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从役使六丁六甲开始》 1.秋税 大盛隆顺四十八年,秋。 出云山下,徐家村。 秋收刚过,收割入仓的粮谷在农户手里还没过上两手,负责征收田税的仓斗级役吏便如同嗅到腥味的鲨鱼匆匆从宁阳镇赶来。 徐家村村口处。 此时一个个村民或扛着、或提着装着尖米的麻袋,苦着一张脸聚在一起,等待三名吏员的到来。 “又到一年尾交秋税的时候了...” 有人哀叹。 徐家村拢共百来户人口,家家户户无一不是在田地里扒拉吃食的泥腿子,每年夏秋两税征收的日子,都是大家伙最痛苦的时候。 在人群角落一个五口之家中,年约三十的妇人瞧着三辆马车从远处向村口快速驶来,小声嘀咕道: “希望今年那些官吏不要太过分了...” 听到母亲刘芳不切实际的话语,坐在麻袋上的瘦小少年徐清不禁摇了摇头。 希望那些征税的吏员手下留情? 怎么可能。 这简直无异于让饿狼少吃点肉! 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思念间,驾驭着马车的三个吏员已经来到徐家村村口。 “三位大人。”村长徐有福连忙迎了上去,一脸讨好的神色。 “人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 领头的吏员点点头,翻身下马:“那就别废话,赶紧开始,接下来点到名的上前来!” 徐清仗着自己身材瘦小,挤到前头去观察那三名吏员。 三名吏员皆身材壮硕,目光精亮,一点都不像是伺候笔墨的书生,更像是军伍中人。 其中一人手持笔墨和鱼鳞图册。 鱼鳞图册是土地登记簿,上面详细记载了宁阳镇以及周边十数个村子各家各户的土地和人口情况,因田图状似鱼鳞,故以之为名。 另一人从马车上抬下一個木制的官斛。 最后一人则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守在一边,脸庞冷硬,腰间配刀,透着一股凛然的威慑力。 徐清目光主要停在那个官斛旁的吏员身上,眼中清光流转,悄悄探查他身上的“炁”。 少顷。 徐清回到家人身边。 老大徐活见到徐清回来,赶忙问道:“三儿,怎么样?” 徐父徐母还有老二徐槐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徐清沉着脸道:“今年怕是不好对付,那踢斛的家伙气血旺盛,是个练武的。” 大盛吏员俸禄低少,只能通过一些邪门手段获取额外收入,夏秋两税征收时的淋尖踢斛便是其一。 所谓淋尖踢斛,即征税时米粮需要在官斛中堆成尖堆,这时吏员往斛上踢上一脚,掉出来的就都算是损耗,百姓不仅不能拿回,还要将少的重新补上。 这踢斛的操作听着简单,实是个技术活。 官吏顾忌脸面,大多只会踢一脚。而一脚下去,既不能让斛倒,还要尽可能多踢出些损耗。 这就很考验踢斛的吏员的脚力了。 徐清最怕遇到这种练武的来踢斛。 练武首先练的一定是下盘。 下盘稳,哪怕没有专门修炼过腿功,一脚踢出,想做到踢几成损耗就几成这一点还是很简单的。 徐清半年前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各种超凡之力的,武夫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低层次的武夫在台面上虽然比不得儒释道三教的修行者,但能练武的身份财富都不差,没理由会来做这种仓斗级吏员。 最不济的也是去做捕快才对。 徐母刘芳听到这话,双眉紧缩,唉声叹气:“还想着今年能多剩一些粮食,好让你大哥二哥成家呢...” 老大老二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唯独徐父一脸平静,或者说麻木。 “别叹气了,莫让人瞧着,以为咱家怎么了。” 徐父发话,其他人只好噤声不言语,但面上明显可见发愁的表情。 手持鱼鳞图册的吏员大声按户头挨个点名,被点到名的人家提着麻袋上前往官斛上倾倒尖米。 一斛堆好,踢斛的吏员上前一脚踹在斛壁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米堆最上的尖尖像雪花一样扑簌簌往四周落下,叫人看得心惊肉跳。 正如徐清说的那样,踢斛的那个吏员技术确实不错。 寻常踢斛的一脚约莫能踢下八九升,将近一斗的损耗,这人一脚却能稳稳踢下一斗五,多则两斗。 徐家村村民见状不免暗暗叫苦。 好在徐家村地处江南,耕地肥沃,加上近些年年岁不错,还不至于有人交不上秋税。 但手里的粮食少了,接下来过冬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时间渐渐推移... “下一个,徐大牛。” 被点到名,徐清一家子提着装着尖米的麻袋走上前。 手持鱼鳞图册的吏员诵读着徐清一家人的情况: “下户人家。” “一家四男一女共五口,家有良田两亩,中田四亩,下田八亩,蔬地三亩,需纳尖米一石六斗。” 语罢。 徐父和老大自觉提着麻袋往斛中倾倒尖米。 守在官斛旁边吏员瞥了眼徐清一家子,看到身躯半佝偻着的徐父、人高马大的老大老二以及身材瘦小但明显超过十岁的徐清。 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脚下用力,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咚—— 官斛一边离地往后倒,但最后没有彻底倒下,这时无数尖米顺着倾斜的方向扑簌簌掉落。 “缺两斗五。”吏员瞄了一眼,准确说出缺少的量。 徐清一听眼皮直跳。 太狠了! 这一脚竟然踢出了足足两斗五的缺口! 一斛五斗,这就直接少了一半,若按现在米价十文一升来算,那就是两百五十文了,都够买五斤猪肉了! 徐母和老大老二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徐父一声不吭,上前默默补齐。 吏员收起这一斛尖米,下一斛继续,又是两斗五的缺口! 徐清恨不得把牙咬碎。 一亩良田正常能产出的米粮,在一到两石之间。而中田能产出一石已经是极好了,更别说下田。 他们家三秋这一季,从早忙到晚,一天都不敢歇息,也才收获九石米粮。 除去缴税的,分到五个人手里,每人不过十五斗。 这就是他们家每个人未来几个月的口粮了。 而五斗尖米,已经足够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的口粮了! 老大徐活性子急,一急眼就要冲上去理论:“大人,你这一脚踢出来的也太多了吧?!” 徐清和老二徐槐大惊失色,连忙拉住口不择言的大哥。 “大哥!” “不要冲动!” 那名踢斛的吏员的脸瞬间冷下来,双眼微眯:“你这是在质问我?” “混账!给我闭嘴!” 徐父暴怒出声,大声呵斥老大徐活,然后转向那吏员,僵着的脸庞上扯出一个十分别扭的讨好笑容: “没有,没有,大人,我大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立刻补上!” 徐父随后将缺少的补上,又重新倒上一斛,直到将米堆得高高的,形成锥形才停手。 踢斛的吏员冷哼一声。 目光嘲讽的在老大徐活身上扫过,然后脚下运劲,一脚飞起狠狠踢出。 伴随着一声远超之前的沉闷声响起,这一次官斛竟凌空飞起,上下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地! “缺四斗五。”踢斛的吏员不屑的笑了笑,“迅速补上!” 话音落下。 一瞬间,徐清目中好似燃烧起了火焰。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脸面都不顾,将一斛米都几乎踢得掉出来! 一石六斗的田税,九斗五近一石的加耗,合起来放在哪个地方绝对都算是重税中的重税! 徐清三兄弟面对这一幕怒火中烧,然而另外其他两名吏员见到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事在他们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泥腿子而已,做得过份些又如何? “是是是,大人,我们马上补上!” 徐父生怕自己三个年轻气盛的儿子因为愤怒坏事。 哪怕在吏员报出缺少的部分时,他在听到缺少的数量瞬间也有点晃神,但还是立即反应过来,小跑着上前补上。 徐清看着徐父满脸肉疼但又不敢反抗往斛里倒米的模样,缩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即便他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在一名练过武又是官吏的家伙面前,依旧一点蹦跶的资格都没有。 深吸了口气,强行将怒火压制下去。 交完秋税,徐父一言不发拉着一家子离开。 回家的路上。 老大徐活沉着脸,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 徐父没有责怪老大,只是苦口婆心道:“民不与官斗,以后别那么冲动了。吃少点总比没得吃好。” 徐母刘芳一脸发愁: “本来想着最多四斗的损耗,剩下的足够一家子过完这个冬天。现在一石六斗的田税加九斗半的损耗,接下来我们可得省着点吃了。” “多弄些红薯吧。”徐父叹了口气。 徐清看着情绪低沉的家人,忽然开口: “爹,你昨天下田时说过,老张叔能带我去他以前拜师的道观中修行。当时你急着下田,我没法细问,这话是真的吗?” 徐父讶然的看向徐清,沉吟道:“你想去?” “去!”徐清眼神坚定:“能去为什么不去!” 不去一辈子只能作为最底层被人踩在脚下,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无论如何他都得抓住! 更何况,他并非没有依仗—— 半年前穿越过来这个世界时,他发现前世在祖宅里找到的一张神灵图中的十二尊本命护法神,出现在了他脑海里! 2.本命神和离家 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 在徐清穿越的那一刻,他就清楚感受到了祂们的存在,以及祂们与自己的联系。 奈何这半年间,他使了各种法子,也无法将召唤出来并驱使。 好在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并掌握身体后。 不知道是不是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真起了庇佑的作用。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活泼泼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间不停流转,蕴着无限的生机,又不断流向十二处未知的地方。 那时他福至心灵,本能的催动意念让这股气息动起来。 这才让原身因为早产而一直虚弱不堪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 这半年来。 徐清每日都会坚持循着本能,去运转体内那股活泼泼的气息。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在前世各种小说、漫画和影视剧的耳濡目染下,对这股活泼泼的气息多多少少是有点概念的。 可惜他穿越过来时,原身已经十三岁,那股气息已经变得有些污浊,除了让身体变好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效果。 本来他已经开始着手寻找附近的修行门派了。 听说那些大城中有武馆,只要给钱就能习武,这对他来说,是最容易接触到的修行宗门。 但前提是得有钱。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赚钱的门道时,老张叔突然跟父亲主动提出带他去拜师。 当真是刚打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 言归正传。 在听到徐清斩钉截铁的答复后,徐父定定看着自己这最小的儿子。 此刻那对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泛着坚定不移的色彩。 徐父不禁沉吟起来。 自从一年前生了场重病后,自己这小儿子忽然开了窍,从自个儿跑到隔壁村的私塾去蹭课,去学习识字写字便可见一斑。 或许。 他们家真能出龙也说不定... 而且家里少一口人,那剩下的粮食完全足够他们一天两顿饱饭,度过这个冬天完全不成问题。 “好。”徐父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老张头那边我去说、去求!” ...... 数日后。 徐清从隔壁村蹭课回来后,一眼便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一个身材高大,脊背挺直,皮肤虽跟其他人一样呈现焦糖色的色泽,但一看就不是庄稼汉的男人站在院子里跟爹娘聊天。 徐清见到那个人影时,双眼瞬间放光,快步走上前: “老张叔!” “三儿回来了啊,又去隔壁村蹭课啊?”老张头听到声音看了过来。 徐清嘿嘿一笑。 老大老二今早难得没有下田,见老张叔和徐清打了声招呼后,又跟爹聊起来,老二伸手一把将徐清夹在胳肢窝下拉到院子角落里。 “老张叔这回是准备带你去拜师学艺了?” 徐清早有预料,也不惊讶,只嘿嘿笑道:“应该是。二哥,等我学好了回来,带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 “好。” 老二徐槐闻声开怀大笑。 老大徐活在一边一声不吭,但明显受到两个弟弟的影响,眉目间多了几分笑意。 另一边。 徐父和老张头继续聊了一会后,看了眼徐清,向老张头郑重道: “这回麻烦你了。” “你这是什么话。”老张头摇摇头,“早年间要是没你搭把手,我早死在山里头了。” 早年间,徐父上山砍柴时偶然救下了被山野精怪袭击濒死的老张叔,就此徐张两家开始来往。 “不过是引荐三儿给观里而已,算不了什么。” “况且三儿到观里后能学多少本事都靠他自己,我实际上也没帮多少忙。” “话不是这么说的......”徐父砸砸嘴。 老张头嘴上说没帮多少忙,但这個“引荐”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自家三儿是聪明,但是徐家村百来户人口,祖祖辈辈不是只有三儿一个聪明孩子。 可为什么没有一个能走出这小小的山村? “话不是这样说的还能怎样说?”老张头一脸不爽,“算了、算了,三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话该准备出发了。” “不吃完饭再走吗?”徐父道。 “不了,观里这个时候正正好在进行收徒大典,去淮安需要好几日功夫,路上若有耽搁,怕是得费更多时日。” “未免错过收徒大典,尽早出发比较好。” 徐父点点头。 临行前,徐母刘芳半蹲下身来,为徐清整理衣裳。 “三儿,你饿不饿啊?” 为人母者总爱幺儿,更何况徐清是她怀他时,累倒病重才导致生下来时身体比同龄人弱。 刘芳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自然而然的,更偏心徐清。 如今幺儿要离家,而且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家,满心满肚的不舍和难受。 徐清摸了摸肚子。 因为交完秋税后剩下的粮食得省着吃,家里现在一日两顿饱饭改成了两稀一饱。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只喝了一碗红薯粥,到这个时候多多少少是有点饿的了。 “饿!” 刘芳一听从怀里掏出三枚已经煮好放凉的水煮鸡蛋塞到徐清手上。 徐清接过三个水煮鸡蛋,小心收起其中两个,只留一个在手里。 剥开鸡蛋表面那层硬壳,露出里面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蛋白,咬上一口,满嘴的清香。 “三儿,好不好吃?” “好吃!”徐清重重颔首。 很好吃! 比之前,乃至前世记忆中的所有美食都好吃! “娘!” 老二徐槐回头见到这一幕直跳脚,哇哇怪叫道:“你之前都是暗地里偏心三儿,这下连装都不装了?!” “滚一边去。” 刘芳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脸上的表情嫌弃的很。 众人相视一笑,即将离别的气氛稍稍冲淡了点。 老张头瞧着这一家子敦亲和睦的样子,也没有催促打扰。 刘芳瞧着徐清把一个鸡蛋吃完,接着把事先准备好的布包交给徐清,里面有另一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盘缠和耐保存的干粮。 然后拉着徐清,絮絮叨叨嘱咐着大大小小各种事。 徐清听一句,郑重的应一声“是”。 徐父在一旁全程默不作声,直到徐清跟老张头上了马车,才说了这么一句: “三儿,修行学艺的事爹不懂,但牢记一句话,真要学不成了,莫要为了面皮不回来。 “该回来就回来,家里不缺少你一口吃食的。” 感受到不苟言笑的父亲话语里的关切,前世没有家人的徐清这时离别的愁绪也终于涌上心头,眼眶红红的道: “嗯!” 老张头在一旁看的唏嘘不已,曾几何时,自己离家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副模样。 “好了,该走了。” 徐父朝着老张头点点头,老张头笑了笑回应,然后一鞭拍在马屁股上,马车顿时骨碌碌动了起来。 马车在即将驰离村口时,徐清忽然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家人,大声喊道: “爹、娘、大哥、二哥,等我学成回来,一定好好孝敬你们,让你们顿顿都有肉吃!” 刘芳看着随马车转动渐远逐小的身影,不禁红了眼眶:“这么小的孩子就要离家...” 儿行千里母担忧。 才出家门,忧心便起。 “娘,不用担心。”老二徐槐走上前扶住母亲,目光望向徐清离开的方向,“有老张叔跟着呢。” “而且就小弟那机灵劲头,到哪都吃不了亏的。” “你有这个担心的劲,还不如多想想以后三儿学成回来,我们的日子得过的多么红火。” 刘芳笑着抹了抹眼角。 “还是不想了,一想就会有期待,要是三儿没学成,我们以后不得怨恨他。” “那就不想这个,换一个...”老二徐槐嘿嘿笑道:“要不想想,怎么才能给我和大哥娶门亲呗。” 抬头瞥了一眼这个外表跳脱,实际最有担当的二儿子,刘芳一挑眉: “原来在这里等我呢!你这是看上了哪家闺女?” “嘿嘿嘿。”老二徐槐摸着后脑勺,一脸腆巴巴的样子。 3.元符观 车轱辘转动。 碾过泥土,迅速将两侧的农田甩在后头。 徐清回头看着来路,村子的轮廓逐渐模糊在视野中,再看前路漫漫,却是一马平川,世界广阔! 胸中仿佛有狂雷在激荡。 感受到胸口那强有力的跳动,一种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在徐清心中油然而生。 有着前世记忆,徐清自然不愿困居在那个小小的村落里。 可是—— 难啊! 徐家祖祖辈辈都是在田里刨食的泥腿子,想要另寻出路,动动嘴皮子说倒是容易,一旦做起来那是千难万难。 都说士农工商。 农排第二,是大盛定鼎立国的基石。 可任谁都能在他们这些农户上面踩两脚,骂声“泥腿子”,享受既得利益的家伙更是恨不得他们子子孙孙埋首田间,永不出头。 想到这。 徐清望着前路,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 淮安府位于大江之北。 隶属于南都管理,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日常车马、舟楫南来北往频繁。 徐清和老张头驱车赶到淮安府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这一路上走来,徐清只觉身心俱惫,自己那脆弱的身子骨都快要被颠散架了。 中途有时还遇到诸如沿路村落拦路不让过、翻山有猛兽袭扰、下雨道路泥泞难行等等糟心事情。 一步步走来当真是不容易啊。 好在终于到了。 遥望前方,一圈巍峨耸立如山脉连绵的高大城墙拱卫着淮安县城。 墙高约莫三丈来高,顶上宽可走马,一排排雄健威武、披坚执锐的军卒肃容挺立于城楼前,绣有国朝“盛”字的大旗迎风猎猎飞舞。 无需入城,单从城门口络绎不绝的车流人影,以及还未至城门便隐约能听到的喧闹声,就可知淮安府的繁华程度绝不是徐家村和附近的宁阳镇可比。 “我推荐你去的是一座符箓派的道观,道观不在城内,在县城之外的山头上,你是打算先去道观还是先去瞧一瞧淮安府的繁华景象。” 赶了半个月路,强壮如老张叔都受不住,面上多了几分土色。 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有气无力。 “老张叔,先去道观吧,淮安府的繁华景象不急于这一时,以后再看也不迟。” 相比见识这个世界大城的人文风貌,他更渴望能够早一步接触修行,踏上修行路。 “好。” 老张头含笑点头。 不错,比他初次来时强。 求道者首重根骨,其次是向道之心。 根骨弱些不打紧,若是连意志都不够坚定,又何必费劲走上这么一遭呢? 当初他愿意为徐清引荐,其中确实存了报答老大哥的救命之恩,但也是被徐清这半年间每日到隔壁村私塾蹭课的坚持所打动。 身处微末,不是谁都一直保持奋进之心。 “驾!” 老张头甩动马鞭,驱车绕过淮安县城,来到了距离县城两三里地的一处山头。 ...... 道观坐落于山顶。 江淮一带的山大多灵秀有余,少了一份磅礴巍峨的气势。 山不高。 但山路并不好走,一路爬上去也折腾得徐清够呛。 等他气喘吁吁到达山门前的石阶时,两条腿不受控制的在微微发抖。 “哎,累死我了!” 徐清靠在路旁的大树大口喘息。 喘息的同时,抬头前望。 只见石阶尽头山门上的牌匾笔走龙蛇,银钩铁划,赫然写着三个鎏金大字—— 元符观。 徐清正咀嚼着这個观名时,山门后忽然轻飘飘走出一名一袭玄蓝色宽袖道袍,身板如青松挺立的年轻道人。 年轻道人面容白净,眉目清朗,衣服一尘不染,与徐清想象中的修仙之人形象完美契合。 “俗家弟子张岳安见过静心师兄!” 明明模样瞧着比那道人年长许多,老张头却在见到那道人的瞬间,率先向那人遥遥打了一个道家稽首,并口称师兄。 语气中的恭敬钦佩溢于言表。 眼前这个道人也确确实实是老张头的师兄。 当初老张头入观修行时候,便是由对方传授其道法,引他上修行路的。 如今年五过去了,道人风采依旧,容貌不显一丝老态,仿佛岁月在他这里没能落下一丝痕迹一般。 “岳安师弟。” 陈静心缓步走下石阶。 他眼底带笑,气质温和儒雅,见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感觉。 “五年未见,师弟根基不减,看来下山后不曾有荒废过这一身所学。” 老张头叹了一口气:“只是勉强保证气血不亏,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啊......” “我辈修道之人求的不仅是长生飞升,还有心中的清静。”陈静心出声宽慰道:“当然了,我等皆是凡人,心慕仙途无可厚非。” “所以为兄也希望师弟能够早日更进一步,他日我等并肩同行,共觅大道。” 老张头闻声心中唏嘘不已。 难啊... 若非不甘心,他也不至于下山五年仍不成家,求的无非是保持精元不泄,期他日能够水滴石穿。 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掉,随即把徐清推出来。 “师兄,这是我准备推荐入观的弟子。” “小子见过道长。”徐清学着老张头,有模有样打了个道稽。 静心双眸明亮有神,闻声目光在徐清上下扫了一会。 “身子骨差了些。” “不过入门后传下修行法门,勤修勤练不辍,补上便是。” 徐清闻言心下微微一凛。 “师兄,人我就交给你了。”老张头拍了拍徐清的后脑勺,“本来想送进观里的,这里遇到师兄你我就不进去了。” “没脸见师傅。” 老张头跟陈静心打了个道稽,然后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开。 石阶上,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徐清和陈静心两人。 陈静心没好气的看着走远老张头,转身看向徐清,脸上浮现一抹真诚的笑容。 “师弟,先随我入观候着吧。收徒大会在午间,过了收徒大会才能正式成为我观弟子。” “是,师兄。”徐清打蛇随棍上,直接喊上了师兄。 陈静心微微一笑,也没有反对徐清的称呼。 两人联袂登上石阶,进入道观中。 入山门后第一间大殿是三清殿,三清是道门最高神,几乎所有道门宫观都会有专门供奉三清的大殿。 转过三清殿,便是供奉玉皇上帝的凌霄宝殿,再然后是供奉各路天曹神圣、仙官将兵的大殿。 每个大殿门前都有一座大鼎,鼎中插满了一根根线香。 香火烟气袅袅如薄雾飘散,特殊的香火味混着满山的草木清香,以及远处大江扑面而来的充沛水汽,闻之竟有一种让人神清气定的感觉。 这山里的风水似乎有些特殊啊......徐清心有所感,不过也对,风水不行道观也不会坐落在此处。 徐清和陈静心一前一后走过这些大殿,来到了元符观的后山。 元符观大致分为前后两山,前山是香客信徒访山拜神的地方,后山则是弟子们日常修行的地方。 香客信徒到此需止步。 陈静心带着徐清来到了后山一块平整的空地上。 “师弟,等下收徒大会会在这里举行。你先在这里候着,为兄还需去山门处接待来客。” “师兄你自去便可,无需在意我。” 陈静心微笑着点点头。 陈静心走后,徐清扫视了四周一圈。 除了他之外,空地零零散散还有一些人,大多瞧着衣服华贵,脸色红润,不管男女,身材对比徐清,都略偏高大或者肥胖。 只有少数几个跟他一样,穿着粗布麻衣,身材干瘦得跟枯柴一样。 另外还有一点。 在场的,似乎年龄都不超过十六。 徐清半年年来运转体内那股气息,也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获得。 之前他看一眼便能知道踢斛的吏员是练过武的武夫,正是因为他掌握了一种类似道门“望气”的手段。 不过没有传说中的“望气”那般神妙,只能通过人身散发的“炁”判断他们的年龄、身体状况等等。 徐清在悄悄打量其他人的同时,其他人也在打量着他。 能够在收徒大会前来到这里的,要不是淮安府周边的大户豪门,要不是下山云游的道长带回来的好苗子,最后便是出自元符观的山下弟子引荐过来的家眷。 以徐清的衣着打扮来看,第一种可能性基本能够排除,重点是第二还是第三种。 若是第三种倒无甚所谓。 要是第二种的话,那修行资质必定相当不错,可以结交一番。 徐清观察了一会没看出更多东西,随意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呆着,拿出包袱里老娘做的葱花烙饼一点点啃起来。 烙饼硬如木块,吃起来颇有嚼劲,但越吃越有滋味。 其他人徐清不知道,反正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当徐清吃烙饼吃得正津津有味时,冷不丁的,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好奇的声音: “兄弟,你手里那玩意真有那么好吃吗?” 4.筑基 徐清抬头,一张圆饼大脸挤入他的眼眶里。 说话的是个眯眯眼的胖子,整个人身材厚实的跟个树墩子一样,看向徐清的脸上挂着一抹傻乎乎的笑容。 “还行。” 徐清不太想搭理对方,直接动用敷衍大法。 “能让我尝尝吗?我不白吃你的。”胖子变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肉包子:“我拿这个跟你换。” 徐清看着胖子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咽了咽口水,手里的烙饼顿时不香了。 就算老娘来了,也是肉包子好吃! 徐清立马变了一张脸,从包袱里抽出另一张烙饼:“来,兄弟,尝尝这個烙饼,我老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徐清和胖子笑着交换手里各自的吃食。 接过热腾腾的肉包,徐清咬上一口,顿时感到了一股松软滑嫩的口感,然后是滚烫鲜美的肉汁流入口中。 “好吃!”徐清眼睛猛然一亮。 “那肯定好吃。”胖子与有荣焉,骄傲的昂首:“这可是春风楼的大厨亲手做的,普通人可没那福分吃得着!” 胖子也是牙口好,啃起那硬梆梆的烙饼竟然不费力,看样子也没有嫌烙饼味道寡淡。 徐清于是对胖子的观感大涨。 边蹲在树下祭五脏庙,两人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李平安,你家里应该挺有钱的,怎么不想着去读书,反而来修道呢?” 李平安是胖子的名字,是徐清刚才在交谈中得知的。 李胖子拍了拍滚圆的肚腩: “读书我没那个灵光的脑子,练武的话吃不下苦,没办法只能上山修道了。听说道门修炼要炼精化气,我有这身板勉强也算个优势。” “正好可以减减肥,以后瘦下来那就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俏郎君了!” 听到这话,徐清一脸好笑。 十四岁上下的孩子肚量大,吃好养好的话,身材肯定会偏胖,等再过一两年,只要注意不暴饮暴食,横着长就会变成竖着长。 可说到瘦下来能变帅... 胖子虽然大多是潜力股,但麻烦能先把你那双眼睛睁开吗 ...... 谈话间。 日头离天中,渐至西斜。 徐清不知道等了多久。 某一刻。 忽然有一名白发盈头、面色红润的老道,领着一群年纪跟他们相仿,甚至更小一些的孩童从前山来到后山这块空地。 之前见到的静心道长也赫然在列。 他跟着三名同样身穿玄蓝色道袍的道长落后那名老道几步。 提前来到空地的人一个个目不转睛,视线纷纷投注到领头的老道身上。 那颇具仙风道骨的老道缓步来到空地上一块如青牛俯卧的巨石边,随后一跃跳上去盘膝坐下,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新入门的弟子。 徐清还以为老道会显露几手仙家手段让人开开眼,结果只是跳上石头坐下,俯视场间众人。 心中腹诽几句,不过等老道开口时,他又立马端正态度,洗耳恭听。 “修仙求道,首重根骨。根骨不够,仙途再好,也如海中月、雾中花,触不着,摸不着!” “你们能够来到这里,说明你们的根骨是合格的。但修行只有根骨是不行的。” “还需再看心性。” “若是根骨足够,心性不够,终归难攀大道。” “所以,入观考核的第一关是测试根骨,第二关便是测试心性。” 徐清扫了扫空地上那些新来的人,凑到李胖子耳边问道:“我们不用测试根骨吗?” “不用。”李胖子摇摇头,“提前来这里的,只要不是完全没修仙资质,就算根骨差些,也会被收入门墙。” 徐清嘀咕,果然哪哪都有人情世故。 不过他是受益者,对此只能点个赞。 如果没有老张叔的引荐,以他先天有缺的底子,可能第一关就被拒之门外,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 “你们可知何为筑基?”盘坐在巨石上的老道开声询问。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老道会突然有此一问。 出乎徐清意料的是,第一个出声回答的竟然是旁边的胖子: “道长,这个我知道,筑基便是打地基,是修仙问道的第一步。” “仙道在天,人道在地,人顶天立地,抬头望天,脚踏实地,所以欲以人道求仙道,先得全其人道。” “而这一步便是筑基。” 老道微微颔首:“不错。” 李胖子得了夸奖,插着腰嘿嘿直笑。 徐清也讶异的瞥了李胖子一眼,没想到这家伙不是什么草包货色,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 “先辈高人有言,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老道娓娓道来:“此为人身降诞之途。” “又有言,顺则成人,逆则成仙。” “故我辈修道求仙,走的是与人身降诞相反的逆旅。” “刚才那弟子说得很好,欲以人道求仙道,需先全其人道。”