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死》 《飞来横财》（1）约克城 “组长，我……真的不是偷懒，我病了！肚子很不舒服，头昏脑涨， 求你了，别扣我的分，我家很困难的！” “不好意思，已经扣完分了，你这个月的全勤奖没了，外加严重警告一次，积累三次就开除。” “该死！我真的病了！” “哼！你总有理由， 罗伊，职工手册上印得清清楚楚，一个班次内只允许去一趟厕所，且不能超过4分钟！我问你，你在劳动合同上签字了么？” “啊……这……我签了。” “那不就得了！ 说那么多抱怨的废话干嘛？现在，快给我滚回工位上去，今天的绩效如果达不到A级，就再扣你一分！” “哎，好吧……” 罗伊甩甩手，叹了口气， 戴上防护头盔和手套，一只手捂着肚子，拖着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嘴里念叨着： “我没撒谎，我真的是不舒服。” 燃料电池工厂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生产线组长戴安娜女士和年轻的操作工罗伊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其他工人们都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甚至没人愿意抬起头多看一眼。 操作工安娜微微侧过脑袋，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眼罗伊， 为何这般关心——因为他们是情侣，青梅竹马的恋人。 晚上9点整，生产线旁边的大电铃响了，震得耳膜嗡嗡响。 工人们像是在庆祝节日似的伸着懒腰欢呼起来： “万岁！下班喽！” 斯派克燃料电池工厂3号厂区下班了，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排好队准备出厂， 一整套流程；接受安检，清洗辐射尘埃，换下防护服，换上自己的衣服。 罗伊和安娜手牵着手，迈着疲惫的步子。 当他们走出厂房时候，呛人的空气顺着鼻腔涌入肺部，工人们都忍不住咳嗦起来。 这不奇怪，约克城的城郊聚集着大批高污染高排放的工厂，这里的大气污染远比市区严重百倍， 再加上从事着危险的工作，斯派克电池工厂的工人全都患上了不可逆转的呼吸道疾病， 更可怕的是，有人统计过，该工厂员工罹患肺癌的几率达到惊人的2.15%。 由于土地盐碱化，再加上深埋地下的辐射尘埃作祟， 厂区内的花园早就长不出半根花草，工人们路过花园，看到的只是一片光秃秃的黄泥巴。 由于过度开采能源，再加上肆意排放污物，整个泰拉星球的环境被有毒的化学污染物侵蚀，垃圾堆积如山无处填埋。 河水中混杂着有毒的酸性物质，黏糊糊、绿油油的，像是感冒患者擤出来的鼻涕。 贫困居民生活在黑暗拥挤，充满放射性污染物的狭小住房当中， 食物大多是循环再生过好几次的，又被添加了上千种添加剂的包装产品，味道不错，但却后患无穷。 泰拉，人类的母星—— 这颗曾经美丽的蔚蓝色星球已经处于濒死状态， 这里生活的底层人都抱有同一个梦想—— 赚钱， 移民， 开始新生活。 走到厂区门口，罗伊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抡圆了胳膊，朝着公司创始人斯派克先生的铜像投掷过去： “咣铛！”石头正中铜像的裤裆。 “哈哈！真准！” 安娜高兴地跳起脚来：“祝愿咱们的老板斯派克先生永远生不出孩子！” “好恶毒的诅咒，我喜欢！” 罗伊抱起安娜，轻轻吻她的面颊：“走！去酒吧喝几杯。” “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 “现在好多了。” “算啦，省点儿钱吧！你刚被扣完工分，咱俩的账户里的余额加起来还剩一千多块钱，还得缴保险、还账单和房租呢！” “别担心，亲爱的，钱是挣出来的，不是节省出来的。” “哎……真是拿你没辙！”安娜拗不过男友，只得随他高兴。 二人踏上轻型轨道列车，望着斯派克电池工厂的巨大轮廓渐渐淡出自己的视野。 列车从一座座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中穿过，透过加厚的车窗，可以看到穿得像宇航员似的拾荒者在垃圾山中穿梭游荡。 巨型桥梁下的河流黏糊糊的，像是绿色的鼻涕汤，令人作呕，为了不把晚餐吐出来，工人们尽量不去看。 穿过戒备森严的军事管制区，进入约克城的城区，简直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商业街上的霓虹灯和全息影像广告令人眼花缭乱。 每当路过此地，安娜的心情总是极为兴奋， 她忽闪着一对蔚蓝色的大眼睛，满是憧憬地望着名牌化妆品和服装的广告， 时装模特的巨大全息投影比摩天楼还高，配上眼花缭乱的声光特效，简直是太美，太诱人了。 “看呐！是奥米亚公司出品的，最新款式的睫毛膏！带有幻彩效果，真是太漂亮啦！” 罗伊歪过头，装作没听到，心想： （哼，睫毛膏……女人呐，真是麻烦！有这钱不如多喝几杯。） 这里的景色是很好，但终究不是他们的家， 约克城中心的房价贵到吓人，连工厂里的工程师那样的中产阶级都负担不起高利率的房贷，更别提他们这种最底层的普通工人了。 轻型轨道列车七拐八拐，在隧道来回穿梭，终于离开繁华嘈杂的市中心，来到一片阴暗的钢铁丛林， 用官方措辞来说，这里是大规模居住区，可实际上，这里被人称作贫民窟，或者老鼠窝。 每一栋巨型居民楼都超过200层高，穷人们像一只只阴沟鼠似的拥挤在租金低廉的单元房里， 他们对自己的状况还算满意，毕竟比那些餐风露宿的流浪汉好多了。 出了车站，罗伊和安娜走进一条肮脏的小巷，伴着昏暗的路灯灯光下了长长的阶梯，再往前走半分钟，就可以看到一个精致的小霓虹灯招牌在黑夜中闪耀， 霓虹灯图案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军人形象，下面有一行彩色小字： “老瘸腿儿酒吧”，正是罗伊的最爱。 在这座冰冷无情的城市里，贩卖廉价酒精饮料的“老瘸腿儿酒吧”好似沙漠中的绿洲，给那些穷困潦倒又疲惫的灵魂提供休憩之所。 《飞来横财》（2）“老瘸腿儿”酒吧 推开门，酒吧里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人声嘈杂， 金属地板上满是烟头和碎玻璃瓶，蟑螂横行，卫生情况堪忧。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泰拉联邦的退伍军人老琼恩，虽不富裕但受人尊敬。 老琼恩年轻时在殖民战争中受过伤，他的左腿被外星人的感应地雷炸飞了，做了截肢手术，用微薄的抚恤金开了这家小酒吧糊口。 老头子习惯站在吧台旁边， 他穿着磨旧的泰拉联邦军装，胸前佩戴二等战斗荣誉勋章，雪白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秃脑袋戴着假发，手里拄着胡桃木拐杖，他比别人少条腿，站得却比谁都直。 “这老头子，简直和霓虹灯招牌上的形象一模一样，做灯的工匠手艺真特么绝了！”罗伊如是说。 “你好啊，老头子。” “刚下班啊，今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特么的不爽！” “怎么，又被野狗咬了脚脖子啦？” “我倒宁可被狗咬！今天比那糟糕一百倍，那个讨厌的生产线组长戴安娜！ 相处这么久，还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就因为多去了趟厕所，她扣了我的工分！这个月的全勤奖泡汤啦！” “听起来的确很糟。”老兵笑道：“得来点儿酒精麻醉自己，在部队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干的。” “正该如此！今晚一醉方休！” 罗伊走到吧台旁边，照着桌面拍下两枚硬币。 “接着！” 硬币朝着调酒师滑出去，罗伊的动作潇洒得不像个穷鬼，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喝点儿什么？” “两杯火烈鸟深水炸弹，加冰，谢谢，再来两块合成蛋白质人造牛排，六成熟。” “六成熟？” 调酒师对他嗤之以鼻：“罗伊，你小子真够装的！ 人工合成的玩意儿还要六成熟？你当是去高档餐厅吃大餐呢？” “哈哈哈！”周围的酒客大笑起来：“穷鬼就喜欢装蒜！” “笑什么笑！又有你们什么事了？那就换成真牛排！五成熟！”罗伊又掏出两枚硬币，顺着吧台滑过去。 调酒师一把接住硬币，扫进了收银台的抽屉里： “真搞不懂，你这样的混小子竟然也能找着对象！” 安娜一如既往地来到点唱机旁，投进硬币，点了首嘻哈狗乐队的成名曲，看着全息投影小人载歌载舞。 随着欢快的节奏，夜宵美酒下肚，一天的压力得以释放，吧台上的空杯子越来越多。 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市区再次爆发冲突，某个非法的工会组织在樱花株式会社总部大楼前举行大规模集会，想要提高工资待遇。 工会创始人想要面见樱花株式会社CEO松下十兵卫先生，遭到果断拒绝，公司安保与示威人员互相推搡，随后演变成了流血冲突，双方互相开枪射击。 截止至发稿时间，此次冲突造成13名工会成员死亡，企业保安死亡5人，双方伤者超过百人。 警署发言人宣称此次游行示威为非法集会行为，该工会为未备案的非法暴力组织，已经逮捕了包括工会创始人在内的326人。 这些暴徒犯有多重罪行，包括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寻衅滋事罪、破坏公私财产罪、阻塞公共道路罪、故意杀人罪等等。 约克城警署发言人表示，将会重拳出击严打非法工会组织，收缴非法枪支，给我们的城市营造良好的治安环境……” “都是些屁话！”调酒师骂道： “公司的保安持枪杀人都不管嘛！市警署的蛀虫们肯定没少收钱！” 酒客们也是骂声连连，有人朝着电视屏幕投掷炸薯条。 到了十一点，安娜意识到，罗伊喝醉了。 老兵拄着拐杖走过来： “罗伊这小子，酒量不行还总逞强，说真的，” 老兵凑近安娜的耳朵小声说道： ”姑娘，这小子配不上你。” “他爱我，我爱他，这就够了。” 安娜对此一笑置之：“明天还得上班呢，得把这醉鬼送回家，不过我力气小，背不动他。” “放心，我来安排。” 老琼恩朝着厨房的伙计喊道： “喂！唐尼！把这头死猪背回去！护送咱们的女士回家。” “谢谢！”安娜吻了老兵粗糙的皮肤;“麻烦大家了。” “都十二点了，路上太危险，竟是些流氓混混，还有帮派分子到处瞎转悠。”老兵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朝着酒馆伙计手里塞了一支自动手枪： “喂，胖子，拿好了，保护女士的安全是绅士的职责，还记得怎么开枪吧。” “打开保险，瞄准、扣扳机。”胖乎乎的酒馆伙计说道：“放心吧，我打电子游戏很厉害，枪法好极了。” “笨蛋！你真应该少玩儿些游戏！脑子都坏掉了！”老兵骂道。 离开了“老瘸腿儿酒吧”， 酒馆伙计背着罗伊，安娜带路， 三人穿过阴暗狭长的小巷，走过长长的阶梯， 路上时不时有人对着安娜吹口哨， “小妞儿？过来玩玩儿啊。” 安娜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避开， 作为一位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又住在治安堪忧的贫民街区，早就习惯了各种言语骚扰。 高塔般的混凝土建筑物丛林像是关押死刑犯的生锈牢笼，即使再好的心情也会被这环境弄得压抑起来。 街边的路灯被当做练习枪法的靶子，路上黑乎乎的，排水渠边上躺着人，不知是醉汉还是尸体， 一群腰里别着枪的帮派分子围在一起开会，明智的办法就是绕着走，装作没看见。 三人来到约克城巨型廉租居民楼0127号，这时候罗伊已经好些了，能被人搀扶着行走。 破旧的电梯嘎吱嘎吱响，听起来像是随时要散架似的，还好那没有发生。 来到140层08号房门口，安娜向酒馆伙计道了谢。 “谢啦，唐尼。” “不客气，你们自己保重，我回去打游戏去了。” 肮脏的楼道里嘈杂不堪，旁边的邻居在吵架、摔东西，偶尔传出孩子的啼哭和狗叫。 用钥匙打开满是喷漆涂鸦的铁门，罗伊猛然醒转，径直冲到了厕所里，掀起马桶盖子跪地呕吐起来，随即迷迷糊糊地趴在上面昏睡过去。 “哎，真是不让人省心……” 安娜像是伺候瘫痪病人那样，帮他更衣洗漱，擦干净了又扑上爽身粉。 电话里来了条语音讯息，说话流言的是这栋廉租房大厦物业管理公司的经理， 他用很客气的话语道出了残酷的事实，如果在15天内不能补缴房租和管理费，14008号廉租房的租客将会被保安强行驱逐到大街上。 安娜自言自语道： “没关系的，明天打电话找妈妈借钱，实在不行再找大哥帮忙。” 罗伊全都听到了，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对不起……亲爱的，我真没用……” “你喝多了，赶紧睡吧。” “我脑子很清醒……我…… 我在酒馆听到老琼恩的话了，他说我配不上你，这话难听，但不假。” “行啦！看把你委屈的！” 她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把罗伊的脑袋放在大腿上： “乖宝宝别哭啦！除了你，我谁都不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吧。” 罗伊的酒劲儿又上来了，去马桶边上吐了一通，等到安娜帮他重新漱口擦干净嘴巴，他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地说道： “亲爱的， 总有一天， 我要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移民到其他星球发大财！” 《飞来横财》（3）操作工 第二天，罗伊醒来后昏昏沉沉，头疼欲裂，像是有几百条虫子钻进耳朵里乱爬。 这是宿醉的代价，他现在极度渴望睡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好似都在举着牌子罢工。 “叮铃铃！” 电子闹钟每响一次罗伊就按停一次，响了三遍都没把他叫醒，若不是安娜强行把他拽起来，就肯定赶不上列车，若是那样，今天铁定是要迟到。 清晨的约克城雾蒙蒙的，能见度还不到50米，路上的汽车开着雾灯小心翼翼地前行，这时的空气污染是一天中最严重的，但凡有点儿条件也不会冒险出门。 原本白茫茫的雾气被各种化学物质染成了尿黄色，降雨也变成了强腐蚀性的酸雨，雨点儿滴落到车窗上留下清晰的印记，像是泪痕。 为了节约成本，轻型轨道列车只安装了简单的空气过滤装置，只能滤掉大颗的沙砾，对于微型的辐射尘埃根本毫无作为，于是乎，脏东西全都吸进了肺里。 列车广播一遍遍提醒人们今早市区和郊区都是重度污染黄色警报，请注意防护。 人们听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满脸写着麻木，该听歌的听歌，该看报的看报，这些人早就习惯了在脏污的大气中生存，是死是活全看运气。 一年到头儿，只有在刮大风的几天里，空气污染指数能降到绿色的轻度水平。 在约克城生活，头巾和口罩根本不管用，防毒面具需要经常更换滤芯，穷苦人肯定是用不起的，所以干脆就不戴，破罐子破摔。 车上的人大多都在咳嗦，地上满是丢弃的纸巾。 车厢中段自动贩卖机里的糖浆止咳药成了热卖商品，很快便销售一空， 并不是因为这种糖浆止咳药疗效好，而是因为里面的添加剂具有高度成瘾性，把普通人强行掰成了瘾君子，药厂老板因此大发横财。 来到斯派克燃料电池工厂车站，工人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像一群僵尸似的跛着脚，打着哈欠前进。 每天工作10到12小时，再刨去通勤时间和私生活时间，只能睡五六个小时，距离医生建议的睡眠时间相差甚远。 如果失眠，就意味着没力气工作，达不到生产效率就会被工厂解雇， 在如今大多数人都是零存款高负债的形势下，失业显然是致命的，所以大多数人都服用强效安眠药，追求沾枕头就打呼噜的效果。 打完考勤卡之后，工人们排队领取防护服， 这些廉价的塑料防护服里面镶嵌着数块薄铅板，有一定的防辐射作用，但只能护住重要器官。 罗伊是一名检测岗位操作工，他的工作是将核融合电池燃料棒半成品放到精密仪器中检测， 如果各项读数合格，就把产品放到左边的传送带上抵达下一条生产线，不合格的话，就放在右边的传送带上送入废料箱安全销毁。 说是安全销毁，厂子里每个人都清楚， 实际上就是直接倒进垃圾场填埋，高危险性的液体废物通过管道直接排入到河里，反正环保局的人都收了钱，没人会追责过问。 由于宿醉的缘故，罗伊的反应速度变慢了许多，他很快就拖了整条生产线的后腿，工位上亮起了“低效率”警告红灯。 “怎么回事儿？”生产线组长戴安娜女士朝他的工位走过去。 戴安娜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胖大婶，戴着厚厚的高度近视镜，长着一张苦瓜脸。 她一直未婚，脾气又很糟糕，经常莫名其妙的大吵大闹，好像是一直处在更年期里出不来似的，因此被工人们戏称为老处女。 “罗伊，你的红灯又亮了！这是今天第三次低效率警告，是不是想逼我扣光你的分？难不成你连基本工资都不想要了？” “求您了，组长，行行好，我都快没钱付房租了。” “既然如此，就该好好干，别再偷懒了！”戴安娜推了推鼻梁上的高度近视镜，这是她的惯用动作，嘴里嘟囔着，气呼呼地走开了。 罗伊吐着舌头，然后小声骂道：“老处女！处处刁难人，活该一辈子没人爱！” 终于熬到了午餐时间， 为了求个清静，罗伊和安娜每次都面对面坐在食堂角落的桌子，也不在乎这里旁边就是厕所。 餐盘里有一碗满是添加剂和味精的浓汤、几根人工合成蛋白质能量棒、还有两小片混合维生素曲奇饼干。 这种工作餐都是经过营养师精密计算得出的产物， 虽然都是人造合成食品，却也能足额提供人体所需的热量、蛋白质以及维生素、纤维素等，当然，最主要还是节省成本。 安娜看着精神不振的男友，显得很是担忧： “亲爱的，下次去酒吧时少喝点儿吧，睡个好觉转天才有精神，戴安娜女士的脾气可不好，如果这个月她再扣你分可就惨了。” “好了，我错了，我知道了……” 罗伊一只手拿着叉子吃饭，另一着手攥成拳头支着头。 “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安娜不停地劝他，给他讲道理，弄得罗伊心情烦躁： “知道了……你可真啰嗦……” 下午，生产线上出了重大事故，一名操作工被关在机器里出不来，遭到了大剂量的辐射。 被救出来的时候，这可怜人的皮肤糜烂脱落，口鼻流血，眼球凸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救护人员将其抬上担架送走，罗伊说道：“这哥们儿死定了，如果斯派克先生还有点儿良心的话，应该给他家里一笔抚恤金。” “良心？工厂主会有良心？真是笑话！”身边的工友巴特拍了下罗伊的肩膀：“哼！你想多啦！ 别说抚恤金了，就连工伤赔款都不会有，工厂会给事故鉴定人员塞钱，把机器故障鉴定成人为操作失误，没准儿拿不到钱还得赔偿工厂损失呢。” “哎呦我去！真有这么黑？” “呵呵，罗伊你小子还年轻，不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哩！” “我在想啊，巴特老哥，如果我偷偷写封匿名信，把这事报告给联邦调查局会怎样？” “你找死啊！笨蛋，也不动脑子想想， 工厂主和穿制服的联邦雇员， 吸血鬼和蛀虫，一窝生的！这帮人早就串通一气啦，所以嘛，穷鬼就该知足，别特么的多管闲事， 干好自己的活儿，到点儿下班，得嘞！” 《飞来横财》（4）生产事故 因为事故的原因，斯派克电池工厂三号厂区的五条生产线停了三条。 安全检测员在存有安全隐患的机器周围贴了黄色的塑胶封条，工程师开始紧急检修设备，“万岁！”工人们欢呼着去到休息室，享受这短暂的带薪休假。 巴特叼着根香烟，和罗伊玩起了21点:“这帮没良心的崽子，拿人家命换来的休息时间，竟然他妈的还笑得出来，人心不古喽！” 罗伊洗着牌，照着巴特的小腿肚轻轻踢了一脚：“你还说人家，巴特老兄，你乐得脸上都他妈出褶子了！” “你小子不懂！哥们儿这叫痛并快乐着！ 话说，罗伊啊，你的漂亮小妞儿一直在抹眼泪呢，看得哥都心疼了，不过去劝劝吗？” 罗伊看了眼，又转回来继续玩牌：“等她的朋友们都走开，我再过去哄她。” “哼，哭啊，闹啊！鼻涕眼泪就没断过！ 跟我家那个败家老娘们儿一模一样，女人啊，真是麻烦，抹眼泪他妈的有个屁用！受多大委屈还不是得在这破厂子里忍着！” 罗伊手法娴熟地发了牌：“安娜是个感性的人，有副悬壶济世的天使心肠，她打十岁就这样了，看到蚂蚁都绕着走，光惦记别人不想自己，有点儿傻，但我就是爱她这点。” “罗伊老弟，别怪哥哥我心直口快哈，你啊，配不上这姑娘，无论长相还是条件，都配不上。 厂里大把的小伙子追她，其中不乏比你高，比你帅的，就连楼上办公室那帮穿衬衣的文员都盯着呢，如果安娜小姐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抛弃你，找个有钱人过上好日子，毕竟什么世道美女都吃香。。 别生气，有道是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说这些是为你好，让你清醒些。” “无所谓，巴特老哥，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我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废物一个。 不过嘛，无论怎样颓废落魄，安娜都不会离开我的，我俩可是同一个街区长大的小屁孩儿，那时候整天泡在一起，在土坑里撒泡尿和泥巴玩儿，这感情亲戚都比不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哎呦霍，这么有信心？如果来个暴发户提着一箱子钱找到安娜的父母，你猜会怎样呢？” “哼哼，不会怎样，安娜会拒绝父母的订婚提议，把钱扔到那人脸上，她只爱我一人。” “你怎么知道？” “我他妈就是知道，别愣着，该你出牌了。” 由于下午停工四小时，这一天过得格外轻松愉快，快下班时传来噩耗，那位出了事的可怜工人终究还是死在了医院抢救室里。 为了对媒体隐瞒事故，工厂老板斯派克先生破天荒地给大家发了超市购物卡当做封口费。 罗伊别提多高兴了，手里捏着1500元金额的购物卡片，咧着嘴，乐得像个傻瓜似的，只有安娜在他旁边苦着脸，闷闷不乐。 “行啦，大小姐，别再哭鼻子啦，咱们去沃玛特超市购物，买买买！” 安娜叹了口气：“好吧……我想去看看打折化妆品，还有临期的速溶咖啡。” “那还等什么呢？”罗伊一把抱起女友，连续转了几个圈子，逗得她笑起来： “别再转啦，头晕，我还有正事呢，待会儿去超市得买个盒装蛋糕，我得去庆贺夏奇拉的生日。” “夏奇拉小姐家开了生日派对？” “是啊，我得去一趟，她可是我的好闺蜜，你一起么？” “我啊……就算了吧，一群小姐妹的派对，想必也不欢迎我这个糙汉子参加。” “也是，去完超市你就回家吧，不用等我。” “怎么？你今晚睡在夏奇拉家里？” “嗯呐，她家有设备，可以唱KTV，姐妹们好久没一起痛快玩儿了，明天又是休息日，玩累了倒头就睡。” “也好，让你放松下心情。” 从巨型购物超市沃玛特出来，安娜提着蛋糕和啤酒走了，罗伊提着购物袋去往家的方向。 为了抄近路，他翻阅栏杆从立交桥下方经过，这里是危险地带，常被帮派分子选作非法交易地点。 罗伊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呯！呯！” 他并不怎么害怕，总有人在桥下的空地摆上空罐子练习枪法，他自己有时候也和兄弟们这样玩儿。 可这次听到的枪声并不是在打靶，走出一段距离，罗伊发现了一辆翻倒的摩托车，旁边躺着具女性尸体，她的头盔被子弹击穿了，黏糊糊的脑浆流出来，地上全是血。 “不好，这是碰上事儿了……”罗伊紧张起来，尝试着想要避开危险区域，可竟然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交火地带。 脏污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武装分子的尸体，有些重伤垂死的人靠着桥墩坐着，手里握着枪或者砍刀。 在一个冒烟的变电箱附近，出现了醒目的荧光黄色光芒，靠近了才发现，是个纹着骷髅荧光纹身的大汉，他赤着上身坐在地上， 小腹和腿上中了枪，鲜血顺着地砖的凹槽流到排水渠里。 “是谁在那？” 罗伊被吓了一跳，举起双手从阴影中走出来：“大哥，我是路过的平民，没我的事。” 纹身大汉喘着粗气；“哥们儿，你过来。” 罗伊想了想，当然是不敢，他用发抖的双腿朝后挪了几步，后背不小心撞到了铁网栅栏，里面的看门狗狂吠起来， “汪汪！” 这头基因改造过的恶霸犬立起来像头小狮子，血盆大口留着哈喇子，罗伊被吓得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后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路灯附近。 “哥们儿，快过来，帮个小忙，亏不了你的！” 罗伊紧张地连连摆手：“听着，哥们儿，我不想惹上麻烦，无线通讯网络瘫痪了，我去找个电话亭帮你叫辆救护车，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些了！” “不，兄弟，你还能做得更多。” 纹身大汉咧开嘴，露出满口金牙：“这很简单，你能看到路灯下那辆撞烂的面包车么，喷满涂鸦的那辆。” “看……看到了……” “我这人给钱最大方了。”纹身大汉输入密码，打开身边的黑色皮革箱子，取出来几厚叠钞票，朝着罗伊扔过来。 《飞来横财》（5）夜间奇遇 “听我说，兄弟，我面前二十米的地上有一支加长弹夹的9毫米自动手枪。” “看到了。” “很好，把枪捡起来， 上膛，关保险，弹夹里有二十五发子弹，就算你枪法再差，也足够你把面包车里的混蛋们全都给毙了，干完活儿，你就可以拿上六万块钱走人。” 罗伊看看地上的钱，咽了口唾沫， 六万泰拉联邦通用货币，厚厚的六大叠钞票， 对于上层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一件奢侈品的价格，可对于底层人的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笔钱，他要不吃不喝在工厂拼命干上三年才能挣到，在泰拉，底层工人的薪水仅够日常花销，想要储蓄很难。 事实上，像罗伊这种连新鲜蔬菜和天然肉都吃不起的穷鬼，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随便生一场病都没钱医治。 突然，吱嘎一声，面包车被撞烂的破门被人推开了，驾驶席上掉出来个瘦弱的老头子， 这可怜的老头儿大腿被撞骨折了，身上呼呼冒血，也不知中了几枪，他挣扎着抬起胳膊，对着罗伊张开手掌： “我出十万，帮我宰了那家伙！” “我出十五万！” “二十万！” “他妈的老不死的！你搁这竞拍呢？”纹身汉子骂道，随即转向罗伊;“你就放心吧，兄弟，我箱子里全是钱，咱们价格好商量，而他那边空口无凭。” 老头子听了喊道;“别上他的当！这家伙是个可耻的江湖骗子！当时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看到货却又他妈的开始讲价，拿这儿当菜市场了！” “胡扯！”纹身汉子骂道：“滚你妈的蛋！老家伙，你卖的芯片都是些劣质的烂货，从旧设备上拆下来的二手芯片，根本不值那个价！ 哥们儿，快捡起枪，崩了这老头子，拿上钱走吧！”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这家伙说话就像放屁一样，你拿了他的钱肯定活不久，不如杀了他，咱俩合作！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纹身大汉和老头儿，两个重伤垂死的人隔着空气破口大骂起来，罗伊被夹在中间很是尴尬。 实际上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很害怕， 想跑，却又贪恋金钱，大脑好像被劈成两半似的，陷入矛盾的深渊，一条腿想动，另一条不肯动。 猛然间，他想到了今天下午因为事故而死的那个工人，眼前闪过的景象是遭受过量辐射的恐怖残躯、病房监护设备的滴滴声、医生摇摇头说，没救了，送太平间吧。 这幻觉太真实了，像是某种寓言，吓得罗伊浑身冷汗。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能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了……得赶紧做出改变，不然下一个出事故的没准就是安娜或者我自己！） 这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一旦错过，没准儿一辈子都没法儿翻身了！ 该死……罗伊，你这个胆小鬼，勇敢起来啊！ 拼一把！这辈子就拼命这一把！） 罗伊咬紧牙齿，一步……两步，朝着前方迈步，然后弯下腰，捡起那支沾满露水，冰冷无比的武器。 这时候，垂死挣扎的二人都已经没了声响，也不知道是失去意识还是死了。 只听得头顶高架桥上一辆辆车驶过的声音；罗伊抬起头环顾四方： （这地方没信号，摄像头也都被枪打坏了，没有目击者，太好了，完美。 我化身为裁决者，能够轻易裁决两个人的命运， 不对，是三个人，还包括我自己，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在工厂，随便一个小组长或者工程师都能随意把我喊出来骂一顿，我都不敢还嘴，而现在，我却能决定生与死。） 罗伊低下头，抚摸掌中冰冷的铁块， 这是一支格瑞姆1971型9毫米自动手枪，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玩过枪，但不是面前这个型号， 无所谓，反正原理都是一样，拔出弹匣确认弹药，然后插进去拉动枪栓，关上保险，罗伊需要进行抉择； 左边，还是右边？ 老头子，还是纹身大汉？ 这太难了。 罗伊经常打架，身手不俗，他用拳头或者棍子斗殴，但最严重的结果也就是轻伤，至于取人性命，从来没敢想过。 不知怎么的，他脱口而出：“我不会开枪。” 老头子暂时陷入昏迷，纹身大汉朝他喊道;“没关系，把枪给我就行。” “好吧。”罗伊点点头，那纹身大汉笑了，他太过高兴，以至于咳嗦起来，仿佛他已经赢得了整个世界。 不到二十米距离，罗伊感觉自己走了整整一辈子那么久。 “哥们儿，把枪给我。”纹身汉子朝他深出染血的手掌。 “然后呢？” “我来打死老头子，你帮我脱离困境，然后拿钱走人。” 一瞬间，罗伊观察到纹身汉子狡黠的目光， 对于长年混迹于酒吧的他来说，察言观色已经是必备的技能，罗伊很确信，把枪交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于是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用不着纠结了，举枪朝着纹身汉子的秃脑袋扣动扳机。 “呯！”鲜血伴着脑浆以及头骨碎片，喷溅得到处都是，随后是金属弹壳落地的清脆声响。 （太简单了，这么轻易就杀了一个人， 我不该有任何心理负担，这帮社会的渣滓，他们无恶不作，我这是在为民除害。）罗伊如此安慰自己，心情很快平复下来。 枪声惊醒了面包车旁晕厥的老头子，他狂喜地朝着罗伊喊道： “干得好！小伙子，你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您承诺的钱呢？” “放心，二十万，一分钱也少不了你的！ 过来，我给你个地址，你帮我叫来人收拾这个烂摊子，好多尸体需要处理，其他的你都不用管，拿钱走人就行！” “听起来不错嘛。”罗伊朝着面包车走过去。 老头子面色惨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罗伊很快意识到，一般人中了这么多枪早就死翘翘了，这老头儿一定接受过义体改造，植入了人造器官和全自动强心泵。 相比那纹身汉子，老头子显得圆滑世故许多， 他没有朝罗伊索要手枪，眼神中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染血的名片； “小伙子，去找名片上的地址，敲门进去，就说老瓦德遇到麻烦了，需要医疗救助。” 罗伊没有接过名片：“钱呢？” “就在你刚刚打死那个人身旁的手提箱里， 那笔钱是用来购买我的芯片的，价格谈不拢，这笔买卖谈砸了，所以才有了刚刚的枪战。 现在我赢了，那就变成了我的钱，我分二十万……哦不，分一半给你。” “很抱歉，老先生，我改主意了。” “等等！咱们可以商量！” “没必要了，晚安。” “呯呯！”罗伊照着老头子的脖子和脑袋连开两枪，脸上浮现出贪婪的表情： “对不起，我全都要。” 《飞来横财》（6）飞来横财 （轻轻扣动扳机，这么轻易，就夺走了两条人命，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罗伊关掉手枪保险，斜插进了皮带里，用外套下摆盖住，感受着胸膛中狂跳的心脏，双腿仍旧不住地打颤。 周围重伤垂死的人全都没了动静，至此，这场枪战的幸存者全部咽了气，只剩他这位路过的幸运儿收获全部果实。 时至深夜，高架桥上经过的车辆明显变少了，周围没有任何人通过， 为了缓解紧张情绪，罗伊从老头子的尸体上搜出一包瓦力牌香烟，点燃了猛吸一口，然后被呛得咳嗦起来。 （这就是好烟，味道真他妈带劲儿！）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附近的摄像头，确认全部损坏之后才继续行动，走到纹身汉子尸体旁边，低头一看，脑浆、鲜血、碎骨溅到了皮革箱子表面。 罗伊忍不住呕吐起来，等他鼓起勇气再度伸出手，又闻到了粪便和尿液的味道， 他在电视节目中看过，人死之后肠胃松弛，尿道括约肌也失去了作用，排泄物的味道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周围没有盖子的垃圾桶和本就污浊的空气， 于是，他又吐了一次，但这次已经没什么可以吐出来了，只有痛苦地干呕。 终于，罗伊壮着胆子戴上工厂配发的劳保手套，他拎起了手提箱，从垃圾堆里扥出来几张广告宣传彩页，大概清理一下箱子表面。 箱子的密码锁已经被它的主人打开了，数字固定在9999，设置这么简单的密码，想必是因为帮派人多势众又有枪，所以才会如此地有恃无恐。 打开箱子，扑面而来的是泰拉联邦新版通用纸币标志性的防伪墨水香味。 （毫无疑问，是真币，装得满满当当，太多了，现在不方便拿出来数，天呐，这箱子里究竟装了多少钱？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 奇怪的是，罗伊此时并不如何惊讶，或许是人类天生的贪婪所导致，他竟然觉得这箱子里的钱有点儿少。 现在他确定了，自己真有做盗贼的天赋，杀完人后仅仅几分钟，那份痛彻心扉的负罪感已经荡然无存，被歇斯底里的狂喜所取代。 （到底是糟糕的生活把我逼迫成了魔鬼，还是金钱的诱惑使人疯狂沉沦，抑或二者都有呢？ 去他妈的，管他呢！老子死也不愿意一辈子当个穷鬼。） 迈过了心理关，停止了对自己道德的谴责之后，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 罗伊平日里总是抱怨连连， 他认为自己细心又大胆，还接受过教育，认为自己比工厂里其他工人聪明一百倍，理应得到一份待遇更加优渥的工作，可惜工厂的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人有眼无珠，不懂得遴选人才。 每当这时，安娜都会说；“得了吧，罗伊，你总是这样眼高手低，有抱怨的功夫倒不如塌下心来工作，我们一起努力攒钱，等到存的钱足够看病养老的时候，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然而事实就是，罗伊的确要比大多数人聪明，比大多数人心思缜密， 虽然未曾有过相关经历，但他很确信，仅仅依靠曾经看过的犯罪类题材电影和电视剧，这就足够帮助自己走出困境了。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电子警笛声响，估计是有人听到枪声报警了。 罗伊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回家，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封闭场所点清钞票，然后想办法藏匿赃款。 他先是从地上捡起了那六万现金，塞进皮革箱子，然后拨乱密码将其锁上。 箱子的提手上有一副手铐，钥匙就插在手铐钥匙孔上面， 这是为了防止飞车抢夺而作的有效防备，就算是实力强大的帮派，也得提防小混混的攻击。 罗伊戴上手铐，把自己的手腕和箱子提手锁在一起，然后把钥匙穿进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现在，我需要伪装，以欺骗沿途的路人和摄像头。） 他把自己从超市购得的日用品全都倒进了垃圾桶，然后用超市给的塑胶袋子套在箱子上，借着桥墩边的一块碎玻璃，他端详起自己的形象： （完美，身上没有血点，看起来就和其他购物完毕的穷鬼们一样。） 当他走出阴暗的高架桥下，恰好看到三辆约克城警局的车辆从不远处经过。 再次闯过一关，罗伊信心爆棚，腿也不抖，走起路来感觉轻飘飘的。 来到两个贫民街区之间的交界地带，这里虽然不若市中心繁华，又脏又乱，但也有一条可怜的商业街，以满足人们的消费需求。 随着脚步深入商业街，身边逐渐热闹起来，罗伊透过防盗铁栅栏，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抬头仰望热气球投射出的全息广告投影。 一位穿着时髦紧身胶衣、涂抹紫色唇膏的妖艳男子形象浮现在空气中，随之而来的是一段熟悉的广告词； “生活真美妙，但还能变得更好！ 请各位女士先生们使用最新版的AMY9000型炫彩唇膏，内置微型RGB荧光彩灯，能变换出9000种酷炫灯效，绝对能让您成为宴会上最受关注的人物。 请访问奥米亚公司官网咨询相关信息，欢迎到实体店试用，新用户可享受买二送一大特惠，信用卡无息分期付款，绝赞发售中！” （是安娜看上的那款唇膏……不行，不能买，大型商场里什么人都有，会露出马脚的。） 长久处在赤贫负债状态，使得罗伊形成了一种极不自信的习惯， 无论看到什么样美妙的东西，他总是哀叹一声，因为那些东西从未属于过自己。 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有钱了，看到昂贵奢侈品的广告也有了底气。 尽管罗伊还穿着二手的外套和打补丁的牛仔裤，手里提着个超市购物袋，但里面可是藏着宝贝，街上的笨蛋们一定无法想象。 这位不受尊敬的工人手里，正提着满满一手提箱的泰拉通用货币，每一张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 （橱窗里的每一件东西，我都能买得起，我甚至能把整间店铺买下，真他妈爽！这就是有钱人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但愿这一切不是梦。） 《飞来横财》（7）胶囊旅店 罗伊拐进一条小巷， 即使身处经济不景气的贫民街区，这里也算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两边建筑顶部和侧面延伸出无数私搭乱盖的棚户，附近经营商铺做小生意的人们都挤在这些鸽子笼似的小房子里。 私接的电线和网线如同蛛网一般错综复杂，和晾衣服的绳子缠绕纠结在一起，在这里，科技水平仿佛倒退了五十年，没有摄像头，也没有通讯网络信号基站。 人类的无线通讯技术早已发展成熟，甚至能与外星殖民地进行高延迟的远程视讯。 但普通人根本无法负担其高昂的数据流量费用，在泰拉联邦，高科技带来的便利从来都不属于穷鬼。 像罗伊这种底层工人，想要打电话就只能找大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排队费时自不必说，因为被人插队偶尔还得打一架，价格也不亲民。 就算是省钱省到极致，接起电话来说句话就撂下，这样都得支付8.5元基础电话费，对于多数人的收入来说简直是太过昂贵了， 如果距离够近的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找个咖啡馆或酒馆当面交谈，或者用原始的方式——写信。 深入到小巷尽头，有一家肮脏破败的的胶囊旅店，彩色电子招牌上闪着“安妮大婶旅店”的字样。 这是城里最为廉价的旅店，约克城内破产的创业者、以及在学院进修的穷学生们大多租住在这种便宜地方。 一推开门，风铃就响了。 里面开着空气过滤器，罗伊嗅到了廉价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听到上世纪电子音乐的旋律， 柜台被漆成了粉红色，旁边的塑料花里冒出浓密的雾气，射灯将雾气染成紫色，有一种怪奇幽幻的感觉。 看来这里的经营者品味很复古，一定很喜欢老电影和老唱片。 胶囊旅店的老板娘正在柜台后面烫着头，想必此人就是安妮大婶了， 她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浓妆艳抹，涂着蓝色唇膏，鲜艳的假睫毛茂密得吓人，嘴里叼着烟卷，正低头玩着八卦杂志上的填字游戏。 “欢迎光临，想住什么样的房间自己选，从A类的标准胶囊包厢到D类的廉价蜗居包厢应有尽有。” 罗伊看了眼墙上贴着的价目表，扔出一张褶皱的十元旧钞票： “我开个包厢，要B1区域的，僻静些的包厢，带独立卫生间的，对吧？” “对的，C类以上包厢都带独立卫生间。”老板娘侧过头瞟了他一眼，看到是个陌生人，目光迅速回到杂志上的填字游戏： “先生，请出示您的居住证、驾照或者学生证也行。” “对不起，出来匆忙，忘带了。” 听到罗伊的答复，老板娘的表情难看得就像是刚吃了发霉的橙子， 她像背台词似的熟练地复述出一大段话，看样子她每天得重复说上好几次： “不行的，先生，我不能让您住进来，约克城警局要求住宿者必须携带合法证件并登记。” 罗伊听同事说过，知道如何应付： “我是外地来的穷学生，旅行包被窃贼偷走了，里面的证件也都没了，外面又湿又冷，我想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求您了，通融一下吧，女士。” 这是个老套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信，于是，罗伊又从兜里扥出来一张十元钞票，折好了，用手指弹进了柜台里，老板娘一把接住： “好吧，小伙子，但就通融这一次，真是可怜啊，愿诸神诅咒那些该死的窃贼，我新买的自行车上周也被偷了！” 老板娘推开杂志，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输入一段字符，然后递出去一张卡片： “喏，这是B1区域的14号包厢，在角落里， 用的是假的信息登记上的，上厕所时候注意卫生，节约用水用电，嗯……没什么其他的了，祝你学业顺利，年轻人，晚安！” 罗伊接过卡片：“晚安，夫人。” 沿着狭窄的楼道，罗伊寻到自己的房间，用卡片解锁，包厢里面的紫色氛围灯自动打开了。 这种胶囊旅店的包厢都是用回收的废旧集装箱改造而成的，成本低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弧形拉门后面是卫生间，24小时提供热水，可供一人淋浴。 包厢本体的一半面积都被一张单人床占据， 控制床头柜上的按钮，可以调节倾斜度，调到头可将床垫弯折成沙发，把侧面的挡板放下来就能获得一张简易的小桌。 空调、灯具和通风设备都内嵌集成在天花板内，低矮的房顶上布有密密麻麻的各类型数据接口、电源接口、网络接口。 衣柜里放着蟑螂药，看起来挺管用，密密麻麻的黑点都是蟑螂尸体。 下面是冰箱，里面有两罐橘子汽水，还有一块人工代可可脂无糖巧克力，当然是需要额外付钱的， 另一侧墙壁上装着有线视讯电话，旁边贴着一大堆安全提示和订餐广告。 罗伊先是探头确认楼道里没人，然后锁上门，把衣服全都脱掉， 他从口袋里拿出沾染血污的手套，用包厢里的剪刀将其剪成碎布条，扔进马桶里里冲下去。 这下轻松多了，罗伊打开空调和通风设备，一屁股坐在马桶上，然后拉开超市购物袋的拉链，取出皮革密码箱，把数字调节到9999。 “咔哒”一声脆响，锁具弹开了， 他把箱子完全平铺展开，里面满满当当地塞得全是纸钞。 “哈啰，你们可真是性感呐，宝贝！” 罗伊吹着口哨，拿起其中一厚叠钱，像抚摸爱人的肌肤那般轻柔，他大口呼吸，让钞票防伪油墨的味道灌满肺脏。 罗伊用笨拙的动作开始数钱，随后确认一厚叠是100张，也就是一万泰拉联邦通用货币。 箱子里共有75厚叠，另外还有薄薄一小叠零钱，共有七十五万一千三百八十泰拉币。 （老天呐，这么大一笔钱，足够我和安娜移民到外星殖民地安家了。 虽然距离富豪还差得远，但至少经济自由了，再也不必为房租和账单发愁，再也不必被工厂主剥削，再也不用忍受街头混混的威胁…… 去他妈的泰拉母星！老子要永远离开这鬼地方！哈哈哈哈！） 罗伊都快要忘了上一次这样高兴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自己十岁生日的时候，他心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就是冲出旅店，在街道上裸奔，跑进专卖店里买一辆豪车，然后一边开车一边撒钱，打开车窗大喊着：“老子发财了！”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他人生不成功，但也并不蠢。 《飞来横财》（8）钞票 庆祝的方式简单又廉价， 罗伊拉开冰箱，开了一罐标价0.25元的橘子汽水，两大口喝了个干净，嘴里充盈着木糖醇和人造香精的味道。 二氧化碳顶到了嗓子眼儿，他打了个嗝儿，身体里的热量瞬间被带走了一大半， 如同饮料上印着的广告语，清凉惬意，感觉特别舒坦，就这么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像个疯子似的狂笑起来。 不知怎么的，他耳朵里出现尖锐的电子蜂鸣声，听起来像是古董调频收音机的声音。 （不对劲儿，汽水里明明没有酒精，那现在的醉意是怎么回事儿？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一屁股坐到马桶上，双手捂着头， 无论是胶囊旅店包厢里的氛围灯，还是他自己刚刚制造出粪便的臭味，都显得如此迷幻，仿佛在提醒罗伊： （别他妈的臭美啦，穷鬼，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罗伊冲了马桶，洗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用力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清醒些，别做白日梦啦，你个废物！” 看着自己脸颊上红扑扑的手掌印，罗伊咧开嘴笑了; “哈哈哈哈！穷鬼真的乍富了，这不是梦……老子是约克城新晋的暴发户！” 打开墙壁内嵌的电视机，节目里正在播放低俗的真人秀，富豪家的儿女们正在对着镜头炫耀自己的豪车。 又灌下一瓶0.25元的橘子汽水，标价0.5元的巧克力也撕开包装吃了，里面的花生夹心相当解饱。 旅店里的东西比超市贵多了，放在平时绝对舍不得，罗伊逐渐冷静下来，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没必要太过节俭了，但也不能大手大脚花钱，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先去为自己和安娜申请星际移民资格，在审查期限内继续去工厂上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保不齐就有哪个眼红的去举报，穷鬼就要有穷鬼的样子，低调才会安全。） 另一个台播放的是近来最火的真人秀， 因为家庭纠纷，兄弟姐妹为了争夺遗产大打出手，现场观众不仅不去劝架反而叫好，真人秀实在低俗无聊，于是他按动遥控器换了个节目。 约克城六台正在播放经典老电视剧《迷踪谍影》，是罗伊的最爱。 电影主人公是个窃取商业机密的间谍，正在逃避企业战士的追杀，看着看着，罗伊猛然想起一件事，吓得他直冒冷汗。 模仿电影中的情节，他再次打开密码箱，把里面的钱全都倒在床上，仔细翻找每一叠钱，以防其中被人挖空了藏进东西，结果是虚惊一场。 罗伊还是觉得不放心，开始摸索皮箱内部填充的海绵，令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手指碰触到了硬物。 他用剪刀破坏海绵，发现箱子内层镶嵌着个金属小盒子，上面的小灯珠还在不断闪着红光。 此时中央空调屏幕上显示的室内温度是24摄氏度，正是人体最舒适的温度， 可罗伊却感觉冰冷彻骨，浑身打颤，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 （毫无疑问，金属小盒子是卫星定位器，全副武装的帮派分子随时都有可能闯进胶囊旅店，杀了他，然后回收钱款。） “不……不能让那帮混蛋得逞，这是我的钱！我拼命弄来的！” 罗伊喃喃自语，比起死亡，他更害怕钱被拿走，他这辈子已经穷怕了。 （多亏了看电视想了起来，不然可就悬了。） 穿上衣服，手枪依然斜插在皮带上，钱都倒进了超市塑胶购物袋里，另一只手提着空荡荡的密码箱。 此时已是深夜，老板娘早就休息了，看前台的是个穿着鼻环、染着紫色头发的小姑娘。 “我退房。” 罗伊拿出房卡，朝着台面丢过去。 小姑娘正在玩电子游戏，根本都没抬眼看他， 只是“哦。”了一声，按了几下键盘，收回房卡说道：“已经注销了，欢迎下次光临。” 推开玻璃门，凛冽的风直接怼到脸上，外面又湿又冷，罗伊拉紧了外套，戴上兜帽，孤身一人走在阴暗的巷子里。 来到街上以后，看到了被点燃的垃圾桶，几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蹲在旁边取暖，其中一个说道： “喂，先生，行行好，给点儿零钱吧。” “没有！” “别走啊，给两个钢镚也行，哥们儿不嫌弃。” “讨厌的穷鬼，离老子远点儿，找个工作去吧!” “他妈的……你说什么？” 几名流浪拿着碎酒瓶子围拢过来，领头的威胁道；“小子，把你的钱包扔过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钱包没有，咱只有这个。”罗伊抽出自动手枪，对方被吓得转身就跑。 “哼哼，还是这玩意儿好使，早就该随身带一把，以前就不至于吃那么多亏了！” 拐了几个弯，发现街道上停着一大排摩托车，是飙车党的聚会，这些人都显得强悍极了，女人都浑身肌肉，留着野蛮人似的发型。 罗伊尽量远离他们，还是感觉到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盯着购物袋。 于是加快了步伐，揣在兜儿里的手摸向手枪枪柄，这让他感觉到些许安心，嘴里小声嘟囔着； “这城里养了好些个闲人啊，不用上班不用睡觉，这治安能好才怪了。” 刺眼的车灯从身后射来，回头一看，是辆脏污破旧的垃圾清运车，司机是个穿着格子衬衫，满脸胡子的乡巴佬。 车身侧面的铁牌上刷着“老约翰·斯特劳彻垃圾清运公司”的字样。 半敞开式的车厢里堆放着一袋袋生活垃圾， 苍蝇嗡嗡叫着，车轮每在烂路上颠簸一下，松动的汽车零件就发出“咣铛……咣铛”的碰撞声。 罗伊稍微活动下肩膀，将密码箱一把丢进车厢，看着垃圾车的尾灯消失在雾气中，那里是郊区的方向。 他的大脑中全是理想中的景象； 帮派分子跟着追踪器信号找过去，从臭气熏天的垃圾填埋场中找出来被碾碎的密码箱， 领头的老大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小弟们用枪朝着垃圾堆扫射泄愤，把那些清理垃圾的乡巴佬吓得屁滚尿流。 《飞来横财》（9）享受 罗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仿佛事情已经全都遂了他的愿，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 左手提着装满钱的购物袋，右手揣在兜儿里，隔着布料摸着枪，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要谨慎，现在还不能确保安全，不能回家是肯定的，最好也别联系安娜，万一有事会牵连到她，先保持一天的失踪状态避避风头再说，就这么定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街上没几个人了，丝毫没有困倦之意。 心里很是矛盾，想要远离摄像头，躲开警局的布防，可这样的地方往往都是暴力街区，生怕窜出来一群暴徒抢劫自己，还好那没有发生。 一路上战战兢兢，终于找到了一家连锁汽车旅店，这里雇佣了合法持枪的保安站岗，比一般的旅店安全不少。 罗伊来到前台，依然用了老办法，给值班经理塞小费，用假身份入住。 这次的房间相当令人满意，面积足有八十平，配备完善的通风过滤系统，有一张舒适柔软的双人床。 衣柜里没有蟑螂，冰箱里的食物种类齐全，大门是合金的，窗户也有铁条加固，卫生间里甚至还有个小浴缸，比之前的胶囊旅店舒服多了。 罗伊拿出了一小叠钱装进裤子口袋，用作随身经费。 他踩着沙发拆下屋顶的通风扇，把装钱的购物袋藏进通风管道里。 还是不放心，又用晾衣杆将袋子顶到通风管尽头，重新拧上螺丝，装上通风扇以后，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完美，就算进来贼也找不到。） 旅店对面有间酒吧，门口的保安要求搜他的身，罗伊塞给保安一张钞票，顺利带着枪进去。 （有钱真好，什么事都变得简单起来。） 吧台边坐着几个酒鬼，正凑在一起互相吹牛，罗伊避开他们落座； “哥们儿，来杯血腥玛丽，加冰。” “马上就得。” 调酒师生得一脸凶相，像是被泼了硫酸似的，但他手艺着实不错，调酒的动作令人赏心悦目。 伏特加、番茄汁、柠檬片、芹菜根的比例刚刚好，这是罗伊喝过最好的一杯血腥玛丽。 “好酒！” 罗伊扔给调酒师一枚硬币，看着那张丑脸笑开了花。 “哥们儿，你可真大方。” “你的手艺值得这个价，再来一杯蓝色幽灵！” “好嘞！” 调酒师哼着小曲儿，手里的动作变得愈发花哨起来，他有心显示技艺，使出了真本事， 添加蓝莓汁的时候，他把调酒罐扔到空中来回抛接，顾客们看得眼花缭乱。 看着面前这杯晶莹剔透的蓝色幽灵，罗伊满意地笑了。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原来给人小费是这么爽的一件事，一点点小钱就能让一个普通人心生感激，为顾客竭诚服务。 电视上播放的午夜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记者正手持话筒探访案发现场，正是罗伊得到钱的地方： “突发事件， 今夜高架桥下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救援队在现场共发现了11具尸体，交火双方均为本市帮派分子，这些亡命徒手持非法枪支互相射击，有几发子弹打穿了广告牌，所幸没有连累到无辜市民……” 看着现场转播画面，罗伊攥紧了酒杯，脸快要贴到电视机屏幕上了。 新闻报道中完全没有提到丢失的巨款，警方也表示案发地没有监控录像，初步判断为非法芯片交易引发的枪战， 这只是贫民街区暴力血腥的日常而已，记者困得打起了哈欠，看样子约克城警局根本没打算继续调查此案，还有成堆的烂摊子亟待处理。 泰拉联邦政府贪腐严重，约克城警局雇员大多都缺乏责任感，这些人只拿自己的工作当个混饭吃的差事。 有想法的警员大多受到排挤，辞职去当了私家侦探，强力部门办事效率底下，市民麻木不仁，这就是约克城的犯罪率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 之后的新闻中，警局发言人又说了些决心改善街区治安之类的屁话，说是决心要调查到底，把各个街区帮派的老大都逮起来。 （纯属胡扯，警局内部早就被贿赂、腐蚀了，或者说，约克城警局才是本地的最大帮派，每一桩罪案都得分他们一杯羹，这群贪婪的吸血鬼！） 罗伊已经不需要担心警方，只需防备帮派成员的追杀，算是已经成功了一半。 为表庆祝，他又点了一杯薄荷茉莉普， 清凉的薄荷味道令人神情气爽，他拿来遥控器换了个频道看电视剧，就连剧集中间插播的广告都显得有趣起来，因为他现在都买得起。 “你出老千！” “输不起就别玩儿！” 旁边的醉鬼们大声吵嚷起来，互相揪着脖领子开始打架，酒馆的保安也冲进来，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兴奋的调酒师和其他顾客在一旁加油鼓劲儿。 当罗伊推开酒馆大门的时候，被刺眼的光芒逼得遮住双眼， 太阳已经升起，几名戴着防毒面具的晨练者从他身边跑过。 清晨是一天中空气污染最严重的时候，若是平常，罗伊都是无所谓地大口吸着污浊的空气， 但现在他有钱了，不再是贱命一条，开始变得怕死。 罗伊捂着鼻子跑到街对面的旅社。 没有发现可疑的车辆或者人员，旅店保安正坐在岗亭里看监控，回到房间，一切正常，但他还是不安心，站在沙发上，用手电筒朝换气扇里面照射， 装满现金的购物袋静静地躺在通风管道尽头。 “上帝保佑，阿门。”罗伊从不去教堂礼拜，但他还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锁好门窗、拉上窗帘，醉意夹杂着疲惫的睡意一股脑涌了上来，罗伊倒在床上酣睡了一整天，醒来后发现天又黑了，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他饿极了，走到旅店前台点了份热狗套餐，吃饱喝足又开始打哈欠，于是便回到房间再补上一觉。 （该吃吃，该睡睡，不必为账单发愁……该死！这他妈的才叫生活！我过去活的像个什么样子！） 《飞来横财》（10）工会 翌日，操作工罗伊准时出现在了斯派克燃料电池工厂车站， 工友们惊奇地望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位陌生人； 罗伊穿着一身样式朴素的新衣服， 横纹套头毛衫加水洗牛仔裤，足蹬一双栗色工装靴，双手插在裤兜里，噘着嘴哼着小曲儿，一副遥遥自在的浪荡公子模样。 巴特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 “咋这么高兴？小伙子，中彩票啦？” 罗伊笑道：“巴特老哥，你可真会开玩笑，若是真中了彩票，我还上个屁的班啊！早就待在夜总会里左拥右抱啦！” “嘿嘿，有道理！我先去吃早餐，咱们待会儿生产线上再聊。” 进入第三厂区，安娜扑上来和他拥抱。泪水浸湿了罗伊的胸膛：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罗伊抱着她转了一圈：“放心吧，你瞧我这胳膊腿儿，利索着呢，什么都没少。” “你失踪了一整天！我下午出去办事儿，晚上回家发现你还没回来，就开始慌了，去警局也没人管！ 告诉我实话，罗伊，你昨天到底干嘛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 “实话告诉你吧，”罗伊扮个鬼脸：“我去找小蜜偷腥了。” “滚！” “真的，其实我在外面生了七八个私生子来着。” “笨蛋！”安娜攥起雪白的小拳头锤他的胸口： “别开玩笑！严肃点儿，我这着急呢！” “好啦，亲爱的，开个玩笑，别生气。 我昨天去找朋友喝酒，醉倒了，就在哥们儿家里睡了一天，忘了打电话报平安，抱歉啦。” “真的吗？”安娜忽闪着一双天真无暇的蔚蓝色大眼睛。 “行啦，我这不回来了嘛，还买了身新衣服，好看吗？” “挺帅气……不过咱俩最近得节衣缩食了，我昨天回家去要钱了，恰好碰上哥哥也回来借钱，现在大家过得都不容易……总之……气氛挺尴尬的。” “没给么？” “要到了，我昨天去了趟廉租房管理处，已经还清了欠缴的房租和管理费，不会再有恼人的催缴电话和威胁信了，当然，前提是咱们按期缴租。” “那就好，”罗伊吻了她：“谢谢你，亲爱的，我马上就还钱，连带利息一起。” “听我说，罗伊， 我真的没脸再去和父母开口要钱了，他们老两口靠着微薄的补贴过日子，每一分钱都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 咱俩要想结婚的话，从现在起就得开始过苦日子，下定决心攒钱！” 罗伊望着安娜，心疼极了。 他多想大声告诉爱人，咱们有钱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现在还不安全，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于是他低下头：“我决定戒烟了，酒也要少喝，衣服能补就打补丁，袖子磨破了就上套袖，总之……我会好好上班，咱俩一起努力攒钱，总会熬过来的。” “我就知道……没有跟错人。”安娜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又抹起了眼泪。 “走吧，去更衣室，快迟到啦， 我爱你，达令。” “我也爱你。” 一如既往，工人们像一群行尸走肉似的排队打考勤卡、换衣服、穿戴护具，消毒后进入第三厂区。 人们的目光都被两个人吸引住了， 一对死对头聚在一起，企业总裁和公会领袖正站在一道新生产线前参观。 长着鹰钩鼻、秃脑袋的高个子是著名的企业家，这家燃料电池工厂的主人斯派克·艾因富特先生， 一脸阴郁表情，死鱼眼、黑眼圈的中等个子男人是公会领袖吉米·布朗先生。 一向针锋相对的二人竟然站在一起，工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议论纷纷，被生产线的主管骂了一顿以后才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一名高级工程师正为两个大人物讲解智能加工设备； “先生们，你们面前的是最新型的ASKH—2000型机械臂， 这个大宝贝安装有12组变焦探头，16核32线程高频处理器，以及当前最先进的IQMAX5000型人工智能AI驱动软件。 它每分钟能够焊接40件燃料电池外壳，能轻松达到熟练工两倍的效率， 并且这个宝贝不用吃饭，不用休息，可以24小时生产，每周仅需进行一次检修即可。” 斯帕克先生得意地抽了口雪茄，这是严重违反安全生产条例的行为，然而他就是工厂老板，当然没人敢管，烟灰落到了亮黑色高级皮鞋上； “看看这条生产线，全是智能设备，很快还有更劲爆的玩意儿送进来，完全行走自如的机械人和基因改造人， 到那时，整个厂房仅需要5名工程师和20名操作工便可维持生产，到时候嘛……呵呵…… 您的工会恐怕就得召集起机器人参加罢工游行了，真是太好玩儿了……哈哈哈！” 斯派克沙哑的嘲笑声回荡在厂房里，像是鸭子叫唤似的难听， 工会领袖吉米·布朗仍旧摆着他副标志性的苦瓜脸，此人仿佛从来没有高兴过，也从来没有绝望过，等到对方的笑声结束，他才开口； “告诉我，斯派克·艾因富特先生， 如果工会解散了，工人们也都下了岗，谁还会去购买您的产品呢？您要让机器人自己掏腰包购买电池么？” “额……这个嘛……” 斯派克一时间哑口无言，但他很快想出办法替自己找回些许面子： “我们有联邦政府的采购项目，不是特别依赖消费市场。” “哦，这样啊，真是厉害。” 吉米·布朗冷笑着鼓起了掌； “感谢您带我参观工厂，我还有些重要事务亟待处理，很抱歉不能陪您进餐了，只能是立即告辞。” 工会领袖走后，斯帕克·艾因富特收起了虚伪的笑容，他暴跳如雷，跺着脚骂道： “他妈的！吉米·布朗……这个假惺惺的王八蛋！竟敢刁难老子！” 他把火气撒到了可怜的工程师身上，用文件袋狠狠扔他的头； “走！通知各部门，上楼开会！” 罗伊所在的生产线恰好距离他们谈话的地方不远，听得真真切切。 巴特转过头说道： “嘿嘿，斯派克这傻X玩意儿，就知道压榨工人，这回碰到厉害角色，吃瘪了吧！活该！” 《飞来横财》（11）隐忍 “我有些印象，这个吉米·布朗是个混街头的狠角色。” “是呐，五年前，这小子还是个组织工人帮派闹事的流氓头子，拿着钢筋和撬棍到处绑架勒索，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做大了。 曾经的街头混混吉米·布朗摇身一变，成了约克城最大工会的领袖人物。 如今，他是媒体的宠儿，名门贵胄的座上宾，是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杂志和报纸封面的常客。” “我怀疑他在联邦政府内部有人际关系，约克城的工会组织大大小小得有七八十家，全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暴力激进组织，只有吉米的工会受到市政厅的承认，拥有合法集会和游行的权利。” “有关系，那是当然，如今这世道就X样，权力都掌握在一群狗娘养的混账手里，哪怕你有真本事，没点儿关系也很难混出头。” “你就看他那德行啊，油头粉面的，穿着丝绸衬衫和锃亮的尖头皮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他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工人阶级的盟友，鬼才信哩！” “你不信，可大多数人都信， 咱们厂里就有不少人加入了吉米的工会，每月都按时缴纳会费，订阅工会期刊，参加大型集会活动。” “哼，我看这帮人都是他妈的傻疯了，用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供养一个开豪车住别墅的伪君子，还相信他能救自己脱离苦海！真是愚蠢！荒谬至极！” “人呐……都是脆弱感性的动物，得有点儿盼头才能活下去，哪怕是假的希望也无所谓，能安下心有安全感就行，咱们这样的社会底层尤其如此，容易遭人利用。” “是呐，这年头儿过日子可真他妈的难！ 之前都是正式工人，给上保险还好些，后来都是人力资源公司的派遣工了，不光保险没了，工资还得被中介砍一刀。 没有足够的储蓄来应对疾病和事故，也没有一家银行愿意贷款给穷光蛋，遇到哪怕一点点的挫折，就意味着人生的彻底失败。 电影里那句话说得在理，一个底层人距离自杀或者变成罪犯只需要糟糕的一天。”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旦聊起天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和志同道合的朋友。 进午餐的时候，罗伊去自动售货机那边买了一块0.25元的代可可脂夹心巧克力，回来时放在安娜面前。 巧克力红色的包装纸上印着卡通人物小猪VEX的可爱形象， 安娜喜欢极了，她舍不得扔，把包装纸留下来当书签，仔细倾听着揭开铝箔纸时发出的美妙金属声响。 一口咬下去，舌尖上的甜蜜扩散到整张嘴，一直渗透到了心坎里，尽管如此幸福，她还是皱着眉头说道： “你早上还说过，要节约的，这就已经忘啦？” 罗伊摊摊手：“这是为了你，亲爱的，你每次从自动售货机旁边路过的时候，都会朝里面念念不舍地看一眼。” “哎呦，你可真是有心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看中的是哪件商品呢？” 罗伊放下刀叉，拉住安娜的手，以滑稽的语气说道： “约克城19台，儿童卫视频道，还记得吗？” 某些无以言说的东西碰到了安娜记忆中最敏感的神经，仿佛DNA都被触动，她的蓝眼睛湿润了： “当……当然记得……儿童卫视频道，怎么可能忘记呢……小猪VEX和他的朋友们，每天六点半准时上映。” “想当年，你拉着我的手跑到哈姆大叔家的窗外， 咱俩踩在小板凳上，隔着玻璃偷看人家的电视节目，那是个收费频道，每月要给有线电视公司缴纳1块钱，咱们两家的父母都舍不得买，只能去看别人家的。” “天呐……亏你还记得这些……所以才买了小猪VEX的巧克力送我！” 安娜感动极了，她呜咽着，一脑袋扎进了罗伊的胸膛，浓密的金色长发微微颤动着。 罗伊像抚摸小猫儿似的轻轻捋着爱人的长发： “行啦，爱哭鬼，你都多大了，快起来，免得被人家笑话。” 安娜揉了揉红肿的眼眶：“虽然很感动，但我还是认为吃零食太奢侈了，谢谢你，但今后不要再买了。” “这种便宜货，以后咱们天天吃，先别管这个了，我有个好消息。” “什么？” “XC区的一位收藏家看上了我的画，愿意出钱购买。” 安娜双手合十：“天呐！太好啦！” “先别太高兴了，我的画功还需打磨，收藏家只是觉得我有艺术天赋，愿意出些小钱帮助我成长而已。” “感谢这位先生，对于咱俩来说，每一分钱都是宝贵的。” “还记得我那幅街景素描么，就是上个月画着玩儿的那张。” “记得……对不起，罗伊……我还用那幅画垫盘子来着。” “你垫盘子的那幅画卖了200元。” “200块！？”安娜惊讶地捂住嘴：“我说你怎么突然买了套新衣服呢……” “收藏家还会继续资助我创作的，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等我画出令他满意的作品，报酬会加好几个零。” 安娜捂住脑门：“仁慈的上帝啊……我……这不是在做梦么？” “亲爱的，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移民到富庶的星球开始新生活。 到那时，我会在你面前单膝跪下，用一枚宝石戒指向你郑重求婚， 我们会有一场浪漫的星际蜜月旅行，之后住进宽敞的大房子里。 想想看，再也没有拥挤的廉租房，再也没有吵闹的邻居和烦人的物业公司，再也不用呼吸污浊的空气，我发誓那会实现的。” 安娜躺在罗伊腿上，望着天花板： “请让我躺一会儿，我有点儿晕，这……就像一场梦一样， 刚才我还觉得一块巧克力太过奢侈昂贵，可现在……天呐……罗伊，咱们真有希望拥有自己的家了。” （不是希望，而是现实，咱们有满满一箱子钱。） 罗伊陶醉在巨大的满足感当中，与之相比，撒谎带来的罪恶感显得微不足道。 刺耳的电子铃声打断了情侣的美好畅想，午休时间结束了。 广播传来了坏消息； 斯派克先生为了提高利润，下令将生产线的运转速度提升25%， 传送带上的芯片来得太快了，原本已经很繁重的工作变成了残酷的折磨，工人们怨声载道，却也只能接受这一切。 毕竟，在这颗濒死的人类母星之上，所有资源都处于缺乏状态，唯一不缺的就是人。 工厂外面有的是流浪汉排队等着工作，想要保住饭碗儿就得闭上嘴硬着头皮干。 （要隐忍，快了……就快了……就要熬出来了……） 罗伊想着，拿起传送带上的零件拼装起来…… 《飞来横财》（12）废旧汽车处理厂 下班了，疲惫的工人在等车。 雨， 淅沥沥的小雨。 有人说， 约克城是一座悲伤的城市，神也为之哭泣。 罗伊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这座城市的罪恶无药可医， 街道布满烟尘，油脂渗入砖缝，被车轮碾毙的老鼠尸体周围盘旋着苍蝇，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干脆下点儿雨冲洗一番。 然而这雨水并不洁净， 大气中夹杂着的化学物质也被雨点带了下来， 砸在地上一看，不是透明的水珠，而是微微有些发黄。 在车站，工人们大多穿着垃圾袋做成的简陋雨衣，安娜打着一柄漂亮的伞，伞布是完全透明的，透过去可以看到完整的伞骨和阴霾的天空。 这把伞在一众垃圾袋雨衣中显得格外惹眼，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纯洁无暇。 雨停了，有几个光着膀子，浑身闪耀着夜光刺青的混混对着安娜吹口哨： “喂，小妞儿，你的身材可真够辣！看这边！” 罗伊怒从心起，他的手朝着皮带摸索，然后才想起来，为了销毁证据，已经把那支自动手枪砸碎了扔进垃圾堆里。 心里不禁暗骂：（该死！应该留着那把枪的……） 他愤怒，他后悔，但他没有察觉到， 经过那件事以后，自己的性格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总想着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就像这个罪恶都市里的某些人一样。 “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安娜说道：“别理那些人。” 不巧的是，这帮街头混混们不仅醉了酒，还磕了药，正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肾上腺素过剩的他们见到谁都想找茬，完全不想放过面前这位漂亮姑娘。 “喂，小妞儿，你他妈耳朵聋了是吗？叫你呢！” 罗伊忍无可忍，骂了一句： “X你X！滚开！” 结局可想而知，对方叫骂着围拢过来，罗伊打倒了其中一个，然后被混混们一拥而上痛扁了一顿。 一刻钟后，罗伊靠在列车的车窗边上，鼻子里塞着止血用的卫生纸，安娜正用布条为他包扎手背上的伤口： “亲爱的，你真勇敢。 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所以，以后别再理会那些混蛋了，被骂几句无所谓的，又不会少块儿肉。” “知道啦，放心吧。” 罗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工人的生活疲惫又无聊，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罗伊时时刻刻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 每当遇到巡逻队或者帮派分子的身影，他都绕开走，躲得远远的。 无论是工厂的生产线上，还是家里躺在床上，他总是心心念着自己藏起来的那袋钱，但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他不敢， 他怕， 怕遇到埋伏，怕丢了小命。 在噩梦中，自己无数次被乱枪打成筛子，一群帮派分子拿他的尸体喂狗，而后浑身冷汗地惊醒，看着身旁熟睡的爱人，心跳急促，在黑暗中吸一支烟才缓过来。 噩梦不断上演，他开始依赖安眠药入睡。 安全感得不到满足，总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暴毙。 罗伊通过朋友的关系从黑市弄来一支微型手枪，这支精巧的武器由高分子材料制成，用电池当作能源，发射威力巨大的脉冲能量弹， 平时伪装成香烟盒，可以通过铁路和工厂的金属检测器。 他把这支枪贴身带着，尽管如此，每天还是过得战战兢兢，如履针毡，幸运的是，这支枪一直都没派上用场。 到了第二周，罗伊的身心放松了许多，不再吃安眠药了。 第三周，他甚至有几次把手枪忘在了家里忘拿出来， 一个月后，他已经忘记了恐惧，比普通人还要轻松自如。 罗伊每天都买好几份报纸，只看新闻版面。 警方终止了那件枪案的调查，帮派分子们忙着自相残杀，在此期间又制造了不少骇人听闻的血案，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乎那箱钱的去向了，死人不会说话，钱是他的了。 时机已到，该尝点儿甜头了。 罗伊的胆子大了起来，这天是休息日，他和安娜撒谎说自己要去看望生病的朋友。 出门以后，罗伊拦了一辆出租车，开车的是个健谈的外国佬，这人说话口音浓重，夹杂着好些个家乡的俚语，叽里咕噜的，听得罗伊烦透了。 路过商店街时，突然想起一件事，下车买了一瓶标价15元的精装威士忌，十足的奢侈品。 经过长途跋涉，来到约克城南郊的一处废旧汽车处理厂， 出租司机虽是个烦人的话痨，但他对于路况的了解却是一等一的好，为此，罗伊给了他一块钱小费，司机又唠叨起来： “您帮了我！我家里有三个孩子四个老人，妻子因为残疾不能工作，全靠着我一个人养活，我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有时候太累了就在车里睡……真是太难了！ 上帝保佑您，先生！”出租司机兴高采烈地开着车走了。 （有些人呐，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我又有什么资格值得抱怨呢？）罗伊叹了口气，向前走去。 郊区的清晨有些寒冷，风沙吹打暴露的皮肤，他戴上兜帽，双手斜插在兜里。 风吹得路牌嘎吱嘎吱响，铁架子上挂着个破轮胎，下面的铁牌上用油漆写着： “希尔山废旧汽车处理厂”， 这里的管理员老约翰是罗伊的朋友，他知道去哪里找他。 报废和事故汽车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拾荒者在顶部翻找能用的东西，偶尔有零件掉落下来。 独自一人在钢铁迷宫的缝隙里穿行，罗伊感觉自己像一只穿越下水道的阴沟鼠， 高达百米的垃圾山蔚为壮观，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乌鸦哇哇怪叫，像是在嘲弄，罗伊停在一辆没了轮胎的破旧房车前，敲响了门： “哈喽！约翰老兄！还没睡醒呢？” 一个慵懒而又不耐烦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哎呦……卧X，大早上的，喊他妈什么喊，你谁啊？” “是我，罗伊。” “浑小子，又空着手来啦？” “我带了城墙牌的威士忌，精装版的，您的最爱。” 房车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听起来像是某人撞到了头，哎呦叫唤一声，又传来空啤酒瓶子掉到地上的声音。 房车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或者说直接掉下来了，从里面挤出来个又高又胖的白胡子老头儿，正是此地的管理员老约翰。 此人戴着一顶磨没了颜色的棒球帽，穿着脏污的红色格子衬衫，里面的背心上还有干透了的酒渍， 腿上套了条破洞的大裤衩，两只毛茸茸的大脚丫分别踩着塑料拖鞋和木屐，这一身行头肯定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老家伙，穿搭够潮流的，我猜您会引领约克城的时尚。” “滚你的，小子，又埋汰我！” 看到罗伊身旁放着的手提袋，老头儿急不可待地走过来， “这是……给我的礼物……酒？”没等回答，他已经从袋子里面拿出包装盒； “噢……耶！900毫升的大瓶，还是你最懂我，小子。” 说罢，老人像是恶狼撕开小兔喉咙似的，粗鲁地扯烂了纸壳包装，拿出酒瓶拧开盖子就猛灌一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随即又抬起头，吨吨吨地灌下肚。 老约翰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加赌徒， 24小时里能有五六小时是清醒的就算不错，一辈子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全都输在了赌桌上。 他四十岁时候离了婚，前妻和儿女们也不再联系他，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整天住在垃圾堆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飞来横财》（13）老酒鬼 眼看着半瓶威士忌灌下了肚，罗伊劝道： “慢点儿喝，老头儿，想想你的肝。” “肝？去他妈的肝！大不了癌症呗，老子他妈的喝痛快了再说！” 老约翰心满意足地拧上酒瓶盖子，抹了抹嘴，斜着眼问道： “怎么，想要去避难所？” “是的，主要是为了转一圈看看，顺便取回上次放在保险柜里的东西。” “好，等我吃两口咱就走，一起吗，屋里有人造牛扒和面包片。” “那我就不客气喽。”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继续朝着汽车处理厂的深处走去， 旧世界遗留下来的庞大废墟几乎覆盖了整座星球地表，新生的泰拉联邦正是在这堆垃圾上建立起来的。 这里像是一座另类的汽车文化博物馆，对于喜爱复古机械的罗伊来说，有着莫名的强烈吸引力，齿轮、多铆蒸钢、大排量内燃机，工业力量的魅力。 道路两旁堆积着来自上世纪的老爷车，一些鸟儿和蝙蝠在垃圾堆中筑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还有蝙蝠粪、鸟粪散发出的腥臭味。 在一处废旧的碉堡外，老约翰停住了脚步： “来，小伙子，帮忙搭把手。” 二人挽起袖子，攥住铁门上的轮盘用力旋转， 齿轮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响，得益于金属表层的防锈防腐蚀处理，整个机械结构仍然能够有效运转。 这就是旧世界文明科技的魅力，虽不精致，却胜在结实耐用。 内层是重达30吨的匀质钢夹铅装甲安全门，表面标有防辐射级别认证标识，除此之外就是花花绿绿的喷灌涂鸦了。 老约翰从兜里拿出两把沉重的合金钥匙，二人分别用一把插入锁孔，数道：“3……2……1。” 钥匙同时转动，“咔哒……”机栝解锁的声音还很清脆。 幸亏老约翰和他的无数代前任管理员一直以来的良好维护，安全门的合页历经百年岁月仍旧顺滑，不然凭借二人的力气决计难以推开。 这里是一座建于上世纪的大型避难所，拥有半米厚的合金装甲板，以及十米厚的混凝土层，可以抵御任何钻地炸弹的轰炸，甚至核武器的攻击。 避难所仓库里储备着大量饮用水和罐头，可供上万人生活两周之久，等待地表辐射减轻之后便可返回重建文明。 令人伤心的是，这座耗费巨量人力物力修筑的人防工程没有派上用场， 战争双方除了互相发射核弹之外还发动了电子战，电脑病毒使得双方计算机的人工智能AI叛变，导致了一系列连锁性的灾难。 履带式重型战斗机甲调转炮口瞄准自己人，无人机不分敌我地扔下制导炸弹，就连家里的扫地机械人都开始暴动了，只要有网络连接的地方就不得安宁。 人类的母星泰拉变得混乱不堪，平民也拿起枪互相残杀。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尘埃落定之后，所有国家政体都已不复存在。 当背叛的人工智能失去动力停止之后，人们从废墟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泰拉母星表面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超过一半的生物惨遭灭绝。 坚韧不屈是人类文明的优点， 在新的泰拉联邦政体的领导下，人类文明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崛起了，没有了战争的影响，人口数量在百年内翻了十倍。 罗伊回想着历史书里提到的东西，随着门被推开，心思逐渐回到了现实中。 二人累坏了，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安全门里面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尘土味道很重，罗伊被呛得咳嗦起来，能听到明显的回声。 “小子，下次来最好戴个防毒面具或者口罩，不然容易得尘肺病。” “哦，我知道，就是矿工容易患上的那种病。” “你最好别当耳旁风，小子，我那矿工老爹就是这么走的。” “听着，老头儿，我才没兴趣知道你那死鬼老爹是怎么走的，在泰拉母星，就算不下矿井，每天也有很多人死于空气污染。 而且，我们没必要担心未来发生的事，与其过得胆战心惊，不如活在当下，乐呵乐呵得了。” 老约翰挠了挠屁股，说道：“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的，不过挺有道理，是啊，想这么多有个屁用，哈哈！” 从墙边拿起煤油灯，用打火机点燃了，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一条极为宽敞的混凝土阶梯绵延向下，深不见底。 若是幽闭恐惧症患者来到此地，必然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我派人去探探路。”说着，罗伊踩住一个空酒瓶，用脚尖推了下去，玻璃与混凝土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笨蛋！安静些，你会惊动地底的变异生物，那些蹑足潜踪的大老鼠会用利爪把你肚子豁开，把肚肠子掏出来吃掉！” “得了吧，都是些陈年老掉牙的传说故事，你这老头子真坏，就喜欢编造些段子吓唬小孩子，我现在长大了，可不会再被你这老头儿吓到。” “小子，你爱信不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咱走着瞧。” “就算有怪物，也是先吃你这个大胖子，走吧！” 两人说笑着走下阶梯，老约翰提着煤油灯，罗伊打着微型手电筒，所见之处只有灰色的混凝土阶梯，偶尔有老鼠经过，也没有传说中提到的那样巨大。 走了大概三分钟，可以看到前方的楼梯被刷了一层橘色油漆，上面写着； “此处距离L1层避难通道还有20M，请各位居民佩戴身份标识，用泡沫喷枪除掉辐射尘埃入内。” “就要到了。”老约翰被尘土呛得咳嗦起来，骂道：“妈的，应该带瓶酒下来的。” “别抱怨啦，下次给你带一箱易拉罐包装的白兰地，方便你干活的时候喝。” “嘿嘿，小子，这才像句人话。” 又走了20米，罗伊停下来， 举起手电筒照着侧面的防护门，门把手上挂着一副万圣节的胶皮鬼面具， 虽然只是个玩具，但在这幽深暗淡的环境中还是显得格外诡异。 若是一般人，见此情景必定被吓得打哆嗦，但是罗伊不怕，因为他小时候总在这里玩，这个面具就是他从垃圾场里捡回来，挂到这上面去的。 老约翰用一串钥匙挨个尝试，罗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老头子，你就不能用胶带纸标识一下么，每次还得现找，也不嫌累。” “别废话！你还想不想进去了。” 当他试到二十多把的时候，“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罗伊迈开大步就往里面走，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他的肩膀。 “干嘛啊？老头子。” “告诉我，小子，你上次藏得是什么东西？” “几百块私房钱，和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 “几张电影光盘，还有XXX酒吧的会员卡。” “好家伙，难怪藏起来，如果我把这些会员卡交给安娜的话……” 罗伊装模作样地哀求道：“求你了，老头子，我把私房钱都给你，别说出去。” 老约翰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地下回荡： “哈哈！咱可不会干那缺德事儿！” 《飞来横财》（14）末日地堡 避难所L1层的通道没有拐弯，一条路径直通到底，上世纪的设计就是这样耿直， 走到尽头的房间，门锁早已被锈蚀损坏，门板大敞四开着，仿佛是在欢迎宾客似的。 老约翰靠在墙边，用煤油灯照着地上的老鼠屎： “这些小家伙准是找到了食品库。” 罗伊客气地说道：“请您在外面稍等片刻。” “废话！我懂得规矩，不会进去看的。小子，你也别耽搁太久了，老鼠屎的味道可不好闻。” “知道了，我拿了东西就出来。” 罗伊推门进去，举着手电筒环顾四周，很宽敞的一间屋子，这里是为L1层的避难者存放贵重物品用的储藏室， 墙壁内镶嵌着一排排保险柜，甲板的厚度惊人，用炸药都很难摧毁， 上面用标签纸贴着不同的名字，由于治安混乱，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宝贝藏在这，每年给老约翰缴纳一定的保管费。 罗伊知道自己的老邻居乔娜太太把结婚戒指和项链锁进去了，这可怜的孤寡老人去年病死了，没人知道她的密码，那些不怎么值钱的老珠宝也就烂在了柜子里。 罗伊找到了349号保险柜，距离乔娜太太的柜子不远，用手指推动八位机械密码锁，转动到他的生日； “19620708” 他和安娜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是老天爷牵的这根姻缘红线，朋友们都这么说。 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响动，百年前的机械机构仍旧运作良好，柜门直接弹开了。 他的宝贝正静静地躺在保险柜里， 满满一购物袋的现金，罗伊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防伪油墨的气味，感觉棒极了。 如今枪击案的风头已过，约克城的警方不作为，帮派还在互相残杀，似乎已经没人在意这笔钱的去向，到了享受胜利果实的甜美时刻。 罗伊兴奋地提起袋子，感受着重量，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谨慎， 他把所有钱倒出来，整齐地码在保险柜里，只拿了十厚叠用购物袋装好，抽出来一小叠钞票放进裤兜里，然后重新关上柜门，最后拨乱了密码滚轮。 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门外的老约翰正蹲在地上，一边抠着鼻子一边哼着小曲儿： “完事儿了？” “嗯。” “回去吧。” 走了一段路，老约翰突然放慢脚步，说道： “酒吧会员卡借我一张呗。” “干嘛？” “人呐，不管多老，都会有欲望的，你有年轻漂亮的女友，可我却什么都没。” “别想啦，老头子，会员卡只限本人使用，想要女人就自己去找。” “根本就没有什么会员卡，也没有光盘，对不对。” 罗伊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停下了脚步： “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小家伙，别想瞒着老子，我在这当了半辈子的管理员了，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 “所以呢？” 老约翰把煤油灯放到地上，转过身来摊摊手； “每个人想要珍藏的东西都不一样，或许是与家人的合影，或许是亡妻留下的首饰盒，又或是背着家里人攒的小金库，大家都是穷鬼，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可藏，所以也没有劫匪惦记。” 罗伊紧张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某人不知道知恩图报，发了财也不知道拉老朋友一把。” “该死！你知道了？” “嗯哼，好大一笔钱呢，我看录像的时候都惊呆了。” “你装了摄像头？偷看我？” “别着急啊，小伙子，都看到的话，你的东西早就不在原位了。” “我说呢！保险柜上有指纹印，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儿！幸亏我每次调密码的时候都用手挡着，不然早就被你偷看拿走了。” “既然都撕破了脸，那咱就挑明了直说呗。” 说罢，老约翰右手掏出一柄老式左轮手枪，左手摊平了手掌，摆出数钱的姿势。 罗伊冷笑着：“我还以为咱们是忘年交呢。” “老话说得好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年轻人，我这是在免费给你上课呢，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罗伊从屁股兜儿里掏出一叠钱，交了出去。 “小子，你他妈糊弄要饭的呢？”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罗伊只得拉开购物袋的拉链，朝里面摸索。 “这破袋子你自己留着吧，把密码告诉我。” “你想要多少？” “小子，听说过见面分一半么？” “我会告诉你的，老头子，但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真的对前妻和女儿感到过愧疚么？” “你他妈的傻X玩意！你管不着！”老约翰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他打开左轮手枪的保险，扳动击锤到待发状态，大声威胁道： “老子就喜欢自己逍遥快活！快告诉我密码，不然连一半都不给你留！” “老头子，别激动，你心脏不好，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弄来这笔钱的？” “不想听。” 老约翰持枪的手开始颤抖，声音也发生变化： “我没兴趣跟你小子扯闲天，快告诉我密码。” “还记得么，我小时候过生日，你女儿还过来庆祝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 “小子，你在考验我的耐心。” “我都告诉你了，哎呦！你这迟钝的老家伙！真是没救了！” “别想耍花招。” 罗伊举起双手，淡定地说道：“我在帮派分子身上学到一件事，想听听么？” 老约翰咆哮起来：“我不是说了不想听嘛！快说密码！” “我已经告诉你了！” 罗伊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煤油灯，同时关上手电筒，一个侧滚翻移动到侧面。 “呯！呯！呯！”老约翰彻底慌了神，他朝着一片黑暗开了三枪，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 罗伊戴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夜视仪，匍匐在地上，通道的环境尽收眼底，他捡起一枚可乐瓶盖，朝着远处扔了出去。 老约翰被吓坏了，“砰砰砰！”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开三枪，继续扣动扳机，发出击锤空摆的声音。 （他妈的……没子弹了！他死了么？他一定死了！没声音了，一定死得透透的！） 正当他沾沾自喜之时，一柄硬物紧贴着他的背，是罗伊的微型手枪。 老约翰顿觉天旋地转，浑身发冷，他赶忙扔掉手枪举起手： “小子，念在咱们两家是老相识的份儿上，饶我一命。” 罗伊打开手电筒，从下巴照射着自己的鼻孔，像一张鬼脸似的，显得十分渗人。 “老头儿，我刚才还没说完呢， 除了那袋钱，我还从帮派分子那里学到些东西， 一是绝不要相信外人的任何鬼话，要开枪就开枪。 二是凡事要有所准备，这个微型手枪和夜视仪就派上了用场，带着用不上总比想用的时候找不到要强。 最后，保险柜密码就是我和安娜的生日。” 一边说着，他把枪口朝上挪动，对准了老约翰的后脑勺，吓得这可怜虫尿了裤子。 老头子跪下来哀求：“求你了，小子，我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是喝醉了。” “你又有哪天不醉呢，老东西，为何沦落至此，你心里就没点儿数么，为什么前妻和女儿从来不来看望你。” “天呐……我有罪，我对你，对其他人都不够好， 我发誓，会到教堂去找牧师忏悔的……求你……把这枪口拿开吧，我心脏不好……” “誓言就像风，老家伙，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知道密码，早就一枪崩了我的小脑袋瓜了。” “天呐！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求你！” “上帝会宽恕你的，可我不会。” 说罢，罗伊扣下了扳机。 《飞来横财》（15）贪婪 微型手枪发射的脉冲能量弹威力巨大，远远超出罗伊的预期。 墙壁上，地上流淌着黏腻的鲜血，因为堆积灰尘过厚的原因，血液并没有扩散得太开。 这对凶手来说是个利好消息，做卫生的时候省事多了。 罗伊靠着墙，缓缓蹲坐下来，颤抖着点燃了一支香烟， 透过夜视仪看着自己喷吐出来的烟圈别有一番风味， 他尝试着去想些美妙的东西，XX舞女郎、美酒美食……尝试让胸膛中狂跳的心脏平缓下来，可就是做不到。 他害怕， 伤心， 恐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很有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但就是没办法适应，没办法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同时也带来无尽的压力与愧疚。 （老天呐……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一小时前还一起吃早餐呢，现在我却杀了他，在尸体旁边抽着烟……） 罗伊是个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穷小子，他有不少恶习，但他聪明、谨慎，绝不懦弱怕事。 他从不是好勇斗狠的流氓混混，更不是心如蛇蝎的匪帮成员，只是一个抱着发财梦的普通人而已。 当第三根香烟燃尽的时候，长长的烟灰掉落到鞋面，摔成一堆碎末，狂跳的心脏终于逐渐平缓下来了。 透过夜视仪观瞧，老约翰瘫软的尸体像是一只硕大的蠕虫，看起来和下水道里发臭的帮派成员尸体并没什么两样。 这可是他童年时期就认识的老邻居，老朋友， 十几年也没断了联系，现在却因为一袋钱背叛了他，想要谋财害命。 （是的，就是这样，根本不怪我！ 