕。 “你……你你你……” 周思卿知道孟战京没穿衣服,她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女孩绯红的脸,孟战京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那晚喝醉了酒,主动问我要不要,还说不用负责那种。” 他故意逗弄着她,问道“不用负责的哪种啊?你展开说说,我不懂!” 周思卿恨不得直接跳进水里算了。 狗男人就是故意的! “你赶紧把衣服穿上,我给你抹药!” 半晌,她抬手在孟战京胸膛推了一把,娇嗔着催促道。 “穿了衣服还怎么抹药?” 孟战京有些意犹未尽,俯身又在周思卿脖颈间亲着,有点用力,留下了一个个小红印儿。 “你好歹穿条短裤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思卿总觉得孟战京忽然有点奇怪。 虽然行为亲密,可总给她一种难以言状的伤感,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周思卿仿佛意识到什么,心跳陡然变快。 她也不管不顾了,自他怀中坐起身来,才发现狗男人只是上身没穿衣服而已…… 看到周思卿盯着他的裤子,孟战京大笑。 “哟,这什么表情?失望了?那不然我当场脱一个给你看看?” 将医药箱拿过来,借着傍晚最后一点余光,周思卿跪在孟战京身后,细细给那些溃烂的地方消毒抹药。 “回头你多带些药去阵地上,这是赵医生自己配的药,治疗湿疹可管用了!” 周思卿的手细腻柔软,拂过孟战京结实有力的后背时,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光线不好,她靠得很近,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身上,让孟战京有些心神荡漾。 他心底半是遗憾半是庆幸,纠结到有些发疼。 “不必了。” 带药干什么? 如果像李镇疆梦里那样,他与十一个兄弟与敌人的火炮阵地同归于尽,那也无憾了。 用他们的生命来开辟前进的道路,他觉得很值。 战争从来残酷,胜利都是用无数生命与鲜血换来的。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晚上,周思卿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脑海里都是孟战京的身影,都是前一世里关于他牺牲的报道。 他的人生短暂璀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只有短短几行字。 如果知道人生能重来,如果知道自己会与孟战京相遇,上一世,她一定会多多关注与他有关的一切。 周思卿隐约记得,在战争结束后,曾有个很厉害的军事专家就孟战京的英勇事迹做过点评与分析。 具体内容她早已忘记了,只恍惚记得专家说什么“如果早知道这些,英雄们也不用壮烈牺牲”了。 在辗转反侧中半睡半醒,周思卿恍惚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第54章 她与林淮还没结婚,还与周嘉彤住在一起。 原本该上夜班的她身体不舒服,便请假提前回家,却意外看到门口放着林淮的鞋子,衣帽钩上还有林淮的外套。 周嘉彤的房间门从里面反锁着,动静不小。 饶是这样,她也没怀疑什么,还关切敲了敲门。 “嘉彤,你身体不舒服吗?” 片刻,屋里没了动静,许久才传来周嘉彤含糊的声音。 “有点……有点肚子疼!” “我看林淮的鞋子在门口,他过来照顾你了?” 深夜,孤男寡女在一起,她却没有半分怀疑,甚至还对林淮充满了感激,谢谢他替她照顾妹妹。 “我肚子疼的厉害,姐夫就过来帮我揉一揉。” 周嘉彤的气息不稳,声音也抖得厉害。 “行,我先去洗个手,然后给你煮点姜汤,你大概是着凉了!” 都这样了,她竟然没有推开门进去看看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自己的未婚夫是如何“照顾”小姨子的。 等她洗完手出来,林淮已经坐在客厅里。 衣冠整齐,发丝却微乱,脖子上还有几处红印。 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林淮似乎有些不自在,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起来。 周嘉彤摇曳生姿从卧室里出来,面色潮红骨头酥软。 她顺势坐在林淮身边,趴在他肩上跟着一起看报纸。 “哟,孟战京都死半年了,还有人记得他啊?我瞧瞧写得什么玩意儿……” 周嘉彤抢过林淮手中的报纸,撇着嘴说道“死都死了,还分析这些干嘛?这些专家就是吃饱了撑着!” “倒也不能说,孟战京虽然欺负过你,但论打仗,他还是很厉害的,就是有点过于英雄主义,太逞能了!” 林淮笑着说道“你看专家怎么说的,哎,如果把火炮阵地往西转移两公里,就能正好瞄准敌军火炮阵地!” 而正在厨房里煮姜汤的周思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什么来。 