老道的目光再次落在李胖子身上,引得对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因此修行的第一步便落在这个‘人’字上。” “唯有人身无漏无缺,根基完备,才能脚步稳健,逆旅向上,复归先天。” “接下来我将传授你等如何全其人道的筑基法门。” 此言一出。 新弟子们当场炸锅。 徐清闻声也是一副情绪高涨,亢奋到难以克制的模样。 他没想到还未入门竟然就能得授修行法门! 虽然此时老道传下的法门一定是最基础的功法,但这放在外间也是万金难求之秘诀啊! 感受到场间的躁动不安,老道眉头皱起,大声喝道:“静心勿躁!” 众人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老道摇摇头继续道: “筑基法,也称静功法、坐禅法、禅定法。” “顾名思义,是打坐入静的法子。” “当成功入静入定,心志既不散乱也不昏沉时,真气便会在人身体内自生。” “而当真气化生时,其一由督脉上行百会,再下行到口腔上颚的龈交穴时,会化成‘金津’。” “其二由任脉上行到口腔下颚的承浆穴,会化成‘玉液’。” “‘金津’和‘玉液’在口腔内混合,由此会形成一股清甜的‘甘露’。” “待‘甘露’形成后,舌顶上腭不动,将津液吮至舌根,待满口欲喷呛时方才引颈慢慢咽下。” “需要注意的是,‘甘露’非是普通津液,若无那股清甜味,则算不得数。” 听老道讲完,徐清和李胖子都不觉得难的。 不就是吞口水吗? “道长,那怎样才能算筑基成功?” 李胖子胆子大,有啥问题直接就问。 “莫急。” 老道摆摆手,再道: “人身有三百六十五口大穴,以应周天之数。” “而易数中以九为最大,以九归真,所以人身每口穴位应填满九口甘露。” “填满人身这三百六十五口大穴的过程便称之为‘筑基’,共计三千二百八十五口甘露。” “一天十二时辰,一时辰八刻钟,人坐禅时,六根清静,心志既不散乱也不昏沉时,每一刻钟能化一口甘露。” “若是意志坚定,日夜用功,行住坐卧心皆能定,七七四十九天即可完成筑基。” “若是一天用功六个时辰,另六个时辰吃饭睡觉,则两个七七四十九便能完成筑基。” “若是偶然定不住心神,致使用功无用,甘露不生,可再增一个七七四十九。” “若三个七七四十九还无法筑基,便再增一个七七四十九,以此类推,最多六个七七四十九。” 徐清心中一顿咂摸。 根骨对成就筑基而言,有影响,但是影响不大。 更重要的是看心性。 根据筑基的时间来判断心性的高低,一个七七四十九天完成筑基的,心性属于上佳层次,为最上等。 第二等是两个七七四十九天,第三等是三个七七四十九天,以此类推,最后共分六等。 “若六个七七四十九,也就是一年时间内,还未成功筑基的...”老道说到这里顿了顿,“说明心性不适合修道。” “与其执着于此道,在山中空耗,不如下山归乡,娶一妻嫁一人,安享生活方是正道。” 老道的话说得婉转,徐清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淘汰”。 换言之。 一年内没有成功筑基的必须下山,就算有修仙的根骨,也成不了元符观的正式弟子。 “好了。”老道不再多言,“接下来都席地打坐。” “我传尔等静功口诀。” 众人心下激动,急不可耐的按照老道的吩咐,盘膝坐在地面。 唯独寥寥几人,没有立即盘膝坐下,而是向老道恭敬作揖行礼,感谢其授功之恩后,方才不疾不徐坐下。 这其中就包括了徐清和李胖子两人。 老道点点头,坦然受下这礼。 5.异类 “二目垂帘守祖窍。” 二目似闭非闭,微开一线天光,眼观鼻,鼻观心。 “舌闭天池津自生。” 闭口藏舌,舌顶上腭,心无杂念,金津玉液自生成。 “深细长匀调呼吸。” 呼吸绵绵,得深、细、长、匀四味,息息归根,微降丹田。 “心定念止是正功。” 心静念止是先天,意动神驰是后天。 “......” 一句句口诀自老道口中抛出,落在场间未正式入门的弟子耳中,如提纲挈领,一步步尝试引导他们进入清静状态。 “师兄,你说今天有多少个能成功入静入定,生成甘露的?” 空地周围旁观的四名道长,一个面相看上去更为年轻稚嫩的道长忽然凑到陈静心耳边,小声发问。 “根骨天定,心性莫测,为兄也估不出来。”陈静心摇摇头道:“能够第一天就能成功入静入定的,心性无不是非同凡俗。 “这类人皆是万中无一的英才。” “我们都只是乙等心性,百日方才成功筑基,不知道这最上等的心性,究竟是何种光景。”小道长双手抱后脑勺嘿嘿笑道。 陈静心刚想开口,脸色忽然微变。 “师弟,肃容!噤声!” 陈静心此刻像是上课被老师发现开小差的学生,表情略微有些尴尬:“清宁师叔看过来了。” 小道长一听这话,抱着后脑勺的双手立马放下,垂手端端正正站好。 坐在巨石上的清宁老道没好气的收回目光。 视线继续游走在下方的新弟子中。 清宁老道目光如炬,神魂感知惊人。 简单扫过便能看得出,底下闭目打坐,意守祖窍的新弟子,似乎有模有样,渐入佳境。 实则一个个心气浮躁,念头丛生,根本不得“静”字之玄妙。 偶尔有喉咙滚动的,吞咽的明显不是甘露,只是普通的津液。 却还自以为已经功成,殊不知一直在做无用功。 老道摇摇头。 并非他苛责于人,要底下的弟子初次尝试便有所作为,而是希望他们不要急于求成。 入定看似简单,可是人之念头就像是漂浮在水面的浮萍,下不着地,上不抵天,随水波四处晃动。 想要浮萍不动,去控制浮萍没用,要让水面不波才对。 届时浮萍自然而然停住不动。 如今这些弟子一味将心思放在吞咽甘露上,反而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什么时候不用刻意去控制念头生发,只保持心定常静,那时无论行住坐卧,甚至一边做事,甘露都能远远不断生成。 最后自然而然,顺遂不阻的就能成就筑基。 “大道教人先止念,念头不止也枉然。可惜啊...” 清宁老道面上露出一副感触颇深的模样,可当他目光在扫过某个弟子时,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嗯!?” 清宁老道扫视的目光猛然定住,紧紧黏在一人身上。 那一人正是徐清! “怪哉!!!” 清宁老道双眸放光,眼含震惊:“成就筑基,方能使气脉自开。但这小子明明根基有缺,却竟然一反常态,浑身气脉天生通透?” “而且明明心念芜杂散乱,未得寸许‘静’字神妙,可这样竟然也无碍甘露生成?!” “这...” 匪夷所思! 清宁老道修行两百载,主持过观里一届又一届的收徒大会。 曾见过根骨心性俱超人一等的天才。 甚至初次接触静功,就能成功入静入定的也不是没有。 但不入定而化生甘露的情况,这还是他首次见到!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怕是不拘泥于打坐形式,行住坐卧皆能心定的最上等心性,看似不受念头影响,实则内心同样坚定。 心头充斥着震惊和疑惑,清宁老道眼底忽有道道符文变换闪烁。 此刻他的目光只专心盯着徐清,暂时不管其他人。 徐清不知道他在打坐时,清宁老道看着他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况。 他起初按照老道传授的筑基口诀去控制念头。 但发现根本做不到。 脑海中的念头就像是藏在屋舍角落里的蜚蠊,在没有意识到它时,整個屋舍看着是干干净净的。 可一旦你闭上眼,尝试收心求静... 这个过程好似掀开各个角落对屋舍进行打扫,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蜚蠊般的念头便会源源不断冒出来。 压住一个另一个又起,根本止不住。 徐清尝试好一会儿,最后他直接选择了放弃控制念头。 因为他发现... 自己似乎就算不用刻意去控制念头,保持心无杂念的状态,口中甘露也会不停的凝结生出。 徐清不知道的是。 他本人的情况十分特殊。 在半年前穿越来的时候,他福至心灵的开始运转体内那股不知道是什么,但蕴生着无穷生机的气息。 之后更是日日坚持不辍。 因为早产致使这具身体先天根基有损,加上年岁过大,致使那股气息只能增强一下他的身体。 但是气息在运转的过程中,不是没有其他收获。 常人随着后天生长发育而不断闭合的气脉和窍穴。 在他这里则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提前打开。 简单来说。 普通人的筑基修行是人身气脉闭合,入静蕴生真气填满人身三百六十五口大穴以开气脉。 徐清则是彻底反过来。 另外筑基法同样是行炁的法门。 而徐清经过半年来坚持运转那股气息,已经将“行炁”这一动作化作本能。 如同呼吸。 人不需要主观去控制,甚至下意识会进行忽略,可呼吸依旧能够有条不紊进行。 正是这两相结合,造就了徐清眼下这个特殊的状态。 心中虽然纳闷着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这并不妨碍徐清进行筑基。 既清且甜的甘露在口齿间不断积聚,按老道交代的,等到甘露积累到满口欲喷呛时,方才慢慢吞下。 似冬日饮酒。 一股暖呼呼又带着香甜味的热流自喉头一路滑落至腹部。 徐清第一口填的大穴是脐下三寸的丹田。 甘露化入丹田,一股樊笼破开缝隙,一线天光照入的温暖感觉迅速蔓延至周身躯干经络。 徐清这时莫名生出了一重明悟。 随着甘露填入丹田窍穴,他原本损伤的先天根基得到了一丝弥补,有重新完好的趋势! 明白这一重后,徐清顿时大喜过望,激动万分。 前身苦先天根基受损久已了! 因为先天根基受损,前身自生来身体一直比同龄人虚弱不少,要不是上面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哥哥,在村里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现在看到先天根基有得到弥补的机会,徐清浑身充满动力,迫不及待的继续凝练甘露,填入窍穴之中。 清宁老道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清,眼中惊疑不定。 发生在徐清身上的情况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超出了他目前掌握的知识范围。 “真是怪哉!” 不过弄不明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次... 观里明显捡到宝了! ...... 时间随着日头的转动漫漫而过。 足足一个时辰又一刻钟过去。 眼见天色逐夕暮。 这时候徐清终于完成第一口大穴填充的工作。 当九口甘露填满脐下三寸丹田的时候,徐清忽然浑身剧震,蓬勃滋长的生机在他体内流转不息。 一股极度舒爽的感觉直冲天灵盖,舒服得徐清都忍不住要嘤咛出声。 意识在这一刻飘飘然似是化作一缕清气,直飞入云霄。 猛然拔高的意识高悬于中天,为清风所包裹,俯视天地山川,仰观星斗周转。 天穹顶上,群星晦暗。 唯独一颗大星熠熠生辉,喷涌出神毫万丈。 这时。 忽有一声惊雷响动。 6.内观 雷声一震。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在耳边回荡,徐清拔高飞入云霄的意识重新坠回到体内。 意识回归的刹那,徐清立马感觉到有某些独特的变化在他体内发生。 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不得而知,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 “跟先天根基修补有关吗?” 徐清猜测跟这个有关。 但没有过多的去探究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变化,这种变化都是向着好的方面发展的。 不过... “刚才意识像是突然飞入云霄,尽揽天地风光,那些见到的画面都是幻象吗?” 徐清回味着刚才见到的景象。 山峦起伏,河川蜿蜒,大星横空...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看到这些。 但是意识拔高时,那种天地以我为中心,世界尽在掌握中的感觉太美妙了,让他忍不住想再来几次。 殊不知。 一直关注着徐清的清宁老道,在察觉到徐清意识出现异动时,双眼瞪得溜圆。 眼底变换闪烁的符文光流愣是被惊得硬生生止住了一瞬。 清宁老道怀疑自己看错了。 刚才出现在那小子身上的一瞬变化... 分明是“内观”! 不过怎么可能?! “内观”那可是炼神境的修行者才会接触到的法门! 须知。 天生万物,唯人最贵。 盖因唯人最能效天法地。 天有日月,地分两极,人长双目;天有五星,地演五行,人藏五脏;星斗以周天之数环列,人身亦有三十六五口大穴以应群星。 节分四季,人有四肢;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岁有十二月,人有十二节... 此种种,人与天地相应者也。 故有言,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 “内观”观的便是具象化的人身小天地。 可是一个刚接触修行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臻至此等玄妙的境界?! 见此。 清宁老道对于徐清是越来越好奇了。 以他眼力,不难看出徐清或是因为先天根基有缺,以致天资不显。 如今习得筑基法门,重补根基,便犹如那蒙尘的明珠拭去面上灰尘,重新绽放光明。 “绝佳的苗子啊!” 清宁老道此时再看徐清,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件稀奇珍贵的宝贝。 ...... “清宁师叔这是怎么了?” 一旁候着的四名道长,之前的那个跟陈静心聊天的小道长率先按捺不住,道: “这次收徒大会为什么持续这么久?” “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按照惯例。 收徒大会第二关心性测试,传下筑基法门只会留给新弟子两刻钟的时间进行参悟。 之后主持大会的道长会针对新弟子们的修习静功的表现,进行提点和教诲。 再之后。 除了每日早晚的功课,观里会放任新弟子去自行修炼。 “清宁师叔自有其考量,师弟安心待着便是。”陈静心示意稍安勿躁。 “安然师弟。”另一名道长也发话,“求道者最忌急躁。” 小道长孙安然拍了下嘴巴。 “不说了,不说了。” 就在这时。 盘坐在巨石上的清宁老道像是听到了孙安然的抱怨,忽然开口道: “好了,都停止运功,睁开眼起来吧。” 老道的声音不大,但清晰的传遍每个人耳边。 有一部分性子跳脱,早就坐不住的弟子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睁开眼站起来。 另一部分性子沉稳的,也依言结束了修炼。 清宁老道环视一圈。 还不错。 只是一個时辰又一刻钟过去,就有五人已经初窥门径,初步到达了入定凝结甘露的地步。 可惜没有一个能坚持下来。 收心求静难,更难的是如此长时间保持心念清静的状态。 一旦有风吹草动,致使念头枉动,便是功亏一篑的结果。 行百里半九十,从真气化生,到金津玉液相逢,再到甘露填入人身大穴之中,每一步都马虎不得。 “这入定的功夫啊...” 清宁老道收回目光,面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谆谆道: “看似简单,就是闭上眼睛打坐,实则打坐只是一个形式,重要的是要你们内心清静。” “道门有诸般法门,上乘或下乘,都脱不开这一个‘静’字。” “得‘静’之一字神妙,大道便可徐徐图之。” “好了,今日授法到此结束。”清宁老道转头看向在一旁候着的陈静心四人,“接下来你们四个带着这些弟子到食膳堂和道童院去。” “谨遵师叔法令。” 陈静心四人打了个道家稽首,齐声领命。 清宁老道点点头,最后再勉励众新弟子一句: “望尔等好好修行,早日筑基。” “筑基既成,气脉通畅,皆时身体强健,百病不生,可寿享百岁。” 这里说的寿享百岁不是说寿数延长。 而是人身在无病无灾时,本就可活百岁。 奈何人生天地间,总有那样这样的劫难,并且大部分人平时为各种琐事和养家糊口劳心费力,如此损耗的寿数颇多。 这样激励的话语落在大户人家的子弟耳中,没有太大作用,因为他们通过服用养生大药同样能够做到。 但对于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的底层老百姓来说。 成就筑基,不仅能够拜入元符观成为正式弟子,还能无病无灾活到百岁,吸引力巨大。 而贫家出身的弟子在这一批人中所占据比例远远超过一半。 因此一时之间,大家的修行动力和热情蹭蹭往上飙升。 清宁老道临走前。 不着痕迹的瞥了徐清一眼。 他并没有因为徐清的情况特殊,对徐清特别关照。 他打算暗地里再观察几天,再瞧瞧徐清的秉性。 筑基时间最快也得一个多月,天赋再好也得遵循这个规律,所以不必急于一时。 人都在道观里了,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 清宁老道走后。 陈静心四名道长带着一群新弟子去往道童院。 道童院是个大杂院,共分东西南北四个小院子,每个院子各有两间厢房,厢房里除了两张靠墙的大通铺外,没有其他多余的陈设。 环境简陋,好在还算干净。 徐清和李胖子一起被分到了由陈静心负责管理的东院。 “徐清,你说那吞口水...啊,不对,那筑基法门有何难的?” 徐清和李胖子的东西不多,收拾来方便,收拾好后,两人开始闲聊起来。 在聊到筑基的话题时,李胖子小眼睛扑闪着光芒,目光睥睨。 “我刚一坐下来,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感觉口里的津液甜丝丝的。” “这不就老道长说的又清又甜的甘露。” “徐清你说,我会不会是那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 这时陈静心刚好走进来,听到话后瞥了李胖子一眼,面上神色顿时有些怪异。 “师弟,你运功之前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吃了三个大肉包子。”李胖子脱口而出,“哦,还有徐清给我的一个烙饼!” “师弟,有没有一种可能...”陈静心斟酌着词语,想着怎么说才不会打击到李胖子,“你的津液会甜,其实是因为你牙缝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干净?” 李胖子:“......” “不能吧,师兄。”李胖子脸上肥肉抖动,表情极其别扭。 “要不师弟你晚间先别吃饭,再试试运行下筑基的法门?”陈静心笑吟吟道。 李胖子瞧了瞧陈静心的表情,绷不住了,连忙抬手捂住那张胖脸。 厢房里的其他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7.阳火 收拾好未来一个月乃至一年的落脚地后。 陈静心四位道长带着众新弟子,一群人乌压压来到膳食堂。 膳食堂中。 几张大长桌一字铺开,两旁是一条条规整摆放的板木长凳,现在是晚食时分,一些道长的人物已经入座在用餐了。 元符观是道门符箓派的一支,不禁荤素,所以饭桌上的吃食很丰富。 米饭管饱,菜有荤有素有汤,而且肉菜里还不是只能吃个肉味的肉沫,而是一片片的大肥猪肉! 沾在肉上面的油花肥腻铮亮,色泽看起来分外诱人。 徐清还看到了一大盘烧鸡、肘子和烤羊排。 “好多肉啊。” 新弟子们心中不约而同掠过一个相同的念头。 徐清落座后,还没开吃,单是嗅着这股满屋子飘飞的肉香味,唾液就在口腔里疯狂分泌。 从徐家村到淮安县城,这一路上为了赶路,他和老张叔都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另外有些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钱也没地方使,大多时候只能吃干粮对付一下了事。 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 现在看着这么多美食在眼前,是恨不得化身饿狼扑上去。 不过带他们来的陈静心四位道长还没发话,一群人都不敢动筷子。 只能齐刷刷看向他们,眼睛里都快冒出绿光了。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莫要浪费了。”陈静心面带微笑的看着大家伙,“开吃吧。” 话音刚落。 众人抓起筷子抡得飞快,徐清眼疾手快,手里两只筷子如闪电般夹起一個烧鸡腿。 “哎呀,我的鸡腿!” 李胖子筷子落空,瞪了徐清一眼。 徐清才不去理会李胖子,这家伙家世看着分明不差,平时吃的绝对很好,这时候竟然还来跟他抢鸡腿? 太过分了! 李胖子见徐清不搭理他,又看到桌上的硬菜在一群仿佛饿死鬼投胎的家伙口中快速被消灭。 只能恨恨的转过身,跟其他人抢夺盘中的菜。 徐清撩开后槽牙,牙齿撕扯下肉条,腮帮子一鼓一缩快速咀嚼。 “香!”徐清双眼放光,食指大动,“好吃!” 在徐家村的时候,徐清平常想沾点荤腥最多也就个鸡蛋,以及从河里抓上来的鱼虾,猪肉还得逢年过节才能在餐桌上见着。 鸡这种能够长期稳定生产营养品的禽畜,等闲是吃不着的。 天可怜见。 有着前世记忆的徐清,现在都快忘记鸡肉是什么味道了。 这会吃上感动得都要哭了! 徐清撸起袖子大快朵颐,吃得满嘴都是油光。 一旁的陈静心只拿了碗清汤在喝。 看着大部分新弟子一副风卷残云的饿死鬼投胎样,没觉得有什么难看的。 他是贫家子出身,自然知道这世道有口肉食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 旁桌的道长见状也是会心一笑。 不过有些话,陈静心该说还是得说: “今天为了招待你们,肉菜多做了些,不过放心,以后顿顿都会有肉的。” “所以不必这么狼吞虎咽。” “适度最好,以免饱腹思欲,致使念头妄动,影响到晚上的修行。” 其他人听到陈静心的话,手上的动作纷纷慢了下来,饭菜再好吃,要是影响到修行就不值当了。 一顿饱还是顿顿饱,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但徐清全程只听到了“顿顿都有肉”这句。 想想过去十四年少荤多素,糙米多而精米少的日子。 再看看眼下即便所有人敞开吃都吃不完的肉菜... 如此更坚定了徐清修行的念头。 他不想再吃那些糙米咸菜,再住那种茅草土坯房了! 他要吃肉! 住大房子! 让那些每年过来收税的官吏不能欺负他们! 爹、娘、大哥、二哥也不用年复一年,从年头到年尾在田间忙活个不停,最后只能勉强挣下一家子的吃食! 修行! 唯有修行才能改变他们一家子的命运! ...... 祭完了五脏庙。 陈静心四名道长打发新弟子们自由行动。 大部分都直接回了道童院,继续打坐凝练甘露。 虽说足有一年的功夫让他完成筑基,但是无一不想尽快成为道观的正式弟子。 尤其是那些贫家子出身的新弟子。 出身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争,拼命的争! 众人中唯有徐清和李胖子两人有闲心,到前山的大殿群四处溜达消消食。 徐清是发现自从修炼了那筑基法门后,无论做什么、用什么姿势,口中甘露都一刻不停在生成,进境速度飞快。 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一年内能不能完成筑基。 自然不会特意去争这么点时间。 李胖子是刚才出了糗,这会回去指定被人取笑,干脆陪徐清走走,晚些再回道童院。 入夜后。 观中点起灯火,一片通明,亮如白昼。 各个大殿门前的铜铸大鼎中的线香经年不熄,道道虚幻的青烟飘飞向空,没入夜色。 徐清和李胖子站在高处,远眺山下的淮安县城,但见城中灯火漫漫,天上地下两星河。 淮安县城的繁华徐清只从今早城门的景象便能领略一二,如今再看夜幕下熠熠生辉的万家灯火,更有一层感触。 听说淮安县城在大盛中还算不上真正的大城雄城,不知道那南都和京城会是何等的繁华景象? 而除了这万家灯火,在徐清的眼中,还有一种东西笼罩在县城之中。 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虚幻火焰。 这种火焰徐清在徐家村,隔壁的刘家村以及宁阳镇上都有见过。 据老张叔所言。 人烟聚集之地阳气旺盛,又有大盛山河国运庇佑,两相结合一如烘炉烈火,灼热非常。 这团笼罩一城之地的虚幻火焰便是大盛寻常百姓能够不受山野精怪,鬼魅邪祟侵扰的依仗之一。 其名为“社稷阳火”。 不过社稷阳火在白昼时最盛,到了晚上,由于天时变化,阴盛而阳衰,加上人群活动停息,火焰会受到削弱。 这时就会有一些鬼魅妖精出来作祟。 另外,常言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一旦国运倾颓,社稷阳火失去国运作为薪柴,便再难以庇佑国中之民,因此乱世常有鬼魅妖精猖狂肆虐之举。 盛朝立国千载,上下虽然已经固化,但目前还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状态。 徐清的目光在淮安县城上方那团社稷阳火停留片刻后,以一种居高俯视的姿态,向四方游弋。 从县城边上那条在月色下淡淡起鳞,犹如一条白龙娇娆蜿蜒的大江掠过,再到城外青翠可人的桑田... 在转过另一边的群山时,徐清眸光忽缩。 “那是什么?!” 今夜月色盈盈,洒下一层霜白,照得群山轮廓分明。 然而在山脉各处,一层若有实质的诡异雾气弥散而起,沿着山林流泻,随风涌动。 “那是山中瘴气。”李胖子是淮安县城人士,对此一清二楚,“山里多精怪,而夜间是精怪修行的时机。” “一些精怪吞吐气机时,形成的瘴气弥漫开来,由此形成了这种雾锁群山的景象。” “你知道元符观为什么会坐落在这里吗?” 徐清摇摇头。 他自是不知。 “是为了给淮安县城守门户。”李胖子显然家学渊源颇深,“这人间虽是人族主宰,人的数量也多,但妖精鬼怪更多。” “深山老林中时有山精出没,江河湖泊里常有水裔显踪,人死后魂灵不散化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而生怪......” “大盛疆域辽阔无边,纵使朝廷势大,也无法兼顾方方面面。” “所以太祖皇帝在立国之初,与天下宗派有过约定,朝廷允许各个宗门在大盛开山纳徒,同时分走一部分香火。” “但各个宗派亦需负责起一地守土之责!” 原来如此... 徐清神思悠悠。 国运、阳气、官府、宗派,这四者一同构成了一面让底层老百姓能够平稳生活的保护网。 8.自然 “掌门师兄!” 清宁老道满脸红光的推开一间静室的房门。 此时房内榻上有一道人正在盘膝打坐,静心修行。 道人身着紫衣,顶戴莲花冠,中年容貌,五官看上去甚是英俊,鬓边两缕长发垂落,仙风道骨的气息几乎要满溢而出。 但若是仔细瞧,便会发现, 这个看着正一心闭目打坐的道人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像是在做白日梦,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的模样。 这其实皆因其盘膝两腿交叠的地方,有一只通体橘黄的猫正蜷缩着呼呼大睡,而道人的手在小心翼翼抚着橘猫的脑袋。 听到推门和喊叫的巨大动静,元符观观主清虚道人睁开双眼,狠狠瞪了自家师弟一人。 清宁老道对于师兄这幅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说道: “掌门师兄,今年的收徒大会有不少好苗子加入观里。” 说到这里,清宁老道顿了顿:“其中有一个情况很古怪,明明先天根基有缺但浑身气脉天生通透,心不静气不凝,但却依旧能够凝练甘露。” “掌门师兄,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听起来此子像是达到‘了悟真性’的境界,对心念和身体的觉知已经臻至完全被动化。”清虚道人若有所思,“这类天赋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 听到这话,清宁老道咋舌不已。 他认为自己对那弟子的评价够高了。 没想到了师兄口中,还能再拔高一层! “了悟真性”那可是将性功修至圆满方能达到的境界,再进一步便是性命交融,合炼大丹了! “清宁...”清虚道人沉吟道:“接下来你多关注一下此子,看看他的秉性如何。” 清宁老道讶然的看了眼掌门师兄。 掌门师兄... 这是起了收徒的念头? 不过也对,若真如掌门师兄所言,那弟子真是那般天赋,见猎心喜是人之常情。 “是,掌门师兄。”清宁老道打了个道稽。 ...... 翌日。 东方吐白,晨光熹微。 一日之计在于晨。 黎明破晓时分,有紫气东来,天地气机大盛。 正是各家修行者修行的好时机。 此时陈静心正盘坐在巨石上,领着众新弟子面东打坐练功。 他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两目下观鼻准,不可太闭,太闭则神气昏暗;亦不可过开,过开则神光外驰。” “当以垂帘看鼻尖,意念在两目中间齐平处为最佳。” “若细究起来,其实无非便是‘守一’。” “定住这个‘一’,念头自不会胡乱妄动,届时行住坐卧皆能凝练化生甘露,筑基不过简单的时日功夫。” 徐清席地而坐。 耳边听着人声风声,心念难得平静下来,感觉到口中既清且甜的甘露不断形成,浑身莫名有种舒爽安宁的感觉。 众人默默修炼间。 须臾,朝阳自群山背后跃出,照破万里黑暗,天地山川瞬如一色,而后是五彩斑斓的人间映入眼帘。 徐清福至心灵,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浸着阳光,遥望大日初升。 体内那口正自督脉上行自百汇的真气,仿佛与这一幕遥相呼应,整个人隐隐有种与天地交融的趋势。 陈静心若有所感,阖开双目投去视线。 在视线落在徐清身上时,瞳孔瞬间收缩。 他从那睁眼的弟子身上,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只有在观主身上才见识过的状态。 这种状态门中的师叔皆称之为“自然”。 放在佛门,则可称之为“自在”;在儒家,则可称之为“至诚”。 “这個弟子是叫徐清是嘛?” 陈静心眸光闪动异彩,想起了昨晚清宁师叔特意交代让他多关注徐清的事情。 之前还不理解。 以往遇到好苗子,清宁师叔也没这般郑重。 眼下他算是明白了。 看来这个师弟的天资高得离谱啊! 徐清沉浸在修炼中,目光定定看着日头升起。 等那口真气化作玉液与金液相逢凝聚甘露,而后填入窍穴后,才察觉到来自上方的视线。 见陈道长目光熠熠的看着自己,就像是摸鱼被老板捉到的员工,徐清连忙有些心虚的闭上眼睛。 陈静心眼里含笑。 继续闭上眼,迎着朝晖呼吸吐纳。 两刻钟后。 陈静心停止运功。 “都睁开眼吧,接下来随我一同诵读道经。” 新弟子中有不少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贫家子,只能陈静心念一句,他们照猫画虎跟着念一句。 经文具体的意思之后再慢慢教导。 不多时。 朗朗的诵经声伴随着山风飘落山下的淮安县。 ...... 接下来的日子,徐清的生活十分规律且充实。 他们这批新弟子每天需花费六个时辰,专心打坐以凝练甘露填满人身三百六十五口大穴。 剩下的六个时辰则用于完成吃饭睡觉等事情。 当然了,元符观虽然给足新弟子修炼的时间,但不代表这另外六个时辰只有吃饭和睡觉两件事。 早晚的功课自不说。 每日晨暮,分管道童院四院的四名道长都会带领众新弟子修炼和诵读道经文书。 除此之外,目不识丁的弟子每日会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去识文断字,至于已经识文断字的弟子则需要学习道经。 还有扫地、劈柴、挑水等等杂活... 几乎一天十二时辰都被事情塞得满满的,没有一丝可以偷懒耍滑的机会。 这样紧凑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时间里,徐清进境飞快,已经填满了人身三百二十口大穴,距离筑基彻底圆满只剩四十五口大穴。 可惜的是。 这期间,那种意识飘飘乎如登天的感觉没有再次出现。 