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 一切命运皆有天数，我是出于正当防卫才开枪的，从我今早醒来，坐上那辆出租车开始，今天的剧本就已经写好了，只有一个人能从地下避难所活着出去……） 处理尸体的过程算不上十分顺利， 老约翰个子高大又很肥胖，罗伊累得浑身是汗， 扥着裤腿把尸体拉进旁边的房间，这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桌子和床铺，是这废弃地下工事几百个避难房间中的一个。 罗伊捡起空膛的老式左轮手枪，放到老约翰冰冷的手里，使得他看起来像是自杀身亡似的，摆弄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愚蠢； （我这是怎么了？真是多此一举！） 从尸体兜儿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寻找到对应的，插进锁孔，然后旋转，加力，直至“咔嚓”一声拧断在里面。 完美。 罗伊抬起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找到了那盏被自己踢飞的煤油灯，重新点亮了，然后借着光亮收起手电筒、夜视仪还有微型手枪。 他从储物间里找来一厚叠肮脏的床单和枕套，用脚踩着，用力擦干净地上的血迹，抹干净墙上的痕迹，然后全都塞进老鼠洞里。 再次打开保险柜，他把剩下的钱全都塞进袋子里，一边装，一边想着； （钱， 可怕的东西， 能把一个老醉鬼变成贪婪的杀人魔。） 锁上L1层通道大门的时候，还是按照老办法把钥匙拧断在里面，以确保无人可以进入。 提着沉重的，装满现金的手提袋，爬楼梯爬到地面的时候，罗伊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 外面没人，从地下出来，就连污浊的空气都显得清新好多，有几只摇头晃脑的小麻雀歪着脑袋看他。 （小东西，你最好别说出去，不然我会买一杆狙击步枪，把你们统统打下来。） 罗伊啐了口唾沫赶走麻雀，然后关上沉重的安全门，拧断钥匙，把剩余的一大串钥匙扔到一口废弃的窖井里。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踏入这地下避难所半步。 再过几天，可能有人会注意到管理员老约翰失踪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像他这样醉醺醺的老糊涂，警局都懒得派人去找尸体，直接注销人口了事。 穿过一道道废墟，进入到老约翰的房车里，罗伊在驾驶室找到了成套的监控设备； （他妈的，老家伙还真下本，这套设备可不便宜。） 他从抽屉里找出改锥，拧开主机壳子，卸下了里面所有的大容量监控硬盘， 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牛奶喝了几口，朝着脏乱的床铺瞥一眼，然后转头离开。 郊外的公路空荡荡的的，鲜少有车经过，徒步走了好半天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开车的是个烫着栗色花卷头，浓妆艳抹的老妇人。 这老女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自家养的猫，说自己的三明治上都是猫毛， 她时不时用后视镜窥探坐在后座的乘客，似乎对他提着的购物袋感兴趣，罗伊听得烦躁了，干脆用钞票堵上她的嘴。 事发突然，一切既定计划都得推翻了重来，这么大一笔钱肯定是不能存进银行了，会引起怀疑，只能是偷偷藏在家里……或者……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但并不着急下决定。 首先亟待解决的就是安全问题，拿到这笔钱耗尽了他一生的运气，想要保住它可就更难了。 回到市区以后，罗伊终于打定了主意，让司机靠边停车。 “谢谢惠顾，2.85泰拉币。” 罗伊掏出一张五元钞票： “不用找了。” 女司机没有道谢，反而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盯着顾客和他的袋子，慢吞吞地开着车走了。 这里是一片工地，罗伊走到施工围挡后面，把几个监控硬盘平铺在地上，挥起铲子拍了个粉碎。 （从现在开始，没必要步步小心了，但也要提前做好预防。） 工地对面是一座豪华的办公大楼，现在是白天，顶层的全息影像投影没有打开，广告牌子上赫然印着一行字母： NORTON 罗伊听人说过，这里是诺顿安保公司。 推开巨型琉璃旋转门，映入眼帘的是硕大宽敞的门厅，地上铺砌着天然青金石地砖，中间摆着个大鱼缸，底部的氛围灯照射着水中游荡着的小鲨鱼。 （豪华的装修， 看来经营状况很不错，如果老琼恩说得是真的，这里就是本市最好的安保公司。） 《飞来横财》（16）大客户 穿短裙的迎宾小姐走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 “先生，有什么可为您服务的。” “我想咨询私人安保业务。” “架子上摆着业务咨询指南的小册子，您可以拿一本阅读。” “我想要详细了解，要上楼对么？” 看到罗伊一身廉价的贫民打扮，衬衣上有酒渍，一脚一个泥脚印， 迎宾小姐丝毫也不掩饰目光和语气中的嫌弃： “先生，请您穿戴鞋套再进电梯，会踩脏地毯的。” 罗伊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轻视与怠慢，倒也不怎么在意： “我不是推销员，小姐，我想成为贵公司的会员。” “那您得坐电梯上三楼，去接待室，还请穿戴塑胶鞋套，以免踩脏地毯。” “我听说贵公司有黑金会员服务。” 迎宾小姐捂嘴浅笑： “黑金会员？那很贵的，一般的企业家都负担不起。” “我有钱。” 一直坐在桌边的大堂经理听到了这番话，瞥了眼罗伊，又看看他手里提着的，沾满泥污的超市购物袋。 他走过来，有些粗暴地推开迎宾小姐，朝她狠狠瞪一眼： “蒂亚娜小姐，你就是这么对待公司的贵宾的？” 迎宾小姐害怕极了，小声道： “经理，我……我看他穿得寒酸……所以……” “目光短浅！ 你这样会把贵宾送到竞争对手的公司去！” 大堂经理放低声音：“蒂亚娜小姐，你现在去招待其他客人，这位先生由我来亲自接待！” “好的……” “等等，先别走！打电话找贵宾接待室的艾略特，让他打扫VIP包厢，准备一杯冰咖啡。” “好……我这就去。” 也不知是丝袜裹得太紧，还是高跟鞋的缘故，售楼小姐崴了脚，一瘸一拐地走着，看起来甚是滑稽可笑。 “哎……他妈的……一群废物，笨手笨脚的！” 经理转过头，暴怒的面容瞬间换成了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 “您好啊，先生， 我是诺顿公司总部的大堂经理—— 海思本伯格，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罗伊。” “抱歉，罗伊先生，刚才多有怠慢， 那女孩是我们的实习生，刚来半个月，专业程度还很匮乏，现在由我这个老员工竭诚为您服务。” “哦……谢谢， 我听朋友说过诺顿安保公司的大名，想要咨询一下业务。” “听得出来，您朋友是个内行人， 在泰拉母星，只要涉及到私人安保定制业务，我们诺顿公司就是业内最专业的，最顶尖的，请随我乘坐电梯上20层，咱们找个舒服点儿的地方详谈。” “刚才那位小姐说接待室在三楼。” “像您这种贵客可不能去普通会客厅排队，咱们去VIP贵宾接待室。” “请问……我用穿鞋套么？” “当然不用。” “叮铃”一声，电梯到了，里面简直像是货梯一样宽敞，装饰条金光闪闪，装修得像大厅里一样浮夸奢华。 顶部的智能环形灯模拟出自然光线，相当惬意舒适，一点儿也不晃眼，比廉租房里刺眼的LED射灯舒服多了。 实木音箱里播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厚厚的长绒地毯让人感觉有些站立不稳，像是踩在软乎乎的棉花糖上。 （还好……进来之前用垫子蹭干净了鞋底，不然给人家踩脏了得多栽面啊……） 可能是为了防止年纪大的乘客脑部出血，电梯移动得很慢。 第6层的时候，大堂经理海思本伯格突然说了一句： “罗伊先生，请关闭枪支保险，以免走火。” 罗伊有些惊慌：“我这支枪不是金属结构……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大厅的旋转门上方就是扫描仪，军事级别的技术，能侦测出高分子材料制成的间谍武器。” “这么厉害？” “我们诺顿公司的业务可不仅仅局限于私人安保， 同时也是泰拉联邦政府的军事承包商之一，拥有使用多种军事技术的授权，如果您需要一家专业诚信的公司来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来我们这可算是找对地方了。” （原来如此，袋子里的钱肯定也被扫描出来了，所以这家伙才笑脸相迎。） “我这支枪，不用寄存起来么？” “当然不用，先生。” 罗伊惴惴不安地说道：“说实话，我没有持枪执照，这支枪也没有登记。” “看得出来，您是个诚实的绅士。” 海思本伯格贴近罗伊的耳朵，小声说道： “先生，我们才不在乎客户是干什么的，企业家也好，佣兵也罢，就算是罪犯或者杀手也无妨，只要付钱，就能成为诺顿公司的会员。” 听完这句话，罗伊安心多了； “也请您放心，我是守法的泰拉居民，除非安全受到威胁，我是不会使用武器的。” （他们拥有军用技术和武器，当然不在乎我携带这支可怜的小手枪。） 到了20层，两名穿着紧身东方旗袍的漂亮小姐左右相迎，罗伊偷瞄着旗袍开叉下的光滑大白腿，偷偷咽下口水。 （妈的！当年真应该好好用功读书的，大公司的景色就是好。） 两人进入密闭的VIP包厢，罗伊坐在柔软的，带按摩功能的沙发上，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公司的花园。 一位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敲门进来，水晶杯里盛放着的冰咖啡格外诱人，一看就是现磨出来的高级货色。 “请随意饮用，我们还提供多种免费饮料，供君任选。” “谢谢。” 面对鞠躬搭笑的服务生，罗伊有些不好意思， 这辈子总是遭人轻视怠慢，还从未曾得到过如此尊重，他心里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是袋子里的钞票为他挣得了地位，而不是他这个人，若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打工仔，早就被保安赶出去了。 端起水晶杯轻轻抿上一口，甜味恰到好处，香浓微苦的咖啡与可可味道回荡在唇齿间，比自动售货机里贩卖的廉价速溶咖啡强太多了。 海思本伯格毕恭毕敬地为他递上了皮革精装的入会指南册子： “请过目。” 前面几页都是吹嘘诺顿公司的规模和发展状况，翻到第十页才看到正题。 私人安保服务有两种常见的出勤方式； 一种是遇到危险以后，客户按动按钮发射无线信号，通过公司的卫星呼叫服务， 另一种是在客户体内植入生命体征监测芯片，检测到异样之后，公司指挥部会派人出勤。 《飞来横财》（17）私人安保 私人安保雇员大多是佣兵、退役的泰拉联邦军人、都市警员，或者从事过相应类型工作的人才，经验丰富，装备着业内顶级的武器和防护装备，能应付一切突发状况。 受了伤也无需太过忧心，每支小队都配有一名专业的医疗人员，携带有战场救护级别的急救设备和药品。 如果客户不幸身亡，也可订制尸体拼接整容服务，预定世俗或者宗教的殡葬服务，有钱人就要个面子，死也要死得比穷鬼体面。 最基础的会员需要缴纳400元的月费，年费优惠一个月，4400元。 安保人员的交通通勤成本——特种汽车、飞机的出勤费，燃料费、损耗费另算，均价每分钟100元， 弹药消耗、设备维修、人员损失的费用也都需要会员自己承担。 “当然，像您这样尊贵的客户肯定不会满足于基础会员套餐，”海思本伯格贪婪地瞥了眼罗伊脚边的袋子：“请您翻到第二十五页。” 金牌会员的价格直接翻了十倍，月费4000，年费44000。 只要客户身处服务区内，保证3-5分钟赶到现场，安保人员的训练水平，装备和交通工具的先进程度更上一层台阶。 除此以外，弹药、燃料、医疗物资、人员损失费用全包，还额外赠送一份人身意外保险…… “我还想咨询一下，传说中的黑金套餐。” 听到此话，大堂经理海思本伯格显得异常兴奋，他显然已经等了这个问题许久了： “请您翻到45页。” 罗伊被眼前的价目表吓了一跳： “好家伙，真是够贵的！” “很正常，这年头儿时局动荡，泰拉联邦政府的统治力正在下降，人口爆炸，警局已经无法维持日益恶化的城市治安，现在最值钱的服务就是安全了。 要知道，越是高级的客户面对的风险也越大，我们的员工冒着生命危险，损耗昂贵的装备保护客户周全，所以我认为这定价还是合理的。 钱花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全完了。” “嗯……这话倒是有理。” 黑金会员的月费飙升至十万元，年费百万， 公司将会提供顶级的人力和物力资源，竭尽所能地为客户服务。 除了安全保卫，服务内容还涵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密密麻麻的服务条目印了二十多页，看得罗伊眼花缭乱。 “先生，您考虑得如何了？现在办理的话还有优惠。” “额……我……我再考虑考虑……请问，这里能吸烟么？” “我们有最先进的空气过滤系统，请您随意。” 罗伊点燃了香烟，埋头看着价目表上一串串惊人的数字。 出身贫困的他就连买罐啤酒都得挑最便宜的，一下子要花这么多钱，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太贵了……不过这钱不能省。 昨晚已经为自己和安娜申请了星际移民资格，并且贿赂了三名审查官员，估计一个月内就该有答复了，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就能奔向新生活，奔向希望……） 打定了主意，罗伊抬起头： “我要办理一个月的黑金会员。” “年费会员优惠得更多哦。” “我先体验一个月再说。” “明白了，先生，我们会竭诚服务，让您满意的，请问现在就办理么？” “就现在。” 迅速看了一遍以后，罗伊在合同上签了字。 “太好了，请随我去五楼的财务室结款。” 在电梯里，海思本本伯格说道： “有件事得提醒下，想必您也知道泰拉的电子货币系统经常被黑客攻击，再加上几次大停电造成的不良影响，数据库已经濒临崩溃了， 现在我们只收实体货币，不便之处，还请您体谅。” “这我当然知道，就连街边的拉面小摊都不收电子货币了，我支付现金，全款。” 去财务室缴款以后，海思本伯格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神情，看样子是拿到了不少提成。 “合同已经生效，有效期一个月，届时还请续费。 恭喜您，成为本市第3381位荣誉黑金会员，这个文件袋里有会员卡、缴费凭证与合同副本，请您收好。” （3381？） 罗伊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好家伙！约克城的有钱人够多的，有了钱就开始怕死，就舍得为自身的安全花钱，这些私人安保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也就不奇怪了。） 当天下午，罗伊的体内被植入一枚生命体征检测器，同时还得到个正方形小盒子， 打开盖子，里面有个红色塑料按钮，按下去就能呼叫私人安保雇员，盒盖是用来防误触用的。 由于是依托诺顿公司的企业卫星传输加密信号，不会受到到糟糕的公共无线讯号影响。 回到一层大厅，工作人员站成两排欢送尊贵的大客户， 之前看不起他的那位迎宾小姐一副惊呆的表情，想不到这位穿着廉价服饰的土老帽竟然成了公司的贵宾。 海思本伯格向他索要移动电话号码，以便之后联系，罗伊的脸色刷地一下红了，在这种高档的地方，自己又刚成为黑金会员，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连移动电话都没用过，给出固定电话号码又会暴露自己住廉租房的事实，那讨厌的，狗眼看人低的迎宾小姐一定又会笑话自己了。 于是他以保密为由，干脆拒绝提供号码，海思本伯格也没说什么，毕竟大客户干什么生意的都有，不便追问人家的隐私。 离开诺顿大厦之前，罗伊拿到了一个包装相当浮夸的礼物箱子，说是黑金会员的赠品。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拎在手里，一走出门就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件超轻型防弹战术马甲，上面印着的一行字母说明，这是一件军用级别的装备，能够防御7.92MM突击步枪子弹，以及高频率热射线能量弹的攻击。 这正是罗伊迫切需要的装备，低调、轻便、实用又隐蔽，穿在外套里面，感觉安心多了。 此时罗伊的心态已经发生转变，从一毛不拔的穷鬼思维转换成了富人思维，只要能拿钱买到服务，绝不自己费力，他想都没想便拦了辆出租车。 “先生，您去哪儿？” “我想去购买无线通讯器，也就是俗说的无线电话啦，您知道哪里有卖的么？” “无线电话？那玩意儿可是奢侈品！服务费也老么贵了。” “你操什么心啊，又不是你付钱。” “看意思您可真够有钱的，我知道去哪买，金百汇商业大街，电子科贸城。” “就去那，开快点儿，到了给你小费。” “谢谢您嘞！您坐稳喽！” 《飞来横财》（18）死党 倚靠在出租车后排的破旧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大厦快速掠过，手里把玩着那张精致的黑金会员卡。 父母离世，亲戚疏远，曾经亲密的挚友老约翰也死了，工厂的同事们都是些狐朋狗友，巴特老哥为人不错，但不值得将生命托付给他。 可值得信任的人，还有谁呢，青梅竹马的爱人安娜……自己无法向她解释袋子里这笔飞来横财，还是得找兄弟们帮忙。 出租车中控台的中古磁带播放器里传来百年前的老歌《夕阳下的恋人》： “阳光洒满沙滩， 海风吹拂着你的长发， 啊，我亲爱的海德琳小姐， 不要辜负这美妙时光， 何不去去酒吧痛饮一番？” 吉他的旋律进行到一半，罗伊猛地坐起身来，把司机吓了一跳； “怎么？” “没什么。” “别一惊一乍的，我有心脏病，刚才还以为……遇到了歹徒，想勒住我的脖子呢……” “如果我真想那么干，也会等车经过偏僻的街道再下手。” “那倒也是。” “前面的路口左转，我想起一件要紧事。” 到了地方以后，罗伊递给司机一张钞票，让他在原地停车等自己，然后孤身一人提着袋子下了阶梯，进入幽深的小巷。 巷子里有些流浪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外来者报以不怀好意的目光； “有零钱么，伙计？” “没钱。” 罗伊拉紧了领子，一只手伸进衣服，摸摸枪柄，再摸摸安保公司的发报器，安心多了。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目的地，除了家以外，罗伊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老瘸腿儿酒吧了， 看着那破烂的霓虹灯招牌就觉得温暖，就连门外垃圾堆的味道都显得沁人心脾，这里是他的心灵躲避风暴，可以安心停靠着的港湾，伴他渡过无数个难熬的夜晚。 店里空荡荡的，调酒师弗格森正在擦拭吧台，酒馆伙计唐尼正在扫地，听到门上的风铃响动，调酒师抬头一看，有些惊讶： “罗伊？你小子……大白天干嘛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罗伊和两位老友碰拳打招呼：“老头子回家了？” “没有，老爷子在店里歇着呢，你该知道，他年纪大了，总是犯困。” 罗伊挑了他最喜欢的吧台凳，一屁股坐下来： “我找老头子谈点儿事，劳烦你们二位回避一下。” “哎呦，什么事，还不让我们哥俩儿听？” “你就别管啦。” “什么事这么神秘？你被工厂开除啦？” “不是。” “哎呦，别再是……安娜小姐把你给甩了？” “去你X的！弗格森，你他妈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哈哈哈，真是可惜，要真是甩了你小子，老子就能追她了。” “信不信我揍你！” 罗伊作势朝着调酒师挥拳，“来啊！”对方撸起袖子迎上来，吓得唐尼赶忙过来劝架：“都是好哥们儿，别闹！” “哈哈，我俩就开个玩笑，瞧把你给吓的。” “好吧，这里也没外人，把老头子叫出来，我买单，咱四个边喝边聊。” “这还差不多，哥们儿之间没有秘密。” 三个年轻人再次碰拳，显得极为亲密， 毕竟，他们可不只是老街坊老熟客这么简单，而是过命的交情； 在一次酒馆斗殴事件中，有个醉酒的小混混大声辱骂老琼恩，说他是泰拉联邦的走狗，伙计和熟客们都想要教训这混蛋，却没想到这愣头青小子带了枪。 那天，罗伊拼上性命为兄弟们挡了子弹，忍痛骑在那混蛋身上狠揍，直到他自己失血过多晕过去， 两人一齐被送到医院，小混混被揍掉了半嘴牙，罗伊动了手术，医生说他很幸运，那颗子弹距离他的肝脏仅有两公分。 弗格森和唐尼拉下卷帘门，放下百叶窗，打开酒馆里的氛围灯，去休息室叫醒了老琼恩。 五分钟后，罗伊坐在吧台边上，面前放着一杯冰醇伏特加， 这里的老板——退伍军人老琼恩拄着拐杖，穿着那件磨旧的军装，胸前挂着勋章，身板挺得笔直，耐心地听罗伊扯了一通谎，老头儿捋了捋胡子，说道： “小子，你嘴里他妈的没一句实话。” “啊，这……” “你真是靠卖画赚的钱？” “真……真的。” “放XX的狗屁！你撒谎的技巧真是糟透了。” “那位收藏家很赏识我。” “得了吧，罗伊，五六岁的你，还在用粉笔在地上瞎划拉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孩子没有当艺术家的天赋，最好趁早学点儿别的手艺养活自己。 你还不信，后来你经常把作品拿过来让大人们看，我仍然保留这个观点，你还为此生我的气。” “老头子，您这话可真伤人。”弗格森说道。 “得了吧，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罗伊，就你那两笔抹……也配叫艺术品？最多也就算是街头涂鸦罢了。” “好看的涂鸦。”唐尼笑道：“至少比我画得强多了。” 老琼恩用拐杖捅了捅装钱的购物袋： “总之，我不信有哪位瞎了眼的收藏家会出如此重金买你的画，你这种幼稚的谎言也就拿来骗骗安娜，她太天真，才会相信你。” 罗伊显得有些难为情：“喂，老头子，别太过分。” “我他妈管你小子爱不爱听，老子就是要说！ 是的，我知道你听到了，上次我和安娜说了，你配不上她，当着你的面我也那么说。” 罗伊沉默了，开始朝肚子里灌酒，老琼恩也不客气，直接拉开了购物袋的拉链。 “哎呦我X！这么多！”弗格森和唐尼被惊得愣住了， 老琼恩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年轻时驾驶过价值上亿的军事装备，见到满满一袋子钱也不怎么吃惊： “小子，既然你来找我帮忙，就得说实话，要不趁早滚蛋！” 罗伊没说话，继续喝着闷酒。 “说吧，这钱到底怎么来的，我和你家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看着你们这些小屁孩儿长大，无论是非曲直，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飞来横财》（19）地下室 弗格森说道：“好家伙，这一大袋子钱，真是吓到我了，罗伊，有事儿尽管说出来，哥儿几个陪你一起担着。” 唐尼也随声附和：“就是，咱可是过命的交情。” 说实话，对于弗格森和唐尼这两位同龄人，罗伊并不是百分百信任，因为这俩人都具备自我毁灭的倾向，干出过不少荒唐事。 弗格森是优秀的调酒师，自己也喝酒，而且是相当重度的酗酒，威士忌与柠檬苏打水的搭配是他的最爱。 身材瘦长，相貌英俊，能说会道的他特别有女人缘，曾有过六任女友，其中五个都是因为忍受不了他的酗酒分手的。 最后一任女友是个脾气恶劣的小太妹，她纹身，化哥特浓妆、刺鼻钉唇钉，吸烟酗酒打架五毒俱全……与弗格森臭气相投。 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这女孩子不光酗酒，还吸食致幻剂，最后因为注射过量，被发现死在了他们同居公寓的浴室里。 这件事害得弗格森成了杀人嫌犯，如果被定有罪，就算不吃枪子儿也得是牢底坐穿的节奏，多亏老头子动用了法律界的人际关系，罗伊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才为他洗清冤屈。 失恋之后，弗格森对爱情绝望了，酗酒变得愈加严重，医生已经数次警告，说是再不戒酒的话，他的肝脏就报销了，然而他却当耳旁风，依旧喝个不停，整个一个混不畏死的疯子。 再看看另一位，一样的不靠谱。 唐尼是个患有糖尿病的胖宅男，除了在酒吧做菜、扫地、刷盘子以外，其他时间全都坐在电脑或者游戏机屏幕跟前。 他喜欢戴着全罩式耳机调到最大音量听吵嚷的电子音乐，喜欢高热量低维生素的垃圾食品，若是说他性格懒惰可就错了，为了买到新发布的游戏光盘，他会冒着大雨排上一整夜的队，沉迷于各类电子游戏到了疯狂的程度。 有一次，唐尼和老头子请了一周假，第二周也没来上班，店里的人不放心就去敲他的门，结果发现门缝里正往外渗水， 大家赶紧找来消防队砸开门，关上水龙头，然后发现唐尼戴着VR游戏设备晕倒了在卧室里，浑身粪便尿骚味儿，口吐白沫，手脚不停抽搐。 这小子住了一个月的院才缓过来，花了老琼恩不少钱，据他自己交代，这一周时间他几乎没出过卧室，因为新出的角色扮演类VR网络游戏《新魔兽世界：克苏鲁的愤怒》实在是太有趣了，他幸运地获得了内部测试资格，备齐了干粮，打算一口气将等级升满。 一场虚拟世界的电子争霸战就此打响，饿了就啃两口硬面包片，渴了就直接喝自来水，还忘了关上水龙头。 最后他晕乎乎的，忘了打胰岛素，分不清几月几号，忘记了上班时间，连卫生间都懒得去了，直接往裤子里拉尿，一连奋战了几个昼夜终于达到了最高等级，然后便体力不支晕倒了。 这样的两位狐朋狗友，当然不能将性命攸关的大事托付给他们， 但是罗伊知道，自己可以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老琼恩，只有混蛋和傻瓜才会质疑这位退伍老兵的荣誉。 从能记事的时候开始，罗伊就是琼恩上尉的小迷弟了， 琼恩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为泰拉联邦服务了半辈子，多次立功得到勋章，而且还把军营中的优良作风带到了退伍生活中。 他的公正和直言不讳都是出了名的，说话虽不好听，却总是替别人考虑，过去那些日子里，街坊邻居们一旦有了纠纷，也都是找老琼恩去裁决。 老一辈人都管他叫“教父”，年轻人则尊称他为“老头子”。 罗伊横下心来，把这笔飞来横财的来历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并且承诺要与众人分享，当然，地下避难所的那部分他没说。 “嗯，就是这样，我全都交代了，我已经为自己和安娜申请了星际移民资格，估计快有消息了，这笔钱拿出一部分当做路费和生活费，余下的就给咱老哥儿几个分了。” “你真的……用枪，毙了两名帮派分子？” “是他们逼我的，当然……也有贪财的因素在里面。” 听到罗伊杀了人，弗格森和唐尼都被惊得面面相觑，老琼恩却显得相当淡定： “他想杀你，而你先下手为强，没什么好说的，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 既然拿了这笔钱，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你害怕了，心里没底，不敢放在家里，怕因为这个害了安娜，所以才来找我，是也不是？” 罗伊没说话，拿起酒杯小酌一口，微微点了点头。 “你应该一开始就来找我，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这个老头儿。” “对不起，老爷子，我这不来了嘛，和大家老老实实交待了。” “你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若是街头上那些笨蛋混混得了这笔钱，怕是早就开始挥霍，然后被发现，被黑白两道的子弹打成筛子。” 老琼恩继续说道：“当然，这钱不能存进银行里，黑道白道都等着抓你呢，要尽量保持低调，不能影响申请星际移民资格，要把现金存放到一个既不起眼，又安全的地方，还得有人看管，方便随时取用。” 罗伊放下酒杯：“有这样的地方么？” “跟我走。” 老瘸腿儿酒吧的休息室兼具库房的作用，里面堆放着大量的板条箱和纸板箱，生锈的铁架子上放置着各类酒瓶和调味汁，墙角上的监控探头闪着红光，角落里放着个破沙发，正是老琼恩午睡的地方，其他人累了都是睡在硬纸板上凑合。 罗伊摇摇头：“别开玩笑了，老头子，这么多钱，就放在这？” “别着急啊。”弗格森拿起架子上的威士忌，仰头猛灌一口：“嘿嘿，该让你小子开开眼了。” 老琼恩抬起生锈的拐杖，指向破沙发：“挪走。” “我来。” 唐尼虽是个胖宅男，但人高马大，肥肉里裹着肌肉，一个人轻松挪开了沙发，把下面垫着的毯子揭起来，露出一块带防滑纹路的钢板。 《飞来横财》（20）军火库 “是地下室！该死！你们到底瞒了我多久了”罗伊兴奋地攥紧拳头，像个发现大人藏起零食的小孩子似的喊了出来。 “老头子的性格，就是喜欢有所准备，让开点儿，罗伊，别踩在钢板上面，要打开了，小心摔断你小子的狗腿。” 唐尼从口袋里掏出无线遥控钥匙，按动开关，钢板横着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飘出来灰尘，散发着腐败霉菌的气味。 “我记得……这栋楼没有地下室啊……难道是……自己找施工队偷偷挖的？” “嘘！低调！低调！” 罗伊心领神会：“哦！明白了！” “懂了就行，别多说。” 黑暗中浮现出四个红点，是LED指示灯，一具零件松散的老式工业货运电梯咣咣铛铛地升了上来，好似随时要散架似的。 四个人一同站上去，通过有线遥控器控制电梯降到地下，伸手不见五指。 “好像……忘带手电筒了？” “别急。” 按动无线钥匙上的另一个开关，顶部一整排应急灯全都亮了，这是一间长条形的地下室，面积着实不小，足够打室内高尔夫球了。 墙壁上的不锈钢架子挂满了枪支弹药，大多数都是老式的火药动能武器，有半自动的民用猎枪和运动打靶枪，也不乏军用的全自动枪械。 罗伊向前走去，以敬畏的目光审视这场视觉盛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感觉像是置身于一家正规的武器博物馆，而不是某个贫民街区破败小酒吧的违建地下室。 “老头子，我知道你收集武器，可没想到做得这么过火，这都……足够发起一次帮派火拼了，或是武装起一支雇佣军。” 老琼恩说道：“我啊，宁可留着用不到，也不希望在想要用的时候没有。” “你呀，就是个老小孩儿，在军营还没玩够呢，这些就是男人的洋娃娃，挂满了一墙满足自己，也能向我们这些小子炫耀。” “嘿嘿，男人至死是少年。” 有人说， 枪械、汽车和球类运动是男人的三大爱好，这句话对于罗伊来说格外适用。 汽车他买不起， 只能看电视上的拉力赛过过瘾，他是橄榄球迷，每周的橄榄球比赛录像从不错过，至于枪械，他实际射击经验不多，但通过杂志了解不少。 这面墙简直就是男人的梦想， 一把淬火的，带有华丽金属纹路的热带丛林生存用锯齿利刃狗腿大砍刀， 银色的，只能双手握持的11.43MM左轮手枪、 枪管镀铬防锈，常在老电影中出现的12号弹药双管霰弹枪、 带激光瞄准器的9MM加长弹匣微型冲锋枪、 带全息瞄准镜，枪口上挂着带血槽刺刀的5.56MM全自动突击步枪、 配有夜视仪和光学瞄准镜的7.62MM精准射击步枪， 一把沉重的大家伙挂在最上方，12.7MM反器材狙击步枪，旁边还挂着几枚巨大的子弹，旁边都有细密的文字标注其用途， 红色弹头的是人员杀伤高爆榴弹，绿色弹头为反器材钨钢穿甲弹，黑色弹头最为珍贵，可以击穿轻型装甲车的贫铀穿甲弹。 唐尼踮起脚想要去够这把大枪：“都是我打游戏的时候喜欢用的，我喜欢用黄金皮肤或者动漫涂装，下次哪个顾客敢惹我，我就用这个打爆他的狗头！” 弗格森照着唐尼的肥屁股轻轻踹了一脚：“别动那个，小心砸死你个死肥宅！” “轮不到你来管我，酒鬼！我拿下来擦干净，分解开零件上油，这些老古董都得好生照料才能正常使用。” “哼，火药动能武器，都是些陈年旧货，我还是喜欢新家伙。” 弗格森从地上堆着的木箱子里翻出一把热能激光步枪，枪托处延伸出来的电源线是用来接燃料电池激励源背包的。 罗伊惊叹道：“好家伙！这可是泰拉联邦的现役武器！老头子，你是怎么弄来的？” “嘿嘿，内部关系，别多问。” 老琼恩拄着拐杖，径直走过枪械展示区域，像是炫耀自己玩具的老男孩儿似的，带着一股骄傲的神气。 长条形地下室的尽头堆放着整箱的罐头和大桶的饮用水，老琼恩这个时代过来的人都有储备食物的习惯，小时候挨饿受渴怕了，随时为启示录级别的末世灾难作准备，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小子们，别玩儿了，去把食物和水搬开。” 唐尼和弗格森恋恋不舍地放下心爱的大枪，走过去搬东西，弗格森回过头对着罗伊骂道： “别他妈干看着了！快过来帮忙！” 唐尼蹲下来擦着汗：“呼呼……老头子存的东西……真他妈多……我得歇会儿，待会儿上了楼，得去打一针胰岛素。” “你该减肥了，胖子！”弗格森笑道。 搬开一大堆食物和水，三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老琼恩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去，摘下墙上挂着的古董油画， 墙上有个内嵌式的保险柜，用的是老式的机械锁具，虽然麻烦，但胜在性能稳定， 用随身的小钥匙打开之后，老琼恩挪开身子，可以看到保险柜里空荡荡的，角落里放着可怜的一小叠现金。 “就这点儿存款？”罗伊有些震惊，他觉得老头子不该这么穷的。 “银行里还有一些，这里面的不是存款，是小伙子们下个月的工资。” 罗伊摇摇头：“最近酒吧生意还行啊，怎么会这样的？” “生意是不错，但架不住老板挥霍啊！”唐尼说道：“你该知道老头子的作风，什么乱七八糟的忙都得帮上一帮。 哪个老街坊生了病，招个灾了，他老人家都得上赶着出钱，说是借出去的，但很少能还回来。” “说得对，老头子就喜欢多管闲事！”弗格森皱着眉说道：“汉娜大婶家的猫病了，他也要出钱帮忙，一只宠物猫做手术比人还他妈的贵！害得我们哥俩的工资月月缩水！” “小子们，你们不懂，”老琼恩反驳道：“汉娜的丈夫没了，儿子也在罢工集会的时候被企业保安打死了，没了那只猫的陪伴，她活不下去的。” “还管别人呢！”弗格森嗔怒道：“老头子，还是想想自己吧！要不是帮这个帮那个的到处瞎浪费钱，早就把治腿的钱攒齐了！” “治腿的事儿我包了！”罗伊拍着胸脯说道：“回头我给老头子买最好的义肢。” “哎呦我X！大富豪说话就是有底气嘿！” 《飞来横财》（21）梦想 老琼恩挥动着拐杖，作势遇打：“都他妈别废话了，赶紧把钱放进保险柜，准备开门营业了！” “就存你这了，老爷子。”罗伊举起购物袋放了进去，拿出来四叠钱，两叠塞进老琼恩的军服口袋，其他两人一人一叠。 “真他妈爽！不到半年的工资啊这是！”弗格森和唐尼乐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这么点儿工钱？岂不是比我打工的工厂还黑，老头子真够抠门儿的！” “你才知道啊，所以我才说老头子，让他少管些闲事儿来着。” “你俩还想不想干了，竟敢对老板说三道四。” 老琼恩很是痛快，一点儿也不推诿，收下了罗伊给的两叠钱，以郑重的语气说道：“我会好好利用的，去做有益的事。” 唐尼耸耸肩：“看这意思，这钱又要拿去给老街坊帮忙救急了。” “闭嘴，胖子，要你管。” 锁上保险柜，又把沉重的东西搬回原位，可把三个年轻人累得够呛，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马上四点半了。”老琼恩看了眼怀表：“上去打扫一下，打开卷帘门，开门营业了。” “等下，累死我了……”罗伊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笑道;“老头子，回头也发我一份儿工资得了。” “哈哈，用你的钱发。”弗格森说道；“要不要喝一杯？我们有新来的白兰地。”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 拉开卷帘门，外面的酒客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我们等了半小时了！干嘛呢？哎呦，这不罗伊么，你在这上班了？” “我就给老头子帮帮忙而已，抱歉，让大伙儿久等了，刚才大扫除呢。” 放下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罗伊轻松惬意到了极点，插着裤兜，吹着口哨走出了小巷。 出租车依然停在原地，前挡玻璃的雨刷上别了一张5元的违章停车罚单，司机的臭脚丫子翘在窗外，斜着躺在座椅上呼呼大睡，对自己挨了罚浑然不知。 “让你久等了，老兄，走，咱去金百汇商业大街，电子科贸城。” 司机揉着眼睛醒过来，看到罚单开始抱怨起来，直到罗伊塞给他钞票才闭上嘴。 约克城的交通状况真是糟透了，买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又遇到堵车，进了家门天都黑了，安娜精心烹饪的一桌饭菜已经放凉了，正坐在餐桌前生闷气。 “好不容易歇一天班，这么晚才回来，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罗伊把手里提着的东XZ到背后，装模作样地说道:“什么日子？礼拜天呗。” 安娜噘起了小嘴儿：“还装呢，我都看到你手里提着东西了！” “嘿嘿，开个玩笑，小宝贝儿，生日快乐！” 罗伊拆开纸盒子，拿出漂亮的心形巧克力蛋糕， 一股浓香甜腻的味道弥漫到整个屋子里，这是天然的可可粉才有的味道，而不是人工合成的廉价代可可脂，夹层里的水果也都是新鲜的高端货。 安娜先是喜悦，又变得担心错愕起来： “好漂亮的蛋糕……但是……这很贵吧……” “过生日嘛，不能吝啬，只有这样的蛋糕才配得上你的漂亮脸蛋。”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钱花了咱再挣，就是个巧克力蛋糕而已，真正的礼物在后面呢。” 罗伊关上灯，用打火机点燃了香氛生日蜡烛，然后拿出个彩色电光纸包装的小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拆开看看。” 安娜用裁纸刀拆开了纸盒，竟然是她心心念着的炫彩唇膏，全息广告上模特使用的同款。 “这……很贵吧。” “甭管多钱，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安娜想了想，把唇膏攥紧在手里： “喜欢！” “那不就得了。” 罗伊又拿出两个微型无线通讯器放在桌上，还有两张通讯公司的服务合同，上面有电话号码和服务区域标识。 “你疯了……罗伊？” 安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惊愕地站起身：“通讯器本身倒还好说……但这无线通讯服务费……咱俩还过不过日子了？” “不仅要过日子，还要过好日子。” “就凭咱俩那点儿可怜，微薄的，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工资？” “穷鬼才靠工资吃饭，想要提高生活质量就得做出改变，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欣赏我的画。” “天呐……”安娜捂住下巴：“等等……那位收藏家，他又买你的画了？” 罗伊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回答正确，不仅买了，而且一下子买了五幅。” “感谢上帝！”安娜是个天真纯善之人，没少受别人的骗，对于罗伊更是毫不怀疑，她流下幸福的泪水，说道： “我为你感到自豪……亲爱的，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艺术家，现在只是初出茅庐，所以还是塌下心来过日子，赚了钱存起来买房子，不要挥霍。” “不……我真是……受够了节衣缩食的苦日子了！吃个玉米煎饼，加不加鸡蛋都得考虑再三！咱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你要对我有信心，宝贝！” “好……好吧……” “首先得摒弃穷鬼的思想，不能凡事都想着省钱，要跟上潮流。 想想啊，都什么时代了，宇宙飞船满天飞了，咱们却像原始人似的四处找电话亭！有了这个无线通讯器，随时随地都能联系了，当个现代人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前一天眼巴巴望着的唇膏已经是自己的了，希望这幸福……能够长久吧。”安娜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朝着生日蜡烛许愿。 “会长久的，还有其他惊喜，我申请了星际移民资格，估计一个月内会有答复。” “移民船的船票可是天价。” “多画两幅画什么都有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烛光摇曳，两人拥吻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罗伊才放开手： “我们的孩子不会出生在污浊的空气环境当中，她们理应享受阳光和森林，而我们也会拥有一场梦幻般的星际旅行婚礼。” “好像一场梦，真希望不要醒来。” “傻姑娘，这不是梦，是美好的现实，如果不信的话，切开蛋糕尝尝味道啊！” 由于空气质量欠佳，闺蜜们没能前来庆祝，尽管不怎么热闹，这依然算是安娜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生日，有喜欢的礼物，美味的蛋糕，更重要的，有爱人陪伴。 餐后又是浪漫的烛光配上红酒，缠绵一夜，天都蒙蒙亮了才睡了一小会儿，以至于上班路上哈欠连连，眼神疲惫。 在轨道车上，安娜红着脸，小声对罗伊说道：“你昨晚真是……太……” 罗伊一脸坏笑，故意装傻充楞让她害臊： “太怎么了？” “讨厌！你该收敛些欲望。 我现在处于危险期，万一怀上了怎么办，就算经济状况有了改善，咱们也没有时间去养孩子。” “不，咱们之前收敛得太久，都忘记了幸福的感觉，再也不用靠着出卖血汗和尊严挣钱了，或许，咱俩该辞去这份烂工作，那样就有时间享受生活了。” “罗伊！” “好吧，别生气，这事儿以后再说。” 《飞来横财》（22）绝症 入夜，约克城郊外的一所农舍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灯光暗淡，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桌子上铺着一张皱巴巴的病理鉴定报告，结论一栏上印着行小字： “儿童尿毒症二期。” 一脸大胡子的中年壮汉阿尔伯特斜靠在破皮的沙发上，嘴里叼着根廉价的劣质香烟，眼皮耷拉着，精神萎靡不振。 “哥哥，就当是妹妹求你了，收下这钱吧！”安娜撕开报纸封皮，里面装着一叠钞票。 阿尔伯特缓慢地摇着头：“不行，你和罗伊也都不容易。” “我俩已经比以前好过多了，罗伊遇到了贵人，一位富有的收藏家，很欣赏他的画作，你看呐，我俩都用上无线通讯器了。” 安娜的父母也都劝道：“阿尔伯特，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以后挣了钱再还给你妹妹妹夫就是了。” “咳咳……”阿尔伯特吸了口烟，呛得咳嗦起来： “你们不懂，小丽莎的病是个无底洞，需要长期透析血液治疗，我自己来应付就行，富人有富人的考究，穷人有穷人的凑合，且看这孩子命硬不硬了。” “哥哥！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蛋话！”安娜有些生气，一张俏脸涨的通红：“你这是当爸爸的该说的话么，太不负责任了！” “我又能怎么办！”阿尔伯特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爱莉莎？她是我的命根子！我活下去的理由！ 当初离婚时，为了保留抚养权，我选择净身出户，为了她，我每周加班三次，还找了夜班兼职，累得像他妈的死狗一样，可谁想却碰上这种倒霉事！” “碰上了就不能逃避，哥哥，收下这钱，大家一起勇敢面对！” “丽莎是我女儿，她的命由我做主！” “好了，好了，亲兄妹有什么好吵的……” 看到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朝自己使眼色，罗伊正色说道： “阿尔伯特老哥，你一个人又得上班又得带孩子，太不容易了，小丽莎多可爱啊，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我最喜欢她了，怎么能看着这孩子活受罪。 老哥你别担心了，这钱由我来出，咱不透析了，直接换最先进的人造肾脏。” “感谢你一番心意，好兄弟，我宁可把自己的肾脏换给她。” “别傻了，老哥，医生早说过了，不行，每年都有几百万人等着肾脏捐献者，只有百分之一的幸运儿能捱得到移植那一天，其中又有一多半死于排斥反应和各类并发症，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移植人工肾脏。” “那种基因工程栽培的玩意儿……也有不小几率失败的，毕竟儿童手术的风险高，你们都别劝了，我知道这钱是你们几个东拼西凑起来的，全部的家底，我自己的问题自己来抗，还是保守治疗最好，告辞！” 阿尔伯特是个性子死硬的汉子，熄灭了烟头，喝口水，拿起衣服便风风火火走出了大门。 老两口神情阴郁，哀叹连连，安娜去劝，罗伊盯着桌子上那叠钱，想道： （究其根源，到底还是因为穷怕了， 阿尔伯特这家伙，根本不相信我能轻松拿出这笔钱，他倒是条汉子，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连累家人。） 这次拜访显然是不愉快的，安娜的父母很喜爱罗伊，每次都给他准备丰盛的菜肴，可这次，他俩出来的时候肚里还是空空的。 “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儿什么吧，肚子都叫唤了。” 安娜还在抹眼泪：“我没心情。” “我知道你为丽莎的事情伤心，那孩子真心惹人怜爱， 我说到做到，她的手术费用我包了，等哪天得空我去学校接她，瞒着你哥哥把这事儿给办了，如果手术真失败了，一切怨念和愤怒都由我来担着。” “罗伊！” 安娜像是紧抱着桉树的树袋熊似的，紧紧抱住爱人。 “好啦，别哭鼻子啦，你个健康的大人，还不如人家患病的小女孩儿坚强。” “罗伊，我饿了。” “走，咱去热狗摊，你最喜欢的那家。” “好！” 又过了一周时间，在斯派克燃料电池工厂，又有两名工人殒命，其中一人死于核辐射引起的并发症，另一人死于厂区附近糟糕的空气环境。 在食堂进餐的时候，气氛更为压抑，咳嗽声不断，许多人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感觉工友们像是一头头引颈待宰的牲畜。 工厂高层都在谈论工会组织罢工的事，担心会不会影响到生产，没有人提出要为死去的工人家里送去抚恤金。 一个底层人的消失，在这个冰冷残酷的社会里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下午又出现了生产事故，由于设备年久失修，一位工人被卡到了机床内部，好在及时化险为夷，没有闹出人命。 出事的生产线组长被叫到楼上的办公室狠批一顿，理由并非安全隐患，而是拖慢了生产速度，影响了效益。 罗伊决心尽快带安娜离开这吃人的鬼地方，可不能在登上移民船之前再出什么岔子。 晚上，罗伊说要去见收藏家，安娜很想当面感谢这位恩人，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说出一句谎话，就要用几百句谎话去圆，真够累的。） 这么想着，罗伊起身前往老瘸腿儿酒吧，想要去取些钱，路上没有出租车，只能步行前往。 大路都被封死了，因为游行的工人们正与防暴队对峙，只好绕小路，远远听到零星的枪声、哭喊声、警铃声…… （这一夜，天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局势越来越糟了。） 通讯器响了，是工友巴特老哥，朝着罗伊抱怨工厂里那些破事。 在某个暗巷的拐角处，几个黑影围了上来，领头的是个瘦高男人，手里攥着长匕首，其他人拿着手枪或者铁棍。 这在治安糟糕的约克城里再常见不过了，这帮蛆虫趁着当地警力都去镇压罢工潮，又出来兴风作浪，罗伊不慌不忙地按下了无线发报器的按钮，然后慢吞吞地举起手： “哥儿几个别紧张，我投降。” “小子，拿钱来，不然把你肠子掏出来晾晾。” 《飞来横财》（23）拦路歹徒 “我就是个穷鬼，生产线上卖命的工人，哪儿来的钱。” “去你X的！装XX呢！穷鬼能穿得起真皮皮鞋？穷鬼能用得起无线电话？” “你想要电话，给你便是。” “混蛋！别以为我不懂，电话本身不值钱，贵的是无线通讯服务费！” “别紧张，哥们儿，想要什么，你们自己拿吧，给我留条裤衩遮羞就好。” 与此同时，诺顿安保公司约克城分部的地下机库被打开了， 一架蓝白涂装的倾转旋翼飞机爬升至低空，除了正副驾驶员，座舱里还有六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 分别是队长、狙击手、破门手、攻击手、斥候、医疗兵。 直升机通讯器中传来公司指挥部的讯息，说话的是个声音充满磁性，镇定理智，冷若冰霜的女性： 「诺顿公司21号卫星授权，0242加密频道已接通，我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亚历珊德拉上校，收到请回复。」 「收到，上校，您的声音很清晰，请说。」 「紧急事态，咱们公司的黑金高级会员罗伊先生发出求救信号，现命令精英阿尔法特种武器战术小队乘坐193号武装飞行器前往现场，请务必在三分钟内赶到。」 「我是阿尔法小队队长哈尔少尉，收到命令，已经带领小队出击，装备情况良好，正在路上，请分享任务信息。」 「你们的任务内容；保护黑金VIP客户罗伊先生及其同伴的人身与财产安全， 根据目前的生命监测数据读数，客户还未受到创伤，只是因为紧张导致心跳加快，推测其遭遇武装袭击胁迫，鉴于黑金VIP客户的经济实力，被抢劫或绑架的可能性极高。」 「感谢分享信息，客户位于低治安高危街区，我和我的队员认为橡皮子弹和电击枪难以起到威慑作用，请求总部解锁更高级武器权限。」 「你的请求不符合公司规定，已被驳回。少尉，请扫描任务地点，确认状况后再次申请权限。」 「收到。」 通讯器内一阵嘈杂，似乎是忘记了关闭，传出来几个人的闲聊声： 「哎呦卧X！我去总部的时候和这个妞儿说过话！」 「谁啊？」 「总部说话的这个指挥官，声音贼拉带劲儿！」 「哦！那个丰满的高个子辣妹亚历珊德拉小姐！她有一双蓝宝石似的眼睛，白金色的短发，人性感，声音更性感，听得哥们儿我欲火难耐啊！」 「嘿嘿，说得没错儿，光是听她的声音就他妈的受不了了！总部的那帮老头子真是有眼福！」 「一群色鬼！那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她就是擅长拍马屁，给公司高层拍得舒服了才一直往上爬。」 「哎呦……酸死喽！柠檬精说话喽！你呀，就是妒忌人家长得好看，声音也有磁性，比你这个破锣嗓子好听多了。」 「山姆！闭上你的臭嘴！连医疗兵都敢得罪？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等哪天挨了枪子儿我可不管你。」 「这倒霉娘们儿，竟敢咒我挨枪子儿……队长，你倒是主持公道啊！」 通讯器沉默了几秒，亚历珊德拉上校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 「各位，请不要在频道内发布与工作无关的内容。」 又是一阵沉默…… 「妈的！通讯器还开着呢！全被总部听到了，快他妈的给老子闭嘴！别再瞎说八道了！」 又是一阵嘈杂的响动，有人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抱歉，是我的队员违反了公司规定，我已经狠狠教训他们了。」 「请管好您的手下，不要再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再一次，非常抱歉，亚历珊德拉上校。」 「没关系。」 「嘿嘿嘿……」通讯器里发出一阵窃笑的声音，是机长和副机长被逗乐了，没忍住发出来的。 「呼叫总部，我是193号武装飞行器机长，任务地点附近发生大规模暴力冲突。」 「请稍等，我去联系同事查证……193号机长，你附近的工人示威已经演变为暴力冲突事件，约克城警局已经抽调大批人员前去镇压，不必担心，继续执行任务。」 「明白。」 「呼叫总部，193号武装飞行器已经抵达任务现场，经过扫描，发现七名有前科的街区暴徒包围了我们的黑金客户，对方非法持有全自动枪械，已触发无限自卫权，再次请求使用致命武力。」 「已授权，机载武器及个人武器都已解锁，客户心跳加快，可能遭遇生命威胁，请即刻采取果断行动。」 「明白，阿尔法小队准备绳索速降，已转换到喉头通话器隐秘通话，随时听候总部指示。」 「收到，祝好运。」 狭窄潮湿的暗巷中，罗伊正举着双手，任由歹徒们搜身。 一枚闪光震撼弹从天而降，暗巷中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罗伊被强光短暂致盲，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但还是能听到枪声。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五名身穿高科技战术服的特战队员正在持枪戒备，七名歹徒中的六位已经倒在地上。 有四人显然是被高压电击枪给电晕的，裤管被尿液浸湿，浑身不断抽搐，一人被橡皮子弹打断了骨头，趴在地上哀嚎， 其中一位穷凶极恶的歹徒作出了举枪瞄准的动作，此人的脑袋被大口径狙击步枪打爆了，鲜血、脑浆和碎骨流了满地。 罗伊的危机仍未解除，领头的歹徒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此人的恐惧： “别开枪！不然宰了这小子！” 一名特战队员揭开防弹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中年硬汉脸孔： “你已被专业人员包围，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扔掉武器，放开我们的VIP客户，我们会将你移送至约克城警局！” “放屁！我一放开人质……就得被打成筛子！” 歹徒不断后退，匕首锋刃割伤了罗伊脖颈的皮肤，他也不得不跟着一同后退。 “你们的狙击手还在飞机上瞄着我呢……对吧！”歹徒颤抖着喊道。 “先生，我们是正规安保公司雇员，无意伤害您的性命，我们只想保护VIP客户的安全。” 一名戴着全罩式头盔的特战队员踏上一步，放下手中的大口径霰弹枪以示友好，柔声劝道： “放下刀，别找死。” 《飞来横财》（24）战术小队 “混蛋们！离我远点儿！” 歹徒望向垃圾桶边被狙击枪爆头的尸体，骂道： “你们杀了我兄弟……这事儿咱可没完。” 哈尔上尉叹了口气，一双深湛的碧色眸子望着持刀歹徒， 那眼神就像在审视着一个死人，他不用张嘴说话，只需喉咙震动，利用喉头通讯器无声传递讯息： 「交涉失败了，狙击手山姆，消灭目标。」 「队长，空中出现乱流，飞机状态不稳定，我无法做到精确瞄准，可能会误伤人质，额，考虑到狙击枪的口径，应该是误杀人质。」 「那就不要开枪，全体队员都听好了，决不能伤到VIP客户，霍斯特，该轮到你上场了。」 「收到，等着瞧好吧。」 紧张的对峙中，五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步步紧逼，这些人都是退役的泰拉联邦职业军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素质都是顶尖水平，就连医疗兵亦是杀气腾腾地擎着手枪，逼得歹徒不断退步，遁入阴影当中。 “混账……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找来这么厉害的帮手。” “生产线工人。”罗伊无奈地回答。 “工人？放你X的狗臭屁！这帮混蛋的装备比泰拉行星防卫军都要好！”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劫持的这个人质竟然买了全球最贵的安保服务，自己的举动无异于劫持了泰拉联邦政府高官。 “放了我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闭嘴！你这蛆虫！我兄弟死了，你必须得偿命！” 建筑物间悬挂的窝棚以及晾晒的衣物遮住了狙击手的视线，趁着这机会，歹徒想要割了罗伊的喉咙然后逃跑。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点32口径亚音速微声手枪弹穿透了歹徒的太阳穴，瞬间令歹徒失去意识，无力的手臂耷拉下来，匕首也随之掉落，吓得罗伊一身冷汗， 他转过头，发现黑暗中隐遁着的身影，一名身穿光学迷彩服的特战队员站在侧后，头盔上固定着夜视仪和瞄准辅助系统，手里拿着的亚音速特种微声手枪冒着青烟。 「报告队长，最后一名目标已被击毙，VIP客户得救了。」 「干得好，霍斯特，你一直都是最棒的斥候，像是一只徘徊在敌人身后的幽灵，在军队的时候是这样，退伍了还是一样优秀。」 「您过誉了。」 「喂喂，老大，别光夸他啊，我刚才那枪打得多准，那傻X刚举起枪，脑袋瓜就像个西瓜似的爆开了，你不准备表扬我的枪法么？」 「闭嘴！山姆！ 今天你丢的脸够多了，等回去以后再跟你算账！任务完成，我换频道去和总部汇报，安吉拉小姐，你去照顾客户。」 「收到。」 罗伊愣在原地，看着身旁软倒的尸体，脖子上被匕首割伤的口子还在淌血，此时也都不在乎了，他真的是被吓坏了。 按理说，最近经历过不少血腥的事件，本应保持平静的，可罗伊不是是冷血的人，他只是勇敢果断而已，像这种事，无论经历多少次也无法做到习惯。 （好险，遇上一群玩儿命的歹徒，亏的提前买了安保服务，死倒不可怕，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就心里发慌。） 手拿银色盾牌，身穿白色防弹护甲的医疗兵朝他走来，面罩放下，露出一张女军人英姿飒爽的面容： “尊贵的黑金VIP客户罗伊先生，我是阿尔法小队的医疗兵安吉拉下士，让我来为您包裹伤口吧，请稍微抬起脖子。” “哦……好……好的。”由于紧张，罗伊身体僵硬，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会有点儿痛，请您稍作忍耐。”医疗兵用蘸了消毒液的棉球清洗伤口，然后从盾牌背面取出智能医疗设备， 配合纳米生物胶水和复合营养液，在短短一分钟内愈合了伤口，连伤疤都瞧不出来。 “这就……已经……好了？”罗伊瞪大了眼睛，若是去医院，这种伤口应该缝好几针的。 “伤口愈合顺利，先生，您对治疗结果还满意么？” “满……满意……当然。” 罗伊被惊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些高科技设备和药品是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超越了他对人类科学的认知，简直就像看科幻片一样。 （好家伙，有钱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些高端技术从来都不是为穷鬼准备的。） “您的脸色不大好，为了避免其他暗伤，让我来给您做个快速身体检测吧。” “额……身体检查……需要多久？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很快，十几秒。” “那好吧。” 医疗兵打开放射器探头，一道绿色光线扫过罗伊全身，滴滴两声电子鸣音，医疗兵手持的盾牌亮起了绿灯。 “扫描完毕，生命读数良好，没有内部损伤，数据显示您有轻度的胆结石。” “老毛病了，不碍事。” “请问您是否感到有任何不适？” “我很好，就是有些冒冷汗。” “不必担心，那是精神紧张所导致的，我们可以提供最专业的的心理诊疗服务，可以缓解PTSD应激障碍综合症。” “额……那倒不用，我又不是玻璃心……请问，击毙的那两个人怎么处理？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您尽管放心，今天的行动完全合理合法，我们会处理一切后续事宜。” “需要我出庭作证么？” “不需要劳烦您，”医疗兵微笑着说道：“客户的时间是宝贵的，不应被耽搁， 我们有被称为清道夫的机构，他们会和约克城警方取得联系，协助处理尸体并参与调查取证，专业的律师团队可以为您解决一切法务问题。” “厉……厉害……这么说……我可以走了？” “请便，请问您此行意欲前往何地？是否需要武装保护？ “额，那倒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这么倒霉，难道还会连续遇到抢劫不成…” “如您所愿，我们不会继续打搅，之后会有信件回访，请您给我们的服务进行评价。” “必须好评啊，我算是开了眼了。” “谢谢，”医疗兵安吉拉下士笑靥如花，扣上了头盔，声音也变成了刺耳的电子音：“祝您一路平安。” 《飞来横财》（25）流血冲突 特战小队乘坐飞行器离开了，处理后事的车辆紧接着到来，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 暗巷里充斥着令人厌恶的垃圾恶臭和血腥气味，罗伊赶紧加快脚步逃离这里，来到宽广的街道。 附近的路灯早已成为帮派分子练枪的靶子，本应是昏暗的，今天却是出奇的明亮晃眼，大功率探照灯射出的光柱穿透薄雾，照亮了整条街。 地上到处都是工人暴动留下的痕迹； 一滩滩尚未凝结的鲜血与尸体作伴，被扯破的旗帜和袖标上满是激进的罢工口号， 被踩踏、砸瘪了的喇叭仍在发出刺耳的电子鸣音，防爆盾和防暴头盔的碎片反射着亮光…… “你们被捕了，快点儿上车！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全副武装的国民卫队军警举着步枪押解投降的暴动者，把这些造反分子押上卡车运到拘留所等待审判，遇上不听话的就猛敲一枪托。 罗伊继续向前走，穿过暴动的核心地带，鞋底黏糊糊的，是血，医务人员正忙着清理现场； “喂，搭把手，这死胖子太XX沉了！肯定没少吃垃圾食品！” “救……救救我……我好冷……” “去你X的！害得老娘加班，冻死你个傻X！”护士骂道。 死者和伤者不加区分，全被抬上担架，医务人员嚼着口香糖，动作慢吞吞的，一边聊天一边干活，根本不在乎正在流逝的生命。 约克城警局的装甲车撞开了工人们设置的铁丝网路障，后续的消防车跟上，用泡沫灭火器对付点燃的轮胎，装甲车上刺耳的大喇叭不停地叫嚷着; “我们是约克城警方，前来维持秩序！ 暴乱分子已被击毙或者逮捕，此街区已经被纳入到三级武装管控状态，请附近的商户不要开门营业，市民们请尽快通过，不要逗留，以免发生危险。” 尽管如此，来看热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一对夫妇抱着孩子，看穿着像是稍微有点积蓄的小文员家庭，丈夫指着地上一具工人领袖的尸体： “看看这群蠢货，竟敢与企业作对。小南希，看好了，这就是造反者的下场，抛下妻儿参加这种暴力活动，真是不负责的男人，以后找对象可别找穷鬼！” 小女孩儿哭着说：“爸爸，太可怕了……咱们离开这里……好吗？” “哎呦，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妻子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丈夫，弯下腰捡起尸体旁边的钱包； “里面有20块钱。” “不错嘛，收获不小。” 罗伊神情厌恶地走过这家人，朝着小女孩投去怜悯的目光， 他从未参加过罢工或暴动，但是对于那些冷嘲热讽的人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这些工人或许是盲目冲动的，但他们至少敢于反抗，不像某些自以为聪明的胆小鬼。） 罗伊走到一根倾斜的电线杆下面，被上方晃动的鞋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被吊死了，抬头仔细一看，被吊起来的是个塑料模特假人，身上用红油漆写着： “去你XX的樱花株式会社！还老子血汗钱！” 一位穿戴盔甲的防爆队员走过来： “喂！快走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心被当成暴动者拘捕！” “对不起……我这就走。” “赶紧滚蛋！” 走出了戒备森严的警戒区域，相邻的街区也是一副破败景象，身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罗伊侧过头一看， 是一位穿着破烂衣衫，佝偻着腰的老太太， 她推着一辆快散架的超市购物车，里面装满了从超市垃圾堆里收集来的易拉罐，那嘎吱嘎吱的声音是从坏掉的轮子处发出来的。 老太太至少得有70岁了，脸上遍布老年斑，瘦得皮包骨，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这是一位拾荒老人，在约克城屡见不鲜，实际上泰拉联邦政府每年都有不小数额的救济拨款下发，但本市大多数的收容所和救济站都存在严重的贪腐， 用来采购帐篷和稀粥的钱都被用来购置烟酒和豪车，无依无靠的老人们只能靠捡垃圾养活自己。 一群同样穿着破烂的人走过来，看样子都得有五六十岁了，罗伊在他们胳膊上看到了烂苹果的刺青。 是腐烂帮的成员，由一群大龄没人要的无业游民组成，在暴力的约克城属于食物链最底层的小帮派，但依然是自己招惹不起的，所以罗伊躲得远远的。 走在最前面的老头子得有六十多岁，胡须头发全白了，身子骨还挺硬朗，看起来像是这帮人的小头头。 此人追上拾荒的老太太，一脚踹翻了超市购物车，易拉罐散落得到处都是。 “喂！老鬼！谁允许你来我的地盘拾荒的？” 也不知是耳聋还是怎么的，老太太似乎没有听清，佝偻着腰，费力地扶起购物车，想要把易拉罐一个一个捡回来。 “X你X！耳朵聋了？” 老头子上前一把推倒老太太，然后吩咐手下：“把东西装好，去回收站卖了钱买酒喝。” 听到喝酒，一群老家伙都来了兴致，七手八脚地捡起易拉罐，吹着口哨推着车走了。 看到众人走远，罗伊这才敢从黑暗中走出来。 （弱者挥拳打向更弱者……这里已经从文明社会退化为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这座城市已经死了。 公平和正义何在，没有从天而降的公司安保去救她，至少……让我证明自己还是个人。） 罗伊扶起老人，得知她还有个老伴需要养活，她自始至终都没掉一滴眼泪，或许是泪腺早就流干了吧。 “老奶奶，需要救济的时候就去DC区圣堂大街的11号救助站，那里的站长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是个好人，会帮助您的。” 说着，罗伊从兜里抽出三张百元大钞塞进老人手心里： “去银行换成零钱再花，别太招摇，衣服就别换了，穿得好容易被恶人惦记，以后别再来帮派的地盘拾荒了，太危险。” “这么大面额的票子……这……这也太多了，我不能收……” “我马上就要移民了，离开这鬼地方，走之前做点儿好事，用僧侣的话说，积点儿德，让自己死后享福。”罗伊微笑着，起身便走。 “等等！小伙子……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 罗伊回过头： “一个人性尚未泯灭之人。” 《飞来横财》（26）人造器官 推开门，听到悦耳的铃声，每次来到这里，就像回家一般自在， 很多人吸烟，酒吧里变得烟雾缭绕，音乐声和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今晚，老瘸腿酒吧的生意出奇的好， 也许是工人暴动的缘故，附近街区的酒吧不得不提前关门歇业，使得大量生面孔涌入这巷子里的小地方，人们总要找个地方发泄情绪、宣泄压力。 平日里被扔在库房发霉的桌椅，这会儿也都被搬出来使用， 一贯冷清的地方突然变得熙熙攘攘起来，罗伊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但他喜欢这种市井喧嚣的感觉，有人就该有烟火气息，寂静冷清属于墓地。 走到吧台末端，他最爱的座位依然预留着。 （哎呦，还给我留着座位呢，兄弟们真够意思。） 调酒师弗格森正忙得不亦乐乎，他自觉地不去打搅， 罗伊坐在了他最喜欢的，带红色天鹅绒软垫的高脚凳上， 手臂交叉着搭在吧台上，松开了衬衫领口的纽扣，露出健壮胸膛上的毛发，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 有害的烟雾经过喉咙和肺脏循环一圈，随即被吐出来，升腾到天花板，和其他烟雾交织在一起，酒吧氛围照过去形成彩色烟雾，别有一番风味。 难得今晚有歌手助兴，一位戴着破草帽，穿着磨旧牛仔裤和格子衫的中年人抱着吉他，弹唱一首古老的乡村民谣： “ 暮日秋风吹面庞呦， 历经艰险得还乡， 搂住姑娘们杨柳腰呵， 今宵醉卧稻田畔呦…… ” 一曲唱罢，罗伊鼓起了掌，“好！”打赏给歌手一枚硬币。 “感谢您的支持。”贫穷的歌手调整琴弦，喝水休息，准备下一首歌曲。 这时候，穿着侍者服装的唐尼看到了他： “对不住，今晚太忙了，都没注意到你来了。” “没关系，忙你的。” “伤着了？你的衬衫被染红了。” “油漆笔漏了染的。”罗伊轻描淡写地撒谎道，他不想让兄弟们担心。 “没事就好。” “手术过去两天了，生活质量怎样？” 唐尼乐得满脸褶子：“真他X的棒呆了！终于不用打该死的胰岛素了！老子想吃多少甜食，想吃多少炸薯条都行！” “喂，虽说换了人造内脏，也不能太放纵自己啊。” “别担心，大夫说了，没事儿！” 唐尼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极好，罗伊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这一周时间内，罗伊花大钱办了不少事， 首先亟待解决的就是弟兄们的健康问题； 退伍老兵琼恩装了最新型号的机械假肢，可以行走自如了，老头子舍不得扔掉心爱的胡桃木拐杖，拿着它高兴地到处溜达，看见谁都打招呼，街坊邻居们都为这个好心人感到高兴。 送给弗格森的礼物最为重要，是人造肝脏，这次器官置换手术实打实地拯救了弗格森的生命。 理论上说，现在弗格森的酒量提升了十倍不止，但他喝的反倒少了，主要是因为走出了失恋的阴霾，身体好心态也随之变好，能够更好地面对生活。 至于唐尼，罗伊当然知道这个胖宅男喜欢什么，送给他一台XBOX4800DREAM·VR游戏机，以及五年的会员服务，可以随意下载VR游戏， 送给他的另一个礼物，人造胰脏移植手术也很成功，成功治愈了他的糖尿病。 在人类的母星泰拉，有了钱，就能充分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延长生命，提升生活质量，还能贿赂泰拉政府官员， 好消息不断传来，罗伊和安娜的移民资格申请顺利，通过了前几道审查，有望在半月内得到结果，等到那天，他打算宴请所有朋友聚餐，既是告别，也是庆贺。 “哎呦，不聊了……我得去给烤箱里的牛排裹上锡纸……” 唐尼回后厨做菜了，罗伊的目光回到吧台； 有了全新肝脏的弗格森显得精神抖擞，不断做出各种花式调酒动作，引得女士们尖叫连连，看样子不愁找不到新女友了。 等到弗格森忙完了，罗伊才开口： “恢复得不错啊，哥们儿，脸色都红润了，不像之前那种惨白。” “这都得感谢你，兄弟，若是等我自己攒齐这笔钱，早就挫骨扬灰了。” 罗伊环视四周：“老头子人呢？” “出去溜达了，到处显摆他那条机械腿，用拐棍敲得咣咣响。” “哈哈，这可爱的老小孩儿。” “要说也真可悲，一位立功的伤残老兵得不到泰拉政府的补助，只能靠朋友接济才装上好的假肢，这世道真他妈的完了。” “谁说不是呢，我来时路过了工人暴动现场，那场面，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看电视台直播了，这帮人想要回自己的加班工资，一开始还只是游行喊口号来着，枪一响就变成了暴力冲突，现场死了不少人吧。” “嗯，死了得有十几个，伤的有几百，路上全是血，我鞋底到现在还黏糊糊的呢，这下环卫工们有得忙了。” “显然，樱花株式会社收买了约克城警局和国民卫队军警，肯定是公司雇员开的第一枪，引得冲突升级。” “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的第三次流血冲突了，我感觉我们厂也有危险，每次午休的时候都有人拉我加入工会。” 听到这个词，弗格森吐了吐舌头； “哈，工会…… 忽悠人们缴纳高额的会费，组织大家伙儿豁出性命去游行暴动，背地里却和企业家作肮脏的交易，这帮吸血虫都是一丘之貉！” “看得挺透彻啊。” “毕竟，我也曾深受其害，”弗格森卷起袖子，给罗伊展示小臂上的枪伤；“以前犯傻，后来明白过来了。” “别光聊，咱俩也喝点儿什么。” “我自己就算了，不过嘛，你来得正好，哥们儿现在的手艺正处于巅峰时期，有信心去调酒师比赛中夺冠。” “别光吹不练啊，来一杯‘忧郁蓝调’。” “你就请好吧！” 弗格森动作麻利，把蓝苷酒和柠檬汽水倒入杯中调匀，然后拧开一瓶朗姆酒，沿着杯边缘徐徐导入、沉底， 接着滴入青柠汁，放入冰块，用人造花瓣点缀。 罗伊端起来小酌一口，比了个大拇指； “牛X，有进步。” 《飞来横财》（27）苏珊小姐 忙完了后厨的工作，唐尼也聚过来，围裙上沾着油污，一张胖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X的，今晚顾客真XX多，累死老子了！调酒师，给爷整杯好酒，伺候好了打赏小费。” “滚你X的，自己倒去！”弗格森骂道。 铃声响了， 一位瘦小玲珑的姑娘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唐尼身边坐下来，对准他的胖脸亲了一口，留下鲜艳的口红印，把罗伊和弗格森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唐尼介绍一番，说这是他的女友苏珊小姐，两人认识时间不长，这是他们的第五次约会，弗格森给她调了一杯血腥玛丽递到跟前。 “苏珊小姐，尝尝这个免费赠饮。” “谢谢，好漂亮的酒……哇，味道也很不错。” 弗格森装作哭丧着脸，和众人打趣道： “瞧瞧啊，死肥宅都有女友了，好身材的帅哥型男却还在这耍着光棍儿，这他X的还有天理么！” 四人都被逗笑了， 弗格森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很为兄弟高兴，唐尼从小就很胖，性格内向，没有女人缘，说到谈恋爱，这还是破天荒第一回。 罗伊仔细端详起这位姑娘，觉得她远不如安娜好看， 这种比较没什么意义，反正在他眼里，就连电视里那些超级模特，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宝贝安娜一半好看。 苏珊小姐长得不赖，很吸引人，但也谈不上多漂亮， 她矮小瘦弱，一张娃娃脸显得很稚嫩，虽然已经二十多岁，看起来还像是个高中生的模样。 苍白的肌肤上点缀着雀斑，狭窄瘦长的脸上长着个宽阔的狮子鼻。 嘴唇薄厚适中，一双慵懒的棕色眼睛藏在高度近视镜后面，茂密的头发染成了彩虹渐变色，细长的脖颈上挂着一副潮牌耳机，可算是十足有个性的打扮了。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苏珊小姐的声音，相当好听，银铃般清脆动人，让罗伊想起了约克城7台儿童节目的主持人。 苏珊也是这座城市里的底层人，在约克城市政厅当清洁工，同时也是个人气不佳的网络主播， 她的直播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自说自话，常年只有唐尼一位观众，俩人一起玩VR游戏有段日子了，现实中见面了以后互生好感，便决定更进一步，开始交往。 弗格森吹了声口哨：“我这位胖兄弟的审美有些奇怪，对现实中的女性没啥感觉，只喜爱游戏或者动画里的女角色，你俩能成实属不易。” “实际上，他一开始只是喜欢我的虚拟主播形象而已。”苏珊说道。 “虚拟主播？那是啥玩意儿啊？” “这都不懂，这土老帽儿！”唐尼解释道： “苏珊用计算机上的的软件，将自己的面部转换成2D的卡通人物，表情和动作也都能实时捕捉，就和真人一样。” “哦，这样就说得通了，难得胖子找到了脾气相投的女友，为这个得干一杯吧。” “干杯！敬爱情！敬自由！” 苏珊小姐的性子大大咧咧，十分随和，几杯酒下肚以后话匣子就敞开了，四个人聊得很是投机，面前摆满了空酒杯。 他们都是在约克城贫民街区长大的孩子，话题也逐渐引向童年的回忆； 苏珊打了个嗝儿，说道：“小时候， 我那个淘气的哥哥把我的洋娃娃弄坏了，他怕我去找大人告状，把自己的BB弹玩具枪赔给了我。” 唐尼显得有些疑惑：“BB弹玩具……枪？” 苏珊解释道：“哦，就是那种发射塑料小球子弹的玩具枪， 虽说是塑料材质，但还有些分量的，当时还是小女孩儿的我一只手握不住，银色的漆颇有金属质感，从外观看和真枪差不多。 弹匣里能装下20发塑料BB弹，拿在手里还挺有感觉的，于是我就收下了玩具枪，没去和大人提洋娃娃的事。” 罗伊吐了口烟雾：“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玩过那玩意儿，穷人家的孩子玩不起正规玩具厂出品的安全软弹枪，只能玩这种危险廉价的山寨货。” 弗格森一边用布擦拭杯子一边说道：“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印象了，那种玩具枪都是些小厂子出的三无产品，根本过不去安全审查。 虽说是玩具枪，威力还挺大的，如果要玩枪战游戏的话，必须要戴上护目镜才安全。” 苏珊点点头：“是的，威力的确大，我试过，射程超过五十米，抵近射击能把铝制易拉罐打个对穿。” “爱玩儿枪的女孩子，酷哦！”唐尼说道；“她玩游戏打枪也挺准，经常被对面怀疑开了作弊器。” 苏珊低下头，目光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直视着杯中残存的鸡尾酒，陷入一段回忆： “我性格孤僻，和同龄的女孩子都不怎么合群，受到排挤， 她们玩过家家从来都不带我，正好我的洋娃娃坏了，于是乎，学着街区里那些淘气男孩的样子，拿着玩具枪四处转悠寻找目标。” “以我的经验推测，你的老邻居们要倒霉了。” “哈哈哈，猜对啦！” 苏珊捂着嘴笑出了声：“先是邻居家的花盆遭了殃，笼子里的信鸽被吓得满地拉屎，信箱也被我打得都是印子， 我视力虽然不好，枪法却还不错，但偶尔也打到过大人的腿，当时我吓得转头就跑，现在想想真是危险，没闯祸打到眼睛真是万幸。” “固定靶有什么意思，要打就打活的！”唐尼酒量不行，几杯酒下肚有些醉意微醺，指着罗伊说道： “我哥们儿特牛X！他用枪宰过帮派分子，两个！” “停下，别说了！你这笨蛋！” 弗格森紧张地拽住唐尼的胖胳膊：“苏珊小姐，别当真，这胖子喝多了，瞎说八道。” 罗伊本人倒是觉得无所谓， 在这个滋生暴力的都市，手上沾点儿血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有心想要试试苏珊的胆量，便故意说道： “苏珊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冷血杀手，你怕不怕？我的枪就在兜儿里揣着呢。” “为什么要怕呢，大不了被一枪打死，我也就是贱命一条，给市政厅拖地板，有钱人根本懒得低头看我一眼。” 苏珊叼着吸管猛嘬一口，抹了抹嘴说道： “你俩是唐尼的铁哥们儿，我信任他，当然也信任你们。” 罗伊比了个大拇指：“这姑娘，可真不得了，胆识要比身材高大许多。” 《飞来横财》（28）聊天 天色渐晚，客人越来越少，酒吧逐渐安静下来，灯光自动调暗了，四个人聊回到枪的话题，苏珊想起来，自己的确打过活的靶子，用那柄BB弹玩具枪： “当时我是上六年级还是五年级来着？陈年记忆纠结在一起，忘了。 只记得……那是个快乐的暑假，大人们都忙着加班，没空管我们，我和一位同样受欺负的小姐妹露西去公园游玩， 是的，当时市中心的公园还没被拆毁呢，即使是穷人也能免费进去欣赏到盛开的鲜花。” 从这开始，苏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只听得一阵悦耳的鸟鸣，我们抬起头，看到一只胖嘟嘟的小麻雀站在了枯死的枝条上，露西朝着它丢石头。 当时的约克城治安和现在一样烂，女孩子们不知不觉也都变得野蛮暴力起来，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热，抬起枪就开始瞄准，没想到真打中了。 鸣叫声停止了，鸟儿落到地上，枝条上空飘起散乱的羽毛。 酷！打得真准！ 露西这样喊着，她兴奋地跑过去，然后我看到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起来，抓着头发冲我喊道， 天呐！苏珊！瞧瞧你都干了什么！真是作孽啊！ 她抹着眼泪跑开了，我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过去，听到小麻雀的悲鸣， 这可怜的小东西被塑料子弹打得肚皮开花，肠子暴露在外，眼见不活了，难怪露西被吓得够呛，麻雀的红色小嘴儿大张着，拼命喘着气，挣扎了几分钟……还是死了。 我把麻雀埋在了枯树下，回家后把玩具枪还给了哥哥，并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之后再也没见他拿出来玩过，之后的整个暑假他都不和我说话。 直到多年以后，前几天，哥哥还和我提起了这件事，带着玩笑的态度。 他问我是否走出了这件事的阴影，是否还畏惧那把玩具枪， 我说自己早就想开了， 小孩子懂得什么，拿起玩具瞎打一气，没轻没重的，而且开枪的是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幼稚无知，不知晓生命的贵重，枪只是工具而已， 去埋怨、畏惧一件工具是荒谬可笑的行为。” 环形氛围灯照着威士忌中漂浮的冰块，最后一位客人结账走了，只剩他们四个。 “好一段耐人寻味的往事……” 听到这里，醉醺醺的唐尼望向罗伊，说道：“打死只鸟儿尚且如此，我很想知道向人开枪是什么感觉……” 弗格森浑身一颤，骂道：“这死胖子喝太多了！我扶他到仓库躺会儿醒醒酒！” “没关系的，”罗伊说道： “奇怪的是，当时我开枪以后，没有任何罪恶感，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干掉的家伙罪有应得。”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罗伊这样一说，便等于向苏珊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弗格森慌得不行，毕竟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害怕会招致灾祸，对着罗伊骂道;“你也喝多了，当着姑娘的面瞎说，酒品真是差！” 奇怪的是，苏珊小姐一点儿也没觉得恐惧，相反，她觉得罗伊相当坦诚，令人有安心的感觉，也把自己的秘密倾诉出来； “帮派分子……说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有件事我连唐尼都没告诉过， 我有个小表妹，叫罗茜，一个兔子帮的混蛋飙车撞死了她，这帮牲畜不敢挑衅上层人，只拿我们这些贫民开刀。 可惜，我只有拿起塑料玩具枪的胆量，后来那混蛋在枪战中被蝮蛇帮的人打死了，我也失去了复仇的机会。 罗伊先生，如果我像你一样勇敢，早就为妹妹报了仇。” “勇敢？不敢当，我只是不得已做了抉择，对于底层人来说，这座城市就是个你死我活的杀戮场。” 苏珊的目光变得锐利“如果你迫不得已，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会感觉到愧疚么？” “会。”罗伊脱口而出。 “那很好，你的负罪感，也就是人性，并未消失。” 风铃又响了，弗格森朝着门口喊道：“不好意思，太晚了，我们打烊了。” “谁也别想赶我走，我是这儿的老板！” 老琼恩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为了炫耀自己的高科技假腿，他故意把裤腿卷起来，好让所有人都能瞧见，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这条腿真是太棒啦……明天我要绕着约克城走一圈……” “今晚真是魔幻，一向矜持的老头子竟然也喝多了……” 老琼恩摁住罗伊的肩膀：“我对你感到抱歉，罗伊。” “啊？抱歉？为什么？” “我说你配不上安娜那件事。” “哦，没关系，您说的是大实话。” “哎呦呵，太阳打西边出来喽……”唐尼耸耸肩说到：“老头子竟然道歉了……看来的确喝得不少。” “隔壁街的吉普赛占卜师……就是那个算命的老婆子，她用塔罗牌为我占卜，说我嘴太毒，让我留下口德，不然活不了大年纪。” “别听她胡说，那老婆子算命就没准过，您会活到一千岁，一万岁！” “滚你的，死胖子！乌龟王八才活那么久。” 这一夜，几个人都醉得不轻， 讽刺的是，唯一保持清醒的只剩下酒鬼弗格森，因为换了人造肝脏，基本告别了醉酒生涯。。 第二天，罗伊旷工了，在家酣睡了一整天， 工厂的人事部主任打来电话，责骂他影响了生产进度，罗伊一句话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又过了一天，移民局的朋友带来了好消息，高兴得罗伊像小孩子似的乱蹦乱跳。 晚上，罗伊把两张星际移民许可证平摊在桌面上，向着安娜展示。 “天呐……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是现实，不是梦。 不信的话我掐掐你，看疼不。”罗伊伸出手，轻轻掐着安娜白皙的脸颊： “疼……快停下！” “我说过，要带你离开这鬼地方，现在，我做到了。” 安娜先是狂喜，而后又迅速冷静下来，她是善良，可不是傻： “光有许可证还不够，移民船的船票可是天价。” “那好办，我卖几张画，钱就够了。” “那收藏家这么慷慨？” “因为我有艺术细胞呗，怎样，准备好开始一场星际旅行了？” 安娜捧起自己的星际移民资格证，又轻轻放下，一双蔚蓝色的大眼睛望向窗外。 罗伊有些不耐烦了：“这烂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整座城市都快被垃圾和尸体堆满了！” 安娜望着外面， 人类的母星，泰拉，除了亲人朋友，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 污染严重的大气， 枪声……警笛声……雾霾和沙尘， 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底层人都在尝试逃离这场噩梦，机会就在眼前，可她却犹豫起来： “不行，我放不下，离不开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可爱的侄女小丽莎，她的尿毒症到了晚期，我这个姑母怎能抛下她去享受好日子。” “小傻瓜，又不是现在就走，给我点儿时间。” “真的？” “放心吧，我会办妥一切，让你心无旁骛，和我携手登上星际移民船，相信我，好吗，亲爱的。” 又是一夜缠绵…… 转过天来，罗伊睡到自然醒，他故意迟到，去办一件早就想办的痛快事—— 向工厂递交辞呈。 《飞来横财》（29）发泄 进入工厂大门的时候，穿蓝色制服的保安们都在看着他； 保安队长罗姆和他关系不错，凑上来小声说道： “嗨，罗伊，我听到二楼那些混账白衬衫们说的话了，你小子要倒大霉喽。” 罗伊则叉起腰，点燃一支香烟，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姿态： “让他们来吧，老子不怕。” “呦呵，你这小子是不是他X的疯了，厂区内禁止吸烟，工厂主斯派克先生有洁癖，你该知道被人举报会是什么下场。” “不就是扣钱嘛，随他们便。” 说着，罗伊把烟头扔到地上，又照着卫生条例告示吐了口痰。 “疯了……真疯了。”保安队长罗姆摇摇头，嘴里念叨着，回到岗亭去了。 进入三号厂区，听到熟悉的机器噪音，工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 生产线组长戴安娜女士扭动着肥屁股，气呼呼地走过来，像个标准的泼妇那样，冲他唾沫四溅地呵斥： “操作工罗伊！ 你怎么回事儿？昨天旷工，今早又迟到，最近一个月都是萎靡不振，昏昏欲睡，你的工作态度消沉，已经影响了整条生产线的效率！” 罗伊用袖口擦了擦衣服上的唾沫： “闭嘴，老处女，你他X的说话满嘴喷粪！” 戴安娜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老——处——女！听清了嘛？” 罗伊一字一顿，把每个单词都拼了一边，向前迈了一步，趾高气昂，用鼻孔藐视对方。 “你……你这……混蛋，我……我要扣你的分！” “去你X的！随便你扣，全扣了得了！别想再拿这个威胁老子！” “别以为扣分扣钱就完了……我……我要把这事上报，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随你的便，吃屎去吧，老处女，老子他X的不干了！” 罗伊摘下油腻脏污的套袖，扔在那张令人厌恶的老脸上，留下一脸愤怒惊愕的生产线组长，转身，潇洒地插着兜走开了。 一旁的操作工们都看傻了，巴特老哥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那嘴型说得是； （干得漂亮。） 生产线组长戴安娜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她约莫五十来岁，整天腆着一张苦瓜脸，和工人说话趾高气昂，好似别人欠了她多少钱似的，动不动就以扣分威胁。 对上司阿谀奉承，对下属尖酸刻薄，早就惹得众怒， 这会儿吃了瘪，没人替她难过，工人们都暗自发笑，也都暗暗敬佩罗伊的胆量，为他的前途感到担忧。 在约克城，穷人一旦失业，就很难再寻新工作，下场无非三种，做乞丐拾荒者，加入帮派混街头，或者自我了断，罗伊有了钱，选择自然就多了。 爬楼梯的时候，一名保安向他呵斥： “楼上是办公区域，不是操作工该来的地方，你把地板都踩脏了！” 罗伊没搭理他，径直上了楼，一脚踹开人力资源部的大门，把里面正在喝咖啡的白衬衫文员们吓了一跳。 比起企业家，罗伊更加痛恨这些麻木虚伪的中产，这帮人整天盘算着怎样压榨出工人的最后一滴血汗，借此找机会向上爬。 “你干嘛？” “我想赶紧滚蛋，快给我办手续。” 半小时后，罗伊一身轻松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的工作记录档案正是购买星际船票所需要的，安娜正在大门外面等他，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都办完了？” “办完了，你的也一样。” 安娜望向工厂院内的铜雕像：“虽说很讨厌这里，到了离开的时候，竟还有点舍不得。” 罗伊朝着雕像扔了块石头，偏离了目标： “没什么可留恋的，每天像僵尸一样，死气沉沉地活着，想想看，我们即将跨越星辰，寻找新生活，像个人类，而是不是工具那样活下去。” 安娜抬起头，望着阴霾的天空； “今天的污染程度又是橙色的重度，我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染上尘肺病。” “这么想就对了，走，咱们去接你侄女。” “喂，你怎么往西走啊，车站在东边。” “小惊喜，我在附近的租车行租了辆车，咱们开车去。”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用不着考，花钱就办。” “这么说来，坐你的车还得冒着生命危险。” “放心吧，我以前兼职干过货车司机，九米长的厢式货车都能开，小轿车那是手到擒来。” 租车行距离斯派克染料电池工厂仅有四百米，步行一会儿就到了，肉眼可见的廉价破败，一副快要倒闭的倒霉相。 一辆“萨普”牌的黑色小轿车停在空地上，看起来样式有些陈旧，衣衫不整的工作人员挖着鼻孔，把电子车钥匙交给罗伊； “已经加满油了，车况很好，请您遵守交通法规。” “还愣着干嘛呢，上车啊。” 罗伊没有撒谎，握起方向盘驾轻就熟，离合器与与油门的控制也是丝滑完美，对于本市的路况烂熟于心。 安娜放松全身，倚靠在宽大的座椅上，尽管包裹的PU皮革已经破了不少孔洞，露出内部的海绵垫子，坐起来还是蛮舒服的，这是老型号轿车的优点之一。 “上次坐私家车是多久以前的事来着……忘了，和这辆明显不同，那辆车中间横梁有一道硌脚的凸起。” “这是一辆前驱车，不需要传动轴，所以能保持底盘平坦。” “你没有车，懂得却还不少。” “男人嘛，枪车球，总得了解一些，坐稳了，我要加速喽。” 安娜的哥哥阿尔伯特住在南城区的巨型廉租房内，这座粗陋结实的筒形建筑足有300层高，超过两万人拥挤在这座钢铁牢笼之中，简直像是被养殖的鸽子。 从电梯的玻璃窗口向下眺望，距离这里仅仅三个街区，就是联排别墅和独栋别墅，还有奢侈的高尔夫球场。 在污染日渐严重的泰拉母星，天然草坪的维护费用可说是天价也不为过，只有顶级富豪才配享用。 约克城的名流贵胄正开着敞篷小车，一边打球一边品尝香槟，穿制服的保安巡逻队沿着边缘行走，以确保临近街区的穷孩子们不会闯进去，坏了人们的兴致。 安娜察觉到罗伊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听到他嘴里嘟囔着： “我的孩子要在天然的草地上奔跑，闻着野花的清香，不能像我一样，只踏足过塑硬邦邦的人造塑胶草地。” 这话被同坐电梯的胖老头儿听到了：“好一位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我儿子若是有你一半的乐观就好了。” “会好的，老伯，大家都会好的。”安娜微笑着说道。 《飞来横财》（30）丽莎 电梯停在229层，楼道堆满垃圾，墙缝里爬着好些蛆虫也没人清理，一个半身赤裸的汉子横躺在楼道中间，用旧报纸盖着脸，也不知是死是活。 “咱们是不是应该……帮帮他？”安娜说着就要揭开报纸。 罗伊赶忙伸手拦住，小声说道：“别碰，有可能是狐狸帮的人，这帮家伙最喜欢搞讹诈和偷袭了。” 安娜知道爱人说得不假，在这座冰冷无情的城市，好人往往都不长命。 墙面上私接乱搭的电线纵横交错，唯一幸存的电灯滋啦滋啦响，灯光时亮时不亮，昏暗的光照亮了生锈铁门上的塑料门牌号： “229041，是这了，你哥哥不在家，对吧。” 安娜摇摇头：“阿尔伯特还在工厂加班呢， 或者说，他白天根本不可能在家，打了好几份零工呢，就为了能多做几次血液透析治疗，好让小丽莎多活几天，一想到这我就特别难受……上帝保佑她们父女渡过难关。” 两人是瞒着阿尔伯特来接孩子的，由于病情拖延，小丽莎的尿毒症已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且已经出现了多种并发症，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两人偷偷摸摸接孩子出去玩，就是为了预防最坏的情况出现，至少让这孩子留下些美好的记忆。 安娜很疼爱自己的小侄女，她们之间有独特的敲门节奏暗号。 “咚咚……咚……咚咚！” “哎呀！是姑姑来了！”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去开门。 安娜一进门就抱起丽莎转圈子；让她的小辫子蹭自己的脸颊，享受这种痒痒的感觉。 “想死你啦，小可爱。” “我也想您啦，姑姑。” 地上有个打补丁的玩具熊，用来当眼睛的是两颗纽扣，断裂的玩具火车轨道被强力胶水重新粘好，这些都是阿尔伯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修好的。 罗伊叹了口气，想道： （阿尔伯特这家伙……脾气死硬，自尊心重，拒绝别人帮助，但他的确是个好父亲，愿意为女儿流干身体里的每一滴血。） 丽莎拿起玩具熊，向安娜介绍： “这位是小棕熊钱伯斯先生，他喜欢坐火车旅行，我来表演一下，嘟嘟……嘟……火车开起来喽，咔嚓咔嚓……爸爸告诉我难受了就玩起来分心，能暂时忘却疼痛。” 安娜的的眼里闪着泪光：“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被病痛折磨，还总是笑。” “爸爸还说，好女孩应该展现笑容，不管多难受也要笑出来，可是他自己却很少笑，家里面死气沉沉的。” 安娜知道这不能怪哥哥，像他这样兼职打好几分工，整天疲于奔命的人哪里还笑得出来呢。 罗伊走过来说道：“小可爱，咱们一起出去玩，不许告诉你爸爸，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好的，罗伊叔叔。” “叫姑父。” “可爸爸说……罗伊叔叔和安娜姑姑还没结婚呐，还不能叫您姑父。” “整天钻一个被窝睡觉，结不结婚有啥区别。” “罗伊！”