她像是发了疯,飞奔出来抢过那份报纸,逐字逐句看着那篇关于孟战京的报道…… 周思卿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抬手一摸,脸上满是泪水,而那篇报道更像是镌刻在她脑海里,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是了! 这就是当年点评孟战京事迹的报道,在经过实地勘察与诸多专家讨论分析后,最终找到了不用孟战京牺牲的办法。 将火炮阵地往西转移两公里,在174高地和新寨高地之间,有个绝佳位置,这是唯一能击中敌人阵地的角度。 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谁能想到这里呢? 甚至这篇报道也是在战争结束后,专家们亲临战场做地形分析,才找到了破解之法。 如果不是打赢了这场战争,或许这片疆域就成为敌人的囊中之物,我们的人又如何能在这里指点江山呢? 归根到底,是孟战京与他的战友们用命换来了新的答案! 周思卿翻身坐起,胡乱穿好衣服,直奔李镇疆的病房里。 甘棠正在给李镇疆换药。 明明这个男人的伤势恢复很快,可他看上去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快要死了。 周思卿冲进来时,吓了甘棠一大跳。 “你这怎么了?” 直接将甘棠推出病房,周思卿关上门,目光定定看着李镇疆。 “你不光只梦到甘棠为救你而牺牲吧?是不是还有其他的?”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观察李镇疆,他显然有心事,总是在时不时打探孟战京的消息。 第55章 李镇疆的神色微微一变。 “你觉得我还该梦到什么?” “比如,梦到孟战京牺牲了!” 周思卿不想和李镇疆绕圈子,直接说道。 只见原本还神色恹恹的李镇疆猛然瞪大眼睛,甚至不顾扯痛伤口而坐了起来。 “谁告诉你的?战京给你说了?” “孟战京没有告诉你吗?战地医院之所以能逃过那一难,就是我发现了那两个敌特!” 事关孟战京的生死,周思卿早已不在乎被人发现她重生的事。 如果能让孟战京活着,哪怕被全世界当做异类和疯子,她也甘愿。 “那两个女人从来没有用敌国语言聊天,是我带有上一世的记忆,我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 周思卿等着李镇疆流露出震惊的表情,甚至他骂她是疯子,她也不生气。 可等了很久,只见李镇疆忽然笑了。 “我踏马……原来不光我一个人有窥探未来的异能!” 他目光炙热看着周思卿,问道“你是不是有破解的办法了?” 自从知道孟战京即将牺牲时,李镇疆就心急如焚,每天都盼着自己能再做梦,能梦到拯救战友生命的办法。 甚至他不惜弄来安眠药助睡,以至于差点醒不过来。 可没有用了。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以至于他变得绝望与痛苦,甚至恨不得代替孟战京去送死。 现在,周思卿的话就像是一抹亮光照在他头顶,李镇疆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要能救战友的命,他什么都可以接受! 周思卿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一一告诉了李镇疆。 “174高地我知道,但新寨高地……” 沉默许久,李镇疆皱眉说道“根本没有新寨高地!” 李镇疆对前沿阵地的地形很熟悉。 174高地是位于河谷边上的小山头,战略地位没那么重要,甚至在人员紧张时,都暂时放弃了对那边的驻守。 将火炮阵地转移到174高地附近?这怎么听都是扯淡。 “前世的专家报道就是这么分析的,174阵地和新寨高地,我不会记错的!” 周思卿很笃定说道。 李镇疆当然相信周思卿不会骗他,毕竟这是挽救她男人生命的大事。 可这种不靠谱的说辞,他就算汇报给上级,怕是也不会被采纳。 算算时间,距离孟战京组建敢死队摧毁敌人火炮阵地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你在战地医院都住很久了,或许有新命名的高地呢?” 周思卿试探着问道。 只见李镇疆眼神一动,不顾腹部的伤口,一骨碌翻下了床。 “我踏马……把这茬给忘了!” 昨天从前线送来几个伤员,他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周思卿扶着李镇疆去找那几个伤员询问新寨高地的事。 几个战士都一脸迷茫,表示不知道,这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周思卿忽然变得紧张与仓皇。 甚至她不得不怀疑自己,难道是记错了? 还是这一世的战况与上一世相比,发生了变化? 一直走到最后一间病房,这里住着两名军官,其中一名副连长是昨天下午刚从前线送下来的,子弹击中他肩胛骨。 “没听说这个高地啊!你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李镇疆与周思卿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满是失望与焦虑。