徐清猜测, 或许是下丹田在人身三百六十五口大穴地位特殊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第一次运转筑基法门,受损的先天根基得到弥补的缘故。 又或许是两皆有之。 但不管那种意识拔高的特殊状态有没有出现,徐清修行路上的这第一步,大半个脚掌已经迈出去并安稳落地了。 他有种预感: 待他筑基圆满的时候,就是他彻底弥补损伤的先天根基之时,同时也是他彻底释放天赋之时! 9.丁甲 又五日过去。 清晨。 早课过后,徐清和李胖子两人被安排去清扫山门前的石阶,准备接下来迎接香客信徒的到来。 “徐清,你填满多少口大穴了?” 徐清一个眼神瞥过去,见李胖子挤眉弄眼的,就知道这家伙准没憋什么好话。 一个月虽短,但日夜相处间,足够两个人熟稔起来了。 “没多少。”徐清随口敷衍。 “没多少是多少。”李胖子咕哝一声,话头却陡然一转,“嘻嘻,你想知道我填满了多少口大穴吗?” 徐清斜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多少?” “一百口!”李胖子小眼睛睥睨。 “一百口?”徐清一挑眉。 “对,花了五天时间才触及到入定的状态,另外又花了五天时间维持住长时间入定。” 李胖子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显然对自己的修行进度很满意。 “当真?这次不会又是上次那样的错觉?” 李胖子闻言脸上一阵发热,随后有些恼火道: “我现在修炼前都会先漱口!而且津液发甜可以说是残留在牙缝的食物未消化完,但是甘露填入人身大穴时的那种感觉根本做不得假!”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你这速度不错啊,够快的。” 得益于自己“观炁”的手段,徐清大致了解过他们这批新入门弟子的修行进度。 李胖子筑基的速度在他们中确实不差。 当然,没法跟自己比就是了。 听到这话,李胖子脸色总算好看了不少。 “那当然!” “我可是打听过了,能在一个七七四十九天完成筑基的绝无仅有,观里目前只出现过两个这样的人物。” “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所以说啊,两個七七四十九天完成筑基的就足可称作天才,天生的修道胚子了。” “像现在管理我们的那四位道长也都是第二等心性,如今的身份都是观里的真传弟子。” “就我目前这速度,接下来能保持住的话,第二等心性是没跑了!”李胖子嘿嘿笑道:“徐清你说,我会不会是这批新弟子中最快完成筑基的?” “那我就是你们中的大师兄了!” 这胖子想的倒是挺美的。 “那可不一定。”徐清挑挑眉头,“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怎么知道新弟子中没有比你修行速度更快的?” “而且你能确保之后每次凝练甘露都能成功?” 入定其实不难,最起码现在徐清这些天也能进入到入定的状态了。 难的是如何长时间保持入定的状态。 一旦有念头妄动,入定的状态立马就会被打破,哪怕已经走到金津玉液结合化成甘露的地步,这口甘露也会失之无用。 就像是拓印文章一样,一路下来必须一字不错,一字错则全篇需要推倒重来。 李胖子“嘿”了一声:“以往观里收的弟子第二等心性的也不多见,多是三四等。” “我有第二等的资质,拼一拼总有机会。而且我听说最先完成筑基的,观里其实是有额外的奖励的。” “只是担心弟子们太执着于奖励,致使念头丛生,才没有明说。”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这么多消息的?” 徐清一脸好奇,本来他还想稳一手的,不过要是真如李胖子所言,有额外奖励的话,出下风头也无所谓。 该争的时候就得争。 “你忘了我是淮安县人?” “原来是...” 正说着,徐清忽然眉头微皱:“嗯?” “怎么了?” “没事。”徐清摇摇头,把手里的扫帚扔给李胖子,“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趟茅厕。” “哎,伱不会想耍懒吧?” 可惜徐清把话扔下就直接溜没影了,李胖子想把人拉住时落了个空,只能对着徐清的离开的方向骂骂咧咧。 “徐清这家伙简直跟个猴似的,一下窜没影。下次我把活都扔给那混蛋干。” ...... 徐清一路跑回道童院。 这个时候弟子们都被安排去干杂活了,整个道童院里空无一人。 坐在床榻上。 徐清手掐子午,五心朝天。 他刚才与李胖子聊天时,心中忽有所感,察觉到距离筑基圆满只剩最后一口甘露。 于是连忙跑回道童院。 虽说平时不管什么姿势、在做什么,都不妨碍徐清凝聚甘露,但这最后的关头,他还是打算谨慎起见,采用最正统的打坐方式。 闭目吐息,意守祖窍。 由真气化生的金津玉液在口中一相逢,便化作了一口既清且甜的甘露。 徐清缓缓吞咽下这口甘露。 当第九口甘露化入最后一个大穴,上丹田泥丸宫,即藏神之所时,一道宏大无边的雷声毫无征兆的在徐清耳边轰鸣炸响。 轰隆—— 雷声由远而近,徐清的意识随着雷声,与第一次甘露填满下丹田时一般,化作了一缕清风飞入云霄。 抬头仰望。 与第一次进入这个特殊状态时,天际苍穹群星晦暗,唯有一颗大星熠熠生辉不同。 这一次,徐清眼中所见,群星璀璨。 周天三百六十五颗大星恍若昊日横亘苍穹,相互共鸣间震动虚空,片片星辉化作漫天苍蓝雷电激荡。 苍蓝雷电落入大地,不但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而催生出浓郁的生命力流泻于山川河岳之间。 见到这一幕。 徐清莫名生出了这样一重明悟—— 春雷响动,万物复苏! 而在看不见的大地深处,一条条深渊般的裂痕蔓延,当这些由雷电激生的生命力融入大地,开始逐渐消弭这些裂痕时。 徐清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在增强,对于这方奇异的世界的感知也越发清晰。 与此同时。 徐清外界的身体上泛起了一阵红润的血色,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在这初冬季节饮下了一杯温酒。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闭目盘坐在床榻上的徐清豁然睁开双眸,两道精光刷的自瞳孔射出。 完成筑基了! 徐清心情激动。 完成筑基意味着他能够正式成为元符观弟子,不用回去再当个一年到尾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了。 同时也意味着他弥补了先天根基不足! 想到这里。 徐清连忙收住激动的心情,重新闭上眼睛,念头随即落入脑海。 此时此刻,在他脑海深处,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的形象正巍峨耸立—— 六丁六甲! 蕴含着这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信息的灵光被徐清捕捉消化,瞬间明白了祂们的跟脚。 六丁六甲是道门武神。 六甲为阳,六丁为阴,脱胎于天干地支,又于十二元辰(生肖)有关,在道门传闻中,最初受天帝直接役使,后归于真武大帝统御。 徐清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得益于这一个多月每天一个小时的道经学习,如今徐清对于道门各方面都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六丁六甲在道门中的地位和意义。 尤其是对于符箓派弟子而言。 在行符开坛时借法天地、召请鬼神,惯常借法和召请的便是这六丁六甲十二尊神灵。 10.甲子与丁丑 徐清心念落在十二尊本命护法神将上。 其中可见两尊神将灵性十足,另外十尊则灵性晦暗。 徐清若有所思。 看来这十二尊本命护法神将虽然随着他根基补完,已经觉醒,但是他目前无法还全部役使。 心念一动。 徐清的眼前便凭空出现了两尊人物。 其一为男将。 面目威严,身高七尺,手执重铁长斧,身披玄黑色铠甲,腰间挎着长剑,浑身透着一股岳峙渊渟的厚重感。 另一尊则为女将。 眉目如画,容貌妍丽,肌肤如玉流转着淡淡辉光,手持如意三叉戟,头带真牛冠,身环彩带,裙甲飒爽。 甲子神,丁丑神。 这便是徐清目前能够役使的本命护法神将。 徐清仔细打量着眼前两尊本命护法神将。 灵性活泼,但没有智慧。 在他看来,这两尊与他息息相关的本命护法神将并不是真正的神灵降世,更像是传闻中的大神通者凝聚的某种法相。 听说道门祖庭天师府就有一门秘法,能够凝聚龙虎双形。 徐清尝试下达命令。 两尊本命护法神将立即应令而行,在他面前做出各种动作。 接下来徐清再让两尊本命护法神将自行行动。 在看到两尊本命护法神将具备主动护主的灵性时,他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 不是那种必须分心操控才会行动的垃圾货。 有这两尊本命护法神将在,不说用以驱使对敌,以后偷袭等动作对他的威胁也会大大降低。 初步了解了本命护法神将后。 徐清有心想试试这两尊本命护法神灵的威力。 但这在观里肯定施展不开。 外加他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底细。 所以想试试两尊护法神灵的威力只能在山中挑了偏僻的地方进行尝试。 元符观对于他们这些弟子的约束其实很宽松。 除了早晚功课、每日的道经学习以及安排的杂活,其他时候可以自由行动,只要不影响观里的香客就行。 徐清收回两尊本命护法神灵。 跳下床榻,冲出道童院,然后从侧门出了道观。 元符观坐落的两座山虽然山势不高,但地脉延绵,纵横足有百里,找个偏僻无人的角落还是很容易的。 徐清对于前山这地头不算太陌生,毕竟一个月来有时分到的杂活是到山里挑水拾柴。 等在山里跑动起来时。 徐清才恍然回过神来,发现完成筑基后,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这些变化在短时间内不会反馈到外表上。 但他确确实实能感觉到。 比如, 之前以他那个瘦弱的身子骨,跑这么急的话,肯定没一会就会虚得跟条死狗一样大喘气。 但现在在山里上蹿下跳,跑了这么久。 竟然除了出点汗,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充沛的生命力蕴藏在四肢百骸之中,让他浑身充满了仿佛怎么用都用不完的精力。 徐清不由得想起来入观的第一天,那个老道士临走前说的话—— 筑基圆满,身体强健,寿数过百。 眼前他的身体变化不正应了“身体强健”这一句吗? 徐清在山里转了一圈,不敢太深入,也不敢离山脚太近。 太深入怕遇到山野精怪,离山脚太近又怕遇到上山砍柴的樵夫和入山采药的采药郎。 最后徐清找到了一处岩石堆。 这地方寸草不生,周围少有人烟出没的踪迹。另外拿山中树木花草作为练手对象感觉差点意思。 站在岩石堆中。 徐清召唤出两尊本命护法神将。 随手挑了一块等人高的石头,对着甲子神下达命令: “劈开这块石头!”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 甲子神忽然动了起来。 身影一晃,在徐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出现在那块等人高的石头跟前,手中长柄重斧高擎,恍如惊雷劈落。 徐清隐约只见到一道银白的光线出现,之后那块等人的石头竟沿着那条光线蔓延的方向,从中裂开成两半。 切口光滑如镜。 砰—— 两声石头落地的闷响过了一两息后才响起。 徐清在短暂的呆愣之后,情绪猛地高涨起来。 “这威力不俗啊!” 徐清激动的差点吼出来。 一斧劈开巨石,这可是入品的武夫才能够做到的事。 徐清在徐家村时,就听说过宁阳镇上的武夫,都是通过“一拳能否裂石”来判定是否入品。 换言之。 甲子神的攻击是具有入品武夫的威力的。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简单的平A! 徐清有理由相信,他的十二尊本命护法神将是具备某些威力强大的神通的! 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挖掘出来罢了。 不然白瞎了神灵那偌大的名头。 徐清故技重施,又命令丁丑神将出手。 丁丑神将身姿妙曼,但手中的如意三叉戟挥舞起来却是势大力沉,一戟叉出,伴有风声撕裂鸣音。 “噗”的一声直接洞穿石头,在上面留下三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好!” 徐清叫好。 甲子神将用斧,丁丑神将用戟,单看造成的效果当然是一斧将石头劈成两半的甲子神将更胜一筹。 但对于血肉生命而言,两者的杀伤力不相伯仲。 两尊护法神将都有入品武夫的力量,至于能媲美几品武夫这個暂时不得而知。 但只是这样,徐清已经很满足了。 放在徐家村和宁阳镇里,入品武夫已经能横着走了。 之后,徐清准备详细测试一下两尊本命护法神将其他方面的情况。 结果下了几次命令后。 徐清突然就感觉到脑袋有些发晕,头重脚轻,类似血糖不足时的晕眩感一阵阵上涌。 两尊本命护法神灵也随之消散。 徐清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看来役使本命护法神将也不是没有代价。”徐清心头略作思量,“不过也对,世间哪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护法神将应该是以我体内能量作为动力,目前我才刚筑基,体内的能量只够支撑护法神将出这么几次。” “再多了,恐怕会损害身体。” “今天就先试到这里吧。” 徐清咕哝一声,拍拍屁股起身,走回道观里。 ...... 筑基圆满后,徐清没有着急去找陈静心陈道长。 而是拖了几天。 一天十二时辰,一个时辰八刻钟,以最上等行住坐卧皆能心定的心性,合计一天能凝聚九十六口甘露,填满十口大穴。 约莫三十六天就能筑基圆满。 但在筑基这一关,道门却是以七七四十九作为分界。 那是因为,即便是最上等的心性,最开始接触筑基法门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中间仍需要花费一定时间去适应入定的状态。 如此算下来,七七四十九天作为一个周期正合适。 徐清入门三十六天就完成筑基,相当于中间没有任何适应的过程,这般表现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了。 为了表现得合理一点,他打算晚几天。 反正不超过七七四十九天, 早几天晚几天,心性评定都是一样的。 直到入门第四十九天后,徐清终于找上了陈静心。 11.炼精 陈静心是授箓弟子,在观中有着自己的院子。 元符观名为观,其实占地面积极大,前后跨两山,内中大殿数十座,另有其他各式建筑过百。 “徐师弟?” 早课之后,回到自己院子继续修行的陈静心看到突然上门的徐清,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转念又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眸中一瞬间泛起了几分惊讶和期待。 “师弟,是有什么事吗?”陈静心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徐清。 徐清打了个道稽后,郑重道: “师兄,我筑基圆满了。” 陈静心闻言眼前一亮,连忙上前一掌按在徐清腕间。 感受到徐清体内畅通自如的气脉,确实已经完成了筑基无疑。 “好!” 陈静心喜出望外。 他不是什么嫉贤妒能的人,后来的弟子天资越好,道观的未来才会越发兴旺。 徐清有两世记忆,在察言观色方面还是有一点心得的,外加他“观炁”的手段,能清楚感受陈静心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 因此对眼前的陈师兄的观感一下子暴涨,人也亲近了几分。 “恭喜师弟成就筑基。” 徐清不敢托大,连忙回礼:“多谢师兄。” 陈静心看着规规矩矩的徐清,心中再次感叹起来。 万中无一的甲等心性啊... 上一次出现这般妖孽天赋的,还得追溯到观主那一辈吧! “师弟既成筑基,那便算是我元符观半个正式弟子了,眼下只差在传度大典上拜师受度这一步。”陈静心道。 “传度大典?” “是。”陈静心点点头,“成功筑基者只有完成传度之后,才算正式拜入元符观门墙,成为道门的一份子。” “传度大典我观一年会举办三次,第一次在一月,时间上正好与百日完成筑基的弟子对应。” 说到这里,陈静心微微一笑: “当然了,师弟是甲等天资,提前了一个多月完成筑基,需要耐心等待一下。” 徐清摇摇头道:“只是一个多月而已,师弟还是等得起的。” 陈静心笑着继续道: “传度大典需要等,但是修行不能耽误。观里针对师弟你这种情况,有充分的应对对策。” “虽未经传度,不入门墙,但观里可以酌情提前传授给师弟正式的修行功法。” 听到这话,徐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能提前传授接下来的修行之法?” “是。” 陈静心见徐清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想到以前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禁又多了几分。 “师弟你随我来。” ..... 陈静心带着徐清前往观里的藏法阁。 路上。 陈静心向徐清普及一些关于接下来的修行之法的知识: “师弟你还记得那日清宁师叔传下筑基法门时,说过我辈修行者所走的道路是怎么的吗?” “记得!”徐清点点头,“筑基是守形,是炼己,是全其人道,之后的我们要走的道路便是往上一步步逆反先天。” 陈静心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正是这此理。” “筑基一关落在人身,是为守形,往上便是炼形、炼精,或者称养形炼精,亦或者称炼谷化精。” “炼形炼精这一步是在筑基‘守形’之上更进一层,以人身后天交感精而生成先天元精。” 徐清追问道:“师兄,那该怎么炼形炼精才行?” “精血同源!” 陈静心没有卖关子:“精自血来,炼精其实就是炼血,所以这一步与武道其实相差无几。” “都是锤炼体魄。” “当然区别还是有的,武道重外炼,细分可为筋骨皮肉四关,道门则重内炼,通九窍以成元精。” “炼形之法有六,一为玉液炼形法,二为金液炼形法,三为太阴炼形法,四为太阳炼形法,五为内视炼形法,六为真定炼形法。” “六大法门各有优劣,但无高下之分。” 徐清问道:“师兄,那我们观里具体用的是哪种炼形之法?” “我们元符观走的思神炼养、行符制箓的路子,这炼形的法门自然也落在这条路子上。” “正是内视炼形法,也称存想炼形法。” “存想炼形法?” “正所谓,人身百骸有神,观之以养三宝。”陈静心解释着说,“存想炼形法便是观想身中之神,借助神灵道韵护持人身精气神。”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藏法阁面前。 藏法阁是一座高楼,楼高六层,斗拱飞檐,棱棱骨骨。 陈静心从怀中掏出一张法符,点燃符胆后,法符无风而自动悬浮在徐清面前。 “师兄,这是?” “师弟,跟着这张符走,进入藏法阁中挑选适合你的炼形法门。” 陈静心解释道:“寻常的宗门通常都只有一种法门,自上而下传承不断,但我们元符观根源绵长,底蕴深厚。” “期间又出过不少前辈高人,收集以及自创了不少修行法门,所以观内如今的各式修行法门不少。” “你进到藏法阁里,挑选最适合你的修行法门即可。” 徐清闻言眉头微蹙。 陈师兄这话听起来是不错,传承多样,门下弟子的可选择性就越多。 但即便是同一个路子上的传承,也会有差别。 修行涉及大道,一点差别有时候在某個时候就是差之千里。 如果是师傅和弟子修行的功法不同,即便师傅境界更高,能高屋建瓴教导徒弟。 但在教导时,也有可能会出现疏漏的情况。 自己的情况特殊,是先学法,后拜师。 先学了功法,难道之后传度大典上,自己只能拜修习相同功法的为师? 徐清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陈静心道:“师弟不必担心这一点。” “我们元符道观以一册《太上黄庭道经》立宗,人身纳百神,凡走思神炼养路子的法门都能归拢进来。” “《太上黄庭道经》在传度拜师后才会传授给新弟子。” “原来是如此。”徐清明白了,“多谢师兄这一路上的解惑。” “无妨。”陈静心摆摆手,“去吧,师弟。跟着这张法符,它会指引你找到最适合你的功法。” 徐清朝陈静心打了个道稽:“是。” 说罢,迈步走进藏法阁内。 ...... 藏法阁内的空间比外面看到的要大得多。 陈静心给的法符泛起一丝金光,飘飞在前头,徐清跟着它不停移动,目光则四处游弋,深深打量着这个地方。 触目所及的是一列列高大的架子,如同耸立的巨人守卫一般,在他面前整齐有序的排列开去。 这些架子每个上面都陈放着各种包裹在透明光膜中的东西,有玉简、书册、骨头、武器等等。 每一样都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进而使整座藏法阁似乎萦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在这股气息的作用下,徐清那颗因为踏入藏法阁而有些兴奋和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徐清若有所思。 得益于他拥有“观炁”的手段,他所能看到的远比普通肉眼更多。 因此对于这股萦绕整座藏法阁的古怪气息有着自己的理解—— 陈放在这些架子之上的每一门修行法门,其背后都凝聚着创立者苦心孤诣的满腔心血。 以及不知多久的岁月中, 一代又一代继承了法门的后来者,在其中留下的历史和记忆缩影。 累世叠加的浓烈意念让这里的传承有了一种独特的灵性。 徐清明白这一点,便清楚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了—— 传承有灵。 人在挑功法,功法也在挑人。 他闭上眼。 黑暗自周围袭来,淹没陈放着诸多传承的架子,然而法符上的那一抹金光却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 并化作一道金线,向着前方不断延伸,引导他最终去到与他同频共呼吸,最适合他的功法面前。 12.功法 法符最后停在了一个光团面前。 光团之内是一块木头做的牌子,牌子的样式古朴,饰以雷纹和火纹,看上去存在的年岁应该不短。 徐清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木牌。 这就是最适合我的功法? 徐清看着眼前这个木牌,脑海中那十二尊本名护法神灵形象忽然活跃起来,彼此之间仿佛在相互共鸣。 徐清眸光微凝,伸出手指触碰眼前包裹在光膜内的木牌,瞬间,一道信息流涌入脑海—— 《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 徐清盯着这门功法看。 对此他倒是早有预料。 既然元符观走的是思神炼养的路子,他体内又有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坐镇,那涉及六丁六甲的功法自然就是最适合他的功法。 这门《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顾名思义, 是以六丁六甲十二尊神灵作为观想对象,并以此护持人身三宝,行符降魔。 最为根本的是一门六丁六甲护身法,兼纳相应的各种咒术、法符。 徐清粗略一看。 功法上除了创造者的描述外,还有大量修行此法门的后来者的批注。 哪怕没有师傅言传身教,手把手带入门,单靠这些批注,也足够新人弟子修行入门了。 更甚者,能够避免走许多弯路。 徐清在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后,没打算在这里就开始深入研究,转身离开了藏法阁。 在藏法阁门口等待的陈静心看到徐清这么快出来时,眼中微微有些惊讶。 虽然各人在藏法阁中找到适合自己功法的时间无法定量,但有个惯例—— 天资越好的,在藏法阁呆的时间会越长。 因为天资好,可选择的功法就会越多。 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说,就是非诚勿扰那般,优质的嘉宾肯定更多人留灯。 适合的功法多了,中间难免会有比对的时间。 “师兄,劳你久候了。”徐清走到陈静心面前。 “无事。”陈静心看着徐清,沉吟一下后还是提醒道:“不过师弟这么快就选到适合你的功法?” “功法的选择当慎之又慎,未必要局限在威力强大这一点上。” 之所以有此一句。 其实是陈静心怕徐清盲目挑选一些威力大的法门。 这种事此前是有先例的。 法符的指引作用不是万能,它只能一定范围内挑选出适合的功法,最终究竟选择哪一门,还得弟子自己去选择。 而有一些弟子,选功法只图威力大,压根不考虑自身其他情况,这种前期在斗法上占优,但越往后,修行上就越吃亏。 徐清愕然:“师兄,可是法符只指引我找到一门传承功法。” 这下子反倒是陈静心怔愣住了。 只有一门? 陈静心眼中异色闪烁。 看来徐清师弟除了心性过人,根骨体质上可能同样有所不凡... 非如此,不足以说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心性天赋可以归类于悟性上,毕竟说来说去,道门万般法门最终求得无非是“清静无为”四字。 神通术法不过是附带的。 因此心性天赋能够适配绝大多数功法,唯有某些特殊根骨体质,千百年未见得一例,故而适合的功法极少。 陈静心感叹道:“法符只指引师弟找到一门功法,那说明这门功法一定极为契合师弟。” “师弟的天资本就惊人,如今又有极为契合自身的功法,如虎添翼,未来成就定然不同凡响。” 徐清觉得这个陈师兄性子是真的不错,闻言面上笑容止不住的洋溢: “哪里哪里。全赖师兄的教导。” “我教师弟你什么了?”陈静心摆摆手:“客套话就免了,师弟既已入手功法,接下来肯定迫不及待想要一窥后面的风景。” “为兄这里有些心得,便说与师弟听听。” 徐清闻言大喜过望。 陈静心修行的功法应该跟他不一样,但是在大境界大层面上,除了那些另辟蹊径的外,绝大部分功法是想通的。 “我们边走边说。”陈静心迈开脚步,“师弟,道门有辟谷之说,你可曾有听闻过?” “有!” 徐清与陈静心并肩而行:“曾听说书先生说过,有大神通的修行者,每日不食人间五谷,只餐风饮露,食天地之气便能活命。” 之前老天爷不赏脸,家里收成不好,一家人挨饥受冻的时候,徐清常常会幻想着自己真要是靠喝西北风就能填饱肚子就好了。 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那感觉是真不好受。 “精气圆满,则人可食天地气机代替五谷而活。”陈静心点点头,“但做到这一步的前提,却是要先进补!” “这就是炼精一关,为什么又称为炼谷化精。” “至于怎么进补,里面也有一点讲究。” “一般是先吃后炼。” “吃必须要吃足、吃好,足是要保证每日饮食足够,荤食不缺,在观里这一点倒是不用太费心; 好则是需要通过大药蕴养气血。 正所谓,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形不足者,温之以气。” “之后再靠炼,将服食的食物大药炼化,最终养出一具超越凡人的坚固色身。” 徐清听着大致明白。 以一個农家子朴素的角度来理解,修行其实跟种田没什么两样—— 一块地想要种庄稼,首先要犁田耙地,使得土地变成种苗生长的条件,这跟“筑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接下来土地开整好后,为了让种苗能够茁壮成长,须得下肥料,增加土地肥力,如此才能给种苗提供充足的营养物质。 而这一过程,对应的正是“炼精”一关。 “师兄,温养气血的大药要怎么获得?”徐清问出了个关键的问题。 “观里每月会提供给弟子三枚养血大丹,想要更多,有两个方法—— 一个是自己收集原料,付些费用,交由观里的炼丹房制作; 一个是通过积功累德,用道功向观里换取。” “积功累德?”徐清再问。 “是,凡入我道门中人,皆需多行善事,积累仁德。” 陈静心解释道:“这不仅是因为我们是正道,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还因为修行路遥且艰,行善事积累功德,对于我们未来的修行也有帮助。” “落实到具体上,其实就是完成观里的一些差遣事务,诸如降妖除魔、治理河川等等。” “盛朝疆域广阔,加之相比于普通人和妖魔鬼怪,修行者的数量终究太少,官府无法方方面面顾及,所以难免会求助于宗门。” “如此,师弟还有什么不明的吗?” “其他的大致明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徐清问出了一个让他在意很久的问题:“师兄,修行具体可分为几大境界啊?” 徐清有这一问陈静心倒不奇怪。 “具体分为七境。一筑基、二炼精、三炼气、四炼神、五返虚、六合道、七大乘。” “其余各家,除了武道以九品划分,大致都是七大境界。” “另外,我们元符观分属符箓派,门下子弟可分为传度弟子和授箓弟子。” “筑基之后,经过传度大典正式拜入门墙的,即是传度弟子,至此可称‘道士’。” “再之后则是授箓弟子。” “道门中人行走世间,非授箓者不可称‘道长’,箓分五阶,正好对应着炼气到大乘五个境界。” “清楚了。”徐清谢道:“多谢师兄解惑。” 陈静心摆摆手:“师弟不必如此客气。” 13.神灵坐镇 徐清和陈静心在道童院门口分别。 眼下徐清还未经过传度大典,不算元符观的正式弟子,所以暂时还是只能住在道童院。 等过了传度大典后,才会在观里有自己的院子。 临分别前,陈静心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徐清: “师弟,这里面有九枚气血大药。” “以师弟的天资和契合自身的功法,掌握炼形法应该会很快。一旦修炼起来,对于养血大丹的需求便迫在眉睫。” “这九枚养血大丹是观里给予最先完成筑基的弟子的奖励,师弟可放心收下。” 徐清本来就打算上演一出收红包时欲拒还迎的姿态,现在一听这话,更不可能往外推,连忙笑着伸出双手接过。 “那师弟我就收下了,谢过师兄和咱们道观。” 陈静心看着徐清的表现咂了下嘴。 不论徐师弟那惊人的天资,单是徐师弟这性情,也不是俗人。 寻常的贫家子大多憨直、怯弱、自卑以及不经意间的讨好别人,这是他们从小的生活环境所造成的。 看徐师弟的衣着,明显也是贫家子无疑。 然而其人性情却与一般的贫家子完全不同。 言语中有恭敬但无讨好,语气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点都不像是贫家出身。 陈静心想不通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徐师弟这样的性情。 只能慨然。 徐师弟这性情、心性、根骨都是上上之选,当真是天生的修道胚子啊。 之后,陈静心嘱咐了徐清几句好好修行的话便转身离开。 徐清把小瓷瓶收入怀中,迈步走进道童院里。 此时道童院里的人不少。 徐清挑了个无人的清净角落坐下。 双眼闭上心念闪动,无数文字便自脑海深处翻涌,在十二尊本名护法神灵面前化作了一篇功法。 刚才在藏法阁只是粗略一瞥,想要上手修炼还得仔细研究一番。 徐清细细体悟着这门所得的功法。 全篇功法现下他只有总纲和炼形两部分,其余的需得授箓之后才能获得。 对此徐清也不贪心。 有炼形之法,能够继续接下来的修行就够了。 接下来徐清对功法全篇通读,字句辨析,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全部通读完之后,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事实上,功法总纲和炼形两部分正文加起来不过两三百字而已。 但相比简练几乎到字字珠玑的功法正文,批注讲解以及后来者的经验总结,却是千倍于正文。 徐清感慨的正是后者。 功法正文固然是无价之宝,但过于简练,那些前辈高人仿佛多写几个字就不足以显示他们的水平。 