安娜羞红了脸，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怎么胡说八道了，这是事实。丽莎，叫姑父。”罗伊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晃荡着。” “姑父！”丽莎显然是相当喜欢，因为这根棒棒糖是小白兔的形状，被漂亮的彩光纸包着。 “嘿嘿，瞧，这招屡试不爽。” 飞来横财之后，罗伊已经习惯了到处塞钱给好处，这样做总能解决问题。 身处在腐朽低效的泰拉官僚体系中，不给好处什么事都办不顺当，两人的星际移民资格证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不塞钱，没准一辈子都审批不下来。 “等等，丽莎的病可以吃糖么？”安娜担忧地说道。 “可以吃的，医生说过。”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做血液透析的时候，会感觉到很饿，因为糖分连同血液中的毒素一起被透析出去了，血糖变得很低，晕乎乎的，浑身没力气，吃块糖就感觉好多了，不过爸爸说透析太贵，不能经常去。” “真可怜。”安娜抱住侄女；“很快，你就不用再受透析的苦了。” “移植人造肾脏以后，我会变得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康么？” “当然。” “失败了的话……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爷爷奶奶……罗伊叔叔和姑姑了……” “好孩子做手术不会失败的。”罗伊撒谎道。 出门的时候，丽莎因为太激动，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腿，疼得叫了一声“哎呦！” 罗伊捡起拖鞋，对着椅子轻轻拍打：“坏椅子！让你淘气，欺负我们可爱的小公主！” 丽莎马上不觉得痛了，喜笑颜开： “罗伊叔叔，请用力打这个淘气的椅子。” “你还挺会哄孩子的。”安娜说道。 “那是当然，等到了殖民星球，咱俩生他个十七八个，让他们在院子里乱跑，多热闹。” “讨厌！你当是下猪仔呢！” 小丽莎第一次乘坐私家车，兴奋地朝着窗外扒头，尽管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堆积的废品和污染的河流，小家伙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当一座五彩斑斓的乐园出现在她眼界的时候，她惊呼起来： “天呐！是迪士尼乐园！我还以为是普通的游乐场呢！” 这里是每个孩子的梦想，只是高昂的票价令大多数贫困家庭望而却步。 罗伊买了三张套票，可以享用园区内的所有游乐设施，一进门是一座色彩鲜艳的糖果城堡，安娜陪着小侄女过去玩滑梯，罗伊去买棉花糖。 丽莎每每看到橱窗中的玩具总是习惯性地叹息一声。 “不舒服了？”安娜问道；“我带着药呢。” “不用吃药，”丽莎看着橱窗里的毛绒玩具独角兽，说道： “看到美好的东西，总是习惯叹口气，因为这些从未属于我。” 安娜的眼眶再次湿润，罗伊横扫了商店街，把橱窗里最贵的玩具全买了下来，全都寄存在了储物箱里。 “怎么样，疯狂购物的感觉爽不爽，丽莎？” “爽啊！不过……让您破费不好，爸爸说钱要花在刀刃上，还是把这些都退了吧，我玩旧玩具就够了。” “真懂事！”罗伊越来越爱这小姑娘了，不断地亲她的额头： “别担心，叔叔不差钱，想要什么全带回去！” 《飞来横财》（31）乐园 迪士尼乐园著名的马戏团表演是非看不可的项目，开演的时候观众席已经爆满了， 泰拉星球上的大型动物物种因为环境恶化正以惊人的速度灭绝，诸如狮虎之类的猛兽出场就显得弥足珍贵，大象斑马之类已经灭绝的物种便只能用机械仿生兽来替代。 动物表演之后，一对穿紧身衣的伉俪佳人在高空表演走钢丝，吓得小丽莎捂住眼睛，只敢透过指头缝偷偷观瞧。 安娜说道：“别怕，他们腰上拴着保险绳呢。” 惊险的高空表演结束了，演员鞠躬谢幕，观众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滑稽戏。 踩着巨大的滑稽皮鞋，脸上涂满油彩，穿着夸张服饰的小丑玩起了接抛玩具球的把戏， 小丑不断地摔倒，装傻充愣，被人当成猿猴用鞭子驱赶，用低俗的笑料作践自己。 对于大人们来讲，这没什么好笑的，甚至有些无聊，但对于孩子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丽莎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被小丑搞怪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罗伊和安娜很为小丑演员感到伤心，靠卖力气卖尊严挣点儿钱真心不容易，同为底层人的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这些荒诞离奇喜剧的背后全是泪水。 马戏结束后，三人一起去玩了碰碰车，安娜和小丽莎开一辆，专门追着罗伊的车撞。 绚丽复古的旋转木马是乐园的主要游玩项目之一，五彩斑斓的小马儿，再加上如梦似幻的音乐，是每个女孩子的童话梦想。 队伍排得很长，罗伊皱着眉头说道： “票价这么贵还排队，约克城的有钱人还是多啊。” 有人走过来对着安娜打招呼，是她的老同学卡罗尔小姐。 安娜惊讶地看着刚刚卸妆的脸，以及尚未脱掉的滑稽戏服： “天呐……卡罗尔……你就是马戏团的小丑？” “嘿嘿，怎样，扔球的把戏耍得不错吧，我可是练了好久。” “是不错……你不是当老师么？怎么……跑这来兼职是么？” 卡罗尔叹口气：“别提啦，被学校开除了，演小丑是全职，不是兼职。” 安娜伤心地抱住老同学：“你这么优秀，不会是你的错，肯定是小人害的。” “这年头儿，大家都不好过。” “很累吧，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是挺累，每天要演很多场，收入也还凑合。”卡罗尔咬住嘴唇，挤出一抹笑容：“你男友可真帅。” “谢谢。”罗伊说道。 “好羡慕啊……怎么，带着你小侄女出来玩了？” “是啊，丽莎，快叫卡罗尔姐姐。” “卡罗尔大姐姐，原来您就是小丑，我还以为是个男的演的。” “哈哈，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留短发，穿男装，怎么样，小姑娘，玩得高兴吗？” “高兴！我一直都想来这里玩！去年春游的时候学校组织过，可是老师说我家穷，不能参加活动。” “看你这表情，你很讨厌她，对吧？” “是的，讨厌！”丽莎撅着小嘴儿说道：“老师不公平，纵容其他小朋友们欺负我，说我是个穷鬼家的病丫头，爸爸为此找过学校，可是不管用。” 罗伊啐了口唾沫：“哼，这世道，真他妈没救了……” “罗伊，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脏话！” “对不起，罗伊叔叔素质低，小朋友千万不要模仿哦。” 一旦聊起天，时间就过得飞快，队伍排到了，游乐场工作人员说只能坐两个人，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你陪丽莎去玩吧，我在这里陪卡罗尔小姐聊天，可不许吃醋呦！” 安娜点点头：“我就不推辞了，我也一直想坐旋转木马呢！” “抓牢了，注意安全！” 安娜和丽莎挑了一匹漂亮的银色独角兽骑上去，机器开动了，音乐响起，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来一颗？”罗伊对着卡罗尔小姐递出一根香烟。 “你怎么知道我吸烟？” “安娜提到过。” “谢啦。”卡罗尔叼着烟，罗伊拿出打火机帮她点燃了，二人趴在金属栏杆上喷云吐雾，看着旋转木马越转越快。 “你很幸运，安娜是我们那一届的校花，学校橄榄球队的拉拉队长，人长得漂亮，心灵更美，家境一般却像个贵族淑女，不像我这个假小子这么邋遢。” “是啊，我很幸运。”罗伊话锋一转，说道：“还想念讲台么，卡罗尔老师？” “想个屁，恨死我了！而且，别再叫我老师了，我只是马戏团的新人小丑，整天犯错挨骂。” “你不是被辞退的，而是自己离职的，对么？” “何以见得。” “我很清楚教育系统里那些蛆虫们干得勾当，而像你这种刚正不阿的女汉子，才不会甘心受屈辱同流合污。” 卡罗尔深吸一口，让有害的烟雾穿过整个肺脏，被呛得咳嗦起来： “咳咳……你可真懂我啊，罗伊，或许我该把你从安娜身边抢走。” “哈，就你？我对丑女可没兴趣。” “哈哈哈！丑女？是啊！没错！” 实际上卡罗尔很漂亮，只是不善打扮，她是男人性格，很喜欢罗伊那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能和你当哥们儿，这城市里的女人真是他X的太多了，去个公厕得排老半天队。 都因为该死的殖民战争，我的三个弟弟参加星际远征军，再也没能回来。” “我当时没去报名入伍，还被人嘲笑是懦夫来着，对了，卡罗尔，你离职以前，教育系统还是老样子么？” “哼，当然，老样子，或许更糟了，竟然向着丽莎这样可爱的孩子倾吐恶言，教师这个职业不再神圣了，是个人就能当。” “你高中毕业后上的是师范学院，成绩还很不错，对吧？” “是啊，学得很不错，大学毕业进入了名校工作，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在这当小丑。” “这么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真有你的，和你同期入职的校友一定都混得不错吧？” “哼，混得不错，的确，靠着拍马屁和或者陪校长XX上位，其中有几个已经当上副教授了。” “哪都有这种人，高中的时候就能看出苗头，到了大学肯定变本加厉。” “当初，我考上约克城师范大学以后，大家屁都不认识谁，然后有几个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联系方式，和校领导都混熟了，白天陪笑，晚上陪什么就不知道了。 一个个都钦定了学生会的重要职位，也不专心学习，在校园就开始各种揽权，卖弄风骚。 这些人毕业了再来当老师，能教出来什么样的学生，恶性循环，周而复始，泰拉联邦的教育体统已经烂到了骨头里。” 罗伊扔掉香烟，用鞋底踩熄了：“是啊，看不到任何希望，所以我要离开这该死的星球，移民，去追寻新生活。” “你逃避不掉的，罗伊，没有完美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想要力争上游，就要脸皮厚，就要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卡罗尔扔掉烟头：“谢谢你陪我聊天，帅哥儿，我去准备下场表演了，祝你们幸福。” 罗伊眯着眼，看着那疲惫的身影走远，旋转木马停下了，安娜和丽莎玩得都很尽兴，舍不得下来。 “罗伊叔叔，我好想再坐一次，可以吗？” “没问题。”罗伊偷偷给工作人员塞了钱。 （或许，我已经变成那种人了，那种自己小时候最讨厌的人。）他想。 《飞来横财》（32）心神不定 罗伊去了趟停车场，把买来的玩具放到汽车后备厢里，然后原路返回， 走在宽广的乐园大道上，哼着流行歌曲，突然，他停了下来， 汗毛倒竖，觉得身后有奇怪的脚步声，回过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游客。 （也许是放松警惕太久了，突然紧张起来就特别的不适应。） 如此安慰自己，还是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回头，没发现任何跟踪者，却发现了家报刊亭，进去买包“海盗牌”香烟，售价竟然比市面上贵了两倍有余。 “真够黑的，难怪这买卖能挣大钱。” 回到旋转木马设施旁，斜靠在栏杆上抽烟等候，罗伊感觉到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监视自己， 这次的观感尤为强烈，可以确定那几双眼睛距离自己不远，甚至可以感受到满是敌意的鼻息。 （完了，是帮派的人还是……警员？我死定了！） 脑中胡思乱想，不断出现尚未发生的事，好像已经看到了杀手抽出手枪，自己血淋淋的尸体，惊慌逃窜的游客…… 罗伊的贴身衣物瞬间被汗水浸透了，拿烟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一点点地侧过头，瞄了一眼， 三名上了年纪的，穿制服的清洁工拿着扫帚，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小伙子，园区内请不要乱扔烟头，不要为难我们。” “额……对不起，我会小心的。” 清洁工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呼……虚惊一场。”罗伊长出了一口气，清晰地感受着胸膛中狂跳的心脏逐渐变得缓慢下来， 刚刚那是，劫后余生，逃出升天的感觉。 （放松……放松，这么久都没动静，帮派和警局的人应该早已放弃了这笔钱，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一番，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朝着四周张望着，总觉得游客中有人在窥视自己。 安娜抱着侄女玩了好半天，两个人直到快转晕了才下来。 “真是一次玩个够，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想坐旋转木马了。” “我也是……姑姑，转得快吐了。” “喂！罗伊！” “啊，你们不玩了？走，去别处转转。” “你刚才怎么愣神了，我们站在面前都无动于衷。” “没什么。”罗伊撒谎道；“走，去坐过山车吧。” 等待过山车的人群排成长队，靠着贿赂工作人员，三人直接从检修口走进去游玩。 迪士尼乐园的过山车名不虚传，就算是曾通过战斗机飞行员测试的罗伊，都被连续的翻转倒立弄得肠胃翻江倒海。 下来以后，除了小丽莎感到兴奋刺激，两个大人都扶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难受死了……看来当初没入伍是对的。” “罗伊叔叔，我饿了。” “走，叔叔请你去吃大餐。” 傍晚，三人在乐园商业街最豪华的烧烤店里进餐，罗伊看着菜单，什么贵点什么。， 丽莎平日里吃得都是些人工合成的能量棒、压缩饼干之类，这时候见到满满一桌子的，由天然食材精心烹饪而成的菜肴，馋虫再也控制不住，小肚子吃得鼓鼓囊囊的。 到了晚上，游客们聚集到广场，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七点整，乐园中心最大的城堡上开始燃放礼花弹， 烟花在夜空爆开，绽放出七彩的美丽花朵，，让人忘记了它在爆发时发出的巨大的声响。 忘记夜空的寂静， 忘却了忧愁、忘却了烦恼…… 破灭前那一瞬的壮丽，为的就是留下记忆中美丽的倩影， 升空，炸开，最后灰飞烟灭， 就像这座城市底层，被肆意压迫的轻贱生命一样。 罗伊整个下午都保持着高度紧张，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想象着自己乘坐宇宙飞船，飞出这污浊的大气层，前往那美好的殖民地，就像移民局广告里宣称的——世外桃源。 当烟花秀结束，身穿动画人物服装的的COSPLAY走秀开始了， 广场上的孩子们尖叫起来。 “看呐，是米老鼠！” 丽莎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感激： “谢谢姑姑，谢谢罗伊叔叔，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傻孩子，不能这样说，你会变得越来越快乐的，很多人疼爱你，准能长成个健康活泼的好姑娘。” 离开迪士尼乐园停车场的时候，罗伊的无线通讯器响了； “嗯……知道了，谢谢。” 他撂了电话，调节成自动驾驶模式，对着安娜小声耳语： “小丽莎的手术安排好了，就在后天，由最好的专家主刀，需要合法监护人的签名，阿尔伯特那边怎么办。” “哥哥他……不会同意的，我会模仿他的笔迹，那个……罗伊……手术费一定很贵吧，难为你了。” “钱的事不必考虑，已经预付了定金。 联络人说，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儿童患者身体弱，再加上病情拖得太重，大概率下不来手术台，你这个当姑姑的可要想好了。” “冒险做器官移植，或者让这可爱的孩子等死，我们别无选择，罗伊。”安娜轻声说着，眼睛湿润了。 “没事，亲爱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承担，你哥哥要愤怒的话，就让他狠狠揍我出气吧。” “我爱你……罗伊。” 安娜对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你的胡子真扎人，剃了吧。” “还是留着吧，有男人味儿。” “哇塞，亲嘴儿啦！”小丽莎拍起手来；“这样一来，罗伊叔叔很快就要当我的姑父了，亲了嘴儿，就会有小孩子了，对吗？” “对的。”安娜用袖子擦拭眼角，对着侄女微笑着说道： “你就要有个小表弟或者小表妹了。” “太好了，那样就有人陪我玩了。” 汽车行驶在漆黑的夜路上，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切换回手动驾驶模式，罗伊不断地观察后视镜，以确认没有可疑的车辆跟随。 把小丽莎送回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阿尔伯特还在加班，屋里空荡荡的，安娜嘱咐侄女： “不要把姑姑带你出去玩的事告诉爸爸，就说我们来看你了，留下了这些玩具当礼物，记住了吗？” “记住啦！” 回家的路上，两人各有各的忧愁，罗伊担心被人跟踪，安娜心疼小侄女。 “后天就要做手术了，明天我想再陪她玩一天。” “好。”罗伊心不在焉地说道。 “呜！嗡嗡！” 强劲的引擎声从后方传来，一辆改装过的跑车快速掠过，车尾灯消失在视野里。 罗伊被吓得够呛，猛打方向盘，踩住刹车，还是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 “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你就迷迷糊糊的……”安娜走下车，双手抱着头： “天呐！保险杠都被撞瘪了！” “你没伤到吧。” “我没事，可这车算是破了相了。” 罗伊佯装镇定，想要点根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了，于是回车里拔出点烟器，一阵喷云吐雾，压力逐渐舒缓下来： “抱歉……亲爱的，我想事情呢，走神了，这破车不值几个钱，我给租车行打个电话，买下来便是。” “开车一定要小心，那帮飙车党也真是的，不要命了，开那么快干嘛。” “一群疯狂的富家子弟，除了飙车就是嗑药，早晚撞得粉身碎骨，上车吧，我开慢点儿。” 大道的尽头，一辆跑车正在熊熊燃烧，被撞碎的零件散落一地，驾驶员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骷髅。 这辆车看起来并非之前吓到罗伊的那一辆，可以听到救护车赶来的声音，警方正在查看现场，驱离看热闹的闲人。 “大半夜的，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罗伊降下车窗，朝着燃烧的跑车残骸啐口唾沫：“活该！” “别那么说，毕竟是条生命。”安娜在胸前划个十字，祈祷起来。 “全能仁慈的天主，请将这灵魂引上天堂，让他不再遭罪吧……” 《飞来横财》（33）噩耗 两天后，由于身体对人造肾脏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再加上尿毒症晚期的并发症一齐发作，小丽莎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主治医师摘下口罩，用床单盖上小小的尸体； “已确认脑死亡，死亡时间9时21分。全体，默哀十秒钟。” 出了手术室，主治医师面带愧色，对着迎上来的安娜低声说道： “对不起，已经尽力了” 安娜感觉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强忍着没有摔倒： “辛苦诸位了。” 她知道，在场的各位医师都是领域内名声显赫的专家，就连他们都没能拯救这孩子的生命，那就是真没办法了。 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阿尔伯特以前，罗伊已经作好了挨一顿暴揍的准备，甚至提前和诺顿安保公司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出勤，吃好了止痛片才开车过去。 “大哥，请别再埋怨您妹妹了，这不怪安娜，都是我出的馊主意，瞒着您把孩子接到医院，去做那危险的手术，现在得到失败的结局，我情愿接受一切惩罚。” 说罢，他闭上眼，绷紧全身肌肉，等待着面前这位愤怒的父亲猛砸过来的拳头。 阿尔伯特抬起手，却化拳为掌，摁住了他的肩膀： “我怎么好意思怪罪你，罗伊，花这么多钱给我女儿提供最好的治疗方案，你只是做了我应该做到，却没去做的事。” 罗伊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位父亲痛苦的眼神： “专家说过，若不是冒险做手术，她还能多活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而且还要吃药加透析，受尽痛苦折磨，我又何尝不知道手术是唯一的出路，但我太软弱，下不了这个决心。” “请您狠狠揍我一顿，大哥，这样我心里还能好过一些。” “罗伊，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是我这个父亲一手酿成如今的苦果，是我这个父亲不称职，没能力赚钱早日为她治疗，让她的病情耽搁太久， 更应该怪罪她那不称职的母亲，为了钱抛弃了我们父女俩。自己嫁入豪门逍遥快活。” “您这样说也无法消除我的负罪感，就让我再为小丽莎再做些事吧，孩子的葬礼和棺椁费用我出了，请一定不要推辞，我这是在赎罪。” “破费了，我欠你的，罗伊。” 阿尔伯特听到门外的啜泣声：“我妹妹在外面，对吧。” “是，在外面呢，她没脸见您，没胆子进来。” “是我没脸见她才对，她这个姑姑做得要比我这位不称职的父亲强多了。” “没那么夸张。” “现在，事实已经注定，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你走吧，罗伊，我妹妹很爱丽莎，她比我更需要安慰。” 离开以前，罗伊回头看了一眼， 安娜扑到阿尔伯特厚实的胸膛中，兄妹俩抱头痛哭，他知道自己已经帮不到什么了，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 孩子的葬礼结束后，阿尔伯特的脸色简直糟糕透了，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令人不禁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安娜的负罪感并未出现任何减退，甚至出现了轻度抑郁症的苗头，她拿着行礼暂时搬出公寓，在移民外星之前，她打算住在父母家，多陪陪他们。 罗伊孤身一人来到老瘸腿儿酒吧，这里有兄弟们陪他喝酒化解忧愁。 不出意外，酒量不佳的唐尼很快就醉意微醺： “漂亮女友搬回娘家去住了……老兄你得憋几天了。” “去你X的！”弗格森骂道：“你个死胖子！说的这都他X的是人话嘛！罗伊，你别理他，这死胖子又喝多了。” 罗伊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瓶子里深棕色的威士忌；“我做了个梦，联邦调查局探员来逮捕我，小丽莎张开胳膊挡在我前面，她用稚嫩的声音喊着， 你们这些坏蛋！为什么要带走罗伊叔叔！ 探员推开她，我就上去拼命，被手枪打成了筛子……然后，梦就醒了。” 每个人都开始喝闷酒，一阵气氛阴郁的沉默之后，唐尼的女友苏珊小姐开口了，因为经常通宵直播，声音变得有点嘶哑： “看来你是真心爱那孩子，我提议大家伙儿站起来为她干一杯。” “干杯！为了可爱的丽莎！” 罗伊坐下来，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我算看出来了，这狗屁世道，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真有人在跟踪你么？”老琼恩问道。 “我不确定。”罗伊脸上的哀伤瞬间化作惊恐，惴惴不安地朝着窗外望一眼； “自从那天去迪士尼乐园之后，就一直有不妙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偷偷盯着，感觉每个陌生人都心怀不轨，我自己倒无所谓，烂命一条，就怕牵连了安娜。”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快了，已经花钱托人去买船票了。” “越是到最后的时刻越要小心啊，罗伊，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们大家伙儿都脱不开干系，毕竟都因为这笔钱得了好处。” 说着，弗格森掀起衣衫，抚摸着右肋下，刀口下方是植入人造肝脏的位置，说是这笔钱救了他的命也不为过。 “跟踪什么的，的确不好提防，毕竟这座烂城市人多眼杂，不过嘛，如果有人敢抢走我的VR游戏机，老子一定跟他拼命！”唐尼说道。 弗格森骂道：“都他X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玩儿游戏！” “你再骂一句试试？” “你俩消停点儿吧，多大了都，还像一群孩子似的打闹。”老琼恩的眼睛望向自己的高科技假腿： “总之，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假设罗伊已经露馅了，遭到追杀，我们作为同党，哪个也逃不了干系，每个人都该紧张起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罗伊点点头：“如果是联邦调查局在跟踪，那倒是无所谓，我确信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怕是被本市的帮派分子跟上了， 那帮禽兽可不管什么证据，他们做事的风格，找出几个嫌疑者，不分青红皂白，掏出枪就是一阵突突，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老琼恩用手杖敲着假腿：“不能坐以待毙，要有所准备，等关门了去趟地下室，每人都拿上一支枪防身，自己找没人的地方去练习射击。” 弗格森朝着苏珊小姐瞥了一眼，然后对着唐尼说道： “胖子，我不想冒犯任何人，你一股脑把所有事全都告诉结交不久的女友，确实有些唐突。” “你这话什么意思？”唐尼站起身来。 “我的意思是，这位小姐是否值得信任还亟待商榷。” “我看你是找打！” “别激动，胖子。”弗格森说道： “这事就是你做得不对，先不说泄密的事了，就说你把人家女孩子牵扯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就他X办的不地道！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瞒着她。” 醉酒的唐尼被气得开始打嗝儿，对着女友说道：“亲爱的，只需你一句话，我就打断这瘦猴子的狗腿！” 苏珊一脸平静，四平八稳地端坐在吧台凳上，用牙签剔着手指甲缝里的泥： “没关系的，毕竟咱们才相识不久，我不掺和就是了。” 弗格森不依不饶地说道：“记住，不要在你的直播间胡说八道，女人。” “你他X！”唐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刚要发作，就被老琼恩以惊人的臂力单手摁在高脚凳上： “都别吵了，苏珊小姐值得信任，她是我们的一员，现在还只是假设最坏的状况已经发生，不要反应过度了。” 罗伊仰起脖子猛灌一口，抹了抹嘴：“对不起，是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是我杀了帮派的人，拿走了那笔巨款，是我让大家置身于危险之中。” “无论如何，我永远挺你，哥们儿！”弗格森说道。 “我也一样。”唐尼说道。 罗伊举起酒杯：“谢谢。” 苏珊小姐拍了拍唐尼的大肚子，说道：“我很荣幸加入这个快乐的集体，我爱唐尼，也爱你们所有人。” 《飞来横财》（34）黑猫 入睡之前，罗伊反复确认反锁了门窗，刚睡着就被通讯器的铃声叫醒，移民局的朋友再次打来电话，两张飞船船票很快就将办妥，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得加钱。 罗伊道了谢，承诺给各位中间人更高的好处费。 连续几天，罗伊的生活变得规律而简单， 每天一早去安娜父母家探望，下午开车去跑星际移民的手续，偶尔去和工厂的老伙计们聚聚，大多数时候，晚上都会去一趟老瘸腿儿酒吧陪兄弟们喝酒。 这些天里，他的担忧并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开车的时候不断观察后视镜，走路的时候，总觉得有人跟在后面，手枪和报警按钮片刻不离身。 又是庸庸碌碌的一天，酒吧的营业时间就要结束了，醉醺醺的酒客陆陆续续离开，老朋友们围坐在吧台前聊天； 唐尼捂住耳朵：“求求你们，把这该死的点歌机给关了吧，这首歌可真特么难听！吵死了！” “是我点的歌。”苏珊小姐淡淡地说道。 “哎呦，刚才没仔细听，太好听了！再循环播放个一百遍。” “哈哈！唐尼，你这舔狗！”弗格森笑道。 随着点唱机中的音乐进行到尾声，酒吧里逐渐安静下来，厨房里制冰机发出的噪音愈加清晰，突然，罗伊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苏珊小姐，你杀过人，对吧。” 如此劲爆的一句话，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引得酒吧里的气氛骤然紧张，恰好此时制冰机停了，安静得都能听清古董钟表指针咔嚓咔嚓响。 苏珊小姐惊愕地看着对方，涂着淡紫色唇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罗伊，你怎么回事？突然就没来由地胡说八道！”唐尼责怪地说道。 “我并没有妄加猜测，而是颇为肯定，从她的眼神中猜出来的。” 老琼恩低声道：“你不应该说出来的，小子。”显然，这位泰拉联邦的退伍老兵早就看穿了一切。 “苏珊小姐，既然你当了胖子的女友，已经决定加入我们的小集体，就该知无不言，无所顾忌才对。” “难道……是真的？” “唐尼，对不起，我好些事都瞒着你呢。”苏珊小姐放下酒杯，犀利的眼妆映衬得眼神更加犀利：“我承认就是了，我杀过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啊？” 唐尼被吓得酒醒了大半：“亲爱的，你一定是醉了。” “我酒量还行，还不至于喝几杯女士香槟就醉了。” 唐尼脸上的肥肉都被吓得一颤一颤：“你真没开玩笑？” “嗯哼，瞧把你给吓的，不如现在就分手如何？” “没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干脆现在就宰了我算了。” “抱歉，你这种好男人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本姑娘只杀奸恶之徒。”苏珊小姐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堆东西， 有加长弹匣的自动手枪、配套的消音器、蝴蝶刀、指虎、甚至还有一枚高爆手榴弹， 她那双涂着粉色指甲油的小手儿像是摆弄化妆品似的，将这些武器端正地摆在吧台上，目光转向罗伊： “我想知道，罗伊先生，你是怎样做到的，仅从眼神中就辨别出一个人干了什么。” 罗伊并拢双手，拄着下巴：“对不起，我撒了谎， 看眼神辨别一个人，老头子才有那种本事，我不行。其实，我是从新闻报道中发现的端倪。” “原来如此。”苏珊放松下来，重新端起酒杯。 “这几个月来，让本市的企业雇员、警局和联邦调查局焦头烂额的蒙面侠客‘黑猫’，就是你，苏珊小姐，对吧。” “厉害，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露馅的。” “电视节目里，蒙面人的走路姿态和苏珊小姐你走进酒吧的姿态一模一样，还有个容易忽略的小习惯。” “哦，是什么呢。” “苏珊小姐你总喜欢掰手指关节，把软骨掰得嘎嘣嘎嘣响，这些在电视台放送的监控记录中也有体现，最重要的一点， 黑猫侠客每次作案，必定用死者的鲜血在墙上画出笑脸的图案，而我注意到，你经常用手指蘸着吧台上洒出来的酒水，画出同样的笑脸图案。” “啪啪啪！好厉害的观察力。”苏珊用力鼓起了掌：“罗伊，你不去当私家侦探可真是屈才了。” “我怕受到追捕，所以才特别关注新闻中的细节，说起来，你现在可真是危机四伏啊，苏珊小姐。” “哦，怎么说。” “不仅联邦政府发出官方通缉令，各大企业和帮派也发出了悬赏，蒙面侠客黑猫女士的脑袋价值不菲。” “那还等什么呢，罗伊，刀子就在桌上，脑袋就在这细脖子上，还不快割下来领赏金呐。” 罗伊看了眼唐尼，开玩笑说道：“我倒是想割，胖子还不得吃了我。” 一阵哄笑之后，气氛轻松了许多，弗格森为苏珊调了一杯鸡尾酒： “想不到咱的小酒馆也能迎来新闻里的大人物，尝尝这杯，我自己研究出的配方，起了个名字叫做‘冰川树莓’。” “谢谢，味道酸酸甜甜的，酒精度很低，我很喜欢。” “谁能想得到呢，将整个城市闹得天翻地覆的蒙面义警，竟然是市政厅的清洁工。” 苏珊小姐叼着吸管说道： “在腐朽堕落的泰拉联邦，滋生犯罪的温床约克城，把垃圾清扫干净，只是清洁工附带的职责，清洁工的真正的职责是担任清洁工 ——当一个下贱的人。 而我，黑猫侠客，将清洁工这个职业升华了，我不仅用皮搋子疏通马桶掏大粪，也用匕首掏出奸恶之徒的心肝， 用手指蘸着罪人的鲜血，在墙壁上涂抹出笑脸，通过报社媒体散播出恐惧之种，提醒世人正义仍在。” “哼，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吗，姑娘，甚至还为自己能够逍遥法外而感到沾沾自喜！”老琼恩皱着眉头说道： “城里的孩子们都崇拜蒙面侠客，给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起了个好听的外号，叫蒙面义警。 依我看，根本就不靠谱，像你们这种处私刑的行为，严重打击了泰拉联邦政府强力机构的公信力。 蒙面义警介于黑白两道之间的灰色地带，用自己的主观臆想分辨他人的善恶，不经举证辩论就加以残酷的审判。 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处事方式看似痛快解恨，但其实，对于城市的治安没有半点儿好处。” “老爷子说得在理，但我没那么不堪，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高尚， 我不奢望改变一切，也不愿默默接受事实，说到底，除了黑猫侠客的身份，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个半夜三更会在冰箱里寻找冻三明治的宅女罢了。” 唐尼问道：“这么说来，游戏直播结束以后，你会换上紧身衣，戴上黑猫面罩，出去到处杀人？” “就是这么回事，怎样，怕了么。” “嗯……让我想想，清洁工，游戏女主播，蒙面侠客，有这种女友，想想还是挺带感的，酷啊！” 苏珊小姐一屁股坐到唐尼腿上，两人开始激烈热吻。 弗格森啐了一口：“胖子，你俩真特么恶心！” “你这是嫉妒啊。”罗伊笑道。 《飞来横财》（35）迷雾 为了办移民手续，罗伊开车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感觉自己像个皮球似的，被各个官僚机构踢来踢去。 原本很简单的程序拖了这么久，都是因为腐败无能的泰拉联邦政府官员刻意刁难，就为了逼得办事的人起急，然后向其索要好处费。 办完事的时候天色已晚，罗伊累了，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驾驶座位上，也不想去酒吧了，直接回家休息完事。 有辆小型载重卡车跟在他后面，罗伊瞬间被吓得不困了，在后视镜中观察，后车司机是个戴鸭舌帽的胖大婶，嘴里嚼着泡泡糖，不断地吹着粉色的泡泡。 他不敢回家，便开上立交桥兜起了圈子，那辆卡车没有跟上来，驶入了另一条岔路，罗伊又开始怀疑对方是换人跟踪了，最近总是如此疑神疑鬼，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终于，黑乎乎的路面上就剩自己一辆车了，后视镜里空空如也，罗伊松了口气，找个路口掉头，向家的方向开去。 楼外有两名醉汉揪着脖领子打架，嘴里骂着污秽不堪的词句，几个小孩抱着足球看热闹。 （我的孩子可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会毁了她们……） 这样想着，罗伊绕开了打架的二人走进大楼，楼道里搭起了几顶帐篷，最近搬进来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赶出去一个又溜进来仨，保安只得放弃努力，回保安室休息去了。 年久失修的电梯一边上升一边剧烈摇晃着，松散的零件发出危险的，咣铛咣铛的声音。 回家锁上门，推开窗户，污浊的空气涌入室内。 警笛声、枪声、救护车的声音不绝于耳，约克城的治安状况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转直下，许多对现状不满的民众戴着面具拿起枪上街执法，成为非法的蒙面义警。 富人疯狂雇佣保镖，把自己的豪宅武装成军事要塞，武器店挤满了顾客，大型安保公司和军事承包商赚得盆满钵余，政客们也借此机会大做宣传，为自己拉选票。 抽完一根烟，罗伊关上窗户，打开电视机，所有电视台都在播放白天工人暴动的新闻。 按动遥控器，调到524频道，这是他经常看的福克斯电视台新闻频道，女主持很漂亮，长得有点儿像安娜： “今天又是血腥的一天，企业高管拒绝了抗议者的要求，和平示威演变成流血冲突，子弹四处横飞，波及到了无辜的路人。 21人死亡，340人受伤，约克城警方已经无力控制局势，防爆盾组成的盾墙被愤怒的人潮冲破，国民警卫队出动坦克和装甲车才堪堪平息事态。 街道上血流成河，臭气熏天，截止至发稿时，已有三名防暴特警殉职，暴徒趁乱洗劫沿街商铺，居民楼的玻璃被砸，民众没有安全感，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新闻报道戛然而止，一条移民中介公司的广告突然插入： “新鲜的空气，无污染的食物，更好的就业机会，齐备的配套设施，良好的治安环境，还等什么呢，赶紧买张船票移民到半人马座阿尔法星！新的生活在向你招手！” 换了个频道，依然是广告，一位胖得几乎走不动路的男人站在联邦政府旗帜下念稿子： “距离约克城的下届市长选举日期越来越近了，我是1号候选人乔恩·怀特，如果我当选，平民将会得到更充分的社会保障，企业家也将得到更优惠的政策支持。 醒醒吧，诸位，看看现在的治安环境，简直乱成一锅粥，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派遣国民警卫队实施严厉管控！ 约克城的市民们，请将你们手中神圣的选票投给我，我会撤换掉无能腐败的市政官员，换上清廉的热血干将！给我四年时间，让约克城再次伟大！” “哼，巨型企业扶持的政治家，一群虚伪的骗子，都是生意而已。” 罗伊嘟囔着，关上了电视，刚想刷牙睡觉，通讯器响了，是老工友巴特打来的； “哈喽，巴特老哥，找我啥事？。” “嗨，罗伊，我在电话亭呢，有事问你，想不想加入工会？” “大半夜找我就为这事？当然不想加入，我辞职了，准备移民走人。” “哎呦，瞧我这脑子，竟然给忘了，这电话费花的可真特么冤枉。” “什么情况啊，这么紧急？” “现在我们工会正缺人手，大家伙儿都在拉拢亲戚朋友加入进来，我不努力一下也不合适，打搅你了，罗伊。” “先别挂电话啊，巴特老哥，好好的工会怎么搞得像传销组织似的到处拉人呢，等等……你已经加入工会了？” “是啊，我加入了吉米·布朗先生的‘汽车产业工人联合会’。” “该死！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唾弃那家伙是个骗子么？” “没办法了，罗伊，你辞职了，不了解情况， 现在工厂里不满情绪激增，加班太多了，企业高管骑在工人头上拉屎，他们想要用自动化设备代替一半的人工生产线，联合人力资源公司搞个大阴谋！ 上月的薪水到现在都没有打进账户，他们想要逼得我们主动辞职，以避免支付辞退赔偿款。” “天呐，这帮该死的……混蛋！” “好一群畜生是吧，厂里的效益多好啊，却谎称亏损困难，自己吃大餐，开豪车戴金表，就是不肯匀出点儿稀粥给咱工人们糊口！ 那该死的斯派克，狗X养的资本家！指使他的狗腿子们，就是那些穿制服的企业战士，用棍子打咱们的人！ 咱们生产线的好些人都加入了工会，要以武力争取权益，哦，当然，这些糟心事跟你没啥关系了。” “冷静，巴特老哥，如果你看过新闻的话，该知道下场是什么！”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绝望的喘息声： “罗伊，你还没成家，你不懂，我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不发工资的话就得挨饿，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大不了和那些狗崽子们同归于尽！祝我们好运吧，拜拜！” 听筒中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罗伊却举着手臂愣了好久。 他坐在床沿，想要抚摸那柔顺的长发，却怎么也摸不到， 爱人不在身边，心里也没个着落，既然困意全无，就干脆起来再点一根烟。 （巴特老哥啊，真为他担心，是什么样的不公，竟能把一个吃苦耐劳的老实人逼到铤而走险的程度，这该死的，吃人的世界。） 正当他闷头发愣的时候，通讯器屏幕亮了，提示音响了起来： “您有一条未读讯息。” 是胖子唐尼发来的； 「罗伊，出事了，有几个刺着荧光纹身的家伙在酒吧外面来回转悠，很有可能是帮派分子，我觉得，是不是和那笔钱有关。」 罗伊惊得浑身冷汗，快速回复讯息： 「报警了么？」 「报了，但没用，警局人手不足，已经放弃了贫民街区的治安，专注于保护富人街区，我们得靠自己应付了。苏珊、弗格森和老头子都在呢，街坊们也来帮忙。」 「知道了，我就来！」 发完讯息，罗伊慌忙穿上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夺门而出。 《飞来横财》（36）老街坊 停车的时候，汽车底盘蹭到了便道路牙子，罗伊已经顾不得这些琐碎的事了，摔上车门，朝着小巷深处奔跑。 约克城总是下雨，湿漉漉的，地面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水汽，多亏了前些日子修过路灯，老瘸腿酒吧门口有些微弱的光亮，两伙人正站在灯光下对峙。 一伙人看上去就是那种混街头的辍学少年， 穿着白背心，花花绿绿的牛仔裤，身上刺着荧光纹身，耳朵上、鼻子上、甚至嘴唇上都穿着环。发型是爆炸头或者莫西干头，染成鲜艳的颜色。 另一伙人是酒吧出来的，老琼恩、唐尼和他的女友苏珊小姐，调酒师弗格森，以及两位面向凶恶的熟客，此外还有十来个老街坊邻居来帮忙助阵，这些人都曾受过老琼恩的恩惠。 看到罗伊跑过来，弗格森表情轻松地朝他问好：“哈啰，麻烦你大半夜跑一趟。” 罗伊喘着粗气，双手支在膝盖上：“呼哧……呼哧……累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啥大事儿，帮派小弟来收保护费了。” “不可能吧，苜蓿帮的老大费舍尔敬重老爷子的为人，不会向他收钱的。” “时代变喽，趁着市区里的混乱，帮派之间也开始争斗， 苜蓿帮的老大已经死了，帮派成员作鸟兽散，黑色司令部掌管了整个街区，这些小弟们想要建立权威，从强行征收保护费开始。”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多大事呢。”知道这事和那笔钱无关，罗伊终于松了口气，站到老爷子身旁，听他们说话。 “小伙子们，难道你们不认识我么？我是退伍老兵琼恩，荣誉勋章的获得者。在这条街道还是有些威信的。” “老头儿，收起你那张老脸，用不着唠叨那些有了没的废话，哥儿几个才不管你是谁，只要在这条街上开店，就得乖乖地奉上孝敬钱。” “过去苜蓿帮统治街道的时候，我可是一次都没交过。” “嘿嘿，你自己也说了，过去的事，已经变天喽。 苜蓿帮的那帮怂货早就跑得没影儿啦！他们的老大被枪子儿打得脑壳开花！现在这条街区是咱黑色司令部说了算！” “把你们老大罗伯特叫来说说，他也是这条街长大的孩子，一定会给我个面子的。” “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老大出面？要是连你这老东西都收拾不了，我们哥儿几个还混个屁啊！” “说话放尊重点儿，小子们。”老琼恩生气了，皱起了眉头。 一名穿背心的帮派分子用棒球棍敲着地面： “把你店砸了，信不？” 面对威胁，老琼恩坚毅的面孔像是一具饱经沧桑的石雕，丝毫也不胆怯退缩。 弗格森与唐尼踏上一步：“你砸个试试看？” 罗伊惊讶地注意到，一直站在唐尼身边的苏珊小姐没了身影， 一番寻找过后，发现电线杆上正蹲着一位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着一支涂着暗夜迷彩的狙击步枪，此人戴着黑猫面具，从瘦小的身型看来，确是苏珊无疑。 这群帮派的小混混显然还没意识到，一名危险的蒙面义警正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收割生命。 （这可不行……如果杀了他们，就会惹来更大的祸端，大家伙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慎重考虑一番，罗伊对着老琼恩耳语道： “老爷子，别跟这帮愣头青死磕了，他们年轻气盛，下手没轻没重的，别再伤了您。” “那你说怎么办？” “给这群狗崽子扔点儿骨头，糊弄走算了，回头再和他们老大罗伯特谈谈，他受过您的恩惠，会给您面子的。” “罗伊，你可想好了，一旦开始忍让，这帮浑小子就会得寸进尺。” “交给我来处理吧，求您了，老爷子。” “好吧，给你个面子。” “谢谢。” 留着莫西干头的小混混不耐烦地说道：“喂，在那鬼鬼祟祟小声叨逼叨什么呢！还不快把孝敬钱给爷拿出来！” 罗伊举起双手，表示和平的意愿，说道： “保护费是吧，要多少？” “耗了这么半天，哥儿几个都累了，算上辛苦费，怎么也得给500！” 对于贫民街区中的住民来说，这可不是小数目，省吃俭用足够一家人花好久了，罗伊却一口答应下来： “500是吧，好，给你们现金。” “呦呵，刚才还一毛不拔呢，怎么突然就痛快了，老子改主意了，要一千！” 弗格森骂道：“X你X的！别特么得寸进尺！”他将手中的砍刀拔出刀鞘。 “打啊！砍啊！”唐尼挥舞着撬棍走过来，街坊们也都拿着不同的武器跟进。 帮派小子们擎起了棒球棍，显得有些胆怯：“一群穷老百姓，别过来找死！” 气氛骤然紧张，电线杆上的黑猫侠客打开狙击枪的保险，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停下！都别激动！”罗伊高喊着，掏出一叠钞票扔出去： “够了！今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这是一千块！拿走吧！” 小混混们已经被吓得腿哆嗦了，嘴上却还在逞强： “酒吧里一定藏着不少钱，让我们进去搜搜看！” “他X的，有完没完！”罗伊再也忍耐不住，用上了电视里学到的拳击技巧， 拧动腰身，蹬腿发力，一拳打中离自己最近的倒霉蛋的下巴，把他打得晕倒过去。 “天呐！为什么要逼我！收下这该死的钱，快特么的走吧！” “好小子，有种，竟然敢对咱黑色司令部的人动手，你是特么的嫌命长了！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弗格森高举着砍刀：“街坊们，咱们可不能任凭这些混蛋欺负，打啊！打死他们！” 眼看着小巷里就要发生一场血腥殴斗，苏珊用瞄准镜锁定了某人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远处有人大喊道： “停手！” 喊话者带着一群人走过来，原来是黑色司令部的老大罗伯特先生。 小混混看到救星，连忙跑过去：“大哥，这老头子不给孝敬钱，还叫人来对峙，还有那满脸胡子的小子，打了咱们的人！” “是谁让你们来这收钱的？”罗伯特的声音浑厚而低沉，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大哥，是我们几个自作主张，苜蓿帮的地盘归咱们了，得把钱收上来啊。” 老琼恩说道：“自从开了这家酒吧糊口，我从来没也没给谁交过孝敬钱，老子去星际军团当兵的时候，你们几个毛孩子还特么没生下来呢！” “你这老鬼！当着我们老大的面还敢嚣张！”小混混刚想挥拳，就被罗伯特伸脚给绊倒了。 “抱歉了，老爷子，小弟们不懂事，擅自过来招惹您老人家，可不是我的主意。” 老琼恩瞪着对方，像是父亲教育儿子似的说道： “小罗伯特，你真令我感到失望，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去读大学，竟堕落到回街区当混混头子，没出息的家伙！” “没钱交学费啊，老爷子。” 罗伯特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是老琼恩帮的他，对待恩人自然特别敬重，被骂了都不敢还嘴： “我会嘱咐手下们，让他们远离您的酒吧，这样可以满意了吧？” 老琼恩啐了口唾沫，留下一句：“哼，没出息的小子！”推开门回酒吧了。 罗伯特走到地上躺着的小混混身旁：“牙掉了两颗，够狠的，是谁下的手。” 留着莫西干头的人伸手指向罗伊：“这小子打的，大哥，办他！” “呦呵，这不罗伊吗，留了胡子差点儿没认出来。” “罗伯特，混得不错嘛，还穿正装，人模狗样的。” “嘿嘿，一般一般，咱们可是老街坊了，你爸是个多好的人呐，还帮我家补过墙砖。” “是啊，一个好人，可惜好人都不长命，像你这种恶毒的家伙却活得好好的。” “好吧，叙旧时间结束，说正经事把，打了我的人，如果就这么放你走的话，我这个老大的威信何在，你说是吧。” “是这么个理儿，你打算怎么办？让你手底下这帮浑小子打我一顿？” “以多欺少，太不讲究了，老街坊之间的纠纷就得按老规矩来解决。” “单挑么，拳击规则？” “当然。” “找小弟代劳，还是你自己上？” “我不像你，罗伊，我是靠脑子混街头的，我手底下有个小伙子，贼生猛，打过两年职业拳赛，你也可以随便找人，如何呢？” 罗伊笑了，拿出打火机为对方点了烟： “就这么定了，老伙计。” 《飞来横财》（37）拳王 拳赛决斗选在了街区一处废弃的地下仓库，里面灰尘飞扬，开了加湿器，撒了水以后好些了。 铁栅栏门大敞四开着，街坊邻居们都来围观，喝着饮料，吃着零食，甚至还有老人抱着孩子来看热闹。 气氛太过轻松了，根本不像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倒像是邻里之间消除误解的小聚会。 刺着荧光纹身的汉子站在一处，都是本街区帮派“黑色司令部”的成员，老大罗伯特穿着一身黑色的绅士正装，打着领结。 衣着光鲜的他被穿着白背心牛仔裤的小弟们簇拥在中间，风格上的落差营造出滑稽的感觉。 一声骇人的闷响之后，罗伯特的代理拳手——绰号“泰坦”的大块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大摆拳，牙套掉了出来，沉重的身体砸到地上，双腿绷直，不受控地开始打摆子，裁判过去开始读秒： “击倒了！10……9……8……” 一位抱孩子的大婶跺着脚喊道：“天呐，大叔，你还数个什么劲儿啊，快去帮帮这小伙子，要出人命啦！” 读秒结束，东道主遗憾告负，一群帮派成员翻过擂台的弹力绳围拢上去，“你还好吗，泰坦？”甚至有人开始做人工呼吸。 大块头拳手睁开眼睛：“去特么的……傻x们，闪开点儿……这么多人，我喘不上气了……” “嘿，他还喘着气呢，还有力气骂街，死不了！”一位帮派小弟喊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 取胜的代理拳手摘下拳套：“我控制力量了，他会没事的。” “是你赢了，老街坊。”罗伯特松了松领结，与罗伊握了手：“说吧，从哪儿找的代理拳手……这也太厉害了。” “是安保公司的雇员。” “把他叫来聊聊。” 代理拳手穿上了自己的工作服——那是一件高科技面料的特种作战风衣，臂章魔术贴上绣着诺顿安保公司的徽记，以军人立正的姿态站到罗伊身旁，双手背在身后。 “您的委托完成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返回基地了，装甲车还在外面等着我。” “别急着走啊。”罗伯特与拳手打招呼：“哥们儿，你也太生猛了，留下来喝一杯吧。” “工作时间不能开小差，得客户允许才行。” “你也太死板了，老兄，”罗伊说道；“我允许你坐下来喝一杯。” “没办法，公司规定，客户至上，况且您还是黑金卡VIP客户。”拳手坐下来：“谢谢，正好我渴了。” 几张酒桌就摆在拳台边上，为了显示帮派老大的气度，观众们人人有份，都分到了小点心和酒品饮料，社区里的孩子们在周围跑跳玩耍，有个红发小女孩盯上了帮派分子手里的自动步枪，伸出小手儿想去摸，被温柔地劝走： “小杰西，你该去玩洋娃娃，这东西危险。” 街区里最为德高望重的老琼恩和他的店员们坐在了做大的一张桌子上，换回日常装扮的苏珊小姐也来了。 几名持枪的帮派分子走到铁栅栏门外站岗，以防其他武装团体发动突袭，如今的混乱形势下，只有暴力才能阻止暴力。 罗伯特开了一瓶白兰地，一边问道：“猛男，你叫什么啊。” “迈克尔·戴姆尼森，叫我戴森就行。” “戴森……那位重量级拳王？四项拳击赛事金腰带的主人？” “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了。” “难怪看你这么面熟，原来是电视上的大明星啊。”罗伯特端起酒杯：“老兄，你不会是生化人或者机械人吧，那拳头挥得，像建筑工地的大锤子似的，呼呼带风。” “我是百分百的人类身体，想要打出重拳不难，努力练习就可做到，难的是平衡性和步伐，需要天赋。” 被击倒的拳手“泰坦”缓过劲儿来了，过来和戴森击掌： “你可真厉害啊，老兄，好重的摆拳，打得哥们儿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屎都快被你打出来了。” “对不住了，朋友。” “嗨，道个什么歉啊，你要让着我的话，那才叫不尊重了！” “其实你已经很强了，接近职业水准。” “哥们儿我也算是在俱乐部正经练过两年，打遍半个城市罕逢敌手，这次算是彻底服啦！好啦，先走一步，我得去看看牙。” “等等，”罗伯特叫住“泰坦”，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叠钞票；“辛苦了，好好休息一阵。” “谢啦，老大。”大块头点着钞票，吹着口哨走了。 罗伯特继续倒酒：“重量级拳王戴森，活生生的传奇，拳台上的君子，从来都不陷入兴奋剂丑闻，赛前也从不说垃圾话挑衅对手，真是了不起的人。” “那是巅峰期。”戴森低下头：“到了生涯末期就是晚节不保，钱都挥霍掉了，欠一屁股债还不上，到头来只能去安保公司应聘，拿命换钱。” “被成功的喜悦弄得有点儿飘飘然了，是吧。” “是啊，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被他们怂恿吸食致幻剂，把身体给毁了，比赛没法儿打，广告代理也丢了，然后就是和经纪人决裂、坐牢、离婚，走上人生的下坡路。” “拳击手，你人生的转折点是在什么时候。”邻桌的老琼恩问道。 戴森想了想：“在我KO新晋拳击天才萨卡耶夫的那场比赛时，第三次卫冕WBO金腰带，那是我的生涯巅峰，授业恩师达马托先生却在这时候病逝了。 他眼光很准，认为我有天赋，自掏腰包，把我这个贫民窟的瘦弱孤儿带到体育馆里打拳，从零开始教。 对于我来说，达马托先生不仅是授业恩师，还是慈父，我没钱雇佣体能教练和营养师，他一个人全都办了。 每次练习之后他都给我按摩肌肉，自己省吃俭用，买来新鲜的热牛奶给我喝，多亏如此，我才能长得又高又壮，技术实力愈发精湛。 他离开后，再也没人会那样做了，没了。 经纪人只认钱，一步一步引诱我堕入深渊，若是达马托教练还活着，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飞来横财》（38）戴森上尉 “几人边喝边聊，无所不谈，从汽车聊到香烟，从枪械聊到橄榄球，又聊到了女人。” “我从小就不受待见，”罗伯特指着自己的脸：“青春痘发得太狠了，还有白色的脓包，像是火山喷发前的蓄势待发，挤破了全是脓水。” “哎呦！卧X！真够恶心的！”弗格森摆出一副嫌恶的神情，黑色司令部的帮派成员朝他怒目而视。 “这反应就对了，说实话，当时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罗伯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说着： “附近街区的女孩子们给我起了好些个外号，比如‘火山口罗伯特’还有‘疙瘩脸罗伯特’，别说漂亮女孩儿了，就连又黑又胖的小肉墩儿玛琳娜都不愿搭理我。” “该死的青春期！我懂那种感觉，太特么痛苦了，像是脸上沾了屎！”唐尼摸着脸，有些感同身受。 “青春期过了，我的皮肤恢复正常，但因为家里条件太差了，穿的鞋都是露脚趾头的，哪怕在贫民街区都算是有名的困难户，当然还是找不到女友，一直就这么单着。 童年受到歧视，我心里憋着那么一股劲儿，不择手段也要出人头地， 成了街头小子以后，就开始不要命的打拼，成立了黑色司令部，当了老大，钱包变得鼓起来，长相也就无所谓了，漂亮女人变得唾手可得，用不着我废话，自己往身上扑。” 退役拳手戴森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面部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 “我生涯巅峰期的时候，也是左拥右抱，现在呢，一个也没剩下。 伙计们，我奉劝你们，远离拜金庸俗的女孩儿，如果你落魄了，这些蛇蝎美人可不会同甘苦，还会朝着你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我也想找那种不嫌贫爱富，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姑娘，可惜没缘分呐。”罗伯特猛地拍了下罗伊的肩膀： “这小子才是最幸运的。” 人生得意，心情愉悦就开怀畅饮，几杯烈酒下肚，罗伯特喝得摇摇晃晃，被小弟们搀扶起身，临出门时候朝着众人摆手： “你们继续嗨，哥们儿我先走一步了，有空再聚，老街坊们。” 老大乘车离开，黑色司令部的帮派分子也都跟着走了，一群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爬上拳台，戴上拳套嬉戏打闹起来。 罗伊感觉自己的神经系统已被酒精麻痹，虽然还算不上喝醉了，但也显得有些迟钝，戴森则是丝毫没有醉意，其酒量可见一斑。 “羡慕你，猛男，有个好肝。”弗格森掀起衣服，露出器官移植手术留下的刀口：“不像我，还得换人造肝脏。” “运动员的肝脏肯定比咱普通人厉害多了。” 戴森摇摇头：“没那回事，就算是自律的职业拳手，也有得肝癌的例子，还是少喝点儿好。” 唐尼环视四周，地下室的人已经离开了一大半，只剩拳台上打闹的孩子、几位老街坊和老瘸腿酒吧的几个人： “看来这事就算结了，再也不会有保护费，街道恢复平静，人家东道主都撤了，咱们也走呗。” “把这瓶蜂蜜柚子茶喝完再走吧，这玩意儿解酒，不耽误你时间吧，大块头。” “只要客户同意就行，我倒是无所谓，就当带薪休假了，反正我也不想回到基地去，看到上司就烦。”戴森强壮的双臂支在桌面上，眼皮耷拉着，神情有些疲惫。 “猛男，你不喜欢这份高薪工作吗？” “我恨这份工作，赚够钱就走。” 唐尼很不理解：“多爽的工作啊！铮得多，穿着高科技装备到处耍威风，多过瘾呐！ 我做梦都想干这个，当个除暴安良的特种兵，真枪实弹，扣动扳机，哒哒哒！一梭子扫过去哗哗流血，比VR射击游戏过瘾多了。” 戴森侧过头：“你游戏玩儿多了吧。” “别理他！哈哈！”弗格森大笑起来：“这家伙就是个死肥宅。” 戴森拍了拍武装带上的枪套; “公司安保这职业和除暴安良压根就不沾边，我们只为有钱人服务， 无论客户是怎样的恶棍或混蛋都无所谓，我们会帮助他活下去，只要不和公司利益起冲突，就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戴森的脸上突现痛苦狰狞，尽管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罗伊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你一定是经历过什么，心里憋着一股气。” “抱歉，我不想谈这些。” “别紧张，朋友，看看这里，没有权贵，都是些平民百姓，说出来也不会惹麻烦的。” 戴森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大半杯蜂蜜柚子茶，用手背抹了抹嘴巴： “你们听说过赛博精神病么” “当然知道，新闻里天天说呢，经受大量的义体改造，植入脑内芯片，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机械，十足的暴力狂、危险分子。”唐尼说到。 戴森攥着空杯子陷入回忆： “那次是我带队出的第十次任务，轻松的任务。 大家摘下头盔聊着天，护送客户返航，突然，挡风玻璃破了两个洞，正副飞行员遭到射杀。 一位手持武士刀的陌生人出现在机舱里，他的刀刃仿佛无坚不摧，无情地砍杀了我的五名队友，我自知不敌，拼着背上挨了一刀，赶在飞机坠毁前抱着客户跳进污水坑里，侥幸活了下来。 那晚，我步入停尸房，拉开塑胶裹尸袋的拉链，看着队友们苍白的面庞，无语凝噎。 我们一齐接受训练，一齐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当我看到他们的家属拿到抚恤金以后，隐藏在哭泣面容中的一抹微笑之后，我崩溃了。 难道人的价值就只能用金钱来衡量么？我完全无法接受。 憋着这股气，我暗自笃定复仇的信念。 借着工伤休假的时间，我打听到仇人的绰号—— “冷钢”（ColdSteel）。 通过拳击圈子的老友收集到此人的信息，那时才知道，他是个赛博精神病患。 此人天赋异禀，生命力极其顽强，捱过了142道义体化改造手术，全身除了大脑、肺脏和脊椎，几乎全被替换成了机械部件，而普通人做七八项手术就得挂了。 因为纳米机械人造血液与智能芯片干扰到了大脑的活动，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的人类身份， 干脆就抛弃了记忆，抛弃了名字，注册成为专干脏活儿的赏金猎人，凭借惊人的战绩成为传奇猎手‘冷钢’。” 《飞来横财》（39）深仇大恨 “赏金猎人‘冷钢’善使一柄黑红色的高科技武士刀，刀身上用激光蚀刻出一行细密的东方文字—— ‘魔一文字正宗’。 其刀锋为单分子结构，切削薄片金属犹如裁纸般顺滑，再加上高频震动粒子加持，说是无坚不摧也不为过。 ‘冷钢’本人穿戴轻盈坚韧的外星球金属打造的盔甲，背着大功率火箭喷射背包。 像是人类拓荒时代的星际牛仔那样，他习惯把枪套斜着固定在身前， 枪套里插着一柄特制的银色点357长身管左轮手枪，配合使用钨钢穿甲弹，防弹玻璃和防弹衣就像纸糊的一样。 通过脑内植入的高频率智能芯片，他可以同时控操控四台微型无人机，与其共享视讯资料，可在短时间内无死角地侦查扫描大片区域。 靠着强悍的身体能力与高科技装备的加持， “冷钢”接下了赏金猎人工会最高级别的任务，追捕危险的星际嫌犯，靠着高额的通缉赏金发了大财。 这家伙的赛博精神病愈演愈烈，执行任务过程中经常无意义的滥杀无辜，惹出不少麻烦，逐渐被猎人公会当做隐秘的王牌雪藏起来。 他变得行踪诡秘，居无定所，一个人开着小型飞船在银河系到处乱窜，上一次被人目击，还是在月球基地的停机坪上，之后便渺无音讯，像是从宇宙中蒸发一般。 我的调查就此陷入停滞，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生是死。 讨债人找上了门，为了不连累朋友，工作还得继续，刀伤痊愈后，我被公司分配到新的小队担任队长，两月后的一次紧急任务，求救的是黑金级别的VIP客户。 到地方一看，我傻了眼，那位黑金VIP客户正是我苦苦寻觅多时的大仇人‘冷钢’！ 因为在夜总会的群殴中宰了野牛帮老大的私生子，这小子惹上了大麻烦，被野牛帮的上百名帮派小弟围剿， 高度改造的身体被大口径穿甲弹打得千疮百孔，拄着那柄武士刀才不至倒下。 那天太难熬了，我好几次都想一枪崩了这王八蛋…… 可一想到会连累无辜的队友，害得他们丢了工作，甚至遭到赏金猎人公会的报复，终究还是没下手，护送着仇人登上飞行器……” 听完这番叙述，众人都是扼腕叹息；“竟有这等事，太憋屈了。” 苏珊小姐用她那双明亮的棕色眼眸死死瞪视着戴森上尉： “所以呢，你打算就此放弃？” “当然不，等到我还清债务，那帮讨债的就不会去找朋友的麻烦了， 与公司合同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去找‘冷钢’复仇，不成功，便成仁，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好一条硬汉子！到时候算我一个。” “姑娘，你一定是喝多了。” “收起你那套大男子主义。”说着，苏珊从小包里拿出黑猫面具，又迅速收了回去；“你的仇人同样也是我的猎物。” “蒙面义警吗？或者说超级英雄…… 我知道了，如果传说中的‘黑猫’肯出手相助，当然是求之不得。” 戴森在一张广告纸上写了电讯号码，递给苏珊，随即站起身来。 “我该走了。” 从地下拳击训练场出来，看到一辆白色涂装的装甲运兵车堵在门口，装甲板上涂着诺顿安保公司的徽记，贫民街区的孩子们好奇地伸出小手儿摸着装甲车的大轱辘。 车顶上的机枪手喊道：“喂，小崽子们，给老子滚远点儿，小心把你们压成相片儿！” “吝啬鬼！不就是辆破铁皮车嘛！咱才不稀罕呢！” 领头的孩子王边扮鬼脸边吐口水，跑远了以后捡起小石子扔过来，砸得装甲车的钢板咣咣响。 “别扔了！我投降，小祖宗们！” 机枪手低下头，对着驾驶员抱怨：“看了吧，这就是我不想要孩子的原因，猴子一样瞎闹腾，把人活活烦死。” “管他怎样淘气的小鬼头，拿起皮带猛抽一顿马上就老实了。” “看呐，戴森上尉出来了，真为他的对手担心，前职业拳王去地下室打业余爱好者，太欺负人了。” “哈欠，好困啊。”驾驶员伸了伸懒腰：“赶快收工吧，回家抱着老婆睡觉去喽！” 戴森对着罗伊敬了个礼：“您的委托已经完成，我该走了。” “等一下，上尉！”罗伊递出一根香烟，被对方婉拒了： “对不起，我不吸烟。” “还保留着运动员时期的自律？” “按理说连酒都不该喝的，我得保持好身体状态，毕竟，还有个赛博精神病等着我去料理。” “上尉，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如果我通过电话联系安保公司，是否可以指定你来服务？” 戴森点点头：“黑金vip客户可以指定出击的小队成员，当然，前提是小队并未处于出勤状态。” “那就好，我没其他问题了。”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我的同事们也都很优秀。” “因为你值得信任，上尉。” “是吗，给我这么高评价，真是谢谢了。” 装甲车开走了，后面一群孩子追着跑。 开车回家的路上，罗伊跟着电台播放的音乐哼唱起来； “ 灯红酒绿迷醉今宵， 千金难买爷高兴呦…… ” 心情一旦舒展开来，戒备心也就放松了， 周围的一切也都显得不那么可疑了，后视镜里出现的车绝对不是跟踪自己的，他这样想。 女主人不在家，罗伊变得懒散邋遢，臭袜子随意扔到一边，打开电视机，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观看深夜节目； 约克城综艺频道3台正在播放WWE女子摔跤比赛录像， 身材火辣的姑娘们正举着话筒互喷垃圾话， 虽然是娱乐表演性质的节目，打得却十分激烈，雪白大腿上的淤青清晰可见， 各种残忍的摔技、锁技、打击技层出不穷，金属折叠椅重重地击打人体，摔角美人血流满地，引得现场观众一片惊呼。 主持人朝着身边的嘉宾说道：“女孩儿们打得挺卖力气，她们简直是战神附体了！” “因为她们爱这片赛场！热爱摔角节目！”嘉宾喊道，观众也跟着欢呼。 （热爱摔角……热爱个屁！）罗伊心道。 穷人家的女儿们在擂台上互相伤害，卖弄风情，为了几百块钱的奖金打得头破血流。 随便换个真人秀频道，就能看到企业家的千金在互相攀比炫富，宠物狗的衣服都价值上千。 视线逐渐模糊，就这样开着电视睡着了。 翌日，罗伊端着咖啡杯，往面包片上涂抹黄油的时候，发现门口的垫子上躺着一张粉色小纸条，显然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又是蟑螂药广告？）他这样想着，拿起纸条一看，被吓得愣住了，杯子里的咖啡撒到了地上。 这显然不是广告，而是某人的警告：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Iknowwhatyoudid.） 《飞来横财》（40）疑虑重重 喧嚣的都市，人群熙熙攘攘，清晨的公路已经开始堵车了， 罗伊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他紧张极了，手在哆嗦，就连嘴里的香烟都跟着颤抖。 另一只手拿出无线通讯器，给唐尼留了语音讯息： 「胖子，不好了，钱的事被人知道了， 告诉老爷子和弗格森，如果被劫持的话，千万别抵抗，把剩下的钱交出去便是，一切责任都推给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通讯器铃声很快响起，是唐尼打来的： “喂，罗伊，大早上的别开玩笑！我还迷迷糊糊的呢，被你吓清醒了！” “是真的，不是玩笑。”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你确定？” “有人往我家门缝里塞纸条，这是一次警告，我猜对方很快就要行动了。” “对方是谁？” “我不知道，很有可能是当时枪战的两个帮派之一，或许更糟，他们联合起来找那笔钱的话……” “哎呦我X！好不容易盼来好日子……全特么毁了！我这就去通知大家，你自己保重，赶紧去看看安娜吧！” “我正在路上呢，打电话她也不接，急死我了！” 对方的声音变得戏谑：“不愧是你，女人比兄弟们重要的多，是吧。” “去你X的，胖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赶紧想办法保住你那条该死的贱命吧！我先撂了！” 堵车堵了好久，出了市区才畅通起来， 安娜父母家住在荒凉的郊区，抵达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罗伊随便把车停在受污染的干涸野地里，摁响门铃以后四处张望着，容貌憔悴的大婶开了门。 “女婿来了啊，请进。” “您好，伯母。” 罗伊走进客厅，看到小丽莎的黑白遗照摆在柜子上，旁边点着一对蜡烛，使得本就压抑的室内变得更加阴郁。 “您孙女的事，我很抱歉。” “怎么能怪你呢，出那么多钱给小丽莎做手术，我们全家都欠你的！” “咱们不分彼此，伯母，都是一家人。” 罗伊的目光随意一扫，很快找到了安娜的通讯器，被遗落在了餐桌上。 “哎……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早上来了好些个电话，我也不方便接。” “伯父和安娜去哪了？” “他们父女俩一同出门，老头子去工坊干活儿了，安娜去超市买吃的去了，今早有打折商品出售。” “哪家超市？” “两条街外的那家大型连锁超商，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松果超市。” “我去接她回来。” “等等，好女婿，发生什么事了么？你鼻头上全是汗。” “没什么，伯母，我就是想她了。”罗伊撒谎道。 开到超市附近的时候，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罗伊降下车窗观察， 黄色的警戒线围着犯罪现场，两具尸体躺在排水沟边上，地上满是鲜血。 “不！天呐！不！”罗伊心里咯噔一下，捶打着方向盘，停下车狂奔过去，被一名警官拦住： “喂！小子，这是命案现场，不要随便靠近。” 罗伊充耳不闻，直接推开对方。 “喂！你特么有病是吧，推我干嘛？” “放他过去。”另一位警官说道：“这么激动，没准是受害者家属呢。” 罗伊钻过警戒线，靠近了才看清，两具尸体都是帮派分子，浑身纹身，手里还攥着刀子。 “呼哧……”他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警官抱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长官。” 警官面朝尸体叹气：“这世道算是完蛋了，是吧。年轻人都去混帮派，互相残杀，干些贩卖致幻剂的勾当，去害更多人，你不会那样做吧，小子。” “我就要移民走了。” “那更得小心点儿开车了，年轻人，最近车匪路霸横行，我们的警力不够用，你最好弄把枪保护自己。” “谢谢。” 约克城大多数警员都是腐败不堪，麻木懒惰混日子的，这两位热心的警官显得难能可贵，可惜像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松果超市的停车场相当宽阔，不愧为大型连锁超商，罗伊刚停好车下来就发现了状况。 安娜正在超市门口站着，手里提着塑胶购物袋， 一个中等个子，戴眼镜的男人正紧跟着纠缠她，手里拿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像是枪械。 “别怕！我来救你了！” 罗伊拼命奔跑过去，铆足了力气，照着那男人头部侧面猛轰一记直拳，打得对方踉跄倒地，眼镜掉到地上摔得碎裂，手里的黑色物体也滚到一边。 安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疯啦？打他干什么？” “这家伙要劫持你，把你绑上车，是吧？看我揍扁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为了拦住暴怒的罗伊，安娜放下购物袋，双臂紧紧抱住腰，急得她都快哭出来了：“你冤枉人家了！快停手！” 罗伊低头仔细一看，发现碎裂的眼镜旁边躺着的不是手枪，而是一台黑色的康尼牌照相机，镜头被摔坏了。 被击倒的男人撑起双臂，在地上摸索着什么，安娜捡起眼镜递给他，那人刚戴上眼镜站起来，罗伊就上去扥住他的脖领子： “你这家伙……对她做了什么？”抬起拳头作势欲打： “老实交待，不然把你一嘴牙全打掉！” “别激动，先生……” 眼镜男递出一张名片：“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想要在民间挖掘偶像，这位小姐的相貌和身材都出类拔萃，所以我就上前搭话。” “要敢撒谎，一枪崩了你！”罗伊从怀里抽出微型手枪，顶在对方太阳穴上： “亲爱的，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罗伊！你这是怎么了！快放下枪！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 “那他拽着你的手干什么？” “逛超市的时候他就跟上我了，劝我加入娱乐公司，训练唱歌跳舞成为偶像挣大钱，我拒绝了，说自己要移民，他就一直跟着劝说，说我一定能成为大明星，只是轻轻拽了我的手，没干其他任何事情！” “缠着我的未婚妻，好大的胆子，哈！给你小子长长记性！”罗伊收起枪，用膝盖顶击腹部，然后双拳猛锤： “别再骚扰她了，不然宰了你！” 眼镜男被吓得屁滚尿流，起身就要逃跑，被罗伊叫住： “等等……”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这是赔给你的眼镜和相机钱，现在你可以滚了。” “谢……谢谢，您可真是个讲究人……” 说罢，眼镜男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车上，轰油门开走了。 《飞来横财》（41）迷茫 两人坐在超市附近的一家比萨店内， 点唱机播放着轻柔的复古音乐，桌上的海鲜芝士比萨饼都快放凉了，闪亮的刀叉放置在洁白的餐巾上，谁也不去拿。 罗伊的眼神游移不定，警觉地盯着身边的每一位顾客，担心其中潜在的杀手，担心随时可能飞来的子弹。 安娜舀起一勺奶油浓汤，放到嘴边，又缓缓放下。 “怎么，味道不好闻？” “这家店的味道很好，我没有食欲而已。” “吃点儿吧，我也饿了，吃完送你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着急赶过来，还这么大火气……打人家，你吓到我了，罗伊。” “对不起，我……我只是……很担心你。” “担心什么？ 担心有人杀我？” “别紧张。” 观察过所有顾客之后，罗伊终于确认了餐厅的安全，收回游移的目光： “既然快要离开这个星球了，你我都该小心谨慎些才对，最近治安不太好，尽量少出门。” “你自己比谁都紧张，鼻头上全是汗。” “是吗……”罗伊抬起袖子蹭了蹭鼻子。 安娜叹了口气：“有件重要的事，我必须得问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问吧。”罗伊拿起刀叉。 “那位收藏家，那位买你画的，大方的收藏家……” “怎么？” “他根本就不存在，对嘛。” 罗伊差点儿被嘴里嚼到一半的比萨饼噎着，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赶紧吃饭吧。” “我不会怪罪你，亲爱的， 我知道，你的谎言都是善意的，你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安娜握住他的手：“我爱你，罗伊，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不移地陪在你身边，说吧，招惹到什么麻烦了，我们一起来面对。” 罗伊深吸一口气：“先吃饭吧，这里隔墙有耳，回到车里再说。” 在车里，罗伊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尽管已经有不详的预感，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开枪杀人的时候，阿娜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蔚蓝色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指甲揪着头发：“天呐，亲爱的，你都干了些什么啊……那些人……都是咱们惹不起的啊！” “我是鬼迷心窍了，看到那笔钱，谁能不心动呢。”罗伊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沾满泥污的踏板，很是懊悔： “那天，我应该早些回家的，不应该抄近路，更不应该拿走那箱钱，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已晚了。” “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何等可怕的事……” “想开点儿，对方可能不知道咱们要移民的事，熬过这几天，我们就自由了。” “嘟嘟嘟嘟……”罗伊拿起通讯器；“没来讯息，也没来电话……哦，对了，是你的通讯器在响，我把它带过来了，在手套箱里。” 安娜接起电话，话语中谈起了阿尔伯特，说着说着，她的表情变得愈加凝重：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太感谢了！” “你哥哥怎么了？” “阿尔伯特大哥……他参加了罢工游行，他的工友把这事告诉我。” “太危险了！他在想什么呢？” “没了相依为命的女儿，本就郁郁寡欢的大哥更阴郁了。” “没什么奇怪，如果是失去了丽莎这样可爱的孩子，谁都会抑郁的，问题是，他为什么参加罢工，没有苗头啊。” “他的工友在电话中说了，因为工厂的不公正待遇，一直以来的各种负面情绪累加到一起，阿尔伯特哥哥突然就变得暴躁易怒起来，朋友们担心他干傻事，还是没能拦住，所以就给我这个妹妹打了电话。” “哎，但愿他没事吧。” 安娜攥着通讯器，显得坐立不安，手心里全是汗：“不行，我不能坐在这干等着，我得去劝他回来。” “稍等，我来想想办法。”罗伊拨通了诺顿安保公司的VIP客服专线，一番交涉过后，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果然还是不行啊，安保公司只负责保护客户本人的安全， 虽然黑金卡客户有额外的特权，可以定制服务，但安保公司不愿意卷入工会有关的事件当中，因为和平示威随时都有可能演变为流血冲突。” “没别的办法了，我要去现场，去找哥哥，把他劝回来。” “你疯了吗，太危险了！” “我自己去就行，送我到车站。” “瞧你这话说的……我哪能置之不理！坐稳了，咱们一起去。” 罗伊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能硬着头皮开车前往事发现场，有了无数次相似的案例作为前车之鉴，他很清楚此行的危险， 他是这样想的，如果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安保公司为了履行合同就会派人来救，正好连同安娜的哥哥一齐救了。 车载电视里播放着游行现场的画面， 本次的游行规模非同小可，有上万人参加，安娜与罗伊原属的斯派克染料电池工厂的工人们也加入进来。 这些参与罢工游行的人们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所在的工厂都是樱花株式会社集团旗下的产业，示威的场地自然而然地选在了樱花集团总部附近。 “天呐……我在画面中看到咱们的老同事了。” 安娜震惊地掩住了嘴：“本市最大工会，汽车产业联合会会长吉米·布朗先生亲自带领本次活动，工人们士气大振，这下事情要闹大了。” 由于附近的道路遭到封锁，罗伊只能把车停在街边，牵着安娜的小手步行前往。 大批的警车、装甲车、直升机正在赶来，警员、国民警卫队、新闻记者、看热闹的人，都在向着同一方向汇集。 两人牵着手，推开护栏、钻过铁丝网，跨越重重阻碍，终于来到了现场， 那座纯白色的，高耸入云的大楼，正是樱花株式会社的总部，汹涌的人潮已将楼宇团团包围，看上去就知道，远远不只一万人。 参与者大多是穿着蓝色制服的汽车产业工人，也有穿着荧光黄马甲、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建筑工人。 不只有汽车产业联合会这一家工会参与，人们打着各式各样的工会旗帜，举着写满愤怒标语的牌子，高声喊着口号： “还我血汗钱来！” “一天工作15小时，还让不让人活了！” 安娜踩在翻倒的垃圾桶上，笼着手大声呼喊：“阿尔伯特哥哥！你在哪儿？” 她的声音被千万人发出的喧嚣瞬间吞没了，茫茫人海，一个人的目标实在是太过渺小。 安娜急得抹起眼泪，想要冲进游行队伍找哥哥，被罗伊拉住：“挤进去就更找不到了，先寻个视线好的地方再说。” 樱花株式会社的企业战士排成数支密集的纵队，守护在大厦院子的栅栏旁边，这些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体魄强健，比约克城警方的装备还好， 头戴黑色全罩式钢盔，穿着黑色的塑钢盔甲，武装带上别着甩棍、胡椒喷雾和电击枪，此时正举起防爆盾抵御投掷来的石块。 “咣铛！”一块砖头碎片恰好穿过盾墙的缝隙，砸到一名未带头盔的公司雇员。 裂开的头皮哗哗流血，白衬衣都被染红了，这倒霉蛋很快被担架抬进了公司医务室。 “好耶！砸死这帮王八蛋！” 示威人群一阵欢呼，更多的石块投掷出去，雨点般砸在盾牌上。 （这些人不是正义的，）罗伊想道； （他们不是善良纯洁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愤怒的，愿意用自己的死，换取仇人身上的一小块伤疤。） “如果没有这笔飞来横财，或许，我们也在这群愤怒的人当中吧。”他对安娜说到。 《飞来横财》（42）集会 道路尽头，一支较小规模的游行队伍擎着白色旗帜走来，与蓝色旗帜的工会大军迎头相撞，两波人隔空对骂，火药味十足，随时都可能发生流血冲突。 “那些人是谁？”安娜问道。 “不知道，过去看看，没准儿能找到你哥哥。” “好，咱们快去吧。” 白色旗帜阵营中，有个肥胖的老太婆被人搀扶着，站到了被砸毁的汽车顶棚上，她举起大功率扩音喇叭，对着蓝色工会阵营喊道： “快停下吧，别再干傻事了，孩子们！” 人群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吵嚷声，前排的人们开始叫骂： “老妖婆！你谁阿？” “一定是樱花株式会社的走狗！把绳子套在路灯杆上，吊死她！” “瞧这群怂包！竟然举着白旗过来了，还没打就要投降啦！” 一言不合，两支游行队伍开始互相投掷石块，揪着衣服撕扯起来，看到局势即将失控，几名举着旗帜的工会代表走到前列，试图维持秩序。 “冷静！兄弟们，听听他们说什么！” 车顶上的胖老太婆脑袋被石块砸出个大口子，她也不顾疼痛，举着喇叭大喊： “我代表附近街区的居民前来抗议！” 每当爆发工人游行，我们就变得惶惶不可终日，吃饭的时候都得弯下身子，生怕窗外射来的子弹把自己的脑袋打个洞！ 我家孙子快要考大学了，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可你们整天制造噪音！吵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名工人骂道：“滚你X的，老妖婆，咱都要吃不上饭了！谁管你家孙子死不死呢！” 白旗阵营又有人爬上车顶，这次的是个秃顶汉子，拿来喇叭喊道： “工人朋友们，我是沿街开烟酒店的小店主，每次你们这一闹啊，我就没法儿开门营业了。 租金、水电、人工的费用都在亏损，还有更糟的，那些歹徒趁乱打砸抢烧沿街店铺，求求你们，停下吧！” 少数人向那小店主投去怜悯的目光，正当气氛逐渐缓和之时， 工会阵营中有个大个子站出来：“别听这秃子放屁，伙计们！听我说， 这帮人是公司雇员和小店主，自认良好的中产和小资经营者，而我们是无产者，一无所有的工人阶级！ 不要怜悯这些家伙，要以强硬的态度争取我们的权利！阶级不同的我们就像油和水，怎么搅拌也不能相融！” 像是早就商量好似的，有人立即附和道：“说得好！工人万岁！干死他们！” 大个子的喊话很快得到众人的响应，车顶上拿着喇叭的两人被扥下来痛打一顿，两支游行队伍接触的部分爆发了群殴。 蓝色与白色的旗帜迎头相撞， 拳脚、棍棒、刀子上下翻飞，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那名秃头店主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为了不让肠子流出，蜷缩着身体拼命捂着。 蓝色旗帜的工会一方无论在人数还是斗志方面，都取得绝对的优势。 “我的老天爷呐！”见到如此激烈的暴力场面，安娜的一张俏脸被吓得毫无血色，一头扑到罗伊怀里，哭了起来： “太可怕了，他们……像是一群厮杀的野兽，哥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罗伊皱着眉头，看着那大个子： “真是可疑，像是有所计划似的，这家伙很巧妙地煽动工人的情绪，制造阶级对立，唯恐不出乱子，接话茬子的人也像是背好了台词似的，一定有阴谋。” 谁知道，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有人打算在火苗上淋上一大桶汽油， 蓝色旗帜的海洋中——那个男人，出现了。 “是吉米·布朗！ 汽车产业联合会的会长！去咱们厂子参观过的那位电视名人。”安娜惊讶地叫出声来。 吉米·布朗穿着一身脏污的蓝色工装，褶皱的皮带、磨白的牛仔裤，踩着一双破烂的工装靴，十足一副贫穷工人的形象。 罗伊一眼就看出此人的小伎俩： “哎呦，平时穿一身名牌上电视，今天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一身破衣服穿上了，显得自己很朴素，很接地气似的。 真是只老狐狸，看他的手，白嫩嫩的，没有伤痕、没有老茧，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的手。” 激动的示威人群可顾不得这些细节，看到工会领袖与自己同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汽车产业联合会万岁！吉米·布朗先生万岁！他与我们在同一旗帜下战斗！我们必胜！” 助手递过来一只扩音喇叭，吉米伸手接过，以敏捷轻盈的身手跳上发动机盖，迈步登到车顶上： “感谢其他工会的兄弟姐妹们接受邀请，一同参加今日的集会！我代表汽车产业联合会，感谢你们！” 潮水般的掌声，旗帜飞舞，欢声雷动，吉米微笑着，等待安静下来才继续说： “现任市长总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粉饰太平，愤怒在民众心中酝酿，可就是鲜少有人站出来！ 路边挨冻受饿的乞丐没有站出来！交不起学费的穷学生也没有站出来！ 而现在，我们汽车产业联合会的工人们带头站出来了！用血肉之躯向着贪婪的企业家发起挑战！ 而他们！” 一片欢呼声中，吉米·布朗伸手指向白色旗帜阵营： “那些麻木不仁的中产和小店主！ 连自己的权利都不敢去争取，这些懦夫为了些蝇头小利来阻拦我们了！想要保护万恶的樱花株式会社！ 真是可笑啊！他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实也就是高级点儿的打工仔罢了！一群万劫不复的奴才，竟然心疼起锦衣玉食的主子们来了！” 这番激烈的言辞，直接导致了更为血腥的冲突， 白色旗帜几乎被染成血色，然后被蓝色的浪潮彻底淹没了，痛苦的哀嚎和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乱军之中，唯有吉米·布朗雄浑迷人的嗓音清晰可辨： “大家伙儿都清楚！ 如今的约克城糟糕透了，纳税人要交两份钱，一份给无能腐败的泰拉联邦，另一份给贪得无厌的黑心企业。 这些混蛋们串通一气，为所欲为，我们本应享有的福利待遇一点点都被蚕食掉了！ 不再有企业正式员工，不再有完善的保险、不再有8小时工作日，不再有双休日！ 每个无产的底层人都要和黑心劳务公司签订卖身契， 以派遣工的身份到劳动密集型的工厂去挥洒血汗，每天十几小时，夜以继日的工作，很多人下了班就猝死在公交车上！ 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人类的平均寿命却降低了！真是荒谬至极！ 无处不在的全息影像引诱我们坠入消费主义的陷阱， 你想要存款？变成有产阶级？别做梦了！ 赚钱消费，身体毁掉、倒下！一切都陷入了死循环，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们甘心么？” “不！” 千万个声音同时回答，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 汹涌的人潮逐渐陷入到一种悲愤交加的复杂情绪当中， 有人过于激动晕了过去，有人无所适从，开始自残，用牙齿咬破自己的嘴唇，用刀划伤自己的皮肤……现场的气氛变得魔幻诡异，宛若噩梦一般。 吉米·布朗真不愧为天才的演说家，他有专业播音员的经历，声音明朗，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饱含情感…… 每一个字都能被几万人听得清清楚楚，再配以夸张的手势和表情，其煽动性无出其右。 不知怎么的，罗伊的左眼皮一直在跳，每次产生不祥的预感都会这样： “不好，很多人带着枪参加集会，要出大事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 “等等！”安娜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跳起来喊着：“我找到了，阿尔伯特哥哥！他就在吉米·布朗附近站着呢！” “别管你哥哥了，救救咱们自己吧！快走！”罗伊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现场的气氛令他不寒而栗。 “对不起……我要去找哥哥！”不知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安娜一把推开罗伊，一双长腿翻过栅栏，义无反顾地冲入人群。 “快回来啊！你这傻娘们儿！”罗伊急得捶胸顿足，硬着头皮冲了进去。 《飞来横财》（43）人潮汹涌 肩挨着肩，脚踩着脚，每一口呼吸都伴着灰尘和汗臭，目力所及之处，只见得拥挤汹涌的人潮， 工人们的情绪被鼓动起来，犹如一座随时都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而罗伊已经攀登到了火山口附近，感受到了沸腾岩浆散发出的热度。 （血光之灾……不祥之兆。） 他的眼皮跳得越来越厉害了，他竭力伸长脖子，想要追寻爱人的踪影，却只看到疯狂挥舞的手臂和飘扬招展的蓝色旗帜； “安娜！安娜！你在哪儿啊？” 如同一颗纽扣落入风暴肆虐的大海，与几万人发出的噪音相比，他的声音显得太过渺小无力。 有人对他怒目而视：“呦呦喂！你特么有病是吗！挤什么挤，踩到我脚了！” “抱歉了，老兄，麻烦问下，有没有看到一位穿着灰色风衣的人经过？她身高和您差不多，是个金发蓝眼的漂亮姑娘，” “嗯，一个漂亮妞儿？没看到，这里只有满脸煤灰渣子的女工……我说你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钓马子呢，你的脑子长到下半身去了” “哎，没时间跟你废话，再见吧。” 罗伊费力地继续朝前挤过去，偶尔踩到别人的脚，不断袭来的推搡和咒骂全都当耳旁风，他现在只想着救人； “安娜！亲爱的！别找你哥哥了！” 警局和国民警卫队的人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收缩包围圈，穿橙色制服，戴着黄头盔的消防员朝着人群喷射高压水龙，后方的装甲车也在悄然逼近，不断挤压着游行人群的活动空间。 天上盘旋的直升机和无人侦察机越聚越多，根据涂装可以轻松辨别区分， 迷彩涂装的隶属于泰拉联邦军队，蓝色的属于警局飞行队，其他颜色的则属于电视台和自媒体网络主播，螺旋桨吹得广告牌哗哗直响，广告飞艇也被吹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吉米·布朗极富煽动性的演讲还在继续： “看那边的院子里！ 修剪整齐的草坪，五彩缤纷的花圃，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喷泉池子，多美的庭院啊！ 被铁栅栏隔离开来，就是为了防止咱们进去，不准咱工人踏足，怕咱工人的脏鞋底踩到漂亮的鹅卵石路。 庭院中央的高塔，是樱花株式会社总部大厦，是那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龙居住的巢穴！ 看呐！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正听着小提琴，举着香槟酒，站在落地窗前，以嘲笑的目光注视着咱们呢！认为咱们会像以前那样仓皇逃窜！ 请问，诸位，我们该怎么做呢？” 有人答道：“冲进去，狠狠揍这些狗X养的！把咱的血汗钱夺回来！” 一呼百应，很快，几万人开始重复这句话。 罗伊被喊声震得耳膜嗡嗡响；（坏了！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安娜！快走啊！”他声嘶力竭地呐喊，还是得不到回应，一股无助感涌上心头，他谁也救不了，就连他自己都被困在风暴中心，难以脱身了。 吉米·布朗举着喇叭，唾沫四溅地喊道： “汽车产业联合会的兄弟姐妹们！其他各大工会的诸位同仁！ 最新消息，樱花株式会社董事长松下十兵卫……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拒绝了我们提出的合理要求，把工人代表赶出了大厅，并扬言要以武力镇压！ 他不要谈判，而是要战争，那就如他所愿！ 拆毁围栏，践踏庭院，把我们不屈的蓝色旗帜，插上这栋罪恶大厦的楼顶！ 勇士们，冲啊！” 罗伊只感觉天旋地转；（完了……要开始了。）他想。 