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靠窗那个病床上的人忽然开口。 “新寨高地?就174高地附近那个小山丘?” 听到这话,周思卿和李镇疆猛然停下了脚步,皆是用喜悦震惊的眼神看着那个伤员。 第56章 周思卿知道这个伤员的来头,是某通讯连连长,被炸伤了半边脸,甚至一只耳朵都没了。 此时,他头上裹着纱布,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一只眼睛。 “你知道这地方?” 周思卿的声音都在抖,带着绝境逢生的哭腔。 “那地方位于河谷西岸,是个乱坟岗,后来山体滑坡积存了不少石块泥土,就形成了个小山丘,但没有什么战略意义。” “官方甚至没有给它命名,所以地图上没有标注,大家不知道也很正常。” 李镇疆忍不住问道“那新寨高地又是从何而来?” “在附近高地驻守的兄弟有时候会去小山丘巡逻,为了方便就随便取了个名字。” 顿了顿,对方问道“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 李镇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谢谢你!” 回到病房里,李镇疆与周思卿的表情都很兴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原来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李镇疆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精神更是格外振奋。 顿了顿,他看着周思卿说道“你重生这事儿……还是别闹得人尽皆知吧!” 毕竟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牛鬼蛇神,稍有不慎就是麻烦。 “只要我们找到了突破口,战京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但李镇疆不敢保证说孟战京一定能活着回来。 毕竟他都提前告诉这哥们儿自己死亡的方式与时间了,孟战京也没害怕逃避,依然迎着死神的方向奔赴而去。 “只是如此的话,本该属于你的功劳就……” “我不在乎立功不立功,我只要孟战京活着回家!” 周思卿毫不犹豫打断了李镇疆的话,眼神坚定清澈。 “你是战京的战友兄弟,我相信你一定会全力救他的!” 当天下午,李镇疆不顾赵碧玉的阻拦,执意跟着军工队去了前沿阵地。 不就是伤口再次裂开发炎嘛,无所谓,这点疼他能忍得住! 只要他的兄弟战友能活着回来,他一条命换十二条命,值了! 李镇疆离开之后,周思卿的心就一直悬着。 她时刻关注前沿阵地的战况,去向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员打探孟战京的情况。 得到的信息很少。 只隐约知道他从副营长晋升为营长,因为他的营长牺牲在一场守卫高地的战斗中。 而炸死营长的那枚炮弹,就是从敌人隐蔽的火炮阵地发出来的…… 在战争面前,即使周思卿有上一世的记忆,即使她知道许多即将发生的事,可依然无力改变什么。 就像孟战京,明知道自己会牺牲,却还是要往前冲。 清澈的爱,只为了国家与人民。 这天,战地医院忽然来了个特殊的伤员。 对方是一名军事专家,这次是以军事顾问的身份千里迢迢来前线进行战略指导。 却在经过暴露地段时被弹片划伤了胳膊。 周思卿最近一直关注着前方战况,当听到这个军事专家的名字时,她一脸震惊。 “任平忠?” 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抖着嗓子问甘棠。 “你确定他叫任平忠?” 甘棠刚替这位叫任平忠的专家处理完伤口,自然不会记错。 “你最近怎么回事?总觉得你神神叨叨,像是被鬼上了身!” 摸了摸周思卿的额头,甘棠心疼说道“自打你家孟战京离开,你就像是被勾了魂,这才几天,瘦得不像样了。” 能不瘦吗? 第57章 一想到孟战京面临死亡的危险,周思卿哪里还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白天还得马不停蹄照顾伤员,她现在全靠着心里那股子气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下午,周思卿代替甘棠去给任平忠换药。 刚进病房,就看到一名双鬓斑白的男人坐在桌子前研究地图,表情很是凝重。 “你好,该换药了!” 周思卿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视线却落在那张地图上。 只一眼,她就看到地图上用红笔标注的“174高地”和“新寨高地”。 她的心微微一动,一边帮任平忠拆开纱布,一边说道“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没时间休息!” 任平忠头也不抬说道“战况复杂,我不能辜负前线首长的期望啊!” 前线首长?孟澜海? 