每一个文字、每一句话承载的信息极多。 如果没有人指导,想要得法必须要有高绝的悟性和不弱的底子。 但远比正文详细,甚至详细到将这一方面修行掰碎喂到嘴边的批注则完全能够解决这個问题。 哪怕千百年无人修习此门功法,无人可以指导后来者,也足够保证这门传承不绝。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前辈们对于这门功法的奇思妙想,别开生面,徐清读完受益匪浅。 这就是一个宗门数千年累积下来的底蕴啊... 在弄明白炼形炼精这一关该怎么修炼后。 徐清内心放空,精神内敛,开始观想六丁六甲十二尊神灵的形象。 功法总纲内附有一张绘有六丁六甲十二尊神灵形象的神意图。 寻常弟子通过观想这十二尊神灵进行修行,观想出来的神灵形象越详细、越具体,功法能发挥出来效果就越强大。 当然了。 修行观想出来的神灵形象越详细越具体,相应的,耗费的心力和精神就越多。 神者,形之主;形者,神之舍。 形与神互为表里,彼此影响,所以通常来说,形越固则神越盛,修行一步步循序渐进。 然而。 这个放在徐清身上就有点不合适了。 六丁六甲本身是徐清的本命护法神灵,两者休戚相关,性命相连,在某种层面上,完全可以视作一体。 换言之。 别人修行此法,是存思六丁六甲,以自身之神合天地之神,假代神灵以梳理人身天地。 但徐清自身之神与天地之神本一体,存思六丁六甲,却是在内观自身。 如人观镜。 镜中内外皆是己身。 因此上手的第一步,对于徐清而言,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和关隘。 在他运转《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中的炼形之法的一瞬间,脑海中耸立的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形象受到引动,齐齐绽放灵性光辉。 随后六甲阳神竟自脑海落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中。 甲戌坐镇脾胃,甲申坐镇肺部,甲子坐镇肾部,甲寅坐镇肝胆,甲午坐镇心脏,最后的甲辰则落入血液之中,驭气血而游走。 当是时。 一股灼热感在腹部酝酿而起。 徐清能够明显感受到, 体内脾胃气机骤然大盛,渐成旋涡之状,如同磨盘般将今早吃下肚子的食物迅速消化,从而化作水谷精微升腾。 紧接着在中央二土的调和下,金情木性并发,水下火上未济,水谷精微在五脏六腑间循环转动,一气周流,散自百骸。 徐清顿时感觉到通体发热,气血上涌。 这种感觉比当初筑基圆满时来得要更强烈。 仿佛体内有一尊火炉映照每一寸肌肉、筋骨、皮毛,血液化作熔岩流浆汹涌冲涮全身。 蓬勃炽盛的生命精元气息由此勃发,温养淬炼身体的每个角落。 徐清呼吸渐渐沉重。 他没想到第一次修习这炼形法,效果就来得这么激烈。 同一时间也意识到了仅靠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根本维持不了此时体内的气血周转循环。 于是连忙取出陈静心给的一粒养血大丹,张口吞服而下。 随着养血大丹落入脾胃二土气机化作的旋涡之中,药力爆发,一股更甚刚才的灼热感翻涌而出。 徐清这时候感觉到浑身有针扎般的刺痛席卷,令他的身躯和意念都仿佛在不自主的震颤。 恰在此时。 脑海中的六丁阴神齐齐绽放灵性光辉,六尊姿容妍丽,身姿妙曼的玉女神将瞬间定住了徐清摇动的意念。 然后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自天灵盖涌现下行,很快消解掉那股针扎的疼痛,但丝毫不影响淬体的效果。 徐清眼中有惊喜涌现。 没想到六丁阴神还能发挥出这种作用。 阳六甲护身,阴六丁佑魂嘛... 徐清沉下来心,努力修炼。 时间流逝,一切循序渐进。 体内气血很明显的在一点点增强,体魄也随之变得越发强健坚固。 14.心意拳 时间过得很快。 一颗养血大丹迅速被徐清消化吸收,药力渗透全身上下,不断增强他的体魄和气血。 睁眼后,徐清抬头看了眼天时,立马大呼“糟糕”。 明明感觉自己好像才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但是睁开眼睛时,日头已过中天。 这个时辰应该开饭有一段时间了,要是去晚了,食膳堂收拾完后可就没他的份。 想到这。 徐清连忙起身,急匆匆跑向食膳堂。 到食膳堂时。 里面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长桌上剩的食物看着不多,都是半大的孩子,食量惊人。 徐清目光一扫。 发现李胖子竟然还在用膳,面前还有几碟荤菜以及一盆白米饭。 徐清直接往李胖子旁边一坐,毫不客气的扒拉那盆白米饭。 李胖子见状也不恼,把面前的食物往徐清那边推:“我看你一直没过来,特意给你留了些。” “谢谢。”徐清嘴里嚼着米饭,含糊不清的道。 李胖子翻了个白眼。 “吃完再说话好吗?” “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平时一到饭食时间,你可是比谁都激动。” “沉浸在修炼中。”徐清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下肚子里,“一时忘了时间。” “终于知道时间紧迫了吧,都叫你努力修行了...” 道童院中,李胖子跟徐清走的最近。 一来他跟其他贫户出身的,性格过于卑弱或过于自尊的相处不来,二来又跟那些出身豪门大户的尿不到一个壶里。 唯独徐清最对他胃口,因此交往甚密。 这一个多月来,他可是看着徐清除了早晚功课时间,还花了不少时间在看道经和读书认字。 一点都不像他,除了吃饭睡觉还有干活的时候,都努力在修行。 他这种出身、这种天资的,都这么努力。 你凭什么这么闲适啊? 所以李胖子看着徐清,颇有一种老父亲对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是是是。”徐清用一贯敷衍的语气道。 李胖子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徐清这家伙又在敷衍他,哼哼两声继续道: “跟你说吧,徐清,我现在是对第一个完成筑基越来越有把握了。” “之前打坐久了还有点昏昏沉沉欲睡的感觉,现在已经没了,一天完全能够稳定凝聚四十八口甘露。” “你再不努力,到时我成了正式弟子,你还是個道童,我们俩的身份差别可就大了。” 闻言,徐清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 徐清摇摇头。 “那你怎么这幅表情?” “有没有可能,有人比你更快?”徐清看在今天李胖子给他留饭的面子上,点了他一句。 “怎么可能比我更快?伱说的是谁?陈子明?江仙岳?还是赵音希?” 陈子明、江仙岳以及赵音希都是他们这一批弟子中,修行速度较快的几人,风头与李胖子并驾齐驱。 徐清摇头,指了指自己。 李胖子怔愣的看了眼徐清,然后捧腹大笑:“哈哈哈,你?怎么可能,就你这个样子能比我快?” “你要是比我快完成筑基,我都能把这桌子吃下去!” 徐清耸耸肩。 这话你自己说的,到时可别怪我啊。 ...... 吃完饭。 徐清继续修炼。 不过这次没有坐下来存想六丁六甲。 十分功有七分吃,以及三分练。 今早吞服的养血大丹,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药力其中还有一部分还未完全被他身体吸收。 这些需要靠练才能进一步激发出来。 徐清所得的炼形法有动静二功,静功服食炼养,动功走桩炼体。 两相结合,才是一套完整的修行。 功法记载的拳法是一门心意拳,细分为桩功练法和技击打法。 练法炼身,打法护身,修行到一定境界,弱于同境武夫,远胜于凡人。 元符观的道统分属符箓派,虽说同样讲究性命交修,但更重性功,所以命功这方面,尤其是炼形一关,重视的是养,而非求力。 在修炼桩功之前。 徐清认真感受了下蕴藏在肌肉下的阵阵力劲。 虽然还没有开窍,但现在的感觉,面前就算是一头老虎,他一拳捶倒似乎完全不再话下。 当然了,这明显是错觉。 普通人赤手空拳对上一头老虎,根本没有胜算,想要一拳锤倒起码得入品的武夫才能做到。 他左右才修炼了半日,气血还未满溢填入到九窍任一窍中,与入品武夫相比,还有段距离。 不过以他的修炼速度,相信这个过程不会太久。 徐清心念一动。 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张站桩图。 他按照图中记载的姿势,含胸拔背,屈膝下蹲,垂手成圆向前,整个人呈现一个类似猿猴蹲伏的古怪姿势。 此桩名为蹲猴桩。 随着架势一起,徐清顿感体内肝肾之气上升,心肺之气下降,龙虎相济,气血蓬勃而发。 原本内敛藏于筋骨皮肉中的药力被重新激发出来。 一道道暖流席卷全身,所过之处,炉火映照全身的感觉再次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额头、后背和前胸汗水密密麻麻渗出,打湿衣服。 徐清却眼神专注不变,目光看似凝视前方,实则意守祖窍,心念跟随体内气血周转流动。 同时细细感悟着身躯的点滴变化。 ...... 山中修行无岁月。 时间倏忽飞逝,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好时。 此时距离徐清开始修习炼形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离传度大典也只剩不到十天。 这个时候,新一批道童中开始有人完成筑基了。 清晨。 日出于东山之上。 在早课结束后,李胖子一脸得意且紧张的找上陈静心。 陈静心看到李胖子,脸上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容。 “李师弟可是已筑基圆满?” 李胖子闻言激动不已:“没错,师兄,我已经完成筑基了!” “不错。”陈静心点点头:“两个七七四十九内完成筑基,乙等心性,天资不俗。” “李师弟未来大道可图啊。” “嘻嘻。” 李胖子被陈静心这么一夸,面上有些赧然,但心情止不住的高涨。 “师兄,我听说第一个完成筑基的,观里会有额外的奖励?而且还是我们这一辈里的大师兄?” 陈静心笑了笑:“是这样没错。” “那...”李胖子刚张口,就嘎嘎直乐。 奖不奖励的无所谓,主要是大师兄这个名头好听啊。 “既然如此...”李胖子小眼睛骨碌碌转,“师兄,那个奖励什么时候发放啊?” “奖励已经给出去了。”陈静心看了眼里胖子,眼中多了一丝奇怪的色彩。 李胖子被陈静心的话整不会了:“给出去了?可是我还...” 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李胖子呆愣在原地,终于意识到了—— 他不是第一个成就筑基的! 怎么可能?! 李胖子满脑子疑惑。 除了他,还有谁能比他更快? 陈子明吗?江仙岳吗?赵音希吗? 他们的速度跟他不相伯仲,他虽然领先一线,但难保他们不会后来居上。 “师兄,第一个完成筑基是陈子明还是江仙岳,亦或是赵音希?” 陈静心摇摇头:“都不是。他们天资确实也相当不错,但都不是第一个完成筑基的。” “都不是?”李胖子怔住。 除了他们还有谁? 在这时,李胖子忽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食膳堂与徐清的对话。 不会吧... “师兄...”李胖子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第一个完成筑基的难道是徐清?” “嗯。”陈静心道。 还真的是! 李胖子咬牙切齿,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好啊! 徐清你这个混蛋看着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疲懒货色,结果不声不响的把所有人都甩在后头了! 太特么气人了! 15.打法 前山。 在徐清之前用来测试两尊本命护法神灵威力的岩石堆中。 徐清站在岩石上方。 身形不动如垂柳,既不前俯也不后仰,保持着那个古怪的猿猴蹲伏的姿势。 浑身气血流转成圆。 血液每流过一圈,体内的杂质被冲刷出来一分,体魄便强上一分。 三刻钟后。 徐清身形忽然一垮,一口白气从他口中吐出。 “呼...” 徐清这时双脚钉住脚下岩石,身体缓缓上起,弯曲的脊柱如同弯弓一般复原。 浑身骨头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我言语道:“我现在已经能坚持这蹲猴桩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接下来能试试其他桩功了。” 《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中记载的心意拳法,共有十大桩,与十形相对应。 第一桩是蹲猴桩,是基础的基础,之后十大桩功循序渐进,既是炼养之法,也是技击之道。 徐清虽心里蠢蠢欲动,但没有立即尝试。 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尤其是自己的功法立于心而精于意,重神不重形,重内不重外,平日里修习适度即可。 不必像武夫那般辛苦熬炼。 徐清收功,返回道观内。 刚走到山门口,就听得一声带着怒火的暴吼—— “好你个徐清!” 李胖子居高临下,咬牙切齿的看着徐清。 徐清一脸莫名其妙。 这胖子突然的发什么疯? 没等徐清开口发问,李胖子忽然像一头下山的野猪,朝着他猛突而来。 李胖子身形庞大,加上筑基圆满后,身体达到了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极限状态,自上而下一番冲刺,看起来端是虎虎生威,气势颇足。 然而徐清炼形已有月余。 体魄早不是之前的那个瘦弱相。 不仅身高在不知不觉间拔高了半个头,原本枯瘦可见骨头分明的身躯也渐被一块块岩石般的肌肉包裹。 只是藏在冬衣之下,不显露于人前罢了。 面对李胖子的攻击,徐清双脚扎地,双手前探,一时身形如岳,硬生生抵住了李胖子的冲击。 砰—— 徐清的手掌稳稳按住李胖子的肩头,身形分毫不动,李胖子感觉自己撞到的仿佛是一块坚固的磐石。 “还真是你個混蛋!” 即便从陈师兄那里已经获知徐清是他们这一批新弟子中第一个完成筑基的,但李胖子还是无法将筑基第一人和徐清的形象联系起来。 现在事实胜于雄辩。 他再不信都不行。 李胖子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想起自己几次三番在徐清面前吹嘘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见撼不动徐清,他干脆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 落地后,膝盖弯曲,脚尖如蜻蜓点水般点击地面,紧接着整个人便势若奔马前冲而来。 嗯... 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徐清心中感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双眸瞳孔中倒映出李胖子出招的身影。 李胖子打出的一通王八拳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然后精准拦截。 几十个回合下来。 李胖子愣是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反倒自己累成了一只死狗。 “天杀的!你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怎么这么强?” 李胖子灰头土脸,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这还听着在理。”李胖子咂摸这句话。 越品越觉得有道理,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通过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底子本就是极没道理的事。 “你这家伙莫不是那万中无一的甲等心性?” 李胖子人可不傻。 从徐清平日的修行来看,只有那最上等,行住坐卧皆能心定的心性才有这种情况出现。 “是。” 徐清没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 之后随着他境界不断快速突破,肯定有人能猜到的,如此一来,不妨直接敞开来了说。 “还想着以后让你抱我大腿呢。”李胖子咕哝道:“没想到是我要抱你大腿。” “好了,起来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有香客上山了!” 徐清现在目力惊人,远远的就看到山下有几个人影正往道观这边走来。 李胖子闻言立马拍拍屁股站起来。 两人赶紧跑进观内,免得影响道观的形象。 ...... 徐清和李胖子一同来到陈静心的住处。 李胖子来找陈静心从徐清那里听说,能够提前获取接下来的功法。 比传度大典早十天也早! 徐清这家伙能享受的待遇,他也不能落下。 至于徐清为什么来找陈静心,因为眼下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需要他向陈静心请教—— 他手里的养血大丹不够了。 作为第一个完成筑基的弟子,他获得了九枚养血大丹的奖励。 然而九枚养血大丹只支持了他一个多月的修行。 好在反馈回来的进境非常喜人。 人身九窍,分为双目、双耳、口、鼻、舌以及前阴后阴。 如今经过一个多月的修行,徐清气血满溢,已经填满了双目二窍,在炼精这一关算是小有所得。 但接下来想要继续修行,养血大丹不可或缺。 在禀明了来意后,陈静心带着两人来到藏法阁,取出一张万法如意符交给李胖子,让他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功法。 而面对徐清的问题,陈静心眉头微皱: “师弟,你是说,你的养血大丹都已经用完了?” “是。” 陈静心闻言,冷不丁的探出手按住徐清手腕: “九窍已成其二?” “是,双目二窍已成。”徐清双目眸光清澈如镜,内中自有精气氤氲。 “难怪...”陈静心盯着徐清双眸看:“难怪九枚养血大丹还不够师弟一个月用的。” “师弟这般速度当真是快到不可思议。” 命功是水磨功夫。 即便是有养血大丹辅助,也得一步一个脚印来。 若是一昧靠吞服气血丹药增长气血,进补过头,反而失了炼形炼精的精髓,落了下乘。 但徐师弟体内气血浑厚,不见虚浮。 显然并非如此。 而是实打实一步步走过来的。 “师弟,眼下距离传度大典只剩不到十日功夫,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待师弟成为正式弟子,能再领取三枚养血大丹。” “师兄,其实我除了想获取养血大丹的材料外,还想练练掌握的拳功打法。” 徐清事先有了解过。 养血大丹是用一些补血大药和妖兽血肉合练而成,这些东西在后山以及后山往群山处数量其实不少。 一是元符观有意控制,二是后山那地方有山野精怪出没,普通人轻易不敢进入。 以徐清目前的境界,事实上这样做也不太合适。 但他还未正式传度,观里的差遣事务并不对他开放,获取养血大丹的途径只剩收集原材料这条路。 当然了。 若只是在后山山脚范围活动,对徐清来说,危险其实并不怎么致命。 一来,那地方好歹还是元符观的势力范围。 二来,他现在已开两窍,气血旺盛,体魄强劲。 虽比不得同境的武夫,但战斗力差不了多少,唯一缺的是搏杀的经验,要是遇到妖魅,正好拿来练练手。 三来,除了自身的境界外,他还能役使两尊本命护法神灵,而且这两尊本命护法神灵目前都有入品武夫的实力。 “师弟既然有心习练打法,那我跟你去吧。”陈静心沉吟片刻道:“正好可以教师弟你一些打法的诀窍。” 徐清没想到有这种意外之喜。 他这一趟来,本来的打算是向陈静心讨要进入后山的许可,更进一步能要到一张保命的法符最好。 自己都不遮掩的显露天赋了。 观里总不能看着自家的好苗子身陷险境吧? 种地的都知道呵护长势良好的苗圃。 “不过为兄还得要提点师弟一句。” “师兄请说。”徐清立马端正姿态。 “打法可以练,但师弟其实不用太过深究,毕竟我们道观分属符箓派,并非丹鼎派,重要的还是存神以及符箓咒法的手段。” “只是借拳法炼养身形,莫舍了根本捡旁门。” “师弟明白。” 徐清虽然心中有另外的想法,但对于陈静心的提点还是准备牢记在心。 16.九品武夫 “师兄,我现在开二窍的境界,比之武夫算是什么境界?” “初入九品。” 陈静心和徐清两人此时正往后山山脚走去,听到徐清的问题应道: “武道境界的划分十分朴素,分入品和不入品。而入品共分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我们道门筑基一关对应武道未入品层次,炼精对应武道九品和八品,炼气对应武道七品和六品,炼神对应武道五品和四品。” “四品往上,分水岭扩大,返虚对应武道三品,合道对应武道二品,大乘对应武道一品。” 炼精一关对应武道的八九品? 这么说来,洞开九窍过半就算八品武夫了? 徐清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入品的武夫在徐家村完全能够横着走,到宁阳镇上也能成为人上人,富甲一方,鲜衣怒马,出入有奴仆随行。 当初那个踢斛的恶吏还只是练过武,但不曾入品的武夫。 眨眼间,不过三个月时间,他已经能比肩八九品武夫了。 这要是抱着小富即安的心思,他直接下山,花上几年功夫,都能挣下一份不小的家业。 届时把家人从徐家村都接到镇上,再娶上几个美娇娘,日子那叫一个美滋滋的。 想到这。 徐清摇摇头。 将这荒唐的念头抛之脑后。 既然已经踏上修行路,而且资质不俗,自然不可能就此停步。 真要安稳过日子,那也是等之后修行没了盼头才行。 收了心思,徐清与陈静心并肩而行。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渐渐走到了山脚。 前方群山脉络连绵,山脊如卧龙,满屏翠霞生碧,一派生机蓬勃盎然的同时,底下隐藏着这世间最为残酷的生死战场。 “师弟,这一趟入山我们只取炼制养血大丹的材料。” “如果遇到适合你练手的妖兽,就由你出手。其余时候,都听我的。” “是。师兄!”徐清从善如流:“一切都听从师兄的吩咐。” 陈静心点点头。 随后带着徐清走入这片茂盛的山林内。 林中树木高大密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气,脚下青草成片连绵如厚毯,落脚直接没过脚踝。 淮安县城坐落在大江之北,处于淮河和大运河的交界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因此植被生长之旺盛,更胜其他地方许多。 徐清鼓荡气血,绷紧皮肤,避免路过锋利如割的草片时被划伤。 两人此行没有专门的目的地。 只是凭着感觉在山林里转悠。 偶然遇到合适的药材,陈静心就会指出来并跟徐清说明这药怎么分辨,习性如何,又该如何采摘。 单是这些获得知识,徐清感觉已经不枉此行了。 然而刚转了个弯过去,却与一头正在啃食着花鹿内脏的野狼碰了個正着。 正在进食的野狼听到动静,抬头见到从树林走出的两个人类,立马摆出防备的姿态。 龇牙咧嘴,獠牙外露,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威胁声,以此震慑突然出现的两人。 “师兄,要动手吗?”徐清目光灼灼。 如今他洞开双目二窍,眼力强悍,能细观万物、分辨七彩、量审长短。 并且本身“观炁”的手段获得更进一步的提升。 能清楚的看到,眼前这头野狼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妖气恶氛,说明已非凡兽,早成就了妖身。 而且身上缠满血煞和杀戮气息。 陈静心闻言却是摇摇头。 “狼肉并不是炼制养血大丹的好材料,放过它吧。” “放过它?”徐清眉头微皱:“可是这头狼妖浑身缠绕血煞之气...” 陈静心有些奇怪的看向徐清: “这天下的豺狼虎豹生来都是食肉的,多行杀戮,日积月累下自然缠满血煞之气。” “可总不能因为它们生来要食肉,就是在伤天害理吧?” “额...”徐清一时语穷。 “师弟,天地万物自有各自运行的法则,狼猎杀吃肉,天经地义。甚至袭击人畜,往大道说,也是无错的。” “只不过我们身而为人,又受天地钟爱,生具灵慧,眼中见不得半点妖物野兽以人为食的景象。” “所以只要不是杀人食人,也不是取之有用,能不杀则不杀。” “况且,非是食肉猛兽便都是恶的、于世无补的。若是斩杀太多,反而会使山林遭殃。” 徐清一听。 好家伙。 陈师兄虽然说得文绉绉,但这不就是食物链和生态动态平衡的概念吗? “师弟,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徐清不是那种秉持只要是妖,不管好坏善恶,都要杀个一干二净的家伙,陈静心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从善如流。 不过徐清还是有点郁闷。 山野精怪可不多见,他们在这里转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也就只遇到这么一头。 然而徐清的郁闷没维持多久。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一头恶妖—— 山和尚! 徐清双眸精光闪烁。 审视着眼前这头圆头光顶,青面獠牙,皮肤黝黑如身披缁衣,身形肥硕,大肚滚圆的妖怪。 “师弟,这种妖怪名为‘山和尚’,其形状似和尚,实为山精中的一种,喜食人脑,遇之可直接斩杀!”陈静心道。 徐清闻言眼睛都在发光。 拳法炼了这么久,他一直手痒痒的想找个对手练练手。 这不,来了! 可当徐清跃跃欲试石,陈静心忽然拦住他,道:“师弟,你且先看看为兄怎么对付这些恶妖的。” 徐清刚迈出去的脚顿住:“......” 眼睁睁看着陈静心迈步而出,站在了那头山和尚的面前。 “师弟,山和尚这类妖物皮糙肉厚,身上那层像缁衣的黑色皮肤防御力惊人,普通的刀剑难以破防。” “唯有下死力气方才能打杀。” 山和尚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陈静心,目露凶光,猛扑上来。 陈静心双手背负在后,身形一晃,一个闪身躲过扑击的同时,出现在了山和尚的旁边。 徐清这时瞪大眼睛。 接下来该陈师兄出招了。 陈师兄会怎么做呢? 是一拳轰碎妖怪的身体,还是一脚踢爆妖怪的脑袋,亦或者一记手刀直接斩落头颅? 然而... 接下来的一幕让徐清有些怀疑是不是哪里不对。 只见陈静心轻轻一抬脚,脚尖绷直,如同跃起的毒蛇般,一脚正中山和尚的裆部。 砰—— 这声音听得徐清眼角连连直跳。 命根受到暴击,山和尚只来得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然后扑倒在地,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陈静心站在山和尚身侧,一脸淡然,气度沉静: “师弟,对付敌人,双眼、命根和后庭都是很好下手的部位。” “这些招式看着有些上不了台面,但胜在好用。无论是活捉还是毙敌,都能发挥出奇效。” 末了,陈静心补了一句:“这些都是观里前辈传下来的经验。” 徐清听着陈静心的话。 目光在陈静心脸上还有倒地的山和尚上来回移动,讷讷无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他现在脑海中想的画面都是: 元符观出身的道长,一个个看着一派仙风道骨、气质飘然的模样。然而一旦动起手来,却专门招呼敌人的命根和后庭。 夭寿啊,想想就很可怕! 这画风跟仙道修者的形象一点都不搭啊! 徐清正胡思乱想之际。 山和尚慢慢爬了起来,毕竟是妖怪,皮糙肉厚,哪怕要害部位被重击,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但是看着一拐一拐的,明显行动不利索。 “来,师弟,你来试试。”陈静心这次没有下手,反而招呼徐清。 山和尚灵智再是混沌愚昧,这时候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绝望和无力。 徐清嘴角抽了抽。 师兄,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两次暴击命根,那可就是酷刑了。 17.传度大典 徐清最后还是选择了动手。 难得找到可以练手的机会,自然不可能白白放过,没办法,只能苦一苦面前的妖怪了。 哎... 徐清掠至山和尚面前。 遭受暴击重新站起来的山和尚双目赤红,面色扭曲,黑色皮上道道青筋狰狞,浑身散发的妖气恶氛比刚才更加浓烈。 徐清深吸口气。 摆出拳法架势,架势一经展开,体内气血汹汹流转,蓝色练功道袍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山和尚眼中闪过凶光。 它朝着徐清发出威胁的嚎叫,身形却慢慢往远离徐陈两人的位置退去。 山和尚是山瘴地气孕育而生的一类山精妖怪,灵智混沌愚昧,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它还是有的。 徐清自然不可能放任山和尚离开。 顾不得多想,前奔数步,一记直拳,简单朴素,毫无花哨的轰出。 山和尚怒吼一声。 面对徐清的直拳,它硕大的拳头五指紧握,直接回以一拳。 劲风扑面袭来。 黑色中沾染着些泥土的拳头在徐清瞳眸中迅速放大。 此刻徐清的一颗心有些忐忑。 前世加上今世,他都没有过与妖怪交手的经历,因此出手时不免带上了几分退缩之意。 “师弟,所谓的打法,究其根本,不过一胆二力三功夫。胆气先行,心中勇武无惧,便是得其中九分真味。” 陈静心的声音适时钻进徐清耳朵里,他眸光骤然一凝,心头的退缩一扫而空,不避不闪,拳出如龙! 砰—— 一声闷哼炸响。 徐清脚下一个踉跄,连退了数步方才止住身形。 但是双眸却突然变得十分明亮起来。 打得过! 而且他的力量... 初炼形时,徐清就有一拳能够锤倒老虎的感觉,但他很清楚那只是错觉,是力量暴增加后带来的虚假感觉。 可是现在! 感受气血鼓动时激荡的强横感觉,他确定,他现在的力量,已经足以生撕虎豹了! 徐清心中大定。 看向对面山和尚的目光洋溢这跃跃欲试。 山和尚呜咽着发出低沉的嘶嚎,这时候它已经意识今天不解决掉这两个人类,它是逃不掉的了。 于是干脆一反退后的姿态。 直接蛮横的冲上来。 庞大的身躯带动风声,仿佛空气都要被撕裂开来。 爆裂的气势让徐清汗毛直立,他用力攥紧拳头,不打算硬碰硬,脚下在地面轻点,腾身闪过。 “对,师弟,就是这样,看准时机,袭它要害!” 陈静心的提点冷不丁的从旁边飘来。 “......” 正全神贯注应敌的徐清险些破功,连忙紧守住心神。 不过被陈静心这么一打岔。 徐清想到刚才的画面。 脚下不自觉的踢出。 可惜这头山和尚吃一堑长一智,外加徐清的身法动作没有陈静心那样风轻云淡,被它一个摆臂横甩逼退。 徐清无奈只能变招,身体后仰躲过这一记甩臂。 但躲开甩臂的同时,靠着一脚驻地,踢出的那一只脚在扭转的腰杆带动下,脚尖绷直,如尖锥般戳向山和尚的下巴。 砰—— 这一脚踢实了。 山和尚身体明显的晃动了一下,向后踉跄退了几步,但是从脚尖传来的疼痛感也让徐清咬紧牙关。 可徐清深知这是个好机会。 不能轻易放过! 他咬住牙齿,撑地的左脚这时猛然用劲,于是下一刻,整个身形便像箭矢一样弹射出去。 五指紧握,一拳正正砸在了还没从恍神中恢复过来的山和尚裆部上! 要害的命根再次受到暴击。 一声哀嚎响彻,声音透着钻心的疼痛。 山和尚捂着下身仰面摔倒在地,赤红的双眼微微向上翻,整個身体止不住的在颤抖。 徐清喘着口粗气,看着倒地不起,不复刚才凶狂模样的对手。 此时这头山和尚哪怕不死,也已经被瓦解了战力,无法再战。 这时徐清终于悟了! 果然是先辈传下来的经验啊! 管它上不上得了台面,画风潇不潇洒。 