工会会长最后的煽风点火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游行队伍的愤怒达到顶点， “冲啊！我们必胜！” 举着蓝色旗帜的工人一拥向前，以血肉之躯推翻了钢铁铸造的大门和护栏， 穿过庭院，草地和花圃被踩踏成了泥坑，喷泉池子周围的玉石雕像被钢筋砸得碎裂。 罗伊的行动已然不由自主，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浴缸中的塑胶玩具小黄鸭，被人潮推着往前走，随波逐流。 此时，排成密集纵队的企业战士已经退守到总部大厦玻璃门前，领头的少校用通讯器命令： “各小队，准备动用非致命武力，任何一个暴徒也别想进入到大楼！” 当第一面蓝色旗帜出现在台阶尽头的时候，枪响了。 “哎呦！” 第一位踏上红毯的人被橡皮子弹打断了肋骨，惨叫着，捂着胸口栽倒下去，他倒下的地方距离大楼的玻璃门仅剩五十公尺，后面的人捡起了地上的工会旗帜，朝着盾墙猛撞过来。 人数实在是太多了，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就连见惯了大阵仗，训练有素的企业战士们都感觉到了恐惧。 齐射的橡皮子弹扫倒了一大片人，紧接着，催泪瓦斯也被投掷出去，冲锋者有所准备，早就戴好了面罩或者工业防毒面具。 吉米·布朗被众多工人代表簇拥保护在人群中央，拿着大喇叭不断发号施令： “不要怕啊！大家伙儿并肩子上，击溃这些狗腿子！” 双方开始短兵相接，人们隔着盾墙角力， 砍刀、匕首、甩棍、钢筋、棒球棍竞相挥舞，割开皮肉，打断骨头、砸烂头颅…… 终于，罗伊在混乱的人群中寻到了安娜，她也已经找到了哥哥，正拼命地拽着阿尔伯特的裤腿，不让他冲过去。 “哥哥！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放开我！丽莎没了，家里空空荡荡……我也不想活了！今天必须得……和这帮欺负人的狗崽子们算算账！” 罗伊终于川过人群，他踉踉跄跄立足未稳，便朝着阿尔伯特的腮帮子挥出一记重拳，紧接着一脚踹倒： “混蛋！都因为你一意孤行！让我俩也跟着陷入险境！” 阿尔伯特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攥住罗伊的脚踝，将他拽倒在地： “谁要你们来管闲事了？我的命我自己做主，快带我妹妹走！” “混蛋！怎么就不懂好赖呢！她爱你，在乎你这个混蛋哥哥的安危，还不明白吗？她宁死也不会抛下你走的！” 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还被路过的人踩了几脚，安娜哭泣着哀求：“哥哥……罗伊，求求你们，别打了……” 愤恨……悲伤……混乱，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滋生出的，只有暴力和疯狂。 《飞来横财》（44）全面冲突 混战中，人群让出一条通道，一名建筑工人脱下安全帽和黄马甲，露出一身龙精虎猛的健硕肌肉，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助跑、加速，随后高高跃起， 他的脚如同蜻蜓点水，踩着同伴的肩膀，轻盈地跳过盾墙， 此人曾是著名田径运动员，此刻的他，就像多年前站在奥林匹亚领奖台上那样，兴奋地挥舞着旗帜大喊： “弟兄们！我要把工会的旗帜插上楼顶！” 正当他朝着胜利迈进之时，一颗全金属被甲弹从背后贯穿他的胸膛，旋转玻璃门也被打碎了，运动健将的鲜血浸染湛蓝的旗帜。 扣动扳机的人，正是率领企业战士的内森少校，掌中握持的大口径自动手枪冒着屡屡青烟，他拿起通讯器，向着大厦楼顶的大人物汇报状况； 「松下先生，很遗憾，局势已经失控了， 我刚刚击毙了一名疯狂的闯入者，那些家伙悍不畏死地冲过来，我的人快要顶不住了，请您做出指示。」 通讯器中传来苍老冷酷的声音： 「不要慌，内森少校，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看看这些白痴，只是些乌合之众而已，放开手去干吧，对方已经构成了非法入侵罪，这样就触发了无限自卫权，你可以动用任何武器反击，不必担心法务问题。」 「明白了，松下先生。」 内森少校将通讯器切换到队伍频道： 「董事长已授权我们使用致命武力，请大家全力开火，坚守防线。」 发射橡皮子弹的防爆步枪被扔到一边，企业战士们取出微型冲锋枪，朝着密集的人群倾泻9毫米枪弹，金属弹头撕裂血肉，工人被成片成片地扫倒。 “他们……用了真枪实弹” 阿尔伯特松开掐着罗伊脖子的手，看到尸体，听到惨叫，闻到血腥味，之前那不顾一切的冲动情绪正在快速消退。 “你没事吧，罗伊？” “白痴！都是你害的！”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罗伊爬起身来，一把推开阿尔伯特，拉住安娜的手： “别管这蠢货了！咱们走！” “哥哥！求您，快跑吧！不然准得死在这！”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望着妹妹那张俏丽的脸蛋，刚想说些什么，一颗9毫米枪弹击中了他的腰部， 剧痛随之袭来，这位强壮的硬汉竟然没有惨叫出来，只是慢吞吞地跪倒在地。 “该死……我站不起来了……” “哥哥！” 阿尔伯特伸手摸向后腰，手掌上全是血，他望向罗伊，央求道： “都怪我，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带我妹妹逃命吧。” “不！我绝对不会扔下哥哥！” 看着这对执拗倔强的兄妹，罗伊心烦意乱，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他朝着地上啐了口夹杂鲜血的唾沫： “别慌，我会想办法的。” 罗伊拿起通讯器，拨通了诺顿安保公司的服务热线，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您好，尊贵的黑金VIP客户罗伊先生，接线员0317号竭诚为您服务。」 「我遇到危险，请求救援，坐标数据已经发过去了。」 似乎是被屏幕上的东西惊到了，接线员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犹豫： 「请稍等……您身处的位置正发生重大治安事件，请问……您没有参与暴动吧？」 「当然没有，我是偶然路过才被卷进事件的，现在周围都是愤怒的工人，我无法脱身了，对了，我希望德尔塔战术小队前来服务。」 接线员娴熟地敲击着键盘：「如您所愿，先生，德尔塔快速反应小队将会为您效力，请在原地找好掩体，等待救援。」 “好了，救援马上就到，咱们先在原地……” 罗伊话音未落，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之前犹豫不决的人也都向着大厦前进，没人去看地上的尸体和伤员。 “喂……怎么，发生什么了？” 没人理会他，罗伊扥住某人的衣服询问，这才知晓，工会领袖吉米·布朗已经亲自加入战斗。 每一名参与者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人群冲向樱花株式会社大厦， 偷着带枪的人也不再遮遮掩掩，掏出枪支与企业战士激烈交火，朝着围上来的警察和国民警卫队疯狂扫射。 罗伊越看越感觉不对劲儿，有些工人完全是在朝天开枪乱打，自己不参与进攻，只是不断喊着口号怂恿其他人开火。 （这些家伙根本不是来游行的，他们是在挑事，让事态变得更糟！背后一定有鬼！） 重重疑虑之中，三人已经陷入到两难的境地，站起来容易被子弹击中，趴下去又会遭到人群踩踏。 罗伊和安娜拉着手，维持着半蹲的姿态护在阿尔伯特身旁，这位壮汉已经因为失血晕厥过去。 “哥哥他没反应了，脸色煞白……怎么办啊！万能仁慈的主啊，救救他吧！” “别慌，亲爱的，他还有气，一定能救过来的。” 周围不断有人中枪倒下，很多人感觉到恐惧开始退缩，就在此时，一个悲伤的消息在人群中迅速传开： “我亲眼看到吉米·布朗先生中弹了！胸口上开了个大血洞，他肯定已经死了！” “耻辱啊！工会领袖勇往直前，我们却在后退……是我们的懦弱、犹豫不决害了他，羞耻啊！羞耻！” “以血还血！为了汽车产业联合会！为吉米先生复仇！” 工人们先是痛苦、绝望，而后转化为歇斯底里的自责与愤怒。 有人发射小型火箭弹，一架企业战士操控的大型无人机被击落，砸死砸伤了一大片人。 局势已经彻底失控，群情愤慨，掏枪射击的人越来越多，手榴弹炸烂了消防车，水流冲刷着地上的鲜血，铁丝网被剪断，防爆盾构成的盾墙被撞开。 有三人踏过地上的碎玻璃进入大厦内部，在一楼大厅，他们似乎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半分钟后，三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扔出来，像破瓤的西瓜似的在玻璃碴子上乱滚。 一个瘦长的身影—— 穿着高科技盔甲的武士从大厦中慢步出来。 《飞来横财》（45）赛博武士 “冷钢”手中握持一柄黑红相间的武士刀，稳健地站定了，守在大厦门口。 愤怒的子弹飞过来，打在轻盈坚实的高科技装甲上，迸射出火花，只留下轻微的凹陷。 “还我兄弟命来！” 一名工人手持抢来的甩棍和盾牌，朝那神秘武士猛冲过去，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挥刀的动作，刀光一闪，连人带盾被斩为两截，鲜血内脏像是屠宰场的下水，流了满地。 “也太厉害了，这特么……这还是人么？” 罗伊看得惊呆了，突然感受到自上方袭来的强力气流，猛地抬头一看，一架四旋翼飞行器正在上空盘旋，能够清晰地看到机体腹部诺顿公司的纹章。 “来了！救星来了！” 罗伊从兜里翻出一枚标记用烟雾弹，扽开了拉环抬起胳膊用力挥舞，好让救援人员分辨出自己的具体位置。 旋翼飞行器的舱门打开了，数条绳索被抛下来，两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快速绳降到罗伊面前，其中一位揭开防弹面罩，露出了戴森上尉那张宽阔、坚毅、满脸胡茬的脸庞。 “瞧瞧，这里打得多热闹，你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啊，罗伊先生。” “嘿，找麻烦，那正是我所擅长的。”罗伊苦笑道：“如你所见，我们需要结实的担架，把这受伤的大块头弄到飞机上救治。” “这谁啊？”戴森上尉瞟了眼陷入昏迷的阿尔伯特，皱着眉头说道： “你签过合同，该知道的，我们只负责保护客户本人的安全。” “这是我家大舅子，行行好吧，戴森老兄，就因为看出你不一样，是个热心肠，我才特意打电话叫你的小队出勤。” “好吧，记着欠我个人情，别忘了。” 戴森用通讯器联络机舱中的队友， 几秒后，一副碳纤维担架放了下来，阿尔伯特沉重的身子被牢牢固定在上面，随即用牵引机平稳地吊上机舱。 “医疗兵要我问一下，这老兄什么血型？” “B型血，我们兄妹一样。”安娜说道。 得益于最先进的战地诊疗技术，救护工作在病患登机的瞬间就已经展开。 戴森听着通讯器中的讯息，不住点头： “好消息，高速螺旋CT扫描已经完成，子弹没有伤到重要器官或脊椎，医疗兵正在为他输血，说是没有大碍，取出子弹静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天主庇佑！您可真是位活圣人！” 听到哥哥平安的消息，安娜终于松了口气，她握住上尉的手：“我不知该怎样报答您。” “别哭啦，姑娘，眼睛都肿了，抬起胳膊，我把绳子固定在你身上。” 随着安娜平安踏入机舱，罗伊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等到他们三人登机，就可以离开这危险的地方了。 “先让客户登机，咱俩断后警戒。” 特战队员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指着樱花株式会社总部大厦的方向： “队长，快看那边。” “怎么了？” “大厦门口那个持刀的现代武士，好家伙，这一身装备也太特么炫酷了。” 戴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摘下头盔，拿起电子望远镜仔细观瞧： “冷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戴森脑中闪过前队友被武士刀开膛破肚的场面，所有理性都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刻骨铭心的仇恨。 通讯器中传来驾驶员的声音： 「VIP客户登机完毕，只剩你俩啦，老大，哈姆。」 「德尔塔小队，把哈姆拉上去，你们先护送客户离开，我有些私事要去了结。」 身边的特战队员哈姆刚把固定扣环扣在绳子上，听到此话显得大为困惑： 「队长，您要去干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了！」 「去寻仇。」 「寻仇？找谁？大厦门口那个武士？」 「你管不着，快滚吧。」 「这叫什么话？老大，您救过我的命，您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说什么傻话呢！快护送客户返航，你想被公司开除吗？」 「该死的工作，不尊重咱退伍军人，拿咱当畜生使唤，爷早就不想干了！」 「好话！咱小队哪个人没被大哥救过！」驾驶员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趁乱把那武士给办了，没人会追究的，反正有工会的人背锅。」 「上去揍他，老大，我们提供火力支援。」狙击手说道。 戴森关掉了通讯器； （好一群不要命的傻瓜蛋……） 他这样想着，脸上挂着微笑，徒步朝目标前进。 飞行器机舱里，见到德尔塔小队众志成城要拼命的样子，罗伊简直后悔死了，本想叫个熟人好办事，却不想生出更大的祸端。 没办法了，他做了最后的努力，帮助安娜绑上安全带，给她穿上防弹衣，戴上头盔。 工会大军人数虽多，但遭到约克城警局、国民卫队、联邦调查局、企业战士的联合围剿，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出于生存本能，数万人都在四处逃窜，只剩下最为勇猛的千余人围攻大厦， 这些人已经不在乎是否能要回血汗钱了，只要能把汽车产业联合会的蓝色旗帜插上楼顶，就算死也无所谓。 悍不畏死的工人冲击残破的盾墙，少数突破防线的人又要面对守在大厦门口的武士，结果可想而知，全都化作刀下亡魂。 既然子弹不管用，戴森上尉干脆扔掉了步枪，从腰带上拿下一副外星金属打造的拳套戴在手上，锁扣自动闭合，紧贴肌肤，完全包裹住了手掌和小臂。 这是诺顿安保公司专门针对戴森拳击手的能力研发的武器，目前还处在实验阶段。 “又见面了，冷钢，你这该死的赛博精神病。”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武士用冷冰冰的话语回复。 “杀的人太多，记不得了，是吧，老子来帮你清醒清醒！” “别过来，这里是樱花株式会社领地，禁止外人入内。” “老子特么想去哪就去哪！看拳！！” 戴森上尉攥紧拳头，拳套开始充能，外层金属变得通红滚烫，他“喝！”地一声大喊，空气震荡波朝着武士胸口袭来。 武士显然意识到了这次攻击的非同小可，不敢硬接，而是动作狼狈地俯身避过， 震荡波将混凝土砖块击得粉碎，此等威力，自然不敢怠慢，翻转手腕，武士刀耍个刀花，护在身前： “这是什么武器，从没听说过。” “要你狗命的武器！” 《飞来横财》（46）对决 戴森为两只拳套充能，发射空气震荡波，趁着武士躲闪的功夫近身，连续抡出两记重拳， 拳套划过空气呼呼带风，“冷钢”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把腰弯折九十度，避开两次开碑裂石的致命打击，武士刀自下斜向上劈砍，被拳击手标志性的摇闪避过。 工人们误认为戴森是工会中的高手，挥舞工会旗帜为他加油鼓劲儿：“上啊！大块头，揍死这瘦子！把这刀捅进他自己的X眼里！” 冷钢的电子眼不断缩放对焦，观察拳手鬼魅般的脚步，试图分析其行动规律， 他的声音很是奇特，既不像人声又不像电子音，听起来像是中古合成器调出来的，程序化的冰冷、却也并非毫无感情： “你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强的。” 戴森也不搭话，左臂拳套招架武士刀劈砍，右臂高高抬起，拳套上的火箭助推器启动，这是他自创的招式： “流星陨落！” 拳套以恐怖的加速度发出锤击，堪堪错过目标，将地面砸出裂纹，冷钢连续空翻拉开距离。 “可惜了，没能砸死你个王八蛋！” 锤击不中，戴森伸腿横扫，被冷钢跳起躲开。 他是格斗天才，不仅精通拳击，还有缅甸拳、空手道、八极拳、散打、马伽术、巴顿术……每一样都并非一知半解，而是样样精通。 戴森心里清楚，若是赤手空拳来战，必然敌不过冷钢的半机械身体，现在有了高科技拳套加持，复仇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所以就全力出击，争取主动。 看似是戴森压倒性的优势，实则后患无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战斗时间拖得越长，对赛博改造人“冷钢”越有利， 千锤百炼的肉体再强悍也有疲劳的一刻，即使是心肺功能达到顶尖水平的拳王戴森，连续的强攻过后，也开始微微喘息起来。 特战队员哈姆偷偷绕过去，朝着冷钢侧面射击，经过观察，他发现机械身体的散热片和盔甲关节连接处是弱点，专们朝着这些部位开枪点射， 在全息瞄准镜和穿甲枪弹的帮助下，终于对目标造成了有效的破坏， 冷钢的左臂关节轴承被坚硬的弹头卡住了，戴森趁机张开手掌握过去，生生卸下了一条机械左臂，断裂的电线滋滋冒电，循环冷却液滴落到地上。 “冷钢……你果然不是人，身体里连一滴血都没有！” 冷钢眼前浮现一个警告窗口，上面满是闪烁的红叹号： 「警告！机体损坏严重，电压不稳定，冷却液泄漏19%，左臂阀门已关闭……」 “大哥牛l3！这家伙开始冒烟了！”哈姆欢呼起来，朝着冷钢左肩处露出的电线开枪。 “趁他病，要他命！” 与此同时，樱花株式会社总部大厦210层董事长办公室内， 集团CEO松下十兵卫看着楼下的实时影像，气得肺都快炸了，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用母语骂道： “とんでもない！どこから出たばか？息子を傷つけるとは！” （岂有此理！哪里冒出来的混账？竟敢伤我儿子！） 一旁的赛博改造人技术总监说道：“董事长，再这样打下去，源之助公子会死的，派人帮忙吧。” “一对一的决斗要找人帮忙？这违背武士道精神！”松下十兵卫拍着桌子大喊：“把他的反应堆升到最大功率！让这帮穷鬼见识下赛博武士的真正力量！” “董事长……微型反应堆尚处于实验阶段，强行开启最大功率会有爆炸的风险，公子他可能会……” “会死？那又怎样！ 我有的是儿子，有的是继承人，不差他这一个！松下家是武士贵族，宁可切腹自尽，也绝不能接受战败的耻辱！” 说着，松下十兵卫朝着玻璃柜里供奉的盔甲鞠了一躬，伸手握住刀架最上方武士刀的刀柄。 技术总监被吓得够呛：“如您所愿，董事长……反应堆已开启最大功率，85%……100%……散热系统不稳定，但还能勉强运作。” “闪开，我来跟他说！”松下十兵卫一把推开通讯员，抢过话筒喊道： 「松下源之助！回答我！为什么要胆怯？快清醒起来！我要你追出去，杀光入侵者！」 陷入重围的赛博武士“冷钢”突然加快了速度，胸口中央的微型核反应堆指示器已然爆表，以雷电般的速度伸腿绊倒戴森，随即连续空翻，一刀斩下特战队员哈姆的头颅。 面对脖腔中喷溅出的动脉血，冷冷地说了句： 「遵命，父亲……」 他头痛欲裂，大脑的记忆与芯片数据发生激烈冲突，在强力电流的刺激下，终究还是芯片获胜，仅存的一丝人性败下阵来，随即补充道： 「赛博武士零号，执行家主大人命令，开始扫描附近威胁。」 “哈姆！” 看到朝夕相处的队友人头落地，戴森的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冷钢……你这狗X养的！” 德尔塔战术小队成员朝着目标围攻过来，狙击手探出舷窗射击，飞行器腹部弹出锥形弹巢，发射一连串火箭弹，小型导弹也开始锁定。 除了医疗兵以外的特战队员全部绳降下来，举起各型步枪全力射击。 仅仅一支特战小队的火力，便已经超越了现场交火的所有人，然而，令人绝望的是，仍然伤不到“冷钢”分毫。 只见这位赛博武士翻转跳跃，躲开连续爆炸的火箭弹，大厦门外的花圃被炸为灰烬。 系统得到被锁定的警报，冷钢肩膀处飞出热诱饵弹，诱导欺骗红外制导导弹偏离目标，将喷泉池子炸得粉碎。 躲过了重火力的攻击，对付轻型武器就更轻松了，满负载运作的核能反应堆输出惊人的能量，子弹撞到看不见的能量护盾上，像爆米花似的被弹开了。 见到此景，楼上的科研人员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傻了吧！这就是赛博武士的真正力量！” “拼了！” 戴森从武装带上抽出最后的底牌； 对准自己血管扎入满满一针筒的军用级兴奋剂，远远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安全剂量。 为了给挚友复仇，他情愿燃烧自己的生命。 《飞来横财》（47）落败 浑身肌肉鼓胀，血管像一条条蚯蚓浮现出皮肤，戴森向着仇人挥起手臂，想要一拳砸烂那张令人厌恶的机械面具。 一片混乱中，巅峰对决即将上演，也不知是机械改造人武士厉害，还是磕了药的拳击手更胜一筹。 任凭对手如何暴怒疯狂，“冷钢”却变得心如止水，纹丝不动，只见他收刀入鞘，眼瞅着对方越来越近，大脑中植入的智能芯片开始分析拳手的动作； “腋下、眉心、胸腔……” 结合了大脑中的刀法，一下子分析出三十多处破绽，上百种应对方式，从中选出最优的解决方案，这一过程，仅用了0.5秒。 即将被拳头砸到的一瞬间，冷钢使出自己最为擅长的绝技—— “松林居合斩21式。” 这是一种具有千年历史的古代刀法，用来在谈判桌上突施冷箭的拔刀术。 早在身体被改造成赛博武士“冷钢”之前，年纪尚轻的松下源之助以血肉之躯习得一身精熟武艺，在泰拉的兵击圈子里罕逢敌手。 完美的姿态，完美的角度，无可匹敌的力量，红黑色的刀身出鞘，钻过双拳的间隙，斩入充血膨胀的强健肌肉，随即横向切割，剖开胸腔，摧毁肋骨和脊椎。 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塌，曾经叱咤拳坛的拳王戴森陨落了，肉身凡胎终究敌不过科技的力量。 刀身上的文字开始发光—— 魔一文字正宗。 随着血液滴落，字体光芒也逐渐黯淡下来，这柄不祥的科技利刃仿佛在渴饮鲜血之后进入了休眠状态。 赛博武士与铁血拳王的巅峰对决惨烈地收场了，旁边仍在鏖战的企业战士与工人们都看傻了眼，愣了几秒才继续战斗。 甩掉刀锋上的鲜血，纳刀入鞘，冷钢的大脑与芯片再度陷入交战，人工智能想要抬起脚，踩在戴森上尉的尸体上，而身为武士人性的一面，则希望以古法向对手鞠躬致敬。 这次交锋是人性以微弱优势获胜，冷钢俯下身鞠躬： “尊敬に値する相手，おやすみなさい。” （值得敬佩的对手，晚安。） “不！队长！”已降落的德尔塔小队成员咬牙切齿，带着无尽的恨意，不顾一切地围攻过来。 冷钢迅速进入战斗姿态，从胸前的枪套中拔出银色的大口径左轮手枪，机械手臂配合电子眼快速锁定目标，逐个点名。 特战队员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的防弹衣像是纸糊的似的，根本顶不住钨金穿甲弹的威力。 一声巨响，电磁狙击步枪发射的子弹射穿了能量屏障，紧接着穿透了腹部装甲，侵彻机械身体之后停了下来，冷钢只是稍微摇晃一下，电子眼开始捕捉空中的威胁。 “打穿了，只要继续射击，准能干掉他！”坐在飞行器侧舷的狙击手露西艾拉下士正忙着装填弹夹。 副驾驶惊讶地盯着监视器中的人影，大声警告： “那家伙启动了火箭背包，朝咱们飞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机械手臂伸了进来，硬生生扯掉了半开的机舱拉门， 令人恐惧的赛博武士“冷钢”傲然挺立在机舱里，合金打造的手掌按在刀柄上，闪烁着红光的电子眼审视着周围惊恐的脸，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此时，阿尔伯特的伤口刚刚得到缝合，生命体征平稳，心跳有力，一旁的医用托盘里盛着刚取出的子弹弹头，胳膊上插着输液针头，全自动医疗设备正为他高压输送新鲜血液与药物。 与冷钢对视，安娜很是恐惧，俯身抱住哥哥，罗伊擎起一面盾牌护在她身前。 冷钢对着机舱内扫视一番： “看你们的飞机涂装，应该是诺顿安保公司雇员，为什么要与我们樱花株式会社做对？我们之间没有商业利益纠纷。” “让公司见鬼去吧！我们要为队长报仇！” 狙击手、医疗兵与副驾驶三人几乎同时拔出手枪射光了弹匣中的子弹，全都被能量护盾拦住。 “该死！动能武器无效，得用近战武器对付他！” 狙击手露西艾拉下士抽出匕首朝着盔甲缝隙捅过去，被冷钢一把抓住手腕，生生捏碎了骨头。 “愚蠢的攻击行为，女士，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你们是在违背公司意愿私自行动，再不停手，可别怪我下手无情喽。” 狙击手疼得满脸是汗，咬着牙不愿屈服：“你这混蛋……队长救过我，你却把他……” 身为泰拉星际远征军的退伍军人，露西艾拉下士拥有强悍的毅力，硬是忍着碎骨之痛，用另一只手去捡匕首，手指刚碰到握柄，便被武士刀捅了个透心凉，一双碧色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 “露西大姐！”愤怒的医护兵与副驾驶拿着手术刀和工兵铲冲上去拼命，两人都被武士刀刀尖精准地刺穿喉咙，鲜血喷溅到机舱各处，罗伊举着的盾牌也被染红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绝望地想，紧紧握住安娜的手。 “还有哪位想死？我会帮您实现愿望的。”浑身浴血的冷钢以残酷的语气说道。 “别……求你……把这刀收起来……我……我投降！”驾驶员颤抖着求饶；“原谅我……戴森队长……”他小声呢喃道。 “明智的选择，就在原地降落吧。 转瞬之间，局势发生变化，又有人进入机舱， 一袭紧身黑衣、戴着黑猫面具的蒙面侠客蓦地出现，背后的火箭背包还冒着热气，她一个侧滚翻来到冷钢脚边，用钢丝绊索拴住武士的脚踝，得手后开始收缩绳结。 罗伊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眼里有了神采：（黑猫侠客……是苏珊小姐！这下有救了！） 即使是高科技赛博武士，也没法防住这毫无征兆的突然袭击， 被绳索绊倒之前，冷钢的武士刀朝着新的威胁砍去，因为已经失去平衡，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大为衰减。 罗伊举起盾牌挡住刀锋，黑猫侠客清楚目标是坚不可摧的，便瞅准时机砸坏了对方的火箭背包，然后双腿并拢，侧身一记飞腿将对方踢出了机舱。 “干得好！摔死这个王八蛋！”驾驶员刚说完话，就被一颗穿甲弹头打爆了脑袋，下坠的冷钢正朝着驾驶席的位置射击。 眼看飞机即将失控，黑猫侠客反应极快，一把推开驾驶员的尸体，抓住操纵杆，下一颗子弹击穿了发动机底板，机舱盖缝隙里冒出滚滚浓烟。 “该死！发动机熄火，我们失去动力了！启动缓冲装置，准备迫降！” 《飞来横财》（48）地下世界 啪嗒！ 冰凉的的水珠砸到脸上，罗伊浑身哆嗦一下， 下一秒，又是一滴，这回砸到了脖颈，顺着喉结流到了领子里，冷得他瞬间清醒过来，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硌得后背生疼。 （好冷……这是哪儿？）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看到湿漉漉的灰黑色水泥拱顶，锈迹斑驳的管道，以及上面爬着的，吱吱叫唤的老鼠，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霉菌气味，耳边哗啦哗啦响，像是是船桨划水的声音。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头疼欲裂， 最后的记忆停顿在坠机的瞬间，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也不知道赛博武士“冷钢”是否还在身后追杀。 恐惧最能使人振奋，罗伊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艘小破船上， 左右船舷各有一人划桨，船尾有个戴草帽的白胡子老头儿掌舵，船头挂着昏暗的煤油灯，水里黑漆漆的，飘着塑料垃圾，不远处还有几艘挤满人的小船。 肌肤感觉到长发轻轻拂过，痒痒的，熟悉的淡雅香味，是安娜抱住了他： “你醒啦。” 罗伊用亲吻回应了拥抱： “这里是下水道？” “是的，我们在约克城地下深处，准确来说不是下水道，而是兼具排水作用的大型防空洞。” “阿尔伯特还好吗？” “哥哥被好心人救走了，送到医院疗养，他现在很安全。” 说到这里，安娜显得羞愧难当，甚至都不敢直视罗伊： “对不起，都怪我……我太疯狂，太自私了，不顾一切地蛮干，不听你的劝解，也丝毫没顾及别人的安全，当时，我心里只惦念着哥哥，害怕失去他……” “你哥哥就是我哥哥，自责个什么劲儿，咱俩要过一辈子呢，何必计较这些。” “谢谢。”安娜稍微抬起头：“我还是无法释怀，是我害了你的朋友，一整个小队的人都被杀了，就因为我的愚蠢冒进。” 罗伊连连摆手：“那可怪不得你，当时咱们都要返航了，是戴森上尉见到仇人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他是很强，只可惜对手不是人类。” 安娜想起了机舱中血肉横飞的场面，不禁咽了口唾沫： “真是……太可怕了……简直……” “别抹眼泪啦，妆都花了，爱哭鬼。” 身旁传来一阵咳嗽声，黑猫侠客摘下面具，露出苏珊小姐锐利精悍的面庞： “喂喂，你俩，别再秀恩爱啦，咱们快到地方了，准备下船吧……喂，罗伊，你的表情有点儿狰狞，没事儿吧。” “脑袋被机舱里的东西撞到了，耳朵里嗡嗡响……” “那就是没事儿喽，从这种灾难中逃出生天，已经够幸运了，怎样，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么？” “我只记得飞机坠落下来，眼前一黑……醒过来就躺在这了。” 苏珊得意地摇着手指：“多亏我在网上自学了旋翼飞行器驾驶，开启了缓冲装置，咱们才没被摔成馅饼，我们都还好，你比较倒霉，被弹药箱砸到了脑袋。” “活着就好，只是可能……被砸得轻度脑震荡了……然后发生了什么？” 安娜轻轻地为他揉着头，说道：“工人集会失败了，防爆警员与国民警卫队开始入场武力围剿，顽抗者都被击毙，多亏苏珊小姐帮忙，帮助咱们躲到地下管网避难，还通过暗道把哥哥送到医院。” “谢谢。”罗伊投去感激的目光；“你救了我们的命。” “光靠我一人可做不到这些，我们有强大的团队。” “什么团队？” “不甘现状之人组成的团队。”苏珊微笑着，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另外几艘小船： “在联邦强力机构、企业战士和街头帮派的联合围剿之下，城里的蒙面义警过得苦不堪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暴露身份，死无全尸，所以大家决定抱团取暖。 半年前，我们成立了‘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秘密基地就藏在地下管网里，我们现在正要前去。” “额……”罗伊反复念起这拗口的名字：“约克城……复仇者……联盟？”他捂住嘴，险些笑出声来。 “有这么好笑吗。” “听起来有点儿熟悉，像是小时候看的漫画书的名字，有点儿……山寨的感觉。” “哈哈哈！”苏珊豪迈的笑声在隧道中回荡：“我也这么觉得，简直太幼稚了，是吧，可大家认为很酷，就这么叫了呗！” “嘘！小声点儿！”罗伊恐惧地望着四周，问道：“那名赛博武士没有追上来吧？” “那家伙啊，他被摔得够呛，像是一堆电子垃圾似的浑身滋滋冒电，被企业战士回收了，估计得修一阵才能动。” “最好摔得稀烂，永远也动不起来！”说到这里，罗伊伤心起来：“可惜了，戴森老兄还是没能复仇成功。” “哎！戴森，我俩可是老交情了。”苏珊叹了口气，望着黑猫面具说道： “我们曾劝过他加入约克城复仇者联盟，他也有心来当蒙面义警，为这座腐朽都市中的可怜人主持正义， 当时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惩戒铁拳’，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共事。” 安娜双手合十，为戴森上尉和他的德尔塔小队念着天主教祷文， 缅怀起逝去的朋友，气氛变得沉重哀恸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了，直到船夫说了一声：“伙计们，到地方了。” 眼前的景象令罗伊和安娜瞠目结舌，漆黑的污水之上，漂浮着一座垃圾拼凑成的城镇。 城镇的地基是数不清的，被捆扎到一起的油桶和塑料瓶子，上面铺着木板和铁皮，岸边的房屋都是垃圾废料拼凑成的，镇中心像个小山似的高高隆起，密集的灯火犹如群星般在黑暗中闪烁，看样子住了不少人。 小船停靠在破旧不堪的码头上，舢板被尼龙绳牢牢固定在轮胎和油桶上，一根废旧电线杆坚强地竖在原地，起到固定作用。 借助昏暗的煤油灯光，可以看到电线杆上钉着的腐朽木牌，用红色油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大字——黑渊镇。 （黑渊……黑暗的深渊吗？真不吉利，什么样的人，会给自己的家园起个地狱般的名字？） 带着这样不安的想法，罗伊轻轻一跃，跳到码头的舢板上，回身把安娜抱上岸。 《飞来横财》（49）黑渊镇 与旅游纪录片中浪漫的水上小镇完全不同，在黑渊镇，找不到半点儿美丽和诗意。 狭窄阴湿的街道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氛，三三两两聚集的人影鬼祟地聊着天，街边用垃圾私搭乱盖起的建筑闪着暗淡的煤油灯光，偶有好奇的眼睛透过门缝窗棂向外窥视。 这些地下住民正在暗中观察地面世界来的人们，比较熟悉的蒙面义警们，以及罗伊和安娜这两个陌生人。 “这些人好可怕……很多人在看我……” 安娜被吓坏了，缩在罗伊怀里，搓着手，战战兢兢地走着。 尽管罗伊自己也感到害怕，但身为男人的尊严令他逞强地佯装镇定，粗声粗气地壮着胆子说道： “没什么奇怪的，漂亮姑娘谁不爱多看两眼。” 和他们想的不同，这些地下住民的目光没什么恶意，更多的是好奇和羡慕，好奇这对陌生情侣的来历，羡慕他们穿的衣服和鞋子，羡慕他们有个能见光的住所。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这里真的是人类的城镇吗？你看呐，那女人的眼睛在发光，像是猫科动物，会不会是外星人的非法移民定居点？” 安娜被吓得缩起脖子，对着罗伊耳语：“那边玩弹球的孩子，长着一双可怕的死鱼眼……他脖子上的褶皱像是鱼鳃，关节弯曲的角度也很奇怪。” “应该是灯光的缘故吧，别自己吓唬自己。” 尽管罗伊自己也隐隐意识到了这个镇子不对劲儿，他还是保持着见怪不怪的逞强态度，直到一个迎面而来的老人和自己撞个满怀，菜篮子里的蘑菇滚落一地。 “对不起，老人家，我帮您捡起来。” 罗伊蹲下来，想要把满地乱滚的蘑菇捡回到菜篮子里，却无意中看到老人那双畸形肿胀的腿，那根本不像人类的皮肤，惨白褶皱、黏腻腥臭，像是章鱼皮。 “哎呦！怪物！” 罗伊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潮湿的地上，抓住安娜的小腿不断退后；“真特么……见鬼了！” “你他X的骂谁是鬼呢，傻X外地佬！咳咳咳……” 驼背老者咳嗦起来，用嘶哑的嗓音骂道：“滚开！我自己捡！” 他从袖口伸出变异蜷曲的手掌，把蘑菇捡回去，嘴里骂骂咧咧，气冲冲地走了。 安娜扶起罗伊，两人恐惧地对视，仿佛在说： （刚才那个……真的是人类么？） 一路上，身形诡异的怪人层出不穷，如同置身于恐怖片厂； 长着三条腿，或者长着两个脑袋的都不算什么了，有些身影已经完全辨不出人形，就算是恐怖片导演看了都得惊叫起来。 苏珊道出了实情，这座黑渊镇的居民鱼龙混杂，大多都是些地表上混不下去的社会边缘人； 有投机倒把的黑市商人，有大浪淘金的拾荒者，也有在地上世界被通缉的流窜犯、其中最多的是不堪剥削迫害的贫穷劳工， 而其中最可怖的，就是被地表文明世界放逐出来的变异人， 泰拉母星大气污染严重，核辐射长期超标，食品安全状况堪忧，一些天生的畸形儿刚一割断脐带就惨遭抛弃，被捡到这黑暗的地下世界长大， 当然，也有些后天变异的例子，例如罗伊刚刚碰到的老人，那人和苏珊聊过自己的往事； 他叫瓦林，多年前在约克城东郊的冶金厂上班，那里的工作环境是出了名的恶劣，二氧化硅粉末铺天盖地，严重的时候连自己的胳膊都看不清。 工作时间长了就开始咳嗽，咳出来的痰不多，总是有血。咳嗽到缺氧就开始呕吐，稍微走点路，爬个楼梯，就要蹲下咳嗽一会，过了中年，全身的皮肤开始溃烂，骨骼扭曲变形，看上去就像是个黏糊糊的大章鱼，冶金厂没有提供任何理由就把他开除了，一分钱补贴都没给。 从此，可怜的瓦林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所幸家庭温暖，妻子女儿不离不弃，可祸不单行，家人出车祸去世，孤身一人的他被赶出公寓，只得外出流浪。 本地的激进派宗教，亚当夏娃神选之子教派的神官说他是恶魔化身，尝试用滚热的圣水净化他，失败之后又改用棍棒殴打，说是打死了就能上天堂。 一个雨夜，瓦林逃出了监牢般的社区教堂，神官带着持枪的教民冒雨追赶，他被堵在小胡同里，走投无路，跳下了一口废旧的窖井，在污水中爬到一根浮木上昏睡过去，后被黑渊镇的船夫救起，成为了这里最早期的居民之一。 听苏珊说完这些，安娜不再害怕了，善良的她开始同情起路边的变异镇民。 “对他们来说，住在这里倒好，比在地面上遭人迫害强得多了。” “是这么回事儿。”苏珊点点头：“弱势群体最怕的不是没人施舍没人在乎，而是怕被人盯上了往死里欺负。” （和这些生活在下水道的畸形人相比，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罗伊想道。 一讲起话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苏珊等人似乎经常来这个镇子，边走边吹口哨，偶尔和熟人打个招呼。 众人来到黑渊镇的中心地带，人口逐渐密集，这里什么都有，杂货铺、酒吧、书店、医院、铁匠铺、裁缝铺…… 没有垄断行业的大公司，只有小小的个人摊位，摊主和顾客都是老熟人，彼此信任。 没见到警员和士兵，只有零星的几个穿制服的治安官维持秩序，与地面上的暴力街区完全不同，这些地下镇民之间相处融洽。 “大企业家自命不凡，实际上没了他们，大家也能过得挺好。”苏珊小姐说道。 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的总部位于黑渊镇中心市场附近，是一栋由薄铁皮和塑料垃圾拼凑起来的破房子。 这比罗伊想象的还要糟：“蒙面义警的总部竟然这么寒酸，崇拜超级英雄的孩子们恐怕都要失望了。” “要求别太高，有个地方待着就不错了。”苏珊用暗号敲开了门， 迎接他们的是个身高仅有常人一半的侏儒，说起话来像是吸了笑气（一氧化二氮）似的尖声细语，显得特别搞笑： “欢迎来到超级英雄之家，朋友们。” 《飞来横财》（50）总部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进了蒙面义警的老巢。） 从黑猫口中得知，过来开门的那个侏儒竟然也是一位强悍的蒙面义警，此人的绰号是“小钢炮”，身手敏捷，擅长使用飞镖和弩箭，常出没在高犯罪率的街区中，保护平民安全。 会议室中央的圆桌就是个破木板扣在四个废旧吧台凳上做成的，很多座位都空着，每一个空座位都代表着一位死去或者退出的蒙面义警。 随着各方冲突日益激烈，像约克城复仇者联盟这样由草根阶层自发组织起来的民间机构，不出意料地受到各方势力的残酷围剿，许多名噪一时的超级英雄都已殒命街头，会议室内哀叹连连，士气低落。 直到现在，罗伊还是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参会，但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卷入到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旋涡当中。 他像其他人一样沉默地等待着，握住安娜的手。 门又开了，超过两米高的大个子走进会议室，为了不碰到房顶微微弯下腰，煤油灯为他投射出长长的阴影，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当中。 那大个子走近以后，罗伊看清了他的脸，毛发浓密，颧骨高耸，额头凸出，肢体粗壮，简直像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或者博物馆里的原始人模型，也不知是返祖现象还是变异人。 苏珊小声说道：“那是我们的精神领轴——被称为‘猿人’的超级英雄辛迪加·德佩拉斯卡。” “猿人……经常被新闻主播提到的那个？” “是，就是本人。” “一位平民绅士，正义之士。”安娜露出崇敬的神情。 直到猿人落座，都没人站起身来或者说句暖心的问候的话，大家都歪着身子，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面目呆滞，纪律显得相当自由散漫。 原本对超级英雄充满期待的罗伊显得有些失望，心想：（弄个猴子似的家伙当老大，就这组织能力和凝聚力，难怪成不了事。） 黑猫走过去对着猿人耳语几句，大个子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用相当粗犷低沉的声音说道： “朋友们，令人悲伤的消息，戴森先生战死了，虽然没来得及加入我们的集体，但他的为人值得敬重，我提议大家为他默哀二十秒。” 无精打采的众人站起身来，这显然又是一次对士气的沉重打击，沉默了一阵再次落座。 一位小丑装扮的蒙面义警无礼地指着罗伊安娜，对着猿人问道：“老大，这俩家伙是谁？” “是我吩咐黑猫带他们来参会的，他们是平民，被卷入到一场金钱引发的风波当中，迫切需要咱们的保护。” 带着不安的神情，罗伊站起身来问道：“请问……您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话长，不急，来，我们先打个招呼，您就是罗伊先生，是吧。” “是我，久仰大名了，辛迪加先生，本市最有名的蒙面义警。” 猿人辛迪加伸出一只硕大多毛的手掌，友好地伸过来，罗伊感觉这手掌比想象中柔软得多，而且很温暖，这使得他安下心来。 无数的新闻报道说明，面前这个多毛的猿猴怪人虽然丑陋，但的确是个热心的好人，做出不少善举，在本市平民心中颇具地位。 安娜则被那只多毛的猿猴手掌吓得够呛，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您好……” “安娜小姐，幸会，您真漂亮。”猿人的目光和善，平淡如水的黑色瞳仁中，有一种令人心平气和的力量。 “您问我如何知道钱的事，因为我们组织得到小道消息——臭名昭著的恐怖集团黑森家族正在寻找一笔丢失的钱款。” 罗伊已经隐隐想到与这事有关了，但还是显得颇为激动： “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风平浪静了，我搞不懂，那帮家伙是怎样追踪我的，我检查过每一叠钱，里面没有挖洞，没有追踪器。” “看这个。”猿人从上衣口袋里扥出一张钞票，从纸币四分之三处轻轻撕开，露出银色的防伪金属条： “那箱钱中混杂着几张特殊的钞票，金属防伪线中隐藏着集成电路，是最先进的微型追踪器。” 罗伊浑身冒冷汗，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近些天来折磨他的怪事终于有了解释，那张写有威胁话语的纸条，是他最不想得罪的人塞进门缝的。” “请问，女士，不介意吸烟吧。”猿人辛迪加掏出烟盒。 安娜说道：“请便。” “给我也来一根，”罗伊说道。 他的腿在抖，胳膊在抖，他怕出丑，想要掩饰，却抖得更厉害了，就连叼着烟的嘴唇都在抖，直到身旁的小丑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了香烟， 深吸一口，有害的烟雾经过肺脏从口腔呼出，这种控制不住的颤抖才终于好些了。 为何如此恐惧，皆因猿人提到的那个名字——黑森家族。 在约克城，你若是招惹了任何一个街头帮派，很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可要招惹了臭名昭著的，以凶残疯狂闻名的黑森家族，活命就不要想了，就连尸体都得被大卸八块。 “冷静，深呼吸，罗伊先生，你是安全的，至少目前如此。” 猿人那双漆黑的眼瞳宛若深渊，盯着罗伊的脸，洞穿肉体，透彻灵魂，他知道，面对这双眼睛，一切谎言都将无处遁形，还是老实交待好了。 “敢问，辛迪加先生，您是通过苏珊小姐找到我的？” “是这样的，黑猫通过男友的关系找到你，两件事结合起来，我们就知道，黑森家族寻找的人是你。” “谢谢各位救了我的小命，我心里清楚，惹了黑森家族，很难活命，尽管厚着脸皮，我还是请求各位的帮助！我就快要移民了，为了活下去，我愿意做任何事！” 说着，罗伊站起来，朝着圆桌边坐着的蒙面义警深深鞠了个躬。 小丑拍了个巴掌：“哎嘿，这小子不简单呐，聪明又识时务，我有点儿喜欢上他了。” “闭嘴，小丑，你这恶心的臭基佬！”站在椅子上的侏儒“小钢炮”做出了蔑视的表情。 “臭侏儒！你站在椅子上还没我坐着高呢，神气个什么劲儿啊！” “你特么再说一句试试，臭基佬！信不信老子跳起来敲碎你的膝盖？” 猿人知道这俩人只是闹着玩，不是吵架，但还是予以阻止： “好啦，请大家安静，今天要讨论很重要的事，我们的情报专家回来了，听他说几句。” 《飞来横财》（51）超级英雄 圆桌西侧有人站起身来，此人一直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罗伊一开始都没注意到那里有人。 那是一位相当不起眼的中年人，不愧是情报人员的好料子，他的形象太平凡了，无论放到哪种场面都不会引起注意； 穿着一身老掉牙款式的棕色条绒外套，身材稍微有些发福，肤色暗沉，相貌不丑不帅，胡子稀疏，眼睛外凸，发际线很危险，有秃顶的迹象，啤酒肚微微凸出，一副油腻的，疲惫中年人的形象。 黑猫小声告诉罗伊，这人在约克城复仇者联盟中的代号是“土拨鼠”，司职情报收集工作。 土拨鼠咳嗦一声，向着猿人微微躬身致敬，他的声音比样貌年轻很多，温柔和缓： “想必大家都该知道，各大媒体机构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约克城市长竞选造势， 参选者为了拉票大把撒钱，街头巷尾到处张贴着竞选广告，花车游xing一场接着一场，而近期一系列的流血事件，究其根源，便是这次市长竞选。” “市长竞选？”小丑举起手：“抱歉，打断一下，我认为咱们蒙面义警不应参与到这类敏感事件当中，我们不应与泰拉联邦起正面冲突，斗争的目标应该是黑心企业。 “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首先，别把一切想复杂了，普罗大众以为的企业竞争，无疑是精英人才的战场，股市商战、经济学、心理学博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实际中的企业竞争则是简单直接，或者说是原始野蛮，肮脏程度与街头的小混混斗殴没什么两样，只要能获得利益，便无所不用其极。 说是市长竞选，实则是各大企业角力的竞技场，无论是贿赂还是广告都是要大价钱的，不计成本的投入必然是为了牟取更大的回报。 只要拿到市长的位置，就可以在市议会占有绝大多数席位，无论是资源采购，还是工程招标，土地规划等等，都可为背后的企业牟得巨大利益。 第一轮进行的是媒体战，也就是候选人比拼流量热度，数据流量就是媒体关注度，试问，民众连你是谁，干过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把票投给你？ 就算是坏名声，都胜过没名声，这世道流量为王，流量就是影响力、金钱、一切。 以报社公布的支持率看来，第一轮交战的结果已经出现了，大多数没钱的参选者早早被淘汰出局，哪儿凉快儿哪待着去了。 有两人的支持率遥遥领先， 刷数据流量势必需要充沛的资金支持，他们早已找好了靠山， 其背后金主分别是浣熊商务贸易（RBT）联合集团，以及樱花株式会社（SW）。 这两家巨型企业树大根深，可说是约克城本地势力最强的，随便单独拿出来一个旗下的子公司也都颇具实力，两企业在核能源、汽车产业、纺织业方面都存在巨大利益冲突。 竞争激烈，也就促使了他们在本次市长竞选中的巨额投入，扶植起一个唯命是从的新市长是决定性的优势。 获胜者将会完全控制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至于泰拉联邦官员，好处费早就收进了兜里，全都装看不见。 除了官方明面上的交锋，两家企业也在不见光的黑暗面互相厮杀， 既然不方便撸袖子亲自下场干架，就把这些不体面的脏活儿外包给本市最有实力的帮派去干。 樱花株式会社选择与理念相近的街头武士帮派极真组合作， 在市区和近郊屡屡袭击对手公司财产，作为回应，浣熊商务贸易出高价雇佣了黑森家族。 这个臭名昭著的黑森家族的幕后老大正是大名鼎鼎的公众人物吉米·布朗，也就是汽车产联合会的会长，本市工会的领军人物。 这次的血腥冲突，完全就是一场戏， 吉米·布朗安排黑森家族的人扮成工人，在和平的集会上放枪，市政官方将此事件定义为暴乱，随后便是毫不容情的镇压，工人们的鲜血都将成为企业家互相竞争的筹码。 目的就是逼迫樱花株式会社用武力zhen压工会， 形象遭到破坏，势必在竞选票仓上有所损失，所支持的候选人必定会在激烈的竞争中败选。 松下十兵卫这老家伙也是相当狠辣，一不做，二不休，硬接下了这一招，他手中握有一张王牌，一位高科技赛博武士。 前一段时间，他派人去了趟殖民地，把自己那个罹患赛博精神病的小儿子松下源之助找了回来， 以军用级别的技术进行彻底的机械义体改造，通过向脑内植入芯片，毁灭了源之助的最后一丝人类情感，赛博精神病倒是治好了，却诞生了一位唯父命是从的杀人机械。” 说到这里，土拨鼠看了眼黑猫：“也许你们已经见识过了，赛博武士松下源之助的身手，令人印象深刻，是吧。” “何止是印象深刻，简直恐怖。”黑猫显得心有余悸：“确实很厉害，如果那家伙闯进来，我们一起上或许能打过他，但势必付出惨重的伤亡。” 小钢炮问道：“如果单挑呢？咱们老大亲自上都打不过么？” 猿人笑着摊开手掌：“我看过视频了，的确是打不过，人呐，不服老不行。” “请问……土拨鼠先生……是否可以说下我的事了？” 罗伊再也忍不住了，问出了这个问题，听闻自己已经被卷入到一场波及全市的阴谋当中，他迫切想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现在就谈你的事吧，罗伊先生，请对我说实话。” “当然。” “在你拿到一箱子钱的那个夜晚，是否见到了双方交易的物品？” “看到了，是芯片。” “这就对了，和我得到的情报完全一致， 芯片。 这就是黑森家族追踪你的原因，满满一箱子钱，对于穷老百姓来说可以改变命运，可对于挥金如土的帮派分子来说，只是小数目。 重点在于芯片，一共21片，都是从泰拉联邦报废的星际战舰上拆下来的，相当珍贵，你没有拿走吧。” 《飞来横财》（52）芯片 “除了钱，没拿走别的东西。” 说完这话，罗伊咽了口唾沫，安娜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在说谎。） “我希望你能说实话，罗伊先生。”土拨鼠说道：“黑猫和我提起过，说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凭什么摆出一副审讯官的样子，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在这座城市里，巨型企业只手遮天，除了我们，你别无依靠。” 自尊心使他愤怒，理智又让他想要妥协，罗伊陷入两难的境地； 安娜握住他颤抖的手“亲爱的，相信他们吧。” “呼哧……”罗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道：“对不起，我说谎了。 那晚，我拿起一枚芯片，夹在其中一叠钱里。” 听到这话，土拨鼠双手放在桌面上，坐直了说道： “这枚芯片，就是你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也是决定你能否活得更久的关键所在， 竖起耳朵听好了，我来告诉你后来发生了什么。 警局的人封锁了枪战现场，当然，警官早已被浣熊商贸集团贿赂了，调查无从谈起，纯粹是拉好了警戒线摆摆样子，黑森家族的人过来收场，顺便带走了余下的20枚芯片。 没人在乎那箱失踪的钱，根据黑森家族内部讨论，都认为是买到了假货引起的枪战，直到心思缜密的某人把那些芯片拿给专家鉴定，发现竟是联邦星际战舰上拆下来的真货，正是后台金主浣熊商贸集团想要的东西。 如果真能凑齐21枚芯片，会解决很大一部分建造大型星际战舰的技术难题，而那丢失的一枚，正是最为重要的动力主控芯片。 浣熊商贸CEO听闻此事，愿意为此付出天价酬金，足够黑森家族的主要成员全都成为亿万富翁。 于是乎，拿走钱的人被列为了第一嫌疑对象，后面的事情，你都该清楚了。” “他们要芯片？我交出来就是了！” “嘿嘿嘿……”小丑裂开大嘴笑了，小钢炮也跟着笑了起来，除了猿人、土拨鼠和黑猫三人以外，其他蒙面义警都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你可真是天真呐，朋友，真以为交出东西人家就能饶了你？ 我接着刚才的继续说吧，芯片悬赏令下达之后，他们顺着钞票防伪线中的追踪器找到了你的住处。 由于不确定你的身份，没有立即出手，我猜啊，他们还以为你是敌对帮派极真组的街头武士，这一可能性最为令他们忌惮，为防止芯片遭到破坏，就开始一步步施压， 目的是逼得你无法忍受，不得不交出芯片，最后再崩了你俩，以他们往日的做法，肯定是要斩首分尸的。” “天呐……”安娜被吓得浑身发抖，捂着嘴，眼里闪着泪光。 “我俩？凭什么……这又不关她的事！” “难道你不看新闻的么，小伙子，黑森家族的风格就是杀干抹净，你的亲戚、朋友，邻居……一个都别想活下。” “啪！”罗伊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来，“该死！” 他想要打电话，却发现通讯器一格信号都没有，急得猛抓头发： “我得通知老琼恩他们，钱还存在酒吧地下室里呢！” 见他如此反应，土拨鼠与猿人对视一眼：（好小伙子，遇到生命危险还惦念着朋友。） 罗伊有些情绪失控，愤怒地捶着桌子：“快！给老子找个能用的电话！” “别激动，这里没有无线电话。”黑猫说道：“再强的无线讯号，也无法穿透防核避难所的二十米混凝土墙和半米的匀质钢钢板，幸亏如此，才不必担心被追踪。” “急死我了！得赶紧出去警告他们！” “放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就是和赛博武士‘冷钢’对战前的半小时，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唐尼， 他们一定已经转移到了安全场所，这会儿嘛，估计正急着给你拨电话呢。” 听到老朋友们得到了警告，罗伊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望着黑猫面具下的那双眼睛： “喂，苏珊，你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是吗？” “对不起喽。” “什么时候放的放在哪儿了？” “老瘸腿儿酒吧里聊天的时候，我发现你用ZIPPO经典款的注油打火机，趁你去厕所，我把追踪器装在了打火机盖子里面。” 罗伊比了个中指，骂道：“&￥#*！”（FXXKYOU！） “哈哈哈哈！”小丑等几人笑得险些岔气。 黑猫只是摊摊手：“过分了啊，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唐尼听到你这么骂我，准得揍你。” “你叫那死胖子过来试试？” 现在的他，已经分不清玩笑话了，罗伊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想什么，也不知该干什么，命运已经陷入死局，逃出生天的概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掏出打火机，想要抠出盖子里的追踪器扔掉，他愣住，想了两秒，点了根烟抽起来，又扣回了盖子。 “我讨厌被跟踪，但还是留着好了。” “明智之举。”土拨鼠评论道：“知道你的位置，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保护我？”罗伊吐了口烟雾，逞强地说道：“我买了最好，最贵的安保服务，会有人保护我的。”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信。 圆桌周围的人都乐了：“天真的小子，受到社会的毒打还不够啊。” “怎么？” “有了今天这事，你肯定上了企业黑名单了，等回到地面就明白了。” 终于，罗伊放下了最后的面子与矜持： “因为贪念，落入如今的境地，或许是我罪有应得……可是……她是无辜的，我的朋友们是无辜的，拜托了，诸位英雄们，我死不死无所谓，救救无辜的人。”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小伙子。”猿人说道：“如今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像你这样的热心肠可是越来越少喽。” 小丑等人的反应则完全相反，白了罗伊一眼：“你自己惹的麻烦，捡了钱挥霍得爽了，现在知道哭了是吧，舔着张厚脸皮让别人冒险帮忙！真特么有脸啊！” “不是的……我……我……” 罗伊想要辩解，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他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椅面上。 安娜双膝跪地，哭着向众人哀求： “救救他！救救我们！你们不是蒙面义警嘛，不是孩子口中的超级英雄嘛！” 除了黑猫等人扶她起来，其他人都是无动于衷，有人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有人冷嘲热讽，更多的人在唉声叹气。 如今的约克城复仇者联盟，死气沉沉，早已不复当初。 在经历连续的残酷打压之后，昔日那些无所畏惧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蒙面侠客们，这会儿一个个都畏缩动摇，像是一群掉了羽毛的，瑟瑟发抖的雏鹰。 这种愚蠢幼稚的，没有利益回报的事业，到底值不值得为之付出生命？ 《飞来横财》（53）猿人 安娜与罗伊因为黯淡的前途悲伤不已，蒙面义警们因为分歧吵嚷起来，一切都使他感到厌烦。 身心俱疲的猿人辛德拉陷入思考； （蒙面义警是碗年轻饭，我老了，该退休了。自己有些积蓄，不愁吃穿，为什么还要干这些不讨喜的事呢？ 应该趁着身子骨健壮，坐飞船去火星殖民地玩一圈，而不是陪着一群穿紧身衣的怪胎，在这破烂的地方开愚蠢的茶话会。） 十五年前，猿人刚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时候，可不像如今这般脆弱， 那时他还没有名字，科学家称他为奇迹的99号实验体， 那时他的身体得到高度改造，内脏、肌肉、骨骼均得到强化，还没有患上各种折磨人的疾病，是个强大的超级英雄， 他就是约克城的魅影骑士，戴着面具，在街头巷尾行侠仗义，可说是蒙面义警这个职业的创始人之一。 那时候，他年轻，充满活力，有足够的智慧去阻止事态恶化，有足够的力量去拯救弱者，他是光辉的都市传说，是贫民窟孩子们心中的守护神。 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经过基因改造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类症状，衰老速度远超常人。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虚弱的呢？ 哦，对了，是那件事， 四年前，那起轰动世界的，约克城市长巴伦一家惨遭灭门的案件，从那以后， 我就走上了下坡路。） 当时的情况还没现在这般糟糕，当时的约克城有个体恤民情的好市长——巴伦·戴维斯， 巴伦是个思想开明的新派知识分子，既正直又聪明，如果他能连任几届，城市的面貌必将大不一样。 然而好景不长，上任一年后，巴伦的环保和福利政策挡了多家巨型企业的财路，对方先是贿赂，想要拿钱砸死他的良心，之后又变成了规劝，仍然不管用，干脆发来了死亡威胁， 参选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境况，巴伦没有屈服，他做好了准备，向着朋友求援，强大的猿人辛德拉将会带着手下保护他家宅平安。 （当时，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壮，以为正义一定能够战胜邪恶，以为好人一定长命，然后，现实狠狠地扇了我个耳光。） 一周后，坦克和装甲车开入城区，上百名全副武装的企业战士和赛博雇佣兵强行攻入市长官邸。 保安、军警和保镖们收了企业家的贿赂，集体开了小差，保护市长的重任落在了猿人带领的超级英雄联盟——约克城复仇者联盟身上。 当时的他们处于全盛时期，装备精良，身体强健，信心满满。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赛博佣兵杀光了守在门外的超级英雄，猿人自己也身受重伤，垂死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下水道躲藏，凡人挨了这么些枪子儿早就死了，而他靠着强悍的生命力苟延残喘。 第二天，《约克城观察家报》的头版头条相当震撼； “市长一家惨遭灭门。”下面配上大幅的彩色现场照片—— 巴伦和他的太太被子弹打爆脑袋，浴室里泡澡的大儿子乔什被刺刀捅穿肚肠，被枪声惊醒，从卧室出来查看的小女儿格蕾丝被钢丝绳活活勒死。 就算是在暴力之都约克城，像这般恶劣的情况也是极为罕见。 因为怕得罪大企业的投资人，已经商业化的警局也不愿过多深入调查，于是，屎盆子扣到了阵亡的蒙面义警身上，随便定了个入室抢劫杀人，草草结案。 身负重伤的猿人躺在朋友经营的医院里，重症监护室的机器滴答作响，浑身插满了塑料管子，他恳求护士小姐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 镜头中，市长宅邸成了网红热门景点， 表情茫然的路人站在警戒线外看热闹，互相聊着遇害市长的八卦，路边支起了热狗摊，摊主的吆喝声与网红主播发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讽刺诗，一刀刀扎在猿人的心房。 他动不了，只能黯然神伤； 每个人都知道罪恶的存在，却选择装看不见，奋起反抗的人死了，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我们一路奋战，就为了这些乌合之众？这一切……到底值得么？） 半月后，由企业家赞助的女市长走马上任，她立即取消了前任的各类环保与福利政策，并且削减了城市治安预算，约克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暗巷里传来受害者的尖叫，一切试图变好的努力终究化为乌有。 这时候，约克城的市民才稍稍念起些巴伦先生的好，怀念起他的政策，偶尔能从酒吧的醉鬼口中听见几句抱怨，再没别的什么了。 仿佛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像猿人辛德拉这样从基因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怪胎，终究无法战胜企业的力量，这是一个金钱统治的，物欲横流的世界， 他看清了自己的渺小，什么超级英雄，只存在于漫画书中。 出院后，令猿人感到暖心的是，有不少人前往市长的墓地哀悼，宽裕点儿的就买束鲜花，穷的就放一块磨亮的石头，有个穿着邋遢的女孩子令人印象深刻， 她吻了墓碑，把一束塑料假花放在石头盖子上，这束假花一看就是从别处偷着剪下来的，那女孩就是苏珊。 猿人重建起约克城复仇者联盟，所召集到的第一个成员就是苏珊，她喜爱在夜晚行动，穿一身黑色紧身衣，戴着猫脸面具，得了个“黑猫侠客”的绰号。 当年巴伦竞选市长的时候，猿人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你家里这么富裕，放着好日子不过，却变卖家产出来从政，没人脉的话，可是走不远的，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我没什么野心，不想当大官。” 巴伦拉开窗帘，笑着说：“看吶，约克城，我的故乡，我想改变它，让天变蓝，水变清澈，人们不再加班，恢复双休日，我想要重建公园，让孩子们有个玩耍的地方，我想要改善治安，到了晚上，大家也敢出来逛夜市。” 这番话打动了猿人，令他誓死追随这位好市长。 （他的愿望实现了么？显然没有，而自己却辜负他的遗志，在这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一想到这，他就满心懊悔，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肉，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飞来横财》（54）争吵 小丑对着哭泣的安娜说道： “漂亮小妞儿，你哭得再使劲儿也没用，你男人办的这事儿就特么的不地道！杀了人家帮派的人，拿走了钱，人家不找他算账找谁啊！” 黑猫骂道：“去你X的！少说几句！” “嘿，小猫咪，我劝你离这对灾星远点儿，免得惹火烧身！” 从表情来看，会议厅内的相当一部分人都默许小丑的说法，朝着这对苦命鸳鸯指指点点，这使得黑猫怒不可遏，她不怕死，却无法忍受自己的同僚失去勇气。 猿人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脑袋顶到了天花板：“难道你们忘记了……自己许下的诺言？” 雄浑的嗓音回荡着，会议厅迅速安静下来， “约克城需要我们，老百姓需要我们！如果就连我们都不站出来，那这世道还不完了！” “老大，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蒙面义警只负责拯救无辜的受害者，而他不一样。” 身材细长，擅长使用双截棍的‘黄鼠狼’说道： “这家伙贪图不义之财，惹得一身腥臊。” 黑猫咆哮着反驳：“可他现在遭到死亡威胁，来自这个城市的大毒瘤，最恶毒的黑森家族的死亡威胁，难道我们干看着不救么？” “你可真是圣母心肠啊，黑猫。”体格健壮，擅长格斗术的‘黑蝙蝠’说道： “这座城里拥挤着上亿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无力反抗的弱者，用我们街区牧师的话来讲，罪恶无孔不入，就连上帝他老人家都束手无策。 我们不是神，只是一群肉体凡胎的蒙面侠客，没法儿拯救所有人。” 有人同意他的说法，要量力而为，暂且隐忍。大多数人反对，认为违背了誓言，双方再次争吵起来。 土拨鼠示意双方稍安勿躁：“这件事和以往不同了，朋友们，大企业已经把贪婪的手伸到了市议会，他们的野心欲望是无止尽的，再不反抗的话，就连喘口气都难了。 咱们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不知从何入手，那就从小事开始做起，从拯救这对小情侣开始。让市民看到我们的努力，让大家伙儿知道，正义之士还未死绝，绝不能让市长竞选变为企业角力的舞台。” 小丑听得不对劲儿，高声打断他的发言：“等等……听你说话这意思……你想要干涉市长竞选？”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到某一家企业垄断市议会，势必掀起一场排除异己的血雨腥风，到时候约克城就会变成屠宰场，变成烈焰地狱，我们应竭力避免这一状况的发生。” “哈哈，真是好笑，就凭咱们老哥儿几个，还想正面对刚巨型企业？想屁吃呢？蚂蚁咬大象，这不找死嘛！土拨鼠，你简直是特么的疯了！” “如果他疯了，那么我则疯得更加厉害。”猿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么……”小丑瞪大眼睛：“老大，难道您也支持他的想法？” “我会尽全力干预市长大选，绝不能让大企业垄断控制约克城，付出何等代价也在所不惜。” “老大，您可是亲口说过的，做事要理性，而您刚刚这番话就像是小孩子在发泄怨气一般。” “小孩子才是真性情，一到成年就变得虚伪，理性是没错，但如果理性过了头，就会怯懦怕事，一味妥协忍让下去，最终一无所有。” 看到猿人意志坚定，小丑又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这座城市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没救了！懂嘛！都别傻了，兄弟姐妹们，我们的流血流汗只能换来悔恨的泪水，不如消停点儿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相当一部分人支持他的看法，毕竟大多数街头侠客只是想料理街区中鸡毛蒜皮的罪恶，一旦涉及到关乎性命的大事，还是难免退缩。 猿人辛德拉作出表态：“我意已决，约克城复仇者联盟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主持正义！竭力维护市长竞选的公平公正！ 大家都是自由的，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谁想走，门敞着呢，咱们好聚好散！” 会场里炸开了锅，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争论，五分钟后， 黑猫、小钢炮、土拨鼠等大多数蒙面义警都站起身，把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对着猿人致敬：“老大！我们愿奋战到底！” “哎！”小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好运吧，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是时候分别了。” 以小丑、黑蝙蝠、黄鼠狼三人为首的反对派约有十来人，他们走到会议室门口，小丑对着猿人说道： “老大，虽然咱们彼此间理念不合，一直吵架拌嘴，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您是这座城市的超级英雄，我永远都尊敬您，再见了，保重！” 一下子走出去十多人，屋内变得冷清许多，气氛尴尬到了冰点。 “一群懦夫！滚吧！”黑猫怒气冲冲地骂道。 土拨鼠劝道：“别这样说，不能怪罪小丑他们，他们分得清是非曲直，只是怕了，累了，想要卸下担子回到正常生活而已，这是坏事，也是好事，留下的都是坚定的人。” “有道理，免得干活儿的时候有人扰乱军心！”黑猫拍着安娜的肩膀说道： “抱歉啦，让你们看到不快的场面。” 安娜使劲儿摇着头：“该道歉的是我们……第一次造访，就害得大家吵架。” 罗伊仰视着猿人，不仅从身高上，也从心灵上： “感谢您……愿意帮我们……” 他羞愧难当，声音小得像蚊子，自己只为了小家小业牵肠挂肚，而对方却心系芸芸众生，在这位光明磊落的城市英雄面前，罗伊就是个贪图蝇头小利的小市民。 土拨鼠说道：“我来给你们指条活路，不过依然充满艰险就是了。” “愿闻其详。” “以目前的情报看来，黑森家族的人怀疑你是极真组的街头武士，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干脆，咱就顺水推舟，演一场好戏。 我会放出消息，让极真组的组长山口近次郎知道芯片的存在， 战舰主控芯片正是极真组的幕后老大——樱花株式会社CEO松下十兵卫想要的东西，这老家伙一直想要打造自己的星际舰队，以巩固外星殖民地贸易，势必会派出鹰犬参与芯片的争夺。 你呢，作为芯片下落的唯一知情人，肯定会成为双方争抢的焦点， 你就利用这一身份从中斡旋，引得他们互相争斗，在夹缝中求生存，我们则在一旁援助，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罗伊和安娜听得一头雾水，正懵着呢，一旁的黑猫已经放声大笑起来： “妙啊！ 浣熊商贸集团大战樱花株式会社， 黑森家族大战极真组， 赛博佣兵大战街头武士， 让这帮狗娘养的斗个你死我活！ 想想都觉得过瘾呢！” 《飞来横财》（55）计划 坚定了信念，就安下心来讨论各项事宜， 如今的猿人辛德拉，不再是往日那个不顾一切蛮干的愣头青，已经被残酷的世界磨平了棱角，火爆的脾气消失了，学会了做出让步，他对众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了让约克城的贫民百姓少遭罪，过去那种甩开胳膊蛮干的做法肯定是不行了，我们必须做出些妥协。” 留下来没走的都是浩然正气的侠客，这个单词让大家很不舒服；“妥协？” “是的，妥协，更准确的说是圆滑处世，正面对抗两家巨型企业会迫使他们团结，害的我们遭遇围剿，咱们要假意支持其中一方，再从中挑拨。” “看来您已经考虑好了。” “我们梳理一下，浣熊集团的CEO做事喜欢走极端，其鹰犬黑森家族无疑是血腥疯狂的代表，所以不予考虑合作， 而樱花株式会社CEO松下十兵卫是武士贵族出身，做事还是有底限的，他的儿子松下源之助，也就是赛博武士冷钢，率领着极真组的众多街头武士，作战能力首屈一指。 我们利用罗伊先生的芯片钓他们上钩，一步步展开计划。” 黑猫听了这话有些不舒服，毕竟戴森上尉尸骨未寒，自己还想找冷钢报仇呢，这会儿却要与他谈合作了，但仔细想来，猿人的考虑不无道理， 一味逞凶斗狠的后果已经被写在了约克城血淋淋的历史中，老一代超级英雄都为此陪葬，若是他们这些新人还不引以为戒，可就太愚蠢了，要利用起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哪怕借助敌人的力量也无所谓， 想到这，黑猫也就释然了，不过她绝不放弃为戴森上尉复仇，为了赛博武士冷钢的刀下亡魂复仇。 考虑到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必须精准地分配有限的人手，土拨鼠负责的情报收集工作尤为重要，他已经做好了部署，并且成果斐然： “半月前，我派出了擅长交际的‘血腥玛丽’和‘毒蛇寡妇’两名特工，潜入两大企业内部，靠着她们的美貌引诱公司高管，从而获得了一手的纸质文件资料。 与此同时，咱们的天才黑客‘电耗子’已经攻入了企业的数据库，结合纸质文件和数据文件信息，可以确定， 市长竞选的投票日即将成宣战日，约克城的大街小巷就是两大企业的战场，作为企业鹰犬的黑森家族与极真组都发起了总动员。 别忘了两大企业旗下都有各自的军事承包公司，帮派成员拿出泰拉联邦军队同款的武器也不稀奇，想要正面对抗无异于自寻死路，重点还是要放在保护平民上， 一旦街头开始火拼，约克城警力都去保护富人区以及各个投票站点，倒霉的还得是穷老百姓。” “其他公司有何行动？” “都在观察风向，等着两大企业在本市决出胜负，然后向着获胜者俯首称臣，后果不外乎是被收购股份，然后成为垄断产业的一部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可悲的世道，我们连浮游生物都算不上。” “巨型企业的力量强大，所以我们要改变策略，利用媒体舆论进行反击。” “什么意思？咱们拍个广告，然后拿枪威胁电视台让他们播么？” 喜欢嚼泡泡糖的“棒球侠”调侃着说道： “别忘了，本地的大型网站、社交软件、电视台、广播、还有报纸都是大企业旗下的传媒公司在运营，受到严格的信息管制，我们的宣传渠道就只有次级网络平台，流量小得可怜。” “次级网络平台显然是不够的，媒体战就是要铺广覆盖面，咱们的黑客团队会入侵传媒公司的服务器，强制循环播放曝光阴谋的视频，让选民了解到真相。” “哎呦！这么厉害？已经抓到把柄了？” “抓到把柄了，而且不止一个，我们的杀手锏就是曝光吉米·布朗的骗局，这家伙佯装在工人集会上中弹牺牲，从而激化仇恨引发暴乱，实际上他根本毫发未损。 他这会儿已经乘飞机离开了城市，到公海上避风头，估计已经躲在豪华游轮上吃甜点了。” “叛徒！他背叛了工人阶级！吃吧，愿蔗糖齁死这王八蛋！” “大家放心，吉米·布朗蹦跶不了几天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汽车产业联合会背叛工人的证据，还有浣熊集团与他密谋的视频资料，他这个隐秘的老大一但倒下，黑森家族内部准得乱成一锅粥。” “干得漂亮啊，等到他在船上看到自己的黑料被曝光，真想看看这王八蛋是个什么表情！” “一定像是吃了臭粑粑！” 众人哄笑起来，之前的不悦气氛得到舒缓。 见识到蒙面义警的实力，罗伊和安娜都感觉安心多了，虽然前路依旧黯淡，但总归算是有个盼头。 离开黑渊镇之前，猿人辛德拉带他们参观了组织的装备工坊，距离会议厅不远，拐几个弯就到了。 所谓的装备工坊，就是个又脏又乱的破窝棚，里面堆满了电池、光纤、电容、芯片和电路板， 这些地表世界抛弃的电子垃圾，在地下世界成了宝贝，几名戴着头罩的技工正在焊接钢板，看到猿人之后都热情地招呼。 “嗨，老大，您是不是又长高了。” 罗伊很是惊讶，蒙面义警使用的酷炫高科技装备，竟是这种山寨小作坊打造出来的。 从之前败北的经历中，猿人知晓了装备的重要性，特别招收了一批黑市科学家， 这帮人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大多有犯罪记录，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创造力，仅靠一堆垃圾就打造出不次于企业战士的装备。 在工坊最深处的房间，一位胡子拉碴，攥着酒瓶的老头儿正站在高精度切削车床前面，嘴里嘟囔着些什么“随便啦，不会爆炸就好。”之类的疯话。， 此人便是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的首席技术顾问“老牛仔”。 起这个绰号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当过星际牛仔，而是因为他那条十年没洗过，满是破洞，散发着尿骚味儿的牛仔裤， 《飞来横财》（56）隐士 这家伙虽是科学家，也不信教，却信奉着一种相当奇怪的，他自己创造的迷信理念， 老牛仔认为清洗自己的幸运牛仔裤会招来不幸，别人怎么劝他都不换不洗。 根据黑猫的说法，此人从未接受过任何系统教育，全靠网络资料自学成才，因为某篇论文在权威科学杂志《半导体》上发表，一时声名鹊起， 这年头最宝贵的就是人才，大企业的猎头纷纷出高价聘用，这个怪脾气的家伙拒绝收编，说是不希望自己的研究受到管控限制。 老牛仔早年间在约克城大学担任过助理研究员，因为私自进行试验引发了一场剧烈的爆炸，尽管校长欣赏他的才华，迫于压力，还是将他开除了。 之后还不消停，他自己在家进行危险的化学试验，被忍无可忍的家人送到精神病院，由于受不了电击疗法的折磨，用自制工具破坏牢笼，逃到了黑渊镇定居下来，后来被猿人大哥拉进了组织。 一走近了，就体会到那条幸运牛仔裤的威力，看来黑猫所言非虚，安娜被熏得捏住鼻子，险些呕吐出来。 老牛仔样子虽然颓废邋遢，人还是相当善良的，他很同情面前这对落难的小情侣，赠给罗伊一盒自己新研发的GPS信号干扰器。 把这钥匙链似的小东西带在身上，就可防止被跟踪定位，其绝妙之处在于精准拦截，不会干扰其他设备的讯号传输。 “这小玩意儿能帮你避过大多数的跟踪手段，但也别大意，这年头没人能逃出企业的管控，只要你登陆个人信息或者被专用的摄像头拍到，服务器就能通过大数据比对找到你。” 黑猫在堆积如山的装备中翻找着些什么： “老牛仔，我的武器修好了么？” “修好了，在我抽屉里呢，我得提醒你，小猫咪啊，你最近下手越来越狠了，杀人就杀人，别每次都把尸体挂起来。” “没挂在广告牌上算好的了，那帮混蛋贩卖儿童！拿活人当牲口！他们罪有应得！快把东西给我。” “哎，年轻人啊，太招摇了，不知道收敛。” 老牛仔呢喃着，从抽屉拿出一柄造型奇特的手枪，交出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别忘了，蒙面义警并非处刑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黑猫接过手枪：“好啦！您可真是年纪大了，婆婆妈妈的。” “别嫌我烦，小猫咪，不要被鲜血模糊了视线，暴力是会令人上瘾的，会让我们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样子。” 罗伊想起了之前在酒吧的对话，说道： “苏珊小姐，你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只被玩具枪打死的小麻雀，它是什么颜色？” 黑猫愣了两秒，然后微笑： “灰色。”她说。 “好孩子，你的灵魂尚未迷失。”老牛仔欣慰地点点头。 “不早了。”猿人看了眼手表，“你们回去吧，既然已经是老熟人了，你来担任他们的保镖好了。” 黑猫把玩着手枪，把一枚枚子弹压到弹仓里：“老大，说实话，比起当保镖，我更擅长潜入和暗杀。” 猿人显得有些无奈：“没办法，现在咱人手不足，留意新讯息，这几天还会有新任务交给你。” 黑猫调皮地敬个礼： “遵命，长官！”（YesSir！） 黑渊镇潮湿又阴暗，那些丑陋的变异生物也令人感到害怕，可一想到离开以后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竟觉得有些留恋。 掀开井盖，顺着梯子爬上地面的时候，罗伊被阳光晃得难受，他用手帕遮住安娜的眼睛，双手伸到腋下把她抱上来。 黑猫看得甚是羡慕：“好温柔啊，如果唐尼能这样待我就好了。” “胖子他很细心的，他有很多优点，你会慢慢发现的。” “嘿嘿，你们这帮男人，就喜欢互相捧臭脚。”黑猫卸下面具，变成了苏珊小姐。 “你可以听电话留言，也可以读取之前的未读讯息，但绝对不要发送，以免暴露位置。” “知道了。”罗伊将老牛仔给的防跟踪干扰器挂在通讯器上，开机以后，一连接到数条讯息： “三十一个未接电话，二十条未读讯息，其中多半都是唐尼发来的……都怪我，害得大家都被卷入到麻烦里。” “他们没事的，组织在银行里有人，那笔钱已经兑换成了黄金，暂时用不着担心被追踪，不过嘛，之前的落脚点肯定不能再待了，你现在不能回家，也不能去老地方聚会了…… 该死！可惜了，我还是挺喜欢那间破酒吧的。” 苏珊盯着通讯器屏幕，一边划动着一边说道： “我通过加密手段联系上了唐尼，他们带着黄金搬到了临近街区的出租屋里，地下室里的枪支弹药也都一并搬走了，我们的反跟踪专家正在附近盯梢，现在暂时还不能见面，先确认安全再说。” “有道理，咱们先去干点儿别的，哎呦，我的车竟然还停在这！”罗伊惊喜地掏出车钥匙，被苏珊拦住。 “你傻啊！被装了追踪器怎么办？” “老牛仔给了我干扰器，GPS定位不到咱们。” “你这反侦察意识也太差了，车牌照号早就暴露了，通过交通摄像头就能追踪。” “那怎么办？乘坐公交铁路会自动上传个人信息，总不能走着去办事吧！” 苏珊挑了挑眉毛：“借用一台呗。” “借用？什么意思？”安娜大惑不解，罗伊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苏珊沿着街道行走，相中了一辆崭新的小轿车——雨燕牌RX4000型油电混合动力轿车，而且还是红色的限量版，它的主人一定很爱惜车漆，还打了蜡。 “我喜欢这个，就它了。” 苏珊从小包里拿出无线秘钥破解工具，车门很快自动弹开了。 罗伊和安娜看得呆了：“额……这……这不是偷车嘛……” “废话真多，到底上不上来？或者说你俩想要走路？”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蔫溜溜地坐到后排： “哎呦呵，好软的座椅，还带按摩功能，豪华车就是不一样，我说苏珊啊，你这么样蛮干，猿人不知道吧。” “嘿嘿，别把这事告诉老大，如果他知道我拿老牛仔的工具偷车，还不得气得冒烟儿。” “可怕的女人，唐尼这小子以后准没好果子吃。”罗伊撇撇嘴，帮安娜系上安全带：“得小心点儿，我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如他所料，反正不是苏珊自己的车，违反交通规则被罚款扣分也无所谓，开起车来横冲直撞， 根本不躲井盖，以60迈的速度压过减速带，还好车子的悬挂系统好用，不然非得把屎都给颠出来。 “喂，你开慢点儿！我俩要吐了！” “抱歉喽，好久没开了，正好今天不堵车，过过瘾。” （好个疯婆娘。） “真没办法……随你便吧！” 《飞来横财》（57）逃亡 汽车颠簸狂奔，苏珊和安娜谈着口红和指甲油，越聊越兴奋。 （羡慕女人，不知愁滋味。） 罗伊轻轻摇头，拿着通讯器翻看未读讯息记录，语音信箱里有一条加星标的留言，按动开始播放： “尊贵的黑金VIP客户罗伊先生， 由于您参加非法集会，导致派出营救的德尔塔战术小队全灭，为本公司造成巨大损失，根据合同第174条和285条，我们已经终止了您的私人安保服务。 已缴费用恕不退还，如有其他任何疑问，可随时拨打诺顿安保公司24小时热线电话咨询，我们会竭诚为你……” “XXX！”（WhatTheFxxK！） 罗伊骂了一句，关掉了语音信箱，神情颇为沮丧， 最有保障的王牌也失效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家都还活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郁闷着，一条过期的语音讯息挤了进来，是朋友发来的： “哈啰，罗伊，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我去你家敲门了，也去了老瘸腿酒吧，都没人，见鬼，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继续播放第二条： “好消息，船票的事，哥们儿已经替你办妥了！三天后在本市星港起航的大型星际移民船，目的地是半人马座阿尔法星殖民地，二等舱的双人房，包餐饮服务，够牛的吧！” 我会把加密的验证码发到你的电子邮箱里，你随便找个自动取票机就能把票打印出来了，蜜月愉快，兄弟。” （还有第三条留言？难道泡汤了？）罗伊惴惴不安地按下播放键： “另外……再给点儿零花钱呗，嘿嘿，哥们儿最近手头紧。” “X的！这小子，吓我一跳！” 查看收件箱，船票验证码跃入眼帘，“牛X！”罗伊放下通讯器，抱住安娜，疯狂地吻她： “快看这个！我们就快熬出头了！” 苏珊看着后视镜，笑道：“喂喂，你俩注意点儿影响！” “移民手续和船票都齐了，三天……只要坚持住这最后三天，登上星际移民船，我们就自由了！” 在安娜的强烈要求下，先去看望她的哥哥， 为了确认无人跟踪，车子在立交桥上七拐八拐，驶入南城区，停在一栋五层小楼的车库内，这里是个私人诊所，诊所的老板被猿人辛德拉救过命，这里也就成了蒙面义警的秘密医院之一。 阿尔伯特躺在病床上休息，护士正为他换药，各项生命读数平稳，根据医生的说法，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出门以后，安娜心情大好，一切仇怨都被暂时忘却，路过一家宠物店，她停下脚步观瞧，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正在玩耍着的猫咪们。 “真是太可爱啦！尤其这只灰色白手套的森林长毛猫。” “进去挑一只。” “移民飞船让不让带宠物啊？” “喂喂喂！你俩可真是不知道愁，被人追杀呢，还有空在这逗猫！” 苏珊皱起了眉头：“监禁限制它的自由，为了自己不麻烦给猫绝育，好看的就养丑的就遗弃，人类饲养宠物是对生命的亵渎。” “拜托啦，苏珊，干嘛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她就是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你不是也喜欢猫耳发卡么。” “对不起，老毛病又犯了。” 苏珊自己也觉得自己扫兴：“也许是因为目睹过太多的黑暗面，我的性格变得特别臭屁，总之，就是不喜欢这种地方。” “哈哈，这可真是奇怪，蒙面义警‘黑猫’竟然不喜欢宠物猫，或许，你是一只强悍的野猫，所以看不上温室里长大的小公主。” 安娜说道：“好啦，我就随便看看，不养。 现在的情况养猫不是害了它嘛，再说了，品种猫的肠胃都不好，吃不得苦，还是收养的比较好养活。” 苏珊显然爱听这个：“好养活，那是当然，你能看到的野猫都是优胜略汰下来的强者了，身体不行的早就死在角落里，你也看不到。 好啦，上车走吧。” 刚关上车门，罗伊说道：“我建议咱们先下车，我抽根烟。” “有病啊，你在车上抽不行吗？这是什么表情？等等……他X的！哎呦，你小子放屁了！” 安娜捏着鼻子下车，苏珊抱着她一起大笑： “哎呦……熏死我了，我以为唐尼那家伙就够臭的，这帮臭男人啊！一群屁篓子！” 气氛变得轻松愉悦起来，也不在乎是否被人追杀，开着车窗兜起风来，电台里，有位听众点了经典民谣《风之彩》，三人跟着旋律哼唱： “ 谁曾见过风？ 你我皆不曾。 但看绿叶舞枝头， 便晓风穿过。 谁曾见过风？ 你我皆不曾。 但看柳枝扫湖面， 便晓风穿过。 ” 老瘸腿酒吧的三人成了难民，搬到了临近街区的公寓楼里，开门的是胖子唐尼，他神经紧张，手里拿着上了膛的短管霰弹枪。 “胖子，快把保险关上，走火了可怎么办！” “没人跟踪吧？” 苏珊也不答话，直接跳到他身上，亲得唐尼的胖脸上满是口红印。 “哎呦，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安娜笑道：“她这是在报复我俩在车里秀恩爱呢。” 罗伊拍拍唐尼的后背：“弗格森和老爷子还好吗？” “好得很，屋里看电视呢。” 厅里和房间里乱七八糟，堆满了箱子，显然是匆忙搬进来的， 新闻台正在播报约克城某机构罢工的事件， 调酒师弗格森对着电视屏幕吐槽： “这帮孙子他X的有病啊！也跟着工会的人一块闹。 公职人员，有社会保障。上班就喝咖啡看个报纸，到点儿就下班，还有双休日和年假！ X他X的！这待遇给老子，老子做梦都能笑醒喽！搞不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真他X的吃饱了撑的，难伺候！” 老琼恩靠在破沙发上，用一块软布擦拭自己的高科技假腿； “来了啊。” “嗯……”罗伊低着头，无颜面对众人：“都怪我，把大家伙儿害惨了。” 唐尼硕大的身躯挤进门，苏珊像一条蛇似的缠在他背上：“说这些干嘛，大家都得了好处，平平安安就得了！” “好想回到酒吧喝一杯啊……哎！”罗伊叹了口气：“一定很辛苦吧。” “还行，多亏有街坊们和蒙面义警帮忙，出车又出人。 搬家还算顺利，就是有点儿赶时间，，地下室里的东西都般过来了，留下的都是酒，还有家具，我收集的一大捆花花公子杂志也没拿过来。” “可惜了。” “也别太丧气，我捎了一箱小瓶的过来。”弗格森拿起一小瓶白兰地：“接着！” 《飞来横财》（58）金砖 “谢了。” 罗伊反应敏锐，一把接住酒瓶，拧开瓶盖小酌一口， 一股暖流经过喉咙涌进食道，胃部感觉很是舒适； “我很少喝白兰地，口感像高度数的葡萄酒。” “这就是一种特制的葡萄酒。把酿造出来的葡萄酒液蒸馏两次，使酒精含量达到百分之四十左右，然后储存在橡木桶里自然发酵，过一段时间就成了白兰地。 储存的时间越长价值越高，你喝的这瓶是十五年的，达到了XO的级别。” “这么高级的嘛，那我得多喝点儿。” “时间紧，拿过来的东西有限，当然得精挑细选，另外，苏珊应该告诉你了， 为了防止被跟踪，我们把钱兑换成了黄金，其中一叠钱里夹着枚芯片，喏，就是这小玩意儿。” 一边说着，弗格森漫不经心地掏着裤兜，拿出个亮银色的小东西，用手指一弹，顺着桌面滑了出去。 眼看着亮闪闪的芯片就要滑出桌面摔到地上，罗伊赶忙接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仿佛捧着的是条生命： “嘿！蠢货！当心点儿！摔坏了可就完了！” “抱歉啦，酒吧里推酒杯习惯了，没控制好力道。” 罗伊用拇指与食指夹住芯片，走到窗边，试图看清银色金属盖子上印着的小字： “妈的，太暗了，看不清。” “这房间的朝向不太好，房主想了个好办法，转动镜子就能把直射到空调架的阳光折射到屋子里。” “这么好玩嘛？我试试。”罗伊伸手拨弄一下窗外空调架上的镜子，一缕光芒折射进来，晃了他的眼。 芯片的金属盖子上用激光蚀刻着精致的小字： “泰拉联邦星际舰队财产 军事技术，禁止民用。 ENJP02179战列巡洋舰动力主控芯片 1纳米工艺80核心160线程频率18GHZ 300W 硅谷工厂制造 09161969” “看清了，真是宇宙战舰的芯片。” “确实是稀罕玩意儿，大型战舰退役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按理说，关键零部件都应该被军方监视拆解，扔进熔炉销毁的。” “这种东西都能流入民间市场，如今的泰拉联邦毫无荣誉可言，可真是腐朽堕落到没救了！”老琼恩无奈地摇着头，他很失望，仿佛自己的军功章都沾了污渍： “肯定是军方和拆解工厂的人串通一气，想要卖出来发财，难怪那些企业趋之若鹜。” “这块烫手山芋，我自己收着了。” 罗伊用一张棉布手帕裹住芯片，动作轻柔，像在包裹一颗炸雷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兜里。扣上了纽扣： “好了，我把镜子折回去了，这光可真是晃眼，好卑微，穷鬼连晒太阳都得是二手的。” “穷鬼？”唐尼一脚踢开地上的箱子，耀眼的金色光芒映射出来： “有金砖还哭穷呢，咱可是大款。” “胖子，那又不是你的，大款另有其人。”弗格森呛声道。 “那倒也是，咱只是代为保管，看着心痒痒啊。” 罗伊望着箱子里耀眼璀璨的金砖，叹了口气： “飞来横财……来路不正的金子，为大家招来了灾祸，我可没脸当这个大款。” “有什么好心虚的？那就是你的钱啊，兄弟。”弗格森说道。 “对啊，玩命儿得来的钱，凭什么不收着！”唐尼补充道。 金灿灿的光芒令罗伊头昏脑涨，感觉金子的重量压在肩头，令他不堪重负： “反正船票也买好了，看到这个只会令我感到心累。” 他一脚踢上盖子，不愿再看。 “怎么了，小子，这些金砖吓到你了？”老琼恩问道。 “不是害怕，是羞愧。” “有什么好羞愧的？”弗格森说道，他摸着自己移植人造肝脏的部位，意思是罗伊发财不忘兄弟，至少他是很感激的。 罗伊一屁股坐在装着金砖的箱子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他闭上眼，手指甲深深抓进头发，发出低沉疲惫的声音： “钱啊！钱！ 钱是好东西啊！ 买来了健康（人造器官）， 买来了希望（移民船票）， 说不定哪一天，研究灵能的科学家有了突破，到时候就连灵魂都能买到手了，那时候企业家就真能统治银河系了。” 老琼恩注视着这个从小看大的孩子，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好小子，经历了这么多，终于成长了。） 罗伊望向苏珊： “蒙面侠客们都在为了正义而拼命，为了约克城市民的福祉而战。 而我这个庸俗的小市民呢，却只想着抛弃大家逃离这里， 我羞愧啊，无地自容， 尤其在猿人辛德拉这种无私的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没什么可羞耻的，每个人都有追寻幸福的权利。”苏珊欣慰地笑了： “若是老大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很欣慰，我们就是这样一群离群索居的蠢蛋， 被排斥在主流文化外的社会边缘人， 在这颗濒死的星球上坚持着自己的那份， 老掉牙的， 正义。” “是我拿了钱，引来灾祸，害了大家。” “不，罗伊，你高估自己了，你是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只能任由浪花拍打， 资本面前，大家都是一样， 都是蝼蚁。” 唐尼与弗格森拿起霰弹枪：“好哥们儿，无论事情闹得多大，我们都会挺你！” 老琼恩轻轻捋着灰白的胡子：“我这个老头子啊，没多大志气，就想着守护街区，守护街坊邻居们，要让那帮企业家的鹰犬知道，老狗还有几颗牙。” 苏珊戴上黑猫面具，化身超级英雄“黑猫侠客”： “约克城复仇者联盟永远忠诚于市民，” “大家……”罗伊的眼睛有些湿润，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股淡雅的香气涌入鼻腔，是安娜在拥抱他： “亲爱的，无论生死，我们永不分离。” “要随时准备应对威胁。”看着地上那些装满武器的箱子，黑猫说道： “家是不能回了，登船之前，就先藏在这吧，我会教会你们如何保护自己。” 