是孟澜海让任平忠来前线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的任平忠是在战争结束后才抵达前线做战略分析的。 那天李镇疆临走时,她特意提及了“任平忠”这个名字。 想必是孟澜海不认同李镇疆的方案,却又心怀希望,于是将任平忠请了过来。 任平忠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真想亲自去敌人的火炮阵地看一眼地形,也不知道那几个同志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去勘察,万一遗漏了什么呢?” 听到这话,周思卿的心咯噔一下。 已经有人摸进敌军的火炮阵营了? 孟战京他,还是去了? 赵碧玉听到周思卿要陪同任平忠去前沿阵地时,她当即就拒绝了。 “谁都可以,就你不行!” 她头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吼道“你是疯了吗?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你能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别让我总操心吗?” “赵医生,我知道你答应了我婆婆照顾我,可为什么别人能去,我就不能去?” 周思卿的语气平静。 “在这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沉默片刻,赵碧玉叹息着说道“可别人的丈夫与公公没有都在前沿阵地打仗啊!万一……你让我怎么给王书记交代?” 周思卿的态度很坚定。 “赵医生,正因为我丈夫和公公都在前面打仗,我才想要去,我想……如果出了什么事,起码我能见他们最后一面!” 这确实是周思卿的想法。 如果,如果孟战京还是逃不开牺牲的命运,起码她可以亲自去战场将他带回来。 她也相信孟战京希望再见她一面,哪怕是拥抱他残缺的肢体,也是最好的抚慰与告别。 赵碧玉的嗓子像是被人塞了棉花。 久久,她无奈叹息一声。 “你得答应我,活着回来,我们医疗队来的时候是36个人,回去还是得36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周思卿笑笑说道“我尽量!” 当天晚上,在军工队的保护下,负伤的任平忠趁着夜色的掩护奔赴战地最前沿。 考虑到他的伤势,医疗队派遣了一名医生一名护士。 医生是张吉祥,护士是周思卿。 张吉祥是主动要求去最前线的,她还是那句话,想看看丈夫牺牲的地方长什么样。 她想带一捧洒了丈夫热血的泥土回家。 赵碧玉没法不答应。 于是在这深沉如墨的夜里,十余人的队伍出发了。 不能乘车,只能步行,途中穿越好几处危险的暴露路段,随时可能遭遇敌人的炮火攻击。 可就算这样,也没有人选择退缩。 军工队的战士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穿梭。 他们虽然不用打仗,但每天也在战场奔走,将每一位烈士的遗骸带回家。 第58章 “转过这个弯的风景很好看,有瀑布,有清潭,山崖上开满了鲜花。” 领队的队长叫杜黎明,今年才十九岁。 不同于周思卿等人的警惕紧张,他看上去很是放松,一路上话也很多。 周思卿已经听到了瀑布的声音。 她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出叶公那首关于瀑布的诗歌。 “好像叠叠的浪涌上岸滩,又像阵阵的风吹过松林……” 即使在夜晚,无法看见珍珠屏一般的瀑布,但她的脑海里还是想象到了壮阔美景。 我们的河山如此娇美,一寸不能让!一寸不能丢! 杜黎明问道“但你们知道这个瀑布叫什么吗?” 周思卿摇了摇头。 “叫英烈台!” 周思卿听说过“英烈台”,那是烈士们清理遗容的地方。 队伍里的张吉祥忽然停下了脚步,在黑暗中望向瀑布的方向。 许久,她忽然幽幽说道“他是不是也在这里短暂停留过?真想看看他最后停留的地方长什么样!” 在战地医院这些日子,张吉祥一直都很拼命。 她没有再提及牺牲的丈夫,甚至没有落泪,正常得像是早已忘记了那些悲凉。 可哪里会忘记呢? 不过是为了国家大义,而将痛深埋在心底而已。 “这里景色很美的,我甚至在想,如果有天我牺牲了,在这里洗个澡上路,也挺不错的!” 杜黎明早已看淡了生死。 大家继续往前走,有风吹来,空气里带着雨雾,打湿了每个人的眼睛。 一路上倒是还算顺利,在天快亮的时候,小分队终于抵达了前线指挥所。 孟澜海一夜未眠,一直坐在桌前研究战情。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此刻身处险境,稍有不慎就会殒命。 孟战京临出发前与他谈过话,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了他。 “最多三天,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就不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孟战京的神色平静,甚至嘴角带着笑意,像是在与父亲聊着日常。 