对付敌人有用就行。 况且他们是符箓派弟子,以后肯定是拿法符砸人,真正贴身战斗也就是在炼精这一段时间。 之后该怎么仙风道骨就依旧怎么仙风道骨! 妙啊! 陈静心走上前来,微微颔首予以肯定:“师弟果然悟性过人!” 徐清挠挠头。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得劲啊。 “解决他吧,师弟。虽然这类喜食人脑的恶妖,我辈修者遇之必除,但也勿要施虐。” 徐清嘴角扯了扯:“是!” 徐清深吸了口气,运足力道,搬来旁边的大石头,用力砸在这头几近昏厥的山和尚身上。 砸的时候没感觉,但砸完后,看着那被砸的血肉模糊的人形,徐清难免有些恶心。 “见了血,这趟出来也就不虚此行了。”陈静心拍拍徐清肩膀,“我辈修者除了修行,还有斩妖除魔,这种事以后经常会遇到。” “我知道的,师兄。” 之后。 陈静心带着徐清再寻了几味药材,眼见日头西斜,再呆在这里对徐清就有些危险了。 于是准备回程。 在走出山林,回到后山前。 陈静心取出六根香,以法力点燃后,递给徐清三根,自己则拿着三根香,躬身一拜,礼敬天地。 “天生万物养人,自当感天谢地。” 徐清举着手中三根香,跟着陈静心一起遥遥礼敬天地山林。 ...... 十日后。 传度大典正式开始。 大典实为大斋,整个流程十分繁琐,由《扬幡》、《建坛》、《宿启》、《朝仪》、《设醮》等等科仪构成。 一般需分两日准备,第一日扬幡迎神,敕水建坛,说戒补职,一系列程序完成之后,才到今日正式开坛传度。 而正式传度程序同样不少,发炉、宣词、朝礼十方、忏悔、命魔、发愿、复炉等等。 每个科仪都极尽用功用心。 徐清已至炼精一境,体内精力充沛,源源不断,完全不知疲倦,按照一套流程走下来感觉还好。 其他才刚完成筑基的传度弟子,感觉就没那么好了。 比如李胖子。 眼中原本兴致勃勃的神色现在已然消散,整个人像极了陪母亲和女朋友逛街,满脸无奈又无法离开的模样。 好在传度大典也将近尾声,只剩最后的披度。 所谓披度,即披戴冠服,度入道门之意。 具体来说,便是传度弟子与三师共饮丹水,接着三师为其授受道服、宝经、牒度等物。 从此以后,正式成为道门中人。 此时。 徐清与另外七人,正站在斋坛下等待度师赐冠服。 他们这一批新道童,总共百来个人,但能参加这一次传度大典,包括他在内,只有寥寥八个。 徐清在打量其他人,除李胖子外的另外六人,无一例外,也都在仔细打量徐清。 他们这些人在道童院时,或多或少都有过交流,唯独与徐清打的交道最少,所以大家现在的关注点都在徐清身上。 尤其是徐清位列众人之前。 这个位置意义非同寻常。 虽说观内辈分复杂,外加修行者寿命悠长,好几辈乃至十多辈的人同时出现都并不奇怪。 因此凡人讲究的长幼有序很难体现在修者身上。 更多讲究的是达者为先。 但意义不是完全没有。 传度大典上位列众传度弟子最前,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这一批弟子里的“大师兄”。 这让他们如何不关注徐清? “排最前头的那个弟子是谁?” 周围观礼的道童院弟子同样将目光投注在徐清身上,彼此交头接耳,讨论以及腹诽着这个之前存在感不强,今日却异峰突起的弟子。 “好像是平日里跟李平安走的比较近的一个泥腿子。” “他什么时候完成筑基的?凭什么他能站在斋坛最前面?” “这人平时不怎么跟大家一起修炼,都是一个人呆着,性格看着有些孤僻。” 另一边,真传弟子以及长老的位置中。 “师兄。” 分管西道童院的安然小道长双手抱住后脑勺:“那个就是你说的有甲等心性的新弟子?” “是。”陈静心道。 “看着没什么特别啊。”安然小道长嘀咕一声,突然话锋一转:“听说这次观主准备收徒?” “嗯。” 陈静心也是没想到。 时隔百年,观主终于又要收徒了。 18.拜师 “徐清,你准备拜入哪位长老门下?” 斋坛下方。 李胖子面容肃穆,但嘴上没有闲着。 在科仪的间隙,他挪着小碎步凑到徐清旁边。 徐清听到李胖子的问题,心下沉吟,没有立即回答。 按照惯例,一些由某个下山云游的道长带上山的弟子,如徐清比较熟悉的陈子明和江仙岳,不出意外会拜那位道长为师。 另外家中有关系的,也会早早联系上相应的长老。 李胖子就是这种。 而像徐清这种既不是被道长带上山,家里又没有跟道观某些大人物扯上关系的,将会在传度大典上择师拜入其门墙之下。 徐清事先有打听过一些观里长老的情况。 另外等下长老择徒的时候,相应的介绍自然会有。 这个流程,在徐清看来,跟前世记忆里的“好声音”差不多。 能在第一次传度大典接受传度的弟子,资质都相当不俗,而资质好的弟子肯定会有很多长老抢。 到时就是,师傅挑弟子,弟子也挑师傅。 “先看看,如果遇到合适的就拜他为师,没有的话,我属意陈师兄的师傅。” 陈师兄给他的观感很好。 能教出陈师兄那种性子的师傅,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也对。”李胖子挑了挑眉头,“以你的资质,确实有挑的资格。” “本来我还想让你跟我一起拜入我那便宜师傅门下,不过你现在心中有所决断,那我就不说了。” 正说着。 斋坛之上,众高功长老联袂上台。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体魄雄健高大,看着更像草莽武夫的道人狠狠瞪了李胖子一眼。 李胖子神色一凛,连忙退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接下来,由度师授予弟子冠服碟牍。”一名须发皆白的高功长老朗声开口,主持这次科仪。 “坛下众新弟子可自行择师。” 话音落下。 李胖子等六名弟子分别站到各自的度师面前。 只剩下徐清和赵音希一男一女站在原地。 徐清没想到原来大部分人早就选好了各自的度师。 不过想想也对。 能被云游道长带上山的,肯定是提前考验过其心性、根骨的,论起天赋来,出类拔萃者肯定更多。 而像李胖子这种家世不错的。 本身底子够好,还可能私下受过某些长老的指点教导,想要出头,同样比其他人容易。 这参加一年中第一次传度大典的弟子,通常都是以这两类弟子居多。 之后第二次、第三次传度大典,主角才是那些从收徒大会一步步走上来的新弟子。 “你们两个可想拜入哪个长老门下?”主持大典的高功长老,静衍长老看向两人 徐清和赵音希对视一眼,打了個道稽: “全凭长老做主。” 静衍长老抚着长须,呵呵笑道:“要是全凭我来做主的话,有些长老可就不依了啊。” “好了,静衍师兄莫要废话。” 李胖子选定的那个络腮胡道人大咧咧道:“两个娃娃,老道我就开门见山,跟你们说说我的情况。” “老道我修的是兵主道。掌兵罚逆,以斩妖除魔,沙场斩敌佑国为己任。” “你们若入我门下,当嫉恶如仇,诛除凶逆,路见不平而斩之。” 斋坛下。 弟子们心思各异。 徐清和赵音希动不动心李胖子不知道,但他在听到自家师傅的话时,冷汗直流,心里拔凉拔凉的。 不对啊,这跟家里说得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走的保生一道的嘛? 怎么突然变成了兵主道,还要上沙场斩敌人?! “如何,两个娃娃可看得上眼?”络腮胡道人豪迈一笑。 “你这个大老粗...”静衍长老无奈,但对于这个师弟没奈何,只能叹气道:“你们两个怎么想?” “钰渊师弟的兵主道,主杀伐掌兵,除此之外,在炼器方面,对你们都有所帮助。” 徐清心下若有所思。 兵主道,是这名长老所修的大道? 听起来更像是沙场战将或者草莽武夫修的道。 元符观分属符箓派,主修的应该是存神通天,保命长生的大道才对,为何会修这般大道? 一旁的赵音希倒没那么多心思,摇摇头,直截了当道:“这条路不适合我。” “另一个娃娃呢?”静衍长老问。 徐清闻言眸光转动,看向一个面容板正的老道。 虽说相由心生一语难免失之偏颇,但眼前的老道确实给徐清一种公正严明的感觉。 那是陈静心的师傅,清正长老,与清虚掌门、清宁老道同属“清”字辈。 清正长老迎上徐清的目光。 “我是戒律堂长老,你的资质我听静心那孩子说过,确实是个好苗子,但我的路子未必适合你。” 清正长老看向赵音希: “倒是伱这女娃娃,心思至纯,性格最适合入我门下。” “喂喂喂,老头子,什么叫最适合入你门下?”旁边一位女性高功长老一听不乐意了。 她撇撇嘴,一脸不爽,然后对着赵音希挤出一抹诚恳的笑容: “女娃子,老娘叫秋暮雪,跟这老头一样,也是观里的高功长老。” “那老头子走的是戒律一道,为人古板的很,小心做错事被骂个狗血淋头。” “而且律人者必先律己,戒律一道里面各种规矩麻烦得很,要是不小心行差踏错,一身艺业难免付之一炬。” “所以那劳什子戒律一道没什么好修的!” 清正长老吹胡子瞪眼睛:“秋暮雪,现在是传度大典,怎可如此无礼。” 秋暮雪翻了个白眼:“知道啦、知道啦。” 转过头又跟个没事人一样朝着赵音希道: “你看,多无趣,修个鸟蛋啊!” “我就不同了。” “我走的是破邪之道,万般不如意,我自以法破之。” “你心思纯净,肯定苦于人情世故之事。入我门下,我教你怎么解决这些令人烦心的事情。” 其他长老无奈又好气的一笑,在传度大典这么严肃的场合,秋暮雪还是一如往昔,嘴上没个把门。 然而话音落下之际。 徐清很明显的看到,在秋暮雪秋长老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赵音希眼睛亮了。 结果也没意外。 最终赵音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名女冠长老,秋暮雪。 清正长老和那个络腮胡道人也不在意,新弟子选择拜哪个为师,是他们的自由。 况且缘法一事,不得强求。 眼下,斋坛下只剩徐清一人未曾择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徐清。 徐清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压力很大,但不敢轻易下决定。 兵主道、戒律道、破邪道,看来这些长老每个人走的道路都不一样。 如果自己选择拜其为师,那么以后大概率要走的大道,也是相应的那条大道。 想到这。 徐清扫视斋坛上的众位长老一眼,鼓起勇气道:“弟子斗胆,想听听其他长老的道。” 闻言。 诸位长老相视一笑。 对于天赋出众的弟子,长老们显然十分包容。 毕竟是甲等心性,万中无一,几十乃是几百年来才会出现一例。 一名模样年轻的长老大笑出声,嗓音温润: “我走的是驭灵之道,山精水魅、木怪火妖、魑魅魍魉,皆从我号令,供我驱使。” 声落,另一名鹤发童颜的长老接上: “我走的是保生之道,斗法炼器这些不太行,但擅长炼丹医术,并且寿命悠长,远胜同境修者。” “你如果入我门下,其他的不说,修行所需的各种丹药管够。” 李胖子欲哭无泪。 这才是他想选择的道途啊!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用,保命长生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丹药还管够! 李胖子悄悄瞥了眼斋坛上的络腮胡道人,心想着自己这个时候偷偷挪到那个修保生道的长老处,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过,之后会不会被打死? 自己这便宜师傅看着人高马大的,修的还是兵主道这种一听杀伐之力就甚重的大道,武力应该很强。 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小命,李胖子还是不敢动弹。 听着各个长老对于自己的介绍,徐清陷入纠结之中,每一条道都有各自优点,实在难以取舍。 正当徐清纠结该选择拜谁为师,择哪条道时。 谁也没想到。 平常在传度大典上充当吉祥物的现任观主清虚道人,垂眸看向徐清,忽然开口道: “你可愿入我座下?” 19.万法之道 此言一出。 上下一片哗然。 除了少数早已知情的,不管是新老弟子,乃至高功长老,都纷纷一惊。 尤其是围观的弟子,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表情透着难以置信,很快骚动声就压制不住的从四处响起。 掌门这是准备收弟子?! 这可是时隔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那弟子何德何能,竟能拜入掌门座下,这样一来,他不就是他们这一辈中,名副其实的“大师兄”了嘛! 斋坛上的诸位长老相视一眼,眼中同样有惊讶。 “掌门耍赖啊。”秋暮雪撇撇嘴,嘀咕道:“你想收徒早点开口不就行了嘛?这里谁能争得过你啊!” “老家伙心都是长蛆的。” 清虚道人若有所觉,目光投了过去。 “嗯?” 秋暮雪连忙把头撇向一边,嘟起嘴唇像是在跟旁边的长老说话,仿佛刚才的嘀咕声不是她发出的。 徐清也没想到掌门会突然想收他为徒。 毕竟他有耳闻,掌门已百年不曾收徒,期间有不少惊才绝艳的弟子,想要拜入掌门门下,但都一一失败。 徐清不想去碰一鼻子灰。 所以从一开始。 他就没把掌门放在拜师的备选项中。 “不愿意吗?” 清虚道人瞧着徐清怔忪的样子,笑了笑: “我修的是万法之道,存万神于一己身中,以我之精气神合天地之造化,从而万法随心。” “如此大道,可还入得你眼?” 徐清回过神来。 连忙打了一个道家稽首,恭声道:“弟子失礼了,此等大道,弟子自然心慕向之。” “好。”清虚道人颔首,“上前来,我授你冠服度牒!” 徐清快步站到掌门身前。 尘埃落定,但这事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太快,周围的弟子还没回过神,骚动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清正长老眉头一皱,大喝道: “勿躁!” 随着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弟子忽然发现灵台有一阵清风拂过,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些小动作也不自觉的停下来。 “大典继续。”清正长老看向静衍长老。 静衍点点头,继续主持传度大典。 徐清接过由清虚道人递过来的冠服度牒,然后,披道袍、戴道冠,腰配度牒,从此已是道门中人。 看着身上的衣服,他犹有如在梦中的感觉。 成为正式弟子了,并且还是拜在掌门门下,一步登天,身份地位在整个宗门都算少数。 不过很快徐清就恢复过来。 成为正式弟子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激动是有,但不至于让他感觉不切实际。 现在有这般感觉,只是自己成了百年未曾收徒的掌门的弟子罢了。 但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资质,哪怕不拜在掌门门下,所得待遇也不会差到哪里,不需要妄自菲薄。 ...... 传度大典结束后。 他们这些正式弟子便摆脱了“道童”的称号,能搬离道童院,并跟随各自师傅修行。 但在回道童院收拾东西的路上。 同行的陈子明忽然站在徐清面前,拦住了他: “徐清,我想和你比试一番。” 陈子明与他们同龄,体格却长得格外壮硕结实,膀大腰圆,站在他们一群人当中如同鹤立鸡群。 当他站在徐清面前时,投落的阴影隐隐带着一丝压迫感。 还没等徐清表态,李胖子就当仁不让插入两人之间:“陈子明,你干嘛呢!门内禁止私斗你不知道?” 陈子明瞥了李胖子一眼:“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和徐清切磋一下,算不上私斗。” 李胖子嗤笑一声: “说得好听,不就是嫉妒徐清拜入掌门门下嘛?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他能被掌门收作徒弟,是也不是?” 没想到的是。 陈子明正大光明的承认了:“是这样没错,我确实不服气。” “筑基有时间先后之分,但这代表不了什么,我想看看徐清他究竟为什么能被百年不收徒的掌门收作徒弟。” 李胖子差点没笑出声。 为什么? 凭人家徐清是甲等心性!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天赋,掌门动心想收徒也无可厚非嘛。 况且你知不知道,影响人家徐清成为掌门弟子吗?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真是笑话。 “徐清,你可敢一战?”陈子明目光掠过李胖子,看向他身后的徐清。 徐清倒不讨厌陈子明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但还是摇摇头: “你不是我对手。” “我筑基的时间比你早,炼形的时间自然比你长。” 这话徐清说得理所当然。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道门炼精与筑基两境类似入品武夫和未入品武夫,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没有一点可比性。 陈子明闻言脸色十分难看。 但徐清的表情平静沉稳,目光却犀利得像是能洞穿他的身体和灵魂,看透他的所有。 让他心下不觉有些信服徐清的话。 陈子明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伱比我强,这话我信。” “修行是一步快步步快,你比我更快完成筑基,炼形的时间更久,自然更强。” “但我不信我连跟你交手的资格也没有!” 徐清看了眼陈子明,感觉不比试一场,他绝对会一直缠着自己。 “行吧,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来吧。” 两人直接在路上摆开架势。 同行的其他几人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比试,他们也很想见识一下徐清的手段—— 最先发动攻击的是陈子明。 两人相互打了个道家稽首后,陈子明率先出手,整個人往前一踏,直接抢步而上。 但他的动作落在徐清眼中,太慢了。 徐清脚步挪动,云淡风轻的躲过陈子明的一记记拳头。 陈子明心头惊疑不定,表情看着有些慌张,拳速分明加快了几分。 徐清摇摇头。 想直接解决这场没有什么意义的比试,不知不觉间,脚下下意识踢出。 陈子明刹那间眼前一黑,只觉得腹下有一股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冲击他的意识。 他想要提起一口气稳住。 但太痛了! “嗬嗬嗬...” 陈子明脸色通红,站不住,双膝一软,庞大的身体顿时弓成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跪倒在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猛然沉默了下来。 徐清也是出完招后才反应过来。 糟糕! 这几天陈师兄带着他又去了后山的山林几趟,找了几头妖兽练手,现在一出手就打要害都养成习惯了。 李胖子看着倒地不起的陈子明,倒吸一口气。 目光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夭寿啊,徐清这混蛋原来这么凶残的吗?! 不行不行,以后绝对不能跟他交恶! “那个...”徐清转向其他几名正式弟子的位置,抓了抓脑门,“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相信吗......” 其他人微微挪开视线,不跟徐清对视。 我们信你个鬼! 这家伙就是个凶人! 惹不起,惹不得! 徐清:“......” 他有种感觉,以后自己的风评在观里看来别想好了... 20.符分五阶 徐清放在道童院的东西不多。 或者说干脆没有。 所以他不用收拾,直接搬进了观里分给他的院子。 院子面积不小,白墙黛瓦,小窗半开,檐下数株青竹翠色欲滴,环境看着颇为雅致清幽的。 房间总共有四间,主卧一间,书房一间,静室一间,茅房一间,用膳可以在食膳堂,一个人住显然正合适。 主卧中床单被褥等生活用品,观内早就准备好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徐清在整理好一切后,立马去拜访自家师傅。 刚进入自家师傅的宅院就传来了一道声音,但声音却是从屋顶上传来的。 “你就是清虚那家伙新收的徒弟?” 徐清抬头看去—— 是一只通体橘黄,脸蛋滚圆滚圆的猫,它此时正在屋顶晒太阳,身形瞧着有些圆润肥硕。 躺下来就像是一张摊开的鸡蛋饼。 “问你呢,没听到?” 徐清连忙敛容肃立,做了一个道家稽首:“拜见前辈,正是在下。” 一头炼化横骨能口吐人言,还出现在自家师傅院子的猫妖,怎么想,都不会简单。 所以徐清干脆把它当作观里的长辈高人。 “倒是挺有礼貌的,不错,不错。”橘猫打了个哈欠,“清虚那家伙就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是。” 徐清敲了敲房门,在里面传出“进来”后才推门进去。 清虚道人正背着手站在窗边,瞳眸里浸润着阳光,目光深邃的眺望着远方上下翻涌的云海。 旁边的桌子上燃烧着一炉熏香,烟气袅袅升腾。 徐清看着清虚道人的侧脸。 能感受到自家这个师傅整个人透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明明看着就在那里,但细细感知又好像不在那里。 就仿佛。 他整個人融入了这个环境中,成为房间中司徒见惯,又不可或缺的某个存在。 “徒儿,师傅帅吗?” 清虚道人一张口,就破坏了那种清静自然的氛围。 徐清脑门垂下几根黑线,压住抽动的嘴角,躬身行礼道: “徒儿拜见师傅。” 清虚道人转过身来,干咳一声: “非是正式场合,私下你我师徒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说完。 清虚道人招呼徐清坐下。 “在指导你修行之前,为师需要先给你取个道号。” 徐清连忙起身拱手垂立。 “不用起来,坐着。” “你是我弟子,当是静字辈,嗯...”清虚道人沉吟片刻,“不如就叫做静笃如何。” “你天赋很好,未来的修行速度应该会很快,为师希望你不要过份追求速度,有时候该停下来休息和反思的时候,就该停下来。” “收拾好身心,才好重新出发。” “你要记得,修行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活着,而不是单单为了境界和力量。” “当然了,你我都明白,拥有更高的境界和力量,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但莫忘了这一路上的风光。” 面对清虚道人的谆谆教导,徐清深以为然。 他从没觉得踏上修行路就要断情绝性,不染尘埃,不食人间烟火。 要是变成那个样子,还能算人吗? 所以清虚道人的这番话正好说到了他心坎上。 “弟子觉得这个道号甚好。” “好。”清虚道人颇为得意的颔首:“另外,我跟你说一下,为师这一脉的情况。” “在伱之上,还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 “不过他们现在都不在观中,下山云游,扶危济困、斩妖除魔去了。” 徐清心中略作思量。 能下山云游,说明师兄师姐都已经授箓,境界起码在炼气以上。 “好了,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清虚道人神色微整,“静笃,你可知道什么性命吗?” “弟子知道。”徐清张口即来,“性者,人身一点元灵之神也。命者,人身一点元阳真气也。” “命非性不生,性非命不立,两者互为表里,与形神相对应。” 入观三个多月时间,徐清每天花了不少时间去研读道经,已非之前那个对修行什么都不懂的吴下阿蒙。 “这么说来,也无错。” 清虚道人点头表示肯定: “性与命,乃是天下有灵众生存身之根本,也是我辈修道之人得登大道的基石。” “修行修行,修的便是这‘性命’二字。” “你已经提前从藏法阁中获取了适合你的功法,另外本门根本所系的《太上黄庭道经》第一卷也在传度大典中赐下。” “《太上黄庭道经》十分重要,你需每日用心诵读,这对你性命修为都会很有帮助。” 《太上黄庭道经》,此经总揽元符观万千法门,以此为根底,可一路直通无上仙神妙境。 可惜自从上古人皇绝地天通之后,原先三位一体的天地人三界逐渐分离,彼此再不互通。 人世间虽还有“飞升”的传闻,可是往上万年,没有一个真正能够飞升成仙的修行者出现。 如今凡俗有关神灵仙人的传闻其实都是大神通者的事迹。 真正的仙人神灵杳杳无踪,便是在修行界也是触之不可及的幻想。 不过徐清还没想到那么远去。 知道自家宗门的功法能一路修到道门大乘之境就够了。 “你且运转功法,让我看看你练到了哪一步。” “是,师傅。” 清虚道人的房间有一用于打坐的石榻,徐清盘坐在上面,抱元守一,运转《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 当徐清功法运转的一刹那。 清虚道人眼底忽有符文光流闪动,目光像是穿透了徐清的肉身,看到内里十二尊神灵坐镇肉身神魂的景象。 “这是...?” 清虚道人眸光微动:“大神通法相?六丁六甲显真灵?”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头圆润肥硕的橘猫出现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清虚老儿,你这徒弟难道还是某位仙人转世?” “应该不是。”清虚道人眼中光芒闪烁,沉吟片刻后道:“上古人皇绝地天通,断绝了三界来往,自此仙神隐踪。” “后来天上地下可能又发生了某些巨大的变故,导致连道门各家宗坛都无法沟通上界。” “这个时间点,凡人不可通天,仙人想要下界也是千难万难。” “也是。”橘猫甩着尾巴,“不过就算不是仙人转世,也是个天生的仙人命。你这回算是捡到宝了。” 清虚道人呵呵笑道:“玄机那老家伙收了个天赋极为妖孽的弟子,天天在我面前显摆。这回也该轮到我了。” 橘猫没好气的看着清虚道人:“所以这就是你突然动了收徒之心的理由?” “有一点点吧,但主要还是看这个弟子资质太好了。” 徐清这次修行没有吞服养血大丹,单靠食物消化产生的水谷精微,不足以支撑太久。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徐清睁开双眼。 “不错。”清虚道道微微颔首:“你的修行进入佳境,眼下无有需要改正的。” “现在制约你修行速度的只是资源的多少。” 说罢,清虚道人从袖子里掏出几样东西,分别为四张法符和一个小瓶子。 “这个瓶子里装着九枚养血大丹,再加上观里每月提供给真传弟子的三枚养血大丹,足够你接下来一两个月的修行了。” “而这四张法符,一张是壶天符,内中蕴含一小块空间,你以精气激发便能纳取东西; 一张是破地召雷符,天阳地阴,破地即破阴,阳气一旦破阴而出即奋为惊雷。此符威力巨大,若他日遇到强敌,可用之对敌; 一张是泰山压顶符,此符可借一丝泰山神韵,用出之时可镇压一地。是给你保命逃生用的; 一张是千里传音符,这张符是让你在关键时候联系为师用的。” 徐清恭敬接过东西。 虽然还没正式接触制符,但他也知道, 元符观的法符分为五阶,金、银、紫、蓝、黄,对应着授箓五个层次,每一阶又有上中下三品之分。 清虚道人递给他的三张法符都是上品紫符。 每一张的价值都难以想象,放到一些小门小户里,足以成为一宗镇派之宝。 这就是有个好师傅的重要性了。 临到最后,清虚道人劝勉道: “有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路是要你自己走的,往后还记得勤修不辍。” “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过来询问为师,如果为师不在的话,观里的其他长老也能向他们请教。” “另外,还有金虎君。”清虚道人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那头橘猫,“它虽是妖类,但同样修行我元符观的功法。” “弟子清楚。”徐清恭声道。 21.制符 成为传度弟子后。 没有想象中的只需一味埋头苦修,劈柴、挑水、扫地、洗衣,甚至倾倒粪桶...... 在道童院时需要做的杂事,徐清现在同样需要去做。 更没有因为他成了观主亲传弟子,在观内一步登天,便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受旁人服侍的日子。 元符观的修行宗旨之一是—— 生活即是修行。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不事生产,不事劳务,连活着做不好,又何谈明悟大道? 大道在天亦在地,在乎山水之间,也在芸芸众生的一饭一饮之中。 也正因为这般修行宗旨。 相比那些飘渺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上仙宗,此间难免多了几分人情味。 这一日,春雨细如丝。 屋外烟雨朦胧,雨水在檐角成珠帘落下,徐清坐在走廊的躺椅上,手持一本道经轻声念诵研读。 旁边放着一个火炉,炉上咕噜噜煮着山泉水,壶口蒸腾的白色烟迹笔直升腾,散入半空。 半晌。 徐清拿起旁边的茶杯抿上一口,叹道:“果然,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合上道经。 徐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有清风徐来,卷起些许草木清香和泥腥味,带着几分凉意扑到他脸上,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过来。 “今天天气微雨,正适合画小云雨符。” 徐清转身去了书房。 炼精一关重形,讲究温养精气,而画符一道极耗费精气神,如果消耗太大,会拖慢修行的进度。 所以元符观一般不支持炼精境的弟子过早接触咒法和符道。 哪怕是对于天赋过人,进精迅速的天才弟子,各自的师傅在这个阶段也最多只会传授一两种法符的制作之法。 毕竟靠精元催动,相当于用命去行符施术,这跟炼精一关的修行本意相悖。 那些小门小派没办法顾忌长远,只能先顾好当下,才会让炼精境弟子就开始修习道法符咒。 元符观乃一方大派,在整个南都辖境都有着赫赫威名,自然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 徐清之所以敢这么做。 还是因为他体内的六丁六甲,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 六丁六甲神在道门中的神位虽然不高,但是作用广泛。 尤其是对于徐清这种符箓派弟子而言,六丁六甲神可以说是他们符箓派弟子最常召请和借力的神灵。 因为六丁六甲承担着凡人与天庭诸神联系的职责。 而相比其他人需要通过各种仪轨、法坛才能沟通到六丁六甲,进而画符行符。 徐清可以直接敕令六丁六甲为其护持。 这让他不管是画符前的准备工作、还是画符时的己身消耗,以及画符的成功率,都比其他弟子要少得多和高得多。 徐清取出符笔、符墨、符纸。 符纸是最普通的黄色符纸,符墨也是最普通的朱砂墨,符笔则是取牛妖尾毫制成。 这些都是观里供应的资源,凭真传弟子自可取用。 一切准备就绪,徐清深吸口气,调动体内精气凝于笔尖,然后落笔如有神,笔走龙蛇。 所谓符者,三光之灵文,天真之信也。 笔画屈曲、似字非字、似图非图,书写于纸帛之上,乃记录诸天天神名讳以及天地斡旋造化之秘文。 故又名“符字”、“丹书”等等。 虽然自从人皇绝地天通后,仙神踪迹不显,但早在封神之时,神与道合,神已经成了大道的一部分。 符箓派弟子行符召请神灵,并非请神下界,本质其实是引动流转于天地的那一缕神意,或者说道韵。 所谓借神之法实际是借大道之力、天地之威。 当然了,这种以一己之气机引动天地之气机,借法自然的手段,在低层次的修者手中,自然不可能凭空用来。 所以像徐清提笔就能画的制符做法,对于其他符箓派弟子来说,相当不可思议。 一般的符箓派弟子制符,需要顺应天时地势,点香敬拜诸神,净口、净身、净意,复杂的还需开坛设斋,尔后才能落笔书符。 但徐清可以直接省略掉这些。 