唐尼看了眼老琼恩：“你这样说，老爷子可要不高兴了。” “也是啊，咱们还有一位泰拉联邦退伍军人，老爷子，借您的收藏一用。” “尽管用吧，都是我的私人收藏。”老琼恩对于蒙面义警抱有好感，痛快地答应了：“我早就猜到，你是猿人辛德拉的手下，值得信任。” “老大他名声在外，是我们的榜样。” 黑猫用撬棍撬开板条箱，拿出重型狙击步枪的零件，把安娜叫到身边： “好姐妹，咱们来组装个大玩具。” 《飞来横财》（59）家主 电视屏幕中，约克城新闻台记者朱莉安正拿着话筒站在破败的街道上，身后是一辆被击毁的装甲车： “又是血腥的一天，此次暴力冲突的伤亡人数尚未统计完毕，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樱花株式会社风评被害，投资人对于该企业大肆屠戮工会的行径感到担忧，此种心情很快体现到了金融交易市场。 截止至当日收盘，樱花株式会社股票遭到重挫，该企业所支持的市长候选人票数预期也连续下滑，这一局势对于其竞争对手浣熊商贸无疑是重大利好。 如今的商业竞争愈发变得暴力而毫无底限，值得我们警惕，本台主持人正与特邀嘉宾约克城大学社会学教授安东博士连线，听听专家对此事的看法……” 苍老褶皱的手按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 樱花株式会社董事长松下十兵卫拍案而起： “这帮媒体狗崽子！肯定是收了浣熊商贸的钱！净说我们坏话！” 高管幕僚很清楚老爷子的火爆脾气，全都保持安静，其中一位高管说道： “就因为这座城市有一栋我们的总部大楼，竞争对手才会如此刻意刁难。” “既然已经陷入颓势，媒体舆论也被对手收买，不如就此放弃如何？” 另一位幕僚说道：“对于我们这等体量的跨星系企业来说，丢掉一座城没什么影响，像这种总部大楼还有很多，让员工搬走便是。” “你……说的什么屁话！这是钱的事么？这关乎到我松下家的面子！” 松下十兵卫大发雷霆，从刀架上拔出一柄雪亮的野太刀，朝着刚刚说话的高管走过去，吓得对方跪倒下来连连道歉。 虽然表面上大动肝火，而实际上，松下十兵卫心里清楚，手下说的没毛病， 自己被死对头摆了一道，约克城的市长竞选大战多半是没戏了，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可不打算吃哑巴亏，要用松下家的手段来报复。 他把刀递给保镖，咳嗦几声，说道：“我想要浣熊商贸CEO的脑袋，但那不现实，既然伤不到主人，那就痛打他的猎犬好了，我们的企业战士都在明面，不方便亲自下手，需要街头帮派的力量。” 一位穿着白色空手道制服，扎着武士发髻的壮汉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鞠了个躬： “大人，极真组随时为您效命。” 松下十兵卫点点头，极真组算是很对自己胃口的鹰犬， 这群街头混混崇尚古老的武士道精神，但其作风更像土匪浪人，正适合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儿。 “你们的敌人是本地最强的帮派，有信心吗？” 极真组组长面带轻蔑之意： “黑森家族只是一群残忍的地痞流氓，极真组会让他们见识到何谓真正的武士道！” “很好，很有精神！”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的，按照家族的老规矩，我要肇事者们的脑袋，放在历代家主的盔甲前，以清洗股票受挫的耻辱。 至于那个可恶的吉米·布朗……利用自己的汽车产业联合会摆了我一道，一定要以牙还牙，灭了他的黑森家族！ 现在就去召集你的手下，我要在两天内看到成果！” “はい！”（遵命！） 极真组组长朝着门外退去，中途却被叫住。 “等等，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 据我们的线人描述，黑森家族得到了整套的战列巡洋舰控制芯片，其中最为重要的主控芯片遗失了，我要你们极真组继续追查此事，把芯片弄来，实在不行就毁掉！总之，绝不能让浣熊商贸得到！” “はい！”（遵命！） 松下十兵卫在榻榻米上不安地踱着步，嘴里絮絮叨叨芯片的事， 每个巨型企业扩张到了一定程度都会遇到相同的瓶颈期，那就是在外星殖民地巩固势力。 由于人类文明的势力范围迅速扩张，一些偏远星球的移民局与督Z府正在逐渐脱离泰拉联邦的管控，再加上星际海盗与外星人等不稳定因素， 企业若想跨星系稳定发展，光有星际货船和采矿船是不够的，还需要星际舰队的保驾护航。 奈何军事核心技术还被泰拉军方牢牢把控在手中，各大企业开始自行研发技术，怎奈研发周期很不乐观，受困的技术瓶颈主要体现在控制芯片与大型反应堆方面。 松下家族是名门望族，有千年历史，每代家主都有不俗的事迹，拥有武士贵族的荣耀称号。 樱花株式会社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缝纫机工厂，经过先祖们的不懈奋斗，传到松下十兵卫这一代，已经是泰拉星人类最强大的垄断企业之一。 先祖家训有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家族产业经营也是同理，不去占据更广阔的市场，迟早被竞争对手抛在脑后。 先祖千年来打下的基业，可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停止扩张的脚步。 一想到这，松下十兵卫就振奋起疲惫的身子骨，充满了干劲儿： “备车！我要去一趟赛博改造人研究所。” 两小时后，董事长携大批保镖出现在秘密研究所地下设施， 员工们夹道欢迎，老头子显得很不耐烦，命令所有人立即回岗工作，只留下总设计师作陪。 隔着防弹玻璃，无尘无静电的实验室内，赛博武士“冷钢”已经被拔掉了大部分的电源和维生插管， 只剩一根数据光纤连接脊椎插口，呼吸机插管连接肺部，半人半机械的身体修复完毕，工程师和医生正围着他忙碌。 “怎么回事儿？看上去可糟透了！”松下十兵卫显然有些不悦：“瞧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机械人不应感到疲劳吧。” 总设计师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情：“经过一系列软件和硬件的改造，贵公子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是因为他的人类大脑思绪干扰了芯片发出的指令。” “我真就搞不懂了，就不能抛弃大脑么？把记忆数据导入到硬盘行吗？或者把AI芯片的权限提升到最高级？” 与之前一样，总设计师的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我们的AI智能芯片还不具备人类大脑那样的灵活思考能力，也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 如果仅仅是个普通的机械人，智力和战斗力想必也会大打折扣，现在来说，半人半机械才是赛博武士的最佳设计方案。” “好吧，我知道了，打开舱门，我进去和他说几句。” 《飞来横财》（60）父与子 “董事长好！” “你们先出去吧，继续关注生命读数。” “遵命！” 工程师和医生向着松下十兵卫躬身致敬，然后倒退着纷纷退下。 “冷钢”（ColdSteel）的机械脖颈转动过来，表情显得很痛苦： “ちちおや……”（父亲……） 智能芯片监测到礼仪上的错误，发出讯号干预脑波，迅速给予纠正： “父亲……不……抱歉，家主大人。” “你还好吗？” “感谢您的关照，我的头好痛，身体还固定着，很抱歉……没办法向您鞠躬行礼了。” “不必多礼，这样说话就好。” 松下十兵卫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作为父亲的关切，相反，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待一件批量生产的商品—— 一具杀人机器。 表面上，他必须为公司的利益而活，摆出一副为了公司利益愿意牺牲一切的架子，可内心并非如此，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亲骨肉，怜悯之情泛起，但又被强行压制住了； （真憔悴啊……我可怜的儿子，好想和他拥抱…… 不行！不能心疼他，这么多人看着呢，松下家的主人不能暴露出任何一丝软弱！ 源之助……这小子总闯祸，不愿意按照我为他设计好的道路成长， 把时间浪费在绘画、音乐和无聊的恋爱上……这完全悖离了家族的规矩，他不配作我松下家的继承人！ 既然不堪重用，只能当成工具物尽其用了。） 作为豪门望族宗家的小儿子，松下源之助显然是一枚不合格的棋子， 他从小聪明伶俐，曾被父亲寄予厚望的他不好好学习企业管理，却对艺术文化感兴趣，把时间浪费在弹琴画画和儿女情长上。 为了给女友复仇，甚至单枪匹马闯入高犯罪率的街区，被帮派分子打中好几枪，半死不活，靠着呼吸机吊着一口气。 他的兄长和姐姐们暗自窃喜，最被父亲看好的小兄弟成了废人，自己终于有机会窥伺家主之位。 终于，家主大人作出决定，濒临死亡的松下源之助被改造为半人半机械的赛博武士， 因为技术尚未成熟，使得他患上了赛博精神病，成为嗜血的杀人狂，连续杀死好几位负责改造自己的医生和工程师。 思维混乱的他私自逃出实验室，加入了赏金猎人组织，以“冷钢”的绰号名声在外。 作为家主的父亲对他彻底失望，将其捕获后为其植入AI芯片，彻底治愈了赛博精神病，代价就是剥夺其人类情感，使得他变成了一具遵循命令的半机械行尸走肉。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看到源之助痛苦狰狞的面容，这位老父亲回头说道： “工程师，关闭痛觉神经！” “はい！”（遵命！） “ただただ感謝の気持ちでいっぱいです！”松下源之助心理错乱，切换语言说道：“感激不尽！家主大人，现在不痛了。” 对于科学家来说，松下源之助是一块宝藏， 他对于人造器官和义体的耐受度达到了惊人的SSS+级别，简直就是天生的赛博改造人。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情感过于丰富，被改造以后也会经常做梦，大脑时而顽强抵抗，在芯片发出指令的时候陷入混乱状态，也正是引起他头疼的原因。 “对不起……软件运行不稳定，我想，我需要返厂修理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醒醒！” “我做噩梦了，在墓地中迷了路，我在寻找些什么宝贵的东西……她的墓在哪？谁来告诉我？” “源之助！” 松下十兵卫愤怒地喊道，飞溅的唾沫落到对方脸上，而赛博武士“冷钢”还是一副迷茫错乱的样子： “我的画在哪？我的吉他在哪？是幻觉吗？有个穿高中校服的女学生总是在眼前闪过，她的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够了！” 董事长愤怒地扇了儿子一个巴掌，这一举动暂时驱散了脑波的干扰，使得AI芯片正常工作。 “对不起……家主大人。” “别再胡思乱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无论是弹吉他，还是画油画，或者是那个女孩子，统统给我扔进记忆的垃圾桶。 你是企业战士，赛博武士，你没有自我，没有灵魂，只为了企业的利益而战，你只会杀人！知道了么？” “遵……遵命……家主大人。” “答得不够坚决！ 源之助，你不需要情感，情感只是累赘， 会让你变成犹豫、软弱的累赘，让你像个没用的娘们儿，抛弃情感，执行命令就好！” “我懂了，家主大人。” “嗯，这回还算凑合。” 与此同时，监控室的大屏幕上弹出了错误警告的框子； 「检测到脑波干扰，软件不稳定。」 软件工程师皱起眉头，他吩咐身边穿着动力装甲手拿自动步枪的企业战士： “如果实验体朝着董事长暴露出敌意，你们就冲进去将他大卸八块。” “是！” 监控室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眼睛死死瞪着屏幕上的数据，关注着实验体的表情。 结果都是白担心一场，尽管精神不太稳定，“冷钢”依然没有对父亲暴露出任何一丝敌意，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表情： “家主大人……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对着工人们动武，我不想那样做……” “臭小子！我说过了，不要问为什么！只要遵循命令就好！” “对……对不起，父亲……哦，抱歉，我又失礼了，家主大人！ 小人连连犯错，罪不可赦，申请切腹自尽，最好由您担任我的介错人。” “好了，切腹就不必了，没那么严重，这又不能完全怪你，是那些蠢蛋科学家的失误，这次就算了。” “感谢家主大人恩典。” “你说不想对工人动武，那么说来，你是想做个大善人喽？” 冷钢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不表态了？如今这时代，只要能挣大钱就行，善恶什么的，小孩子才会去纠结！” “家主大人……孩儿我……我……” “我什么我！你不需要自我主见，竖起耳朵听好就行！ 杀人者只要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了，而一辈子忍气吞声的正义之士，哪怕只是做错一件事，就被八方声讨，他就变得恶贯满盈！ 所以嘛，当个烂好人没意义，倒不如贯彻人类的自私本性，为了追求利益不择手段，这样才够纯粹。” 有那么几秒钟，冷钢似乎陷入了迷茫，但在强电流刺激下，AI智能芯片很快压制住了大脑，只听得他冷冰冰地说道： “家主大人说得有理，小人自当静听。” “很好！这次答得很果断！工程师，断开所有连接线路，我要检验一下你们的改造成果。” 监控室的工程师按下通讯按钮：“遵命！赛博武士，把你新升级的东西展示给董事长看看。” “是！” 冷钢脊背挺直，脱离开支架的束缚，他站立起来，大腿外骨骼装甲向外弹开，里面整齐地放置着30枚钛合金忍者飞镖。 实验室另一端升起来两面钢质人形标靶，冷钢双手各握三枚飞镖，改进过的机械上肢变得更加敏捷强力，以优美的姿态猛力投掷， 六枚钛合金飞镖直插标靶头部，深深嵌入到钢板中，其威力准度不输子弹。 “很好！”工程师说道：“现在，展示下一件武器！” 冷钢从身边的武器架上取下一副锁镰， 这是一种从农具发展而来的古老武器，由镰刃、锁链、带刺流星锤三部分组成， 眼前这一副锁镰完全复刻了古代忍者使用过的经典结构，由松下集团旗下冶金工厂出品的高硬度合金打造。 一个人形标靶机器人被作为假想敌推进了屋子， 冷钢握住镰刀，利用流星锤的重量挥舞锁链，抛出以后缠住机器人的双腿将其绊倒，然后迅速突进，用镰刀割下机器人的首级。 “太棒了！” 松下十兵卫满意地捋着胡子，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头子很少发出赞叹。 “还好……没出岔子……” 工程师团队终于松了口气，这两种新武器和身体改造的方向，显然都很符合董事长的复古癖好，自己的饭碗算是保住了，没准还能拿到奖金。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穿短裙的秘书小姐杉上杏子跑进实验室： “董事长，有人打来电话，说是知道芯片的下落！” 《飞来横财》（61）基因改造人 约克城郊外的一处基因研究所，这里是浣熊商务贸易联合集团（RBT）旗下科技公司所属。 加长的黑色高级轿车开入车库，一如既往的平静被打破了，全副武装的企业战士在院子里戒备。 地下L3层，研究所最深处，所长穿过一道道钢质防护门，来到戒备森严的绝密区域。 门牌上写着BOW（有机生物兵器）研究部，只允许B＋级别以上权限人员进入。 这里藏匿着浣熊商贸旗下军事承包公司的王牌产品； 代号为“维京狂战士”的有机生物兵器实验体——名为弗兰肯施坦因的基因改造人壮汉。 实验体被关在牢笼里，正看着棋谱一个人下着国际象棋，听到脚步声，一双野狼似的碧色眸子微微侧目： “所长先生，您不是去火星度假了么，回来的够快的。” “没办法，总公司下达任务，假期取消了。” 穿白大褂的所长示意卫兵打开牢笼，走到桌前注视着棋局： “怎么一个人下棋？不找个对手嘛？” “说句得罪人的话，这里的人棋艺太臭了，下赢了也没什么乐趣。”实验体的嗓音粗噶，犹如野兽低吼：“你们又不让我上网，我就只能一个人看着棋谱消遣。” 所长摊摊手：“这是公司规定，可不是咱恶意刁难。” “我懂，您和我不一样，您是高管，持有公司股份，而我是公司财产，签订了契约就得遵守，牺牲点儿自由而已，倒也没什么。” “如果其他实验体也能像你这样豁达就好了，一个个苦大仇深，总想着叛逃，一点儿契约精神都没，不得不派出企业战士到处追杀，把我的研究成果都给浪费了。” 弗兰肯施坦因放下棋谱，手里捏着一枚王后棋子：“我猜您说的是猿人辛德拉，您最得意的作品。” 所长咬牙切齿地回忆起来： “猿人……多可惜啊，一个好苗子，有天赋，却总是反抗，逃出去背叛了企业，还当起超级英雄，他过去是最强，现在可不是了，现在，你才是天选之人。” “您这么夸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得了吧，别装，你这家伙最为自命不凡。” 此话不假，弗兰肯施坦因是两千名实验体中的佼佼者，强悍的身体挺过了24重基因改造，挺过了100多道手术和危险的辐射变异实验。 科学家们惊喜地发现，该实验体甚至具备一定的灵能天赋，简直是百年不遇的上好研究素材。 “天选之人……哼，说得好听，看看我，倒像一只被锁起来的大猩猩。” 弗兰肯施坦因自嘲般地说道，他举起粗壮的手臂，晃动着手腕上套着的合金手铐，脚镣也叮当作响。 所长摇头说道：“别妄自菲薄，猿人辛德拉那个满身长毛的返祖变异者才是猩猩。 而你，则是万中无一的维京人狂战士，总部取消我的假期，正是因为重视你的存在，如果完成此次任务，你会享受更好的待遇。” 实验体掰着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噼啪响声：“终于来活儿了，是吧，再不活动活动，我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说正事吧。”所长拉开公文包，抽出一张文件： “总公司想要的芯片有线索了，有人打来电话提出要交易，好巧不巧，交易地点正是黑森家族的死对头——极真组街头武士的地盘。 打电话的人做了加密无法追踪，但也可以猜到，他就是黑森家族一直在找的那个，拿走芯片和钱的家伙。 此人将交易地点选在敏感地带，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有可能是在抬高价码，让我们双方竞标，他肯定知道帮派背后都有大公司支持，钱要多少有多少。” “无知的小市民，胆敢和两家大企业谈条件，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无论如何，这家伙死定了。” “那当然，穷鬼为了暴富总是会铤而走险，大概情况就是这些，具体的任务内容你自己看吧。”所长将文件递给实验体。 弗兰肯施坦因是一位身型硕大的巨汉，手掌轻轻捏着A4标准文件纸，就像是捏着一张名片似的轻巧，看着文件，拧开纯净水瓶子一口灌下，那样子就像是在喝口服液。 “我明白了，总公司不想亲自下场干脏活儿，让我带领黑森家族夺取芯片，无论造成怎样的结果都不会有损公司声誉。” “正是如此。”所长点燃一根上好的雪茄：“怎样，接受任务么？” 他给实验体递出一根雪茄，并亲自拿打火机点燃。 “谢谢。”实验体喷出一口烟雾：“其实没必要咨询我的意见，反正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是为了表示尊重，董事长很重视BOW（有机生物兵器）项目，如果你能完成任务，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成了我的上级了。” “持有股票的大企业高管，听起来很有诱惑力，如果咱俩身份对调的话，一定会很有趣。” “嗯？” “所长，想想看，您被关在铁笼子里下棋，我呢，住进您家的大别墅，让您的模特老婆给我做早餐，看您的儿子不听话，就狠狠踢他的屁股，这是怎样一番光景。” 看着所长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实验体笑了：“别着急啊，老大，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恶意。” 所长铁青着脸说道：“额……没事儿，我又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家伙。” “说起黑森家族，他们的幕后老大吉米·布朗名声已经臭了， 假装中枪身亡，激得工人们悲愤交加，情绪失控，造成惨重的伤亡，这件阴谋遭到媒体曝光，这混蛋怕是下辈子都得逃亡喽。”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我每天有三小时看电视的时间，当然不会浪费在肥皂剧上，全都用来看新闻了。” “有些消息是媒体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我来告诉你吧，公司高层已经抛弃了吉米·布朗，他的游轮即将沉到海底，而你会是黑森家族新的老大。” “帮派老大，酷啊，我这种小人物还有能管事儿的一天，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那帮街头混混拿了公司的钱，你就像下棋一样命令他们就行，他们会乖乖听话的。”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就今天。” “我还真舍不得这里，一个个都待我这么好，尤其是您，所长先生，您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一般。” 所长叼着烟，面色冷峻：“大块头，别拿我找乐子，被关在地牢的囚犯是不可能对监狱长存有感激的。 我知道你恨我，恨这个研究所，恨浣熊商贸这个公司，恨这个世界。 若不是因为有人拿枪指着，若不是因为体内埋有炸弹，你早就用你那双大胳膊把我活生生扯烂了，对吧。” 弗兰肯施坦因的碧色眸子紧盯着对方，像是野狼盯着护林员那样， 他想要看到恐惧，对方却淡定地抽着烟，突然，他“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还想吓唬您来着，没想到您根本不吃这套！ X的！怪不得您才是管事的，人跟人真是比不了啊，我算是服了。” “相互利用而已，没必要感情用事，公司提供资金，我提供技术，你卖力气，好好干，你比猿人强得多，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我要一身体面点儿的衣服，要名牌的，总不能让我穿这身橘色的囚服去干活儿吧。” “总部拨下来的行动资金一共1700万，其中30万已经打入你的个人账户，愿意买什么随便。 不过以你的身材，衣服只能订做了，我会替你安排，待会儿医生会给你做体检，不出意外的话，傍晚就可以出发了。” “自由……我都快忘了那种感觉……”弗兰肯施坦因收拾好桌上的棋子，看似平静的眼眸中，燃起了野性的光芒。 《飞来横财》（62）冲突 雨点砸在塑料布上， 啪嗒啪嗒响。 暗巷拐角的垃圾桶边传来阵阵哀嚎，是罹患风湿病的老乞丐发出的。 墙皮湿漉漉的，砖缝里长出了蘑菇， 一切似乎都在发霉变质，无论居住多久，也无法习惯这鬼天气， 约克城总是这样， 阴雨连绵。 市民出门带伞或者穿雨衣，然而帮派分子不那么做， 挺胸昂首，任由雨滴砸落额头， 他们认为冒雨前进更能凸显自己的个性和勇气。 赛博武士“冷钢”披着一件宽大的佛教袈裟，以遮盖自己那身高科技铠甲，看上去像是史书中描绘的幕府僧兵一般。 打着透明塑料雨伞的小男孩儿看得呆了，还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年轻的母亲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儿，一把拽走孩子，抱着他逃离这是非之地。 紧跟着“冷钢”坚毅的步伐，极真组的一众街头武士走在街道上， 统一穿着白色开衫， 左侧衣襟压着右侧衣襟，黑色布带缠着腰，带子绑住宽大的衣袖， 左胸绣有“极真道场”字样，下摆处绣着姓名或绰号，敞开的胸膛绘着各式各样的纹身。 与其他帮派痞里痞气的风格明显不同，极真组的服装统一，纪律严明，像是一支古代军队。 他们的风格是复古的，除了枪械以外，每人腰间都悬着一柄现代冶炼技术打造的武士刀，头上绑着布条，上面绣有“武运昌隆”字样。 迎面走来的是本市最为臭名昭著的帮派“黑森家族”， 与极真组相比，他们的打扮显得普通随意，看起来就像一般的街头小混混， 如果因为外观小瞧了他们可就大错特错，这是一群野蛮嗜血的杀人狂，因为有大企业支持，武器装备的精良程度也绝非一般帮派可比。 为首的是个身型硕大的莽汉，穿着一件刚刚订做的，时髦样式的PU皮革外套， 粉色的领结喷着香水，足蹬尖头皮鞋，头戴黑色墨镜，呼吸犹如野兽般平稳沉重。 在街头拐角处，两支队伍迎面相撞，几百人静静地站在雨中对峙，杀气开始朝着四周弥漫开来。 避雨的乞丐们见势不妙，纷纷落荒而逃。 戴墨镜的大块头自信满满地插着口袋，嘴里叼着雪茄，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 他朝着对方头领靠近，居高临下地俯视，朝他脸上喷了口烟雾，然后用野牛般的鼻孔轻轻嗅着： “一股子机油臭味儿，小兄弟，你是赛博改造人，对吧。” 对方比他矮了好几头，却丝毫不显胆怯： “离我远点儿，不然老子一刀削去你的猪鼻子，你这基因改造出的怪物。” “别生气嘛，怪胎何苦为难怪胎，咱俩应当互相尊重才是。” 冷钢撩开袈裟，抬起头，一双电子眼不断调整焦距审视着巨汉的面容，试图从那墨镜背后的眼睛里阅读出信息： “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交易芯片。” “嘿！巧了嘛这不是，俺也一样。” “懒得跟你开玩笑，大块头，你们是不是把卖家绑走了？开个价吧，包你满意。” “你们岛国出身的人，是不是都这副德行，冷冰冰的，像个只死狗。” “说话小心点儿，大块头。”冷钢的机械手搭在武士刀刀柄上，手指开开合合。 “哼，就凭这小水果刀，吓唬谁呐。” “我会把你切成火腿片，夹在米饭和紫菜里做寿司。” 不知怎么的，枪响了。 领头的还在互相拱火，手下人已经憋不住动手了，极真组的街头武士与黑森家族帮派成员积怨颇深，一见面就势如水火。 很快，整条街道化作炼狱，子弹横飞，刀剑乱舞，鲜血流淌。 冷钢抛开袈裟，以连环踢拉开进攻的序幕， 机械腿踢出的力道足以粉碎石块，却被巨汉粗如树干的手臂轻松挡下。 “你是要给爷挠痒痒么？武士先生。” 硕大的手掌想要攥住冷钢的金属脚踝，被连续的翻滚躲开。 冷钢双手夹持忍者镖连续飞掷，那巨汉反应极快，抄起厚重的垃圾桶盖子挡住； “忍者镖？你就拿这些小孩儿玩意儿来糊弄本大爷？” 冷钢根本不理睬对方的挑衅，抽出大口径左轮手枪，机械肢体配合电子眼自动瞄准锁定，一枪打中巨汉的脑门。 本以为杀死了他，对方却以粗噶的声音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还差不多，感觉到疼了！” “怎么会这样……你的额头植入了防弹钢板？” 巨汉扔掉墨镜，吐掉雪茄，敲着脑门儿说道：“你的子弹够厉害，差点儿被你打穿了，爷的脑浆子险些就要飞出来了。” 此人身体强悍，视生命为儿戏，绝非等闲之辈， 冷钢想要知道他是谁，用电子眼扫描他的面容，在数据库中加以比对，完全没有适配条目。 “你是个黑户，找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数据，好像从未出生过。” “何止是黑户啊，老子我半辈子都在实验室里渡过，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你可得好好陪爷玩玩儿。” “我只想要芯片，只要你退一步，咱就相安无事。” “哼，老子才不在乎什么芯片，那些企业家总是精于算计，贪得无厌，恨不得把地沟里的每一分钱都给捡上来，真是难伺候。 我这人不一样，特别容易满足，只要打得过瘾就好。” “别逼我拔刀。” “轰隆！”一枚火箭弹将博物馆炸开个大洞，里面存放的中世纪武器和盔甲暴露在外。 巨汉捡起一柄双手巨剑，用单手轻松挥舞戳刺： “尽管来啊，小矮子，老子先捅你几下！” 看着对手缓慢笨拙的挥剑动作，冷钢的脸上浮现傲慢的神色： “バカ”（八嘎！） 机械改造的身体轻盈如羽，轻松避开了挥砍和戳刺，瞅准时机甩出飞镖，正中巨汉的手指，疼得他哇哇怪叫。 冷钢夺过骑士双手剑，一剑捅入巨汉的大腿，直没入到剑柄，随后一个后空翻躲开对方的抓握。 “宫本武藏说过，如果你不会用剑，那你的剑就是给别人准备的。” 疼痛彻底激怒了巨汉，他拔出巨剑，丝毫不顾喷溅的血液，用篮球似的大拳头轮过去，呼呼带风。 “真是厉害，大腿挨了捅像没事儿人似的，我也得拿出真本事了。” 冷钢连续躲开拳头，突然施放了拔刀斩， “魔一文字正宗”锋利的刀刃斩开巨汉坚韧的皮肉，却被内嵌的装甲板和强化过的骨头挡住了。 枪声震耳欲聋，砖石土崩瓦解，又一栋建筑物被火箭弹摧毁，赛博武士与基因改造人战士在淅沥沥的雨中舍命搏杀。 《飞来横财》（63）平静 约克城新闻台播报突发事件，主持人画着一脸浓妆，表情木讷，显然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 “香料大街发生暴力流血冲突， 本市两大帮派‘黑森家族’与‘极真组’在街道上狭路相逢， 枪战与械斗持续了足有半小时，双方甚至动用了无人机和火箭筒， 有三栋建筑被炸成废墟，其中包括一栋中世纪历史博物馆，专业人员正在清理现场的碎石瓦砾，死伤数量不详。 根据目击者描述，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两大帮派谁也没占到便宜， 下面有请本台嘉宾，社会学教授，时事评论家杰克先生就此聊几句。” 屏幕里出现一名愤怒的秃头老者： “真是可耻啊！我们的城市沦为帮派分子的战场，市民们缩在家里瑟瑟发抖，孩子们都去哪儿玩耍了？街上只有残肢断臂和子弹壳！” 苏珊调小电视机音量，高兴地跳起脚来： “欧耶！（OhYeah！）” 她对着唐尼的胖脸使劲儿亲吻： “计划成功了，耍得那帮笨蛋团团转。” “必须得庆祝一下！”唐尼开了一瓶香槟：“为了约克城复仇者联盟，干杯！” “胖子！那是我最好的一瓶藏酒！也不问我一下！”弗格森嗔怒道。 “反正都打开了，闹什么闹啊，小气鬼！” 看着电视屏幕中燃烧的建筑物，街道上散落的武士刀和尸体碎片，罗伊害怕极了，浑身都在发抖。 他是本地人，晓得道儿上的规矩， 上周末，有一名环保专栏作家躺在在家里的浴缸泡澡的时候被人割了喉咙。 原因是她写文章批判了工厂不加节制的污染排放，揭露了本市环保协会的不作为，以及他们收受贿赂的丑态。 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在约克城，在人类的母星泰拉，如果你挡了大企业家的财路，那你就必须得死。 而现如今，自己正不知不觉地步入环保专栏作家的后尘，死神的镰刀悬于脖颈上方，可以感受到凛冽的杀气。 罗伊不怕死，只是怕连累爱人朋友，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之前答应的合作。 老老实实交出芯片，兴许还有活路， 约克城复仇者联盟以自己的名义骗得两大帮派厮杀，难保对方不会上门报复， 辛苦积攒起来的英雄气概在恐惧面前不值一提，全都烟消云散： “苏珊，你们在用钓饵戏弄大白鲨，而且一下子就是两条。” “很危险，但也很刺激，不是嘛。” “刺激？我看是在玩儿命！” “你怕了，罗伊。” “我是怕了！这样逗弄他们，惹急了还得了？” “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那只是暂时的，小心鲨鱼窜到渔船上，把咱们全吃了，骨头都不剩下！” “你怕了，罗伊。” 她又重复一遍，苏珊端着香槟酒，小抿一口，显得满不在乎： “我早就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怕死的话，那还当什么蒙面义警呢。” “你是不怕，可我怕啊，距离登船只剩两天了，我不想多生事端。” 这下子，就连他的好哥们儿弗格森都咂舌说道： “喂，罗伊，在女人面前示弱，可真是太逊喽。” “该死！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我就是个苦出身的电池厂操作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市民，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好死它么的不如赖活着！” “看新闻之前你可没这么说。” “我之前鼓起些勇气，但现在又泄气了，就这么简单！。” “敢于承认自己的胆怯，也未尝不是一种勇气。” 苏珊放下酒杯；半责难地说道： “就在此时，我们的人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为了正义的事业而奋战，我们要把企业家资助的竞选者拉下马，约克城需要一名好市长。 这座城市禁不住折腾了， 污染需要治理，腐败需要惩治，穷苦的底层市民需要生活保障， 我们想要为此而努力，抱歉了，罗伊，我们本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安娜轻轻拍着罗伊的背：“没必要这样，苏珊小姐……他……他只是有些害怕了，慌了神，才会对你吵嚷，没有恶意的。” “我再次向你道歉，的却是我们做的不好。”苏珊说道。 在安娜的抚慰下，罗伊稍微冷静下来，脸上满是羞愧的神情： “我很害怕，苏珊，对不起，发了这么些个牢骚，像个小孩子似的，对你大吵大嚷。 我当不了超级英雄，做不到像你们那样无私，我……我只想逃离这座城市。” “好了，都已经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老琼恩一边说着，一边擦着自己的假腿；“我们老哥儿几个陪你。” “还有两天，命运未卜。”安娜单手握着十字架，闭着眼睛祈祷起来。 唐尼想要舒缓紧张的气氛，拍着大肚皮说道： “罗伊，你可真是胆小啊，我就不怕，让那帮混蛋来吧，我块头大，血条比较长，不容易死。” “还血条儿？”弗格森大笑起来：“哈哈，你游戏玩多了，死肥宅！” 苏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 “老大（猿人）发来电子邮件了，我得回复他这里的情况。” “真是麻烦，用语音通讯多好。” 看着苏珊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敲击，老琼恩站起身来： “年轻人打字就是快，我也有些文字要写，是时候把打字机翻腾出来了。” 唐尼随口说了一句：“老头儿，想要写遗书嘛？” 弗格森照着朋友的胖肚子锤了一下：“去你X的，死胖子，不会说话就别特么逼逼！” “我又没孩子，写遗书有个屁用，剩下的那点儿破烂东西给你们分了算了。” 说着，老琼恩从床下搬出个破箱子，从里面拿出个满是灰尘的古董打字机，鼓起腮帮子吹了下，弄得满屋子土。 弗格森被呛得咳嗦起来：“咳咳……老头子，你干什么啊！” “写信！” “都什么年头儿了，还有人写纸质信件。” “你懂什么，小屁孩儿！” “我猜是写给奥斯卡夫人的。” 老琼恩乐得满脸褶子：“还是罗伊聪明，猜对了。” 弗格森惊得长大嘴：“什么？奥斯卡夫人？ 住在木桶大街10号的那个老寡妇？” “她年轻时曾是老爷子的未婚妻，因为入伍的事儿，婚事才告吹了，之后她嫁给个裁缝，婚姻也不幸福，这事儿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愧疚。” “我说呢，是爱情的酸臭味儿。”弗格森吹了声口哨：“哎嘿！老爷子想要来段儿夕阳红啊。” “小年轻，你懂个屁。”老琼恩为打字机换上新的色带，夹上一张白纸， “我已经辜负过她一次，为了参军背弃了婚约，看到小酒馆关门，她会担心的，必须得写封信告知一下。” 安娜和苏珊的反应可以表明，女士们都爱老琼恩这样有责任心的男士。 “想得真够周全。”唐尼点点头：“咱家老爷啊，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退伍军人仅用右手食指戳击打字机按键， 机械零件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打字速度之慢，与身边快速敲击屏幕的苏珊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看他打字的样子，都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又不是打字比赛，那么快干嘛？” “老爷子，你打字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密宗圣禅佛教，那里的苦行僧都会一种功夫，叫一指禅。” “那我就是二指禅。”安娜端起杯子，喝了口女士香槟： “我在电池工厂上班的时候，用两根手指敲击数控机床的键盘，看上去傻了点儿，可速度比别人十根手指都快。” “我的好姐妹，这叫熟能生巧， 都是辛勤劳动的结果，我们一路奋战，都是为确保像工人这样弱势群体的利益。”苏珊端起酒杯：“敬劳动人民！” 安娜回敬道：“干杯！” 《飞来横财》（64）弗兰肯施坦因 夜色已深，雨还在下，路上空荡荡的，偶有车辆驶过。 这是由一座由废弃的大型冷库改造成的秘密医疗站， 厚实的金属卷帘门被铁链牢牢锁住。 穿着暗夜迷彩风衣，手拿自动步枪的武装分子在院子里站岗巡逻，手臂上的魔术贴绣着RBT（浣熊商务贸易集团）字样。 他们是代表着大财阀利益的企业战士，是除了泰拉联邦正规部队以外，人类最精锐的武装力量。 医疗站内部， 挨了枪子儿或刀砍的“黑森家族”成员正躺在病榻上狂呼惨叫，有几个已经不出声了， 死人就像垃圾一样被推进冷库，摘走有用的器官，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屏风后的人们都忙碌着，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白大褂浸染鲜血，医生拿着骨锯做截肢手术，护士们支起架子输送人造血液，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同情，甚至连麻药都不打， 一切都显得冰冷无情，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悬壶济世，不存在什么医者仁心，这只是一份赚钱养家的工作，仅此而已。 铁桶里塞了一大堆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旁边的手推车上堆放着等待移植过去的机械义肢。 为了拯救这些帮派分子，无疑要花费大量金钱，这可不是企业家大发慈悲，是因为这些亡命之徒活着还有用。 接受初级基因改造手术和义肢移植以后，至多能有四分之一的人能够存活下来。 这些医疗服务可不是免费的，都记在了信用卡上，巨额的医疗费欠款也会鞭策他们，为企业的利益豁出性命去战斗。 身型硕大的巨汉独自坐在角落里抽着雪茄，每吐出一口烟雾，面目都变得狰狞，可见疼痛的程度。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那身时髦的PU皮革外套被武士刀砍得七零八落，裁剪得体的西裤上也满是弹孔，只有尖头皮鞋还保持着锃亮。 “X的！冷钢……这该死的赛博武士，等老子缓过劲儿来，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巨汉嘴里骂骂咧咧，揭开绷带查看伤口， 肌肉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这全都是拜基因改造所赐，一般人受此重创，死上十次都够了。 这次失败狠狠打击了他的傲气，刚走出研究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上了一课。 那位赛博武士的动作犹如鬼魅，任凭自己怎样发狂地攻击，都碰触不到分毫。 那柄红黑色的武士刀无坚不摧，若不是自己的皮肤下镶嵌了合金甲板，若不是自己的骨骼经过碳纤维强化，想必早被切成了一盘火腿。 恐惧—— 这座城里大多数人都习惯这种感觉， 而对于他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即使是在基因改造手术中，遭受再强烈的痛楚，他也从未怕过。 他不是畏惧疼痛，也并非惧怕死亡，而是对失败充满恐惧。 通讯器响了，屏幕上出现研究所所长失望的表情： 「弗兰肯施坦因，为什么不按照计划执行命令？」 「我轻敌了，以为随便两下就能解决掉他们。」 「你在研究所里整天看书，都白看了是么，骄兵必败的道理都不懂嘛！樱花株式会社全力培养的赛博武士‘冷钢’，又怎么会弱呢！」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洗雪前耻，把那位赛博武士的脑袋拧下来。」 「该死！我要那武士的蠢脑袋干什么？放在床头柜上当台灯使么？公司要的是芯片！星际战列巡洋舰的动力主控芯片！懂嘛？」 听着通讯器中的咆哮，弗兰肯施坦因吸了口烟，没有作声， 有人胆敢这样责备自己，简直是活腻歪了，可现在的他还得屈从于公司，屈从于研究所，只能把这股火气压在心里。 「怎么，蔫了？不说话了？ 董事长对你的鲁莽行动感到十分失望，连我这个研究所所长也一并遭到处分，带薪年假就不要想了，没准还得被调走降职。 告诉你，如果我被降职了，新来的所长来代替我的那一天，你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懂嘛？他才不会把你当成最得意的作品来珍惜。 他只会像使唤牲口一样，用鞭子驱赶着你去干活儿！」 听着通讯器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弗兰肯施坦因轻声说道： 「我会将功折罪，找到芯片，把那戏耍咱们的家伙挫骨扬灰。」 「这态度还算凑合，告诉你，局势瞬息万变，现在我们有了新对手了， 经过公司情报部门调查，利用芯片挑拨争斗，还有干预市长大选，这两件事背后都有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的影子。」 「约克城……复仇者联盟？」听到这个名字，弗兰肯施坦因轻蔑一笑： 「到底是什么样的傻瓜，才会给自己的组织起这么山寨，幼稚的名字。」 「你在研究所待得时间太长，可能有所不知， 这是本市最大的蒙面义警组织，这些人穿着奇装异服，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以隐藏真实身份， 他们在街头充当执法者与审判者的角色，以正义侠客的身份自居，在市民心中相当有分量，如果是他们的话，的确可能对大选做出干扰。」 「这些蒙面义警真是……管这些闲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钱还是女人？」 「他们不求回报。」 「这帮傻X，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无论如何，现在公司很重视这个情报，董事长认为这个组织是巨大威胁，必须予以严厉打击，具体实施起来嘛，当然就是擒贼先擒王…… 对了，猿人辛德拉，这个名字你很熟悉吧？」 「熟悉……当然。」弗兰肯施坦放下雪茄，坐直了说道：「猿人辛德拉，那个满身长毛的大猩猩，返祖变异者。」 「没错，在你之前，那家伙是唯一挺过了所有基因改造手术的实验体，拥有完美的天赋，可惜后来跑掉了， 谁能想到呢，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成了蒙面义警们的老大，成了我们的死对头。」 「如果目标是他的话，我很乐于去执行斩首任务。」 「怎么，你们之前在研究所有冲突？」 「我们都没见过几面，总听科学家们在讨论他，说他是研究所里最有天赋的实验体，当然令我很不服气。」 「原来如此……是嫉妒啊，很好，保持住这种情绪，宰了这头叛逆的返祖猿人。 除他以外，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的全部成员也都得死，樱花株式会社那边紧咬着不放，所以暂且把芯片的事放在第二位，这是董事长的原话。」 「了解，我会带领黑森家族成员完成任务。」 「听说那个赛博武士刀法了得，你的身体还撑得住么？」 「哼，这点儿小伤，何足挂齿，已经痊愈了。」 「好！不愧是我的得意作品， 这是个见不得光的黑活儿，企业战士不方便亲自动手，但公司的情报部门会辅助你，另外，武器装备要多少给多少，别再让我失望了！」 关掉通讯器，弗兰肯施坦因站起来，活动着全身的关节，望向电视屏幕中的城市夜景： “ 燃烧吧，约克城， 给老子， 统统， 化作灰烬吧！” 《飞来横财》（65）曝光 苏珊小姐放下通讯器，拍着巴掌喊道： “大家伙儿都过来啊！有好戏看咯！” “哈欠……吓我一跳……” 趴在沙发上的胖子唐尼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说道： “睡午觉呢，被你吵醒了。” 其他人从各自的卧室走出来：“什么事啊，大吵大嚷的。” 见到所有人都来到客厅，苏珊拿起遥控器，轻巧地一跃，跳到小桌上。 这一下，足见其腿部肌肉的爆发力，超级英雄“黑猫”正是以矫健的身手而闻名。 “好啦，各位，都醒醒盹儿，瞪大眼睛瞧好了，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打开电视机，约克城娱乐频道1台正播放着无聊的玛丽苏肥皂剧《辣妹主妇》。 唐尼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 “你把大家叫来……就为了陪你看这无聊的电视剧？” “耐心点儿！” 苏珊抬起胳膊，盯着手腕上的战术手表： “准备好， 5…… 4……3……2…… 开始！” 电视剧画面戛然而止，屏幕上全是奇形怪状的几何图形，然后变成了雪花状的颗粒，发出刺耳的“滋啦滋啦”的声音。 “你们的黑客入侵了电视台，劫持了信号。”老琼恩说道。 “老爷子到底是吃过见过，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苏珊赞叹一句，连续按动遥控器按钮，一连换了好几十个频道，电视节目全没了，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乱码图案。 “你们的黑客是高人啊，一下子劫持了这么多电视台的信号。” “那当然！”苏珊得意地说：“干这事的人可是前联邦国x安x局电子战顾问，我们约克城复仇者联盟可是卧虎藏龙。” “为什么选择现在搞事情？” “看来你们平时都不关注体育赛事啊。”罗伊说道：“今天正好转播“超级碗”橄榄球赛，神鹰队对战红鳟鱼队，再加上今天是公休日，收视率达到全年的最高点。” 唐尼扮了个鬼脸：“还说是球迷呢，那你怎么不想着起来看？” “平时工厂加班习惯了，我一般都看午夜的重播。” “呸！借口！别辩解了，你这伪球迷！”弗格森大笑起来：“哈哈，你们这干的也太损了，人家正看着比赛呢，这时候掐断信号，还不得把球迷们气得直骂街。” “等着吧，很快他们就骂不出来了。”苏珊盯着手表；“开始了。” 乱码信号戛然而止，屏幕上出现漆黑的演播室，镜头前坐着一名神秘男子，戴着万圣节面具。 “喂……喂……”面具人试了试麦克风； 他的声音显然是经过技术处理的： “喂喂，有声音吗？”他敲了敲话筒，又吹了吹。 “说话啊！像个大傻X！”唐尼骂道。 苏珊拍打唐尼的胖脑袋：“不许你说他！这可是我们的功臣！” “这家伙看上去紧张得很，黑客技术是很厉害，播音可就是外行了。” 一番尴尬的音频调试之后，面具人双手手指交叉，终于开始讲话了： “视频音频信号稳定，开始广播了。 周末下午好啊，约克城的市民们， 今天是公休日，很抱歉打搅了大家看橄榄球比赛，我即将公布的内容是不会令你们失望的，先播放一段录像，就当是开胃小菜了。” 屏幕信号再次跳转， 一间装饰豪华的办公室里，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站在落地窗前聊天，手里端着香槟酒。 从拍摄角度来看，该视频显然是一段偷拍的录像，右下角的信息提示，录像日期是在两个多月以前。 瘦高个的男人转过头，此人面容精悍，鹰钩鼻十分显眼： “再过两个月，就要开始市长竞选了，伯纳德先生，您准备得如何了？” 矮个子西装男没有转过身，看不见他的脸，不过从他的背影，还有之前提到的名字，再加上办公室的环境，就可以轻易得出结论， 此人就是此次约克城市长竞选的候选人之一， 目前民调支持率暂且领先的伯纳德·希尔斯莱德二世。 “别提了，资金链断了，投资人背叛了我。”矮个子说道：“我的竞选团队正在土崩瓦解，就连助选经理人都跳槽走了，我现在正考虑着，要不要退出止损。” “是嘛，那可真是可惜，”高个子说道；“您的民意调查结果很不错，是很有力的市长职位竞争者。” “没办法，哎！”矮个子叹了口气：“Z治游戏是极为烧钱的，对手都在举行花车游x行，或者花钱贿赂选民。再看看我，不做任何宣传活动，之前积累的人气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如果有人愿意站出来，投资您的事业呢？” 矮个子显然早就等着这句话，表面佯装镇定，实际上激动得双腿发抖： “RBT（浣熊商贸）的董事长真的愿意资助我参加竞选？” “对于我们浣熊集团的实力，”高个子说道：“您应该很清楚，本地商圈唯一有实力与我们抗衡的，只有樱花株式会社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矮个子显然很是恼怒，声音都变得低沉起来： “樱花株式会社CEO……松下十兵卫……这家伙可是害惨我了，他大把花钱支持我的竞争对手，还用旗下猎头公司挖走了我竞选团队的主力。” “松下先生可是商业奇才，同时也是位大发明家。” “哼！我没看到什么大发明家，我只看到一个失去创意和激情、转向压榨干这颗星球上每一张钞票、妄图维护住自己股价的贪婪老头儿。” “看来您对松下先生颇为看法。” “难道你们不是嘛？” 矮个子抬起头：“半年前，浣熊商务贸易全资子公司想要在南郊盖一座化工厂，土地竞标的时候，还不是被松下那老家伙给搅黄了？” “您对我们公司的发展很了解嘛。” “别卖关子了，老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嘲笑我这副落魄的样子。 若是你们RBT集团出钱，助我竞选成功，我就会在政策上予以相应的偏袒。” 《飞来横财》（66）阴谋 高个子微笑起来： “伯纳德先生真是个痛快人，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难怪公司的幕僚团队一致推荐与您合作。” “我只是看透了这个世界，顺应规则而已， 这年头儿，谈别的都是虚的，就谈钱。 说下计划吧，我要重新招兵买马，组建全新的竞选团队，我要购买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拍摄竞选视频，我要街头巷尾的全息投影广告24小时循环播放，让每个人都把我的竞选口号牢记在心。 ‘让约克城再次伟大！’ 这一切都需要钱，巨额的现金，竞选成功的几率，就看你们支持的程度了。” “对于我们RBT集团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算问题。” 说到这里，高个子面色一沉；“不过嘛，我们董事长不喜欢您之前两面三刀的做派。” “我懂，我懂……我承诺，其他企业的政Z献金，我全都不收了！专心为贵公司服务！” “伯纳德先生，请您记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我们的企业战士会监督您的忠诚。” 轻柔的话语中夹杂着无尽的威胁， 想到那些被残忍碎尸的政客同行们，矮个子被吓得浑身哆嗦。 这年头儿，像他这样的底层政客总要审时度势，随时转换效忠的对象，至于契约精神，只是个笑话罢了。 而对方彻底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用企业战士相威胁，吓得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忙不迭做出承诺： “等我当了市长，别说化工厂了，就算你们要盖一座核电站，我这边也一路开绿灯！” “嗯，听起来还不错。不过，泰拉联邦环保局的人，你打算怎么应付呢？” “你们找对人了，本市的环保局局长是我家小舅子，由我亲自出马，管他怎样程度的污染排放，一律闭着眼盖章通过。” “很好，但是还不够。” 矮个子咽了口唾沫，被迫拿出了杀手锏—— 一张画满复杂人际关系图的打印纸： “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笼罩全市官i僚体系的庞大关系网，也是我在泰拉联邦辛苦经营30年的成果，在哪儿都能找到熟人，是我在政界赖以生存的基础。 我想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随时可为贵公司提供保护伞和便捷的服务。” 看到对方卑微顺从的姿态，高个子终于满意地伸出手： “合作愉快，伯纳德先生，钱很快就打到您的秘密账户里。” 接下来，电视屏幕出现短暂的黑屏，接着又播放另一段偷拍录像，全是些大尺d的爆料内容。 “厉害，这不比球赛精彩多了！”弗格森说道。 “达令，帮我看下实时数据。”苏珊焦急地问。 “等下，我看看，起作用了！” 唐尼守在笔记本电脑屏幕前，一脸的兴奋：“收视率不断攀升，来到创纪录的15.2%，电视台的员工发推特抱怨，说自己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接到命令，必须尽快恢复节目播放，但因为管理权限被黑客掌握，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市民的反应呢？” “本市的各大网络论坛都在聊这件事，发帖的速度快到刷屏了，论坛管L理员怎么删帖子都删不完， 市民们已经不再关心橄榄球赛的结果，他们感觉自己被企业家和政客耍得团团转，愤怒的情绪正在暴涨！” “成了，我们成功了！”苏珊高兴地跳起舞来。 又一段令人震惊的监控录像播放完毕，电视画面切回到面具男所在的演播室： “看吧，约克城的市民们，我没有欺骗你们，的却是很劲爆的消息，不是嘛。 从后台数据也能看出大家的热情，接下来，我会放出更加精彩的视频，屏住呼吸，瞧好了。” 又是一段偷拍的监控画面， 场景是巨大的实验室，科学家们正在超级计算机旁忙碌穿梭， 他们的白色制服绣有SW（樱花株式会社）字样，粉色花瓣的松下家族徽记清晰可见。 全息影像展示台上正在播放着一副复杂的三维设计图纸—— 这是一艘巨大的星际战列巡洋舰的图纸。 一旁的工程师正在给穿和服的女人讲解： “即使没有动力主控芯片，我们也能自己研发出来，只是需要的时间有点儿长。” “やった！！”（太好了！） 穿和服的女人转过头，露出俏丽的面庞，赫然就是本市的社交名媛，鼎鼎大名的富家千金，樱花株事会社CEO松下十兵卫的宝贝孙女 ——松下洋子。 她用动听的声音说起了母语，为了照顾观众，视频制作者贴心地在底部放了双语字幕： “艦隊を作る能力があったら、完全に会社の力で外星の植民地を開拓して、土地を開拓して、新しいビジネスエリアを開拓します，頑張ってください，ご家族様はご褒美を与えます。” （有了建造舰队的能力，可以完全依靠公司自己的力量在外星殖民，开辟疆土，拓展新的商区，加油干，家主大人会犒赏你们的。） 看到这里，老琼恩站起来，气呼呼地喊道： “什……什么？企业家的私人星际舰队？这是对人类泰拉联邦的蔑视！这帮人的野心已经越界了！” 一向嬉笑玩闹的唐尼也开始担心起来：“苏珊……你们公布这些，等于是揭开了大企业的疮疤，这等于是正面开战，太危险了。” “没错，”苏珊小姐说道：“我们这次就是要动真格的，全军出动，把他们的丑事全都披露出来。” 笔记本电脑上查询到不可思议的收视率——19.5% 约克城的市民们正在奔走相告，当人们聚在屏幕前，对着更大尺度的曝光翘首以盼的时候，电视机屏幕突然熄灭了。 “怎么回事？劫持的信号被切断了？” “停电了。” “我去找房东问问。” “别问了，不光咱们，整个街区都停电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老琼恩拿起霰弹枪，开始装填12号霰弹。 “这是混乱的前奏曲。”罗伊拉开窗帘：“对面的公寓楼有好些人探出脑袋吹口哨，路上已经有人在烧轮胎了。” “看来他们是没招了，干脆切断全市的电网，真是玩儿不起啊。” “唐尼，你的笔记本电脑还有电量，还能看到直播么？” “不行，无线信号断了，快看看通讯器。” “信号一格都没了，电话也打不出去，GPS无法定位，和外界完全失联了。” “真够狠的啊，连卫星信号都屏蔽了。”弗格森推开窗户，脑袋伸出去骂道： “X的！停电又停网！有种连水和天然气也一块儿停了算了！” “你这乌鸦嘴！待会儿可别真停了。”唐尼跑去厨房，拧开了水龙头。 “该死哦！真给停了！” 《飞来横财》（67）背叛 入夜， 安娜轻声唤醒酣睡中的罗伊： “亲爱的，醒醒。” 罗伊揉揉眼睛，吻了对方： “天亮了？” “离天亮还早着呢，刚入夜。” 罗伊感觉自己的背就像被胶水粘到了床垫上，根本不愿起身，连日的紧张奔波令他身心俱疲： “怎么……轮到我去值守警戒了？” “不用站岗了，事情有变，苏珊小姐说要我们去厅里集合，把衣服穿好先，天气凉。” 听到窗外的警笛声和枪声，罗伊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 厅里闪烁着昏暗的煤油灯光， 大家都醒了，正忙着用撬棍拆开板条箱，把里面的枪支弹药取出来，一副大战将至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等等……弗格森去哪儿了？” “他出门搞吃的去了。” 看到罗伊走出屋子，苏珊面带愧色： “对不起，到底还是连累你们了。” “看样子情况不妙。” “糟透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更别提保护市民了。”苏珊哭丧着脸说道。 “已经开战了么。”罗伊丝毫不觉意外。 “是的，企业家放出了猎鹰和恶犬，这帮混蛋完全不顾及公共安全，和我们蒙面义警全面开战了。” “听到街上的声音，我就感觉不妙。” “推开窗户看看吧，约克城内到处都是战斗的火光，我们的主要成员遭到有计划的斩首清除。 许多很有名气的超级英雄，比如穿钛金盔甲的‘神力女侠’还有灵能者‘幽灵术士’都已经牺牲在街头。” “怎么会这样的，你们的身份不都是隐藏的嘛。” “我们组织中的某人，没能承受住金钱的诱惑……”苏珊愤怒极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们被叛徒出卖了，被曾经许下誓言的某位兄弟姐妹背叛，简直难以置信。” “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年我所在的连队也被叛徒出卖过，他被外星人收买，破坏了大门和防御塔，最后导致41星区卡米亚星殖民地要塞被攻破，3200名移民遭到屠戮。” 每当回想起这段不堪的往事，老琼恩都是哀叹连连：“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人类文明早晚会因此而毁灭。” “现在的形势真是糟透了，”苏珊垂头丧气地说道：“所有组织成员的资料和任务日志信息都被泄露给了敌人。 包括我，也包括你们。 总之，藏身位置被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组织自身难保，我们只能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抱歉，把大家全给坑了。” “你无需为此感到愧疚，姑娘，你们为这座城市做得够多了。” 听着窗外的枪声，老琼恩丝毫不显慌张，一双苍老的手仍旧敏捷有力，不紧不慢地将一颗颗12.7MM反器材特种枪弹压进硕大的金属弹仓： “我还没和你说过谢谢呢，姑娘，一直以来藏在你们身后，承蒙超级英雄保护的小市民们，也该站出来干点儿什么了。” 听到这番话语，苏珊的心里暖洋洋的，感觉自己多年来行侠仗义都是值得的： “谢谢您，老兵，理解万岁。” 大家都在积极准备，安娜从箱子里拿出一件高分子材料制成的战术卫衣，看了眼标签，然后普递给罗伊： “是XL码的，正适合你。” 苏珊小姐在唐尼的帮助下换上紧身衣和皮靴，戴上猫脸面具，化身超级英雄“黑猫。” “两小时前，我们绕过信号封锁短暂恢复了通讯，老大给全体成员发送了警告， 我们的黑客，也就是电视台上曝光视频的面具人，在两小时前已经被企业战士暗杀，噩梦才刚开始。 对方甚至破解了加密通讯，直接联系上我们老大， 他们以下水道的黑渊镇全体镇民的性命相威胁，要求老大出来谈判，不然就用钻地导弹发动攻击，那样的话，三万名地底住民将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天呐，用无辜的人命相威胁？这是认真的嘛？” “消息已经得到验证，他们就是泰拉军方的供货商，仓库里堆满了导弹，随手丢几发就当是清库存了。” “真是反人类……这帮人面兽心的畜生！”唐尼骂道。 “有了利益驱使，企业家什么都干得出来，显然，他们已经撕下了虚伪的面具，露出青面獠牙。”老琼恩皱着眉头说道： “这可是三万多人质，三万多条性命，以猿人的性格，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老大就是这样无私的人，毫无畏惧地面对黑暗，侠肝义胆。”黑猫叹了口气： “他带着几名最为忠诚勇敢的超级英雄前去赴会，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不消说，这一趟肯定是凶多吉少。” “也许过了今夜，约克城复仇者联盟就不复存在，蒙面义警……超级英雄，这些都会成为回忆，我也一样……” “嘘！别说不吉利的话！” 唐尼拥抱黑猫，用自己的胖身子给她慰藉温暖。 罗伊站在窗边观察， 窗外闪烁着橘色的火光， 对面的居民楼底商着了大火，抱着孩子的主妇哭叫着跑出来，一群蒙面歹徒用砖头砸碎橱窗抱走商品，店老板想要阻拦，被打倒围殴。 街边停放的汽车有三分之一都被点燃了，不断有车辆发生爆炸，却根本见不到消防车的影子。 犯罪之都苏醒了，魑魅魍魉都在街道上作怪，枪声、爆炸声、咆哮声和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合奏起一首罪恶的交响曲。 看着这宛若地狱般的光景，安娜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着： “最后一天了，这一定是主的考验，但愿我们都能熬过去。” “好姐妹，离窗户远点儿，小心流弹。” 黑猫提醒道，她手里攥着电磁狙击步枪的枪管，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她阴沉的脸色： “现在的局势一片混乱，企业的人正满街搜捕我们蒙面义警，他们自己也爆发利益冲突，帮派之间争抢地盘，流氓混混们趁火打劫，焚烧车辆，抢掠沿街商铺。 警局和消防局只顾着保护富人区，一场大混乱已经到来，全市的平民街区都将迎来血洗，根本看不到希望。” “咣咣咣……”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坏了厅内众人。 “都闪开，我去开门！” 《飞来横财》（68）准备 胖子唐尼把上了膛的自动手枪揣在皮带里，眼睛凑到门中间，一只手轻轻拨开猫眼盖子，楼道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门外站的是谁。 “谁啊？” “咣咣咣！” 又是一阵激烈的砸门声。 “是我们！快开门！手里提着好些东西呢！” “他们回来了。” 唐尼兴高采烈地拧开门锁，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走进来，身上落满了灰烬尘土。 他们戴着全罩式防弹头盔，身披多功能战术风衣，足蹬碳纤维军靴，武装带上别着左轮手枪，身后背着全自动突击步枪，手里提着的超市购物袋鼓囊囊的。 “哎呦，这老式头盔……连个透气孔都没，闷死我了！得赶紧喘口气。” “啧啧，年轻人啊，太娇气。” 老琼恩斥责道： “想当年，在金牛座β星战役，我们连队的战士穿着重达100KG的重型防弹甲，打了连续一周的防御战，吃饭睡觉都没脱下过，也没听过有人诉苦。”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老爷子。” 来人摘下头盔，露出调酒师弗格森汗涔涔的面庞，显然是被老式头盔闷得够呛，另一个人是黑猫的同事—— 代号“蜻蜓侠”的蒙面义警，两人低下头解开塑料兜，里面全是包装食物和饮料。 看到吃的东西，唐尼两眼冒光：“太好了，让我看看有什么宝贝。” 蜻蜓侠用袖子抹了把汗，说道：“你们是没看到啊，刚才那场面，简直要比黑色星期五购物节还要疯狂。” “像是每年一度的大促销，是吧。” “这波儿大促销可不一般啊，不是九折，也不是六折，而是不花钱的零元购，你想想，那人能少嘛。” 黑猫非常担心老友的安全，与蜻蜓侠拥抱，开玩笑说道： “超级英雄去超市抢东西，这事要被老大听到，肯定得狠狠踢你屁股。” “这可怪不得咱们，枪一响，超市雇员一溜烟全都跑了，找谁去结账啊。”蜻蜓侠耸耸肩，做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弗格森对此表示完全赞同： “超市大门早被暴民们砸烂了，商品就放在那里没人管，就算咱们不拿，迟早也得被别人拿走。 你们那位浑身长毛的猿人老大是个正派人，但他不是傻子，不会为了面子让手下人挨饿的。” 唐尼翻了翻购物袋，显得颇为失望： “就这？既然是零元购，还不拿点儿好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这死肥宅！” “烟酒都没有么？来块儿小蛋糕也行啊。” “香烟、甜品和酒水的货架早就被抢空了，我俩只能捡点儿剩的拿走。” “喏，我拿了点儿户外野炊用的，自热军粮盒饭和巧克力夹心面包，他去拿了点儿碳酸饮料和蒸馏水，就这些了。” “对啦，还有这个。” 弗格森扔出去一根油汪汪的猪肘子火腿肠，唐尼稳稳接住： “谢啦，哥们儿，还是你最懂我。” 停水停电一整天，又一直没敢出门，众人都是又渴又饿，撕开自热盒饭的包装袋开始加热，拧开蒸馏水瓶子大口灌下肚。 “快吃快喝，随时准备转移。” 蜻蜓侠拨开百叶窗，局促不安地望着窗外的火光： “黑猫应该说过了吧，我们被叛徒出卖，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分头逃跑的话不容易引起注意。” “不行，暂时还不能分散。”老琼恩啃了几口夹馅面包，喝口水，抹抹嘴说道： “首要目标是护送罗伊和安娜前往星港， 待会儿咱一齐出去，人多才有威慑力，不容易被暴徒团伙惦记。 咱们开两辆车，尽量走大路，等到了星港，有了泰拉联邦海军的保护，大家就都安全了。” “到底还是老爷子经验丰富。” 黑猫与蜻蜓侠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见到所有人都甘愿冒着危险帮助自己，且毫无怨言，安娜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有些……舍不得走了，我舍不得大家。。” “说什么呢，你这傻姑娘，别哭啦。” 弗格森递过来一张纸巾：“听着，你们必须离开这鬼地方，带着希望，去寻找新生活。” “对的，希望。”老琼恩说道： “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希望， 想想看呐，罗伊， 为什么你捡到那笔钱以后，在工厂干活儿受苦都不觉得累了，就是因为有了盼头。” 罗伊抿着嘴，没说什么，一想到大家为了自己冒险，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摇摆不定了，抛下大家移民外星，会不会太自私了呢。 “有情况！有两架无人机下降了高度，正朝着这栋楼靠近！”拿着电子望远镜的蜻蜓侠大声发出警告。 “盯紧它们，有可能是企业战士在操控。” 黑猫在电磁狙击枪的卡汀尼导轨下方安装了反无人机激光发射器，将电源线连接到背包的燃料电池插口上。 “确定了，是朝着咱们来的， 两架无人机正从上到下逐层楼扫描，是想确认咱们的位置。” “达令，把你后背借我用用，我要架枪，这玩意儿太沉了。” 黑猫推开窗子，吩咐唐尼趴在窗台上，她打开狙击步枪支架，架在唐尼柔软宽厚的背上。 弗格森乐得直不起腰来：“嘿嘿，胖子，你以后就干这个得了，当人肉枪架子，比金属支架稳当多了，一点儿也不晃悠。” “你特么赶紧闭嘴吧，傻X！”唐尼笑着骂道。 “别说话，我正在校准。”黑猫盯着瞄准镜，调整上面的旋钮：“蜻蜓侠，告诉我数据。” “高度226，风向西南，风力3。” 老琼恩实在忍不住了，提醒道：“喂！你俩干什么呢，反无人机激光武器用不着看风向，目标在一英里内的话，瞄准了直接打就行了。” “哎呦！真是糊涂……我竟然给忘了……”黑猫羞红了脸，还好有面具挡住肌肤。 “哈哈哈！”趴在窗台上当枪架的唐尼笑起来：“还是老爷子专业，你俩可是太外行了，还超级英雄呢，真是有够丢脸。” “不许笑！” 黑猫给了唐尼一胳膊肘：“告诉你别乱动！” 屏住呼吸以后，纤细的手指缓缓扣动激光挂件的扳机，一道激光光束疾射而出。 “打中了！” 拿着电子望远镜的蜻蜓侠高兴地喊道： “快！另一架无人机快要扫描到咱们楼层了…… 漂亮！两发两中，全都失去控制坠毁了，真希望能砸死这帮王八蛋！” “别高兴得太早。”老琼恩戴上自己心爱的红色贝雷帽： “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两架无人机失踪，对方一定会派出地面部队，咱们得赶紧离开。” “拿上装备，下楼了！” 黑猫一马当先冲进黑暗的楼道。 《飞来横财》（69）燃烧的街区 来到室外，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 空气中飘荡着火星和灰烬，弥漫着刺鼻焦糊的味道。 店铺、汽车、垃圾桶、无一幸免，整条街区都在燃烧。 唐尼抱怨道：“好热啊，刚出来就浑身是汗，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少废话，胖子，你愿意脱下来随便，你那身肥肉可挡不住枪子儿。” 一群光膀子的暴徒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手里提着砍刀和棒球棍，领头的壮汉拿着手枪， 走近了，看到众人的装备，不禁放慢了脚步。 尤其是黑猫手中那杆军用电磁狙击枪，震慑力十足，这群人还因为自己碰上了企业战士，知趣地绕路走开，改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该死！我的车也被烧了！”罗伊跺着脚骂道。 “无所谓，再偷一辆就是了。”黑猫脱口而出。 “偷？”蜻蜓侠嘟囔着：“真是难以置信，这是正义的超级英雄黑猫说出来的话？” “的确不太合适，那我就换个词，叫‘征用’。” “这样听起还好些，不过这附近的车不是被烧了就是被扎了轮胎，根本没法儿开啊。” “那就换个街区找找看。” 不知不觉，也许是凭借着本能，众人走到了熟悉的老地方，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情景。 罗伊深吸一口气：“显然，这是一次警告，对方已经找上门了。” 位于暗巷深处的老瘸腿儿酒吧正在熊熊燃烧，简陋的霓虹灯招牌已经被烧得焦黑变形， 透过被砸烂的铁皮卷帘门，可以看到里面被翻动过的收银机，被铁棍砸烂的点唱机，燃烧着的吧台、酒架、座椅，以及满地的碎玻璃。 与酒吧一同燃烧着的，是宝贵的记忆，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畔回荡。 噼里啪啦，火焰越烧越旺。 火苗席卷过几百张经典唱片，吞噬了复古留声机，燃烧进每个人的心坎里。 “我们应该带走那些唱片的，真是可惜了，那可都是绝版货。” 弗格森害怕老头子伤心，劝解道： “无所谓啦，听什么黑胶唱片，音质这么差，网上下载了一样听。” 老琼恩露出嫌弃的眼神：“下载歌曲，那意思能一样嘛。” 橘色的火光映在灰白的胡须上，老琼恩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话语里充满了疲惫： “罢了……罢了，我老了，干不动了，烧了就烧了吧，也该退休了。” 黑猫说道：“您不觉得嘛，这家酒吧营业的时候又脏又破，现在反倒变漂亮了。” “是这么回事儿，姑娘，可我就是舍不得。” 火焰吞噬整栋建筑，眼睁睁看着往日的回忆化为灰烬，再坚强的汉子也难免唏嘘哀叹： “苏珊小姐说得对，这破酒吧从没像现在这般漂亮过，比蒙娜丽莎更美的，是燃烧着的蒙娜丽莎，毁灭是一种艺术。” 看到老琼恩悲伤的表情，唐尼不忍心，劝道： “没什么可留恋的，老爷子，这破地方总是漏水停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弗格森附和道：“对！早就该烧！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咱们重新租个地方接着干！” “到时候我们继续给你打工！” 看着这些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们，退伍老兵稍显欣慰： “有你们这些话就够了，没白疼你们这些浑小子。” “重头再来吧，我这还有金砖呢，买个底商绰绰有余。”罗伊说道：“最重要的是安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走吧，去附近街道找找，看有没有能开动的汽车。” 迎面走过来个胖大婶，像是碰到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喊道： “是琼恩先生嘛？” “是我，怎么了，桑尼大婶，你应该在家躲着。” 面对老街坊，老兵总是耐心有礼。 “没办法啊，咱家小孙女儿饿一天了，我得出去弄点儿吃的，哎，结果是白跑一趟，对了，您赶紧来帮帮忙吧，那边有人需要帮助。” “怎么了？” “东边巷子拐角处的路灯下躺着个小男孩儿，我看周围有血，就没敢过去。” “我们这就去看看，您快回家吧，桑尼大婶，外面不安全，这些面包牛奶给您。” “有您在我就放心了。”临走前，胖大婶感激地说道：“琼恩先生，您才是街区的保护神，那些侦探和警员只顾着讨好有钱人，哪管咱们穷人家的死活！” 三分钟后，大家在拐角处找到了男孩。 “没什么大碍，他被啤酒瓶砸懵了，头骨没事，只是皮肉伤，倒在这晕了过去。” “天呐，头上都是血……多狠的心呐！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么重！” 罗伊扶起少年，离近了一看，原来是本街区帮派“黑色司令部”的小马仔迪克森， 这孩子命很苦，父母都是残疾人，全靠街坊邻居们接济才不至饿死。 他这是个懂事的小家伙，想要努力养活家人，十一岁以后就一直为帮派成员跑腿儿，干些保洁、买烟、送货之类的杂务，挣点儿小钱补贴家用。 “嗨，小迪克森，你还好吗？” “罗……罗伊哥哥……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安娜走过来，握住男孩的手： “外面很乱，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干嘛？” “有人闯进家里，用枪打死爸爸妈妈……他们想知道罗伯特老大在哪儿，我拼命地跑啊跑，还是被抓住狠揍一顿。” “天呐……可怜的孩子……”安娜拧开一瓶果汁喂他。 男孩稍微清醒些了：“罗伊哥哥……我想，他们是在找你。” 罗伊心里咯噔一下：“那些人穿什么样？” “紫色开襟衬衫，宽松样式的黑白条纹长裤，褐色的尖头皮鞋。” “是黑森家族的人，浣熊商贸的走狗。”老琼恩说道： “他们要的是芯片，顺着那箱钱的线索找到了咱们街区，想要通过罗伯特找到你的位置。” 罗伊悔恨极了：“都怪我……害了街坊们，赶紧去罗伯特那边看看吧。” “走，大家打开枪支保险，保持警戒。” 把男孩迪克森安顿到好心的邻居家里，众人继续前进。 这里有一栋废弃的仓库，是本地帮派黑色司令部的大本营，此刻已经被彻底荡平了，窗户全被砸碎，楼里楼外躺满了尸体。 其他人在外面持枪警戒，弗格森与蜻蜓侠进入小楼查看，不多会儿就走出来： “对方没留下活口，整个帮派被一锅端了，罗伯特死在了办公室里，尸体被撕得粉碎。” “太可怕了。”安娜捂住了嘴。 “你们最好别进去看，会呕吐的。” “你的腿在发抖，这可不像你。” “或许吧。”蜻蜓侠一脸惶恐，对着黑猫说道： “咱们蒙面义警对于这种场面应该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嘛，这回感觉很不妙， 尸体的肠子都被扥出来了，肌肉上有牙齿啃咬的痕迹，这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倒像是某种变异的怪物在作祟。” 《飞来横财》（70）超级英雄，集结！ “快看！”罗伊盯着大路口喊道：“有辆车开过来了。” “离开了主路，朝着咱们来的。”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老琼恩的手摸向枪柄。 车子缓缓停下，下来三个人，中间穿黑色碳纤维盔甲的人个子很高，绝对超过了两米。 “别开枪，是老大！” 黑猫与蜻蜓侠兴奋地迎上去。 高个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返祖多毛的猿猴面孔，外表狂野不羁，但从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智慧与温柔。 唐尼与弗格森不断后退，被这副返祖的猿猴容貌吓得够呛， 胆子最小的安娜反倒没被吓到，因为在黑渊镇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他一次了，知道对方是个有礼貌的正派人。 他是媒体关注的大明星，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的老大，这座城市里最强大的超级英雄——猿人辛迪加·德佩拉斯卡。 猿人后方站着的两位蒙面客也都是声明显赫，令本市暴徒闻之丧胆的明星级超级英雄， 绰号是；“功夫小子”与“外卖骑手”， 分别擅长东方古代武术与现代自由搏击术，三人全都武装到了牙齿，武装带上别着刀枪，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一下子来了三名强援，黑猫心里踏实多了，蜻蜓侠把自己在楼内看到的血腥场景详细描述给了猿人，后者听了开始点头： “是他。” “谁？” “弗兰肯施坦因，实验体代号0719，维京人狂战士。” “老熟人吗？” “算是吧，当初和我一起被关押在研究所中的囚徒。” “基因改造人，肯定是个危险的家伙。” “相当危险，他被研究所所长当成宝贝珍藏起来，被认为是最适合进行基因改造的两个SSS级别实验体之一，另一个是我。” “被关在那种鬼地方遭罪，他为什么不和您一起逃出来呢？” “那小子有些古怪。” 猿人皱起眉头，他怕自己的面孔引起路人注意，于是重新戴上面具，陷入回忆当中： 当初与自己一同踏入地狱的同伴，都是些没钱治病的，穷人家的孩子。 签订卖身契被当成小白鼠送进研究所，幸存者十中无一，活下来的大多成了植物人，被当成垃圾处理掉。 能挺过第一道基因改造手术的概率只有5%，而自己是最为天赋异禀的佼佼者。 他想起了被关在单间牢笼里的孤独少年——弗兰肯施坦因， 他有一双郊狼似的眼睛，浓密的眉毛尽显狂暴野性，他原本身体孱弱，但在一次次基因改造后变得体型硕大强壮。 那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子，除了自己，没人愿意和他交谈，而自己的善意换来的却是冷漠和妒忌。 猿人逃出研究所的那天，也想帮这个少年逃走，笼子都打开了，但他却选择留下。 弗兰肯施坦因与其他实验体的心态截然不同， 这座研究所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地狱，反倒是实现自身价值的理想乡。 他想要变强的执念太过强大，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逐渐演变成一种病态的心理， 在遭受痛苦折磨的时候，他会放声狂笑，辱骂神灵，嘲笑死亡，其他实验体都称他为“受虐狂弗兰肯”。 最为痛苦的改造实验，对于这位少年来说反倒是种享受，他想要成为世上最强的基因改造人战士，却只能屈居次席。 天赋异禀的猿人辛德拉理所当然地，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最令他忌恨的是，猿人拒绝接收进一步的改造手术，且一直想要逃走，此种行径在他看来，简直是个蠢货，叛徒。 “现在看来，那小子熬出头了。” 猿人说道：“经受住了24重基因改造，在100多道手术后奇迹般地存活下来，成为研究所的王牌，为其背后的金主——浣熊商贸卖命。” 穿绿色紧身衣的功夫小子哼了一声，评论道： “下贱的狗崽子！甘当黑心企业家的鹰犬，仗着改造过的身体去欺负平民，再强也是个卑躬屈膝的奴才！” “不能小瞧，从受害者转变成施暴者，这种人最可怕。” 披着蓝斗篷，戴着黄头盔的外卖骑手问道：“老大，这家伙干起架来猛么？” “不清楚。”猿人摇摇头：“我们好些年没见了，他挺过了所有的改造手术，应该比我厉害多了。” “比您干架厉害？这……不太可能吧……” 功夫小子与外卖骑手对视一眼，他们不愿相信，这座城市里竟有人比超级英雄猿人辛德拉还能打。 “我进去稍微看一眼。” 猿人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进一楼大厅，手下们也都跟了进去。 看到地上那些被蛮力扯烂的帮派成员尸体，猿人轻轻摇头； “如果说过度的机械义体改造能把人逼成赛博精神病， 那这里的情况说明，过度的基因改造也会造成同样的问题，弗兰肯施坦因已经变成了一头反人类的怪物，不去追逐利益，而是享受纯粹原始的杀戮快感。” “X的，这个疯子，把肠子都扥出来了，我要吐了，咱们快出去吧。” 走出建筑物，黑猫说道：“如果放任这疯子在城市中横行，会有很多平民遭殃。” 蜻蜓侠说道：“那样的话，就是咱蒙面义警的渎职。” “咱们自己干吧！既然约克城警局和泰拉国民警卫队只顾着保护有钱人，那就靠我们蒙面义警来维持平民区的治安。” “说得好，发信号吧，老大，让咱们的同志们行动起来！” 众位超级英雄都是摩拳擦掌，一齐望向猿人，等着老大表态。 看到众人斗志昂扬的样子，猿人感到甚是欣慰： “对方早就放出话来，如果我不出面的话，就发射钻地弹毁灭黑渊镇，这场战斗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 今夜，咱们大干一场，给这座脏污的城市好好打扫一下垃圾。” 猿人抽出信号枪，打开弹闸，装填进去一枚特制的大口径烟花信号弹，垂直朝着空中射击， 一枚硕大的红色光球直冲云霄，在高空炸开一朵绚丽璀璨的烟花，最后形成硕大的发光字母‘YRF’，在天际挂了好久才逐渐消失。 这是约克城复仇者联盟的紧急联络信号，意思是让各位蒙面义警自由行动，竭尽全力维持街头的治安。 城市里枪声的密度骤然提升。 “大家相应了您的号召。” 功夫小子开始热身，戴上动力拳套：“咱们也开始行动吧，保护附近的街区，肃清暴徒。” “我和蜻蜓侠护送朋友们去星港。”黑猫说道：“回来再和你们汇合。” 这时，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了大功率发动机的轰鸣，猿人拍打自己的额头： “怪我没考虑周全，不仅是咱们的同志看到了信号，敌人也看到了。” “快带他们走。” “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飞来横财》（71）开战 大排量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天撼地，对方的交通载具速度惊人，转瞬之间已经行驶到了附近。 此时才看清，来得是一群穿紫色开襟衫，骑着重型越野摩托的壮汉，领头的是个身材惊人的大块头，身体维度比猿人还要大上一圈。 “该死，来得太快了！” 黑猫告诉安娜：“好姐妹，站住了别动，待在我们身后，我担心对方派人抄咱们后路，那样就保护不了你们了。” 骑摩托的大块头下了车，熄灭引擎，轰鸣的噪音消失了。 他手里握着根缠铁丝网的大号棒球棍，上面沾着的鲜血和脑浆不断滴落到柏油路面，惊人的体重压在尖头皮鞋鞋底，碾碎了沿途的小石头子，咯吱咯吱响。 “走，和他们碰碰。” 猿人辛德拉带着众位超级英雄迎头而上，将罗伊等人保护在身后。 大块头无视其他人，像是观看某种珍惜动物似的，饶有兴趣地审视着猿人的碳纤维盔甲： “哈啰，长毛怪，多美的夜晚，又遇上老朋友，真是棒极了，不是嘛。” “我不觉得美，约克城在燃烧，平民在受苦，但愿这场噩梦能早点儿结束。” “结束？那多没意思啊。 长毛怪，你还是那副老样子，不懂享受乐趣，看看这座燃烧的城市，闻闻焦糊的空气，倾听人们的惨叫声，简直是太过瘾了。” “你又长高了。” “是啊，老子可以俯视你了， 你这猴子……从研究所逃跑的懦夫，知道嘛，老子才是天选之人，最强的基因改造人战士。” “你变得开朗了。” “把你那破面具摘了吧，辛德拉，让大伙儿看看你那张智障的猴子脸。” “去你X的！闭上你的臭嘴！怪胎！”一旁的功夫小子火气大，骂道：“竟敢对我们老大口出狂言，老子要打烂你的臭X脸！” “Eazy……eazy，JackieChan.” (放轻松……放轻松点儿，成龙小哥。） （注释：由于成龙功夫片在全世界走红，西方人喜欢把会功夫的东方面孔统称为JackieChan，大多数时候都是善意的玩笑话，但在有些场景，这种称呼有刻板印象和种族QS的意味。） 功夫小子抽出双截棍，耍出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棍法，风声嗤嗤响，这一棍子抡圆了抽过去，挨打的难免要骨断筋折，猿人伸出粗壮的手臂挡住他： “老弟稍安勿躁，先听对方怎么说。” 大块头笑道：“长毛怪，你该管好你的手下，火气这么冲，动不动就要打烂别人的脑袋，这样也能舔着脸说自己是正义的蒙面义警？” “X你X的！”功夫小子骂道：“装你X什么装！里面那些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是又怎样。” “狗东西！若不是老大拦着，你的狗脑袋已经被棍子砸开花了。” “真不知你哪来儿的自信狂妄，JackieChan，就你这样小鸡崽子似的块头儿，老子随便一脚把你踢出去十几公尺。” “来啊！试试看！”功夫小子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 “老大……让我宰了他！” “老弟，等等，我有话和他说。” 猿人辛德拉拦住愤怒的手下，他知道对方的实力，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好兄弟去送死，他转过头，紧盯着对方的脸，说道： “愿意待在研究所里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可你怎能为浣熊商贸效力，这群吸血鬼用高利贷逼死了你的家人，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 “家人？哼，见鬼去吧！”弗兰肯施坦因对此嗤之以鼻： “抛弃我，出卖我，他们根本不配为人父母！这世上没有爱，只有利益！ 老子要焚毁这糟烂的城市，等着吧，老子要杀光科学家、企业家、平民，一个不留！” “弗兰，你本性并不坏。只是被逼得疯了，迷途知返吧，孩子。” “别特么倚老卖老了，臭猴子，你算个鸡X！ 老子才没疯哩，是这个世界疯了，依老子看，猿人，你才是疯得最厉害的那一个。 领着一群脑残小弟，戴着幼稚的面具，在城里到处玩侠客游戏， 还什么……约克城复仇者联盟……超级英雄？幼稚的要死好吗！你当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啊，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老大，下令吧，让我宰了这狂妄的疯子。” 功夫小子、黑猫、蜻蜓侠、外卖骑手四人拿出步枪和手枪，对方几人也都举枪瞄准。 “在外人看来，我们的组织的确有些蠢笨。”猿人冷静地说道： “不管这世道烂成什么样，总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坚持着自己心中的正义，正因如此，人类的未来才有希望。” “哼哼，蠢猴子，总爱讲些虚伪的大道理，在研究所的时候，你就像只大苍蝇似的在老子耳边嗡嗡叫唤，烦死了！谁要听啊。” 弗兰肯施坦因背后有人踮起脚对他耳语：“老大，我看到任务目标了。” “哪个？” “后面那个穿黑色战术风衣的小子，他就是咱一直以来追踪的目标，那个拿走钱和芯片的人。” “你确定？” “那小子虽然戴着头盔，但也蒙不了我，他身边那个金发漂亮妞儿太显眼了。” “嘿嘿，得来全不费功夫，一趟活儿干两件事！” 弗兰肯施坦因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然后朝着远处的罗伊喊道： “喂，臭小子，我们满城市找你呢。 烧了你的破廉租房，烧了你们聚会的破酒吧。” 听到这，唐尼与弗格森想要开枪，被老琼恩阻止了； “小心点儿，黑森家族可不是咱能惹得起的，那个领头的大块头更是厉害。” 见到没有回应，弗兰肯施坦因冷笑道： “怎么，你怕了么？ 穷鬼， 你以为自己真能逃掉？ 别天真了，伙计， 你就是一只偷走了花瓣的蚂蚁，随便一脚就能踩死。 那箱钱就当送你了，把芯片交出来，老子便饶了你的狗命，如何？” “别信他，罗伊！”黑猫说道：“你交出来，死得更快。” “啧啧，你怎么这么嘴欠呢，小心我捏扁你哦，小猫咪。” “你敢！”唐尼喊道。 “胖子，你也特么活腻歪了，是吧。”弗兰肯施坦因望向罗伊： “你以为自己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就受不了威胁是吧，我们就从你的小娘们儿那里寻找突破口。” 他从裤兜里掏出三根相同样式的，血淋淋的项链，粗暴地扔到罗伊面前。 罗伊感觉全身的血液猛地涌向大脑，脑袋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这项链……是……安娜家人戴的。） “爸爸、妈妈……阿尔伯特哥哥！” 安娜跪在地上，白皙的手掌抓起血淋淋的项链，悲伤得几欲晕厥。 “畜生！去死吧！” 罗伊连续扣动扳机，“呯呯呯！”清空了弹匣。 《飞来横财》（72）喋血街头 谁也没想到，突然就开战了， 这是一场双方都拼上性命的街头斗殴， 子弹和热能光线四处横飞，双截棍、砍刀与金属棒球棍竞相挥舞。 与穿戴全身护甲的超级英雄不同，弗兰肯施坦因仅穿着丝绸材质的紫色开襟衬衫，数枚大口径枪弹穿透了经过改造的坚韧皮肤，撞碎在皮下镶嵌的钛金护甲板上。 表皮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愈合，强化过的免疫腺体排除受感染的可能。 山一样硕大的壮汉只是闷哼一声，朝着猿人挥起沉重的，缠着铁蒺刺网的棒球棍，被低头避开。 虽然力量和耐打程度远不及对方，但在敏捷、平衡性和作战经验方面，猿人辛德拉占有绝对优势。 “给老子闪开，臭猴子！” “冲我来，别找其他人。” “我要捏碎那小子和他的小娘们儿，x的！竟敢朝老子开枪！弄坏了老子的新衬衫！” “你想伤害平民？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你这……返祖的猩猩蠢货，受死吧！” 两位出身同一研究所的基因改造人斗在一处，硕大的拳头挥动起来呼呼带风， 以他们的肉体坚韧程度和恢复能力，对于袭来的弹雨满不在乎， 用疯狂的蛮力互殴，如此强度的战斗，别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功夫小子”左手挥舞双截棍，右手热能手枪连续射击， 弹匣里的燃料电池耗光了就直接扔掉。 那些黑森家族的精英打手也都身手不凡，显然也都经受过一定程度的基因改造和机械义体植入，接受过军事训练和搏击训练。 其中一名圆滚滚的矮胖子十分耐打，挨了四枪才倒下，过了几秒又生龙活虎地重新站起来， 短粗有力的胖手攥着带锯齿的弯刃砍刀，朝着功夫小子的后背猛力崴过去。 “黄皮小子，老子要崴出你的心脏！煎熟了下酒吃！” “小心！” 外卖骑手单手举起双管霰弹枪，两支扳机一齐扣动，两发大口径霰弹的齐射将对手瞬间撂倒，巨大的后坐力险些将手腕挫伤。 “谢啦，哥们儿，又救了我一命。” 功夫小子谢过同伴，紧接着踏上一步， 用双截棍猛砸矮胖子的脖颈，把这凶悍歹徒的脊椎骨砸至粉碎，随即用皮靴猛踹裆部。 “矮冬瓜，你再恢复个试试啊？看老子踢爆你的蛋！” 即使是拥有强大肉体恢复能力的改造人，经历如此重击之后也是再战不能。 “哎呦！”弹雨之中，罗伊的肩膀挨了一枪，还好是小口径的5.45mm枪弹，弹头径直穿透出去没造成太大伤害。 他忍着剧痛不断开枪还击，一边用身体压住安娜： “卧倒！” 安娜一脸茫然，大滴的泪珠砸下去，现在的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失去亲人，已经悲伤到麻木，圆瞪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三串染血的项链出神，嘴里念叨着： “哥哥……爸爸妈妈……” 身手敏捷的黑猫思维也同样敏捷， 她在开战的瞬间利用抓钩发射器攀爬到巨型广告牌的顶端，占据了绝对的视野优势。 通过侦察无人机红外扫描传回的影像，她发现远处楼顶有狙击手正在朝着猿人射击，于是架起电磁狙击步枪， 用超高初速度的枪弹依次击毙了敌人狙击手与观察手，随即又以精确火力支援同伴。 “老瘸腿儿”酒吧的三人也都加入战斗，虽然只是平民，战斗力却是不容小觑， 唐尼与弗格森手持经典型号自动步枪射击。 泰拉联邦退伍老兵琼恩更是作战勇猛，须发灰白的老爷子端着一挺老式的转轮机枪疯狂扫射， 暴风骤雨似的枪弹四处横飞，将冲过来的黑森家族改造人战士统统撂倒。 “哎呦我X！这可比玩射击游戏爽多了！”唐尼大笑起来，换了个弹夹继续射击。 黑猫蹲在高处换弹夹，表情甚是欣慰， 唐尼这样一个胖乎乎，看似人畜无害的宅男，为了正义的事业也可以变得如此之勇敢，令她刮目相看。 就算唐尼有不少陋习，黑猫也从不后悔爱他，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与爱人并肩战斗更浪漫的了。 弗格森扥开保险扣环，扔出一枚高爆手榴弹，正想从摩托车后备厢拿子弹的暴徒被炸上了天。 “嗷呜！爽哦！我在VR游戏中这样干过！”唐尼欢呼起来。 由于不间断的连续射击，老琼恩打红了枪管，扔下重型转轮机枪又拿起一支小口径的班用轻机枪： “罗伊，你快把安娜带走，这里太危险了！” “我知道，可是……她精神崩溃了！一步也不动，我说什么都没反应。” “好姑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暂时先振作来！好吗？”老琼恩徒劳地劝说，安娜仍旧目光呆滞，毫无反应。 “哎，这孩子受打击太重了。” 弗格森照着地上啐口唾沫，说道：“老爷子，跑什么跑啊，咱们都快打赢啦。” “放屁！”老琼恩骂道：“小屁孩儿，分出胜负还早着呢！”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大功率引擎的咆哮声， 道路东西两侧躁动起来，西面驶来一群骑摩托狂拧油门的帮派分子，东边来的是由红白配色的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疯狂地按喇叭，车头挂着旭日旗帜。 广告牌上的黑猫大声警告：“是黑森家族与极真组！他们的大部队来了！” “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琼恩皱了眉头。 唐尼被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我去！这么多人，咱老哥儿几个死定了！” “战斗！孩子们！死也要站着死！”老琼恩喊道，他为机枪换上弹链，脚边已经落满了滚烫的子弹壳。 事态瞬息万变，摩托车队与汽车车队在50公尺的距离停下，武装分子掏出枪械互相射击。 “等下，那两波人怎么……自己打了起来？” 老琼恩喜上眉梢：“这帮家伙上头了，肯定仇怨不小。” 整个街区化作硝烟滚滚的战场，几百人用轻重武器互相射击， 看似是黑森家族大战极真组，实则是浣熊商贸与樱花株式会社两大巨型企业的较量。 远程对射显然不能满足两大帮派的复仇欲望，若要发泄暴虐心情，还需近身舍命搏杀。 黑森家族成员挥舞着砍刀与铁棍，与手持武士刀的极真组街头武士迎面撞在一起，喊着各自的战斗口号； “弟兄们，宰了这帮黄皮小子！