沉默许久,他嘶声问道“有什么想对你妈和思卿说的话吗?” “让我妈别太伤心了!” 孟战京顿了顿又说道“让思卿……别替我守寡了,不值当!” “我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孟澜海与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孟战京便起身离开,临出门时忽然回头笑了笑,喊了一声“爸”。 没等他答应呢,他便走了。 现在是第二天。 如果不能在明天傍晚找到更好的方法,入夜,孟战京就要带着敢死队与敌人同归于尽。 不管是从父亲的角度,还是从首长的角度,孟澜海都心如刀绞。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那些年轻官兵的生命…… “首长,人到了!” 勤务兵推开门走进来低声说道。 不等孟澜海起身,勤务兵又小声说道“跟着队伍一起来的,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孟澜海不耐烦催促道。 “还有周思卿,她也来了!” 听到周思卿的名字,孟澜海大吃一惊。 忙不迭走出去,只见在稍稍晦涩的晨光里,除了胳膊上缠着绷带的任平忠,还有背着医药箱的周思卿。 她一身风尘仆仆,发丝被清晨的露水打湿,脸上带着疲倦。 “爸!” 没有叫首长,周思卿笑着喊了声“爸”,眼眶仿佛有泪。 孟澜海大概知道周思卿为什么冒着死亡危险来这里,她想等孟战京回来。 “你这傻孩子!” 孟澜海叹息着,上前摸了摸周思卿的发顶,便让勤务兵将她与张吉祥一起带去隔壁的会议室里稍作休息。 第59章 任平忠眼底满是诧异。 “这……战京的媳妇儿?” 孟澜海苦笑着点头,在任平忠肩上重重拍了下。 “老兄,你肩负重任呐,别歇着了,我家那兔崽子还在敌人的火炮阵地里猫着呢!” 任平忠一边跟着孟澜海进了指挥所,一边忍不住唏嘘。 “你也真能狠得下心,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冒那种九死一生的风险!” 孟澜海笑笑,语气苦涩无奈。 “那我总不能为了让自己儿子活着,就让别人的儿子去冒险吧?” “军人的职责如此,孟战京穿上军装那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的!” 孟战京在一天前摸到了敌人的火炮阵地。 他本以为只是个营级规模阵地,但当看清楚真面目时,才知道这踏马是个炮兵团! 敌人是真狡猾。 这片位于山顶的阔地呈扇形,外窄里宽,周围以天然山体作为屏障,可谓是占尽了地理优势,几乎扼制了我军的喉咙。 此时,孟战京与其他十一名战友分散开来,躲藏在石缝里等待命令。 他们就藏身在敌军烧火做饭的帐篷后不远处,几乎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早知道就带点老鼠药,给那帮孙子饭里加点东西,一了百了!” 与孟战京一起的战士低声说道。 孟战京手边有一台步话机,这是他与指挥所联络的工具。 为了不被敌人截获情报,因此都是用暗语联系,再要么就是一些偏涩难懂的方言。 跟在他身边的战士祖籍在东南沿海,方言如鸟语,别说敌军,就是孟战京都听不懂。 因此这个战友与在指挥所里接收步话机信息的战士是老乡,嗯,一个镇上出来的。 “国樵,接指挥所!” 孟战京看了看手腕的表,已经凌晨四点半了。 这将是他与指挥所最后一次通话,如果还没有更稳妥的方案,他们将按照原有计划与敌军的炮兵团同归于尽。 战士姓郭,叫郭国樵。 他很快与指挥所联系上,孟战京口述,他用方言向上级汇报。 包括敌军的武器配置与人员配置,还有地理环境等等,描述得极为详尽。 片刻,郭国樵忽然“啊”了声,随即望向正在缝隙里观察敌军情况的孟战京。 “营长,上级让我们撤!” 听到这话,孟战京猛然扭头,下一刻抢过步话机吼道“撤什么撤?老板,我马上就能赚到钱了!” 老板是首长,赚到钱则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是命令!” 步话机里,孟澜海厉声说道“你小子别和我逞能,马上滚回来!” 随即,战士又用方言通知孟战京,已经找到了适合炮击的方位,现在火炮阵地已经开始向西转移,天黑之前就能就位。 孟战京有点诧异。 顿了顿,他让郭国樵翻译道“就算撤退,也不能全都撤,这里需要有人坚守,以防炮弹打偏好及时修正。” 孟澜海也是这么想的。 “一共十二个人,四人留守足够,其他八个人马上撤回来!” “是,除了我之外,按照年龄排序,留三个年龄大的战士,其他人我马上通知撤退。” 虽然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现在听到有更好的方式来拔除这个眼中钉,孟战京自然很高兴。 起码不用牺牲这么多战友了。 就在准备挂断通话时,孟战京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爸,战京现在怎么样了?” 孟战京的身躯猛然一颤,甚至倒吸一口气。 怎么是周思卿的声音?她怎么会出现在前沿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