在落笔的一瞬间,六丁六甲,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的虚影在他背后浮现,道韵浑厚,接天引地。 比任何仪轨斋坛都要好用。 萦绕天地间的云雨之气随着笔墨一同封进这张符中。 当真是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呼...” 徐清吐出一口浊气,将符笔放下,提起刚刚画好的小云雨符。 只见黄纸之上,符文法脉有道道精气流转不息,隐隐透着一股水汽充沛的潮湿气息。 符无正形,以炁而灵。 精气虽不是先天之炁,但同样能显化作用,只是制作出来的法符品阶最多只能达到中品。 上品几无可能。 徐清画出来的这张小云雨符正是中品法符。 “一张小云雨符差不多耗费了我一成的精气,不会影响到我日常修行。” 徐清心下估摸了下自己的消耗: “而且有六丁六甲在,我制符的成功率几乎可以达到百分之百,比起其他人这個效率也能节省不少精气。” “如果有足够的养血大丹,这点消耗,一点影响都没有,炼形和画符可以一同修炼。” “甚至连道法咒术都可提前修炼。” “《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里面除了小云雨符外,还记载不少法符、法咒...” 想到这里,徐清呢喃道:“尤其是最为根本的六丁六甲护身符。” 当徐清正陷入思考中时。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径直推门走入的声音。 除了修炼睡觉的时候,徐清都不会锁门,推门就能进,如果来人发现门推不了,自然知道徐清在修炼。 只不会再多打扰。 让徐清意外的是,这才来不止一个人,除了李胖子外,还有之前交过手的陈子明。 陈子明怀里捧着一盆半人高的盆栽。 李胖子熟门熟路,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徐清在书房,当即领着陈子明走过来。 刚一进门。 李胖子想打声招呼,结果看到徐清手上的黄符,以及桌子上的符笔符墨,当即瞪大双眸: “你在画符?这是你画的符?” 不等徐清回答。 李胖子冷不丁的健步冲上来,把他手上的黄符抢过去。 感受到上面散发的气息和整张符的完整度,整个人有些傻眼了。 “还真的是你画的啊?!” “是!”徐清往李胖子心口再插上一刀。 “他娘的!你不对劲!”李胖子嗓子干哑,“我们明明是同一天入的门,凭什么老子还在费劲炼养身体,你就开始画符了?” “天才的快乐你不懂。”徐清摆摆手。 “该死!”李胖子咬牙切齿,“你天赋高了不起啊?!” “嗯...是挺了不起的。”徐清气死人不偿命,“话说回来,你们过来我这里干嘛?” 22.组队 “组队?” 徐清眉头微皱。 “是。”李胖子微微颔首:“观里每个月给正式弟子三枚养血大丹是不够的。” “按现在的配给,我们两个月才能洞开一窍,整个炼精一关需要耗费将近一年半的时间。” 徐清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他用了九枚养血大丹洞开双目二窍,但听李胖子这么说,他们想要洞开一窍,至少需要六枚养血大丹。 似乎他吸收药力的效率比他们要强不少。 大概率是因为他有六丁六甲坐镇肉身神魂。 “修行是一步快,步步快,慢别人一步,就会被人甩掉一大截距离。”李胖子继续道:“现在我们换取养血大丹的渠道只有两种。” “收集原材料这个太费事,所以大部分真传弟子都是选择观里的差遣事务。” “观里能做的事务,比如制符纸、符笔、符墨,或者到前山招待香客,很安全,但是收益不高。” “所以,我和陈子明合计一番,想领取下山的差遣事务。” “但是这一来,危险性就大大提高,所以我们来找你入伙,三个人组個队伍,这样也能彼此守护。” “你跟陈子明合计?”徐清疑惑,之前看李胖子和陈子明关系似乎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说来也是巧。”李胖子把陈子明拉过来,“我师傅和他师傅关系比较近,这些天见面的次数比较多,渐渐就熟悉起来了。” “另外,这家伙觉得之前因为不服气找你打架有些过意不去,想来找你赔礼道歉。” “在聊这事的时候,聊开了就生出了组队的想法。” 李胖子推了下陈子明:“干嘛呢?之前不是很勇的吗?现在怎么变成了锯嘴葫芦?” 陈子明讪讪一笑,看向徐清:“徐清,上次对不住了,是我冲动了。” 徐清摆摆手。 他根本没把上次的事情放在心上,而且陈子明那种直来直去,有事直说的性格他还挺喜欢的。 比那些不安好心,却藏着在背地里偷偷作妖的小人好多了。 “这个给你,算是我给你的赔罪。” “这盆栽有什么用?”徐清接过陈子明递过来的盆栽,放在地上,“单纯当摆设?” “当摆设也行,不过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陈子明笑着道:“我师傅走的是山河道中的社令道,现在负责观里的药圃、植园和灵田。” “这是我从植院里拿出来的灵植,名叫箑莆。状似蓬枝,多根如丝,叶如扇,能够不摇自动,转而生风。” 徐清一听奇了。 这不就是植物版的风扇吗? “那它现在怎么不转?” “刚从植园移栽到这盆子里,过些时日就好,到时你可以放到书房中,就不用怕夏日暑燥了。” “这东西城里富贵人家用的多,对我们这些修者其实没什么大用。”李胖子插嘴道:“不过好歹是一番心意。” “是。”徐清点点头。 “好了,回归正题,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做下山的差遣任务?” “可以。” 徐清想了想,同意组队。 组队的收益肯定没有一个人高,因为需要平分,但安全性更高,并且旁的事不用他费心去处理。 徐清如果想要在炼气境之前,提前掌握一些道法咒术,对养血大丹的需求同样十分迫切。 当然了。 他自可跟自家师傅讨要养血大丹,但这些小事没理由经常去麻烦自家师傅。 而且,元符观的这些道人似乎从没想过让门下的弟子成为只知道埋头修行的人。 “成了!” 李胖子一拍手,有徐清加入,他们这只小队才算有保障了。 陈子明也是一脸欣喜的模样。 “我们还是刚初出茅庐的新手,挑选差遣事务时,我会尽量挑淮安城附近的。”李胖子道。 “这样最好。” 徐清表示认同。 然后眸光转了转,看向桌面的符纸。 如果要下山做差遣事务的话,那就要多准备一些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里面记载了大量的法符,除了小云雨符这种辅助类的法符,还有其他功防类的法符。 如六丁六甲护身符、游丝牵引符、六丁阴遁符、六甲敕雷符等等。 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 适合他们这些菜鸟,收益又不错的差遣事务绝对不多,竞争也大,一时半会估计也遇不着。 所以他还是按照以往的节奏走,只需平日抽多点时间研究法符。 ...... 一个月后。 徐清盘坐在自家宅院的静室榻上。 浑身澎湃几近要从毛孔溢出体表的气血,正被他不断引导填入双耳二窍之中。 随着填入的气血越来越多,犹如洪水冲堤,双耳二窍终是被洞开。 在这一瞬间。 无数原先听不分明的细微声响钻入耳中,窸窸窣窣的好像有虫蚁在耳道里爬动,恼得人心烦意乱。 与此同时,徐清忽然感觉到肾部一片滚烫的灼热。 此时肾中一点真阳所化的阳火汹汹,使得体内的水谷精微和精纯药力蒸腾流转的速度加快。 原本因大量填入双耳二窍中而衰落的气血猛然暴增,迅速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徐清一惊。 但镇静下来,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 肾者,耳窍之主。 除前阴后阴二阴窍外,眼耳口鼻舌七窍,每一种窍都与五脏对应,其中耳窍对应的正是肾部。 所谓肾藏精,精生髓,髓聚于脑,精髓充盛,髓海得养,则听觉敏锐。故称肾开窍于耳,耳为肾之外候。 耳窍洞开,与之前牵连的肾部同样受到影响。 念及此处。 徐清紧守心神,依旧运转炼形法,将还没吸收的水谷精微和精纯药力全部散入四肢百骸中。 三刻钟后。 徐清睁开眼睛,眼底一时有浓烈的精光闪烁:“第四窍了!” 九去其四,将近过半。 徐清握了握拳头。 能明显感受到力气的增长,身上散发的生命精元气息也越发纯粹浑厚。 不过也不是全是好处... 徐清拍了拍双耳,仿佛是想让那些钻进去的嘈杂声响从耳里掉出来。 之前洞开双目二窍的时候也有这种情况,目力陡增,无微不察,他也是费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 如今双耳二窍洞开,听觉大幅度增加,出现不适感很正常。 徐清稍后花了些时间去适应情况变化的身体,刚想站一下桩,大门就被推开,同时响起了李胖子那大嗓门—— “徐清有活了!” 徐清眸光微动:“什么活?” 正好静极思动,下山活动活动筋骨。 李胖子一路跑到徐清跟前,道:“淮安府下辖的一个村庄近些日子闹了妖灾,官衙派了人去,却一直抓不到那头妖怪。后来这事就拜托到了观里。” 徐清眉头微皱:“危险性如何?” 官衙的人都抓不到的妖怪,他们三个经验稀少的菜鸟掺和进去,别到时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危险性应该不大。”李胖子拍着胸口道:“虽说是闹了妖灾,但只是一些牲畜被吸光了血,目前还没有人员伤亡。” “官衙的人抓不到,也是因为那头妖怪逃跑能力的强。” 23.沙渚村妖祸 沙渚村。 一座下辖于淮安县城,坐落在淮河河畔的村庄。整个村庄拢共五百来户人家,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座村。 这一日。 村头来了三名道人。 其中一人剑眉星目,面容阳刚又不乏英俊,一人体胖脸圆,两只小眼睛扑闪精光,最后一人则眉毛粗浓,身形高壮。 这三人,分别就是领了差遣事务下山的徐清、李胖子和陈子明。 “先去找村长。”李胖子道。 “找个人问问?”陈子明放眼看去,瞧见家家门户紧闭。 看来这里的妖灾对村子的影响很大,光天白日的,除了需要下田的壮力,竟然没人敢出来走动。 李胖子摇摇头:“不用,这村的人都是以务农为生,看看哪家屋舍最好、位置最好,十有八九便是了。” “那走吧。” 徐清当即迈开脚步,往村东的方向走。 那个方向的地势较高。 淮河沿岸的村子,用水虽然方便,但是时常有水患发生,漫灌一地,地势高的位置自然更适合居住。 徐清三人目光扫了一圈,找到一间看起来最好的院子上前敲门。 很快门被打开,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妪探出身来,见到徐清三人穿着蓝色道袍,忙问道: “三位道长有什么事吗?” 李胖子笑着道:“我们是官府派来处理你们村庄妖灾的。” 老妪一听喜上眉梢,连忙打开门请徐清三人进入。 “老头子,官府派人了!” 隔着个院子,老妪一個大嗓门,朝屋内大喊。 堂屋里的人听到声音,立马跑出来。 然而徐清三人看到人时,那个头发花白,作农户打扮的且不说,一个披甲带刀的家伙瞬间引起了他们注意。 那披甲带刀的家伙眼神凶戾,双颊消瘦,左眼上有一道刀疤,身上的气血丝毫没有掩饰的外放,一看就是经常刀口舔血的狂徒。 不好惹。 这是徐清见到此人的第一印象。 “怎么还有个九品武夫?”徐清一挑眉。 “应该是捉刀人。”李胖子低声说:“可能是村长请过来除妖的。” 捉刀人吗? 徐清听说过,是一些无门无派或者小门小派的武夫,他们靠着委托和官衙的悬赏为生。 即便朝廷官衙让步,谋求与地方宗派共治,但依旧还有不少的妖灾鬼祸无法第一时间处理。 由此便诞生了捉刀人这种以悬赏除妖为生的职业。 “元符观的道人?”那武夫目光在徐清三人身上的道袍停留一瞬。 淮安府乃至整个南都辖境,最为出名的道观便是元符观,遇到穿道袍的道士第一反应肯定猜这个。 “是。”徐清三人做了个道家稽首。 “三位道长,快快请进。”村长看双方氛围有些不好,连忙打圆场,“刘先生,我们先进屋。” “等等。”那刘姓武夫摆摆手,“村长,官府派人来处理了,你是否还要请我处理那头妖怪。” “这...”村长脸上有些迟疑,转眸看了眼徐清三人后,讨好道:“刘先生,不如我们进屋再谈。” 刘姓武夫摇了摇头。 “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现在就可以作手布置,不用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如果村长不愿雇刘某除妖,刘某现在就离去。” “这...”村长嗫嚅。 目光再次偷偷打量徐清三人,脸上的迟疑越发明显。 一旁的徐清算是看出来了,村长这是不信任他们。 虽然他们身上穿着道袍,身材长得也高壮,但脸上稚气未脱,分明还是半大的孩子。 年轻,天然的就会让人感觉不靠谱。 万一他们三个跟上次官府的人一样,没抓到那头妖物,下次想再把这刘姓武夫请过来,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但官府派人来,总不能赶人走吧? 见村长左右为难,徐清适时出声道:“村长,还有这位刘先生。我有个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双方都留下来。” “看谁最后抓到那头妖物。” “如果是这位刘先生抓到的妖物,那就由村长支付给他应付的价钱;如果是我们抓的,那就交由我们给官衙交差。” “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村长明显对这提议动了心:“刘先生,你看...” 刘姓武夫闻言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估计也不想白跑这么一趟,最后点了点头: “那就看各人本事,谁先抓到那为害村庄的妖怪就是谁的。” “行。”徐清应道。 ...... 刘姓武夫同意后就离开了村长家。 而徐清三人则被村长请进了屋内,讲述这次妖灾的前后事宜。 “第一次出现问题,是某夜间村里的一户人家养的鸡被吸光了血而死,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村里进了野兽。” “于是让村民多多警惕。” “然后,第二天又有一户家里养的鸡全部被吸光血死掉,再第三天、第四天...事情渐渐变得越发骇人。” “死的牲畜不再是鸡,而是村里的狗、牛、马...” “随着死的牲畜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我们整个村的人都怕了,连忙跑到城里报官。” “当天官府的人就过来了,并且在村子里蹲守了好几天,可惜一直没抓住那投妖怪。” “后来我们听官差说,他们守到过那头妖怪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被它侥幸逃走,没办法只能先回去,换擅长追踪和设伏的人过来。” “这一等,便等了十天。” “这十天里,村中牲畜都快被杀光了。其实如果只是这样我们还能再等几天,或许村里没牲畜了,那妖怪就自个走了也说不定。” “结果昨天我们发现村尾独居的一个老人死了,死状跟之前的那些牲畜一样。” “我们惊骇莫名,心里的那点侥幸同时也被打得粉碎。想寄希望那妖怪吃完村里的牲畜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 “出了这档子事,我们等不及官府派人来,只能大伙先凑些钱,去请个捉刀人来除妖。” “没想到刚把人请过来,你们三人这时候也过来了。” ...... “你们怎么看?” 从村长家出来后,李胖子看向徐清和陈子明两人。 “那头妖怪实力应该很一般。”陈子明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从一开始袭击鸡,到后来的牛羊马,最后到独居且身体衰弱的老人。” “都能说明它的实力一般。” “麻烦的是它逃跑的能力,连官府的人都抓不住它们,我们身上虽然有些师傅或者师兄师姐赐下的法符。” “关键的时候可以凭精元使用,但也未必能抓到它。” 徐清保持着最大的谨慎:“这是我们第一次处理这种妖灾,还是别小看它最好。” “徐清说得对,我们应该保持足够的谨慎。”李胖子小眼睛骨碌碌转动,“沙渚村虽然不大,但也有五百来户人家。” “那妖物能扛着社稷阳火在村中作乱,实力也不会差到任我们揉搓的地步。” “放心,我不会小看它的。”陈子明沉声道。 “我估计今晚那头妖怪会继续出来害人。”徐清有条不紊的继续道:“在吃人之前,这头妖怪应该还有些害怕人类,或者无法分辨每个人的实力,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袭击人时,选择对独居的老人下手。” “现在经过老人被它吃掉一事,那头妖怪应该意识到这里大部分的人威胁不它了,接下来它的动作或许不会再像之前那么遮遮掩掩。” “当然,这也给了我们抓住它的机会。” 聊到这里,李胖子欲言又止:“问题是那个刘姓武夫......” “那个刘姓武夫应该有某些追踪的手段,不然在知道官府蹲守了好几天都没能抓住那妖怪的情况,还肯接下这个委托。” “说明他是有一定自信的。” “这要是被他率先抓到那头妖怪,那可如何是好?” “被那武夫抓到就抓到呗。”徐清心态放得很好,“权当出来见识一番。” 李胖子郁闷:“最好还是我们三个抓到,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24.洞察如火 入夜。 今晚的天色不太好,只有一轮晕着模糊月光的毛月亮挂在上空,浓如墨染的夜色倾盖四野,天地轮廓一片晦暗。 整个沙渚村静悄悄的,村中零星的几盏残灯像是在海中漂浮的点点渔火。 此时此刻。 徐清三人正收敛气息,蹲守在村中三个方位的某个屋舍房顶上。 李胖子和陈子明这段时间已经开始修炼炼形法,洞开了双目二窍中的一窍,武力早非之前能比。 哪怕独自一人遭遇那头妖物,拿不拿得下另说,自保是无虞的,最起码可以拖到其他两人赶到的时候。 徐清没有因为蹲守的枯燥而放松警惕,全程保持着最大的注意力。 目光游弋,来回扫视。 以他已经洞开双目二窍的眼睛,完全能够做到夜间视物,并不受光线微弱的问题影响。 同时竖起双耳,仔细捕捉着村中发出的动静。 双耳二窍既开,听觉敏锐已超凡人,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这双耳朵。 不过... “那个刘姓武夫在哪里?” 徐清眉头微皱。 以他现在洞开眼耳四窍,耳聪目明的状态,竟然也发现不了那刘姓武夫到底蹲守在哪个地方。 “看来是個经验丰富的老手...”徐清心中念头闪烁,“行事很老道,很小心,而且可能还有些另外的布置。” “这次,或许要白走一趟了。” 思索间。 时间一点点推移。 到了亥时,村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是在等子时吗?”徐清心中略作思量。 子时是天地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笼罩人群聚居之地的社稷阳火最衰弱的时候,妖魔邪祟常趁此时机作祟害人。 徐清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慢慢的,时间终于来到子时,月色越发晦暗,村中仅剩的几盏残灯也彻底熄灭,黑暗淹没整个村庄。 就在这时。 “出现了!” 徐清眸光骤然一凝,转头看向村东的方位。 那里,出现了一些异常的动静! 徐清跳下屋顶,开足马力,迅速赶往出现动静的位置。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孽畜!” 在徐清赶到出事的屋子外面时,一声暴喝在屋内骤然响起,然后是伴随着凛然刀光闪烁的两道身影破墙而出,跌落到屋外的巷道上。 徐清停住脚步,定睛看去—— 那名刘姓武夫手持钢刀,浑身煞气逼人,而他的对面,是一头五六岁孩童大小的猴子。 不过与普通的猴子不同,徐清眼前的这头猴子双目赤红,唇里两颗獠牙外翻,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兽类。 猴妖一双赤瞳在看了刘姓武夫一眼后,又看了后方的徐清,脚步不断向后退去。 “想逃?” 刘姓武夫冷哼一声,挥刀砍去。 那猴子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个勾尾,身形板荡如荡秋千躲过了这一刀。 一旁徐清瞅着这个时机却没有贸然出手。 他和刘姓武夫现在是竞争关系,他要是现在对目标出手,刘姓武夫可能会因为算计、顾忌反而变招对他挥刀。 若因为他们内斗放跑这头妖物,那就是舍本逐末,放虎归山了。 刘姓武夫不管是事先了解还是刚才短暂的交锋,都清楚这头妖物的敏捷性,这一刀落空他早有预料。 所以在第一刀砍出时,第二刀已经追至。 “吼——” 猴妖发出一声猛兽般的嘶吼,尾巴一甩与刀光碰撞上,徐清这时才看到这猴妖的尾巴尾端竟然吊着半截巴掌长的刀刃。 刀刃碰撞,火星四溅。 徐清心里一沉,之前可没人说过死掉的牲畜和人身上有刀伤的痕迹,这头妖物... 突破了? 刘姓武夫见此也是一愣。 不过他到底是经验丰富,直接架开猴妖的尾巴,然后变斩为削,试图将尾巴连同那半截刀刃削落。 刀锋划过空气,发出撕裂的呜咽声。 猴妖赤目红光闪动,竟十分大胆的伸出手掌,按在了刘姓武夫挥来的刀刃刀背上,接着一个借力往后跳落到房顶。 落地后毫不犹豫准备逃跑。 就在这个时候。 徐清双脚蹬向地面,骤然暴起。 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了猴妖身侧,浑身气血激荡,裹挟着风声一拳轰然打出。 猴妖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只能把身后的半截尾刃朝徐清甩了过去,试图以此逼退徐清。 徐清眸光下瞥,看着那本截尾刃像是绳镖一样飞射而至。 表情一变不变。 若不闪躲,以伤换伤的话,即便他一拳能把这猴妖脑袋砸个稀巴烂,也有可能受到足以致命的重伤。 但是... 徐清心头默念:“敕!” 话音落下。 脑海中的甲子神形象绽放灵性光辉,在尾刃瞄准的方向,一只虚幻的手臂在空中凝聚出来,一把抓住了尾刃。 猴妖悚然大惊。 同一时间。 徐清的拳头正中猴妖的脑袋。 猴妖哀嚎一声倒飞出去,撞进隔壁另一间屋子里。 徐清则轻轻落在屋顶上。 他看着被猴妖撞破的大洞,握了握手掌,表情有些奇怪。 刚才打中那猴妖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对... 之前在陈静心的带领下,他这段时间也跟不少妖兽交手过,清楚拳头打在肉体上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但刚才那一拳更像是打在石头上? 妖术?还是这猴妖实际是石头化作的妖类,只不过形状恰好是猴形罢了? 当徐清正思索间。 那名刘姓武夫可没管那么多,一个飞身窜进猴妖跌落的那间屋子,下一刻,屋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音。 然而未等徐清也冲进去。 两道身影便凿破屋顶重新出现在他眼中。 六目相对,那脑袋榻了一个大坑的猴妖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脚步一点点往后挪。 只是榻下去了一角吗? 徐清目光沉凝。 入品武夫拳可裂石,以他现在开四窍的地步,不会比九品巅峰的武夫差多少。 这样的拳头打在一头并不以皮糙肉糙著称的猴妖身上,竟然打不破? 在徐清和刘姓武夫准备再次出手前。 那头猴妖忽然四肢着地,扒拉得飞快,在屋顶几个纵跃,便迅速消失了在远方。 徐清和刘姓武夫见状立马去追。 一逃两追,双方你追我赶。 但在冲进村子旁的山林时,那头猴妖的身形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被它逃了?”徐清眉头皱起。 一旁提刀的刘姓武夫不屑的笑了笑:“它逃不了!我天生嗅觉过人,那种腥臭味,隔着百里我都能闻到。” 语毕。 刘姓武夫朝着山林深处追了过去。 徐清却没有跟着刘姓武夫一起走。 他驻足在这片山林边缘,目光逡巡,带着审视的意味。 山林就位于村子旁边,不远处零星散落着几栋房子。 徐清目光带着疑惑,他总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时,李胖子和陈子明姗姗来迟。 “妖怪呢?那武夫呢?”李胖子大声嚷嚷道。 徐清指了指山林的方向:“那刘姓武夫追了进去。” 李胖子懊恼道:“被捷足先登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徐清摇摇头:“等一下。” “等什么,要是被那武夫抓到妖怪,我们这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徐清干脆不回话。 精气蕴于眼中,闪烁莹莹亮光。 自筑基补完先天缺损和洞开双目二窍后,他这双能够“观炁”的眼睛能力不断提升。 现在隐有洞察如火、明觉秋毫的感觉。 从跟那头猴妖打照面起,他就“看”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但因修为和见识有限的缘故,又无法弄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具体源自哪里。 李胖子见徐清不动,目光看向山林深处有些蠢蠢欲动,但瞧着那深邃的黑暗,内心有些发怯。 最后跺了跺脚,还是陪着徐清呆在原地。 陈子明见两人都不走,自然也不动。 25.阴阳怪气 徐清眼中如含火焰。 察见四方,遍观周遭流转不息,生灭不定的各种“炁”。 “怎么了?” 过了一会,李胖子注意到徐清的脸色变化,忙问道。 “有些不对劲...”徐清眼中闪烁着异样:“这里的气息有点不对劲...或许...这次事件中,作祟的不是妖怪或鬼魅...” “不是妖怪?那会是什么?”陈子明问。 徐清目光忽然定住:“应该是物怪,而且应该是刚出土的陪葬冥器。” “物怪?” “嗯?”徐清边走边说,“常言道,物老成怪。一些由物件形成的怪异,便称作物怪。” 李胖子小眼睛扑闪:“你是怀疑在这村里作怪的不是妖怪,其实是某个物件变成的物怪?” “不过徐清,你怎么知道是刚出土的陪葬冥器?” 徐清没有隐瞒:“我有观炁的手段,虽然这四周的炁很芜杂,分辨起来很吃力,但还是让我捕捉到一丝阴之怪气。”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独特的气息。 比如, 人有人气,妖有妖气,魔有魔气。 唯独怪气,分阴阳。 阳之怪气,指的是那些古老的匠心物件散发出来的气。 所谓匠心物件,是那些制作者倾注一腔心血而制作出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有的因为制作者本身有着近乎于道的技艺,在诞生之初便具有某些神异。 但更多的, 其实都是在被制作出来后的千百年岁月流转中,从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从一代人传递到另一代人手上, 受一代代拥有者浓烈的感情熏陶,才得以渐渐诞生出灵智,觉醒出神通。 这类物怪因为承载了无数人的七情六欲而诞生神异,所以气息最是浓烈多彩。 而阴之怪气,多指的是那些陪葬品以及受邪气浸润的物件散发出来的气。 冥器深埋于墓穴,与死人日夜为伴。 长久受到阴气、死气,甚至枉死者、横死者的怨气浸润,在机缘巧合下,可能会产生某些邪异。 而现在,这个地方就存在着一丝阴之怪气。 徐清之所以会直接猜是冥器,而不是另外一种情况,是因为那猴妖为害沙渚村的整个过程并不激烈。 况且那种受邪气浸润的物件等闲难得一见,冥器这些则相对多见得多。 比如某個村民不小心买了件土夫子从墓地挖出来的东西。 循着那一丝阴之怪气的指引。 徐清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站在门口看着墙角的草丛,两三息后嘴角忽然一勾: “抓到你了!”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 草丛里猛然扑出来一道黑影。 黑影之中有红光和寒芒闪烁。 徐清面色不变,一手探出,如蛟龙探爪般按住那忽然从草丛中窜出来的猴妖脑袋。 然后一贯到底! 砰—— 劲风呼响,野草低伏。 徐清看着被他贯入地面的猴妖笑了笑,手臂气血汹汹激荡。 气血阳刚,天生克制天下邪祟。 于是接下来便能见到, 在触碰到徐清手上激发的气血的瞬间,那头猴妖如同碰到了灼热火焰一样,身形疯狂扭动,口中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 与此同时,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气从猴妖身上蒸腾而起。 手中的猴妖挣扎愈来愈烈,徐清依旧岿然不动。 只是不停激发手上的气血。 随着时间推移,掌下的猴妖动作越来越弱,身形也渐渐在缩小。 待徐清松开手时,只见躺在草丛里的,是一座只有巴掌大小,浑身沁着血色的石猴雕像。 “难怪刚才那一拳没有打爆你的头颅。”徐清提起那尊巴掌大小的石猴雕像,“原来你真身是块石头啊。” 从徐清走到门口到悍然出手,一切变化只是在几息之间。 李胖子和陈子明都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徐清,这东西就是为害村庄的妖怪?”李胖子快步走上前。 “是。”徐清点了点头,“刚才我和那刘姓武夫交手的猴妖,实际是它变化而成的。” “在刚才交手的时候,这玩意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掩盖了它的怪气,没有仔细观察的话,乍一看之下都只会认为是猴类成的妖物。” “我也是差点被它骗了过去。” “难怪之前官府的人一直没能抓住妖怪。”陈子明感叹道:“敢情都被骗了,搞错了真身。” “这玩意得问问村民是怎么得来的。” 徐清敲响了屋门,但一直没有回应。 想到村里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糟心事,或许这家人暂时搬到了其他村的亲戚家也说不定。 徐清三人转道来到村长家。 当得知那头为害村庄的妖怪已被擒下时,村长夫妇激动得难以言表,差点没给徐清三人当场跪下。 这些日子他们提心吊胆,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现在终于能让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了。 最最重要的是... 还省了一大笔雇佣捉刀人的费用! “多谢三位道长,多谢三位道长。”村长夫妇一叠声的应道。 “村长不必客气。”徐清摆摆手,“我这里有件事还想向村长问一下。” “什么事?” “村长可知这东西,这是我在靠近山林那边的某个屋子门口捡到的。” “这个...” 倒是旁边的村长夫人瞧着有些眼熟,思考一会才道:“这个好像是张清家的东西。” “张清家?”村长愣松。 “对。”村长夫人点点头,“之前张清进山砍柴的时候,捡了一个石猴雕像,瞧着还挺好看的,就拿回家给他小儿子玩耍。” “后来那个小儿子不是生病夭折了吗?” “张清嫌弃这个东西晦气,随手给扔了。” “有孩子死了?”徐清眸光沉凝。 “是。那孩子之前看着还挺活泼的,突然有一天得了病,熬了一晚后就坚持不住就走了。” 徐清听完大致明白整件事情了。 估计是山里的某个坟墓被雨水冲垮,里面陪葬的冥器随着雨水泥流被冲了出来。 沙渚村的村民张清捡到作为陪葬的石猴雕像,看着还不错便带回家给自家孩子玩耍。 结果不仅害了自己孩子性命,还连累村中许多人家牲畜以及那独居的老人死亡。 念及此处。 徐清觉得沙渚村的妖祸或许远还没到结束的地步。 那坟墓能孕育出一件成了怪的冥器,有可能还有其他也成了怪的冥器也说不定,另外那坟墓里面的尸... 看来得通知官府搜寻一下那片山林了。 “道长,难道是这东西害得我们村鸡犬不宁的?”村长看着徐清的脸色,有些不确定的问。 徐清摇摇头道声不是。 “只是我瞧着好看,不明白为什么这精巧的物件会被随意丢到路边。” 