冲啊！” “ご主人様のために万歳！”（家主大人万岁！） 《飞来横财》（73）噬肉兽 鲜血、断肢、内脏四处飞溅，柏油路上人头乱滚，建筑物被火箭弹炸成废墟，空中的无人机也互相厮杀。 两大帮派的仇怨使得他们陷入嗜血的疯狂，而夹在这场风暴中央的超级英雄和平民们变得苦不堪言。 功夫小子被四名穿白色开衫的极真组武士围攻，四柄雪亮的武士刀上下翻飞，一个躲闪不及就会惨遭肢解。 “飞！” 功夫小子大喝一声，扔出双截棍砸晕一名街头武士， 然后拔出了背后两根沉重的六棱鉄锏，右手铁锏一记斜向猛击敲断了武士刀，左手铁锏顺势向下砸向武士的天灵盖，黏糊糊的脑浆从迸裂的头骨中窜出。 锏—— 这种重型打击型兵器堪称刀剑的克星，但也极为考验使用者的臂力与技巧， 对于从小习武，历经千锤百炼的功夫小子来说，十八般兵刃都是手到擒来。 连杀四名极真组街头武士，又干掉了两名黑森家族打手，功夫小子已是杀红了眼，他与同伴外卖骑手、猿人三人一同夹击对方主将，立时稳稳占住上风。 改造人弗兰肯施坦因粗壮的手臂被功夫小子的六棱鉄锏猛砸，若不是骨骼经过金属渗透加强，早就被砸得粉碎。 胸腹部被外卖骑手的匕首捅刺出无数个血窟窿，脑袋被猿人抡出的重拳打得昏昏沉沉，遭到围攻压制的他开始无能狂怒地破口大骂： “混账娘娘腔！我会抓到你们，把你们那小鸡骨头捏得粉碎！” “老大刚正面，咱俩从两翼偷袭。” “好！就这样围攻下去，准能灭了他！” “你们真以为自己能赢？痴人说梦！” 弗兰肯施坦因暴喝一声，一记横扫后跳暂且避开众人围攻，从皮带上拔出一根注射器，嘴巴咬掉塑胶盖子，把针管里面的黄绿色液体全部打入自己的手臂静脉。 “哈，这家伙在垂死挣扎，他这是……在给自己打肾上腺素？” “不对……那不是肾上腺素，而是……”猿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视力，猿人辛德拉瞥见注射器上贴着的红色标签，上面印有“TEST6400G1ST”字样。 “你疯了，弗兰，竟然给自己注射危险的试验品，那玩意儿会把你变成一次性的生化兵器，你想变成没脑子的怪物么？” “……为了变强，不当人又怎样！辛德拉……你永远也别想超过我！啊哈哈哈！” 弗兰肯施坦因的狞笑声逐渐变质，浑身的肌肉骨骼在药剂的作用下发生剧变， 四肢关节翻转扭曲，像只大蜥蜴似的趴在地上，皮肤变得褶皱厚重，指甲变得坚硬锋利，脊椎变得粗长，从尾骨延伸出一条强壮的尾巴， 原本的脑袋被新生的组织顶到了背部，巨大的昆虫状口器从脖腔顶出来，周围长着一圈布满血丝的大眼珠子，整个变异身体都流淌着黄绿色的黏液。 外卖骑手被吓得后跳一步： “我X！这特么……什么鬼东西？” “离谱啊，电视台的畸形秀都不带这么玩儿的。” “弟兄们，小心背后！”猿人辛德拉大声警告，一拳揍趴背后偷袭的黑森家族打手，继续说道： “我在研究所见过这东西，浣熊商贸一直致力研究的生物兵器6400G1ST实验型，研究员为其起了个绰号叫噬肉兽1型畸变病毒。 研究所所长说它是现代生物兵器技术的巅峰之作，不过还远远算不上完美， 噬肉兽成体虽然实力强悍，但其宿主智力退化严重，会不分敌我地造成破坏，商业价值为零，所以被研究所封存在冷柜里。” “好家伙，这种东西竟然都敢拿出来用，真是丧心病狂！” “一阵剧烈抽搐之后，噬肉兽1型的体态终于开始稳定， 只见这庞然大物抬起锋利的大爪子，将身旁的黑森家族帮派成员分尸，然后张开异形的大嘴啃噬起来，连骨头都嚼得粉碎，发出“咯吱咯吱”的恐怖声音。 “哎呦！老大变成怪物了！宰了它！”帮派成员开始朝噬肉兽开火，都像挠痒痒似的造不成伤害。 功夫小子看得惊了：“天呐，我算是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叫噬肉兽了……” “绝不能让这种东西进入居民区，一定要在这里宰了他。”外卖骑手喊道。 看到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变为这般怪物模样，猿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弗兰肯的灵魂业已消逝，这已经不是‘他’而是‘它’了。” 杀光了身旁的黑森家族友军与极真组街头武士，噬肉兽1型朝着超级英雄们猛扑过来， 尽管它只存有食肉动物基础的嗜血欲望，但在内心深处还对猿人保有疯狂怨恨的执念。 黑猫发射的贫铀穿甲弹击中噬肉兽的侧肋，却只造成它几秒钟的停顿。 “什么鬼哦！这也太抗打了！” 功夫小子挥舞六棱铁锏，荡开利爪的横扫攻击，另一只手扔出铁锏，将其卡在噬肉兽巨大的口器中间。 “好机会！”外卖骑手扔出高爆手榴弹，正中靶心。 “轰隆！” 噬肉兽的整个头颅都被炸碎，骨骼碎片与黏糊糊的组织四处飞溅， 可它并没有倒下，胸腔中的血肉填补上来，在受损部位新长出了一个长满钩镰状长牙的口器，更多的眼珠，以及粗壮有力的触手。 “他X的……这都不死？” “小心，它变得更强了。” 功夫小子抛出铁锏，想要故技重施，但这次铁锏在空中被触手缠住，噬肉兽还未恢复完整的胸腔喷溅出大量的酸性粘液。 “哎呦！” 功夫小子被剧痛折磨得惨叫起来，他的护甲被酸液侵蚀融化，半个身体被严重灼伤，还没等他惨叫几声，便被窜上来的噬肉兽一口撕成两半。 “李龙凯先生！” 外卖骑手喊出了功夫小子的真名，他的悲伤迅速化作愤怒： “狗X的混蛋！还我哥们儿命来！” 外卖骑手知道，自己无法对噬肉兽造成有效伤害，便从武装带的小包里取出一枚CL48型军用炸药，冲上去想要同归于尽。 “来世再见了，老大！” “不！” “轰隆隆……” 伴随着猿人悲伤的呐喊，剧烈爆炸发出的冲击波将周围所有人掀飞出数英尺开外。 《飞来横财》（74）面具 蜻蜓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起猿人： “老大，你还好吗？” 猿人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了，爆炸飞溅的碎片嵌入他的皮肉，造成剧烈的疼痛，他撒谎道： “我没事，那怪物死了么？” “不仅没死，反而更糟了，”蜻蜓侠失望地摇摇头：“这下可好，一头怪物被炸成了两头，正到处吃人呢。” “可惜啊……外卖骑手牺牲自己也没能灭了它。” “它又中了无人机发射的小型导弹，还是没事儿，老大，那东西是杀不死的么？” “这世上没什么是不朽的，肯定杀得死，就是需要寻找方法。 不过嘛……用小当量的炸药肯定是不行的，只要留下肉体组织就会增加它的数量，变得更加麻烦。” “哎呦，瞧瞧，这帮科学家都干了什么啊，把地狱里的魔鬼召唤到了人世间。” “恶魔嘛……有了。”猿人奋力撑起身体：“教会的修士说要用火焰来洗涤罪恶，烧死它，绝不能放任这孽畜去祸害居民区。” 被炸药炸成两半的噬肉兽一分为二，各自拥有了意识， 体型比较大的那只扑到极真组的人堆里大肆屠戮，与强大的赛博武士“冷钢”斗在一处。 另一只较小的留在原地吞噬活人，每吃下一些血肉就变得更强。 “黑猫，用白磷燃烧弹打它！”猿人大声喊着，然后投入战斗。 “知道了，老大。” 广告牌上的黑猫从弹药箱中翻找出一枚白色榴弹，弹壳上印着Phosphorus字样。 将弹药塞进狙击枪下挂的榴弹发射器里，目标正在吞噬活人，处于静止状态，正好便于瞄准。 黑猫扣下扳机，白磷燃烧弹正中目标，这种可怕的物质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灼热的白磷碎片烧穿噬肉兽的皮肉组织，而后深深嵌入骨髓，疼得这怪物哇哇乱叫。 “厉害！”蜻蜓侠兴奋地喊道：“起作用了！继续射击！” 此时的猿人正被数十名帮派分子围攻，自顾不暇，根本抽不出手去帮忙。 黑猫装填上第二发弹药，敏锐的动态视力发觉有东西在高速接近，噬肉兽分身已经发现了她的位置。 这怪物也不顾身上剧烈燃烧的白磷，冒着烟就猛扑过来。 “苏珊！小心！” 广告牌下方的唐尼看得相当揪心，举起自动步枪朝着噬肉兽腹部扫了一梭子子弹，看起来收效甚微。 黑猫躲开噬肉兽的血盆大口，瘦小的身躯使得她具备超级英雄中最为敏捷的身手，怪物喷溅出的酸性黏液粘在披风上，她迅速解下披风扔掉。 连续几个翻滚躲开袭来的触须，拉开距离后果断射击，白磷燃烧弹正中目标口腔， 炽热的火焰瞬间爆燃起来，高温的白磷将怪物从内到外烧得焦黑，彻底杀死了它。 “达令！你真是漂亮又能打！” 唐尼在地上高兴地跳起脚起来，朝着广告牌上的恋人使劲儿比着象征胜利的“V”字母手势。 黑猫给了唐尼一个牵强的微笑，她感觉自己狂跳的心脏几乎要从肋骨间蹦出来。 若是刚才的翻滚躲闪慢上那么0.1秒，自己就已成为怪物的腹中餐， 焦黑尸体散发出的臭气令她胃液翻滚，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与此同时，极真组那边爆发出一阵惨叫， 赛博武士“冷钢”在与噬肉兽分身的交战中败下阵来， 噬肉兽对于这具不能吃的机械身体毫无兴趣，转而去追杀血肉之躯的街头武士，一时间血液飞溅，哀嚎遍野。 突然，这怪物感觉到自己的分身死去，愤怒地嘶吼起来，扔下口中的尸体，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广告牌的方向欺近。 “小心！”蜻蜓侠与唐尼等人大声警告。 还没喘过气来的黑猫再次遭遇追杀， 此时她手中已经没了白磷燃烧弹，只能扔掉狙击步枪，在广告牌的钢铁脚手架之间攀爬逃窜，偶尔转身用手枪射击。 这头噬肉兽分身继承了本体的大部分肉体组织，实力要比死的那一头强上不少。 它在战斗中不断进化，延伸出来的触手抓住苏珊纤细的脚踝，把她拽下来，像个破布偶似的狠狠摔到地上。 “不！苏珊！” 唐尼拼命跑过去，却被扑下来的噬肉兽无情地撞飞到墙上，腿骨摔得粉碎，五脏六腑都在出血。 罗伊等人拼命开火射击，无论动能枪弹还是热能光线，打在这怪物身上全都是徒劳无功。 无人机发射的一颗小型导弹击中噬肉兽的背部，这下可是打疼了它，不再理会身边的人，转而窜过去追逐无人机。 其他人想要过来救援，却被疯狂互殴的帮派分子挡住。 唐尼拖着断腿，忍着剧痛爬过去，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终于，胖乎乎的大手抓住苏珊白皙的小手： “我来了，别慌，达令，我来了……” 他摘下她的黑猫面具，看到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庞， 苏珊咳了口血，气若游丝，眼见是不活了。 唐尼自己的状况也差不多，但他还是强行挤出一张笑脸： “晚上继续开直播，咱们一起玩最新的游戏。” “好啊……一起……”苏珊咳着血说道：“唐尼……求你，帮我把面具戴上。” “为什么？” “因为……我厌恶平庸，黑猫才是我的真面目……我想作为超级英雄而死，大家都认为我戴上了黑猫面具，而实际上，我卸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我懂了，亲爱的，我懂。” 唐尼满足她的愿望，用染血的手掌拿起黑猫面具，帮她重新戴上。 “谢谢。” “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加入约克城复仇者联盟，成为超级英雄。” “不，我不后悔。” “为什么这样执着？我们只是蝼蚁，无法改变这一切。” 黑猫笑了： “我这样做，不是认为自己能赢，而是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是正义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我喜欢的主播。” “我困了。” “睡吧，醒来就不疼了。” 唐尼与黑猫相拥在一起，再也不动了。 《飞来横财》（75）武士与怪兽 战场另一端，建筑物废墟中， 一大片钢筋连接起的水泥碎块被巨力推开，“轰隆！”一声砸落到地下室。 满身伤痕的赛博武士“冷钢”从瓦砾中爬起，造价昂贵的半机械身体被蒙上一层灰尘， 轻质盔甲被利爪撕碎，被酸液融化，受损处的电线裸露在外，滋滋冒电， 废墟中出现一大堆小红点儿，小蜘蛛似的微型机器人顺着腿爬到冷钢身上，通过工程师的远程操控，伸出焊枪开始抢修作业。 屈于父亲的意志，“冷钢”的人性遭到压制，脑电波遭到干扰，思维被Ai芯片所控制，用夹杂着电子音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身体修复进度—— 76%， 备用反应堆—— 已接入。 芯片频率BOOST—— 睿频至最高， 身体机能—— MAX最大化， 芯片温度—— 85度，高温预警，散热设备全力运转。 全面扫描—— 还未进入最佳战斗状态，左臂腋下A3电路亟需修复。” 身旁的极真组街头武士颤抖着说道： “少爷，您……准备好了么？” 冷钢转过头：“怎么？” “那头怪物杀了著名的超级英雄黑猫……又朝咱们这边来了……” “来得正好，都退开，由我——松下源之助，来作它的对手。” “我们极真组呢？” “你们……继续执行家主大人的命令，去对付超级英雄还有黑森家族的人，让他们知道，这座城市里谁才是老大。” “那么，芯片的事呢？” “那属于次要任务，等我解决了怪物，到时候看情况再去办。” “知道了，祝您武运昌隆，源之助公子！” 枪声仍旧密集，极真组武士与黑森家族打手在街道上持续交战，冷钢稳稳地站在废墟中一条扭曲的钢筋之上，视线越过断裂管道中喷溅出的水柱，远远眺望战况。 蓦地，他听到一阵低吼声， 巨大丑陋的身影已然攀爬到废墟顶端，它背对着月光大声咆哮，仿佛草原上的雄狮在宣告自己的王权。 冷钢抬头望着，电子眼开始缩放，瞄准系统锁定，扔出三枚飞镖，正中目标。 竟有人胆敢挑战自己，愤怒的噬肉兽猛扑下来， 血盆大口淌着腐蚀性的口水，锋利的骨爪闪着金属般的寒光，十数根坚韧粗长的触手完全伸展张开，使得它的体积看上去硕大无比，比实际上大出好几倍。 比起刚才交手时，噬肉兽已经再次进化，实力提升不少，若是一般人，定会心生恐惧。 而赛博武士“冷钢”并非凡人， 脑内植入的AI芯片存有古武士道的思维方式， 对手越是强大，他就越是兴奋，越能发挥出这具高科技身体的强大潜力。 一个严厉声音在冷钢的脑子里不断重复： 「要么赢， 要么死。」 这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有些极端， 松下家是古代武士贵族，无比崇尚武力，唾弃软弱和失败，本代家主松下十兵卫认为，此种思想乃是家族能够存续千年且繁盛至今的关键所在， 家主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自己的孩子们，而他的小儿子松下源之助显然就是叛逆的典型。 为了防止他变得软弱，家主禁止他学习音乐和绘画， 为了阻止儿子陷入恋爱的温柔乡，不惜派出企业战士杀死源之助的小女友， 为了不让他叛逆，又对他的身体进行大刀阔斧的机械改造，终于使源之助患上赛博精神病，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这位父亲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过错，都是儿子太软弱了，竟然喜欢音乐绘画玩物丧志，还私自喜欢上出身低贱的贫民少女， 源之助不配当松下家的继承人，只配成为一具冰冷的杀戮机器。 这种思想经由芯片直灌入大脑，深深钉在松下源之助心里，使得他变得冷血而刻板。 （如果输掉这一战，那我就连工具都不配当了，要么赢，要么死……家主大人，我会努力的。） 在他思考的时候，身体受损处已经被小型机械人修复完毕， 内置的微型核能发电机高速运转，输出最大功率，浑身上下的散热片排出热气。 松下源之助拔刀出鞘， 单分子阵列的高科技武士刀“魔一文字正宗”红黑色的刀身微微发光，身体摆出完美的出刀状态。 “さあ、勝負しましょう。” （来吧，让我们决出胜负。） 对方进入攻击范围的一刹那，一记完美的弯月劈出，刀身轨迹计算精确到了毫米，超越了千年来任何一位剑豪，十数根坚韧粗壮的触须被这一击全部斩断。 疯狂的噬肉兽完全不顾疼痛，嚎叫着用利爪横扫攻击，冷钢的机械腿满负荷运作，一跃跳起十公尺的高度。 突然，他感受到来自后方腐臭潮湿的热气， 噬肉兽凭借强壮的肢体跃起至相同的高度，张开的血盆大口誓要嚼碎一切顽抗之敌。 冷钢启动火箭背包继续升空，噬肉兽的大嘴“咔吧”一声闭合，硕大的身体落回到废墟，砸起一片烟尘。 三枚飞镖从空中疾射而下，正中三只巨大眼球，痛得这变异怪物哇哇怪叫。 冷钢拔出大口径左轮手枪，凭借先进的自动瞄准辅助系统，打瞎了噬肉兽其他的眼睛， 趁着它暂时还未恢复视力，俯冲下来猛劈一刀，在怪物背部留下深深一道口子。 噬肉兽的骨骼经过多重进化，其坚固程度堪比高碳钢，若非如此，这一刀已经将其分尸两半。 冷钢躲开迎面喷溅过来的腐蚀黏液，利用火箭背包在废墟中闪转腾挪，逮到机会就出刀劈斩。 “私がサイボーグの侍、松下源之助によって、あなたの汚い怪物を斬り殺します。” （就由我，赛博武士，松下源之助，来斩杀你这头肮脏的怪物。） 这一切，都被超级英雄猿人与蜻蜓侠看在眼里，他俩刚刚脱离帮派分子的重重包围，爬到建筑废墟上喘口气。 “这鬼东西……可真够厉害，越是受伤越能不断变强，看样子白磷弹是不管用了。” “蜻蜓侠，以你在联邦机构工作的经验，他们会怎样处理呢？” “老大，如果事态持续恶化，泰拉联邦军团会使用激光制导导弹将整片街区夷为平地，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平民伤亡。” “那可不行。”猿人听了紧张起来：“绝不能让那成为现实，要用常规火力来解决。” “如果说有人能正面击败这怪物，也就是赛博武士‘冷钢’能做到了，可现在他正处于下风。” 猿人终于下定决心：“走，咱们过去帮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公司的走狗也有底限，总也好过嗜血疯狂的怪兽。” “知道了，老大，咱们上吧！” 《飞来横财》（76）逃离 这是一场超能人类对决变异凶兽的大战—— 老旧的建筑崩坏成废墟，瓦砾乱窜，碎石横飞。 战场边缘地带，弗格森正半跪着换弹夹： “胖子和他的小女友死了，照这样下去，咱老哥儿几个全都难逃升天。” “对面互相厮杀起来，咱们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就是的，老爷子，赶紧找机会开溜吧！” “这破枪，真是麻烦！”老琼恩手中轻型机枪的枪管又被打得通红， 他倒了一瓶饮用水给枪管降温，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冒起一股白烟。 “您快拿个主意啊！再不走，可全都陪葬了！” “看那边，黑森家族与极真组正在玩儿命狠斗，他们管事的人注意力也都落在异形怪物身上了，趁这机会，咱们从东边人少的地方离开。” “猿人他们呢？”罗伊问道。 “不清楚，也许死了，也许快死了。” “没死，我看到他了， 超级英雄中只有猿人和蜻蜓侠活了下来，他俩联合赛博武士‘冷钢’，正在废墟附近和那异形怪物周旋。” “真够勇猛的，但愿好人平安。” “……但愿吧，凭咱们的能力也帮不上忙。” 罗伊望向广告牌的方向，“唐尼与苏珊小姐的遗体还在那边呢。” “你想干嘛？” “帮他们入土为安。” “别傻了，穿过枪林弹雨去抢遗体？十条命都嫌不够！” 老头子说得斩钉截铁：“逝者已矣，先把活人的事安排好了，再说别的吧。” 老琼恩嘴上倒是果断，可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难受， 几十年了， 老兵照顾着街坊邻居，事无巨细， 尽心竭力地化解暴力争斗，碍于其泰拉联邦特级战斗英雄身份，任他脾气再大的凶徒，也会给他老人家卖个面子。 只需露个脸，数百人的持械斗殴便告和解，唐尼生前总是念叨，老爷子配得上一枚诺贝尔和平奖奖章。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琼恩坐镇，这几十年来，街区的犯罪率至少要高出一倍。 保护老实人家不被恶徒侵害，守护着罗伊、弗格森这一批60年代出生的孩子们茁壮成长， 退伍老兵早已把这些年轻人当做自己的亲骨肉，唐尼又长期在他的酒吧打工，更是亲上加亲，失去他，又怎能不心疼呢。 尽管如此，老兵还是挺起腰板，以军人的气派说道： “不要再为此事纠结，唐尼与苏珊上了天堂，总有一天，我们大家都会团聚的，但不会是今天。” “哎！”罗伊叹口气，自怨自艾地说道： “都怪我太贪心，拿走那箱钱……害得胖子他们丢了命……有时候想想，我要是死了，麻烦也就没了……” 老兵大声斥责： “够了！罗伊，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都已经既成事实了，还纠结个屁啊！这X蛋的世界就这德行！ 死的人已经解脱了，活人还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弗格森帮他包裹受伤的肩膀：“对啊，罗伊，再苦再累，是条汉子就得特么的咬着牙活下去，哥们儿我永远挺你！” 罗伊的眼角湿润了：“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差一点就崩溃了。” “想开点儿，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安娜你也得坚持下去，别忘了我说的，你可配不上她！” “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的。” “这还差不多，把眼泪鼻涕抹干净，拿起武器！” “走！向东前进！” 弗格森开枪放倒一名拦路的街头武士，朝着其他人喊道：“喂！突破口在这边！” 罗伊扔掉弹药耗尽的步枪，把手枪插在皮带里，抱起精神崩溃的安娜一路狂奔， 两大帮派都忙于相互残杀，根本顾不上他们，四人终于逃出了交战区域，远处的枪声仍旧密集可怖，弗格森探出头查看： “太好了，没人跟上来。” “只是暂时的，天上到处都是无人机，等到他们打完了，就会追来的。” “喂，快看这边，有一辆车没被烧！车胎也没被扎！ 是辆中古肌肉车，1967版的洛克萨普9000型，装载12缸发动机的大宝贝，酷哦！” 弗格森拉开车门：“我说怎么没被烧呢，原来车主死在里面了。” 走近了才看清楚，车门被子弹穿出几个小洞， 驾驶位上坐着具尸体，条纹T恤浸透了血，湿漉漉地裹在身上，方向盘和挡风玻璃上沾着黏糊糊的脑浆和碎骨。 “咱还是再找一辆吧。” “别挑肥捡瘦了，能找到辆能开的车已经很幸运了，看呐，钥匙在他兜儿里，省得找了。” “好吧，就开它了。” 三人将浑身瘫软、目光呆滞的安娜放到后排座位，罗伊将尸体拽离驾驶位，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嘟囔着： “抱歉喽，老兄，借你爱车一用。” 他脱下风衣，用力擦拭驾驶座位，方向盘和挡风玻璃上的鲜血、脑浆和碎骨。 然后远远将风衣丢了出去，按下启动按钮， V12大功率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弗格森赞道：“乖乖，这声浪，吊爆了简直， 汽油车才是纯爷们儿的浪漫，斯特拉电动车都是些娘们开的玩具。” “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我喜欢斯特拉T2跑车。” 罗伊与弗格森尴尬地互相打趣，二人都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想要迫使自己忘却失去朋友的痛苦。 “有个问题，全城的公共无线信号都被技术屏蔽，只有企业的加密信号能使用，这意味着咱们看不到导航界面， 我不认识去星港的路。” “简单，先直行，然后下下个路口左拐上立交桥，从东郊环路的三号辅路出城，顺着高速路开半小时，就能看到星港航站楼。” “记性真好啊。” “没什么，给酒馆进货的时候经常去。” 弗格森坐在副驾驶位，架起自动步枪警戒前方。 “走吧，我替你照顾她。” 老琼恩坐在后排保护安娜，同时戒备后方的状况。 “系上安全带吧。” “我才不要，沾着脑浆呢。” 罗伊踩下油门，抓着黏糊糊的方向盘，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到了星港就安全了。” 不多会儿功夫，弗格森被车里的血腥味熏得几欲呕吐： “这味道真是……呕！开空调吧。” “不行，空调被子弹打坏了，只能折叠顶棚透气。” “好家伙，这还是辆敞篷车？” “嗯哼。” “可惜了！这么酷的肌肉车……如果没有尸体就好了。” 《飞来横财》（77）道别 车子路过城南北交界的运河边沿路段， 一辆锈迹斑驳的垃圾车翻倒在路边，车门大敞四开着，司机早不知跑哪儿去了，货厢里装载的塑料垃圾散落一地，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走，咱俩一起搬开。” 罗伊与弗格森下了车，两人撸起袖子，将挡路的垃圾丢到路旁，还好大多都是些塑料制品，重量很轻，很快就清开一条足够开过去的路。 临上车前，听到对岸传来的喇叭声，于是便远远望过去， 桥头横着好几道铁丝网，后方有警局与国民警卫队的重兵把守，一个个都武装到牙齿，装备着致命武器。 大功率喇叭一遍遍喊着： “警告！城北区已被泰拉联邦ZF军事管制，凡擅闯关卡者，一律击毙！” 这警告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沿着河岸，大量的轻型坦克、多用途装甲运兵车，以及小型战斗机甲组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防线，把约克城分割成两个部分。 城北的富人居住区人口比例仅占城市的5%，却坐拥37%的土地，拥有独立的供水和下水管网，比南城区干净几百倍。 平整的柏油路边栽种着优美挺拔的梧桐树，复古的城堡式豪宅与新潮的别墅争奇斗艳， 辛勤的园丁在巴洛克风格的花园里劳作，开剪草机的工人在高尔夫球场内修剪草坪。 新年将至，成功人士相聚在装饰豪华的俱乐部，举办嘉年华沙龙宴会。 雍容华美的贵妇欣赏高雅的羽键琴音乐， 小孩子戴着餐巾，手持银质刀叉，享用顶级的菲力牛扒，绅士们站在落地窗边端着美酒畅饮，调侃着近期的股市行情。 这里的人达成了一种默契，没人提到分界线另一边所发生的的事，也没人把电视机调到新闻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与此同时，半座约克城在燃烧，没人维持秩序，只有无尽的暴力与死亡。 高达200余层的廉租房构成一栋栋钢筋水泥铸造的牢笼，穷鬼们窝在笼子里瑟瑟发抖，听着街道上的枪声，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燃烧产生的浓烟涌入缝隙，把阴沟鼠和蟑螂全都逼了出来， 阴暗潮湿的小巷变得明亮而又干燥起来，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 没有警员维持秩序，到处都在打砸抢掠，成群结队的暴徒提着砍刀物色下个作案目标。 有人试图在这一片混乱中维持秩序， 在风暴中坚持正义的超级英雄们孤军奋战，然后一个个陨落，他们的尸体被吊在路灯上，当做战利品展示。 恰好赶上市长大选，各大投票点顺理成章地成了重灾区，成为两大企业角力的竞技场。 企业赞助的帮派分子正在投票点附近聚集殴斗， 穿蓝色制服的竞选工作人员早已逃之夭夭，候选人的巨幅画像上被喷满了涂鸦，大选在民众心中的权威性已然是荡然无存。 投票点帐篷被打得满是枪眼儿，投票箱被人踹翻了，封条被撕开，装有选票的信封散落一地。 老琼恩居住的街区很不幸地设有两个投票点，毫不意外地成了重灾区， 当他们开车经过的时候，经常光顾的小超市橱窗被砸碎，店内窜出火苗， 店主和老板娘的尸体躺在门口，钱包首饰早被暴徒扒个精光。 老兵的心在滴血，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枪柄： “我的社区……这帮混蛋把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安娜稍微清醒了些，仍旧一言不发，攥着家人的项链，神情木然。 罗伊说道：“有人做手势要搭车，是个女孩儿。” “别停下。” 老兵迅速识破骗局：“那女孩儿根本不是本街区的居民，是圈套，目的是引诱咱们下车，到时候她的同伙就会一拥而上。” “X的！一群王八蛋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咱们。” “罗伊，开慢点儿，但千万别停车，如果有人耍横不躲开，直接一脚油门撞死Y的！” “混小子！别胡说八道！”老兵轻轻拍打弗格森的后脑勺：“如果老街坊邻居拦车，一定要停下帮忙。” “真是的，您老就喜欢多管闲事。” “好吧，你俩别吵了，我知道该怎么分辨。” 街边的景象愈加令人不安；燃烧的汽车、横躺的尸体，站在垃圾桶上疯狂舞蹈的流浪汉。 车轱辘碾过减速带，颠簸起来： “喂，你们说，猿人他们能不能干赢那头怪物？” “我觉得够呛，那鬼东西太强了，被炸药炸了非但没死，还分裂成了两只独立的个体，还能不断进化。” “那可不一定。”老琼恩说道：“记不记得苏珊小姐说过，猿人具备灵能天赋。” “灵能？哈哈，这么玄幻的么，您老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年轻人，别自作聪明，联邦军团里早就有灵能者效力，负责为舰队导航，你不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哩。” 车子经过木桶大街，一伙头戴钢盔，骑着重型机车的暴走族狂笑着，用自制的燃烧弹朝着一栋居民楼投掷。 玻璃被砸碎，窗帘被引燃，楼内传来老人的呼嚎和孩子们的哭声。 “停车。” “老爷子……咱们又不是超级英雄，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我让你停车！罗伊，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还没等车停稳，老琼恩已经对着暴走族扣下扳机， 班用轻机枪倾吐出密集的弹雨，上一秒还呼喝大笑的狂徒们，下一秒就变得鬼哭狼嚎起来。 其中一人手里的燃烧瓶被打碎了，液体泼将下来使他自己变成了火球，惨叫着跑远。 弗格森一边骂着一边开枪：“哈哈，臭傻X！让你放火！活XX该！” 两名骑手掏出手枪反击，被罗伊扔出的高爆手榴弹连人带摩托车炸上了天。 一名小腹中弹的暴走族哀求道： “饶命啊，大爷，下次不敢了！” “让你不学好！没有下次了！” 老兵下达了最严厉的审判，一颗子弹正中暴走族的脑门，瞬间要了他的小命。 “干嘛这么狠啊，老爷子，他都求饶了。” “这帮家伙到处放火，如果是为了图财还能理解，可这片居民区都是穷人，他们只是在杀人找乐子！这种禽兽还留下干嘛！” “好吧，您也撒完气了，上车吧。” “我上楼看看，你们别跟过来。” 老兵叼着烟卷，提着轻机枪进入熊熊燃烧的木桶大街十号公寓楼。 弗格森对着罗伊小声说道：“老头儿放心不下老情人儿。” 过了几分钟，老兵下了楼： “她死了，她的丈夫也是一样，整栋楼都遭到了洗劫。” 这时候，安娜的理智恢复了大半，她下了车，和罗伊、弗格森一起看着老兵，全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安娜低下头，心道：（我真是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老兵一如既往地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掉： “36年前，我辜负了她，为了当兵解除婚约，现在，我又一次辜负她，没能保护这片街区。” 他望向燃烧的公寓楼：“对不起，赛德洛熙，愿我们下辈子再会吧。” “老爷子，咱们一起走吧，离开这片伤心地。” “不，”老兵坚定地说道：“我生在这里，也将埋骨于此处，还有许多老街坊需要帮助呢。” “那么，我也陪您留下。”弗格森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道别了，兄弟。” 罗伊知道自己劝不动，便上前和二人拥抱， 安娜扑在老兵怀里，哭着不肯放开，老兵轻轻拍抚她的背： “走吧，好孩子，对于你来说，这里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飞来横财》（78）拦路匪 再次上路，不多会儿，阴云密布，又下雨了。 不是普通的雨，而是化学工业污染造成的酸雨， 按下中控台的按钮，顶棚从后方缓缓升起，将敞篷车重新覆盖起来。 罗伊握着黏糊糊的方向盘，忍受着血腥气味，淡红色的酸雨打在挡风玻璃上，冲刷掉灰尘和血迹，卡在雨刷器中的塑料袋被溶解出了一个洞。 酸雨，光看名字就知道是酸性的，极端情况下的PH值甚至小于5，具有腐蚀性。 今天这场显然就很严重，他们这一代人就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长大， 雾霾、酸雨、沙尘暴、泥石流…… 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喝着浑浊的水，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突然，他想起调酒师弗格森说过的笑话， 那天也在下雨，店里没客人，弗格森说柠檬水进货的成本实在太高，干脆出去用杯子接一些酸雨来代替，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你就不怕客人喝死啊，唐尼说他的笑话太冷，完全无趣，老琼恩则骂着两人又在偷懒，让他们去库房打扫卫生。 酒吧里的温馨往事涌上心头，这件事明明过了没几个月，现在感觉却是恍若隔世。 过往的一切都是苦涩而疲惫，可回忆起来却满是不舍，总能强行找出些快乐， 如同这座大都市里挣扎求生的其他人一样，大家一直都是，痛并快乐着。 收音机好像在故意惹他伤心似的， 有位喝醉的老哥点了首经典歌曲，熟悉的旋律响起： “兄弟一别，再不相见。” 坐在后排的安娜通过后视镜看到罗伊的表情，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伤口还疼么？” 他撒谎道：“不疼了，没事。” “老琼恩和弗格森他们……会没事的，对吗？” 罗伊继续撒谎道：“会没事的。” 心道：（他们死定了。） 安娜善良，但她不傻，知道爱人只是在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 “等到风头过去了，能回来探望大家吗？至少让我看看父母兄弟的墓。” 罗伊又撒谎道：“当然。” （亲爱的，咱们永远回不来了，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敢回来那是嫌命长，踏踏实实在外星殖民地过田园生活吧。） 用谎言来麻痹伤痛，只有这样，才能坚持着活下去。 雨下了一刻钟就停了，甚至连最小的火苗都没能浇灭，再过两个路口，就能离开城区了。 路边摆着一排燃烧的垃圾桶，穿过呛人的烟幕，看到路中间横着根废弃的电线杆， 电线杆是由钢筋混凝土材质所铸，踩油门撞过去肯定是不行，也没有其他路线可绕，只能是过去强行搬开。 “他X的！总碰上麻烦事！” 罗伊厌烦地骂了一句，踩刹车停下来。 他卷起袖子，试图搬动电线杆，可手臂上传来的重量是绝不可能撼动的，安娜过来帮忙，依然是纹丝不动。 “哈啰！有人在吗？过来搭把手！” 他这一喊，早已埋伏在附近的豺狼虎豹就倾巢而出。 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弟兄们，干活儿了！” （有危险！）罗伊下意识地把安娜护在身后。 燃烧着的垃圾桶旁边的小巷里，钻出来一群穿皮衣和破洞牛仔裤的小混混，手里拿着钢管、撬棍，腰里别着小刀，领头的中年人显然是个瘾君子。 瘦骨嶙峋的身子，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上满是针孔，脖子上覆盖图腾纹身， 耳朵、鼻子、嘴唇上全都穿着银环，被香烟熏黄的龅牙难看地呲出来，说起话来声音尖细，像是老鼠在吱吱叫： “你们想去星港，是吧。” “是，我们赶时间。” “这条路已经被封锁了，要想通过，就得留下买路财。” 仿佛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做对，罗伊的火气腾地一下起来了， 看到围过来的混蛋们，真想拔枪和他们拼了，可想想身后的安娜，还是暂且压制下怒火。 “要钱是吧？可以。” 他把钱包里剩下的一叠钞票掏出来，为了防止被风吹散，压在一块碎砖头下面。 “我说了，要全部的钱。”另一名歹徒晃动着小刀说道。 “已经是全部了，不信你们看。” 罗伊拿出证件，把钱包丢到地上，空荡荡的裤兜也翻了出来： “全给你们，一分不剩。” “还挺痛快。” “拜托，我们要去星港避难，麻烦各位朋友行个方便。” 看到碎砖头下面压着的厚厚一叠钞票，小混混们眼里冒光，像是兀鹫看到了腐肉。 “开个破车，倒是挺趁钱，你干什么的？” “电池厂操作工。” “哪家工厂这么大方，介绍一下，哥儿几个也去上班啊。” “听他扯淡！你还真信啊，臭蓝领工人哪能攒下钱！肯定来路不正。” “傻瓜，我就开个玩笑！” 歹徒们笑了，其中一人半蹲下来，伸手就想抓钱，被旁边的人扇了一巴掌： “啪！” “打我干嘛！” “笨蛋！说好的，回去再分钱。” 头领拿起钱揣进兜里，尖细的小眼睛瞄向安娜： “啧啧，这脸蛋儿，这身材，朋友，你带的小娘们儿挺俊俏啊，借给老哥儿几个玩一宿，如何？” “嘿嘿，今天收成真不错。”几人眨巴着色MM的眼睛走过来。 罗伊握住枪柄：“敢动她，咱就拼命，我这还有手榴弹呢。” 来人停了下来：“臭小子，算你有种。” 有人说道：“既然拿到钱了，赶快把这俩倒霉蛋儿放走，后面的车看到会生疑的，咱们应该趁着乱拦路多赚几笔。” “有道理，让他们滚蛋吧，这小子，艳福不浅呐，呵呵。” “喂，都过来搭把手了！” 一群人合力抬起电线杆挪到一旁， 罗伊护着安娜上车，刚刚按下引擎启动按钮，领头的小混混挡在车头，隔着挡风玻璃，用手枪指着罗伊的脑袋： “这么痛快就给钱，这小子身上一定还有油水！” 经过如此糟糕的一天，罗伊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哪里还受得了如此刁难， 他气呼呼地钻出驾驶室，歇斯底里地大喊： “X的！你们要钱……是吧！” 有几个混混往后退了几步：“这小子疯了？” 罗伊从背包里取出金砖，朝着人群扔过去： “X你X的！给你们……都给你们！ 拿走吧！都特么的拿走吧！” 众人有些发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罗伊干脆将整个背包扔出去，更多的金砖从打开的背包拉链处掉了出来。 沉甸甸的金砖落在地上，映着火光，金灿灿的惹眼。 “这特么的……是……金子？” 众人都看傻了，再也没人顾及回去分钱的约定，扑上去哄抢起来； “是老子的，放开！” “滚蛋！是老子先拿到的！” “分个屁先来后到啊！再不放手，老子特么捅死你！” 金子显然比手榴弹管用多了，毫无纪律可言的团伙瞬间瓦解， 为了争抢金砖，几个人互相捅刀子，头领想要重整队伍，却被认为是要侵吞赃物，肚子上被捅了好几刀，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倒下的人慢慢死去，活着的人还在争夺厮杀。 罗伊仰面朝天，望着阴霾的天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 钱！ 为它奔波劳碌，灵魂都可以出卖！ 为钱而生，为钱而死！ 杀啊！ 打啊！ ” 《飞来横财》（79）追杀 一双温暖的小手儿搂住自己的脖颈，罗伊停止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安娜身上淡雅的香气令他镇定下来。 “那些可怕的人……他们走了……”她说。 环视四周，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两名被刀捅受伤的歹徒拼命捂着肚子，以防肠子流出，已经抢到金砖的几人心满意足地跑远了。 “这下糟了，钱和金子都被抢走，咱们走不成了。” “无所谓，” 罗伊拍打着扣紧纽扣的上衣兜； “泰拉联邦移民许可证，财产信息结算证明，传染病监测报告、还有星际移民船票，全都保存得好好的， 路上的吃穿用度全都包括在船票里。没钱也不打紧，就是下船后要过段苦日子了。” “咱俩从没怕过吃苦，到移民星球以后，咱们都去做苦工，勤劳虽不能致富，却也能糊口，总有办法挺过来的，不过……罗伊……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令人担忧。” “对不起，吓到你了。” 罗伊疲惫不堪地蹲下身来，双手揪着头发，叹息着说道： “压力太大了，刚才实在是绷不住情绪，发泄了一番。” “我自己更严重，没了家人，我心里空荡荡的，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惜这是现实，想要活下去，就得面对。” “约克城已经没希望了，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咱俩都会发疯的。” “就是这么回事儿，正如老头子所说，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罗伊抬起头： “咱们走吧。” 罗伊拖开挡路的尸体，安娜给受伤的歹徒留下两瓶饮用水，两人再次开车上路， 之后的半小时，好像考验他们的劫难都已经结束，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利起来。 不再有穷凶极恶的歹徒设卡拦路，也没有损坏的卡车挡路，就这样径直开出城区，驶上郊区外环大道，两人全都神情疲惫地靠在座位上。 对于未来的美好愿景已是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空虚。 （这不公平），罗伊想道。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腐朽堕落的联邦政客与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在豪宅内把酒言欢，而善良真诚的恋人却在风雨中辛苦奔波。 街区里的酒鬼芬妮大婶曾说过， 像咱们这样生在贫民窟的穷鬼，就该有自知之明， 活该进工厂拧一辈子螺丝，没到老就一身工伤，最后重疾缠身，大小便失禁，臭烘烘地死在医疗设施落后的社区医院里， 孩子们周而复始，重复着这个绝望的循环。 就算是走了狗屎运中了彩票大奖，也别觉得自己狗屁成精了， 你会短暂地当个暴发户，但很快，就会招致上层人的厌恶，你会迅速跌回自己的阶层，摔个狗啃泥，甚至比原来混得更惨。 （他X的，该死！芬妮大婶说的……在我身上完全应验了……） 车子驶上一段高架路，两旁地势尽收眼底，甚为壮观。 郊区到处分部着堆积到百米高的工业垃圾山、被污染成黏糊糊的臭水沟的小溪，拆解成废旧零件的宇宙飞船静静躺在联邦军事装备墓场里。 最令人恶心的，要数填埋厨余垃圾的圣甲虫山垃圾场，这里的垃圾袋堆成山丘，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生物（包括人类）的腐烂尸体。 受到核辐射发生变异的猫狗用锋利的牙齿咀嚼尸体，用爪子撕烂塑料袋，寻找些残羹冷炙填饱肚子。 像约克城这样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就像是泰拉星球上一颗颗溃烂囊肿的脓疮，总能迅速感染附近地域，将土壤变成沙漠或盐碱地、河流变成沟渠或沼泽。 不计后果的自然资源开采、疯狂的住房开发建设、无止尽的工业生产……都在朝着更广阔的范围蔓延。 周遭的景色无一不在证明，人类的母星泰拉已被人类——这只贪婪的寄生虫折磨到了濒死的边缘，就连教堂的牧师也摇着头说， 至高、全能的主已经放弃了这里。 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颗被神抛弃的星球，与爱人一同开垦新的世界，就能感受到些许希望。 现实中的人类殖民地肯定不会像移民局的广告宣传的那般美好，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 就算是面对未知的危险、就算是白手起家，穷困潦倒也无所谓，总好过在这颗绝望的星球上混吃等死，最起码，自己的孩子不会因为环境污染而过早夭折。 罗伊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哼起了歌， 直到他听到后方传来的，小型航空发动机的轰鸣声。 “是无人机，高度降低了，跟着咱们呢。”安娜惊叫起来。 “该死！怕什么来什么…… 系好安全带，我要加速了！” “天呐……罗伊……我好害怕……” “亲爱的……事已至此，没其他路可选了！坐稳了！” 罗伊猛踩油门， 中古肌肉车的V12发动机咆哮起来，车子飙到时速170英里（约等于时速273.6公里），几乎赶上城际高速列车的速度，可距离飞机的速度还是相差甚远。 “老天爷啊，我感觉……座椅……在推我的背。” “甩掉了么？” “可能吧，我看不到无人机了…… 等等……它加速赶上来了，又出现一架白色的旋翼飞机。” “双可变旋翼，白色配红色的涂装，是吗？” “没错。” 罗伊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樱花株式会社的飞机！靠着无人侦察机发现我们，然后载人旋翼机过来追杀。” 车载收音机遭到黑客入侵，冒出一段听不懂的语言： “前の車の運転手さん、すぐに駐車してください。でないと武力を使います。” “他X的，说得什么鸟语！” 安娜在社区夜校学过这种语言，翻译出来： “前方车辆司机，请你即刻停车，不然我们将会使用武力。” “别信他们的屁话，我要继续加速了！” 收音机的干扰声停止了，后视镜中看到骇人的火光，随后听到“嗖嗖嗖！”三声爆响。 三颗小型火箭弹从旋翼机挂架弹巢中飞出，在汽车前方百米处爆炸，柏油路面被炸出三个大坑，罗伊不得不换挡减速。 《飞来横财》（80）对峙 罗伊猛打方向盘，避开地上的弹坑，剧烈摩擦的轮胎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刹那间，脑中涌现童年记忆，那时候父母还健在，带着年幼的他，乘公共汽车去郊外的小教堂做礼拜。 （想起来了，就是这条路， 从右侧下一条辅路开过去有个小村子，我和安娜就是在村子里的小教堂认识的， 当时她坐在前排，手里的摇摇球掉了，我捡起来递给她。 她朝着我微笑…… 湛蓝的眼瞳、淡金色的长发、残缺不全的小乳牙、以及可爱的小酒窝……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容， 从那以后，我就明确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回去以后惊喜地发现我们是街坊邻里…… 天呐，生死关头……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想到这里，也逐渐回想起附近的路况， 如果不下辅路，径直再开上一公里左右，就能进入一段幽深的隧道，就能避开空袭，出了隧道就有可能碰上联邦军队的巡逻车，那样就安全了…… 除了赌一把，罗伊别无选择。 正当他想要踩油门重新加速的时候，旋翼飞机上的狙击手开火了。 一颗12.7MM反器材穿甲弹击穿了引擎盖与发动机，飞溅的金属碎片卡住了刹车盘，一个车轮被锁死。 汽车车身一阵剧烈抖动，随即彻底失控，沿着路面翻滚起来， 保险杠与道路护栏擦出火花，高亢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震得耳膜极度难受， 车子翻滚了十来公尺才停下，所幸敞篷盖子的骨架足够坚固，没有垮塌下来。 车载电脑语音一遍又一遍地发出警告： 「发生车祸，监测到车体严重破损，有发生爆炸危险，请各位乘客尽快远离车辆25M。」 罗伊被浓烟呛得咳嗦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是头朝下，像是肉铺里的猪肉似的，被安全带倒挂在驾驶座位上， 膨胀的安全气囊盖住了他的脸，使得呼吸变得困难， 视线也被安全气囊遮挡，什么都看不到，这都无所谓，令他揪心的是安娜的惨叫声——听起来她受了伤。 “你还好吗……怎么不说话？” 过了几秒才听到虚弱的回答： “我……我还活着。” “没骨折吧？” “不知道。” “别动！我这就把你救出来！” 罗伊的手指摸索着按钮，终于解锁开了安全带，脑袋重重磕在车顶棚上，被碎玻璃和锋利的铁皮碎片割伤了头皮， 没了安全气囊的遮挡，这才看到车前机盖冒着浓烟，透过缝隙隐约可看到橘色的火苗在窜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闻到刺鼻的味道，油箱可能裂开了，某种液体正一滴又一滴砸落到柏油路面上。 （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得赶紧离开车子。） 罗伊转动身体，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手掌和膝盖沾满了血液和碎玻璃，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惨不忍睹。 他没功夫在乎这些，心急火燎地爬出去，猛力拽开后车门，解开安全带，左手托着柔软的背，右手架着细长的腿，把浑身染血的安娜抱了出来，放在远离汽车的安全位置，然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这时候，罗伊才有时间顾及自己的伤势，之前肩膀的枪伤疼得更厉害了。 耳朵嗡嗡响，牙龈全是腥味，有几颗牙齿磕得松动了，头皮被割伤，鲜血顺着汗涔涔的脖颈流下来，腿被割破一大块皮，血顺着小腿流到鞋子里， 安娜的情况看起来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浑身都是鲜血和碎玻璃，正捂着口鼻，单手拄着地咳嗦。 “伤得重么……天呐，你疼得满脸冒汗……” “我还好……”安娜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摔散架了，但她还是强行忍住眼泪：“骨头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真的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可是糟透了……” “心跳好快，缓一会儿就好了。” 飞机引擎的轰鸣越来越近，红白配色的旋翼飞机降落到路面上， 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飞机上喷涂的樱花株式会社徽记，唰啦一声，厚实的防弹机舱门被拉开了，跳下来三个身影， 两名樱花株式会社的企业战士穿戴军用级别的特战装备—— 身上套着轻型外骨骼装甲，身后背着融合电池，内穿光学匿踪战术风衣， 手里端着反器材狙击步枪和微声SMG冲锋枪，腰里挂着他们民族特色的武士刀，刀柄尾部的红穗子随风摇晃。 中间的半机械改造人正是之前的老冤家——赛博武士“冷钢”。 一双可变焦的电子眼在黑夜里闪着红光， 只见他浑身盔甲凹陷破损，机械身体上满是伤痕，有些地方外皮完全被破坏，露出内部的机械结构和电线，时不时呲呲冒出火花，显然是在与怪物的战斗中伤得不轻。 三人踏着缓慢的步子靠近， 罗伊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血，拔出手枪，喊道： “你们……别再靠近了，不然我就毁了芯片！” 冷钢停下脚步，两名全副武装的企业战士也跟着停下。 其中那位拿着冲锋枪的说道：“放下武器，你的破手枪对我们来说毫无威胁。” 罗伊没有搭理他，直接对着冷钢说道： “你活着出城了，说明已经击败了那头怪物，猿人和蜻蜓侠他们……怎样了？” 冷钢的嗓音介于人类音与电子音之间，显得冷酷无情： “猿人……蜻蜓侠，你是说那头大猩猩，和穿绿色紧身衣的家伙是吧，他们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安娜更难受了，轻轻啜泣着，浑身哆嗦。 冷钢继续说道： “主要任务已经完成，约克城的超级英雄在今晚绝迹了，不过我得感谢那头大猩猩，帮我击败了浣熊商贸制造出的基因改造兵器‘噬肉兽’。” “真可惜，应该连你们一起除掉，这座城市就安全多了。” 罗伊照着地上啐了一口，随即从袖口内部的隐藏口袋翻出一枚亮闪闪的芯片， 轻轻捏在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右手手枪枪口对准芯片： “这就是你们搜寻的东西，对吧。” 背着狙击枪的企业战士耸耸肩：“交出来，你已经别无选择。” “我要求做交易，如果不满足我的条件，就一枪毁了这枚芯片， 你们樱花株式会社十年也别想造出星际战舰。” 《飞来横财》（81）鱼死网破 “混账！”企业战士怒喝：“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跟我们谈条件！” 冷钢抬起一只手，示意手下安静： “稍安勿躁，原田君，听听这家伙怎么说。” 罗伊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了，打算按照预定计划拼个鱼死网破，死也要保护安娜周全， 不想对方竟然肯听自己讲话，这下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对着冷钢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感谢您，武士阁下，我就知道您是讲道理的……” “少特么啰嗦，有屁快放！”企业战士没耐性地说。 “这里距离星港还有半小时车程，如果进入到泰拉联邦军队的庇护范围内，就能确保我们的安全了，到时候我就用软布裹着芯片，扔出来交给你们。 “做什么白日梦！”企业战士骂道：“拿我们当傻瓜呢？你直接拿了芯片跑路怎么办！” 冷钢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罗伊。 “我是个守信誉的人，武士阁下，我知道您信奉武士道，重视荣誉，我可以在您面前向天发誓。” “得了吧，这年头儿，满街都是骗子，誓言连个屁都不如！老老实实交出芯片，爷儿几个一高兴，兴许给你俩留个全尸。” “我就直接告诉你吧，穷小子，你和超级英雄走得太近了，知道太多你本不该知道的秘密。”另一名企业战士说道：“你以为逃到外星殖民地就安全了？真是天真。” “原田君，给他点儿厉害瞧瞧吧。” 看到对方拉枪栓的动作，罗伊慌忙喊道： “等等！杀了我没什么好处可图！如果拿着芯片回去，你们一定会得到董事长的赏赐，或许还能得到股票分成呢！我愿意让步，提出另一种交易方式。” 两名企业战士对视一眼：“说吧。” “你们的旋翼飞机上载着摩托车，我看到了。” “所以呢。” “我留在原地当人质，把摩托车给这位小姐，放她走，半小时后，等她安全抵达星港，我就交出芯片，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安娜挣扎着爬起身，拼命摇着头：“不！罗伊！要死咱们一起死！！” “呦呵，还是个大情圣。” 企业战士冷笑起来：“我俩说了不算数，你们的贱命要听候源之助公子发落。” “罗伊先生，我拒绝你提出的条件。”冷钢干脆利落地答复： “你手里的所谓‘人质’根本没有威慑力， 芯片本身并不那么重要，我们靠自己的科学家也能研发出来，重要的是不能让竞争对手得到。 总之，我来这里是为执行斩首任务，而非追回物品的任务， 家主大人有令，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源之助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企业战士笑道：“他可是正八经的武士贵族，比你们这些满嘴谎言的小市民高贵得多。” “赶紧干活儿吧，完事儿收工，打卡下班。” 最后的希望终告破灭， 安娜绝望地跪在地上，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等死，罗伊回过头，深情望着她： “接着！” 他把口袋里的证件和船票全都扔过去； “亲爱的，快跑！去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 带着我的爱，跑啊！” 安娜还正一头雾水，罗伊已经松开手，一脚踩烂了芯片，从腰带里抽出针筒—— 这是基因改造人弗兰肯施坦因身上掉落的物品， BOW0982型强化毒株，代号‘剔骨虫’， 同样是实验失败的不稳定非量产型号。 罗伊将一整管毒株药剂打入手臂静脉，把针筒扔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 冷钢的电子眼调整焦距，轻易观察到了针筒上的小字： “剔骨虫么……浣熊商贸的科学家真是有创造力……你的行为是愚蠢的，罗伊先生，你没经过基因改造手术，就算变异了，能力也强不到哪儿去。” 感觉像是亿万只虫蚁正在啃噬自己的骨髓，罗伊痛苦地倒在地上，浑身关节扭曲，呼吸困难、七窍流血、视线模糊…… 两名企业战士一齐开火，大口径狙击枪弹贯穿胸膛，肋骨内脏翻了出来，一梭子小口径冲锋枪子弹打得他浑身飙血。 “不！罗伊！”安娜瞬间失去了痛觉，不顾一切地跑过来： “不！” 奇迹发生了，罗伊竟然还活着，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一丝理智喊道： “不……别过来！ 求你……亲爱的……快去我们相识的地方！快啊！别让我白白……死去！”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部也开始变异，原本的嘴巴变成了昆虫般的锋利锯齿状口器，眼睛变成了复眼，胳膊变为锋利的外骨骼镰刃构造， 后腿也逐渐变得粗壮，背后生长出一对宽阔的半透明翅膀，变异为昆虫型基因改造生物兵器‘剔骨虫’。 这种极为不稳定的毒株在实验中失败了几百次，而他便是万中无一的完美受体。 “天呐！该死！又一只怪物诞生了，这家伙不怕子弹的么……怎么办啊，原田君……” “我和源之助公子对付这头怪物，川岛君，你快去追那金发小娘们儿，她知道咱们公司的黑料！宰了她！用你的刀砍下她的漂亮脑袋！” “好的，我这就去！” 就在此时，燃烧的汽车突然爆炸了。 “轰隆！” 巨大的火球升腾而起，飞溅出的金属零件险些砸到安娜，扭曲变形的车门恰好砸到了冲过来的企业战士，把他砸下了高架桥，摔得骨碎筋折。 “川岛君！哎呦，真倒霉！” 企业战士悲愤地嚎叫起来，开始无能狂怒，隔着火墙打了一梭子子弹。 冷钢的注意力完全被发生变异的罗伊所吸引了，他对着手下命令道： “原田君，你乘飞机去猎杀那女人。” “遵命！源之助少爷！” 企业战士进入机舱，大声命令驾驶员起飞，刚升起五十多米高度，‘剔骨虫’震动翅膀窜了上来，镰刃前肢捅进了桨叶。 旋翼飞行器失去平衡，在空中剧烈摇摆，主驾驶与副驾驶纷纷弹射出座舱，没等降落伞打开，便已经被疾速赶来的‘剔骨虫’斩为两段，内脏肠子漫天飘散。 精锐的企业战士原田敬二下士，利用外骨骼装甲的缓冲功能落在地上，首先想到的是完成任务， 这时候汽车爆炸所产生的火墙已经稍微减弱，他想要强行冲过去追杀目标，身后却响起了令人胆寒的诡异振翅声。 “八格牙路！该死的怪物！” 他回过头，举起枪口猛烈扫射，小口径子弹打在‘剔骨虫’的外骨骼上像是挠痒痒，随即被轻易赶上，镰刃横扫，切掉了这可怜鬼的脑袋。 两名飞行员与两名企业战士全部阵亡，冷钢丝毫不为所动，踏着稳健的步子前行。 剔骨虫咀嚼着原田下士的脑袋瓜，连头盔带头骨嚼个粉碎，同时还发出变形扭曲的人类声音： “混蛋们……你们……谁也不许……去追她……” “おもしろい”（真是有趣。） “尽管已经变成那种样子了，也没有丧失全部记忆，这就是所谓……人性的执念么。” 冷钢拔出武士刀——魔一文字正宗， 摆出松下家刀术中最为顶尖的起手式“侧位斩”。 只有碰到强劲的对手他才会这样做，全力以赴便是武士所能给予对方的最大尊重。 “人間も妖怪も、主の仕事を邪魔する人間は皆殺し、魑魅魍魎、退散しましょう！” （人类也好，妖魔也罢，凡是妨碍家主大人事业的家伙，都要予以斩杀，魑魅魍魉，统统退散吧！） 《飞来横财》（82）昔日幻影 怪兽嚎叫着，与武士搏斗在一处。 灸热的火舌炙烤得后背呼呼冒汗， 安娜在奔跑， 动作粗鲁而笨拙，像条泥巴里爬出来的丧家犬，丝毫也不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 手里捏着证件和船票，甩开一双长腿，拼命奔逃。 鲜血顺着香肩流下柔软纤细的腰肢，颀长雪白的小腿粘满了泥污。 爆炸的车子被她远远抛在脑后， 沿着高架路右侧的坡道岔路一路跑下去…… 不知怎么的， 平时疏于锻炼的她成了长跑健将，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警报，即便口干舌燥……牙花子满是鲜血也不停歇，生怕停下来愧对了罗伊的牺牲。 她大口呼吸，眼里飙着泪，抛却一切想法，只记着罗伊那句： “求你……亲爱的……快去我们相识的地方！快啊！别让我白白……死去！” 热泪顺着面颊滑落， 她多希望这条路能够穿梭时空，让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即使每天在电池工厂累死累活也无所谓，只要能和爱人依偎在一起，就足够了…… 一切都已无法改变， 远处，市区的夜空被火光映成红色，半座约克城都在暴乱中燃烧，成千上万人在今晚死去，另外半座城市在重兵的保护下仍旧霓虹闪耀，正在准备1986年的新年庆典。 安娜根本不敢去想父母、哥哥……她所能做的，只有奔跑，奔跑…… 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怎么的，脑子里开始出现往日的幻象， （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祈愿……） 此时她已经跑下了岔路，柏油路面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来到约克城郊外的一片野地， 这里有座被遗忘的贫穷小镇，破旧的牌子上漆着“花溪镇” 空有个美丽的名字，没有鲜花，也没有小溪，镇子夹杂在垃圾填埋场与被污染的湖泊之间。 安娜的大脑严重缺氧，幻觉愈加严重了，身体已经力竭，仅仅凭借灵魂和意志在奔跑。 时空仿佛穿梭倒流， 安娜想起当年在街区被小混混纠缠，她去市场帮妈妈买洋葱，一群散发着酒气的男人跟上来，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把她堵在暗巷里。 那时她才十五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颜值身材不输给任何一位花花公子杂志的封面女郎，活脱脱的贫民区美丽传说。 每当穿着花布连衣裙的她走过街头，就吸引到无数目光，宛若一枚满载雌性魅力的荷尔蒙炸弹在男人们心中爆炸，就连大妈大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如此恶劣的治安状况下，像她这种漂亮女孩儿简直就是待宰的鲜嫩羔羊， 当时，那些形貌猥琐的歹徒借着酒劲儿就要扒掉她的上衣，她想尖叫，嘴却被堵住。 这时候，少年罗伊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小巷，从环卫工的三轮车上抄起一柄沾屎的扫帚胡乱挥舞，瞬间逼退了众多比他高大强壮的成年人。 “快跑啊！阿纳斯塔西娅小姐！快去告诉大人们！” 那是安娜的全名，除了家人鲜少有人知道， 五分钟后，等到安娜带着全副武装的街坊邻居们赶到，歹徒们早就跑了，只看到破衣烂衫、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罗伊躺在地上。 他臭烘烘的，挨揍以后又被人在身上撒了尿，手里还抓着一片歹徒的衣衫碎片，显然是拼命拖着对方，不让他们去追安娜，嘴里迷迷糊糊念叨着： “快跑……” 那件事以后，他们的关系便从好友升级为情侣，整天泡在一起，如胶似漆，街区里追她的男孩儿们全都妒忌得不行。 没人看好这对小情侣，因为根本不般配。 罗伊从小就是个坏小子，三天两头闯祸， 因为小矛盾就砸坏人家玻璃，偷喝大人的酒，还因为在超市小偷小摸进过少管所，只有退伍老兵琼恩才管得住他。 长大以后，罗伊也远远算不上好男人，没什么上进心，爱贪小便宜，满嘴粗话，随地吐痰，烟瘾很重，一言不合就打架斗殴，喜欢吹牛撒谎。 安娜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告诫她， “那小子配不上你，他一辈子也就那样儿了，没啥出息，小姐，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优秀的青年，带你离开贫民窟，住到富人区享福……” 对于街坊邻居们的好心衷告，安娜全都一笑处之， 她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孩儿，对于感情的追求甚于物质。 罗伊爱她胜过爱自己，敢为她豁出命去，单就这一点，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脑中的往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终于……安娜再也跑不动了，瘫倒在镇子里，好一阵才缓过来，发现身边一片狼藉。 约克城的暴乱蔓延到了这个偏僻的镇子，治安官被调到城里的富人区支援，歹徒流窜犯趁火打劫，镇民们早已外出逃亡。 镇子里冷冷清清，所有商铺住房都遭到打砸抢掠，有几幢大屋燃烧起来，火星和灰烬漫天飞舞。 远远望到镇子另一端的停车场，她终于明白了，罗伊让自己跑来这里的目的——如果能找到交通工具的话，就能及时赶到星港了。 去停车场需要横穿小镇，镇中心躺着几具镇民和歹徒的尸体，安娜战战兢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把老式的双管霰弹枪防身，把几颗红色的12号打猎用霰弹塞进裤兜。 追随着童年的记忆碎片，安娜来到一幢老房子跟前， 这是一幢农舍改造成的小教堂，尖尖的哥特式拱顶上立着十字架。 安娜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在她小的时候，每周末都带她过来做礼拜。 教堂的门大敞四开着，安娜走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 脏兮兮的木头长椅，破洞的棕榈垫子，脚踩在陈旧腐朽的木地板上吱嘎响动。 （一点儿没变，还是当年的老样子，破破烂烂。） 这里的神父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士，为了保障本教区的纯洁性，他拒绝了企业开出的宗教献金，拒绝任何广告推销，全靠教会的补贴，以及教友们微薄的捐款来维持小教堂的运作。 （左边第三排中间，就是这个座位。 当年就是在这里和罗伊相识， 我的摇摇球掉在地上轱辘走了， 男孩儿捡起来递还给我，不小心触碰到我的手指， 他的小脸儿‘腾！’地一下红了，阿尔伯特哥哥笑得前仰后合， 妹妹，你看啊，这小子脸皮薄，竟然还不好意思了！） 斯人已逝。 一切温馨往事都已成过眼云烟，安娜坐在老位置，双手放在长条横桌上，向着正中央那尊陈旧的十字架闭目祈祷。 “光荣而仁慈的主， 您的信徒，在此尘世间，向您哀呼，向您叹息哭求，求你回顾怜视吾等凡人，为您所赐之一切恩惠，吾等诚心赞颂感激，阿门。” 《飞来横财》（83）尾声 十字架前的12根牛油蜡烛平静地燃烧着，没有任何反应，外面的火光通过彩色玻璃窗映射进教堂，一切都是如此之平静，感觉孤单、失望而落寞。 小时候的安娜也有淘气的时候，有一天，她噘着小嘴儿向神父抱怨， “圣母玛利亚没有回应我，我向她许愿，想要个新的洋娃娃，直到现在，我还在用打补丁的古董娃娃玩儿过家家，小伙伴都笑话我，难道圣母对我的愿望莫不关心么。” 童言无忌，神父没有因为她幼稚的妄言而横加责备，而是摸着她的头耐心地说道： “可爱的孩子啊，神的行事方式是极为神秘的，非我等凡人所能理解，如果圣母玛利亚大人没有帮你搞到新洋娃娃，或许是因为你在家的时候不够乖呢。” 听了这些，安娜半年都没有再淘气，还帮妈妈做家务买东西，不久后，阿尔伯特哥哥送了她个冰雪皇后的人偶，虽说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但她还是十分喜欢。 一阵响动打断了安娜的回忆，透过窗子可以看到—— 赛博武士‘冷钢’一瘸一拐地进入小镇，显然是为追杀她而来。 （他来到这里……那就说明……罗伊已经……） 安娜捂住嘴巴，不敢再多想了。 赛博武士放出数架微型无人机，启动热成像装置搜索小镇中的活物，由于大火的干扰，暂时没能发现躲藏在小教堂中的安娜。 天空出现翅膀的扇动声，“剔骨虫”摇摇晃晃地飞来，从天而降，把无人机砸个粉碎。 这头变异怪物已经被武士刀砍成重伤， 外骨骼满是伤痕，一双螳螂似的镰刃被连根砍断，躯干上的创口流淌出黏糊糊的液体，内脏和肠子从肚子的破洞里耷拉出来。 脑袋已然完全看不出原本的人形，大脑中残存的人类执念仍旧支配着已经完全变异的躯体，昆虫状的口器重复着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住手……武士，绝不让你……找到……她……” 赛博武士拄着刀，也是受伤不轻： “你已经输了，放弃吧。” 剔骨虫不再发出人类言语，摩擦翅膀发出类似蟋蟀的虫鸣声。 “非要死缠烂打是吧……我没时间跟你这怪物纠缠了，我得去……完成家主大人的任务。” 无人机回报扫描信息，冷钢也已经注意到了教堂中偷瞄的眼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剔骨虫想要飞起追上，却因为翅膀受伤重重摔落，它像一条笨拙的毛毛虫似的，费力地在武士身后蠕行， 它用复眼观察，看到武士越走越快，从口中喷吐出酸性黏液，正中冷钢的双腿。 赛博武士轰然倒地，已经遭受重创的机械腿再也站立不能，他向着最后一架无人机下达命令： “去教堂追杀那女人，却保她永远闭嘴。” 随后，冷钢用胳膊撑着坐起身来，抽出大口径左轮手枪，朝着蠕动过来的‘剔骨虫’连续射击，子弹打光以后就开始投掷飞镖，随即抽出武士刀肉搏。 赛博武士与变异怪物开始最后的舍命搏杀。 教堂内，安娜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无人机撞碎彩色玻璃进入神圣的厅堂，她跌跌撞撞走向一个木质小隔间。 小时候父亲曾告诉她，这里是忏悔室，如果做了什么错事，有了心理负担，都可以来这里和神父倾诉。 安娜躲进忏悔室，轻轻掩上门，里面的布局还是熟悉的老样子。小时候，每当偷吃东西，她就会趁着周末礼拜去忏悔，逗得神父哈哈大笑。 安娜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她想做最后一次忏悔。 流血的膝盖跪在磨破的软垫上，双手交叉，颤抖着小声低语： “神父，您在么？请您倾听我的祷告，宽恕我，为我犯下的过错。” 令她震惊的是，网格窗棂对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一双虚弱疲惫的眼睛正在注视她。 “麦克神父……是您么……” “小安娜，你怎么来了。” “一言难尽……” 神父似乎是身负重伤，呼吸越来越虚弱。快要死了： “怎么没和父母哥哥来，你一个人来的？你的小男友罗伊呢？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他们都……”安娜叹了口气：“不在了……” 麦克神父沉默几秒：“这座小镇也已经死了，我也快了。” “杀手就在外面，我们一起上路吧。” “我虔诚的孩子，我这个牧羊人已经没有力气保护羊群了，我布道的时候说过，要学会保护自己，兔子尚且都有蹬鹰的一搏，更何况人呢。” “您的意思是……” “把投降的双掌化为拳头，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行杀戮之事也未尝不可。” 这显然与神父平常劝人向善的论调背道而驰，安娜非常震惊： “您说过，杀戮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至少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安娜看了眼身旁的霰弹枪，浑身哆嗦： “对不起……我太软弱……我不像苏珊小姐那样勇敢……我做不到……” “战斗吧，我虔诚的好孩子，战斗吧，直到大天使米迦勒降临凡世，用火焰圣剑洗涤世间一切罪恶……” 说着说着，神父没了声音，软倒下去，死了。 无人机机载的红外扫描仪监测到了忏悔室中的热量，小口径同轴机枪开始疯狂扫射。 “哒哒哒……”枪声大作。 安娜的肩膀中了一枪，她匍匐下来躲避，大腿又中一枪，忍着痛没有尖叫出来，从忏悔室的破洞隐约看到了外面盘旋着的无人机。 神父的嘱托回荡在耳畔，回忆起父亲和哥哥教她玩儿枪的片段， 安娜拿起那支老掉牙的双管霰弹枪，扳动击锤，手指搭在两支扳机上，只是粗略瞄准，便扣动下去。 “轰！” 两枚12号猎用霰弹同时击发，数百枚小钢球以极高的初速飞散出枪口，散开成宽广的弹幕。 无人机的摄像头、马达、旋翼、接收器全都遭受破坏，冒着烟砸落摔碎。 被打成筛子的忏悔室里爬出来个人，浑身是血的安娜拄着枪站立起来， 中的两发子弹都是超小口径的无人机机载弹药，且都没打在要害，没有性命之忧。 她跛着脚，一瘸一拐，打开枪膛，两枚冒着青烟的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口袋里拿出两枚新的装填进去，就这样走到大门，一把推开。 外面的景象尤为惨烈，变异怪物和赛博武士斗得两败剧伤，最终还是武士取胜。 怪物的心脏被武士刀捅穿，已经彻底没了动静，武士的四肢尽碎，像个破烂的玩具机械人似的躺在怪物尸体旁边。 安娜一言不发，远远就是双发齐射，“轰！” 数枚霰弹弹丸击中冷钢的脑袋，其中一枚恰好破坏了AI主控芯片，赛博武士的大脑恢复了神志。 扔掉滚烫的弹壳，安娜从兜里掏出子弹，颤抖着继续装填。 松下源之助侧过头，看到杀气腾腾的女人走过来， 被破坏的大脑出现了幻像，竟把她当成了自己高中时代的恋人，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萦绕在自己心头，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真理子小姐……你来看我了么。” “你疯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松下源之助好似没听到她说什么，半机械的面孔摆出一副僵硬的笑容： “真理子小姐，我们放学后去公园，好不好。” “可怜的……家伙。” 心如铁石的赛博武士‘冷钢’竟然哭泣起来，他的机械眼球流不出眼泪，悲伤却是溢于言表： “对不起……都是父亲逼我的，瞧我……都做了什么孽啊！我不要什么武士道，我只要真理子小姐……” 安娜愣了几秒，枪口抵近脑袋，还是扣动了扳机。 松下源之助的脑袋开了花，机械零件和黏糊糊的脑组织溅得到处都是。 （我这不是杀他，是帮这个可怜人解脱，）她如此安慰自己。 安娜跪倒在一地血肉当中，望着身旁那头变异怪物的尸体，怎么也不肯相信那就是罗伊。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家人、爱人，都没了，眼泪也哭干了，天地广阔，哪里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伸出血淋淋的手，从兜里掏出两张移民飞船船票，上面印着美丽的银河系彩画，以及票务信息： 泰拉母星约克城星港——半人马座阿尔法星星港，二等经济舱，A103双人舱室。 船票背面的空白处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 “赠给银河系最明艳动人的大美女，我的未婚妻——阿黛尔·德·尼松·阿纳斯塔西娅小姐， 奔向充满希望的新世界， 永远爱你的 ——罗伊·HP·施腾因贝格。” 安娜微笑起来， 站起身， 将两张船票撕个粉碎扔出去。 默默看着， 纷飞如雪片的碎纸飘落。 · · 《飞来横财》-全文完- 《企业战士》（1）上尉的烦恼 一艘银色涂装的海燕Ⅱ型穿梭机结束了翘曲空间航程，开始用常规动力飞行， 飞行员避开了容易发生事故的小行星带，开始加速，座舱内，企业战士们正在扯闲天。 “真倒霉，摊上这么个沉默寡言的队长，好生无聊！” “不能怪他吧，星际旅行本来就是无聊的。” “大家一起扯闲天时间过得就快，可这臭八怪上尉连个屁都不放，一路上只顾闷头睡大觉。” “这家伙，上辈子估计是非常缺觉的失眠症患者。” “嘘！ 单宁，你活腻歪了，小心他听到了揍你！” “放心，那家伙睡得跟特么死猪一样，听不到的。” “之前训练营的队长，执行任务之前，要不就是紧张，要不就是兴奋，像他这样闷头睡大觉是闹哪样啊？” “买够了保险，所以无所畏惧呗，干咱们这行的，还不是为了家人拿命换钱？” “看他胸前挂的联邦勋章，金灿灿的，准是个退伍老兵，或许是个被电视台报导过的英雄也说不定。” “英雄个屁！那勋章准是仿制品，戴着用来装比的，像这种劣质仿品，我老家那里摆摊的工匠卖五毛钱一个。” “5毛钱？扯吧！这做工也太精美了，我看像是真货。” “我敢肯定，就是仿品。” “呦呵，不服是吧？要不，咱俩赌一把？” “赌就赌，一块钱泰拉币。” “嘘！都特么别BB了！丑男醒了！” 林奇上尉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抬起疲惫的眼皮， 猎鹰般的金色瞳孔审视四周。 穿梭机机舱正在微微摇晃着，零件震得咣铛响，全副武装的新兵蛋子全都被刚卡子牢牢固定在座位上，一个个全都眼巴巴望着自己—— （像是一群熊孩子透过笼子在看一头患上白化病的，奇丑无比的大猩猩似的……） 令他感觉很不自在。 林奇咳嗦一声，清了清嗓子：“怎么，飞机出故障了？” 狙击手单宁说道：“飞机没事儿，我们就是闲得无聊，扯闲天呢。” “都看我干嘛呢？我这张丑脸有什么好看的，觉得无聊就打开媒体播放器，看看电视剧，听听歌儿，随便你们怎么玩儿。” 说罢，林奇上尉倒头便要继续睡觉，被一个声音拦住： “长官，其实啊……俺们刚刚是在谈论您。” 说话的是大块头机枪手迪克森，看他的红脖子和粗糙的大手，就知道是个农场出身的壮小伙儿。 林奇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谈论我干吗？” “俺们在谈论您的勋章，长官，那不会是仿制品吧？” 之前林奇就经常听到类似的问题，已经被问得烦了，便随口答道： “这个啊，是真的。” “啊？您确定？” 眼看着自己就要输一块钱了，侦察兵诺里斯不甘心地说道：“可我看……的确像是仿制品啊。” 林奇上尉将勋章翻了个面，指着背面的数字钢印说道： “这是一枚泰拉联邦军团1980年铸造的紫心荣誉勋章，编号01162，由殖民军克鲁西艾元帅颁发给13军团先遣营的林奇准尉，也就是我。” “紫心荣誉勋章？那玩意儿可是稀罕货，长官，您真没开玩笑？” “不信的话可以登陆泰拉军方的官网去查，有当时授勋的视频记录。” “哈哈！EasyMoney！愿赌服输哦！”通讯兵玛丽伸出手掌。 “哼！”诺里斯不情愿地掏出一枚钢镚，甩到对方手里： “你准是提前调查好了。” “我才不会那么没品，就是猜的。” 下属竟然拿自己的长官当做赌博的工具，在军衔制度森严的企业战士文化中，一般情况下长官准会大发雷霆。 而林奇上尉只是轻微皱下眉头，根本没有生气的迹象： “你们自娱自乐吧，我想睡一会儿。” “等下，我还有问题呢，长官。” 玛丽将硬币收入囊中，一脸期待地问道：“说说吧，您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儿？” 座舱中迅速安静下来，通讯兵提出的问题，也是飞船里的其他新兵们想知道的。 林奇生着一张老电影反派角色的经典丑脸，头骨方方正正，浓眉细眼，额头宽阔，鼻子显然是无数次被打断，又被无数次接上，鼻梁骨歪歪扭扭。 皮肤晒成小麦色，坑坑洼洼粗糙得像是砂纸，让人感觉除了胡子就是伤疤，没一处好地方。 最可怖的那条疤痕从他的左眼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像是一条横亘在荒原上的死亡裂谷。 疤痕的缝合痕迹清晰可见，像是用订书器直接钉上的， 再配合上他那一口被香烟熏黄的烂牙，以及鼻头儿上密密麻麻的粉刺，使得林奇那张本就称不上英俊的大方脸变得更加恐怖凶恶。 最糟糕的要数家属来访那次，某位军官的小女儿看到林奇就被吓得大哭起来，这事儿换成其他人准得崩溃了。 还好林奇是个神经大条的莽汉，万年单身的他生活邋遢，行为粗鲁，也不在意别人怎样评价自己， “这条伤疤……是打仗时候受的伤。”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个答案显然没能让提问者满意： “上尉，您是不是……对我们这些新兵蛋子特别厌烦，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那倒没有，我从来没讨厌过你们，我这人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公司里都是知道的。” “可您和食堂大婶聊天的时候话就特别多，还有后勤部的约翰大叔，你们经常一起喝酒，聊个通宵。” 林奇无奈地捂住额头：“你们……到底跟踪我多久了……” “从我们结束实习，进入小队开始。” “好吧……就当是我讨厌你们好了，爱怎么想随便，别打扰我休息就行。” 侦察兵诺里斯突然大声喊道：“长官，我要举报！” 林奇吓得一激灵：“举报什么？” “二等兵玛丽暗恋您，她私下里说过，就喜欢像您样高大壮实，和壮熊似的沧桑大叔！” “胡扯！” 通讯兵白皙的脸蛋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喜欢大叔？我……我压根儿没说过这话！ 而且……我……我……我有男朋友了！就算是要找也不会……啊……对不起……长官。” （再怎么找，也不会找我这种年纪大又邋遢的丑男，是吧。）林奇心道，完全没有在意。 《企业战士》（2）任务开始 “别狡辩啦！二等兵玛丽！”诺里斯唾沫四溅地大喊道： “自打进了训练营，你就像只跟屁虫似的，跟在长官们屁股后面瞎转悠，她啊，长得倒是挺清纯，其实心机绿茶得很，总想着靠些歪门邪道上位。” “你……你这是滥加污蔑！诺里斯你……你混蛋！赌输了钱就报复！” “哪里报复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还有更刺激的呢，弟兄们！” 说着，诺里斯从战术背包里拿出一叠照片： “耐德老弟为了逮住偷衣服的贼，在训练营的洗衣房里放了两枚微型摄像头，未曾想小偷没拍到，却有了意外收获。” 听到洗衣房这个单词，玛丽发疯似的喊起来：“给我闭嘴！” 诺里斯继续说道：“某位新兵在洗衣房和训练营的教官偷情，那场面可是刺激的很呐！全被摄像头拍了下来，耐德老弟把照片洗出来给弟兄们传阅，喏，就是这些。” “混蛋！快把照片给我！” “不给！长官，给您看看啊，哈哈哈！” 看着眼前一晃而过的不雅照片，林奇没作任何反应。 “不许你们看！”通讯员急得破口大骂起来，和诺里斯两人撕扯着争夺照片，众人全都捧腹大笑。 林奇上尉坐在原地，默默看着这场闹剧，刀凿斧剁般的坚毅面庞毫无波澜，过了半分钟，他用粗噶的嗓音说道： “别闹了！诺里斯，把照片给她！这是命令！” “好吧……既然长官您都这么说了……” 诺里斯不情愿地放开手，玛丽一把夺走， “啪！”地一声，扇了他个大嘴巴子，“混蛋！”再次引起众人一顿哄笑。 林奇打个哈欠：“真是有够无聊，有这八卦的精力和闲工夫，不如花在训练上，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狙击手单宁显然不乐意听这些，捂着耳朵说到：“长官，您没有感情么，总说些没趣的官话、车轱辘话，干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总要找些乐子。” “我才懒得跟你们这些小屁孩儿扯皮，你们搁着儿自己玩儿吧！” 为了躲避聒噪的部下，林奇松开固定锁扣，走进卫生间舱室，抬手关掉烟雾传感器，望着“禁止吸烟”的牌子，点燃了一根雪茄开始喷云吐雾。 长官一离开，座舱里就炸开了锅。 “好家伙，你们看到丑男看照片的表情了？” “他对女人的X照无动于衷，难道是玛丽姐的身材太差了？” “混账东西……诺里斯……你……你真够差劲儿的！活该耍光棍儿！” 二等兵玛丽一边骂着，一边把自己被偷拍的照片撕个粉碎。 诺里斯没搭理她，对着其他队友说道：“咱们的新长官准是个变态同性恋，小心你们的X花把，最好穿个铁裤衩，弟兄们。” “哈哈！有道理，去浴室的时候可得小心了，可别捡了肥皂，X花不保。”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恶心！” 玛丽拉下面罩，不再理会粗俗的队友，用多媒体投影系统看她的肥皂剧去了。 半小时后，穿梭机抵达了任务目的地—— 位于摩羯座41星区的黑曜石三号大型科研空间站。 穿梭机与空间站顺利对接，阿尔法特战小队的四名企业战士全都戴好头盔，准备好枪械弹药，在林奇上尉面前排成一排，立正站好。 “立正！稍息！” 林奇依照公司流程提问： “企业战士的守则是什么？” “混吃等死，摸鱼者多得。”一向吊儿郎当的狙击手单宁说道。 “BOTHSHIT！！！”（胡扯！） 林奇朝着狙击手的小细腿猛踢一脚，蛮牛般的力气将他踹到在地。 “哎呦……我就开个玩笑……至于吗……” 林奇仅用一只手臂把狙击手提到了半空中，头盔顶着头盔喊道： “再废话就打断你的狗腿，揍得你下辈子只能靠尿管撒尿，懂嘛？” 隔着头盔的防弹面罩，可以看到林奇上尉凶悍的表情，单宁咽了口唾沫，不作声了。 这位粗野的汉子几乎什么都不管，放任自己的手下胡来，可他一旦认真起来，就无人胆敢忤逆他的命令。 “你们可要搞清楚了，平时我懒得管着你们，是因为不想当个多事招人厌的队长，可现在是作战会议，容不得你们乱来！这是正八经的工作！ 要严肃对待！严肃！” 单宁被单手扔在地上，在队友的搀扶下爬起来，感觉刚才那一脚差点把自己踢散架了，他心里仍旧骂骂咧咧，面对身高体壮的林奇上尉，满腹怨气只能往肚子里咽。 “现在，我问你们，企业战士的守则是什么？如果答错，全体就地开除！” 四人齐声答到：“客户利益至上！公司利益至上！” “嗯，这还差不多。” 林奇拿出一块写字板，用油性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现在，我来布置本次任务的战术，都给老子看好、听好了，这关系到你们每个人的性命！” 战术布置很快完成了， 一刻钟后，闭气阀门打开，阿尔法特战小队的五人穿戴整齐，齐聚在空间站的舱门前。 工程师检查了空间站的监控器和电力供给情报，在公用频道说明状况： 「空间站监控数据连接失败，无法确认内部的状况，电力供给在35%—41%之间浮动，这说明空间站的电力机组工作不稳定， 重力发生器工作正常，部分舱室没有照明，我们通过所有频道发送了多次对话请求，都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里面的工作人员不是死了，就是失去了对空间站的控制，不排除升级为重特大事故的可能性。」 「了解，辛苦各位机组成员，接下来该我们出场了。」 林奇上尉转到新建立的小队频道： 「待会儿我在这个频道指挥作战，阿尔法特战小队，最后一次检查动力护甲电池、检查武器装备和氧气罐储量读数，检查完毕后请回复。」 「狙击手单宁……正常。」 「机枪手迪克森检查完毕，俺这里一切正常」 「通讯兵玛丽，没有发现异常状况。」 「侦察兵诺里斯………等等，氧气数值不稳定，我调节一下，好了，一切正常。」 「很好，现在公布本次任务主要目标： 保护公司财产，带回研究数据。 次要目标： 营救工作人员。 明白请回复。」 「收到……明白……」 「所有作战人员整装待发，阿尔法战术小队队长林奇上尉申请开始行动…… 已获公司总部批准， 授权码572214， 工程师，请在十秒后调整压力，打开舱门。」 「明白，祝好运。」 「3…… 2…… 1…… 门开了！ Go！Go！GO！」 行动！」 《企业战士》（3）空间站 阿尔法战术小队排成一字纵队进入空间站， 第一个舱室是宇航员减压舱，里面灯火通明，氧气供应充足，声音传播正常，重力与泰拉母星相近，令人感觉相当舒适。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可疑之处， 队员们按照训练中学到的，关闭保险，放低枪口，竭力保持脚步轻缓平稳，以求行动隐匿。 穿戴重型动力甲的林奇上尉居于最前， 手中端着一支为他量身订做的14.57MM大口径全自动突击步枪，只有他那双钢筋铁骨的手臂，方能驾驭住如此狂野的后坐力， 枪口下方安置有凶悍野蛮的柴油动力链锯刺刀，以及一门30MM榴弹发射器， 整支枪的重量达到丧心病狂的25KG，为了追求灵敏度，动力甲的手部是没有助力的，全凭自身肌肉控制武器。 这位高大健硕的猛男就像拿着一根扫帚似的，轻松自若地平端着。 穿戴侦察兵轻型装甲的三等兵诺里斯紧随其后， 诺里斯的表情相当难看，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侦察兵本应是开路的那一个，这会儿却被挤到了后面龟缩。 林奇就是放心不下这些新兵蛋子， 生怕他们会搞砸任务或者过于激进送了命，恨不得一切事情全都包办在自己身上。 这种完全不信任手下的态度，使得他收获了一大堆恶毒的外号，什么“丑男”，“哑巴”，“大傻X”之类的，数不胜数。 装备火箭筒与转轮机枪、身上挂满各类手榴弹的迪克森位于队伍中央，随时准备为队友提供重火力支援。 手持长身管电磁狙击步枪的狙击手单宁负责提供远程精确火力点射， 由于该空间站较为狭小，为适应作战环境， 狙击枪原本的高倍光学瞄准镜被替换为没有倍数的ACOG红点瞄准器， 枪弹也从高穿透性能的贫铀弹换成了高爆弹。 二等兵玛丽位于队列末尾，她名义上是通讯兵，实则是担任技术兵与医疗兵的混合支援辅助型人员。 可以这样说，玛丽是阿尔法小队中除队长林奇外的二号人物， 具备双硕士学位的她能够完成多种任务，诸如； 打开密码门锁，破解电子设备，排除诡雷与电子干扰之类，甚至可进行简单的战地医疗手术。 这四名新兵看上去全都精明强干，战术动作专业迅捷， 而实际上，他们在训练营中完成考核的成绩都不太理想， 教官给这四人的综合评定成绩暂定为C+，将将及格的水平。 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心想着挣大钱，想要靠着企业战士这个光鲜的职业出人头地，对于即将面对的危险浑然不知。 出任务之前，后勤军需官看他们的表情就像是看一群死人似的，不断摇着头，对着林奇上尉说道； “嗨，林奇，你确认要带着这么一帮吊车尾去执行高危任务？” “对我来说，带谁去都一样。” “不愧是阿尔法小队的传奇队长，队友死了一岔儿又一岔儿，只有你，无论伤得多重，总能喘着气儿回来。” 林奇阴沉着脸回应：“别那么说，老兄，说得好像我是天煞孤星一样，我每次任务都竭力帮助队友，只是最后的结果不遂人愿罢了。” 后勤军需官做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啦，老兄， 我不是故意找茬儿惹你生气，只是大家都这么议论，他们给你起了个绰号，知道嘛。” “知道，他们叫我‘僵尸队长’。” 几百个恶毒难听的绰号中，这是林奇最为深恶痛绝的一个，可惜众口难调，他也只得选择默默接受。 随着又一道空间站舱门的解锁，林奇的思绪回到了眼前，他为自己的分心感到抱歉，牙齿咬破嘴唇，用痛楚逼迫自己集中精力。 行动刚一开始，情况还算不错， 前三个舱室照明正常，供氧充沛， 等到玛丽打开下个舱室的大门，格局突变，前方出现一条狭窄冗长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 通讯器中传来工程师的声音： 「沿着这条通道一直前进，你们就能抵达主控室大门，我们会一直监视各项数据。」 「辛苦啦，船上的弟兄们，阿尔法小队，跟我走，注意战术动作。」 通道上方以及侧面的照明灯与应急灯全部熄灭，没有任何氧气供应，单兵维生系统自动启动，为头盔内部输送氧气。 林奇打开步枪侧面的激光战术灯，仔细观察通道顶部的铁栅栏，可以发现金属刮擦的痕迹，这显然是个危险的信号。 马上利用喉头通讯器嘱咐自己的小队： 「发现异常痕迹，从现在开始，每前进一步都要全神贯注，遭遇威胁可以不经请示，直接开火。」 「收到。」 「跟紧我，看好左右墙壁，小心埋伏。」 「这条通道真是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特么的长……黑乎乎的……仿佛要通到地狱似的……」 「怎么了，诺里斯，你的心跳加快，幽闭恐惧症犯了？」 「我没事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我只是感觉有些……紧张。」 「诺里斯，深呼吸，放松，你的心跳太快了。」 「哈，真丢脸，我这个女人都没害怕呦。」 「蠢婆娘，给老子滚！」 「嘿嘿，就不！你该想想到底是谁先惹的事。」 林奇粗噶的声音在小队频道中炸开： 「你俩都给老子闭嘴！ 不要在频道中传递与任务无关的垃圾信息！」 「抱歉啦，队长，我们回去再吵。」 玛丽与诺里斯互相比了比中指，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全体停下……我去看看……」 「怎么了……队长？」 「发现一具尸体蜷缩在通道中央，玛丽，你过来看看，其他人保持警戒。」 穿梭机的飞行员问道：「发现什么了？」 「发现一具尸体，队伍暂时停下查看，玛丽，把你的视讯信号共享给飞船控制台。」 「收到，生命检测器正在扫描中……上传数据……」 「好家伙，真够惨的！一地血！ 死者穿着白大褂，男性，秃顶，年纪不小了，应该是空间站的研究员，死因是锐器捅穿肝脏造成的大出血。」 「以我多年观看侦探小说的经验，这是一起谋杀。」 「你是傻X么，诺里斯，这还能是自杀不成！」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再说和任务无关的东西！」 公用频道里传来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林奇上尉动手教训了手下。 「抱歉，船员们，我手下这帮小崽子不懂事儿，我教训过他们了。」 「开个玩笑嘛，没关系的。上尉，如果能提供死者的员工识别码，我们就能比对大数据，辨认出尸体的身份。」 「等等，有张信息吊牌落在地上，上面有照片和编号，已分享数据。」 「正在数据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是康戴尔·阿玛迪斯博士，这座空间站的最高长官，同时也是此地秘密研究项目的技术总监。」 林奇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可好，事情闹大了。」 《企业战士》（4）疑云重重 通往主控室的路上又发现六名死者， 其中一半是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另一半是干杂活儿的空间站工作人员。 经过简单的尸检发现，没有一人是死于动能或热能枪械，全都是钝器击打头颅或者锐器刺穿内脏致死，现场提取的影像数据依次上传。 阿尔法特战小队队员们不愿弄脏自己的靴子，小心翼翼地绕开血迹。 「死者越来越多了，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反正准没好事儿呗。」 「有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他们倒下的方向全都一致，可能是在逃避什么东西的追杀。」 「哈哈，可能是这些白大褂研究出了异形……或者哥斯拉。」 「不开玩笑，俺觉得……的确有这个可能，凶手的作案工具都是冷兵器，相当可疑， 如果是人类作案的话，肯定会搞一把枪， 可如果排除人类作案呢， 凶手是失控的突变型生化兵器，或者智能机械也说不定，用变异的尖牙利爪，或者机械手臂进行攻击，才会造成那种恐怖的开放性伤口。」 「迪克森，你这乡巴佬还挺能说会道。」 「你懂什么，人家这叫大块头有大智慧。」 「我说玛丽小姐，干嘛总跟我一个人过不去？难道……你和咱们队里除我之外的每个人……都有一腿不成？」 「去你X的！滚！」 「嘿嘿，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快看，又有一具尸体！」 「过去验尸，拍照，上传。」 「上尉，您可真是惜字如金，死了这么多人，不打算发表一点儿看法嘛？」 小队频道中响起林奇粗噶不耐烦的声音：「我说过了，诺里斯，集中注意力，没准下个受害者就是你自己。」 通讯兵玛丽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骂得好，长官，这话痨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 「也请你闭嘴，玛丽小姐，掩护好后方是你的职责。」 「哈哈，这傻娘们儿，撞墙上了吧！ 哎呦！长官，别打了，我闭嘴就是了！」 又是一段无聊的路程，林奇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长官，又发现尸体了？」 「没发现，我只是……觉得迪克森刚才说得很有道理。」 「您的反射弧几乎有一英里那么长，长官。」 