徐清这么说是有顾虑在的。 别看村长夫妇在他面前和颜悦色的,但面对村民,那可能就换了一副面孔。 另外其他村民要是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都是这物件害的,未必会怪死物,反而会大肆责怪把石猴雕像带回村的张清。 最后逼得人家家破人亡,财产尽数被夺都有很大可能。 徐清这一世是农家子出身,在山村里呆了十几年,类似的事件见了不少。 徐家村勉强还好些,毕竟是同族村落,家家户户都有着一定的血亲关系,而且村子小。 像徐母刘芳的刘家村,与沙渚村同样是五百户的大村,有些事,当真是令人发指。 26.解签道士 “晦气!” “那妖怪竟然是冥器所化?!” 那刘姓武夫一直追踪到天明才返回沙渚村,从徐清口中听到那妖物的真正跟脚时,脸上愤愤。 “这次是我输了,告辞!” 刘姓武夫倒是干脆。 没有徐清想象中恼羞成怒,动手抢怪的画面出现。 好在村长惯会做人,取了些钱给刘姓武夫,说是辛苦他走这么一趟的费用,让刘姓武夫心里好受不少。 “走吧,回山。” 此间事了,徐清三人不再耽搁,返回道观。 首先在执事堂交接了差遣事务,嘱咐执事人员告知官府沙渚村妖祸一事可能还有后续需要处理后,三人才对这次获得道功进行分配。 因为李胖子和陈子明自觉在这次事件没有出多少力,所以这次差遣事务获得的八份道功,他们两个各自只拿一份。 剩下六份都归徐清。 可惜一枚养血大丹需要十道功才能兑换。 这六道功对徐清暂时没什么作用。 接下来,徐清又继续自己充实的修行生活。 不过相比前几个月,徐清现在多了几样变化—— 一是每天会抽出一些时间研究制作法符,已经积累了不下二十几张功能各异的黄符; 二是他现在是传度弟子,不用陈静心带着,可以自个儿到后山去找妖兽练练手,偶尔静极思动,便会到后山转转,活动活动; 三是自己的掌门师傅给他找了个在前山大殿招待香客,解卦解签的差遣事务。 徐清倒不会看面算命。 不过他人长得好看,而且嘴甜,说话尽挑些好话说。 遇到漂亮的就夸她人美心善,遇到长相一般的就夸她气质内在,遇到大妈大爷就聊儿女福分; 遇到老色批就用前世阅片的经验给予他一些震撼,什么冰火二重天、妖怪扮演、黑丝加攻速等等... 另外他那双眼睛能“观炁”,看不了个人的运道变化,但是通过人身上的“炁”变化也能看出点东西来。 所以说话不算完全瞎掰,算是有的放矢,一来二去,他就成了观里现在最受欢迎的解签道士。 前山大殿其他弟子看着难免吃味。 可谁叫人家是掌门弟子呢,论起辈分来,有些年长他十几二十年的弟子还得叫一声“小师叔”呢。 哪敢上去吱声。 这一日。 日悬中天,微风正凉。 徐清收起香客打赏的铜钱,伸了個大懒腰,然后对着提着竹签朝他走过来香客道: “抱歉,抱歉,小道已经收摊了。” 换言之。 他下班了。 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老板不行,客户也不行! 徐清当这个解签道士一天只当上午的一到两个时辰,毕竟他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修行上。 收好东西,徐清颠着几枚铜钱走在去往膳食堂的路上。 这解签的活儿倒是挣钱的好工作,坐在那里动动嘴皮子,一两个时辰就能收获几百文。 抵得上他家几个月耕田所得。 他把近些日子做解签道士赚到的钱,与一封告知他现在情况的家书一起托李胖子下山时寄送回家里。 有这些钱,徐父徐母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信中也先跟爹娘通通气,让他们做好准备,再过一段时间他安排好就把他们都接过来。 ...... 在膳食堂祭完了五脏庙后。 返回自家小院子继续每日的修行。 在修炼前,徐清准备研究一番脑海中那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的更多用法。 之前对付猴怪时,在空中凝聚的甲子神手臂便是这段时间里徐清摸索出来的一种用法。 这种只凝聚手臂的用法比直接召唤整个法相出来,能够节省不少精元消耗,能维持的时间也大大延长。 根据测算,若是两尊本命护法神同时放出,他大概只能坚持六十息的时间,若是只放出一尊,则能坚持一百二十息。 不完整发出法相,只具现两只手臂,这个时间能一举拉升至一炷香时间(5分钟)。 言归正传。 徐清深吸了口气,收敛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只剩一个—— 既然让单只手臂出现能够实现,那本命护法神的武器呢? 徐清今天想尝试的就是这一点。 他摊开手掌,想象着甲子神手中那把长柄重斧,试图将它具现在手中。 有过之前只让单只手臂出现的经验。 徐清很快掌握了一些诀窍。 体内精元不断涌动向着手掌汇聚,与此同时,天地之间流转的气机和道韵也在向掌心处涌来。 随着一缕光芒浮现,然后一点点向着左右两边拉长变形,一把仿佛由玄铁铸造而成的长柄重斧渐渐出现在徐清的手掌中。 徐清脸上喜色一闪而逝。 继续谨守心神,坚持到长柄重斧彻底成型。 “呼...” 在长柄重斧彻底成型后,徐清松了口气。 看着手中这把通体流转着荧光,与真实的武器没有什么区别的重斧,尝试着轻轻挥动了下。 刹那。 劲风四溢,裂帛之声乍然而起。 庭院中的花草瞬间遭了殃,扑簌簌压弯了腰。 徐清见状眼中喜色洋溢:“不是普通凡兵,锋利程度堪比一些下品法器,看来以后我不用在法器这方面太过费心了!” 法器分为上中下三品,法器之上是法宝。 另外还有道器一说,不过道器乃是一人成道之器,情况特殊,所以不归于级别之中。 想到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起码有十二把武器,徐清心情变得出奇的好。 之后。 他又尝试单独具现出丁丑神的如意三叉戟,还有甲子神腰间的佩剑。 慢慢的。 从一开始的生疏,需要集中十分精神,花费不少时间才能将神灵武器具现出来,到现在,徐清只要心念一动,神灵武器便能在他掌心中具现而出。 “不错嘛,竟然想到只具现武器的法子来减少消耗。”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上方的屋檐传来。 徐清悚然一惊,立马抬头看去,在看到声音的源头时,才放松下来。 “金虎君?你怎么到我这院子里来,是师傅有事找我吗?” 自己天生具有六丁六甲法相的事情,师傅清虚道人和金虎君都已知晓,所以徐清眼下就算被人看破了底牌,也不是太过慌张。 “没事难道不能来你这里吗?” 金虎君翻了个白眼,轻巧的跳下屋顶。 “不过来找你也不是完全无事,走吧,跟我走一趟后山。” 27.六丁六甲护身符 徐清抱着金虎君走在后山的山林中。 “金虎君,我们来后山是想干什么。” “找一样东西。”金虎君在徐清怀中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样很宝贵的东西。” 很宝贵? 徐清怔住,后山山脚这片山林中生长着不少山珍他是知道,但应该没有珍贵到连金虎君都惦记的地步。 金虎君具体的境界他不清楚,但最起码在炼神这一层次。 它这种层次的高手都惦记的东西,大概率是在深山中。而在此之前,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后山山脚的树林。 “要往深山里去?” 想到这。 徐清有些发怵。 那深山里可是盘踞着不少实力强悍的大妖。 要不是有元符观在这里镇着,那些大妖很可能席卷兽潮将整个淮安县城踏成废墟。 “不用不用。就在这附近。” 徐清当即松了口气。 不过对于金虎君口中那十分珍贵的东西那是越发好奇了。 什么东西能被金虎君惦记,还出现山脚边上,要知道越往深山里面走,天地气机会越发旺盛。 天材地宝出现的概率才会越大。 山脚这处地方,出最多的还是养血大丹的原材料。 一人一猫在山林里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就是这里了!” 金虎君忽然从徐清怀中跳下,迈着猫步,钻进了面前一人高的草丛里面。 徐清审视着眼前的草丛。 这样的草丛,太适合用来蹲守猎物了! 一般遇到这种草丛,徐清都选择躲开,但金虎君都打前头走进去了,肯定不会藏着什么危险。 所以徐清拨开草叶子,跟着金虎君迈了进去。 走了约莫百米后,从草丛出来,眼前豁然开来,出现了一片空地。 而空地的中央,一株奇异的植株亭亭玉立,在风中轻轻摇摆,枝叶间点缀一丛丛细小的红色果实。 但这不是最吸引徐清的地方,徐清眼下的目光都被那头盘踞在植株下方的斑斓大虎所吸引。 “很好,还没被祸害掉。”金虎君咧咧嘴:“这种灵材在生长过程中,会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吸引猫类妖兽来守护它。” “当然,猫类妖兽也不是白干活,会从那株灵植中获取一定的益处,增强自身的实力。” 金虎君说话间。 趴在地上休息的那头斑斓大虎注意到了两个不速之客,庞大的身躯耸立而起,瞧着足有成年水牛般大小。 浑身肌肉成垒块叠,獠牙粗如匕首,一双琥珀色的虎目更是摄着渗人的寒芒,处处都在彰显着其强大的威严和震慑力! 徐清心里不由的冒出寒气。 这头虎妖,不是寻常的妖物。 “我要那株灵植,你把那虎妖给我解决了。” “啊?” “啊什么啊,上啊!”金虎君边说边跳到旁边的石头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徐清此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正征忪着。 对面那头守护灵植的虎妖已经四肢踏地,猛扑了上来。 “吼——” 低沉威严的吼声传出。 一阵腥臭的恶风扑面袭来,周遭草木肃杀。 徐清被这股气息刺激得回过神来,手一伸,掌心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剑。 接着手腕翻转,空中隐有一泓秋水流转。 锵—— 爪刃和剑刃碰撞在一起,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庞然的力量自剑身上袭来。 徐清眸光一凝,这力量... 堪比八品武夫的虎妖? 从虎妖爪子上传来的力量源源不断,排山倒海,徐清手臂颤动,身形止不住的往后滑退。 将将快要退进草丛里时。 徐清一咬牙,松开手臂上僵持的力量,然后就地翻身,一个驴打滚从旁边狼狈躲开。 未等他稳定住身形。 虎妖再度掀起恶风朝他笼罩了过去。 该死... 徐清脸色沉下来,连忙闪身拉开距离。 后退的过程中,左手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住了一张黄色法符,口中念念有词: “阴女六丁,护我其魂,阳男六甲,护我其身。” “敕!” “敕”字落下的瞬间。 徐清感觉到体内的一部分精气被抽走,手中法符无火自燃,与之相应的,一层浓厚的金光忽自他体表浮现。 徐清后退的速度不及虎妖扑击的速度。 好在金光浮现的速度很快。 在金光笼罩徐清全身的刹那,虎爪刚好落在了他身上那层金光上,一阵好似金铁交鸣的铿锵声顿时乍然而起。 金虎君见状啧啧称奇: “不愧是天生具有六丁六甲法相,这与本命相对应的六丁六甲护身符,用起来那些金光跟不要钱似的。” “法相武器、本命护身法符,有着两样,这小子完全具备越境杀敌的能力。” “看来根本不用我出手,这头虎妖也奈何不了他!” 在体表那层金光的防护下。 虎妖的一击并未伤到徐清分毫。 那双硕大的琥珀色虎瞳闪过一丝疑惑,它赖以逞凶山林的爪牙竟然撕裂不了眼前这个瘦弱的身躯?! 徐清发现金光能挡住虎妖,深吸了口气。 五指倏然握住剑柄。 退步,剑身如龙递出,只是简单的一记直刺。 徐清没有学过剑法,所以用起来直来直去的,但不妨碍这一剑的威力和对虎妖的威慑。 虎妖不敢硬接。 扭身避过这一剑。 然而它怎么也料不到,徐清会直接把剑当飞镖扔了出去。 自己则弓步蹬地,像是一道闪电,又像是离弦的弓箭,以距离地面不过一两尺的高度将整個人弹射出去。 如果没有这层金光,以人体肉身直面一头猛兽,根本不在徐清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他所修的炼形法虽说有锤炼体魄的效果,但更多在养气上。 仰仗刀兵之锋利,才是凡人能胜猛兽的诀窍。 但有了这层金光,情况就不同了。 相比用剑,他更擅长拳法。 虎妖被徐清扔出的剑晃点了一下,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欺近到了身侧。 就是现在! 陈师兄秘传,去势拳法! “吼!!!!!” 一声虎吼响彻山林。 虎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猛然瞪圆,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痛苦从身下爆发出来,这剧烈爆发的疼痛也让它登时眼前一黑。 在这一声沉闷的轰隆声中,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见到这一幕,金虎君下意识夹住后腿。 “该死!是谁教给他这种打法的?!” 面对着倒地的虎妖,徐清具现出如意三叉戟,一戟插入虎妖心脏中,干脆利落了结它的性命。 金虎君跳下石头,走到徐清身侧,抬头没好气的道: “是哪个混账家伙教你这种打法的?” “净胡闹!元符观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徐清讪讪的抓了抓脑门。 “算了算了...”金虎君懒得去追问这种事,转头垂涎欲滴的看着那株灵植,“宝贝,我来了。” 语毕。 金虎君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嗅着那特殊的香味,吞吃着那株灵植的叶子和根茎,整只猫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徐清看着这一幕。 这... 不就是猫薄荷吗? 难怪金虎君会说是很珍贵的,这玩意对猫来说,确实珍贵且吸引力巨大。 28.舌窍 吸了猫薄荷的金虎君吐着舌头,像鸡蛋饼一样瘫软在地上。 后脚还时不时抽动一番。 徐清则在一旁将虎妖的尸体收拢进自家师傅给的壶天符中。 这壶天符里面开辟的空间面积不少,比他现在住的那个院子还大上几分,放上一头虎妖尸体绰绰有余。 都说老虎全身都是宝,这头虎妖瞧着有个几千斤,要是交到观里,能换不少道功。 徐清现在缺的就是道功。 之前洞开双耳二窍一共消耗了九枚养血大丹,他眼下手里只剩三枚,勉强能撑过接下来半个月的修行。 但想洞开第五窍估计有点难。 原本他还想靠着继续跟李胖子和陈子明做差遣事务,获取道功换取养血大丹。 但偏偏师傅给他安排了去做解签道士。 解签道士的事务同样能从观里换取道功,但是相当之少。 毕竟不用下山,不会遇到危险,只需要跟香客聊聊天,费不了多少精力,还有额外的钱财收入。 相应的道功自然就少。 收拢完虎妖尸体,徐清看金虎君的样子短时间不可能恢复过来,放任金虎君不管自是不行。 于是他干脆在原地修行桩功和拳法。 心意拳,全名叫心意六合拳。 所谓心意者,心生意,意化招; 所谓六合者,有内外三合,外三合为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内三合为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另有六势十形十二劲之说,技击搏杀方面同样出彩。 想要将这门拳法发挥出相应的威力,身心一体皆需到位,要求劲力运转圆满自如。 非是数月乃至数年之功能够轻松做到的。 徐清记住陈静心的教导,只借拳法炼养身形,不过分追求拳法拳招的威力。 尤其是在他进境飞快的情况下。 资源足够的话,预估再有三个来月就能突破炼精一关,如此更没理由去细细琢磨拳招的变化。 他目前走的,完全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约莫两盏茶功夫后。 金虎君才从那种欲死欲仙的状态脱离,打了个哈欠后从地上爬起来,正好徐清一套拳招套路打完。 “这果子具有补气血的作用,效果不会你吃的养血大丹差。” 金虎君衔着一串红色小果,倒腾小碎步跑到徐清脚边。 徐清闻言眼睛大亮,笑颜逐开。 好啊,这一趟出来又是虎妖,又是补气血的果子,不算白来! 想到这。 徐清豁然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那颗被金虎君糟蹋得有些不成样子的灵植。 上面挂着一串串红果子,如今在他看来,都是一枚枚养血大丹啊! 难怪在后山山脚这片天地气机相对贫瘠的地方,能够养出一头堪比八品武夫的虎妖! “收收口水,别看了!”金虎君翻了個白眼,“那些不是给你的,我还要留着吸引下头猫类妖怪守护这株灵植呢。” 徐清略感遗憾,总觉得自己错过了无数了气血大丹。 “准备回去了。” 说罢,金虎君跳进徐清怀里。 接着出人意料的,伸出肉嘟嘟的手掌,“啪”的一声按在了徐清额头眉心处。 顿时。 徐清脑海中赫然多了一门特殊的法术。 “这...”徐清眼带疑惑。 “回去好好掌握这门法术。”金虎君舔了舔爪子,“在你达到返虚境前,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保你一命。” “多谢金虎君!”徐清当即肃容,诚心道。 金虎君刚才交给他的是一门召唤的术法,若是遇到不可力敌,可隔着万水千山,遥遥距离将金虎君召唤到身边。 这样一来,除了师傅给的那三张大神通法符,他又有了一张能够保命的底牌。 这是千金不换之秘技啊! “不用谢,这是你这一趟应该得的报酬。”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徐清还没傻到搞不明白—— 这分明是金虎君上赶着来给他的。 不然以虎妖的实力,禁不禁得住金虎君一巴掌都难说。 “留到关键的时候才用,别动不动就把我唤过去。”金虎君撇撇嘴,“别跟你那两个师兄师姐学。” “因为有你师傅给的大神通法符还有召唤我的手段托底,就肆无忌惮的到处惹事。” “是,弟子明白。” “行,比你那两个师兄师姐好。”金虎君撅了撅屁股伸个懒腰,“走吧,回去。” 临走前,徐清不慌不忙从壶天符中取出三根香。 焚香礼敬天地。 ...... 舌窍又名玄膺。 《性命圭旨》中有云,玄膺一窍乃是津液之海,生化之源,溉灌一身皆本于此。 另据医书所载, 心气流入舌下为肾水,肾液流入舌下为灵液,道家谓之金浆玉醴。 溢为醴泉,聚集装华池,散为津液,降为甘露,所以灌溉脏腑,润泽肢体。 故修养家咽津呐气,谓之清水灌灵根。 之前筑基一关所修法门本质便是咽津呐气,调息理气,将人身调整到一个近乎初生婴儿那般的状态。 而如今,距离与金虎君入山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徐清借助手中三枚养血大丹以及金虎君给的红果子,准备更进一步破开舌窍。 腹中事先吞服的养血大丹在脾胃二土的调和炼化下,化作温和精纯的药力,再由肾中一点真阳化作的阳火蒸腾散自血液和百骸中。 原本已经达到极限的气血融入这些药力,顿时要满溢而出。 徐清心静神宁,不疾不徐。 引导着溢出的气血涌入玄膺一窍。 半晌。 徐清紧闭的双眼睁开,口中吐出一口热气。 过程很顺利,没有波折。 如今舌窍已开,九窍成五。 徐清喜不自胜。 如果对比武夫,那他现在的境界便相当于八品武夫了!回宁阳镇也能横着走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逝。 徐清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 实力跨越某个层次,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还是在村里、在镇上如何如何。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实力,徐家村和宁阳镇,终究是池子太小,早就容不下他了。 抛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 徐清心神内敛,细细体悟着身体的变化。 心开窍于舌,故舌为心之外候,舌窍既开,心脏同样受到影响。 此时徐清只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心脏跳动的声音强而有力,血液在这个强大的推力中泵向四肢百骸。 而精气则在血液的一圈圈流转中不断化生,生生不息。 精力充沛、气血旺盛,表现在外则是面色红润,皮肤润泽细腻,徐清的容貌本就不俗。 如今俊朗更添一分。 若是着一书生白袍,当真有种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然而洞开舌窍的结果除了气血大增,驻颜养颜外,徐清的味蕾感受能力也大幅度增加。 这在之后给了他是好一顿折磨。 29.美女打架 翌日。 天街小雨润如酥。 时间来到三月,近些日子雨水十分充沛,连日不断,淮河一带和大江南北正式进入到春汛阶段。 徐清一大早本想借着这个天时画上几张水行相关的法符。 但收到师傅通过千里传音符传过来的讯息后,立马跑到清虚道人的小院。 “弟子见过师傅!” 一见到师傅清虚道人,徐清恭恭敬敬做了个道家稽首。 “不错不错,九窍已开其五。”清虚道人微微颔首,“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多礼,显得生分。” “是。”徐清恭声道。 清虚道人怀里抱着金虎君,手掌在它额头轻轻抚摸。 “徒儿,你知道为师叫你来干嘛?” 徐清摇摇头。 实际上,他拜师这么久,见到清虚道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毕竟是主持一观事务的掌门,另外到了他这种境界,偶尔闭下关修炼一下,数月乃至数年时间就从指缝中溜走。 好在炼精这一关的修行徐清本就是已入佳境,没有什么需要指导的,对师傅需求暂时还不突出。 “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看看你近来的状况。”清虚道人笑着道:“为师事务繁忙,教导你的时间较少。” “现在抽得空出来,便想着让你过来,有什么想不通的疑惑都可以拿出来问问为师。” “额...” 徐清一时怔愣住。 总不能说他现在什么疑惑都没有吧。 这段时间里,他不管炼形、制符,还是刚刚涉及的功法上记载的术法,一切都很顺遂,没有任何阻隘。 困难当然有,但只要努力就能解决。 清虚道人看着徐清的表情,什么都明白过来。 哎,弟子天赋差让人恼火,弟子天赋太好,感觉当师傅好像没有一点成就感。 不行。 这样不就显不出他这个师傅的能耐了吗? “没有疑惑?”清虚道人目光温和,但隐隐带着几分凌厉,“大道无边,谁敢称尽知?” “你可知我观之炼形法与武夫炼体法的区别?” 徐清思索了片刻,道:“我观之炼形法重炼养而轻技击,重气而轻体。武夫则不然,与我们相反。” “如此说倒是无错,但是落于窠臼,没有真正点出本质。” “请师傅赐教。” 徐清眼珠子转了转,心底大概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犟嘴比较好。 清虚道人老怀大慰道:“还算不错。” “其实,我观之炼形法和武夫炼体法的区别只在有无谋求心境平和这一点上。” “存思神灵,是借神灵之力达到一种平和清静的心境,从而调动体内五脏之气,固精保命。” “身心无为而神气自然有为。” “这也是为什么我元符观收徒时看根骨只要求过关即可,更看重的是心性上的天赋。” “而武道在低层次则不需要任何心思,只蒙头一昧打熬身体、锤炼体魄、积蓄气血即可,走的是肉身成圣,以力证道的路子。” “说到这里,为师得提点你一句,炼精一关最好保持元阳不泄。若是元阳一泄,可要凭添诸多磨难。” “房中持盈,方能保命全形。” “慎记、慎记!” “弟子明白。” 清虚道人看到徐清脸上露出一副获益良多的表情后,这才心满意足。 “对了,解签道士的工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事。”徐清嘿嘿笑道:“而且还有额外的收入。” “耐下心来做就对了。” “你进境太快,为师让你去做这个解签道士,是希望你在心境上能跟得上修为提升的速度。” “多见些人,去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借人世的七情六欲砥砺你的心境。” “只是听,难以感同身受,效果是差了点,但伱还未至主修性功的地步,这样就刚刚好。” 徐清没想到师傅这個小小的举动竟然还有这样的深意。 果然。 有师傅和没师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在修行的具体细节上,他或许可以仅凭功法和天赋一路畅通无阻,但在大层面的把控依旧失之细腻。 “另外,那些铜钱收好,不要乱用,以后可能用得着。”清虚道人特意提点一句。 “师傅,那些铜钱是有什么特殊吗?”徐清追问道。 “嗯,那勉强也算是香火钱。某些特殊的地方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你且收好,不要乱用。” “弟子知道。” 徐清一凛然。 原本他想把之后当解签道士赚到的钱,在山下的淮安县城卖套房子将一家人接过来的。 看来这些暂时不能动,只能从李胖子那里下手了。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修行吧。” “是师傅。”徐清告退。 “哎,这弟子还真是让人费心。”清虚道人悠悠叹了一句。 “得了吧,人家天生仙人命,有大神通法相在身,只要不入魔道,未来这修行界的高峰总有他一座。”金虎君没好气的道。 “还不是我教出来的?”清虚道人斜睨,眼中不无得意。 金虎君翻了白眼。 “对了,那个消息确认了吗?”房中片刻沉默后,金虎君冷不丁问道。 “还没。”清虚道人摇摇头,“不过我有预感,这次春夏汛洪峰来临的时候,洪泽大湖里的那条蛟龙可能会忍不住走江,尝试化为真龙。” “那会引起巨大的洪灾吧?” “嗯。”清虚道人一叹,“哀民生之多艰啊。” ...... 从清虚道人的院子出来。 路上正好撞到急匆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李胖子。 “去哪呢?这么着急?” “是徐清你啊,快走,快走!” 徐清拉住李胖子:“去哪里,发生了什么,说清楚再走。” “去...等等,你怎么看起来变得更帅了?!”李胖子瞪大双眼,“这好生没道理啊!” “你之后也可以,这是炼形达到一定境界的效果。” “真的?”李胖子小眼睛绽放出光芒。 “是。话说回来,你拉着我准备去哪里?” “去演武台,有美女打架!”李胖子的语气十分激动。 徐清“切”了一声:“肤浅。” 李胖子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愣着干嘛,走啊。”徐清头也不回的往演武场跑去。 “我,你...”李胖子脸色涨红,看着徐清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破口大骂,“徐清,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徐清和李胖子赶到演武台时,在场黑压压的都是男人。 徐清游目四顾。 美女呢,美女呢,他要看美女打架! 他可不是为了看这些糙汉子,才急匆匆赶过来的! “徐清你个混蛋,你是不是又突破了,奔跑的速度怎么感觉又快了?”李胖子气喘嘘嘘的追上来。 “你说的美女打架,美女呢?怎么没有见着?”徐清忙问道。 30.出云榜 “李胖子,你说的美女打架呢?” “别叫我胖子!”李胖子眼睛瞪的溜圆,“我只是长得比较宽而已。” “额...” 徐清语塞,好别致的说法啊。 李胖子递给徐清一个只有指甲大小的圆饼:“贴在眉心上。” “这是什么?” “你没来过演武台?” “没。” “难怪。”李胖子解释道:“演武台其实是观里某一位祖师留下来的法宝,内中含有另一方空间。” “贴上这个东西,我们才能看到真正的演武台。 徐清把圆饼铁在眉心。 刹那间,眼中一阵模糊,待焦距重新聚焦时,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方云上比武擂台。 擂台四面悬浮着四座云浮雾绕的大山,大山之上皆站了不少人。 徐清环视四周,不免有些咋舌:“人竟然这么多?平时在观里也没到这么多人啊!” “那是你不经常出门,除了膳食堂你还去过观里哪些地方?”李胖子解释道:“观里的人比你想象的多的多。” “成就筑基可活百年,炼精一关固精保命,即便突破不了炼气,寿数在这一过程也会进一步拔升,在百年到一百五之间,甚至养命功夫足的还能达到两百载。” “观里一年一次收徒大典,两百年岁月传承不间断,可想而知积累下来会有多少人?” “那两座山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啊。”徐清还是有困惑。 “一部分是跟你一样,只知修炼和挣道功,所以少见其人,另一部分则是分布在元符观下属的其他分观里。” “比如一些拜在非长老门下的真传弟子,因为元符观竞争压力大,若是长年没有突破到炼气境,会分流到分观去,或者直接下山当个俗家弟子。” “通过刚才我给你的那个小东西,元符观和其他分观的人都能接入演武台里。” “这样同辈之间,都有交手的机会,好清楚自己在同辈中的水平高低。”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演武台受的伤不会反馈到身体上,大家在这里都能尽情施展手段,不用顾忌太多。” “原来如此。”徐清总算明白了。 “叫你过来真是麻烦。”李胖子说得口都干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嘿嘿。”徐清脸上堆起笑容。 他对观里很多情况确实没有李胖子清楚。 没办法,修行是会上瘾的,他现在是恨不得每天十二时辰都花在修行上。 当你能清楚感受到每天的进步,感受到每今天的自己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强,那种感觉足以让人沉迷。 就像是前世那些健身狂人一样。 一天不健身身体难受的发慌,两天不健身跟要了他老命似的。 “看比斗、看比斗。”徐清看到李胖子还准备开喷,连忙把他的脸扭到对准擂台的方向。 此时场上交手的一方是他们比较熟悉的赵音希。 另一方则应该是一個师姐,修为明显比赵音希高一大截,但人长得有些娇小,面容可爱,皮肤白皙,整个人看上去软糯软糯的,十分可爱。 放在前世,这种样貌,萝莉控看了估计得发疯。 要还是那童什么巨什么的,疯的就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群了。 当然,真要是敢以貌取人,以为对方的力量跟外表一样,那十有八九对方是倒霉的。 没看到场上赵音希全程被那师姐一拳一脚压着打,几乎快被逼到擂台边缘,赵音希脸上明显被揍得憋着一股闷气。 “赵音希要输了。”徐清目光毒辣,判断出赵音希应该很快就会落败。 “那个师姐看气血的浑厚度,应该已经开了六窍,赵音希才开两窍,四窍的差距,除非拳脚的技艺极强,或者用上法符,否则根本无法弥补她们之间的差距。” 法符是符箓派弟子的看家本领,演武台自然允许使用,前提是自己画出来的符,用别人的不行。 不过不是谁都像徐清这样,画符的难度和画符的消耗都那么少。 所以不至炼气境,没有人敢随意乱用法符。 比斗的结果一如徐清所料,赵音希虽然勉力支撑,但最后还是被压得只能认输。 “承让。”那娇小的师姐做了个道家稽首。 “是师姐比我强,没有让不让步的,不过我修行速度很快,没多久应该能追上师姐,到时我们再比过。” 赵音希摇摇头,倒是很干脆,但是说出来的让对面的师姐脸色黑了下来。 在两人比斗结束的一瞬间,擂台上方一卷卷轴骤然出现,并缓缓展开。 与此同时,赵音希的名字出现在画卷最上方,然后一路向上移动,甩下一个个名字。 “那又是什么?”徐清问。 “战力榜单排名。”李胖子虽然恼徐清,但还是给他解释:“这演武台不仅仅能为观内弟子提供一个比斗的场合。” “它还有一种功能,能够洞察出上演武台的人在该境界中潜在的最大战力。” “祖师一共设了三个榜,分为炼精对应的出云榜,炼气对应的红尘榜,炼神对应的仙游榜。” 