林奇切换到公共频道：「行动督查，卢夏先生，您在听吗。」 「什么事。」 「既然已经升级为重特大级别事故， 我认为自己有权知道该空间站的更多信息， 已经出现了八名死者，这里研究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我问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针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做好防范工作。」 「很抱歉，林奇上尉，答案是否定的， 尽管您军衔很高，但这里是公司武装，有另一套管理模式。 您的机密认证等级仅仅只有D级，而这座空间站研究的东西机密等级是B级，所以，请别再难为我了。」 「了解，打扰您了。」 林奇切换回小队频道，向众人说明： 「我问过了任务督查卢夏先生，可惜我的机密认证等级不够，无法了解更多作战信息， 接下来，我只能要求大家小心行事，在完成主要目标的基础上避免伤亡。」 一直都很讨厌长官的狙击手单宁，这会儿却有些为林奇鸣不平了： 「D级人员没尊严……是吧……好一副官僚做派！」 「咱们自己才最可怜，都还是F级别的，等于屁都不知道，你们猜这字母是啥意思。」 「废话，F开头，当然是FxxK啦！」 玛丽吐了吐舌头：「庸俗的家伙！你特么也就认识这几个粗俗的单词了！」 「哎呦，又来显摆学问啦， 像咱这种穷鬼家的小子当然没钱上学啦，而您呢，大小姐，您家里也不富裕啊， 昂贵的大学学费是怎么挣来的呢，是不是陪着有钱的糟老头子整晚上XX然后XX？」 「诺里斯……你个王X蛋！别背对着我……不然老娘一枪打爆你的卵蛋！」 「要不我掏出来让你打，如何？」 林奇的声音在小队频道炸开：「够了！安静！都别瞎吵吵了！ 前方就是主控室，通讯兵，破解门锁密码！」 「是……」玛丽熟练地撬开控制台面板，扥出来两根光纤，连接到手臂上的微型电脑接口，快速敲了几下键盘，打了个响指说道： 「搞定了！」 「破门闯入阵型，准备好震撼弹与闪光盾，倒数三秒， 我当前锋，诺里斯看好左边角落，迪克森右边角落，单宁居中，玛丽断后提供技术支援， 迅速判断威胁等级，然后自行决定是否开枪，收到请回复。」 「明白，长官！」 「3…… 2…… 1……开始！」 玛丽敲击键盘，切断了室内光源， 林奇将主控室大门扥开一条缝，扔进去两枚震撼弹， 巨响过后，诺里斯将大门整个拉开，以多功能战术盾牌护在胸前， 盾牌上的大功率灯珠开始高频照射，控制室内忽明忽暗，像是经历暴风骤雨。 所有人的头盔目镜都具备防眩光功能，不受影响地观察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林奇当先闯入大喊： “都别动！我们是快速反应特战小队！” 众人手持武器，分别搜索房间各个角落，结果虚惊一场，没有遭到袭击，也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玛丽，开灯。」 「是。」 「单宁，把控制台前的椅子转过来看看。」 「遵命，上尉。」 单宁将电磁狙击枪背在身后，长长的枪管几乎戳到地面，从武装带的枪套中抽出一支热能光线手枪，慢慢走向控制台。 当他走到座位跟前，突然显得有些惊愕，愣了半秒才说道： 「这里有个死鬼……死相真他X恶心……」 他把椅子转过去，面对众人。 刚刚走进房间的通讯兵玛丽“呕”地一声弯下腰，险些吐出来。 「谁的孩子？几个月了？」诺里斯打趣道。 「滚！」 宽大的椅子上坐着具女性尸体，穿着合身的蓝色呢子制服， 金属纽扣亮光闪闪，丝绸领带挺拔整齐，本应是个英姿勃发的女强人形象，却只剩下半个脑袋， 鼻子以上的部分不翼而飞，涂着鲜艳唇膏的嘴唇大张着，呲着一口黄牙，吐出暗紫色的舌头，口水伴着鲜血流淌，看上去相当惊悚可怖。 「血液初步开始凝结，死亡时间不算太长。」 林奇上尉放下枪，走过去，俯视着尸体， 这位身经百战的猛男像是逛菜市场似的，伸出手指，从尸体的颅骨内侧蘸了蘸，把其他人惊得呆了。 「奇怪，颅骨内是空的，脑组织丢失了。」 「长官……您可真是……」 「怎么。」 「没……没什么……」 「天呐……这家伙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企业战士》（5）心机叵测 为了显摆男子气概，诺里斯走到控制台前，端起绒布杯垫上放着的粉色HelloKitty猫耳陶瓷杯，看向杯子里面： 「哎呦，天然咖啡豆煮的好东西，不是人工合成的便宜货。」 诺里斯不顾空气中潜藏的危险，摘下头盔，举起还沾着死者血迹的陶瓷杯，一仰脖，咕咚咕咚，将杯里剩下的苦咖啡全灌下肚。」 「喝死人剩下的饮料……」玛丽做了个嫌恶的表情：「恶心的家伙……」 「嘿嘿，蠢女人，你就羡慕去吧，这高级咖啡的味道没治了！」 「羡慕你个大头鬼啊！恶心死啦！」 林奇没有理会部下们无聊的拌嘴，低头看向尸体制服口袋扣着的塑料胸牌： 「艾丽西亚·JH·布拉肯瑟，空间站能源总管。」 「是个拿高薪的大人物，是吧。」 「督察官卢夏先生。」 「我在呢，请说。」 「我们在主控室发现了能源主管艾丽西亚·JH·布拉肯瑟女士的遗骸。」 「天呐……真是遗憾，我们还是校友呢。」 「尸体的状况相当诡异，颅骨被粗暴地开了瓢，脑浆子似乎被勺子崴了个干净，这绝非人力所为，我很为自己的小队感到担忧……请问……能否透露给我们一点点信息呢？」 「很遗憾，上尉，你的机密认证等级不够，请自行收集情报，然后完成任务。」 「好吧，我们尽力。」 狙击手单宁摘下话筒，用手捂住以免被人听到：“他X的！好一帮冷血无情的混蛋，根本不把咱的性命当回事儿。” 林奇也捂住话筒：“二等兵，这里轮不到你说话，闭上嘴巴，乖乖干好你的活儿！”说罢，林奇转身离开主控室，通讯兵玛丽也跟了出去。 单宁与诺里斯对视一眼，小声骂道：“这傻X东西，心肝情愿为公司卖命。” “谁说不是呢，老子可是为赚钱来的，可不是为了有钱人舔P股，玩儿命不讨好的事儿绝对不干，要我说啊……关键时刻，扔下这孙子逃跑算了。” “或者……我从后面一枪崩了他……” 他俩臭气相投，想要发展更多人，凑到机枪手身边小声说道： “喂，你怎么说，大块头？” 迪克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俺觉得上尉人挺好的，你俩少打些歪主意，好好工作挣钱吧！”说罢，大块头机枪手横着身子挤出了门。 “X的，这乡巴佬儿一根筋，跟他说等于对牛弹琴，到时候咱俩自己动手！” “就这么办。。” 「侦察兵，狙击手，你俩干嘛呢？快跟上队伍！」 密谋的二人这才出了门：「我们来了，长官。」 目睹了主控室的惨相之后，特战队员都变得战战兢兢，充满猜忌， 他们小心地审视着空间站通道中的每一道阴影，似乎随时都会有狰狞的怪物从通风管道里窜出来。 某个通道的钢质地板上出现了连续的血脚印，林奇带队跟着脚印来到一间贮藏食物用的冷库，在里面发现了12具冰冻的尸体， 作案者的致死手段极为残忍，其中一名受害者被肢解成了一堆肉块，看得侦察兵玛丽呕吐连连。 看到现场传回的影像，任务督查官卢夏先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催促他们继续前往任务地点。 在员工休息室和餐厅，他们见识到了更为惨烈的场面，简直是血流成河，一盆文竹盆栽上挂着半截黏糊糊的肠子，迪克森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个冷血的杀人狂……」 「凶手肯定不止一个，没准儿这帮穿白大褂的疯子真的研究出了电影里的异形。」 「或者哥斯拉……吸血鬼也有可能。」 「够了，别瞎猜了，任务地点就在附近，小心警戒。」 数据中心是空间站内戒备最为森严的房间，里面的磁盘储藏着多年来的研究数据，由于跨星系数据传输技术的不稳定，还是需要人工运输数据载体。 用技术手段打开大门，数据中心内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玛丽走到主机面前，敲击键盘，从手臂电脑扥出来一根数据线接驳上USM8.0高速接口，开始将主机里的重要数据复制到自己身上的高容量磁盘中。 「正在复制，预计用时五分钟。」 看着屏幕上缓慢移动的蓝色数据条，林奇说道： 「数据即将提取完毕，剩下的就是营救人员的次要任务，还有撤离。」 单宁抱怨道：「还营救个屁啊，这座空间站一共就52名工作人员，我们已经发现50具尸体，剩下的两人早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怎么能这样！」玛丽对此言论相当震惊：「那可是两条人命呐，人家也有家人朋友惦记，不能这么冷血吧，要彻底搜索一遍才行。」 「真是馊主意，杀手正蹲在附近，等着将咱们生吞活剥呢。」 「我们应该救人，即使希望渺茫也该试试。」 诺里斯呛声道：「好一副圣母心肠，要救你自己去救呗！」 「好了，安静！」林奇喊道：「这事儿咱们决定不了，我去问问督察官卢夏先生怎么说。」 卢夏先生的回复冰冷而言简意赅， 总的意思，就是确保带回数据，只允许小队在返回的沿途中搜救幸存者，不允许他们深入空间站的角落搜查。 “真是……冷血……”玛丽失望地说道。 林奇向上司提出疑问：「我得提醒您，卢夏先生，空间站内的凶手还没逮到呢。」 「那不是你们该关心的！完成主要任务，带着数据回来，然后打卡下班，不要再问别的了，懂嘛！」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过了几秒，他又补充道： 「这场事故的受害者家属会得到不菲的抚恤金，这样能令你们心里好受些，是吧。 至于凶手，则更加用不着担心， 我们撤离后，联邦海军会派出两艘枪骑兵级驱逐舰，发射重型鱼雷，彻底摧毁这座存在重大隐患的研究设施，等到垃圾运驳船清走所有碎片，这片区域内人类活动的痕迹将会荡然无存。」 「明白了，长官。」林奇以同样冰冷的语调答复。 玛丽很是伤心难过，神色抑郁，迪克森也一直叹气摇头，单宁和诺里斯露出奸邪的笑容。 《企业战士》（6）神秘女郎 屏幕中间的蓝条走到尽头，下方信息显示，数据传输完成度已达100%。 因为知道不能全力救人了，玛丽的神情显得有些哀伤： 「数据提取完毕……长官。」 「很好，这就算是完成一半了，拔掉数据线，全体队员保护通讯兵玛丽小姐，确保数据安全。」 「长官，现在咱们去哪儿？」 「你们刚刚都听到任务督查官卢夏先生的话了，公司的意思就是求稳避危。 不希望为了营救人员而耽搁数据回收工作，也不愿让我们冒险去追查凶手，永远都是知道的越少麻烦越少，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个道理应该都明白。 听好了。咱们沿原路折返，顺道搜查临近的功能性大房间，如果能救到人或者干掉凶手那就最好，察觉到危险就绕路，总之万万不能冒险。」 再次上路，之前一路扯闲天的队员们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除了穿梭机那边偶尔询问几句，频道一直保持静默，林奇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再加上空间站中回荡着的诡异电流声响，使得气氛变得愈加沉闷。 路过空间站餐厅的时候，通讯器发出一阵‘滋啦滋啦！’刺耳的数据乱流声，所有队员全都痛苦地摘下听筒。 “哎呦，这特么这什么鬼……声音！俺的耳膜要流血了！” “喂喂……喂！穿梭机，听得到么？” “工程师、驾驶员……督查官先生……收到请回复！” 诺里斯的额头流下一行冷汗：“该死！通讯信号断掉了！难道穿梭机那边……出事了？” “别瞎说，咱们的飞船没事儿，刚才路过拐角的时候透过舷窗看到了，安然无恙。” “那刚才的声音是？” “我很确定，刚才那声音是……电磁干扰引起的。”经验丰富的林奇上尉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之前在联邦空降兵部队服役的时候，我经历过不少次类似的状况，有人在用专业设备故意干扰我们的通讯。” “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岂不是任人宰割？”单宁被吓得哆嗦起来：“哥斯拉……异形……怪物们要杀过来了？X的！老子还单身呢，还特么的不想死啊！” “闭嘴！不要制造恐慌情绪！”林奇推了狙击手一下：“自己吓唬自己是最愚蠢的行为！” “对方到底要干什么……要在半路伏击我们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 “俺觉得，事情还不算太糟，最起码，空间站的重力发生器和氧气供给还是正常的，如果杀手胆敢找上来，就乱枪击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块头迪克森说道：“总之没什么好怕的，让俺们大干一场吧！” 林奇点头表示赞许：“大家都学迪克森，打开通气阀门，说话声音大点儿，喊出来，让声音穿过头盔。” “哈，那家伙……不愧是农场长大的乡巴佬……真特么土气……”诺里斯小声嘟囔着，摘下话筒；“回归原始社会了是吧，通讯基本靠吼。” “别抱怨啦，最起码俺们手里还有枪，而不是拿木棒和石头。” “哈哈哈……好冷的乡巴佬笑话，冷得卵蛋的皮都要缩皱了，你特么赶紧闭嘴吧！”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穿过食堂和休息室，进入员工宿舍区， 玛丽不经意间望了眼上方，被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撞到林奇宽阔的后背。 “天呐……有……有……有情况！” “怎么了？” “摄像头……在转动，跟着咱们转动，有人在控制空间站的监控系统！” “该死，进来的时候，工程师不是说监控系统瘫痪了么？” “不用问，肯定是凶手干的，很有可能是在干扰通讯的同时，重新启动了监控系统。” 林奇对着摄像头走过去，大喊道： “女士…或者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您到底想干什么？要钱还是怎么着？听到的话就控制摇动一下镜头！” 摄像头纹丝不动，直直对着他那张丑脸，仿佛是在嘲笑一般。 玛丽战战兢兢地说道：“队长，和那种……杀人狂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能请出来跟咱们喝一杯不成？” 单宁努努嘴唇：“说不定可以呢。” 林奇不再关注摄像头，站定了思考起来： “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我们的对手具备高度智能，应该……不是变异的生物或者执行简单程序的杀人机械。” “有脑子的食人魔……汉尼拔那种是吗……岂不是更可怕了。” “管他什么鬼东西，总之，我们要尽快带着数据离开，不要搜索沿途房间了，加快脚步，跑步……走！” 恐惧压力之下，玛丽也没心情关心救人的事了，跟着众人狂奔起来， 重型战术靴踩在钢质地板上咣咣响，一切都和刚来的时候不同了，原本没有灯光氧气的房间通道，这会儿也都灯火通明，供氧充足。 “很快就能离开了……加油啊，各位！” “前方是会议室，里面空间很大，注意检查角落，小心枪手偷袭！” “该死，原本已经破解的门锁又被关上了！越着急越慢……真是……急死我了……” “躲开！让我来！” 林奇一把推开玛丽，一枪托击碎了电子门锁，扯断了电线和光纤，然后启动链锯刺刀，生生锯断了锁齿，用暴力的物理方式破门而入。 进入会议室，所有队员全都愣住了， 一位穿着紧身胶衣的美貌女郎翘着二郎腿儿，坐在会议室尽头的紫色绒布沙发上。 她的长直发染成了银灰渐变色，烟熏眼妆衬托出深邃犀利的碧色瞳孔，唇膏鲜艳血红。 身材堪称完美，她翘着一双X感的长腿，白皙细嫩的手端着水晶高脚杯，正朝着特战队员们浅笑。 “女士，你是谁，举起手来！”林奇举枪瞄准喊道。 好色的单宁吹了声口哨：“老大，别这样吓唬人家，对女士要有礼貌，啧啧，这身材……极品啊，太特么带劲儿了！” 穿胶衣的美貌女郎并没有被林奇那张凶狠的丑脸吓到， 只见她端起水晶杯小酌一口，以X感磁性的嗓音说道： “哈啰，你们好啊，大兵们， 我这有上等的白兰地，过来喝一杯吧。” 女郎站起身，凹凸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诺里斯和单宁两人看得X火难耐，起了反应。 耿直性子的迪克森也看得心痒痒，就连一向自信满满的玛丽也是自愧不如，心生妒忌。 不管这位神秘女郎如何挑逗，林奇上尉丝毫不为所动，手指搭在步枪扳机上： “回答我的问题，女士。” “哈哈哈！好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兵！ 别紧张，我是空间站工作人员，是你们救援的对象。” 女郎从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塑料身份卡，手指一抖扔出去。 戴着钢甲拳套的大手以惊人的敏捷一把接住，林奇读道： “阿尔托尼娅·RZ·斯派德维女士， 空间站安保部总管，企业战士。” 《企业战士》（7）幸存者 “企业战士？” 单宁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家伙……娇滴滴的大美妞儿……竟然是咱的……同行？” 林奇的粗眉毛皱成了毛毛虫，看看身份辨识卡上的彩色照片，又抬头审视这位迷人的神秘女郎， 眉宇间充满了不信任，出于礼貌，还是把手指从扳机上挪开，微微放低了枪口。 “大兵，轮到你介绍自己了。” “您好，阿尔托尼娅女士，我是总公司危机处理部的林奇上尉，这次带领阿尔法特战小队前来执行绝密任务， 我们一路上发现了50具尸体，通讯也被干扰了，请问这座空间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神秘女郎以优雅高贵的姿势，将水晶高脚杯轻轻放在吧台上，对林奇报以迷人的微笑： “突发研究事故，常见的那种情况，你们懂的，科学家总是喜欢冒险，越优秀的越是如此，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嘛，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实验体跑出来了？” “嗯哼，到处活蹦乱跳。” “可我们一路上都没看到。” “那说明命运之神眷顾你们，如果遇上的话，你们早就被砍成一堆排骨了。” “怎样的实验体，生物还是机械？” “大兵，你说的那些分类方法都是老掉牙的，现在研究的都是混合的新型号，综合了生物与机械的优点。 生物大脑伴随AI芯片，生物神经元、肌腱、骨骼，伴随电子肌肉束和机械液压装置，甚至还加入那么一点点玄学的灵能技术， 简直是一锅大杂烩，所以才极度不稳定，你要问具体的，我可就不知道了，总之嘛，事故频发就是创新的代价。” “这座空间站拥有二级安保防卫等级，你的手下呢？” “战死了。” “而你，阿尔托尼娅女士，这座空间站的安保负责人，却还好端端地活着， 没受伤，脸上的妆都没花，坐在这里悠闲地喝白兰地，你打算如何解释这些呢？” “没什么好解释的，很简单，就是不想为这烂工作丢了命。” 诺里斯与单宁表示赞同：“说得好，命都没了，挣钱还有个XX用。” 林奇狠狠瞪了他俩一眼，拿出一副手铐： “阿尔托尼娅女士，根据泰拉联邦法律，还有公司规定，我要以玩忽职守罪逮捕你，等到公司做出处理决定，会把你交给联邦审判官处理。” “好一个不解风情的……冷酷男人。”女郎的眼神楚楚可怜：“请问，可以让我喝完这杯白兰地么？” “不行，我们赶时间。” 女郎望向阿尔法小队的队员们：“心疼你们，在这种人手底下干活儿，一定少不了吃苦头。” “少废话！手伸出来！” 林奇上尉动作粗暴，丝毫也不怜香惜玉，拧过女郎纤细的胳膊，用手铐将白皙的双手拷在背后。 “轻点儿啊……”单宁小声说道：“我就说嘛，这家伙是同X恋。” 诺里斯微微点头：“这孙子，就是个X屁Y的狗东西！” “走，继续前进！” 铐住了银发女郎，林奇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押着她前进，边走边问： “空间站还有两名幸存者，你是其中之一，另一名在哪儿。” “不用找了，我就是最后的幸存者。” “你确定？” “一群疯狂的科学怪人而已，跟你又没半毛钱关系，关心他们的死活干甚？” 女郎轻视人命的态度惹怒了通讯兵玛丽： “你很轻浮！不负责任！你这种人……竟然也能当上安保总管……这里的员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林奇劝道：“别说了，她会受到公司和联邦的惩处。” 单宁吐了吐舌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诺里斯说道：“她这就是妒忌，妒忌人家长得比她好看，身材也比她好。” “我在说人性问题！”玛丽气得嚷起来：“臭男人……脑子里除了XX就没别的嘛！信不信老娘崩了你们！” “够了！都给我闭嘴！通讯兵玛丽，继续尝试联络穿梭机。” 玛丽气呼呼地说道：“信号连接失败，所有频道都受到干扰。” “阿尔托尼娅女士，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嘛。” “那还用说，逃跑的实验体干的呗。” “看来你对此有些了解。” “那东西是高端智能兵器，能根据战场形势做出最有利于生存的决策，战斗力远远凌驾于人类士兵，嘿嘿，如果不幸碰上，咱们全都得见上帝他老人家。” 诺里斯想起之前见到的支离破碎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嗨，美女，别说不吉利的话。” 林奇对手下慢吞吞的速度很是不满： “喂！都跑起来！ 你们的体能测试是怎么通过的！ 我来当前锋，迪克森，你来盯住她！” 进入空间站主干道，转过拐角的时候，林奇突然停步，后方的队员撞到他后背上。 “队长……你可真够壮的，像一堵墙似的。” 林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举起枪。 通道侧面的一道门被从内向外推开了， 戴着高度近视镜的中年男子向外探头，颤颤巍巍走了出来，白大褂上全是血迹。 “救命啊……我不行了……” “先生，说出你的身份。” “研发2部的海特曼·DR·布拉奇特博士……我浑身发冷……需要输血……” “你还有同伴么？是否目击了凶手？” “大家……都死了，我看到了凶手，太可怕了……真是一场残酷的屠杀……我装死……然后躲进房间，才得以苟活到现在……” 海特曼博士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因为伤势过重而倒下，林奇也不便继续询问： “单宁，扶住他，到飞船上再给他输血。” 狙击手一脸嫌弃地走过去，嘴里嘟囔着：“真不公平，乡巴佬能看美女，我却得扶着眼镜儿大叔。” 正当此时，海特曼博士看到了林奇身后站着的，穿着紧身衣的银发女郎，刚刚出现希望的眼神变得绝望恐惧： “天呐……是她！你们是一伙的么？” “你什么意思？” “反正都是死……拼了！” 海特曼博士抽出一支5.7MM微型自动手枪，这支枪射速惊人，1.5秒钟就清空了塞满25发子弹的弹匣。 以林奇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做到后发先至，只要他想，博士得枪掏出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被击毙了。 但林奇没有开枪，他想利用这次机会，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反正对方的枪械威力根本构不成威胁。 博士的枪口瞄准了银发女郎，大多数子弹全都打到她身上，有几发打到林奇和单宁的盔甲上，5.7MM弹头像爆米花似的被轻易弹开，迸发出点点火花。 《企业战士》（8）探索真相 银发女郎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她的大眼睛圆睁着，紧身衣上满是弹孔，眼见是不活了。 这时，狙击手单宁才刚刚回过神来，举枪对着海特曼博士： “你这疯子……杀人狂……你打到我了！” “单宁！别开枪！” 林奇大喊道，他低下头，发现女郎的尸体并未流血，瞳孔也未放大，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疑虑。 “队长……你疯了吗？这眼镜儿大叔杀了美女总管，还想要杀了咱们！他一定就是此案的元凶！” “我说了，不准开枪！” 海特曼博士这才意识过来：“你们……和她……不是一伙的？” 与此同时，侦察兵诺里斯蹲下来查看银发女郎的尸体， 心疼地说道：“可惜了，美人被打成了筛子……原本还想快活一番的。” 正当他伸出手想要趁机揩油的时候，尸体的脸呈现出极为扭曲诡异的笑容，差点儿把诺里斯吓得背过气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胳膊撑着不断后退。 “哎呦，卧勒个大X！” 迪克森也被吓呆了：“哎呦！俺滴娘呦！诈尸啦！” 银发女郎的身体像弹簧似的，蓦地一下跳跃起两公尺有余， 合金手铐被巨大的力量崩成碎片，她的四肢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向弯曲，手指像铁钳似的牢牢抓住天花板铁网，吊在众人上方。 脖子拧转180度，原本美丽的面容变得扭曲而诡异，像只人型黑寡妇大蜘蛛。 “上帝啊！这是什么鬼！” “杀了她！”海特曼博士声嘶力竭地喊道。 林奇开枪点射，子弹击中女郎的腹部，伤口流出一大坨黏糊糊的半透明黏液，散发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 “危险！是生化改造人！是我从没见过的新型号！” 众人一齐开火，银发女郎发出痛苦的，野兽般的嚎叫， “啊……好疼啊！你们死定了！啊哈哈哈！” 被连续击中的她并未停下动作，反而变得更快了，诡异的嚎叫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阵阵狂笑，蜘蛛似的身躯沿着通道顶端的通风管飞速爬行，几秒钟后彻底没了踪影， 只留下一大片散落在地上的，黏糊糊的半透明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她……走了吗？” “不知道……我觉得还是用‘它’比较准确……” 突然，十米开外的金属天花板被从上至下锤开了，一根扭曲的金属管探出来，林奇察觉到高速袭来的物体，直接以肌肉记忆做出动作， “铛！”地一声， 链锯刺刀格挡开什么东西， “铛啷啷……” 一枚沉重的钢钉落在地上，尖头处绿油油的，显是涂抹了某种毒药。 “当心，她在通风管道里爬行……伺机偷袭我们！” 头顶传来“叮叮铛铛”的响声，时不时夹杂诡异的笑声，不断有天花板被锤落，发射出的淬毒钢钉都被盔甲挡住， 穿白大褂的海特曼博士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胸口和肩膀连中两枚淬毒钢钉，惨叫着倒地。 “去死吧……海特曼……啊哈哈哈哈！” 上方传来一阵狂笑，声音逐渐变得遥远，随后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 “我的老天爷啊……那鬼东西……走了么？” “不知道，刚才真是……差点儿把我吓得尿了裤子……” “喂！你们仨！持枪警戒！玛丽，快去查看博士的情况。” 对于经历过大规模战役，身经百战的林奇上尉来说，这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 可对于阿尔法小队的四名新兵蛋子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初次执行任务就面对如此诡异恐怖的对手，队员们都被吓坏了，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窜出来。 玛丽停下人工呼吸，叹口气，说道： “博士死了，钢钉上的是某种神经毒素。” “海特曼博士一定是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被灭了口。” 诺里斯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林奇： “队长，你第一眼看到这女郎，就知道她不对劲儿，对吗？” “是。” “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当时我还不确定，而且，容易引起恐慌……”林奇看了眼对方的眼神，干脆直说了：“总之嘛，我不信任你们的能力。” “X的……你差点儿害死我们！” “我是队长，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有什么意见回公司找高层去提。” “哼……回去提意见……天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X的！当雇佣兵或者星际海盗都要比这工作安全多了……你们看到那家伙的样子了……还有个人样么！像是一头该死的黑寡妇大蜘蛛！” “我敢打赌，她比赛博精神病还要危险百倍！我要辞职，给多少钱我也不干了！” 迪克森厌烦了单宁与诺里斯的喋喋不休，低声吼道： “你俩有完没完，抱怨并不能使大伙儿脱困，听队长吩咐，团结一致才行。” “乡巴佬，轮不到你来逼逼！” “好了，安静，干正事了。”林奇大步跨过博士的尸体，走进博士一直躲藏的房间， 屋内杂乱不堪，地上有血脚印，桌面上到处是血手印，血迹一直延伸到键盘上，屏幕亮着，个人视频日志的页面打开着，右上角的注册信息显示账号登陆者是海特曼博士。 “过来看看，这或许是我们了解真相的最后机会。” 林奇从桌子底下捡起染血的无线鼠标，光标移到播放键上，按动鼠标左键，屏幕上出现博士的脸， 他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左手拿着自动手枪，时不时向着门的方向张望，仿佛是在提防外面的什么东西： “ 哈啰， 喂喂！ 测试麦克风， OK， 开始了。 当您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很可能已经遭遇不幸。 我是海特曼·DR·布拉奇特博士。 这或许是我的最后一篇视频日记，我现在失血过多，意识模糊， 想要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可我的职业精神不容许自己怠惰，我要把这一切真相记录下来。 今天是泰拉联邦历1986年6月3日， 我现在身处于摩羯座41星区黑曜石三号空间站二层205号文员办公室， 我是麦克米兰公司资深雇员，现任职黑曜石秘密研究项目二组副组长。 这座空间站里有个快乐的大集体，我的同事们为人都很不错，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也身负重伤，冷酷的杀手在空间站四处徘徊， 听到那如同昆虫节肢敲击的响动了？ 是她在搜捕猎物， 随时都可能闯进来，拧掉我的脑袋…… ” 《企业战士》（9）视频记录 “根据厂家的说法，这种合金石棉夹心门防火防水，具备五级隔音功能， 谁都清楚资本世界的把戏。空间站中的一切都是出价最低的厂家竞标成功的结果，偷工减料实属难免，我对门的质量抱有怀疑态度。” 说到这里，镜头中海特曼博士布满胡茬的喉结颤动着，用恐惧的眼神朝着门张望，随后将注意力拉回摄像头的方向。 “天呐，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楼道，谁来救救我啊……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尽管我一直以来都是个无神论者……但我不能死，我的理想还未实现！ 早在两个月前， 也就是今年四月一日愚人节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二组实验室的文件夹被人动过，抽屉有被翻动的痕迹，肇事者戴着塑胶手套想要掩盖痕迹，但决计瞒不过我，我对痕迹学颇有研究。 这也许是研究所内部的权力斗争，谁知道呢，我对人情世故和阴谋算计一窍不通， 我是个传统的老学究， 没什么野心，不爱惹麻烦，只想安安心心地做我的研究， 能在权威杂志上发表论文要比升职加薪还开心，如果有朝一日很够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我将死而无憾…… 我将实验室失窃的事汇报给上级，却得到消极的答复，上面人的意思似乎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看来，我只能进行低调保守的独立调查。 仔细想想，有权限进入实验室的，都是项目组核心成员——我的干儿子、干女儿们…… 她们都是我在圣安东尼奥物理学院一手栽培起来的硕士研究生， 我在学习和工作方面的关心无微不至，当时正值经济危机， 就业如此艰难的时候，我为学生们找到这份高薪体面的工作，邀请他们加入我的研究小组，享受着优渥的待遇和无尽的升职潜力， 我甚至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就是学生们的干爹，这些孩子受过我的恩惠，知恩图报，都是百分百值得信任的。 就算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背叛我，亲生父母兄弟都背叛也无所谓……， 只有他们……我的学生们……绝对不行，如果他们中有人背叛我，我绝对无法接受！ 调查就此陷入僵局， 趁着愚人节晚宴的机会，我和安全主管阿尔托尼娅女士提起想看一眼实验室的监控记录。 这原本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要求看的都是自己部门的监控记录，没想到她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口气中还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就差直接说让我别多管闲事了。 这足以引起怀疑和警示， 阿尔托尼娅女士是总公司的某个大佬安排进来工作的关系户，她取代了之前工作多年，勤勤恳恳的安全主管吉姆·怀特下士。 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我就知道这娘们儿是个祸害！ 但凡是跟正经事儿沾边儿的，她是一件不干！ 做卫生的汉娜大婶跟我说，这位新来的安全主管和空间站的男性高层几乎都有一腿。 仅仅入职半月，就把研究所原本和谐的人际关系搅得天昏地暗， 尽管她道德败坏，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她的魅力。 就连我这个禁欲主义的科学怪人都不得不承认，阿尔托尼娅既美丽又X感，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儿，空间站的男人们为了她争风吃醋，原本和谐的关系也产生了裂痕。 而就是这样一个关系户、问题人物，拒绝为我提供监控录像，足以引起警觉。 从那时起，我开始失眠了，需要安眠药才能入睡， 隐隐感觉不妙，或许这一切不是研究所的权力斗争那么简单，但我这种小人物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一个月前，五一劳动节假期期间， 以我的风格当然是拒绝休假，主动加班，其他人去娱乐舱室开摇滚Party的时候，我在计算机屏幕前干了一通宵。 检查空间站内部局域网的时候，我在服务器控制端口发现了一行恶意代码，用来截取管理员的键盘鼠标操作记录。 这不算什么新闻，为了争抢研究进度，各个研发小组经常互相下绊子，于是我动用服务器管理员权限，清除了恶意代码。 恼人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二十天前，一个稀松平常，彻夜工作的夜晚， 我走到实验室外的自动贩卖机旁，投进一枚硬币买了杯无糖咖啡。 机器研磨咖啡豆的时候，我摘下近视镜，揉着疲惫的眼珠，百无聊赖地在楼道里乱转。 路过实验器材贮藏室，我发现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来呼哧呼哧的，一男一女，不雅的剧烈喘息声。 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局面，我躲到了柜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男性的声音稚嫩尖细而且沙哑，显然是我的学生——实验室助理，詹姆·克莱斯勒： ‘你太美了，像个天使。’ 女性的声音成熟诱人富有磁性，是安全主管阿尔托尼娅： ‘请告诉我实验室保险柜的密码，詹姆先生。’ ‘我不能那样做，海特曼老师他……会生气的，他会杀了我。’ ‘别傻了，那个书呆子老学究海特曼手无缚鸡之力，放心，我只是好奇想要看看，什么也不拿走，他不会知道的。’ ‘可不可以……换个要求？亲爱的，除了密码，别的什么都行。’ ‘如果你答应我，我每周都可以来找你，让你像今天一样快活。’ ‘这样啊……好！好吧！看完了就锁上，千万别让海特曼老师知道，密码是MCROCK337845818。’ 听到这些，藏在柜子里的我被气得七窍生烟， 詹姆这浑小子就像我的干儿子，就因为一个该死的漂亮娘们儿！他就背叛了我！ 带着满腔怒火回到实验室，我给保险柜换了新密码，还设置了指纹加密。 詹姆被我踢出了项目组核心团队，那小子自知理亏，灰溜溜地滚去其他实验室打杂去了。 从那时起，我知道了安全主管阿尔托尼娅有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据说这女人和每个高层都有一腿，我只能孤军奋战，自己找路子调查。 我动用了人际关系——有个老同学在泰拉联邦安全局档案室工作，我求他帮我查询阿尔托尼娅的个人档案，结果令人摸不着头脑—— 在入职空间站安保总管之前，这女人的档案竟是一片空白！ 好像从未存在于人世间！ ” 《企业战士》（10）通话录音 “我们来听听这个。” 显示器屏幕上，海特曼博士拿出便携式通讯器，滑动屏幕翻找出一段通话录音记录，拿到麦克风前，按下播放键，传出海特曼自己的声音： ‘档案是空的？这……这怎么可能！’ 老同学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弄错了，然后反复核对，可以确定她的档案是一片空白。’ ‘会不会是因为没有统计到？’ ‘不可能的，老同学，你该知道，泰拉联邦在情报信息方面投入大笔资金，就连流浪孤儿和星际海盗都能查到详尽的档案， 像阿尔托尼娅女士这样，受雇于大企业的精英阶层，且经受过高等教育，还长着明艳动人的脸蛋儿和魔鬼身材，她这样耀眼的人物不可能绕过联邦特工的信息筛查，也绝非档案组员工的工作纰漏所致。’ ‘那样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没错，正如你所担心的那样，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阿尔托尼娅女士手眼通天，保护伞势力深入泰拉联邦高层，拥有足够的权限将档案编辑删除，’ ‘即便如此我也要调查她，这帮人想要窃取我的研究成果，别的都还好说……这有这个，绝对无法容忍！’ ‘我要警告你，老同学，你虽然年纪不小，但把时间都花在了科研上，在权谋斗争方面经验全无。 这件事所牵扯到的利益关系早已超越你的想象，绝非我们这种地位的人可以过问，为了保住饭碗，也为了保命，我不会冒险上报此事，但如果只是简单调查一下，倒也无伤大雅， 哎……总之，等到有了新的进展，我会给你去电话的，十年没见了，老哥们儿，咱们哪天聚一聚啊，拜拜。’ 通话录音就此结束，海特曼博士凑到话筒前说道： “这通电话之后，我知道自己的调查再次陷入了死胡同， 阿尔托尼娅背后的势力一定不简单，以我的实力去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静下心想想，她本人也不一定有多大能耐，也许这家伙曾是个落魄的卖笑站街女也说不定呢，靠着容貌、身材、甜言蜜语俘获总公司某个大佬的好感， 然后借此上位，讨个待遇优渥的闲职。 出于理智，我不断告诫自己少管闲事，但心底深处就是放不下！ 哪怕是在连续高强度工作二十小时之后，筋疲力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吃普通的安眠药都不怎么管用了，只能注射强效镇静剂弥补睡眠。 同事们注意到我糟糕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好心劝我休个长假，可现在研究项目正在关键阶段，被其他小组抢了进度可怎么办！ 那之后，好一段时间没出事，一切似乎都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在学生们的关心下，我逐渐淡忘了这些糟心事，收敛注意力，一门心思扑到研究项目中来， 没想到， 这竟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而我， 没有把握住趁早拯救事态的机会…… 终于酿成了如今的恶果， 三天前的午后，我趴在试验台上打瞌睡， 通讯器突然响了，是老同学打来的加密电话。 说着，博士找出另一断通话录音，按下了播放键： ‘哈啰，海特曼老兄，你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稍等……我在实验室呢…… 好了，我拿着通讯器进卫生间了，请说吧。’ ‘上次你拜托我查的那个女人，很漂亮的那个高个子银发妞儿，还记得吧。’ “当时听到这里，我瞬间变得困意全无，” ‘当然记得，怎么，查到她的信息了？’ ‘没有具体的档案记录，不过嘛，我们的大数据面部信息比对系统有了发现， 那女人曾在KMS公司大厦的停车场出现，当时她穿着碳纤维紧身衣，戴着墨镜，身边围满了全副武装的KMS企业战士，她们上了一辆黑色高级商务车，那派头像是在拍电影，演个黑道儿大姐。’ ‘KMS公司…… 这个公司和我现在供职的麦克米兰公司是死对头！ 两家在新能源和军事承包领域矛盾重重，在多个殖民地行星争抢市场资源，甚至爆发过小规模的企业战争， 当时闹得很凶，双方都是伤亡巨大，直到多名联邦政要出面调解，两家才签订了和平协议。’ ‘势不两立的两家巨型企业，这正是问题所在，海特曼，我很担心你。’ 电话另一头的老同学语气中甚是担忧： ‘那女人是怎样入职你们公司的？ 想想看，放任一个敌对关系的大企业员工跳槽到自己的公司，这完全不符合人力资源管理HR专员的职业精神，我敢打赌，你们公司高层必有内鬼。’ ‘老哥，你说的这些我不在行，我就是个书呆子。’ 电话另一边的老同学笑了起来：‘哈哈，是啊，海特曼老弟，差点儿忘了你是个无欲无求的家伙，整个大学期间，你连个马子都没把到……’ ‘好了，别拿我开玩笑了，讲正事吧。’ ‘我在经济案件刑侦小队工作过，以那时积累的办案经验看来，这女人十有八九是个高级商业间谍，由你们公司高层的内鬼安排到关键项目的空间站研究所，为KMS集团收集情报。’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真是无法无天，商业竞争闹成这样……。’ ‘海特曼，你一直潜心做研究，或许不太清楚现在的形势， 如今联邦ZF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人类文明如同一盘散沙，巨型企业间的竞争突破法律的限制，变得愈加没有底限，越来越残忍暴力， 如果一位商业间谍是以安保人员的身份入侵，那可是相当危险的信号，更何况你所在的空间站地域偏僻，天高皇帝远，就算是神通广大的联邦调查局都管不到。 或许你们公司的竞争对手会用暴力杀戮来夺取项目数据，而你，正身处于危险之中。 我劝你，赶紧申报休长假，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是……我为这项目付出了太多……’ ‘老同学，我知道你视真理高于生命，可如果小命都没了，又如何去探究真理呢，你说是这么个理儿吧……’ ‘天呐……我心里好乱，想抽根烟静一静。’ ‘祝你平安，老哥们儿，我先撂了。’ 《企业战士》（11）谜底揭晓 第二段通话录音戛然而止，海特曼博士紧抿着嘴唇，眼睛直勾勾盯着摄像头，什么也没说，继续播放起第三段录音： ‘喂？老同学，怎么又打来了？’ ‘啊哈哈哈哈！猜猜我是谁！’ ‘你……你是？你把我的好哥们儿怎么了？’ ‘你好啊，海特曼博士，我的声音是不是很X感，是不是……令你感觉X火难耐呢……’ ‘该死！阿尔托尼娅……这是我的私人加密频道，你是怎么加入进来的？’ ‘很不幸，你的通讯器主板和解码芯片都是KMS集团旗下企业生产的，软件也是一样，程序员总是喜欢留一手，操作系统都是有后门可走的，你的通讯记录，我这边看得清清楚楚。” ‘摊牌了是吧……阿尔托尼娅……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商业间谍了！’ ‘嗯哼，那又怎样。’ ‘别得意，我在联邦调查局有人脉！你就等着坐大牢吧！’ ‘哎呦，我好害怕啊，你的人什么时候来抓我啊？’ ‘就快了。’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博士，你很快就会发现，这座空间站已经彻底陷入瘫痪状态， 通讯、电力、氧气、重力发生器，全被被我一手掌控，再加上我手下的安保机器人，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你……你这个疯婆娘！我早就该把你……’ ‘得了吧，海特曼，你就是个脓包、怂货，没这个胆量， 你总是吹嘘自己的天才勤奋，可你的研究项目弄得实在不怎么样， 承认吧，海特曼，你就是个破烂货半吊子科学家，倒是挺热衷于刑侦办案的，或许，你该改行去当个私家侦探，弄点儿婚姻取证之类的活儿？’ 海特曼的声音气得发抖：‘闭嘴！蠢女人！轮不到你来羞辱我！’ ‘好一位无趣的老学究，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哦？’ ‘阿尔托尼娅，别以为男人们围着你转就是拿你当回事儿了！他们只是找个临时的玩具，玩腻了就扔！’ ‘得了吧，你认为这能激怒我？出卖色相什么的，都是商业间谍的必修课。 况且，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引诱你，你的学生们倒是一个个的，全都轻易上了套儿，他们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知无不言。 你的办公室早就对我敞开大门，你的抽屉，被我翻过无数次，你心爱的雪茄，被我放了胡椒粉，是不是好气啊，哈哈哈哈！’ ‘该死！难道说……我养的变色龙和金鱼……是你搞的鬼？’ ‘好吧，我承认，这事儿吧，办的确实不大讲究， 是我在鱼缸里下的毒，把你的宝贝金鱼都给弄成了臭鱼干，我把你的安眠药喂给变色龙吃，这可怜的小家伙口吐白沫，抽搐不停。’ ‘你……你这个……’录音中响起博士的咳嗽声。 ‘肺都快气炸了是吧，海特曼，你的好学生们在床上就像乖宝宝，把你的爱好全都供了出来，我这才好对症下药。’ ‘这帮……吃里扒外的小崽子……为了个狐狸精……竟然出卖自己的恩师！’ ‘好吧，玩笑话到此为止，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有屁快放！’ ‘你可真粗鲁，这素质也算是博士生导师么，我的条件很简单，加入KMS集团，建立新的项目组继续研究，我就可以饶你一命，混得好的话，说不定哪天你还会成为我的上司呢。’ ‘FXXKOFF！（滚你X的蛋吧！）’ ‘好吧，你这种一根儿筋的老顽固，我也没作什么期待，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你这害人的……狐狸精！ 别以为自己得逞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永远也别想拿走我的研究成果！ 我封锁了通往B2实验室的通道闸门，想去那里必须得出空间站进行太空行走绕过去，而保存宇航服的房间已经被我设置了加密锁！’ 说到此处，海特曼的声音变得极为得意，而阿尔托尼娅丝毫不慌，用冷笑回应： ‘谁说太空行走必须得穿宇航服来着？看看窗外吧，我正在前往你的实验室。’ ‘不……这不可能！没人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除非你……天呐……你不是人类！’ ‘我已经进入了实验室，跟您打个招呼吧，KMS生化仿真人0503间谍实验型向您问好。’ ‘原本以为你是蛇蝎心肠，我猜错了，别说内脏了，你连灵魂都没有！’ ‘你的实验成果全都是我的了，很快，你将见识到一场杀戮盛宴。最后，让你死个明白，我的代号是生化人黑寡妇毒蛛01号， 我建议你开瓶酒，抽颗烟，享受一下人生最后的惬意，哈哈哈！’ ‘不……不！你这个碧池（Bitch）！别碰我的计算机！我的宝贝研究数据啊！’ 在阿尔托尼娅女士冷酷的嘲笑声中，通话录音结束了。 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镜头前的海特曼脸色变得更差了，肤色苍白中透着死灰。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简直糟糕透顶。 如果您能看到这段视频，请不要忘记取走我的便携式通讯器，就放在桌上，里面的通话记录都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那该死的生化人间谍以为自己得逞了， 可她决计不会想到，我把研究项目最重要的原型样本随身携带着—— 这台，是从摩羯座萨克星人手中得到的平板电脑，这是个科技极为发达的文明种族， 通过研究，我掌握了它的一些基本功能，比如利用某种未知的亚空间技术跨越星系传递讯息。 那狐狸精封锁了信号，我就用这最前沿的外星科技向着总公司的卫星发出SOS，发送之后，这台外星电脑就黑屏了，再也启动不能。 然后，我开始祈祷这个讯息能够被识别，且引起重视，不久后，我的同事遭到袭击，大家拿起武器拼死抵抗。 然后，我们都见识到了生化人间谍黑寡妇毒蛛的恐怖， 她行动敏捷，安静且致命， 速度犹如鬼魅，力量如同猛兽，大家一个个都被开膛破肚，死相凄惨， 我被她投掷出的餐刀击中，身受重伤，躲在这个小房间里苟延残喘。 如果你们是总公司派来的调查员或者企业战士，且来到了这个房间，看到这段视频录像，我警告你们。 务必要小心行事，你们即将面对的，是个冷酷的杀人魔。 生化人的本体作战能力强悍，拥有超强的力量和敏捷，自愈能力更是逆天，被枪连续打中都能痊愈。 更可怕的是，阿尔托尼娅拥有安全主管权限，可以指挥空间站内的武装机械保安员。 这些机械保安都是项目1组的研究成果，由天才的哈蒙德博士亲自设计监制，灵感同样是取材自外星科技，相信我，别尝试着和它们正面硬刚，没希望的。 拿上数据，赶紧逃吧，请求联邦海军派出战舰，把这一切炸成灰烬， 我穷尽一生追求真理，对公司尽职尽责，问心无愧，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海特曼·DR·布拉奇特， 将会带着遗憾死去， 化作亿万尘埃， 在黑暗的宇宙空间流浪漂流。” 《企业战士》（12）新任务 屏幕上的播放器进度条走到尽头，视频日志就此结束。 林奇上尉把目光从显示器上移开，看着桌上残留着的，海特曼博士干涸的血迹。 “他是值得敬重的科学家，一个讲究人。” “可惜了，像这种人，这年头儿可不多喽。”玛丽说着，在胸前划个十字，为海特曼博士默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阿尔法小队的队员们全都是面色凝重，一时间没人继续说话。 过了几秒，单宁终于憋出一句： “真想不到……那娘们儿竟然是个生化改造人，难怪……漂亮的都不像人类了。” “别再提她了，老兄， 那女人变得像个毒蜘蛛似的，四肢扭曲，倒吊在通风管道上爬来爬去…… 可把我恶心坏了！胃里半消化的食物都要涌出来。”诺里斯捂着肚子抱怨道。 机枪手迪克森神定自若，保持着牛仔般的巍然不惧： “这一劫怎么也躲不开的，要离开空间站，必须得过她这关才行，俺会用重火力将这怪胎生化人轰杀至渣。” “哼，乡下小子就爱吹牛X！到时候可别吓得尿了裤子哦！” “别不服气，俺可比你们城里人有种多了，不服单挑啊。” “谁怕谁啊，别以为你这乡下佬块头大，打架就厉害！” 林奇忍无可忍，大喊起来：“都闭嘴！ 城里人……乡下人，净是些无聊的争辩…… 我们是企业战士！为了公司利益而来！ 如果你们继续这样，枉顾团队精神，在危险的任务中争吵不休，那就再也不用分什么城里人乡下人了，到时候只有一种人—— 死人。” 队长发话了，双方都不再说什么，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林奇用链锯刺刀粗暴地破坏了博士用来录视频的电脑机箱， 熟练地拔下数据线，取下磁盘，随后拿起桌上还沾着博士血迹的便携式通讯器，一并放进了胸前的战术包里。 “好消息是，咱们收获颇丰，不仅回收了研究数据，还弄清了空间站求救信号的真相，把证据全都带回去，相信调查部门很快就能把公司内部的叛徒给揪出来。” 这时候，众人的耳机里突然传出滋啦滋啦的电流杂音。 “难道……信号恢复了？快戴上耳机！” 「哈啰，我是林奇上尉，能听到么？」 「喂……喂！阿尔法小队，这是一条循环播放的音频， 我是督察官卢夏，我们的频道遭到电子干扰，工程师正在想办法恢复，任务内容有变， 如果能听到的话，请前往空间站F2区域303号储藏室，把电脑磁盘全都拆下来带走……」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再次占领了耳机听筒，逼得所有人不得不再次摘下耳机。 玛丽挨个切换频道，想要和穿梭机恢复联络，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又没信号了……干扰设备的功率增大了。” 林奇环视众人：“你们都听到了，对吧。” 诺里斯说道：“我听到有人噼哩噗噜放了一通响屁，或许是督察官卢夏放的，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吃烤红薯。” “哈哈！没错儿！”单宁大笑起来：“那家伙是个屁篓子！” 林奇皱着眉头说道：“得了吧，我注意到你们刚才的表情了，肯定都听到了，上头下达了新任务，我们就得乖乖执行。” “飞船上的人也知道信号干扰的事，咱们装作听不见不就得了。” “可我听见了，你们大家伙儿也都听见了，对不对，迪克森。” “俺听得清清楚楚，让咱们去F2区域303号储藏室拿东西。” “乡下佬就是傻实在。”诺里斯没好气地呛声道：“上尉，您可真是五星级别的好员工，心心念着公司的利益，要我说，您还是担心点儿自己的小命吧！” “就是，命都不保了，还管个屁的任务！”单宁恐惧地盯着头顶的通风管道： “前往F2区域就意味着要往回走，那个生化人怪胎随时都可能从犄角旮旯再次窜出来阴咱们一手，用她那蜘蛛似的手臂把咱们的肌肉骨骼撕得粉碎……” “危险不止于此，还有博士在视频结尾中提到的机械保安…… 这事儿本来就特么离谱！竟然只派出咱们一支小队，他们应该把这事儿告诉泰拉联邦海军舰队，让他们派一艘战列巡洋舰过来，直接把这鬼地方轰成渣！ “那帮坐办公室的白衬衫才不在乎咱们的死活，FxxK！真后悔找了这么个烂工作！” “够了，抱怨到此为止，既然收到了新的任务指令，我们的人员装备又都完好，就没有不去执行的理由。” 诺里斯和单宁二人面露怒色，眼珠子里布满血丝。 “接下来，我要你们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我指挥，我会带领大家完成任务，然后脱离险境。” “哼，你是队长，你放个P都特么是香的。” 林奇没有理会二人的挑衅，转向通讯兵说道： “玛丽，你去搜博士的口袋，把他在视频中提到的，那个外星科技的平板电脑带上，那玩意儿对于公司来说意义重大。” “遵命，我找到了……好奇怪的造型，摸上去冷冰冰的，可以确定，这绝非人类造物。” “放进背包里，好了，该拿的都拿了，我来当前锋，目标空间站F2区域， 我要求大家严格执行战术动作，交替掩护前进，不要出现愚蠢的误伤，阿尔法小队！跟我前进！ GOGOGO！” 返回的路上没有发现什么变化，被黑寡妇生化人特工破坏的天花板摇晃着，一些断裂的电线和光纤耷拉下来，众人依次低头通过。 林奇注意到地上残留的生化电解液发生了变化，几摊电解液像是有磁力似的自主汇聚到一起。 “我的硕士生导师讲过这个，实打实的前沿科技。”玛丽说道：“那液体里面有含有大量的纳米机械人，能够自动修复填补生化人的躯体，让她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 “谢谢你的情报。”林奇说道：“如果再遇到她，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机枪手迪克森拍着胸脯：“俺说过了，轰杀至渣！” 小队径直穿过空间站主干通道，穿过防火门，经过G6节点时，橙色的灯光亮起，刺耳的警报声大作，喇叭里传来空间站AI管家的声音： “警告，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窃取公司财产，请各位员工前往就近的安全屋避难，安全主管阿尔托尼娅女士即将带领武装机械人保安员进场巡查。” 《企业战士》（13）人心涣散 迪克森被警示灯晃得眼睛难受，用手遮着面罩说道： “是她，那个生化人美女搞的鬼！” “还搁这儿美女呐！”玛丽轻轻踢了他一脚： “你们男人可真是……脑子都长在下面了？ 什么美女，那是一只黑寡妇毒蜘蛛！要命的那种！她启动了安防系统，要杀了咱们灭口！” 诺里斯的负面情绪已然爆棚，大吵大嚷着： “这下可好，救援队反倒成入侵者了！真是笑话！” “醒醒吧！大伙儿！还做个屁的任务啊！”单宁朝着队友们喊道： “救救咱们自己！快逃命吧！” “说得对！有谁一起走？” 到头来，还是只有诺里斯和单宁二人赞同放弃任务。 玛丽和迪克森对视一眼，又都看向林奇。 “都不动是吧，那我们哥俩儿自己走！” 说着，单宁与诺里斯便要离去，却发现面前矗立着一座筋肉虬结的小山。 林奇张开双臂，壮硕的身躯横在通道中央，像一位压迫力十足的橄榄球线卫球员，拦住二人去路： “二位，任务尚未完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废话，当然是回到安全的地方，回到穿梭机机舱里。” “我不允许你俩临阵脱逃。” “林奇……老子早就看你这只马屁精不爽了！你可真是……有钱人养的一条好狗啊！” “何必说得这般难听，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你小子不要命……老子还特么没活够呢！ 老子辞职还不行吗……去他*&@%￥的企业战士！ 就是群为钱卖命的佣兵……老子特么的不干了！” 诺里斯一边骂着，一边扯下肩膀上的企业战士魔术贴肩章，扔到脚下踩踏。 随即朝着林奇猛力一推，那感觉，像是在推搡一堵实心的混凝土墙。 林奇上尉壮硕的身躯嵬然不动，他自己反倒被推得后退一步，险些跌倒。 林奇那双冷酷的眼睛透过防弹玻璃面罩，俯视着他，还有身旁被吓傻眼的单宁。 “二等兵诺里斯、二等兵单宁，你们忘记了新兵训练课程中提到的， 越是危险的时刻，越是要保持冷静，逃跑的话，活命的几率不一定就高。” “别废话！老子不伺候这破公司了！快滚开！” 这次，单宁与诺里斯合力去推，林奇依然不动如山。 看着二人慌不择路的样子，以他多年的带队经验，他很清楚，人心散了，这支队伍四分五裂，已然没法儿带了， 自己阻拦也是无意义，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你们走吧，我不拦着，自求多福吧！” 林奇默默横过身体，让开道路。 诺里斯有些不敢相信，先是愣了半秒，用挑衅的眼神仰视着林奇那张粗犷的丑脸， 随即用肩甲狠狠撞了他一下，朝着他的靴子啐口唾沫，然后回头对着玛丽与迪克森说道： “没人跟我们一起么？好吧……你们都找死去吧！爷先走了！” 二人不再回头，心急火燎地往撤离的方向奔逃，消失在了通道的拐角。 迪克森的头罩上映着警示灯的橙色光芒，这次，就连这条牛仔莽汉也慌了神， 他的粗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紧张地开开合合： “队长，您确定能行吗？俺们……势单力孤。” 林奇满脸的自信:“咱三个人足够了。” 玛丽急得直跺脚：“队长……你就这么……让他俩走了？也不拦着点儿” “还没看出来嘛，那俩人早就想着逃命，想铮这份儿钱，却又不愿承担相应的风险，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到底，他们不适合干这行。” 林奇摊摊手，作个无奈的姿势：“所以嘛，强行留下是没有意义的，反倒会影响咱们的任务进度。”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单宁与诺里斯那两个冒失鬼，胆子小又粗心，您就不担心他们丢了命？” “你也听见了，他们自己说的，要离职，不想干了， 既然不愿服从我的命令，那就随他们去吧。” 玛丽倒吸一口凉气，失望地望着林奇：“好一个冷酷的人！你的心肠是铁铸的嘛？” “玛丽小姐，如果你也想临阵脱逃的话，我不拦着。” 迪克森心烦意燥，看着玛丽嘟囔着： “女人啊，真是奇怪，那俩人一直跟你过不去，干嘛还要担心他们的死活呢。” “你这粗鲁的乡巴佬儿！” 玛丽怒道：“他们是同伴啊！在新兵营朝夕相处一个月呢！难道你忘了吗？” “多愁善感的女人……你们这些城里人都够啰嗦的，难伺候！从任务开始就屁事儿不断，俺只知道干活儿拿钱天经地义。” 林奇粗噶的声音震动头盔，嗡嗡响：“够了！刚走了两个牢骚鬼，你俩又吵起来了！” “队长，您想好怎么办了么？” “这不算什么特别凶险的局面，注意点儿就行了，生化人间谍控制了消防和安防系统，随时都可能……” 还没等林奇说完这句话，只听得 “咣铛！”一声巨响， 沉重的合金防火安全门猛砸下来，仅仅五秒前玛丽还站在那里，若不是往前走了几步，这会儿早已被砸成肉酱： “哎呦！” “你没事吧。”迪克森伸出手。 玛丽被吓得花容失色，小脸儿煞白：“我感觉……死神的镰刀擦着脊梁划过去……” “俺看到了！摄像头在追着俺们转动，那生化人怪胎一定在暗中操控！是她降下的防火安全门!” “她想杀我……” 玛丽蹲在地上，大口深呼吸，一副劫后余生的惊悚表情。 “这下可好，退路都被安全门封死了！咱们死定了！” “都别慌，还有出路。”林奇擎着步枪，平静的眼神环视四周： “我记下了空间站简图，任务地点附近有一间减压室，那里肯定有备用的宇航服。 拿到任务物品以后，我们经过一段太空行走就能回到飞船上。 你俩跟住我，掩护我的身后，走吧！” 事到如今，玛丽与迪克森已然没有其他选择，只得选择信任队长，硬着头皮跟上。 三人的作战靴踩踏在不锈钢地板上咣咣响， 一路上橙灯闪烁，警报声不停，经过最后一个中转站，终于来到了任务地点F2区域。 《企业战士》（14）危机四伏 这里是空间站维修平台，该区域有多个大型仓库，存放着各类设备，大多数空间都被光能电池板备件所占据， 这些脆弱的电池板时常被小行星碎片、以及漂流在宇宙中的各类垃圾撞坏，需要随时更换。 除大型仓库外，还有一片生活区域，所有门全都大敞四开着，维修人员早就逃之夭夭，而后被赶尽杀绝了。 林奇抬起手掌，示意玛丽与迪克森停步，自己单独上前探查状况。 机枪手迪克森兴奋地大喊： “俺看到了！303号储藏室！敞着门呢！” “省得我开锁了。”玛丽刚要迈出步子，便被林奇猛力一把拉住。 “你干嘛……这么大力气，差点儿把我胳膊扥下来！” “我这是救你！小心脚下！有绊索炸雷！” 林奇壮硕的身躯以极为轻巧敏捷的动作蹲下，粗壮的手指指向303号库房门口，对着玛丽说道： “你仔细看！” 玛丽也蹲下来，凑到跟前才看清，门框下方横有一根极细的钢丝绳， 以一般人的视力和注意力决计难以发现，但林奇可不是一般人，感官超凡敏锐，作战经验丰富，做事谨慎小心到了强迫症的程度。 钢丝绳绊索两端分别连接着力反馈传感器和破片炸雷战斗部，一旦有人撞击绊索，就会发生剧烈爆炸，中招者非死即残。 林奇拿出拆弹专家的本领，小心翼翼地掰下传感器，用微型螺丝刀卸下炸雷引信，取下炸药战斗部，这才呼地一声松了口气。 “好了，这下不会爆炸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没准儿还有其他陷阱，你俩看着点儿脚下，身位不要超过我。” 这下子，迪克森彻底服气了，以崇拜的目光望着林奇： “老大……您这眼神儿可真是绝了！比俺们村放哨的斥候厉害得多！” 通讯兵玛丽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颤抖。 林奇看着被吓瘫软的通讯兵，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我被吓坏了……心脏快要蹦出来了……” 先是砸下来的防火安全门，然后又是阴险的绊索炸雷， 短短五分钟内，玛丽在地狱的大门外徘徊了两个来回，连续遭遇死亡威胁令她双脚发软，一辈子的喜怒悲欢都从脑海中掠过。 她揭开防弹面罩，大口吸气，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谢谢……队长……您救了我，您是怎样注意到这么细的线的？” “我在联邦海军陆战队学到的，上校要求我们永远注意脚下，宇宙海贼和外星人佣兵都喜欢玩儿阴的，到处埋雷设陷阱……害死不少战友。” “好家伙，人类在银河生存可真不容易……” 迪克森恐惧地迈出腿，没敢落下脚，又缩了回来：“长官，您确定没事了嘛……” “我检查过了，没有其他陷阱，可以进去了。” “刚刚那颗绊索炸雷，一定是生化人女间谍布置的，她来过这里。” “应该是这样……海特曼博士在视频录像中说了，为了防止间谍取得宇航服，已经封锁了整个维修平台，没想到她是生化人，不需要宇航服也能进行太空行走。 后来空间站一片大乱，也许是为了放维修工人们出去逃命，海特曼博士又取消了技术封锁，这家伙还是挺有良心的。” 众人进入303号库房，开始翻箱倒柜，结果大失所望， 找到的尽是些库房管理员的私人杂物，家人的照片、吃剩下一半的薯片、被捏扁的可乐易拉罐、以及任天堂NGSP游戏掌机之类， 电脑机箱盖被人暴力拆开，装有重要数据的磁盘已然不翼而飞。 林奇失望极了，照着机箱猛踹一脚， “间谍拿走了磁盘，我去看看其他地方，你俩别动，小心诡雷。” 他开始搜索库房中的其他角落，迪克森与玛丽站在原地聊了起来： “拿走了数据，还要放颗诡雷阴俺们一手儿……最毒不过妇人心呐。” “你错啦，应该是‘它’，而不是‘她’，生化人不配拥有性别。” “你这话ZZ不正确啊，人造人权利活动家听了你这话，一准儿会炸毛儿挑刺，他们认为机械人和生化人都该和人类平权。” “让那些圣母X们见鬼去吧！纯属吃饱了撑的！脑子坏掉了才会那么想，人造人就是个工具、为人类服务的物件，它们连灵魂都没有，连条宠物狗不如，竟还妄想拥有人权？” “玛丽，你想过没有，灵魂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硬盘数据，还是我们尚未了解的灵能力量？” “迪克森，你这乡巴佬儿还挺有探索精神。” “少瞧不起人，你这没见识的城里人，俺可是正八经的牛仔小子，从来不缺探索精神。” 林奇搜过整个库房，带着失望的表情回到二人面前： “探讨灵魂的意义，这种高深的问题还是等回到公司宿舍再研究，到时候有的时间，最后一项任务失败了，咱们准备撤退。” 听到这话，迪克森与玛丽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俺还以为……您要带着俺俩追上去，把磁盘抢回来呢。” “我是负责任铁面无私，可也不会枉顾队员们的安全去干傻事，一切到此为止了，已经取得了相当丰厚的成果，总部会满意的。” 玛丽对此观点嗤之以鼻：“我表示怀疑，那帮贪得无厌的猪猡从来都没满意过，不挑出点儿刺儿来，他们浑身难受。” “闭嘴吧，与上头交流的事轮不到你俩操心，到时候有任何问题，都由我这个队长一力承担责任。” “队长，你这人……其实挺不错的，聪明、正直、勇敢……如果不是长相这么抱歉，我简直都要爱上你了……” “就是……情商太低了，不会好好说话，还不如俺说话中听哩，难怪这么多年都升不了职，没法儿坐办公室，只能待在一线受苦。” “二等兵，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走，咱们去减压室看看。” “等等，诺里斯和单宁他们呢？” “谁知道，没准儿已经回到机舱里，脱下靴子晾着脚喝咖啡了， 要不就已经……被那生化人婆娘大卸八块，俺更倾向于后者，还是死了好，真不想再看见那俩王8蛋了。” “那俩人是很讨厌，可也不能咒人家死啊。” “你会为自己的妇人之仁后悔的，玛丽，如果再见到他们，肯定还得欺负你！” “那我也希望他们活着！” “小心！有动静！”林奇喊道。 “咣铛！”一声巨响， 通道侧面的铝合金格栅被撞开了，瞬间碎片飞溅， 一个履带型机械人冲了出来，这家伙身型巨大，方方正正，像台装了履带的大冰柜。 浑身蓝白色的涂装，正面漆着： “SecurityGuard”（保安员）字样， 下面贴着张贴纸，写有单词“TEST”（测试品） 它的脑袋像个摄像头，头顶顶着两盏警灯，闪着炫目的橘色灯光，身体侧面两支吊臂下装有多管转轮机枪。 《企业战士》（15）机器保安 机械人保安将枪口对准三人，刺耳的电子音像是钥匙在玻璃上划动刮擦，听起来相当难受： 「滴滴……发现三名武装分子，危险程度……A＋，请立即放下武器，否则将根据公司规定予以清除……滴滴！」 迪克森疯狂晃动双手，向着机械人展示着自己肩章上麦克米兰公司的徽记图案， “别开枪！俺们是麦克米兰集团雇员！自己人！懂嘛！” 「滴滴……无法识别的语音信息！举起手来！」 迪克森急得手舞足蹈：“你这傻瓜冰柜！芯片坏掉了吗？俺们家的智能洗衣机都比你聪明！就你这还保安呢！敌我都分辨不出来！” 随着一阵刺耳的电子音，机械人保安头顶的橘色灯光变为红灯： 「滴滴……入侵者，放下武器，这是最后的警告！」 “别白费力气了，它被间谍控制了，根本辨不清敌我，干掉它！”玛丽喊道。 林奇抬手就是一枪，打爆了机械人保安的脑袋瓜，玻璃和塑料碎片飞溅起来， “哈哈！打得好！这下它成瞎子了！” “哪儿有这么简单！小心！” 迪克森与玛丽举枪一顿乱扫，子弹打在钛合金装甲板上，弹起点点火星。 「滴滴！保安员受到武装分子攻击！无限防卫协议生效！使用致命武力，已授权。」 林奇注意到机械人的转轮机枪开始调整方向，他迅速意识到，摧毁对方的脑袋远未结束战斗—— 这是个重型战斗机械人，优缺点都很鲜明，它浑身都是传感器和摄像头，毁掉几个也无所谓， 尽管行动迟缓笨拙，但其浑身包裹的装甲极其坚固，能像坦克一样持久战斗。 “危险！你俩快卧倒！” 两人反应太慢，林奇一着急，便强行将她俩拽倒在地， 然后像扔塑料飞盘似的，强行将二人甩到射击的死角，自己在没有任何掩护的状况下，直面枪口。 “长官！危险！” “突突突突！” 转轮机枪倾泻出冰雹般密集的弹雨，通道墙壁被打得全是洞，成了筛子， 穿戴重甲的林奇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连续跑动、跳跃、翻滚，几乎毫发无损，只有肩甲被子弹擦出一道划痕。 玛丽还以为他死定了，急得眼泪哗哗，直到一轮扫射结束，看到长官还喘着气，这才安下心来。 为了拯救部下的小命，甚至不惜以命相搏，这种早已灭绝的，古代狭义骑士的形象是她从未见过的， 感恩戴德之情逐渐变为倾慕之情，那张满是疤痕的丑脸似乎也变得英俊起来。 “您救了我……这是第三次了……” “俺来干掉它！”迪克森举枪便是一顿乱打， 子弹被厚重的装甲挡住，全然徒劳无功，他自己则被火力压制，缩在拐角处不敢露头了。 “这大冰柜可真厉害……火力比一个连队都猛，还这么抗打，俺们根本干不过啊！” “正面装甲太厚了，这只是实验型号，总会有弱点的……你俩帮个忙，把它引走，我伺机偷袭。” “好嘞！” 过道上有个凹槽，大小刚好够林奇躲进去，像是为他量身订做的一般。 迪克森卧倒，躲过下一轮扫射，趁着机械人保安冷却枪管的功夫起身就跑，还时不时回头放两枪挑衅。 “来啊，笨蛋大冰柜！过来追俺！” 「滴滴……入侵者开始逃窜，保安员正在追击……」 履带承载着沉重的机身，轰隆隆地碾过满地的黄铜子弹壳，碾过布满铆钉的不锈钢地板。 藏在凹槽中的林奇瞅准机会，将一枚粘性炸弹粘贴在履带内侧，机械人反应极快，枪口迅速转动，林奇以一记潇洒的翻滚躲过扫射，在安全距离外按动起爆器： “轰！” 履带被炸断了， 空转的驱动轮和静止的负重轮无法让庞大的机身继续移动，机械人保安陷入疑惑： 「滴滴滴……Error……检测到未知故障……申请技术维护……进入警戒模式。」 “厉害啊！成了！” 迪克森想要探出脑袋仔细观察，险些被迎面飞来的子弹打爆了头，还好玛丽把他及时拉了回来。 机械人保安变成了一座无法移动的碉堡，监视着通道中的状况。 “长官，现在怎么办？” “用不着摧毁这大家伙，反正它不能动，扔在这里就行了。” 林奇从掩体后方探出胳膊，捡起一块金属栅栏板扔了出去，立即吸引到机械人的注意力，趁机跑到拐角处与二人会合。 机械人像是在发泄怨气似的，对着地上的碎片一顿乱扫。 “好强的火力……看那弹链的长度，得有好几千发子弹……” “那条路是走不通了，咱们从通风管道钻过去。” “钻过去……遇到那生化人间谍怎么办？她会把我们撕碎的！” “很可惜，我们别无选择，而且，这条线路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能躲开机械人保安的搜捕。” 空间站仍旧是警报声大作，林奇擎起链锯刺刀，开启柴油机，硬生生锯开了通风管道下壁。 “通讯兵，你身材比较瘦小，先进去吧。” “好的。” 林奇张开宽阔的臂膀，一双大手托住腋下，像抱小猫儿似的将她举起来，玛丽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感到浑身燥热，心脏狂跳。 迪克森透过面罩看到她的表情： “长官，你这么优秀，一定很有女人缘。” “得了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玛丽钻入通风管道，打开战术头灯，观察一番后扭头喊道： “没有可疑状况，上来吧！” 为了挤进管道，迪克森和林奇不得不摘下头盔，脱下重型动力甲，拆下防弹板， 大量的特种设备和备用武器也被遗弃在了原地，每个人只携带必要的装备和主战枪支，弹药也只能携带一小部分。 三人爬行了好长一段距离，闷热的封闭空间极为难受，迪克森浑身大汗淋漓，抱怨起来。 “俺要憋屈死了！就像把一只大耗子强行塞进小号试管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企业战士》（16）挑拨离间 玛丽刚想说几句，话到嘴边，被生生吓了回去。 她看到了宛如恐怖片的场景—— 眼前有另一道平行交错的管道，一只巨型蜘蛛似的阴影“嗖”地一下迅速穿过，留下一阵诡异渗人的狂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管道中萦绕不绝，恐惧更是根植在心中久久不肯散去，只有林奇尚能保持冷静，其他二人都被吓得够呛。 “得！怕什么来什么！” “那家伙只是吓唬人，却没有袭击俺们，一定在筹划什么阴险毒辣的诡计！” “她还会来的，要夺取我们身上的公司数据，毕竟那才是她作为商业间谍存在的意义。” 林奇果断做出决定：“不管怎样，在狭窄的管道里与生化人作战对我们不利，找个出口下去吧，不要慌，我来对付她。” 玛丽转动扣具，拆下铝合金栅栏板，三人依次跳下，惊讶地发现靴子踩在人造大理石地板上。 这里是个装饰豪华、打扫整洁的卫生间，干净到可以当餐厅来使用的程度，与打工仔用的那种脏污的公共厕所形成鲜明对比，应该是接待公司高层用的。 “嘿嘿！人上人就是懂得享受，拉屎撒尿都这么讲究……正好，俺正憋得慌呢。” 迪克森走到高级的陶瓷小便池旁边，扥开拉链，哼着家乡小曲儿，撒了一大泡尿。 林奇嗅到了血腥味，谨慎地观察四周。 玛丽推开梳妆室隔间，走到镜子前检查妆容， “真是的，不能流眼泪，眼妆都哭花了……” 她转过头，被什么东西吓得惊叫起来。 “我的上帝啊！” “怎么了？” 林奇立即冲进来，迪克森拉链都没来得及扽上去，也过来了，他们很快看到了引起惊叫的原因——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侦察兵诺里斯与狙击手单宁的人头， 分别被放置在烘干机和卫生纸堆上，头发上还恶作剧般地放了几片假花的花瓣。 玛丽的妆容哭得更花了，迪克森嘟囔两句，然后转过头默默拉上拉链。 林奇平静地走过去，扥着头发拎起来查看， 两颗脑袋都是眼球凸出，舌头外伸，脖颈处切口整齐，绝非是被慢慢锯下来的，而是被某种锐器一下子斩下。 “长官……你怎么能这样，拎着别人的脑袋……” “反正已经死了，无所谓了。” 林奇冷酷的表情像是在肉摊上挑选猪头肉的食客，玛丽心中刚刚对他泛起不久的好感，在这一瞬间消逝了大半。 “这是一次警告。” 林奇从尸体的耳朵里扥出一张粉色的小纸条，平摊开了，看到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整齐的字母： “把我要的东西放在垃圾桶里，便可保全尔等性命，否则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林奇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一脚踢翻了垃圾桶，发现里面藏着摄像头和传感器，用靴子踩个粉碎。 玛丽尽可能不去看那两颗头颅，被吓得声音发颤：“她一定会来的的……我们的脑袋都会……上帝啊，救救我们！” 迪克森心里害怕，为了壮胆，大声呼呵起来：“来吧，阿尔托尼娅！你这个生化人怪胎！俺不怕你，真正的牛仔从不会惧怕盗马贼！” 在玛丽小姐面前，他想努力装成勇敢无畏的样子，却因为裤子上沾的尿渍和额头上的冷汗，而使得效果大打折扣。 林奇扥出两个黑色的可降解塑料袋，套在人头上，小声念叨些哀悼的话，就当是为队友送葬了。 “我们身处在贵宾接待室的卫生间，要绕一段路。”说着，他推开门，看到了贵宾接待室，里面陈设着豪华沙发和胡桃木吧台，长绒地毯柔软到令人站不稳。 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包装精美的威士忌，打开后对着瓶嘴“吨吨吨”灌了一大口。 “好酒，你们也喝点儿。” “您可真有心情……” “别误会，这主要是为了补充水分，那边的零食最好也吃一点儿，补充盐和糖分，待会儿打起来才能有体力。” “算了，您自己吃吧。” 看到血淋淋的，队友的人头之后，玛丽与迪克森完全没有胃口了。 “我只是建议，你们随便。” 灌下半瓶威士忌，又吞下两大包巧克力威化饼干，林奇拍拍肚子，抹抹嘴： “走吧，这次对方要动真格的了。” 经过摆满实验样品的展厅时，恼人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墙上的内嵌式喇叭里传来X感，充满磁性的，成熟女性的声音： 「哈啰，可爱的企业战士们，我一直都在利用监控暗中观察你们，你们的大块头队长可真是冷血无情，提起人头就像拿棉花糖似的，为了完成任务，他根本不把你们的性命当回事！ 我给你俩提个小小的建议，杀死队长，然后把我要的东西乖乖奉上，我就让你们活着离开，如何呢？」 “这家伙想要挑拨离间，别信这毒蜘蛛，就算杀了我，交出东西，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玛丽说道：“我绝不会背叛伙伴，更何况还是救过我三次命的恩人。” 迪克森骂道：“X的，这帮狗X的变态！竟然在厕所里装摄像头，俺的XX都被她看到了！” 这下，就连一向冷酷的林奇都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玛丽也是忍俊不禁，紧张的气氛终于有了些许轻松的调剂。 经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时，喇叭里又响起阿尔托尼娅的声音： 「看来你们没有接受我的建议，真是遗憾呐，既然如此，我就只能派出手下去抢了。」 话音刚落，通道尽头的闸门开始关闭，林奇爆发出比肩短跑奥运冠军的速度，敢在闸门落下之前，将旁边挂着的两柄大钳子顶在下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未等众人喘口气，灯光便熄灭了， 还好林奇已经提前做好防范，三人都戴着多功能夜视仪，在灯光消失的一瞬间打开电源，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绿色。 “快跑！跟住了我！” 穿过狭窄的通道，前方豁然开朗， 这间大厅空荡荡的，什么设备都没有，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迪克森看到墙上的金属铭牌： “第一研究小组……实验室？这个德行的实验室……俺还是第一次见。” 林奇注意到墙上的划痕和地上的碎零件： “海特曼在录像中提过，第一小组的研究项目正是安保机械人……说是实验室，其实是机械人的角斗场！快跑！” 《企业战士》（17）电音派对 “是陷阱！快看！两边的门都开始关闭了！” 三人同时开始奔跑，玛丽瘦小无力，迪克森笨重迟缓，只有林奇脚下生风，一骑绝尘。 可这次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以奥运选手等级的速度，也没能赶在闸门落下前抵住大门。 林奇照着已经落下闭合的，坚固的金属闸门猛力踢了一脚，然后蹲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呼呼……对不起……还是慢了一步。” “别自责，您已经很牛X了，长官。” “都散开，找找其他出口。” “没找到，整间屋子铺的都是实心钢板，这回俺们彻底被困住了。” 林奇站起身，战士的本能使他迅速恢复了镇定：“玛丽，你去把墙上的面板卸开，看看有没有办法开门，迪克森，咱俩持枪警戒。” “长官……我找到闸门的主控电路板了，可以试着破解门锁，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突然，夜视仪的感光部件监测到亮度改变，自动关闭了。 “该死！晃得俺眼睛疼！灯……怎么就……亮了？这或许不是什么好兆头。” “戴好夜视仪，不要轻易摘下来。” 喇叭里传出激昂亢奋的声音： 「三位贵宾，欢迎来到黑曜石空间站角斗场，我是阿尔托尼娅，这里的女王殿下。」 “女王……个屁！”迪克森高声叫骂起来：“你这生化人怪胎！杀人狂！女魔头！” 「哎呦呦，好粗俗的乡巴佬， 竖起你的猪耳朵听好了，这是你们求生的最后机会，我给你们十秒钟，杀死队长，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哒哒哒！”枪声骤响， 愤怒的迪克森朝着墙上的摄像头和喇叭开枪射击，扫出去一弹匣子弹： “舔老子的XX去吧！你个站街的臭X子！” “停火吧，迪克森，节省弹药，这么多探头和喇叭，打也打不完的。” 这次，就连林奇也有些慌了神，一时想不到脱困的办法，只得焦急地询问： “通讯兵，还需要多久？” “不清楚……这次的确有点儿麻烦， 对方在操作系统中植入了恶意软件，我对此不怎么在行，得试着用拆卸硬件跳线的方法破解。” 玛丽手里攥着改锥和撬板，望着墙里面秘密麻麻的芯片、电容和五颜六色的电线发愁， 她的额头布满汗珠，闪亮的金发瘫软着粘在上面，迪克森和林奇二人灼热的呼气扑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你俩别盯着我看啊……离我远点儿行不行，我太紧张了……如今着急也没用，就算一切顺利，也至少需要五分钟。” “别慌，静下心来慢慢干。” 喇叭再次响了起来： 「你们的骨头挺硬啊，企业战士们，不像之前那两个家伙，遇到我就跪下来求饶，把你们的一切信息都交待出来， 这俩懦夫用尽一切办法来保住小命，然而还是被我砍了脑袋，啊哈哈哈！」 “她在说诺里斯和单宁……俺早就知道这俩家伙不是啥好鸟儿，背叛了俺们！” “阿尔托尼娅！你才是懦夫！”林奇大喊道：“别得意！我会把你揪出来，然后为我的队员们报仇！” 「为两个叛徒报仇？真是可笑！ 林奇上尉，就让咱们的猫鼠游戏到此为止吧，猛男靓女们，准备好战斗了么，准备感受鲜血、痛苦与绝望吧！」 “这疯婆娘……要干什么？” “狩猎”，林奇端起枪；“猎人要放出猎犬，而咱们就是猎物。” “轰隆隆……”高处的墙壁出现一道缝隙，由于加工精度极高，之前竟然没有看出来里面是空的。 一个集装箱大小的方形金属舱缓缓向内伸出，这结构类似抽屉的原理，为的就是在全封闭的条件下将大型物体放置进来。 林奇瞬间紧张起来：“里面有东西！准备战斗！” “这歹毒心肠的婆娘！把俺们当成了角斗士！” 喇叭里再次传出阿尔托尼娅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可爱的机械人保安员们！醒醒吧！开始干活儿了！ 在这鬼地方被联邦摧毁之前，咱们来一场疯狂的眩光电音派对！灯光……音乐……起，嗨起来吧！啊哈哈哈哈！」 厅堂顶端的RGB射灯切换到了类似夜店的霓虹彩灯模式，无数的彩色光点在墙壁和地板上游走、翻滚。 喇叭里开始播放巨大音量的死亡节奏电音，密集的鼓点，狂野的电吉他，以及濒死似的黑嗓嘶吼充斥整个空间。 对于听惯了乡村吉他民谣的迪克森来说，这种吵闹的音乐显然是完全不可理喻的； “俺的耳朵！这是要干嘛？这家伙彻底疯了……改造人都是一群疯子！” 伴随着疯狂的灯效和音乐。林奇不禁展开想象，仿佛看到阿尔托尼娅在晦暗无光的控制室里，对着监控屏幕站了起来，在麦克风前甩着秀发，跟随电音节拍纵情恣意地起舞，这样想象着，自己心中的战斗热情亦被点燃： （疯狂的生化改造人间谍，还有她的机械人保安员狗腿子……来吧！管它什么鬼东西，去他X的！都给老子……下地狱去吧！） “嗖嗖嗖！”伴随着夜店般的灯效和电音，抽屉吊舱探出三根钢索，吊着三个阴影下降，“咣铛！”，三个阴影同时重重砸在地上。 这才看清，这三个物体纤细高挑，形状有点儿像被拉长了的柜式空调室内机， 外表覆盖流线型的金属外壳，棱角的过度处理极富科幻美感，比之前那个笨拙的履带型机械人瘦小轻盈了许多。 一样的蓝白色麦克米兰公司涂装，正面漆着：“SecurityGuard”（保安员）字样。 与之前那台实验型不同的是，这三台都没有贴上“TEST”（测试品）字样，很有可能是该项目组准备提交给总公司的初代完成品。 它的型号喷码在公司徽记下方—— “SlenderMan01”（瘦长鬼影01型）。 林奇很快想起， 瘦长鬼影是一部著名恐怖片的名字，是很多人的童年阴影，孩子们的梦魇回忆，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企业战士》（18）瘦长鬼影 那部电影上映的时候，他才八岁。 小时候的林奇，不若现在这般强壮勇敢，经常哭鼻子抹眼泪。 就像大多数懵懂稚嫩的孩子那样，漆黑的电影院里，戴着3D眼镜， 他被恐怖的影像和音效吓得屁滚尿流，当瘦长鬼影出场时，他缩在前排观众背后，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被一同观影的小伙伴嘲笑了好久，落得个胆小鬼林奇的绰号。 因为这段青涩的回忆，他对机械人保安的型号颇感忌惮， 预感到，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于是探出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身边的迪克森： “怎么，老大，有何吩咐。” “左边两个我来对付，你拖住右边的，等我支援，切记，摧毁目标不是第一位，重要的是保护通讯兵。” 音乐的噪声太大了，再加上严重的光污染，简直像是置身于大型电音Party现场，迪克森完全听不到话，长官的表情比划也都看不清： “老大，您说的什么来着？俺听不到！大声点儿好吗。” “算啦，咱们随机应变！” 三台机器开始行动了，发动机启动，散热系统开始排风，机身的指示灯依次点亮， 金属壳子里伸展出六根长条的圆柱体，不知是要干什么， 当圆柱体完全伸展完毕，开始折叠弯曲的时候，才看出来最终的形状，这是三对液压动力仿生学机械行走足，看起来扭曲而诡异，研发过程中一定是用到了某种外星科技。 这些行走足不怎么粗壮，却很有力道，轻轻松松支撑起了机身，机体上密密麻麻的感应探头开始扫描四周状况： 「安保机械人，瘦长鬼影01型，1，2，3号机，全部部署完毕，等待检阅。 收到安全部门负责人阿尔托尼娅女士的指令……扫描中……发现敌对势力……武装份子三人，请下达指令……致命武力……已授权……」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还未等对方行动，林奇已经开枪射击，然后主动冲上去拼近战，他想要吸引全部的注意力，为同伴争取到机会。 14.57MM大口径子弹打在合金材质的外壳上，留下深深的陷坑，这是一个好的信号，正面装甲都快扛不住了，如果是较为薄弱的部位，肯定可以击穿。 林奇的嘴角微微上扬，感受到取胜的希望， 新型的安保机械人装甲较薄，不如之前那种傻大笨粗的大冰柜抗打，但在AI芯片和机动性方面有了肉眼可见的长足进步。 三对仿生学机械行走足灵敏地跑动、跳跃，围着林奇转悠个不停，却不攻过来，似乎正在分析他的行为模式。 林奇冲刺到侧翼，试图偷袭装甲薄弱的部位， 三台“瘦长鬼影01型”安保机械人紧跟着移动身位，行走足的动作就像爬行动物一样自然流畅，为了避免暴露弱点，它选择用正面装甲抵御枪弹射击。 （比之前那个履带型的大铁柜子保安聪明多了。）林奇如此想道，更加不敢轻敌。 机体上方左右分别伸展出两对细长的机械手臂，它没有手掌，肢体末端分别装备着战锤、大剑、小口径轻机枪和激光射线步枪，四种武器优势互补，几乎没有短板。 迪克森被吓了一跳：“好家伙！有点儿像马戏团的杂技机器人……” 电子音乐的节奏愈发激烈起来，灯光特效也随之配合，三台安保机械人的注意力都被林奇上尉吸引，朝他围拢过来。 轻机枪疯狂扫射，光线枪在金属墙壁上灼烧出深深的痕迹，大剑狂挥，巨锤猛抡，四种武器一齐出动，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显然，此种安保机械人的AI编程毫无怜悯可言，誓要将眼前的人类对手碎尸万段。 （该死……这鬼地方连个掩体都找不到……没办法，就把敌人当成掩体好了。） 林奇在三个机器人保安之间闪转腾挪，在夹缝中求生存，一连躲过了几十次残忍的致命攻击，迪克森瞅准机会，照着机械行走足发射出钢丝套索， 套索顶端的重力球顺利缠了上去，迪克森按下开关启动电机，套索以极快的速度收缩，以巨大的绞力猛地收紧， 两个机械保安的行走足缠到了一起，失去平衡的机体逐渐倾斜，连带着挥舞着众多武器的机械臂，“咣铛！”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干得漂亮！二等兵！” 林奇一个侧滚翻避开重锤砸击，跳到被缠住的，正在疯狂挣扎的两台机体身上，启动链锯刺刀， “呜呜！嗡嗡嗡！”柴油动力的链锯破坏力非凡，瞬间火花四溅， 将装备着热武器的机械臂连根切断。 与此同时，迪克森正朝着被缠住的行走足开火，努力消除对手的机动能力。 林奇用枪口抵近射击，终于击穿了相较薄弱的侧面装甲，打得机械人保安电线外露，滋滋冒电，呼呼冒烟。 等到两台机器人挣脱套索，已经被打得接近报废了。 缺胳膊少腿的机体威胁大减，只能一瘸一拐地缓慢行进， 液压系统遭到损坏，行动能力正在逐渐丧失，失去了远程攻击的热武器，只能无力地挥动着机械臂上的大剑巨锤，像个可怜兮兮的落魄骑士。 此时仅剩一个完好的瘦长鬼影机器人，林奇与迪克森逐渐占据主动，用之前的老办法将它耍得团团转。 与此同时，玛丽自知无力破解门锁，便拿起枪加入战团，小手枪一通乱打，歪打正着，击中了机体上的红外传感器。 这一枪瞬间吸引到了仇恨，面对转身奔自己而来的庞大战斗机器，新兵训练营里学的东西全被忘却，她开始惊声尖叫。 “长官，快去救她！俺现在脱不开身！” 迪克森正被另外两台受伤的机体纠缠，虽暂无性命之忧，却也不及前去救援战友。 林奇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猛冲过去，像职业联盟的橄榄球员那样， 放低重心，用身体去冲撞机械行走足， “咣铛！” 这一撞的威力极为惊人，钢铁铸造的机体竟然被血肉之躯撞得失去平衡， 林奇自己也被撞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蓦地，后背一凉，装备大剑的机械臂袭来，剑刃朝着他的脖颈砍去。 《企业战士》（19）希望与绝望 “长官！” 眼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危在旦夕，通讯兵玛丽重拾勇气， 她捡起地上掉落的光线步枪，扣住了扳机，枪身侧面的能量进度条逐渐蓄满， 一枪蓄能射击正中机械臂关节，沉重的大剑砸落下来，剑刃距离林奇的脖颈仅有一寸之遥。 “呼……好险！老大，你快醒醒！” 林奇从撞击造成的眩晕中暂时恢复过来，此时他已经发现该型号机械保安的设计缺陷—— 那就是机体过高，不便于攻击距离过近，脚下的目标。 “你救了我。”他向玛丽道谢， 林奇再次启动步枪上的微型柴油发动机， 链锯刺刀以极高的功率狂转起来，锋利的锯刃再加上强悍的臂力，一连锯下三根行走足，机体彻底失去平衡，“咣铛！”轰然倒塌。 一个惊喜——就这么送到了他的眼前， 长条形的机体后部有一片半平方米大小的散热栅栏板， 将其锯开，粗暴地扯掉散热扇以及散热鳍片，内部的电路板、芯片、电容、电线等脆弱的部件全都暴露在眼前。 （去死吧，瘦长鬼影！) 一梭子子弹下去，机体内部遭到严重破坏，已然丧失了基本的作战能力，林奇以一颗高爆手榴弹作为收尾，彻底摧毁了这具冰冷的杀人机械。 “弱点在背部上方！有个散热口！” 成功干掉一个，队伍士气大振，迪克森兴奋地大叫，声音甚至盖过了喇叭里的电子音乐： “还剩两台残疾的，加油！就快结束了！” 形势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剩下的两台“瘦长鬼影01型”机械保安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货色， 以林奇的强悍实力，解决它们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现在仍未从撞击的眩晕中完全清醒过来，再加上之前在无数战斗中积累的旧伤， 脑袋一阵阵的剧痛，眼前尽是重影，胃里翻江倒海。 他紧咬牙齿，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又捂着脑袋蹲下，表情痛苦狰狞。 “老大状况不好！靠俺们自己吧！” 迪克森按照指引，利用对手瘸腿的弱点绕到其背后，抬起枪口对准散热口狂轰滥炸，很快又干掉一台。 一向胆小怕事的玛丽，这会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朝着剩下的那台机械保安直冲过去，急得迪克森大喊起来： “快后退！我来对付它！” 玛丽没有听清这句话，即使听到了，也不为所动。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帮助这个团队渡过难关，而自己的存活，早已置之度外。 正如林奇之前所说，瘦小的身体既是她的劣势，同时也是优势—— 侧身闪开大锤的砸击，她的动作犹如灵巧的山猫，顺着一瘸一拐的行走足爬到机体上，拿出了她的业余爱好——徒手攀岩。 纤细的手指扣住金属缝隙，带动轻盈的身体不断向上攀爬，她并没有看到散热口，而是另有惊喜发现。 机体中部有个拧着四根螺丝的装甲盖板，她很清楚那就是检修口， 她的武器是螺丝刀，拧开螺丝，扔掉盖板，抽出手枪对着主控电路连续射击，以技术支援兵种特有的方式解决对手。 最后一台机体轰然倒塌，恢复神志的林奇与迪克森一同跑过来，接住了下坠的通讯兵。 满脸汗珠的玛丽朝着他俩微笑，比出象征胜利的V字手势。 “抱歉啦，那道锁……我怎么也打不开……” “没关系，这么强的对手都被俺们干掉啦！总能想法子出去的！” 不经意间，三人形成了团队凝聚力， 这一刻，林奇心中充满了歉意， 他一直以为，这一批新队友都是训练营的吊车尾，觉得他们死定了，没想到这些差生竟然有些潜力，顽强地坚持到现在，甚至还救了自己一命。 （她们俩很有潜力，回去以后继续参加特训，以后肯定能成长为精锐。） 喇叭里响起阿尔托尼娅的声音：「你们以为自己赢了，是吗？哈哈哈！真是一群可怜虫！死亡电音派对才刚刚开始呢！」 墙壁上伸出更多的抽屉式货仓，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用问，里面装着的肯定都是杀人机器。 「让我来隆重介绍，‘瘦长鬼影’机械人保安的正式量产型号，03型！黑曜石研究所第一项目组的终极杰作！」 12台长条型物体被钢索吊着缓缓下降，玛丽与迪克森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因为欢喜而燥热的身体，已经陷入绝望，变得冰冷无助。 “弹药不够了……上帝啊，救救我们！” “真倒霉！这下俺们死定了。” 两张惊愕绝望的面孔一齐望着他， 林奇丝毫也不惧怕，毕竟死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他想要带着队友们活着出去，就这么个，小小的，简单而平凡的愿望，却一直都得不到满足。 无数次的任务，都是他一个人单独返程，所以才被公司员工说闲话，得了个“僵尸队长”的外号， 无数次，队友死光光，品尝生死离别的痛苦，悔恨和失意都要活下来的人承担。 为了减轻自己的精神负担，林奇决定不再与同事们深交，这样在离别的时候就不会承担撕心裂肺的痛苦，现在来看，他想简单了，那种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做不到漠视生命，做不到彻底的冷漠。 他不是那种会屈服的人，如果命运给他戴上枷锁，即使粉身碎骨，他也要奋力摆脱束缚。 （相信自己……你能行的，打破这该死的诅咒！带着大家一同返程！） 十二台“瘦长鬼影”安保机器人降落到地面， 这些改进过的量产型号很难找到弱点，散热器和检修口全都很好地隐藏起来。 迪克森开始叫骂，玛丽再次陷入绝望。 林奇大口深呼吸，已经决心全力拼死一战。 当激昂的电音节奏进入顶峰，全场的灯光爆闪，阿尔托尼娅对着话筒狂吼道： “咱们的电音Party即将迎来高光时刻！我要全场狂欢起来！嗨起来！打啊！砍啊！杀啊！直至死神降临！哈哈哈哈哈！” “这该死的疯婆娘……真是没救了！” 12台机器人保安伸出手脚，迪克森徒劳绝望地开枪射击，投掷出所有的手榴弹。 打光手枪子弹以后，玛丽拔出匕首，像一只淋雨的小鸟儿似的，瑟瑟发抖。 林奇从战术包里拿出一枚针管，用牙齿咬开塑料包装，将针头没入小臂静脉，把里面的强效兴奋剂全都打了进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致死量，但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默默向前走去，左手擎着沉重的步枪，走了几步蹲下来，右手捡起地上的战锤。 （多少年了，我的生活就是陷入无尽的战斗，看着队友们死去，单独返回基地接受表彰，然后认识新的队友…… 我已经受够了！ ……厌烦了这一切， 再也不愿陷入这痛苦的死循环。） 他感受到，兴奋剂生效了， 心脏开始砰砰狂跳，浑身的肌肉鼓胀，血管暴起，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了上来。 《企业战士》（20）孤胆雄狮 电子音乐戛然而止，喇叭里只剩沙沙的电流声，不停转动的彩灯安分下来，变成单色， 一场疯狂混乱的电音派对终于落下帷幕。 随着兴奋剂药效褪去，一头嗜血暴怒的野兽终于找回了他的人格 ——林奇恢复了意识。 室内只剩一个沉重的呼吸声，一人的心跳声， 地上都是些被战锤砸烂、被刺刀链锯锯断或者被大剑斩断的零件，战胜了机器的野兽，已是满身伤痕。 那道一直无法打开的闸门，也在战斗中被暴烈的力量砸飞了出去。 原本是值得庆贺的事，却没有欢笑，只因代价太过沉重。 机枪手迪克森的尸体躺在地上，死相甚为凄惨， 浑身骨骼尽碎，内脏肠道脱出，只剩半个脑袋。 通讯兵玛丽的尸体较为完整，斜着倚靠在墙边，她的颈动脉血管被子弹击中，右腿被大剑砍断半截，失血过多而死。 “咣铛”一声，子弹耗尽的步枪被扔在地上，沉重的战锤也被丢到一旁，浑身染血的林奇站在原地大吼： “阿尔托尼娅！滚出来！” 没人回答他，喇叭里传出的“沙沙”的电流声似乎是在嘲笑。 林奇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布满血丝，头疼欲裂，胡思乱想： （该死……为什么，又是这样……又是……我一个人…… 对了！都怪她们在训练营里偷懒！ 都怪她们实力太弱……没法儿照顾好自己！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发生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这不怪我……我所做到的，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太多了！ 再努力也是枉然，无法改变这一切…… 对的， 这不怪我……） 他如此安慰自己，却丝毫无法缓解心中的痛楚， 肌肉因为兴奋剂的副作用，发生剧烈的抽搐，内脏传来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 全凭着一口气——强烈的求生本能，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一瘸一拐，走到迪克森身边，一把扯下他脖子上挂着的企业战士金属狗牌， 又挪步到玛丽身边，扯下另一枚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狗牌，然后用手掌阖上那双圆睁的眼睛。 （这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做着这种相同的事情，那感觉，真是糟透了，比自己死了更糟。 解开玛丽胳膊上的锁扣，卸下她的微型平板电脑，拉开她的背包拉链，取出里面的数据磁盘，把这一切，统统塞进自己的战术包。 （我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呢…… 去他X的！想这么多干嘛！干完这活儿，老子要申请休假！） 连续穿过三个房间，在一个拐角发现两具无头尸体，看服装很容易辨认出来，是自己小队中的狙击手和侦查员，心中咒骂道： （诺里斯和单宁……这两个傻瓜，你们根本就不适合吃这碗饭，随便找一颗移民星球混日子不好嘛！非要来这里找死！） 扯下两枚染血的狗牌，全都收好了。 终于，他来到压力调整舱，玻璃柜里封存着十几套宇航服，其中最大号的一套，勉强可以容下他强壮的身躯。 此时抽搐和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林奇穿戴上宇航服，感叹着自己的幸运， （幸好那家伙着急逃走，如果她毁掉宇航服，我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离开舱室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拿上了一瓶红色的高压灭火器罐子， 一切准备万全，气压也调整完毕，舱门打开，林奇扶着安全钢索迈入黑暗的星空。 对于一位拥有几百小时失重状态作战经验的老兵来说， 太空行走对他来说没什么， 只要牢牢抓住固定用的钢索，扣好保险扣，就能很好地应对无重力环境。 突然，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舱室发生爆炸， 虽然真空环境无法传声，但火光还是吸引到了他的注意，从破损的舱室内飘出来一面求救用的白色旗帜，上面有国际通用求救信号“SOS”。 （愚蠢的骗局，也就糊弄小孩子还行。）林奇轻蔑一笑，然后回过头继续前进。 这种调虎离山的小伎俩根本骗不了他，林奇已经知道，空间站里没有活人了，不可能再有人挥舞求救旗帜。 生化人间谍阿尔托尼娅已经见识到了林奇强悍的战斗力，她知道正面硬钢不行，便想要玩儿阴的。 制造爆炸和假的求救旗帜是想吸引林奇的注意力，给她自己搭上穿梭机离开争取时间。 (哼，想得美，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到时候，可别指望我会对你这条毒蜘蛛手下留情。） 不顾肌肉的疼痛，林奇加快了移动速度，距离穿梭机还有约五十公尺，依稀可以看到机舱窗口内传来火光， （有人在里面开枪，不妙啊，她已经入侵进去了。） 距离20公尺左右距离的时候，穿梭机与空间站脱离连接，引擎喷出微弱的蓝色火焰，开始缓慢加速，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抛弃在这里了。 （想逃……想得美！） 林奇摘下安全锁扣，双腿锰蹬，使得自己漂浮起来，然后打开高压灭火器喷口，整个人瞬间窜了出去，身后拖着长长一道白色粉末，是灭火器喷出的混合阻燃干粉。 仅用两秒钟时间，后背就已经撞到了穿梭机机翼，扔掉灭火器，手指奋力扣住机翼边缘，一点点爬到货仓舱门位置。 此时飞船已经开始提速，林奇摘下一只宇航员手套，用指纹激活了紧急登机系统，这艘船只有三个人——督查官、船长和他这个上尉拥有此等特权。 终于登入货仓，看着缓缓关闭的舱门，林奇将宇航服脱下，顺手抄起一根30号的特大扳手别在腰带上，向着船员舱室走去。 一路上刷指纹，靠着军官特权解开门锁，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支点357口径的老式左轮手枪，然后继续前进。 在过道上，他看到了工程师和两名船员的尸体，死因都是锐器捅刺要害，一看就是生化人间谍的作案风格。 自己的上司——督察官卢夏先生死在了餐厅里，尸体趴在桌上，手边还放着他最爱的红茶。 进入驾驶舱，船长、大副和导航员的尸体被恶作剧般地摞在一起，驾驶席上的三个高背椅背对着他。 林奇一言不发，“呯！”照着船长座椅靠背就是一枪，打出个冒着火的大窟窿。 旁边导航员的座椅转了过来，商业间谍——阿尔托尼娅慵懒地端坐在上面，翘着一双诱人的长腿。 “哈啰，咱们又见面了，你猜错椅子了，上尉。” “呯呯呯呯呯！” 林奇连开五枪清空了左轮弹仓，四枪打中心脏和肺脏的部位，一枪正中眉心。 阿尔托尼娅吐着舌头，脑袋歪到一旁，看起来像是死透了。 “别装了，起来吧！”林奇扔掉左轮手枪，说道。 《企业战士》（21）钢铁意志 “哈哈哈！开个玩笑！” 生化人阿尔托尼娅裂开大嘴，狂笑着跳跃起身，笑容里隐藏着阴冷凛冽的杀气， 事已至此，她已经用不着再模仿人类，身上的弹孔流出黏糊糊的生化电解溶液，体内组织正在快速自我修复。 她已经彻底卸下人类的伪装，眼球上的瞳孔和眼白全都消失了，黑漆漆一片显得格外恐怖，说话的声音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磁性： “你胆子可真大啊，大块头猛男，我还想装死吓唬你一下来着！没想到你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够狠！我喜欢！哈哈哈！” 林奇不苟言笑，皱着眉头，阴沉着脸说道： “你的恢复能力很强，是我从未见过的型号，一定用到了外星科技，KMS公司制造生化人的工艺又精进了。” “感谢您的褒奖，我就是独一无二的特勤型黑寡妇毒蛛，仅此一位，无法量产，人类制造最强的商业间谍型生化人，怎样，不来和我要签名拍照合张影吗？” “我对你的吹嘘没兴趣，生化人，你的阴谋结束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 “哼哼，说得好像你能赢似的。”阿尔托尼娅拿出个小镜子，看着自己脸上的人造皮肤逐渐愈合，显得得意又猖狂： “猛男，你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儿都舍得开枪，人家可是疼得很呐！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伐。” “别装了，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妇，你一点儿都不痛， 你的痛觉神经肯定早就被移除了，至于你说到的同情心，阿尔托尼娅，你杀死一整个空间站的人，眼都不眨一下，又把这艘船的船员杀个干净，也没见你留下一个活口。” 生化人微笑着摊摊手：“没办法儿，谁让咱的办事效率高呢！” 她从身后抽出一柄闪闪发亮的餐刀，伸出毒蛇一般的长舌头舔砥刀锋。 “这就是你的作案工具？一把普通的餐刀？” “嗯哼，我从空间站的厨房拿来的，觉得趁手就一直用了，告诉我，林奇上尉，你到底是什么型号的改造人？ 是智能机械义体改造？ 基因工程加速培育？ 还是我这样，半机械半生物的生化人？ 或者，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外星人灵能技术产品？” “我是人类。” “人类？不可能， 人类可没本事消灭一屋子的机器人保安，我在监控中都看到了， 你这家伙……单手持握120公斤的战锤，像是拿勺子似的轻松，一锤子将机器人的防弹外壳砸成了铁片，当时我都看呆了，别说人类，变异的大猩猩都没这本事。” “你废话太多了，生化人。” 林奇抽出大号扳手，向前迈步：“我要为阿尔法小队的特战队员们报仇。” “哈？就这帮生瓜蛋子新兵，还特战队员呢，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好嘛！ 没有你带队，他们早就死翘翘了！这帮废物早晚都会害死你，你该感谢我，替你除掉这些累赘。” “不。”林奇反驳道： “他们或许有缺点，或许不够强，但那都无所谓，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知爱敢恨的人类， 他们有父母亲人疼爱，有朋友爱人牵挂，才不是什么累赘，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比你这个工业制品珍贵百倍。” “工业制品……有趣，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么。” “没那意思，我只想宰了你。” 林奇抡起扳手猛砸过去，阿尔托尼娅以柔术家的姿态双手倒立躲过，一记后空翻，轻盈地落到地上。 坚固的高背座椅被砸得凹陷变形，扳手的头部被卡在金属椅背上，林奇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其拔出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生化人迅速发现了他的虚弱： “你很疲惫，速度变慢了，力气也变小了，拜托啊，猛男，把你大战保安机器人时候的那股劲头儿拿出来啊，可别叫我失望！” 面对讥讽，林奇也不搭话，只用行动来回应， 挥动扳手横扫，被对方跳起躲开，落地时还顺带踢了他一脚，踢得林奇后退两步才堪堪站住。 “拜托，你很弱哎！弱得像只瘦猴子似的！再不拿出真本事，我就要失去兴趣了，宰了你喲。” 林奇左手拎起沉重的金属垃圾桶投掷出去，右手握住扳手全力挥击，试图封锁对方逃窜的路线。 阿尔托尼娅的脊椎瞬间弯曲成了L形，腿部关节翻转弯折，诡异扭曲的造型要比林奇这辈子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要吓人多了， 她战斗的方式就像耍杂技，随心所欲地操纵改造过的骨骼、关节和肌腱，轻松避过致命的攻击。 “刚才那下还凑合，力道够了，不过速度还差得远，加油啊，猛男。” 林奇想要卯足力气全力进攻，不幸的是，兴奋剂的副作用再次发作，右臂肌肉突然感到一阵阻塞抽痛，掌中握持的沉重扳手险些脱手砸到自己的脚。 腿部肌肉又痛又麻，晃晃悠悠好几秒，咬紧了牙拼命忍住才站稳。 “你已经不行了，还要继续逞强么？”阿尔托尼娅手腕转动厨刀，不紧不慢斩出一刀半圆，深深划伤了林奇的肩膀，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深绿色的作战服内衬。 “为什么不挡住！你没吃饭嘛！哈哈哈！” 此时林奇遭遇到极大的麻烦，神经系统出现麻痹现象，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大脑的指令慢半拍，为此，他又连续挨了两刀，血流如注。 “你看起来病恹恹的，像条软脚虾！ 猛男，不是说要为队友报仇吗！” 阿尔托尼娅有意羞辱他，一边用刀刺伤身体，一边出言刺激，想要消磨他的斗志： “告诉你，我割下那两个小子的脑袋之前，他们跪在地上向我嗷嗷叫着求饶呢，很有趣是吧！ 我在监控室喝着果汁看你们战斗，那个乡巴佬被我的机器人保安砸成了肉饼，那个小个子女兵的腿被砍掉了，疼得她像菜市场里的鱼似的，好一顿扑腾， 好生有趣啊！哈哈哈！” 死去的队友遭受嘲笑侮辱，这下子，林奇被彻底激怒了，强忍着疼痛爆发猛力，这一次扳手擦着阿尔托尼娅的头发划过。 “哎呦，你这是回光返照了，是吗？”生化人展示出远超人类的速度，两秒内发出三次劈砍， 餐刀割伤了手臂、大腿，划破布料，露出坚实的胸肌。 阿尔托尼娅像一只调戏老鼠的猫，沉浸在折磨猎物的快感中，得意洋洋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老兵有多可怕。 林奇一声不吭地忍下所有痛楚，每一次杀不死他的磨难都使得他更加强大，千锤百炼之后，终于锻炼出钢铁般的身体和意志； 愈挫愈勇，越是受伤，就越是坚韧强悍，麻木的神经被强烈的疼痛所刺激，不再麻木迟钝，反应速度逐渐恢复。 阿尔托尼娅的手臂如同蜘蛛的节肢一般扭曲弯折，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展开来，将餐刀扎进林奇的腹部，她觉得自己赢定了，发出阵阵嘲笑： “哈哈哈！我要把你的肠子掏出来晾晾！” 正当她想要拔出刀子，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拔不动，一连发力三次都是纹丝不动。 林奇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握住刀锋，任由血液倾流而下，任由手掌上钻心的疼痛加剧，他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这一次，生化人阿尔托尼娅感觉到了原始而强烈的情感 ——恐惧。 《企业战士》（22）流放 阿尔托尼娅也是反应极快，果断放弃了餐刀，抽出手来想要后空翻拉开距离， 突然感觉劲风扑面，沉重的30号大扳手已经悬在她的天灵盖附近，对方那个壮汉的速度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敏捷。 “咣铛！”一声，将她砸翻在地。 “等……等一下……”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一根粗铁链勒住脖子，那劲头像是要把脊椎勒断。 一只染血的大手像拎小鸡仔似的将她提到半空，然后狠狠掼在地上，如此这般来回摔打数次，裹着钢头的战术靴不断踢来，令她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等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铁链紧紧捆在大副的高背椅上。 这根铁链由锌合金铸造，是在恶劣环境下用来辅助停泊飞船的，异常粗壮坚固，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脱。 “你不是很灵活嘛，生化人，你可以尝试，试着从我的绳结中逃走。” 阿尔托尼娅慌忙哀求道：“等等！咱们有事好商量！你说吧！麦克米兰集团给你开了多少钱，KMS集团给你开双倍！” “竟然开始收买我了，很好，这说明，你终于知道害怕了。” 说完这话，林奇长吁了一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靡不振， 之前全凭这口气吊着强打精神，一旦放松下来，顿感筋疲力竭、眼冒金星， “咕咚！”一下坐倒在地，过了十来秒才缓过来，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爬起身，犹如百岁老妪。 温热的血液顺着衣衫灌进靴子里，肚子被刀捅开的破口冒出一小截黏糊糊的肠子。 “我会医术！”阿尔托尼娅喊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放开我，上尉，我可以帮你活下去。” “你……当我傻啊！把一条好不容易逮到的毒蜘蛛放出来？得了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况且，这对我来说只算小伤。” 林奇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从墙壁上挂着的白色急救箱里拿出纱布，蘸了些强效消毒剂，一咬牙，一狠心，垫在手上，将肠子强行塞了回去。 剧痛犹如浪头划过沙滩，迟迟不肯褪去。 任凭如何痛苦，他一声不吭，额头上满是汗珠，用快速缝合器钉上一排医用钉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基因培育万能血液给自己输血， 由于肚皮上的伤口接触了强效消毒剂，剧痛折磨得他那张丑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就连杀人不眨眼的阿尔托尼娅，也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志所震惊： “你一定很痛，放开我，我来帮你麻醉。” “用不着……越疼越好……疼痛是我的食量，毕竟，这些年来，正是痛苦一直在提醒着我—— 提醒我，自己还活着。” 拉开船长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根发了霉的雪茄叼在嘴里，颤抖着用古董火柴点燃了， 林奇开始喷云吐雾，烟叶里夹杂了些外星植物麻叶，有轻微的麻醉镇痛作用，瞬间感觉蔓延全身的剧痛好些了，他向着消防设备箱走去，留下一行血脚印。 “你要干嘛？”阿尔托尼娅恐惧地问道，奈何对方根本不搭理她。 设备箱门锁被林奇强悍的臂力粗暴地直接扥开，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柄刷着红漆的消防破门斧，与一般仅能劈开木门的木柄消防斧完全不同， 这柄斧头是全金属一体结构，锋刃由高硬度的钛合金铸造，背后还有火箭助推装置，威力足以破坏飞船上的金属门板。 阿尔托尼娅恐惧地看着林奇，看着他提着斧头朝自己走过来。 “上路之前，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说些好听的，没准我会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呢。” 阿尔托尼娅知晓大局已定，知道自己决计难以幸存，便高声咒骂起来： “我呸！用不着你这丑八怪怜悯我！ 你的队友们……我应该用更加残酷的方法对待他们！我应该下令，让机器人保安活剐了那个女通讯兵！” “回答错误。” 林奇抡起斧头，启动火箭助推装置，一下砍断了椅子支架，拽着铁链，连人带椅子拖出驾驶舱，穿过通道进入飞船货仓。 “等得真是无聊！赶紧杀了我，你自己伤重先死了可就好玩儿喽！” “杀了你……那样太便宜你了，生化人间谍阿尔托尼娅，我对你做出宣判，无期徒刑！ 我知道，生化人很难被杀死，你即将遭到无限期的流放，在冰冷黑暗的宇宙里漂流，不朽永生的身体就是你的囚笼！你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祈祷悔过。” “为什么？”阿尔托尼娅感觉有些奇怪：“你不打算把我当做战利品带回去吗？” “很显然，我要动用私刑” “如果知道这事，你的上司准会火冒三丈，没准儿会把你给毙喽。” “的确，你是很珍贵的研究材料，带回去的话，公司高层会很满意，我呢，很有可能因此得到升职加薪，但我不想离开一线岗位，而且那样做也不能换回我队友们的命，不能为他们报仇。” “这世道，大家伙儿都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像你这种理想主义的傻瓜蛋可是不多见了。” “知道嘛，如果我带你回到公司总部，科学家会把你拆解成一颗颗零件加以研究，或者让KMS集团高价赎回再被拆解回收， 无论怎样，你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你意识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人性将会遭到抹除，身体被碾成工业碎渣倒进垃圾场。” “哼，难不成我还得感谢你？在我看来你这么干就是傻透了！有钱不赚王八蛋！” “我知道，生化人在遭受改造前也曾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我很厌恶……灵魂被当成商品一样处置贩卖， 我在之前的任务中见过很多改造人……他们中很多都像你一样，贪婪、恶毒、可恨、又可悲。” 阿尔索尼娅认为这句话是在讥讽她，便高声怒骂：“你这狗娘养的丑八怪，还轮不到你这臭猪来可怜我！” “我只是坚持自己的底线，仅此而已，才不是怜悯你呢，别自作多情。”林奇的手放在闸门控制台上；“现在我要为队友们报仇了，你即将遭到流放。” “丑八怪上尉……你真是个……强大又很有趣的家伙，如果我们不是对手就好了，很抱歉杀光了你的小队成员，这对我来说仅仅只是工作而已。” “我们各为其主，为公司利益拼杀，生在这个年代，你我都别无选择。”说罢，林奇按下按钮，货仓舱门打开， 舱内的加压环境与舱外的真空环境形成巨大的压力差， 生化人连同束缚她的铁链和椅子，一同飞了出去，飘荡在黑暗冰冷的宇宙中，身边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无声地张开嘴唇，往事涌上心头，想要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 （妈妈……我恨你……为什么要把我卖给公司……让他们随意拆卸我的身体……就因为一笔还不上的高利贷，我的一生就被毁了……我恨你……妈妈……） 《企业战士》（23）归来 两架“霹雳火”级近轨道高速截击机在跑道上加速起飞，犹如两枚流星划过天际， 近地轨道防御基地忙碌起来，雷达开始高频扫描，防空导弹发射器开始旋转，塔台拉响警报，所有人员进入战斗状态。 「不明飞行物UFO23008号，你的飞行线路没有经过备案审批， 你已经入侵了华纳苏斯星球防空区域，我是WANA320近地轨道雷达站观测员阿列克谢下士。 在此提出郑重警告，这里的主权属于泰拉人类联邦，受到联邦海军的武装庇护。 我们已经派出两架高速截击机前去拦截，请在5分钟内表明身份， 如果拒绝或者保持静默，我们会发射导弹击毁你的座机，坚决捍卫人类泰拉联邦的合法主权。」 一阵静默之后，公共电台中传来粗噶厚重的男子声音。 「观测员先生……请您不要下达开火命令，我是人类，泰拉联邦公民，是受雇于麦克米兰集团的企业战士—— 马库斯·林奇上尉， 我正驾驶着一艘海燕Ⅱ型商用穿梭机，打算降落在麦克米兰集团三号星港，我的辨识码序号是ENSP0051，如有任何问题请与我公司联系。」 「收到，辨识码核对通过，你的降落请求得到批准，我们的战机会持续跟踪监护。 战斗警报解除，请根据我的指示调整航线，贵公司星港已经接到讯息了，他们会来迎接您，很荣幸能与您这样功勋卓著的退伍老兵交谈， 欢迎回家，林奇上尉。」 「感谢，也祝您生活愉快，观测员阿列克谢先生。」 「导航程序已连接，请保持现有航线进入人工大气层……关闭AI智能驾驶，请切换到人工驾驶，您的副驾驶在哪里？就您一个人操纵飞船么？」 「是的。」 「我记得您是陆战队员，而非飞行员，资料显示你们出航的时候一共十一人，有机长和副机长。」 「我们经历过战斗，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无线电另一边沉默了几秒钟： 「啊……这……好的，我了解了……很遗憾听到这些，上尉。」 一架银色涂装的海燕Ⅱ型穿梭机穿过人工大气层，平稳地降落在华纳苏斯星球北端的一座星港， 这里并非泰拉联邦军队驻地，而是麦克米兰集团私有的星港。 举着闪光棒的调度员指挥飞船停到23号泊位中，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专业人员一拥而上，对着飞船外壳喷洒消毒泡沫，以防外星病毒传播。 一辆搭载折叠式接机梯的小车行驶过来，后面跟着一辆满载武装人员的轮式装甲车，还有一辆白色涂装红十字徽记的大型救护车， 穿梭机舱门打开，身材高大的壮汉低着头，堪堪挤出狭窄的门框，迈开笨拙的步子，一瘸一拐下了接机梯。 星港工作人员看到林奇的伤势，立马过来搀扶。 “谢了，我自己能行。” “得罪了，上尉，我们要走个流程，请抬起胳膊，转身。” “明白。” 穿防化服的人喷了林奇一身消毒泡沫，随即用溶剂喷洗干净，领头的拿着伦琴探测器对着他绕圈子： “1.25伦琴，您身上的辐射量轻度超标，上尉。” “我和生化人战斗过，应该是它的体液具有辐射。” “明白，之后会有人为您进行辐射中和治疗。” 装甲车上走下六名荷枪实弹的企业战士，他们的神态放松，武器没有上膛，全都向着林奇投去敬畏的目光： “欢迎回家，上尉。” “谢谢……我受伤了，需要紧急医疗处置。” “救护车！别慢慢腾腾的！” 医生们一拥而上，用便携式仪器检查林奇的伤情， “多处软组织挫伤……贯穿型刀伤、腹腔破裂，肠道外流，失血过多……血压降低……” 主治医师显得难以置信，面前这个男人竟能带着这么重的伤一个人开着飞船回来。 “您需要系统性的治疗，得住院好好静养一段日子。” 护工从救护车上卸下病床推车，被林奇挥手拒绝了： “用不着这个，我还能走动，稍等下，我和罗恩少校交待一下任务。” 激光大灯照亮了穿梭机，一辆锃亮的黑色高级轿车开了过来。 穿黑西装的大块头保镖拉开轿车后门，下来一位穿着泰拉联邦蓝色军礼服的男子，此人身材中等，头发胡子灰白，精神矍铄，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 基地里的人都管他叫罗恩老爹，此人原是联邦海军陆战队少校，林奇的老上司，退伍后得到麦克米兰集团的返聘合同，主要负责训练、管理和指挥该基地的企业战士。 两人热烈拥抱； “回来了，老弟。” 林奇神情严肃，立正敬礼： “长官。” “联邦防空兵团的家伙们没给你找麻烦吧，据说他们派了战机去拦截。” “有个新来的雷达站监察员，没有认出我的声音，现在没事了，误会都解除了。” “哦，那就好，怎么没看到卢夏？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林奇没有说话，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天呐……又是这样。”少校瞬间明白了：“你一定很辛苦，很难受。”他握着林奇的手，看到他眼中的哀恸。 “是啊，又是这样，只剩我一人归来……的确很遗憾，但我已经尽力了。” “任务完成的情况如何？” “完成了大约85%，磁盘都放在飞船驾驶舱，其他数据存储在小队通讯兵的个人电脑里。 二等兵玛丽英勇牺牲了，我把她的电脑拿了回来，至于任务报告，我会在住院的时候详细写出来一份。” 少校拍了下林奇的肩膀：“不愧是你，老弟，无论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你从来都不让人失望。” “您过誉了，我只不过尽了自己的职责。” “伤得好重，好好歇个长假吧。” “谢谢，罗恩老爹，我也正想申请假期呢，肚子疼死了，肠子估计要被截下去一块。” “别慌，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就算是肠子全被怪物掏出来，只要治疗及时都能救活，我们基地里准备着大量基因工程培育的人造器官。” “还是保守治疗吧，我这人比较排斥人造器官移植。” “哼，你这家伙年纪不大，却还挺守旧。” “咱就这臭脾气，到处惹人厌。” 《企业战士》（24）人心不古 “长官，那些穿着运动服，绕着机场跑步的年轻人是干嘛的？” “你说他们啊，是新兵训练营的菜鸟们。” “又招新人了？” “有损失就要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 “好多人，宿舍又得住满了。” “总共83名新人，这年头儿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烂醉如泥的退伍老兵，还有穷得叮当响的待业青年，对了，有可能从他们中选出来你的新队友。” “我可不欢迎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朝着我指指点点，让我很特么不爽。” “教官给他们开小灶了呗，你可是公司的话题人物，免不了被人们嚼舌根子，你该知道自己在新兵营的绰号吧。” “‘僵尸队长’是吧，哼，真幼稚，让我想起了中古电脑游戏， 也有些迷信的家伙管我叫‘天煞孤星’，这帮人脑子生锈了，瞎传闲话，搞得我像个特么的扫把星似的！好像跟着我混就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哈哈哈！那样说就过分了，我会狠狠批评说闲话的大舌头们。” “无所谓，长官，您又不能堵上所有人的嘴，让他们随便说去吧，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上校摘下帽子：“我该向你道歉，林奇老弟。” “为啥？您又不欠我的！” “由于总部对你的战力等级评级太高，达到了破天荒的SSS＋级别， 出于对各小队战力平均分配的原则，上次给你分配的这一波小队成员综合评分只有C+，也就造成一位大神带四个拖油瓶的局面。 他们四个啊，都是些训练营里的问题人物，肯定没少给你帮倒忙，是吧？” 林奇正色道：“不，长官，他们表现的要比C＋评级好得多，至少其中两个是这样，战斗到了最后一息。” “是嘛，对于如此低劣评级的新兵来说，的确是很难得。”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不看好他们，四个新队友互相吵架闹情绪， 不好好训练，光知道开小差，这可真是太难了，而且第一次就碰上如此棘手的任务，当时我就头疼，这队人能活下来几个呢？” 说到这里，林奇显得异常失落：“我心中想着，最好别和他们交朋友，免得灭队的时候伤心。” 罗恩少校搂住脖子安慰他：“从你下飞船时的表情来看，显然，你还是放不下。” “是啊，长官，我就是没法儿把人当成工具看待，哪怕其中的两个背叛了我，看到他们的尸体，我也会感到伤心落寞。” “你是说……背叛？”罗恩少校一激灵：“什么！？还有这等事！” “其实也没那么恶劣，不算背叛，算是临阵脱逃吧。” “如果在联邦海军陆战队……临阵脱逃者会被军曹当场击毙！”少校激动愤怒地喊了一句，随后很快冷静下来： “真是抱歉了，老哥我这次一定给你分配最好的队友，当然，比你强是不可能了，至少别太拖后腿就行。” “但愿如此吧。” 少校再次拥抱了他：“好好休息，任务报告的事回头再说。” 一周后，林奇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除了身上又多了几道难看的疤痕以外，别的全无影响，已经可以去基地的健身房做些恢复性的训练了， 他似乎是有钢筋铁骨，生命力比基因改造战士还要强悍，令基地医院里的每一位医生啧啧称奇。 林奇的任务报告厚达30页，内容相当详尽，此事迅速引起董事会的高度关注， 一番彻底的内部调查之后，麦克米兰公司的内鬼被揪了出来—— 此人是第四分公司的高管德纳蒂三世，这人收了KMS集团的巨额贿赂，安排间谍进入空间站窃取公司机密。 等待他的，将会是企业内部的无情清算， 财产遭到没收，本人也被软禁起来，跟他混的小弟也都倒了大霉，整个第四分公司的管理层，都被当成疑似敌对公司间谍予以开除，所受牵连者超过百人。 在这个金钱至上，巨型企业主导一切的年代，这种事已经不需要递交给泰拉联邦处理，而是由公司董事会内部开会讨论，最后处以私刑。 此次事件，林奇上尉居功至伟，受到董事会的器重，他获得股票分成奖励，有机会跻身高管行列，一举进入董事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位脾气古怪的巨汉，似乎对于坐办公室的文职并不感兴趣，仍旧坚持留在前线基层岗位。 名义上，他只是个企业战士战术小队的队长，但其待遇之优厚已经与公司高官无二，享受不菲的薪资与年金补贴，随着集团业绩连创新高，林奇手持股票的价值更是天文数字。 如此富有，却很低调，他不开豪车，不戴珠宝，不买名牌衣服，依然过着斯巴达式的清苦生活，同事们都表示难以理解，闲言碎语亦是不曾中断。 这天，林奇正在操场做引体向上， 一群乡农打扮，操着各异口音的平民乘车来到兵营，随后被几位公司职员带进宿舍。 “这些乡巴佬来咱们这干嘛？”林奇身旁，正在做俯卧撑的德尔塔小队队长米琼恩少尉如此问道。 “是我们阿尔法小队阵亡队员的家属，人力资源管理部把他们找来，让他们收拾阵亡者的遗物，顺带商议抚恤金的事宜。” “你不去接待嘛？” “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见不得老人们流泪。” “见到子女的遗物，大多数父母难免伤心落泪，可某些不负责任的家属内心有可能在欢呼雀跃呢，毕竟能赔偿不小的一笔款子。” “一条人命，十万泰拉币。”林奇说道， 这种事，他再熟悉不过了。 明码标价，看似公平，实则冷酷， 这年头儿，所有的一切都被货币计量，标上价格，而林奇一直认为人的生命不能用货币衡量，而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两小时后，阵亡者家属们提着装满钱的箱子走出财务室，他们中一些人的脸上，分明洋溢着笑容。 这让林奇恼怒不已，对于如今物质至上的社会风气更加失望透顶，心道： （十万泰拉币， 这笔钱可是用你们的儿子/女儿的命换来的…… 你们如何能心安理得地…… 享用这笔财富！） 《企业战士》（25）回家 米琼恩注意到林奇攥紧了拳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练握力。”他撒谎道。 “得了吧，你这傻实在的家伙，从来也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你还挺会察颜观色。” “瞎子都能看出来，你的眉毛皱得像两条毛毛虫似的，分明是在生闷气，你对这些乡巴佬心安理得地享用子女的抚恤金感到愤怒，是也不是？” “并没有。”林奇死拧着不承认，被人看穿心思令他有些不爽。 “哥们儿，别为那些有了没的破事儿瞎操心！你该关心自己。 公司董事会对你很满意，这次任务，你挽救了价值数百亿的研究项目，你已经混出来了，懂嘛，拥有高额年薪和公司股权。 咱们同期的退伍兵，除了罗恩老爹以外，就属你混得最好了！ 名声在外，一只脚踏入上层阶级，比我们这些混日子的臭大兵强多了，所以，没必要再那么拼命了！ 脱下臭烘烘的盔甲，放下那该死的枪，走出发了霉的宿舍，进入豪华的办公大楼当高官享福去吧！” 看着对方诚恳的表情，林奇知道米琼恩是真心希望自己过得好，叹口气说道： “说得有理，米琼恩，你是为我好，谢谢，但我已经习惯了，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你这家伙……怪得很。有自我毁灭的倾向，有句丑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是哥们儿，无所谓。” “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总是看你一个人愣神发呆，自言自语，我都有点儿害怕了。” “害怕我突然发疯，拧下你们的脑袋是吧？哈哈哈！”林奇挑了挑粗眉毛： “我是不聪明，也许还是个嗜血的疯子，被大多数人排斥，即使这样，你也愿意与我一同锻炼。” 米琼恩大笑起来：“好哥们儿不嫌弃，咱可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在库里斯特星环战役， 你和罗恩老爹冒着暴风雪，踩着冻土，轮流背着受伤晕厥的我，步行10公里走到医疗站，我们衣服布料上的血液冻结在一起，护士小姐用剪刀剪好半天才将咱们分开！” “是啊，永远也不会忘记。” 夕阳下，两只粗壮多毛的手握在一起，林奇感叹道： “怀念战争时期的日子，痛并快乐着……那些没上过战场的人，没经历过生死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一段时间的出院观察之后，医生们终于肯放林奇走了， 少校给了他足足两个月的长假，建议他出去旅游散心，老战友们建议他不要再过邋遢的单身生活，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算了， 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娶个宇宙空姐甚至时装模特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并没有接受这些好心的建议，只想继续自己简单的生活。 这天，林奇把宿舍里的东西打包带出基地，乘出租车来到华纳苏斯星球最大的城市——新布里斯班。 新布里斯班的CBD核心区域塞下了三千万移民人口，街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他们大多都是巨型企业雇员，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钢筋水泥铸造的摩天楼栉比鳞次，汽车喇叭响个不停，到了晚上，高空的热气球投射出几百米高的巨型全息投影广告，大厦的霓虹灯不断变幻灯效，闪得人眼睛发昏。 就算到了大半夜也不安宁，飙车党高级跑车引擎的咆哮声，帮派分子混战的枪声，电音DJ故意制造出的扰民音乐，还有唾沫四溅的争吵斗殴…… 就因为这些，林奇对于这种灯红酒绿的浮躁环境极度厌恶，他喜欢具有烟火气息的社区。 去年这个时候，他在旧城区最为偏僻阴暗的街区买下一套80平米的小公寓， 这里的房主原是一对吸食C2K致幻兴奋剂成瘾的夫妻，因为还不上贷款房子被银行收走，被公开拍卖，而林奇是中标的那一个，准确地说，他是唯一一个出价的。 房子没人要的原因很多，这栋公寓楼很是破败，物业管理形同虚设，设备损坏保修要一个月才有人过来修复， 附近治安混乱，经常发生凶杀案，再加上居民购买力低，大一些的商圈企业也不愿靠近，整个街区的经济都是萎靡不振。 林奇下出租车的时候，两个流浪汉坐在居民楼的防水高台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眼睛在他身上搜索钱包的位置。 还好他们忌惮林奇的体型没有出手，不然很快就会出现两位重伤员，或者两具尸体了。 一楼有个老太太开了个杂货铺， 林奇递出一张钞票，想要买包香烟，这时他想起医生的告诫，自己的肺脏已经多次中弹，吸入毒气，再也禁不起尼古丁和焦油的折磨。 “大婶，不要香烟了，我要一打卫生纸、两罐清洁剂、一罐空气清新剂，还有两瓶蒸馏水，用购物袋装好，谢谢。” “谢谢惠顾，一共12元50分…… 先生，有没有小面额的钞票，我找不开大票，或者电子货币支付也行。” “我不习惯用电子货币，不用找了，大婶。” 林奇拎起购物袋转头就走，留下杂货铺的老太太，手里捏着张百元大钞乜呆呆发愣。 刚搬来的时候，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他知道老太太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赌博败光了家产，所以就以这种方式给些帮助。 爬楼梯来到五层，放下购物袋，林奇习惯性地掏出自动手枪， 打开保险，左手掏出钥匙拧开门锁，仔细检查一番才安心。 半年多没回来了，屋里积满了灰，墙角结着密集的蛛网， 这些白额高脚蛛是林奇买来的宠物，养这些可怕的家伙就是为了对付同为入侵生物的蟑螂，比起杀虫剂，他更喜欢生物治理。 长期无人居住，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一股腐臭的霉味儿，就算林奇这样邋遢随意的糙汉子，也免不了要打扫一番才能住下。 他从购物袋里拿出清洁剂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想要歇一会儿， 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坐垫里，电视台播放的都是些无聊的偶像剧和综艺节目， 换到怀旧频道，正在播放黑白老电影《魂断蓝桥》，这才符合他的口味，每一句台词都是经典。 疲惫感稍稍褪去，起身巡视一番，窗台上的两盆花因为长期无人照料已经枯死，林奇带着歉意将花盆拿下来。 《企业战士》（26）单身汉 吱嘎一声，拉开满是灰尘的冰箱，制冷压缩机仍在正常工作，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对林奇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表情丝毫未变。 在泰拉联邦的星际海军陆战队，再到如今的企业战士小队长， 茫茫星海之中，杀戮之事无处不在， 他见识过动物、人类，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外星物种的腐烂尸体， 与之相比，一些变质的食物根本算不得恶心。 塑料盒里有一打超市买来的，红皮和白皮的鸡蛋，如今已经发黑缩皱，表面长满霉斑和茸毛，果断扔进垃圾桶。 盒装牛奶已经过期了半年多，变质凝固成了一坨一坨的，令人作呕的胶状物，倒进马桶冲走，盒子扔掉。 一小盒干瘪发臭的无糖合成蛋糕，看到这个，林奇愣了一下， 那还是去年，庆祝自己生日买的礼物， （祝我生日快乐……哼……真是可悲。） 蛋糕中间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根燃烧过的小蜡烛，人工代可可脂巧克力被雕刻成HappyBirthday（生日快乐）字样。 （日子过糊涂了……就这样一个人吃蛋糕庆祝生日，已经有多久了？十年？还是十五年？） 他就这样，对着发了霉的蛋糕愣了足有半分钟，然后慢吞吞地将其扔进垃圾桶。 又翻腾出来几根腐烂发黑的蒜蓉肉粒香肠，把这玩意儿拿近了鼻腔，那味道，就连林奇都被熏得皱眉头，全都扔进垃圾桶， 为了防止臭味蔓延到整个屋子，他喷了空气清新剂，用力把黑色的可降解垃圾袋系紧了，等着下楼的时候扔进回收公司的垃圾大桶。 虽是个邋遢的单身汉，基本的公德心和环保观念还是有的， 不像那些没素质、毫无责任感的醉鬼邻居们，总是从高空抛投垃圾，引来楼下一顿咒骂。 整个冰箱没坏的食物，就只剩两罐“米奇老鼠”牌大号午餐肉罐头， 这种贮藏食品添加了军用级别的防腐剂，保质期都是以十年为单位计算的，被人们戏称为“僵尸肉”。 这家厂子是泰拉联邦军队的供货商，林奇在陆战队可没少吃各种罐头， 用不锈钢起子打开一罐，用小勺子挖出来放在嘴里咀嚼，一口下去，还是熟悉的感觉，满是香精、淀粉和大豆油、肉粒少得可怜， 口腔鼻腔里充斥着添加剂和防腐剂的味道，实在是和美味沾不上边儿，只是极端条件下用来补充蛋白质的手段。 就着刚买的蒸馏水，像是吃药似的咽下去， 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 他知道，即使是这种廉价的工业流水线罐头肉，放到最贫困的移民家庭，也只有过节才舍得吃。 最后还有惊喜发现，半瓶子杰克丹尼威士忌静静地立在橱柜的最深处， 那是已经逝去的老战友送他的，拧开瓶盖灌一口，一股暖流沿着喉咙流到肠胃，比记忆中的口感醇厚不少。 酒足饭饱，他想起了正事， 从背包里翻腾出四枚用细锁链拴着的金属士兵狗牌，上面的血迹在宿舍时已经清洗掉了。 卧室床头柜抽屉的第一层，有个装曲奇饼干用的铁盒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几十个士兵狗牌，他把手头的四个也放了进去，心中念诵它们主人的名字： 通讯兵玛丽、 机枪手迪克森、 狙击手单宁、 侦查员诺里斯。 （这或许是我入职以来接手过最糟糕的一支小队， 实力差劲，吵闹不断，甚至还有两人临阵脱逃，比他们强百倍的精锐小队都灭团了，这帮菜鸟遭遇如此命运也就不足为奇。 一样的是，只有我——马库斯·林奇上尉，永远都能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可我根本，一点儿都感觉不到高兴。） 单身汉的生活是矛盾的， 孤单寂寞而又逍遥快活。 没有唠唠叨叨的老妈或者女友嚷嚷着让自己收拾东西，也没有叽叽喳喳闹个没完的小屁孩儿。 地上扔满了捏瘪了的铝质啤酒罐，林奇光着强壮多毛的上身，一双臭脚丫搭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欣赏着百年前的古董老电影， 他就是这样怀旧复古的家伙，对新生代的娱乐节目不屑一顾， 电视旁边还有一台中古游戏机、以及一台昂贵的，一个世纪前生产的黑胶唱片留声机。 饿了就打电话叫个比萨饼或者炸鸡外卖，偶尔穿上兜帽衫出去扔垃圾，顺便溜达一圈，为了防备街区中的帮派分子，身上带着一支上了膛的自动手枪。 附近街区有个老朋友开的铁馆，林奇每天去那里锻炼，累了就回来洗个澡，吃几片药，然后倒头大睡。 在这期间，林奇还出钱资助了铁馆的朋友，帮他孙女凑齐一笔不菲的手术费。 每天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倒也算逍遥自在，两个月的日子过得飞快， 林奇的伤彻底养好了，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把制服送到干洗店，准备回归刀口舔血的企业战士生涯。 “你竟然没晒黑，也没胖。” 罗恩少校见到他时，失望地说道： “小子，给你假期是希望你能去沙滩走走，晒晒日光浴，品尝美食，借着帮忙擦防晒油的机会多认识些姑娘……看来你还是窝在公寓里颓废，真想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么？” “老爹，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我的肌肉，怎么能说是颓废呢，如今的姑娘们都喜欢性别模糊的花样美男，像我这样臭烘烘的糙汉子，早就不受人待见了。” “为啥没人看上你，心里没点儿B数么？你至少该把胡子刮了！做个整容手术把疤痕去了，找人用蜜蜡把胸毛粘下去，都特么长到脖子上了，像是穿了件毛衣！” “脱毛多疼啊，反正还得长出来，这样才是男人天然的形态，我乐意。” “看看你，简直像头智慧未开的野兽！林奇，你真的准备当一辈子大兵，不成家也不干点儿别的么？” “没办法，这是我唯一擅长的工作，直到哪天死掉，或者老了干不动为止。” “听老哥一句劝，干这个没前途的，你应该找个职业经纪人替自己管理财富，如果实在不喜欢去公司大厦干文职，你可以像我一样转到企业战士管理岗位，指挥工作也是很重要的。” “算了吧，我笨得很，可没老爹您脑瓜儿好使。” “你根本不笨！就是不思进取！林奇，你这家伙……真是让我失望！” “好啦，罗恩老爹，你跟我吹胡子瞪眼也没用，赶紧把新队员介绍给我，我现在身体状态爆棚，感觉能掐死一头牛，迫不及待等着干活儿啦！” “哎，真拿你没办法……”少校叹口气： “来，跟我去宿舍，阿尔法小队重组了，这回给你分配的，个顶个儿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或者新兵营里出类拔萃的尖子生， 再加上你这个总也死不了的队长，绝对史无前例的豪华阵容。” 《企业战士》（27）新成员 新兵营所在的大楼是一幢坚固的筒形建筑，建在基地操场东侧，兼具防御工事、仓储、教学、宿舍和办公的功能。 两人穿过层层哨卡，进入大楼之前，少校递给林奇一本小册子，里面详尽地记录着阿尔法小队新进队员的信息。 少校走后，林奇一人步入大堂，高大壮硕的身影立即引来无数的目光。 新兵营的教官们看到他，纷纷停下来敬礼： “您好啊，林奇上尉。” “大家好。” 林奇拉住其中一位面熟的教官： “朋友，麻烦下方便不？” “您说。” “帮我把阿尔法小队成员召集到3号会议小厅，我想见见他们，如果他们在训练的话，就暂停一下。” “好嘞，正好新兵们刚做完体能测试，都去洗澡了，过一会儿我去宿舍找他们集合，您去楼上等着吧。” “谢了。”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有两位穿着西装，足蹬Si袜高跟鞋，手里拿着档案袋的年轻女文员并排走着。 她们只顾着埋头交谈，根本不看路，唾沫四溅地讨论些俗不可耐的娱乐八卦，比如某某男团里哪位男星更帅，口红色号是什么之类。 一个拐角，她们直接撞到林奇身上， “哎呦！” 感觉像是撞到了一座小山，抬起头，被那张满是胡茬和伤疤，粗野邋遢的脸孔吓得愣住了。 一双野狼似的深邃瞳孔俯视着她们，低沉的嗓音礼貌地说道： “女士们，走路小心些。”撂下一句话便走了。 之后，这两名女文员在他身后小声聊了起来，说得尽是些不中听的话。 林奇摇摇头，装作没有听见， 他不想听别人说自己的闲话，更不想看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可他的感官天生比别人敏锐，再加上长期战斗练就的洞察力，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他来说已经是停不掉的被动技能了，所以，也只得忍受这些难熬的折磨。 没能赶上载人电梯，林奇便挤进了货梯， 两名勤杂工推着一箱子动力甲零件在货梯里面，看到林奇走进来，两人拉着推车后退让出地方，贴着耳朵小声交谈着： “喂，瞧那大块头，还不得有两米！” “嘘！小声点儿，那家伙耳朵贼着呢。” “像头野兽似的，看起来相当不好惹啊。” “那当然，你新来的不知道……他就是大家伙儿总在聊的那位‘僵尸队长’。” “好家伙……就是他？终于见到本人了……” “虽说评论他人的长相有点儿LOW，但还是忍不住说一句，他长得真特么磕碜，像是被硫酸泼过似的，那家伙……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啊……” “两个月前，他的小队又遭到团灭，记不清多少次了都。” “他休假回来，也就是说。某些倒霉的新兵蛋子就要被分配到他的小队了，不用说，肯定都是站着出去躺着回来，甚至尸骨无存。” “一群可怜虫，被分到这家伙的小队，想必是训练时得罪了教官。” “庆幸啊，还好……咱只是勤杂工。” “对啊，虽然挣得少点儿，但企业战士这种危险的差事，给多少钱老子特么都不干！” 林奇在勤杂工的凝视下出了货梯，门关上后，无奈地叹口气， 他不敢大声呵斥说闲话的人，如果那样的话，传言中自己的凶恶和坏脾气就会被坐实了，到头来还得遭到更多的闲话，没办法，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刷掌纹进入3号会议小厅，找个椅子坐下来，翻看着少校给自己的小册子。 少校这回真的在挑人上花了大心思， 一共给他安排进来三男两女，都很年轻，其中有经验丰富，久经沙场的老手，也有天赋异禀，成绩优异的应届毕业生， 五人的综合平均成绩达到了A＋级，虽说比林奇自己差得远，但也比上一支队伍强太多了。 看着新兵资料上的照片，林奇心乱如麻： （一定要记住教训，不能和他们交朋友！不能走太近了！ 那样的话……生死离别的时候就不会难过……老天呐！求您了！让这些孩子活下去吧！不要让我的厄运波及到他们…… 我真的是……不想再把士兵狗牌放进铁盒里存着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之前的教官向他敬礼： “林奇上尉，您的小队成员已经集合完毕，在外面候着呢。” “麻烦你了，让他们进来吧，你可以走了。” 教官敬礼之后走出去，大声喊道： “新兵们！ 准备见你们的长官了，他可是联邦海军陆战队的英雄！胸脯前别满了勋章的传奇人物！你们最好都放尊重点儿！ 把训练的成果拿出来！注意精神面貌，昂首挺胸！排成一列纵队前进，进去以后换成一列横队，准备接受检阅！前进！” 目送新兵进入房间，教官带上门告辞了， 五人年龄各异，三男两女， 都穿着麦克米兰企业战士新兵的灰色制服，褐色长筒靴，黄铜纽扣在射灯的映照下亮晶晶地闪着光， 从高到矮排成一排，站在林奇面前。 他们的头发有湿气，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沐浴露和洗发香波的人造香精味道，是刚训练完洗完澡就被叫来了。 他们平视前方，看到林奇那张丑脸也保持着礼貌的平静，两脚开立，手背后。维持着良好的纪律性。 “立正，稍息！很整齐！你们的教官把你们训练的很好！再次立正！手背后，开立！” 五个人神情严肃，紧抿着嘴唇，认真地执行军官的每一道命令。 林奇默默点头：（不错，身体都很结实，没有赘肉，反应快，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不满情绪，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咳咳……我是阿尔法小队的队长马库斯·林奇上尉，也就是你们的直属上级，我问你们问题的时候，请大声回答！” “是的！长官好！” “很好，很有精神！现在，回答我，我们是干什么的？” “企业战士！” “我们为什么而战？” “为麦克米兰公司的利益而战！” “回答正确！ 看来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是干什么吃的！ 与其他小队的队长相比，我并不算是个严厉的长官，甚至可说是相当宽松，我认为出了新兵营就不必太过拘泥于形式，只要完成任务其他都好说。 但我还是建议你们，严格要求自己，控制饮食，刻苦训练，这都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好的完成工作，活的更长！ 现在，你们可以放松了，可以适当活动手脚。” 《企业战士》（28）身怀绝技 “谢谢长官！” 这位其貌不扬的阿尔法小队队长林奇看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实际上很好相处，没有官架子。 五名队员如释重负，微微活动手腕脚腕，换成了较为轻松自然的站姿。 林奇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对比着照片和文字资料，从队伍末尾最矮的一个开始观察。 侦查兵王红叶，新移民，曾效力于联邦调查局兴奋剂稽查部门，准尉军衔。 拥有丰富的潜入、暗杀类行动经验， 出生于武术世家，泰拉联邦二级运动员，擅长徒手攀岩、手枪射击，精通八极拳以及多种古代格斗术技巧。 她身材矮小纤瘦，黄皮肤黑头发，留着根粗滑油亮的马尾辫，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柔而又平静，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纤细小巧的姑娘，竟是个手下无数亡魂的狠角色。 林奇注意到侦察兵脖子上的纹身，是一种奇怪的方块形古代文字，而非人们常用的字母，便顺口问道： “这两个是什么字？” “‘忠’和‘义’。” 王红叶撩开马尾辫，向着长官展示纹身，自豪地说道； “我的家族以这两个字为族训。” “我在街头看过不少人纹这两个字，大概是什么含义呢，以现代的概念去理解的话。” “‘忠’是对雇主的忠诚，‘义’是对朋友的忠诚。”侦察兵言简意赅地说道，亦如她的形象一般干练。 “原来如此，很有底蕴的古文字，有时间我会向你请教的。” “很难学的，除非有很高的语言学天赋，不然很难入门。”对方略带嫌弃地说道：“但我会尽量教您。” 小个子侦察兵王红叶的微笑带着些嫌弃、鄙视的意味，好像在对林奇说； （就你这样儿没读过书的大老粗，也能静下心来学习我族博大精深的古文字？得了吧您内！） 翻页，走到下一位队友面前， 夏福特——黑客，网名XMAN，本地出身。 擅长网络攻防战，出身贫寒，无师自通的天才， 曾因为破解DXWALL安全防火墙，成功侵入联邦军方网站，公布了秘密基地51军事区的大量照片，一时名声大噪。 他的行为惹怒了联邦高层，被逮捕后，没有被作为少年犯看待，而是像成人罪犯一样直接蹲了大牢， 公审法官时不时就拿出些新的证据加以审判，使得这位天才少年遭到无限叠加刑期，很有可能会老死在牢房里面。 由于其特殊才能，成为众多大企业眼中的香饽饽，都想着把他捞出来为自己效力。 在泰拉联邦，没什么事是花了钱还办不到的，如果真的办不到，只能说是没舍得花大价钱。 夏福特被麦克米兰公司猎头看上，出高价保释出来， 然而后来，这却被证明是一笔赔本买卖，这位天才黑客根本不愿塌下心好好工作，拿着高薪一天到晚开小差，公司高层忍无可忍，将他下放到企业战士部门严加管理。 教官给出的评价很高， 不仅脑筋灵活，在训练中还表现出不俗的运动能力， 擅长使用高射速短射程武器，比如SMG微型冲锋枪，会操纵大部分的交通工具，包括星际战舰在内。 从外表看，夏福特是那种典型的卓尔不凡，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 他个子不高，仅比侦察兵高了两公分，小麦色肌肤，黑发棕眼，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这人年纪很小，毛儿都没长全呢，名气却是五人中最大的。） 林奇以谨慎的神情审视着他，丝毫不感轻视： “听说，你是最厉害的黑客？” “早就不是了，我蹲大牢期间，出现了好几位厉害人物，比我年纪更小，更天才。”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谦虚，蹲大牢的滋味很不好受，对吧。。” “当然，白天忙着和狱友打架，晚上还总得遭受跳蚤的折磨。” 夏福特微笑着说道：“这不公平，我又没犯下什么罪大恶极的案子，只是恶作剧而已，我又没从中牟利，那些大人都是妒忌我，妒忌我脑子比他们好使。” “你当年的行为触怒了联邦军方高层，没被枪毙就算撞大运了。” “这么说我还挺幸运的？哈哈！知道嘛，老大，你们都该感谢我。” “感谢你什么？” “我破解了DX数字加密协议，你们这些打工的穷鬼之所以能从网上下载到D版电影电视剧，全都是托了小爷我的福。”夏福特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人毫无羞耻心，自由自在惯了，把一切当成玩笑，以后得多加注意。） 如此想着，林奇走到队伍中间的人面前。 狙击手迈哈麦迪，来自克鲁肯星区的移民， 退役射击运动员，曾获奥林匹亚金牌， 当过多年佣兵，战斗经验丰富，因为欠了麦克米兰集团下辖银行的贷款，签订协议，前来入职还债。 这家伙又矮又壮，有些暗沉的白色肌肤，一张苦大仇深的驴脸，黑色乱发，下巴上留着很长的胡子，把脖子都盖上了。 “前奥林匹亚选手，你的视力一定很好。” 迈哈麦迪说话带着浓重的克鲁肯星区口音，有些大舌头： “是很好，俺能看清这屋子对面地图上的每一个小字。” “厉害，能否以站姿使用12.7MM重型狙击枪射击？” “当然可以，俺在当佣兵的时候经常这么干，站姿射击，一千米内弹无虚发，当然，枪要经过俺自己调校。” “太棒了。” “长官，俺要提前告诉您一件事。” “请说。” “俺是克拉肯星区原生宗教信徒，有时候需要绝食一两天，每天要做晚祷，俺尽量不因此耽搁工作。” “知道了，我会尊重你的信仰。” 迈哈麦迪对于林奇的宽容大度很是庆幸，裂开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被香烟熏黄的烂牙： “谢谢您，长官，俺会卖力干活儿的。” 翻过一页，下一个； 掷弹兵洛达耶夫，寒带星区移民， 民间科学家，视频网站TWITCH的网红主播，网名是北方爆炸狂魔，视频播放量达到惊人的259亿次， 经常在自己的直播中做些疯狂的实验。 《企业战士》（29）问题人物 其实验内容大多是自制各种爆炸物，将热水壶、微波炉、电冰箱、洗衣机等废旧电器炸上天。 在知名度最高的一期视频中，洛达耶夫买了辆报废的二手汽车，在里面塞满了烟花和鞭炮，然后用二十五公斤自制炸药将车子炸飞到百米高空。 那是他播放量最高的一期视频，靠着网站广告分红赚得盆满钵余，而同时，这也是毁了他的一期节目。 一开始还只是粉丝们的点赞和评论，随着视频广泛传播转发，引来许多外人的关注，视频发布三天后，下方的评论区骂声一片， 几百名网民举报他非法制造军用级别的炸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不幸的是，有监控探头拍到，那辆被炸上天的报废车零件掉下来，砸死了一只流浪狗。 他被动物保护组织盯上，脱口秀主持人在电视台对他的网络频道大肆批判。 该视频发布一周后，流量网红，疯狂的爆炸狂魔洛达耶夫遭到逮捕，在几百名愤怒的证人的指控下， 低俗视频内容……非法持有军事武器……危害社1会秩序……纵火……扰民……虐待动物……污染环境……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脑袋上扣。 最终十五项罪名成立，没收非法所得，蹲了七年牢房。 更悲惨的遭遇等着他，出狱后，他发现财产全被女友拿走了，而仅仅就在半年前，女友还来过牢房探视，信誓旦旦地说等他出狱就结婚。 他身心疲惫，想要回家，却发现名下房产被银行拍卖，由于怕摊上债务，家人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走投无路的洛达耶夫当了半年流浪汉，整天睡大街餐风露宿，从垃圾桶翻别人吃剩的比萨饼充饥，像条狗一样活着。 （或许，这就是报应，当年录视频汽车零件砸死流浪狗的报应……）他这样想着，不断谴责自己。 他想去劳务市场去找一份提供宿舍温饱的工作，最好的选择是包吃包住的建筑工地，可当地随便哪个工头都不愿接受有前科的工人。 洛达耶夫一路流浪乞讨，去各地求职，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被麦克米兰公司的猎头相中了，进入其著名的企业战士部门效力。 教官对他的评价是极度危险、疯狂的化学家，同时也是优秀的掷弹兵。 洛达耶夫可以从一堆废品中翻出宝贝来，靠着简陋的工具就能制造出极具杀伤力的爆炸物， 除此之外，他还继承了父亲的运动员基因，身体强壮，尤其是腰腹核心力量惊人，在铅球测试项目中破了基地的记录。 投掷手榴弹的技巧如火纯情，能把五公斤重的反器材磁性榴弹扔过整个足球场，准确地丢到桶里面。 看完这些，林奇不禁咽了口唾沫，以怀疑的神情盯着洛达耶夫，朝后退了一小步，因为此人的裤兜里经常塞着土制炸弹。 洛达耶夫是五名队员中年纪最大的，身材高大强壮，皮肤红润，因为长期流浪，身上出现寄生虫的关系，医生为他做了彻底的驱虫处理， 给他剃得一根毛儿都不剩，就连眉毛都给剃了，脑袋像一颗剥开的煮鸡蛋似的油光滑亮。 在新兵营中得了个“蛋头”的外号。 “长官，久仰久仰……”他对着林奇毕恭毕敬地说道：“这座基地真酷，您穿的装备也是，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样子，能不能让我照张相？” “不行。”林奇向他郑重警告：“洛达耶夫先生，我知道你曾是名极一时的网红，我们的基地设施里都是企业机密，绝不不允许你录下来分享到网上。” “出任务的时候，录个VLOG也不行吗？” “绝对不行！如果被我发现的话，你的尸体就会出现在某辆车的后备厢里，懂嘛！” “天呐。”洛达耶夫咽了口唾沫：“这么可怕的嘛……我还想重开直播间呐……既然不允许，那算了……” 翻到最后一页，第五名队员和之前的老油条们完全不同，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 破门手西格德莉法，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泰拉母星移民，祖上曾是封建骑士贵族，如今已经落魄。 吃苦耐劳，性格极为争强好胜，一心想要恢复家族的荣耀，从十五岁离开家以后就在银河中四处漂泊，到处想法子赚钱，被公司猎头看上招募进来。 在新兵训练营的女性学员中综合成绩名列第一，通过了技术人员和战斗人员考试。 教官给出的评价是史无前例，完全不输给最优秀的男性学员，甚至可说是历史性的优异表现，除性格恶劣情商低之外都是优点，建议重点培养她的团队精神。 该学员冲动鲁莽，喜爱正面强攻近距离突袭，擅长使用大威力霰弹枪和各类打击系冷兵器，经常单枪匹马完成整个小队的训练内容。 西格德莉法的身材在五名队员中鹤立鸡群，仅比林奇矮了一点点。 头身比达到惊人的一比十二，四肢粗壮肌肉结实，肩宽腰细的倒三角体型极为优雅，像是兼具敏捷与力量的橄榄球运动员。 少校之前和林奇说过，新组建小队的五人中要着重留意这名刺头新兵， 因为有传言说她被招进来不是因为优异的实力，而是因为人力资源部员工看上了她时装模特般的容貌和身型。 心思缜密的少校担心她是敌对企业派来的商业间谍，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提醒让林奇多多留意观察，一旦发现她有奇怪的举动要及时上报。 近距离端详这张精致的脸孔，就知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西格德莉法的脸孔犹如刀凿斧刻出的古希腊雕像一般，无论从侧面还是从正面观瞧，都充满了古典的美感。 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面颊上有浅浅的刀疤，手掌粗糙布满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老茧，看样子这姑娘一定没少吃苦。 为了方便活动，她剪掉了淡金色的长直发，剃了个利落的短寸头，就算这样都无法掩盖容貌上的优势。 鼻梁又高又直，让人想起了埃及艳后雕塑，眉骨高耸，眼窝深湛，一双淡灰色瞳孔犹如星辰般璀璨耀眼，锋利浓密的眉毛如同上扬的音符，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强横性格。 薄薄的嘴唇张开，露出整齐坚固的牙齿，她的声音充满磁性，让林奇想起了上次任务中遇到的生化改造人： “上尉，关于您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么？”她问道。 《企业战士》（30）惹是生非 此话一出，会议室的气氛骤然紧张，空气好像都变得冰冷起来。 其他四名队员全都侧过脸，面带怒色地审视着破门手西格德莉法，谴责她的出言不逊， 而这位刚毕业的大学生丝毫不感压力，满脸的不在乎。 （该死，就不能招点儿正常人进来么……怎么总给我分配些问题人物？） 林奇感觉头疼心累：（照她说话的方式，在新兵营期间，这位耿直的姑娘已经把战友们得罪光了。）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他还是回答了问题，不光为她，也为所有人： “我想大家都有耳闻，是的，关于我的传言不怎么好听，但却是真的。” 众人显然都很关注这个问题，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之前，阿尔法小队经常以除我这个队长之外全灭的结局收场， 公司里很多人管我叫‘天煞孤星’或者‘僵尸队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总的来说没什么恶意，大家伙儿都是工作累了，找人调侃找乐子罢了。”林奇苦笑着说道。 “长官，那些人胡说八道。” 西格德莉法皱着眉头，显得很是义愤填膺： “这对您来说很不公平， 我查过资料，总部把最艰难的任务都分配给阿尔法小队， 对抗叛变的AI、异形或武装分子，伤亡率高是不可避免的，您能每次都活着回来，只能说明您足够优秀。” 听到这些，林奇感觉既惊讶又疑惑，这话更应该出自老兵之口，而非面前这位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 “你能这么说，我很感激。”他淡淡地回应道。 “长官，听说咱们团队的综合评级为A＋，一定会接到相应艰难的任务吧。” “那是当然。” “唔……高难度的任务……”对方攥紧拳头，自言自语道。 “怎么，既然知道这里危险，如果怕死的话，现在申请调走，知难而退还来得及，我会批准的。” 很快，林奇就看到，因为被轻视而愤怒的表情出现在西格德莉法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调走了？ 难道……您感觉我是个胆小鬼么？就因为我是女人？还是因为我是新兵？” （耿直的年轻人，这孩子脸皮薄，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呢，这种人最好对付。） 林奇如此想着，嘴上说道： “不，我并没有这些偏见，抱歉了，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别太认真。” “您是长官，没必要向我道歉。” 西格德莉法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正如您一样，优秀的人总是流言蜚语缠身，我也总被小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也许您已经从那本小册子中看到了。” “是。” “我这人脾气大，不怎么好相处。” “看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林奇看到其他四名队员都在偷笑。 “新兵营里……那些废物们……因为妒忌我的才能和出身，对我滥加污蔑！” “额……出身？”林奇感到非常疑惑。 西格德莉法的语气再次愤怒起来：“您没在资料中看到么？我是骑士贵族出身！他们应当对这一点详细描述才对！” “啊……这……资料中的确有所提及，但只是一笔带过……” “一笔带过？哼！这说明编纂资料的人是个没文化的乡巴佬儿！贵族家的荣誉那种人永远不会懂！” 听到这话，狙击手迈哈麦迪感到自己被侮辱了： “喂，小姑娘，嘴巴放干净点儿，俺们乡下人是没文化，可不会像你们城里人那么自大狂妄！没素质！” “又不是专门说你，你自己站出来当靶子干嘛？” （好家伙，这才哪到哪儿啊……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吵架了……这回的队伍可是不好带。）林奇感觉脑浆子一跳一跳地痛。 和队友吵完嘴，西格德莉法转回到林奇这边： “危险的任务理应分配给优秀的人，这是对强者的肯定，正符合我的价值观，我要证明骑士贵族血统的优越性，勇武聪慧是可以通过血脉继承的， 不畏艰险，敢为人先，像我家祖上那样，身披铠甲冲向敌阵，这也是我决定当破门手的原因。” “哦，这样啊，很好的觉悟。” “林奇上尉，他们说，您退役前是联邦最优秀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退役后是最棒的企业战士。” “嗯，我是获得过不少荣誉，” “现在我来了，我会取代您的位置，让人们都知道，我才是最强的企业战士。” 林奇倒是无所谓，旁边的洛达耶夫可是听不下去了： “喂！小姑娘，你脑子特么有坑儿是吗？ 哪儿有第一次见长官就说要抢人家饭碗的！？” “闭嘴吧你，老网红。” 西格德莉法蔑视般地说道：“你和你那老掉牙的直播间早就已经过气了，轮不着你来教本小姐说话。” “哎……现在的大学生……都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洛达耶夫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四十来岁的人，也犯不上跟个小屁孩儿置气，便不再言语。 “别理她，这孩子可能是有躁郁症。”侦察兵王红叶说道： “她是出了名的刺头兵，在新兵营得罪了几乎所有学员，每天训练完了，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这种人就是团队的毒瘤。” “哼……这种愚蠢的说辞我已经听腻了。”西格德莉法哼了一声：“不服是嘛，咱们出去干一架啊，你这矮冬瓜。” “在我们家族，孩子不听话，就要打屁股教训她。”王红叶撸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摆出五行拳的姿态： “来啊，小妹妹，姐姐会把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揍成猪头！” “够了！都住手！”林奇喊道： “女士们！放下你们的拳头！”旁边的夏福特嬉皮笑脸地劝道： “好啦，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如把火气发在我身上，晚上来我宿舍，我来替你们开导开导。” “都别闹了，长官不高兴了。”迈哈麦迪说道：“小姑娘，当着长官的面，你最好收敛点儿。” 西格德莉法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哼，嘴在我自己脑袋上，你管不着，你这个浑身骚味儿的异教徒，” “过分了！不许你侮辱别人的信仰！你给我闭嘴！” 林奇指着西格德莉法的鼻子威胁道，对方却是浑然不惧，双手叉着细腰，一双闪亮的灰色眸子挑衅似地瞪着自己。 “好啊，联合起来针对本小姐是吧，你们四条杂鱼往后稍稍，我先对付大鱼，长官，咱们提前较量一番，如何。” “如果你输了，就乖乖服从命令。” “我从未输过！看拳！” 《企业战士》（31）搏击高手 西格德莉法单腿跃起，使出一记无情迅猛的泰式飞膝，被林奇用手肘轻松挡住。 她迅速恢复平衡，随即挥拳砸向胸口，拳锋呼呼带风，足可见其力道之狠辣。 就连在一旁观瞧的东方武术高手王红叶也看得瞪大了双眼，不禁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和她交手。 （这家伙出手怎地没轻没重！如果挨了这一下，肋骨会断的！） 林奇心中恼怒，想要教训这位蛮横无礼的新兵，便稍微认真起来， 巨大的手掌攥住对方的手腕，猛地收紧。 “适可而止吧，新兵。” 西格德莉法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强横的力量， 即使是在高手云集的拳馆，也从未遇到此等情况， 自己的手腕就像是被一道厚实的铁帼牢牢套住，别说击中目标了，连一毫米都前进不得。 之前那种目中无人的狂妄傲气瞬间一扫而空，她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热量传到自己的皮肤，林奇上尉那雄壮如公牛的鼻息喷吐在自己手臂上的淡金色汗毛上，痒痒的。 “给我……放开！”西格德莉法羞红着脸怒呵道。 愤怒的她使出缅甸拳中最为血腥残酷的杀招——头槌撞击。 用坚硬的头盖骨去撞击对方相对脆弱的鼻梁和嘴唇， 这种阴狠毒辣的招式，在人类世界大多数成体系的格斗术中都是被明令禁止的，因为一旦得手，被打的人难免会血流满面，有违现代文明竞技体育精神。 可西格德莉法才不在乎什么狗屁的竞技体育精神，她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愣头青，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然也不会去找师傅修习凶猛无匹的古代缅甸拳，她脑子只有一个单词——（WIN！）赢！ 这下阴狠的头槌，就连身经百战的林奇都没能及时防住， 口鼻被对方的额头猛撞，已经断过无数次的鼻梁骨再次断裂，牙齿划伤了嘴唇内侧，哗哗流血，不得已，只得放开对方的手腕，回撤保护自己的要害。 一击得逞，西格德莉法狂喜，紧跟着追击过来。 （趁你病，要你命！把你第一位的交椅让出来吧！上尉！） 这一次的招式依然凶狠毒辣，右肘从下至上划出一条竖道，肘过如刀，在林奇粗糙的面颊上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飙出来，和口鼻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头槌，紧接着肘刀，这是一套凶狠残酷的连续技，下一招更狠，用膝盖顶撞对方裆部，还好林奇已经有了防备，双手护住要害，不然就已经疼得满地打滚了。 表面上被打得极为狼狈，不过他的心中依然平静如初： （年轻人，我已经摸清了你的路数，接下来……等着受苦吧！） 西格德莉法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怜悯这个单词，不愿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左手一记势大力沉的大幅度摆拳朝着耳朵轮过去，右手一招凶狠的黑虎掏心，朝着林奇的胸膛猛击。 （精明的招式，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我低头闪避，就会被右拳击中下巴倒地晕厥。） 林奇瞬间看穿对方的意图，模仿缅甸拳的头槌招式猛撞过去，用坚硬的头盖骨硬生生接下拳头，随即飞出左腿一记低扫，用小腿胫骨袭击对方的小腿肚子。 西格德莉法小腿肌肉剧痛，险些被这势大力沉的低扫直接扫倒，还好她重心够稳，强壮的右腿强行稳住平衡，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地站稳了。 一记简单的低扫就让她狼狈不堪，屋内的其他人都嘲笑起来，这对于自尊心极强的西格德莉法来说，显然是最为无法忍受的痛楚。 “你想用我惯用的招式来击败我？真是目中无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在学拳的时候应该听师傅讲过这句话。”林奇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作出友好的姿态，意思是希望结束战斗，可对方显然不接受。 “你惹怒我了！等着住院吧，长官！” 话音刚落，西格德莉法拳肘相加，攻势有如暴风骤雨，每一招都朝着林奇受伤的鼻梁处击打，凶狠残暴到了极致。 其他四人再也看不下去，喊道： “太过分了！抓住她！” 他们齐刷刷冲上来，想要摁住这位蛮横的新兵，却被林奇大声呵止： “大家别过来，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战斗。” “您是个讲究人。”西格德莉法收回拳头，从兜里抽出一包廉价的人造纤维纸巾丢过去： “长官，拿这个擦擦吧，您半张脸都被染红了，变得更丑了。” “谢谢。” 林奇接到纸巾，抽出一张，撕开搓成团，塞进鼻孔里止血。 “膝撞，肘击，头槌……兼具速度和力量的组合拳，你是缅甸拳拳王昂拉恩桑的弟子。” “看来您对格斗术很在行嘛，没错，我就是“缅甸巨蟒”昂拉恩桑大师的首席弟子。” “真是后生可畏，年纪轻轻，不得了，你的技巧已经不次于缅甸巨蟒本人，再加上体格力量带来的优势，可以说是远远超越他了。” “投降吧，长官，我修习的可不是那种过家家似的现代拳法，而是能上战场的实用古代格斗术， 我还有几十种致人死命的杀招没有使出来呢。” “你的‘斌道’练得已然是登峰造极，我很想知道，你的‘里卫’修习得如何啊？” “别逼我使出来，不然您会变成残废，下辈子插着尿管躺在床上。” 林奇知道，面前这位新兵的自信来源于何方。 古缅甸拳与古泰拳相近，空手上阵，而不使用垫海绵的拳击手套，允许头槌和下劈这类血腥的杀招，十分接近街头斗殴，甚至战场徒手拼杀的模式。 其凶狠残暴的打法和过于开放的规则，与现代体育竞技格格不入，所以鲜少被大众所知， 却受到特种部队士兵和精英保镖，这类高危职业的格外青睐。 古缅甸经典武术流派分为徒手格斗和器械格斗两种， 徒手格斗又分为“斌道”和“里卫”，前者较为温和，以自卫防守为主，后者则极刚烈，猛打猛冲。 《企业战士》（32）近身缠斗 这位大学生的恩师“缅甸巨蟒”昂拉恩桑同时精通“斌道”与“里卫”，是近百年来罕有的，缅甸武术宗师级别的高手。 昂拉恩桑在拳台和八角笼罕逢敌手，获得六项国际赛事金腰带，想必他的大弟子也不是简单货色。 可是，像西格德莉法这种恃才傲物的天才，往往都搞不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自信过度的她，对于面前这位大块头猛男的实力还有所不知， 受惠于野兽般强悍的身体素质，林奇的战斗方式自成一派，属于无师自通，在战斗中成长的异类。 他所修习的格斗术杂而不精，只学习各武术门派的精髓，总体风格类似于泰拉联邦官方的军用格斗术，简单而实用， 完全立足于你死我活的实战，而非竞技比赛，林奇的年轻时代，就是在实战中不断击败顶级高手的日常中度过的。 林奇擦着脸上的血，想要激怒对方： “你的师父‘缅甸巨蟒’是我的手下败将，无论是空手还是器械，全都败在我的手下。” 西格德莉法耿直的性格像是一捆烈性炸药，随便挑逗一番就会被瞬间爆燃： “胡扯！（BothShit！）能击败师父的……就只有我！” “来啊，大学生，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抄家伙上也无妨，我空手就能对付。” “你这狂妄之徒……找死！” 西格德莉法面目狰狞， 从武装带的皮鞘里抽出两根银色的警用L形高碳钢短棍，她有意炫技，翻转手腕，将两根棍子舞得密不透风。 “让你开开眼！” 林奇心里一惊： （菲律宾短棍术！这姑娘……小小年纪当真不得了！） 菲律宾短棍术讲求简洁有效，招式实而不华，出手致命狠辣，务求以最快速度制服敌人。 西格德莉法习得其中精髓， 左手棍敲击林奇上臂尺骨，右手棍袭击小腿胫骨，两处都是缺乏脂肪保护，极容易造成骨折的脆弱部位，若不是林奇天赋异禀，骨骼粗壮，此刻已经被打残废了。 （好疼！这小娘们儿用了全力……真够狠的啊！） 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林奇低估了对手， 咽下了轻敌的苦果，新队友们都眼巴巴看着呢，自己这个背负着传奇名号的队长可不能丢脸，否则就会威信扫地。 “你很强，年轻人，接下来可要动真格的了！” “你就吹吧！丑大叔！” 西格德莉法求胜心切， 将林奇压制到了墙角之后使出杀招，左棍直直戳向软肋，右棍抡圆了朝着颈椎砸去，同时膝盖前顶，直指林奇裆下要害。 这种笼罩全身弱点的组合攻击，是菲律宾双手棍武者面对赤手空拳对手的必胜杀招。 眼看对手被逼在角落无计可施，西格德莉法展现出冷酷残忍的微笑，似乎已经看到对手倒在地上打着滚，痛苦嚎叫的狼狈样子。 （把这大块头丑八怪击倒，我就是基地里的第一了！） 林奇丝毫也不慌乱，冷静分析，将三路攻势看得真切，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其逐一化解，展现出惊人的身体协调控制能力。 肘关节夹住朝着自己软肋直捅过来的左手短棍， 侧过肩膀，用强壮无比的斜方肌硬接下右手短棍的砸击，同时以传统拳击技术拧动跨部，用坚硬的骨盆侧面接下对手的膝击， 脚下使出蒙古博克摔跤技法，脚踝灵巧地一钩，让对手彻底失去平衡。 短短两秒内，林奇利用身体不同部位，同时使出了咏春、桑博、拳击，以及博克四种技法， 恃才傲物的西格德莉法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绊倒在地，摔个狗啃泥。 林奇紧跟着骑在她身上朝着脸上砸拳，西格德莉法只得舍弃短棍双臂护脸， 只觉得自己的小臂尺骨不像是被拳头击打，而是被大锤轮砸。 她所不知道的是，林奇已经手下留情，仅仅使出了四分力气砸拳，且没有动用诸如砸肘、膝顶、蹬踏之类的压制技巧，不然早就把她打成重伤送进医院了。 西格德莉法心中窃喜： （呼……好险……险些就被KO了……这丑大叔名声在外，果然有点儿东西，好猛烈的……砸拳……不过暂时还挺得住……决定了！利用地面技术翻盘！） 林奇有心给这新兵蛋子留个面子，以便未来还有相处的余地， 便停下砸拳，身体重心也不再紧压着她的腰。 “认输吧，年轻人，你已经很厉害了。” “输？……我不知道这个单词怎么拼写！” （Lose？……Idon‘tknowhowtospellthisword!） 西格德莉法感觉到腹部的重压突然消失， 呼吸顿感顺畅，此时的她已经杀红了眼，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利用对手礼让的机会做出起桥动作。 她的力量举卧推成绩达到惊人的171KG，有信心能把任何体型的壮汉从身上顶开。 双手猛推对手小腹，使得已经起身的林奇失去平衡，随即上背部拱起，形成利于发力的结构，强壮的臀大肌配合腿部肌肉瞬间发力， 将林奇这位两公尺多高，重达一百四十多KG的巨人猛汉顶飞起来，顺利摆脱了被压制的不利局面，站立起来。 西格德莉法年纪虽小，修习武术却已颇有年月，她很清楚格斗界的规矩。 对手已经放了自己一马，按理说应该拍地认输，这一下偷袭显然是不讲武德，可屋子里的队友们并没有谴责她的做法， 而是惊异于这一下起桥的强大力量，就连出身于武术世家的王红叶也深知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林奇跌跌撞撞退出几步站稳了： “小姐，你这样耍赖玩儿不起……可就没意思了啊……” “就是的！”狙击手迈哈麦迪说道：“小娘们儿纯属不讲武德，俺们乡下打架都不带这样玩儿的！” “闭嘴！乡巴佬儿！战场上没有规则，只有胜败！” 此时的西格德莉法已然是输急眼了，双目圆睁，使出了自己成功率最高的杀手锏——飞身十字固。 这是巴西柔术的经典招式，她的动作犹如教科书一般标准， 趁着林奇放松戒备的机会俯身滑铲， 双手扣住林奇下垂放松的手腕，以颈肩为支点，一记剪刀脚腾空而起，双腿夹紧腰部，随即抽出左腿扣住林奇公牛般粗壮的颈部，右腿卡在林奇的臂膀和身体之间。 “赢了！” 此时十字固锁扣已然形成，林奇的单臂处于垂直状态不便发力，被对手全身的力量控制住肘关节。 西格德莉法双手猛扣手腕向外掰去，她在等待对手的求饶，不然就掰断这条胳膊。 旁观的四人早已惊得满头冷汗： “难以置信……传奇人物野兽林奇……竟然输给这么一位混蛋丫头……” 天才黑客夏福特紧盯着西格德莉法优雅匀称的一双长腿，砸了咂舌头，说道： “啊，好羡慕上尉，我也好想被美女这样夹一回，胳膊断了也值。” 王红叶瞥了他一眼，作出嫌恶的表情： “离我远点儿！你这恶心的受虐狂！” 夏福特转向她，厚着脸皮说道： “大姐头，要不咱俩试试？” “滚！再废话老娘就特么Yan了你！”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林奇认输的时候， 他却满脸平静地说了一句： “小姐，你的招术都使完了么，该我了。” 听到这话，西格德莉法傻眼了，想不清楚怎么回事，乜呆呆发愣。 《企业战士》（33）教训 林奇擎起强壮的手臂，连带着对方整个人一并，高高举起。 西格德莉法平日里骄横惯了，从来都是她把别人打得满脸是血，跪地求饶， 平生第一次，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力，像是一只被人握起来举到空中的小白鼠。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的格斗技巧和身体素质罕逢敌手，使尽全身力气搭建起完美的十字固，却怎么也折不动对方的一只胳膊。 （这是手臂还是钢筋？不！绝不可能……他一定是作弊了……） “明白了，你是改造人！”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林奇继续将她举高： “输不起吗，骑士贵族家的小姐？” “我……还没输呢！” 西格德莉法朝着林奇的软肋猛蹬，想要挣脱束缚，可这一下正中对方下怀， 她等于是亲手解开了已经成型的十字固，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体位优势拱手让人，这在任何一种流派中都是大忌。 刚出脚她就后悔了，现在，对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挥力量优势了。 林奇的另一只手攥住脚踝，把她像杠铃似的整个人举起来，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如同铁钳一般握力的束缚。 现在，林奇只要用力下砸，然后膝盖上顶，就能轻易砸断对方的脊椎，让她下辈子瘫痪不起。 “天呐……不！” 西格德莉法再也绷不住面子，歇斯底里的哭嚎起来， 她不怕吃苦，也可以面对痛苦而血腥的死亡，却无法忍受残废的屈辱，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要光复家族荣誉的，是要当赢家，受到万众瞩目的， 绝对不能容忍烂在病榻上发臭。 现在，她说什么祈求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自己之前频出杀招，不讲武德，对着长官傲慢无礼，想必对方已经恨她入骨，关系再无缓和的可能。 西格德莉法闭上眼睛，挤出悔恨的热泪。 （都结束了，对不起，先祖大人们，我可真是个……可耻悲哀的废物……） 过了几秒，预想中脊椎断裂的惨相终究没有出现，对方的动作轻柔，像是抱着小猫儿似的，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西格德莉法睁开眼，看见林奇那张满是疤痕的丑脸就在面前，感受到他如公牛般灼热的鼻息扑面而来，满是粗豪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你打赌输了，年轻人，现在，你要遵守诺言，以后都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西格德莉法感觉自己的脑瓜嗡嗡作响， 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感觉冲击着她的神经，泪水划过面颊，砸到地上。 掷弹兵洛达耶夫笑道： “哈哈，瞧这臭小鬼，刚才还耀武扬威，牛X哄哄的！这会儿哭得像丢了糖果的小P孩儿似的！” 狙击手迈哈麦迪承认了她的实力，点着头说道： “小妮子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这次算是教训。” “她需要新鲜空气，都散开吧。”林奇看到对方脸色羞红，便起身远离。 “小姐，想要起来是吗？我来帮你！” 黑客夏福特上前扶起颤抖着的西格德莉法，却是不怀好意，面带猥琐。 右手顺着腰腹向上摸索，左手趁机在大腿上捏了一把，对方已经被吓懵了，根本没发现自己被占了便宜。 黑客的猥琐行径被侦察兵王红叶看个满眼，上前扇了他个大嘴巴子： “啪！ 你这混蛋，趁机占人家便宜！给老娘滚远！” 王红叶将她扶起来，好心劝道： “小妹妹，这次就当教训，以后可别这样了，对待长官要有礼貌，别灰心，记住，一切杀不死你的磨难都会帮你变得更强！” 西格德莉法此时已经缓过神来，条件反射般地推开对方，没好气地说道： “轮不到你来可怜我！矮子！” 夏福特笑道：“哼，大姐头，你还关心她，这下吃瘪了吧！好心当了驴肝肺！” “罢了罢了……” 王红叶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性格当真恶劣，浑身散发着戾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西格德莉法感觉自己脸面全无，在格斗这件事上，他还是头一次遭遇完全的失败，而且还是自己不讲武德输不起，简直丢人到家了。 一张俏脸羞得像樱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敢和队友们直视，低着头就想溜出去。 “站住！”林奇像是一堵移动的城墙，横在她的面前。 “你要……干嘛？” “愿赌服输，我还没惩罚你呢，看你情绪低落，就做50个俯卧撑好了！” “哼……好吧……” 西格德莉法极为不情愿地趴下来，手掌接触冰冷的地板，开始做俯卧撑。 （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像一头被驯服的狼……可不能向这家伙屈服！我是贵族后裔，不能听任这个丑八怪的摆布！） 刚做了二十个俯卧撑，她那颗桀骜不驯，叛逆的心再次开始涌动作祟，动作逐渐变得敷衍起来。 “不要偷懒！腰腹挺直！” 林奇瞬间看穿对方的心思，长期带队的他很清楚树立威信的重要性，照着大腿肌肉一脚踢过去。 这一下力量甚为猛烈，西格德莉法高大的身躯侧着飞起来，脑袋撞到墙上，被撞破的头皮涌出鲜血，顺着淡金色的短发流下来。 夏福特心疼极了：“哎哟，老大，您轻点儿啊！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虽说西格德莉法性格恶劣，一上来就得罪了所有人， 可她毕竟只是个刚毕业的，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此刻遭到林奇凶猛的教训，难免激起大家的恻隐之心。 “好啦，老大，差不多得了。”迈哈麦迪劝道。 洛达耶夫也附和道：“让她去找医疗兵包扎吧，您也是一样。” “你们不要管！我知道怎样带队，必须要严明纪律！” 林奇揪着西格德莉法的制服领子，把满脸是血的她提离地面： “我命你做50个俯卧撑，你才做了一半，而且动作还很不标准，我现在罚你再做五十个，以你的身体素质，应该不难做到。”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样的话，你就会被祛除出阿尔法作战小队，理由是不服从管理，公司人力资源部会把你开除，轰出这个基地，让你卷包袱滚蛋！” “啊……这……”西格德莉法慌了神，眼神充满恐惧。 林奇趁热打铁：“你不是骑士贵族后裔么？你的自尊心受得住这份屈辱吗？” 她终于承受不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天呐……不！别赶我走！求您了！ 我一无所有了，旅费全部花光，没脸就这样回家……”西格德莉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既然如此，就听命令！ 给老子好好做上五十个俯卧撑， 如果被我发现动作不标准，或者是流露出异样的眼神，就加到一百个，懂吗！” “好……好吧……” 当天下午的射击训练当中，西格德莉法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吧唧地缩在角落， 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趾高气昂，和队友们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