筑基是守形理气,本质还是凡人,但从炼精开始,修者已经走在一条超脱凡人的道路上。 而在神话传说中,仙人能驾云凌虚,当初设立三榜的那名祖师便以“出云”为炼精对应的榜单的名字。 意为从此非凡,高上云端。 而到了炼气境,观内子弟开始逐渐下山,以万丈红尘砥砺道心,所以叫“红尘”; 到了炼神境,心神超脱肉体,瞬息万里,故称“仙游”。 对于这三境的弟子来说,三大榜单上位列其名,那是荣耀的象征,表明他们的潜在战力在观内都算首屈一指。 来日若不是半途夭折,在大盛总能闯下一番不俗的名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赵音希的名字最终定格在第九十八名的位置。 “前百?”周遭的人群有些骚动,议论纷纷。 “第一次就能进入前百名内,这个师妹很厉害啊,要知道出云榜与另外两榜不同,记录的可是二百年内所有炼精境弟子的情况!。” 李胖子见状不无羡慕的道:“进前百了。这次赵音希是输了比斗,但赢了榜单排名啊。” 自家知道自家情况,虽然他和赵音希都是乙等心性,并且比她好早一两日完成筑基,但现在却是人家走在前头。 徐清听着笑笑不说话。 虚名而已,有与无不碍其心。 “进前百可是能换不少道功,赵音希这次要起飞了。” 徐清:嗯??? 当徐清听到榜上有名竟然能够换取道功时,眼中绽放出光芒,目光死死盯着那卷从天空铺卷下来,书写着一个个名字的画卷。 在徐清的理解中—— 榜单上的排名=道功=养血大丹=更快洞开九窍! “我要下场跟人比斗怎么办?”徐清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李胖子还在想着修行进度,自己被赵音希超过,听到徐清的问话,下意识道: “跳下去就行,如果没有事先约战的话,其他人跳进擂台就是应战。” “这样啊...” 说完,徐清飞身落下那方擂台中。 李胖子看着徐清跳下去,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拍后脑勺道:“靠,徐清这家伙没来过演武台,那他不就还没在榜上留过名?” 换句话说。 徐清还有一大笔资源正在到账,接下来的修行速度会更加快。 本来就被徐清甩在后头,这下子不会连背影都看不到了吧?! 31.十形 “你就是掌门新收的那个弟子?” 那娇小可人的师姐盯着徐清,认出了他就是那日在传度大典上大出风头的人。 “是。”徐清点点头:“师姐,我想找人过过招,能请你暂时把擂台让给我吗?” “想跟人过招?”师姐目光闪烁着异样,“我来跟你打,刚好让我来称量称量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掌门弟子。” 徐清笑着道:“行啊。” 这样娇小可人的师姐,打一拳不知道会哭多久? 赵音希此时还没退下擂台,听到徐清要和师姐比试,她也很好奇这个天赋比她好的人现在究竟到什么层次了? 眼中不由得有了几分异样的期待。 “我是钰渊真人门下,东方闻樱,目前开窍数为六。” 钰渊真人? 这不就是李胖子他师傅吗? 难怪打起来这么火爆,不过你这身形跟“兵主道”是不是有点不搭啊,打算当呆毛王啊? 许是徐清目光中的戏谑实在太明显,东方闻樱目光微微一眯,语气有些不善:“感觉你在想些失礼的事情。” “没有没有。”徐清哪敢承认,恭恭敬敬向东方闻樱做了个道家稽首:“我是掌门门下,徐清,目前开窍数为五。” 开了五窍吗? 东方闻樱目光闪了闪。 从传度大典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就开了五窍? 她辛辛苦苦花一年多才勉强开六窍,结果这家伙这就快追上她了? 天赋高当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这种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东方闻樱虽然身为女子,却有一种不逊于男子的气概。 她只是丙等心性,当初能被身为高功长老的钰渊真人看中,也正是因为其性格直率果敢,适合走兵主道。 “废话不多说,开始吧!” 语毕。 东方闻樱率先抢步攻出。 娇小的身形前奔数步,迅速欺到徐清跟前。 然后气血凝聚于小小的拳头上,跳起来一拳朝徐清胸口砸去。 徐清眉头挑了挑,五指张开,如网兜住东方闻樱的拳头,再顺势侧身一拉一推,将东方闻樱的身形带偏。 东方闻樱脸色不变,凌空一个翻身踢扫向徐清脑袋。 徐清后退两步避过这凶狠一脚。 可还没等他站稳,东方闻樱脚跺地面消失在原地,这时背后却传来一阵足可震裂山石的凌厉劲风。 风声呼啦啦的好像裂帛。 徐清心中嘀咕,这女的也太凶了吧。 这是打算奔着搏命去的啊,就算在演武台受到的伤不会反馈到肉体上,但该疼的还是会疼的。 徐清面色依旧不变,右手紧握成拳,手臂摆动带着腰杆扭转,如同摆锤般砸向身后风声传来的位置。 硬碰硬,拳对拳! “砰”的一声炸响,两人的手臂同时抖了抖,然后力量爆开,各自蹬蹬的后退了数步。 “怎么可能?”东方闻樱瞳孔晃动。 徐清目前的开窍数为五,但力量和气血的浑厚程度竟然堪比开六窍的她,甚至... 隐隐还压过了她一筹?! 东方闻樱脸色变了变。 然而心头依旧没有一丝惧意。 被击退后,她娇斥一声立马重整态势,接着蹬地前冲,一身气势杀气腾腾,浑如下山猛虎。 徐清站在原地不动,双手运足刚劲,迎着东方闻樱的冲拳用出心意十形中的熊形。 架子展开,形成之际势出。 徐清周身气流隐隐形成了一头仰天咆哮的巨熊的虚幻身形。 这一次碰撞,正是虎熊相搏! 旁观的众人都看傻了眼。 这样的比斗在演武场也十分少见。 毕竟他们是一方符箓派大派的弟子,拳脚功夫能护身就行,反正只要按部就班、资源不断,都能抵达炼精巅峰。 能阻挡他们脚步的只有炼精到炼气之间的色念关。 但眼下演武台上的两人表现得分明更像武夫。 人群中,李胖子心情尤为震惊,他双眼瞪得溜圆:“徐清这家伙竟然这么强?!” 他知道徐清实力不弱,不然也不会专门去找他组队,但对于徐清的强一直没有很明确的概念。 现在,他总算见识到了。 事实上,徐清心里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少。 他最初确实有想着兼顾拳法和道法的打算,但后来随着境界突破的速度不断加快,目标一下子发生了改变—— 对于自己拳法水平的要求变成够用就行。 平常更多时间都是花在研究法符上。 一旦突破炼气境,若是遭遇敌人,那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火力覆盖!哪还用得着苦兮兮近身搏命? 没想到这次比斗面对东方闻樱的逼迫,不得不施展出心意十形中的熊形应对,竟然阴差阳错得了几分拳法真味? 难道我还是个练武奇才不成? 徐清心中不无这样想着。 另一边,东方闻樱咬着牙鼓动浑身气血,但是和徐清的拳势交锋,却是僵持不下的局面 “师姐,我道门的炼形之法重炼养,以固精养形为首要,你这种博命的打法不怎么可取啊。” 双方僵持下,徐清冷不丁开口。 现在两人处于正决力的状态中,彼此应该无暇分心才对,但徐清在这时候还能悠然开口,高下立判! “废什么话!”东方闻樱眼露狠色。 她深知自己在拳势交锋中已落入下风,干脆放弃,转而一脚飞起,带起一串残影扫出。 空气都被扫得发出“刺拉拉”的声音。 徐清已经习惯这位东方师姐的战斗风格,对此早有预料。 心意一动而周身全动。 十形中“熊形”迅速转化为“蛇形”,以拨草之巧化解这一记鞭腿,然后再转为“鹰形”,五指成钩,以捉拿之精擒住东方闻樱。 “你输了。”徐清淡淡道。 东方闻樱愣怔住。 在沉默了三五息后,道:“放开我。” 徐清闻声放开了东方闻樱。 东方闻樱表情既不甘又佩服,深吸口气,整理好神色和情绪后,道:“师弟,是我输了。之前说要称量你是我不自量力。” “师姐言重了。”胜者的气度徐清还是有的。 随着东方闻樱认输。 一方卷轴出现在演武台上方,徐徐朝下方展开。 徐清的名字毫无意外的出现在擂台上空的画卷名字中。 在观战所有人带着的惊讶目光中,他的名字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一路高歌猛进,像是冲霄而起的流光,把一大片名字统统甩在了后头。 32.第一 此时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名字吸引住。 这种恐怖的上升速度,自三榜成立以来的数千年,亦属于十分罕见的情况。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个名字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前二十?前十?还是前五? 李胖子张大嘴巴,整个人几乎呆滞在当场。 徐清这个混蛋! 每每让他以为已经看到他的极限,结果马上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对他的认知。 看这一飞冲天的架势,似乎能够一举冲到出云榜前五里? 出云榜前五的记录可是一百多年都未曾有过变化了,那五个名字所代表的人物,每一個在现在都是元符观的脸面。 亦是未来观内撑门立户的中流砥柱。 如无意外,他们的存在将能够再续宗门千年辉煌。 周遭的纷纷扰扰念头并不能影响那个名字攀升的速度,前百、前五十、前二十,一路高歌猛进,速度一丝不停。 一直到前十,攀升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但也是步伐稳健,一步步将那些名字甩在后头。 当那个名字成功进入前五,将原本第五名挤落下去时,所有人目光齐齐跳动,心头震撼。 那已经一百多年固定不变的排名变了! 可是,还没停! 那个名字的排名还在上升! 第四...第三...每进一名都牵动周围无数观众的心弦,让他们不禁口干舌燥,心情跟着紧张起来。 第二了! 擂台上,东方闻樱抬头看着那个名字,眼中带着强烈的忐忑和期待,能一举登顶吗?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已经位列第二的徐清的名字微微颤动,最终猛地向上一跳,定格在了第一名上! 真的第一名了! 一瞬间,整个演武台“哗”的一声沸腾起来,空气都洋溢着躁动的气氛。 与此同时,徐清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目光中带着炽热的情绪看向徐清,看向这个打破观内百年多不曾变动的前五格局的人。 “第一吗?” 徐清见到最终结果的时候,表情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出云榜上的名次是以现有战力和潜在战力来决定。 单从他目前表现出现的情况—— 堪比其他人开六窍的气血浑厚程度,拳脚功夫在刚才拳势形成之时,已经是有了一分气象。 名次排在前列是一定的事情,但还不至于威压元符观前后两百年的炼精境弟子。 所以... 演武台是洞察到他体内的六丁六甲本命护法神灵嘛? 大概率是这样了。 如果和东方师姐交手的时候,他放出甲子神和丁丑神,估计战斗会在瞬息间解决。 这种碾压式的战力,在炼精境中太玩赖了。 不过徐清眼下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名次,想的更多的是奖励。 都排第一了,道功奖励应该不会太寒碜吧? 当徐清的名字位列榜首时,东方闻樱豁然看向徐清,那眼神像是在看某种神仙鬼怪的存在。 “那就是被掌门认可,收入门墙的弟子...”东方闻樱自嘲一笑,“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要称量他。” “看来自己的修行还不到位啊,兵主道虽然讲勇猛,但也不是无脑的自大。” “既刚猛又谨慎,这才是一个兵主道传人应该有的特质!” 正当东方闻樱沉浸在反省自我的情绪中时,徐清凑到她旁边,低声问了一句: “师姐,第一名奖励多少道功来着?” 东方闻樱闻言,昂起头盯着徐清:“那重要吗?” 徐清瞪大眼睛:“不重要吗?” 名头都是虚的,到手的奖励才是真正的实惠。 况且他现在手里的养血大丹已经见底,正是极度缺乏资源的阶段! “名列第一,那可是观内弟子梦寐以求的荣誉啊!千金都换不来!” “哦,确实是很大荣誉来着。”徐清点点头,“所以奖励的道功到底是多少?” 东方闻樱听着徐清漫不经心的话语,没好气的撇撇嘴,原本敬佩的目光转瞬间就变得有些无语。 “不知道!” 东方闻樱鼓起腮子,气鼓鼓的离开擂台。 徐清讨了个没趣,抓抓脑门,打算去找李胖子问一下。 ...... 演武台四周悬浮的山峰上。 李胖子无语望天。 为什么啊! 他也想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啊! 老天爷贼不公平! 徐清这家伙相貌长得不错就算了,心性天赋是最上等也算了,为什么战力也怎么变态,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李胖子已经可以预想到, 未来百年千年,他们这一批弟子以及后来的弟子,哪怕再天才,将都掩盖在徐清的光芒之下。 “李胖子,这第一名的道功是奖励多少来着?” “都说了不要叫我胖子。”李胖子咬牙切齿道,“你不会自己去看啊,哼!” 说完,自个儿退出了演武台空间。 徐清看着李胖子消失不见的李胖子,摸摸鼻子。 哟,火气真大。 这第一名给大家的刺激这么大的吗? 摇摇头也跟着退了出去,回到后山时,身边已经没了李胖子的身影。 好吧,看来这次是被刺激得够呛。 然而还没等徐清走回自己的院子,便又见李胖子朝他匆匆走了过来。 徐清一挑眉,满脸的疑惑。 李胖子沉着脸走到身旁,变脸似的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有个淮安县城的差遣事务,要去吗?” 本来这次他其实就是去找徐清商量差遣事务的。 不过听到了赵音希跟人比斗的消息,中途又恰好遇到徐清,就拉着他一起去了演武台。 结果一时气昏了头忘记了正事。 这会儿记起来只能舔巴巴的回来。 “......”徐清无语。 能不能有点操守,都碎一地了。 “所以,第一名奖励的道功是多少?”徐清再问。 李胖子这回没有甩脸子了:“一百二十道功左右。” 只有一百二十道功吗? 徐清眉头微皱,他还以为能有个上千。 不过十道功就能换一枚养血大丹,换言之奖励是十二枚养血大丹,再加上剩下的红果子,足够支撑他再开三窍。 可惜上次物怪案件以及在观里当解签道士给的道功有点少,还不足以兑换一枚养血大丹。 想到这里。 徐清看向李胖子:“那差遣事务具体是什么情况?” 李胖子脸上一喜,忙说道:“是淮安府一户人家家里闹鬼。” “淮安县城里?” 徐清一愣,能在拥有那么浓烈的社稷阳火笼罩的淮安县城中闹事,那鬼怪一定不简单啊! “这个会不会超出了我们的处理范围?” “不会不会。”李胖子摇摇头:“那鬼只是捣蛋作乱,没有伤过人。” 33.淮安县城 “只是作怪,没有伤过人?” “是。”李胖子解释道:“其实吧,是这样的,闹鬼那户人家与我家里有旧,且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官府的人不敢肆意行动。” “后来那家人知道我拜入元符观,就托我帮忙处理这件事。” “上次物怪的事情,我知道你有某种类似望气的能力,所以想邀你一起去。” “你放心,他们给的报酬很足!” 徐清摩挲着下巴,考虑要不要接下这件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不过事情发生在淮安县城里,而且李胖子这种十分怕死的都敢去处理,说明有古怪,但不会致命。 “行吧,什么时候出发?陈子明也去吗?” “他不去,这事不跟其他一样,少点人知道比较好。”李胖子摇摇头,“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反正就在山下。” “可以。”徐清点点头,他身上的东西都收纳在壶天符里,随时都能出发。 两人准备妥当,换了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裳,在往执事堂报备相关事宜之后,联袂下山。 行过三四里,遥遥便能见到,那巍峨耸立的城墙如同一头卧伏在地的巨龙蜿蜒延伸至视线尽头。 带着淮河和大运河充沛水汽的风自北边吹来,掠过城市上空,拂过道路两侧青黛如玉的阡陌农田,最终扑打在徐清和李胖子两人脸上。 凉凉的,同时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和红尘的烟火气,给人一种清新爽快的感觉。 待彻底走近城门时,给徐清的感觉又有些不同,一股苍莽大气又兼具肃杀的气势扑面而来。 城墙灰扑扑的还带着点点青苔,透出的气质却显得沉重、古老和苍凉。 “那是什么?” 徐清打量着眼前这座大城,忽然看到城门口上方悬挂着的铜镜。 “照妖镜,由朝廷工部所制,悬挂于各地城市,用于防止妖鬼化作人形混入城中。” 徐清闻言点了点头。 这倒是防备周全。 城市里有社稷阳火笼罩,一些宵小的妖鬼根本无法靠近,但防不住一些道行不弱的妖鬼。 城门口设照妖镜,以防妖物混入,城内又有官衙镇守巡视,能够最大程度减少妖鬼作乱的机会。 以此保一方生民安稳度日。 经过城门口照妖境检测,徐清和李胖子两人顺利进入城中。 “这就是淮安县城嘛...” 徐清走在大街上,脚下是由整齐方正的青石板铺成的路面,目光所及,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熙熙攘攘。 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路边贩夫或推着车架起摊子,或席地而坐,往地面铺上一张布摆上货物就开始叫卖。 “肉包子,好吃又便宜的肉包子;馒头诶,白白胖胖的馒头...” “糖葫芦,三文钱一只糖葫芦...” “北地来的珍宝,等闲见不着,快来看看!” 这里的氛围确实要比宁阳镇要繁华热闹许多。 “走走走。”李胖子意气风发,胖手一挥,“我们先去春风楼,我可是惦记那里的吃食好久了。” “可惜平常除了差遣事务,等闲不能下山。” 春风楼是淮安县城有名的食肆,大厨原为大内御厨出身,一手烹饪的功夫算是凡人技艺的巅峰。 淮安县城哪一家大户需要宴请他人,首选的一定是春风楼。 “哎呦喂,李少爷好久没见到你来了。” 刚一进入春风楼,眼尖的掌柜就认出了胖子,连忙堆起笑容迎上来接待。 李胖子整了整衣裳:“我现在可是元符观的弟子,正儿八经的仙道修者。” 掌柜脸上露出夸张的震惊表情:“李少爷成了仙道修者,当真是可喜可贺啊。这样,我免费备上一桌饭菜,就当是恭贺李少爷!” 马屁正正好拍到马屁股上,李胖子如夏伏天喝下一瓶冰水一样,通体舒泰,倍儿爽! “不用!”李胖子摆摆手,“爷是没钱的人吗?我那雅间还留着吧?” “当然留着,李少爷没知会一声,小的哪敢把雅间放出去。”掌柜忙不迭道。 “那就行。” 说完,熟门熟路的往三楼的雅间上走去。 两人雅间落座,有侍女上来伺候,徐清随后拿起菜单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这里的菜堪称天价,每一道平均都在十两银子以上。 十两银子,放在徐家村里,那是耕田十几年都未必凑得出来的银两数。 “点啊,我请客。”李胖子小眼睥睨,来到自己的地盘,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徐清倒是没有感到不舒服,反而突然觉得面前的李胖子有点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甚至身上隐隐带上一层金光! “那我就不客气了。” 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餐桌,徐清尝了一口,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李胖子长这么胖不是没理由的。 “好吃!” “春风楼的大厨可是御厨出身,做的东西当然好吃。” 正当徐清和李胖子两人甩开腮帮子使劲干饭时,雅间外的走廊忽然传来了一声争吵声。 一方听着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另一方语气则有些粗暴。 “不过一个娼妓,竟然驳了我家公子的好意?” 紧接着两人便听到冷一声笑:“万公子,我刘三娘确实是个风尘女子,但也比你这种伪君子要强。” “我们明明是金钱上的关系,你却偏偏想要跟我谈感情。说来说去,无非是既想要奴家身子,又不愿花银子罢了。” “当真下贱!” 李胖子在听到“万公子”和“刘三娘”两個名字时,眼睛微微眯起,凑到徐清耳边道: “徐清,这起事件的具体细节我刚才没有跟你说清楚。” “闹鬼的是我父亲的一个世交,他家是书香世家,家里有两个儿子,最近那个小的意外身死。” “死因可能牵扯到外面那个刘三娘。” “那人家里作怪的不会就是这个死掉的小儿子吧?”徐清眉头一挑。 “是。”李胖子微微颔首,“正因为顾忌如此,官府的人才不敢贸然插手,世家大族总要顾忌脸面的。” “所以转了一圈,找到我父亲,最后这事落到我头上。” “这么说,那外面这事得管一管咯?”徐清放下碗筷。 “大致是这样。” 既然接了这个差遣事务,徐清也该尽心尽力,他站起来推开门走出去,走廊上的双方顿时齐齐看了过来 刘三娘眸子转了转,迅速的扫了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徐清和李胖子两人。 但见一人容貌英俊,目带神光,气度不凡,另一人圆脸体胖,两只绿豆大小的小眼睛瞧着有几分可笑。 分明就是一对主仆! 刘三娘心下顿时有了计较,款步挪到徐清身边,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李胖子,嗓音含魅道: “公子,求求你和你的仆人救救奴家,那几个人欲对奴家行不轨之事。” 啥玩意? 听到这句话、见到这一幕,李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啊,这肮脏的只看脸的世界! 34.刘三娘 “是你,李胖子?” 对面几个气势汹汹的壮汉中,冷不丁的传出一声略带阴柔的声音。 随着声音从壮汉包围中走出来的,是个五官平庸,面色苍白,眼睛里却隐约闪烁着丝阴狠之色的男子。 男子是真的平平无奇,好在那一身华服勉强衬出他有几分贵气。 但此间还有徐清的存在,两个人站到一起,两相对比之下,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被彻底完虐。 男子厌恶且嫉妒的瞥了徐清一眼,然后看着李胖子,唇角勾起一抹怪笑: “李胖子,听说你拜入了元符观,看你肥头大耳的,穿上道袍不知该有多滑稽。” “你平常吃这么多,道袍穿得也比别人大,元符观有没有让你上缴些钱,不然都养不起你了啊!” 见面就开嘲讽,极尽阴阳怪气。 李胖子性格确实不错,尤其是他明显出身豪门,还能养成这样的性格,殊为不易。 但性格再好,也是个年轻人。 年轻自然气盛,被这般直白的羞辱,血液顿时涌上脸皮,李胖子整个人像是要炸开一样,直接破口大骂: “狗嘴吐不出象牙!” “万则书,老子再胖也比好一万倍,老子能修行,你能吗?” “不撒泡狗尿照照自己,就你这虚了吧唧的样子,还流连花丛?” “笑死人,不会对面都还没感受到一点冲击就缴械投降了吧?” 一旁刘三娘闻声“噗嗤”笑出声来。 仿佛在应和李胖子的话一样... 这一声笑声就如同在火上加油,瞬间引爆了李胖子口中的“万则书”的怒火,他择人欲噬般的瞪向李胖子和刘三娘: “李胖子,很好。你拜入元符观就学了这点嘴上的本事吗?” 李胖子不接话茬,斜睨了他一眼:“你肾虚,你三息!” 万则书牙齿狠狠的咬在一起。 混蛋! 你他妈的就只会说这两句吗? 刘三娘看着李胖子,眸中流光溢彩。 万则书是城里的大户子弟,能这样骂他还能让他按捺住不动手的,应该也是同一圈子里的人。 甚至高上一头! 因此此时再看李胖子,刘三娘只觉得对方面容和蔼,一双小眼睛嵌在圆脸上,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可爱。 那是...金钱的魅力! 对面的万则书见到刘三娘对李胖子露出一脸崇拜的样子,心头无名火起。 老子费尽心思讨好伱,你不领情就算了,竟还当着他的面,对和他作对的男子露出钦慕的表情。 这何尝不是一种夫目前犯? 万则书一时怒火攻心,失了理智,不由分说的朝着刘三娘一拳打过去。 “少爷,不可!”护卫眼皮一跳,连忙出手阻止。 当狗腿子的什么都可以不懂,但自家主子哪些人惹得起,哪些人惹不起,必须心知肚明。 不然很容易牵连到自己。 而眼前这两個男人,正是他们惹不起的那种! 动动嘴皮子还无所谓,真要动起手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有人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徐清踏前一步,一巴掌抽在了万则书脸上,抽得他整个人原地旋转起来。 “冷静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下!” “你看看你,人模狗样的,看着是个儒生,怎么不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而且还想打女人?” “不会真被李平安说中了吧?!” “我要杀了你!”万则书腮帮子肿得老高,双目赤红一片。 身旁的狗腿子连忙拉住自家主子。 “诶,他急了!他急了!”李胖子不嫌事大,使劲拱火。 “放开我!”万则书面色狰狞,然而护卫哪敢放啊。 “你确定要动手?”徐清面色依旧不变,“我是元符观掌门的亲传弟子,他是李家弟子,你确实你的家人会为了你跟两大势力斗争?” 此方世界,超凡归于个人,能掌握话语权的只有修行者。 而各方正道修行体系、修行法门虽然各异,但最为根本、基础的东西是相通的。 像道门炼精境需要尽量保持元阳不泻,儒门和武道也有相应的说法,佛门更不必说。 眼前这个万则书体虚身弱,分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绝无可能是修行者。 既然己身非修者,就算能够靠着家世和钱财驱使一些修者为其所用,在他们眼中,依旧不够看。 也就是他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竟然还敢嘲讽挑衅李胖子。 听到徐清的话,万则书渐渐冷静下来,牙齿咬得咯吱响。 他怒啊! 但徐清说的没错。 家族不会为了他得罪两大势力。 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后,万则书目光阴冷的扫视下方正在看热闹的人,其他人与他的目光对上,连忙撇开脸。 “走!” 万则书最后深深看了眼徐清三人,一甩袖子,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 徐清看着万则书离开的背影,摩挲下巴:“感觉这家伙现在心头准憋着坏。”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李胖子嘴角掀起淡淡的嗤笑,“哪用得了脏我们的手。” “回去后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爹,保证之后这家伙的家人把他腿打断,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有背景不用是王八蛋! 之前李胖子不计较不是因为怕了,是因为需要低调,却被人认为软弱可欺,也是时候该亮亮锋芒了。 处理完万则书的事情,徐清转头面向刘三娘: “这位姑娘,刚才我们也算帮你解了围,你是不是该付出点报酬啊?” 刘三娘诧异的抬眼,向来都是她从男子囊中掏东西,没想到竟会有一日有男人向她索要报酬。 “公子想要什么报酬?”刘三娘媚眼如丝,自有诱人的风情荡漾。 “我们想问你一些事。”徐清道。 刘三娘迷了:??? 就这?你还是个男的吗? “你还记得曹家二郎吗?”李胖子将人带到雅间里,坐下来便直截了当问道。 刘三娘一听这个名字,脸上的媚态瞬间一扫而空,神色既充满了眷恋又带着一丝苦意和悲伤。 “我们的身份你刚才应该已经知道。” “我们是元符观的弟子,此次下山是为了曹家二郎。” “二郎的事?”刘三娘愣怔住。 “是。”李胖子微微颔首,“曹家二郎前些日子意外身死你应该知道,但有一点你不知道是—— 他似乎尚有执念未消,化作鬼魂强留于阳世。” “二郎还不愿往世...”刘三娘微微垂首,语气很轻,但是徐清两人都听得出其中压抑的悲伤。 “曹家二郎身前似乎与你有些牵扯,但曹家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对我们尽说,所以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下。” 刘三娘闻言苦笑一声:“其实我不说你们都能猜得到,曹家人不跟你们说无非是为顾忌名声。” “二郎身前,是想要给我赎身并娶我来着。风月场中难得有情郎,我自是满心欢喜。” “可君待我以真情,我自不能害了他...” “他出自书香世家,簪缨世胄,身份贵重,他们家的门风是绝不会允许自家子弟娶一个红尘女子的。” 刘三娘年幼时被卖入青楼,经历过、见识过底层的种种残酷,知道她这种风尘女子,想要有个好归属几乎如同话本里的传说一样。 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跟其他姐妹一样,找一个后半生的依靠。 平生只做三件事。 那就是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感情是什么东西,钱这玩意不香吗? 直到遇到曹家二郎,她确实是动了真情,可也清醒的知道,自己蒲柳之姿入不了曹家门楣。 与其患得患失,并得罪曹家。 不如干脆利落断掉,一别两宽,你继续做你无忧无虑的世家子,我继续为生活卖我的笑。 35.曹家 “有没有可能是曹二郎恼怒家里拆散他和刘三娘,所以死后执念不消,想闹个家宅不宁?” 刘三娘走后,徐清和李胖子两人讨论起曹家二郎究竟有什么执念不消,要强留人世。 “有这个可能性。”徐清抱着胳膊一阵思索,“不过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去曹家看一看再说。” “走吧,吃饱喝足了,得干事了。” 李胖子领着徐清来到了淮安县城中的翠微街,这条翠微街是城中一些大户扎堆聚集的地方。 曹家世代为官,祖上是淮河岸边的一名渔夫兼水手,后来前朝时局崩坏,因缘际会下随太祖打天下,得以挣下一份泼天的富贵。 只是再后来。 因为一场天变,被排挤出了权力中枢,沦为了地方的豪绅贵族。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曹家纵使败落,在淮安县城亦是有名有数的大族,坐落在翠微街中的府邸气派华贵,占地面积不下十亩。 通报了来意和姓名后,门房引着两人府中大厅,刚一落座,便见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被连个丫鬟搀扶着从内院中走出来。 “张姨娘。”李胖子忙不迭起身,恭声问好。 “是平安来了啊。”张夫人见到李胖子,捏了捏他的脸,“让姨娘看看没有痩了?” “痩了、瘦了!哎,是不是山上的吃食不习惯啊?” 徐清斜睨李胖子一眼。 这样也叫痩了?还吃食不习惯?天天跟我抢鸡腿,这难道还算不习惯啊? 李胖子有些尴尬,张姨娘待他如亲子,长辈看自家孩子,总会觉得你吃少了穿少了。 “没瘦没瘦,还胖呢。”李胖子嘿嘿笑道:“姨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好友。” “这位是?”张夫人眸子微转,看向李胖子旁边的徐清。 “与我一样,都是元符观的弟子。”李胖子凑到张夫人耳边道:“他是掌门刚收的亲传弟子。” “清虚真人的弟子?”张夫人眼眸带惊,“我听说清虚道人不是百来年都未曾收徒的了吗?” “是,因为这家伙天赋实在厉害,连掌门也不由得动心。这次曹二哥的事,我觉得里面有些蹊跷,所以请他过来帮忙。” “姨娘放心,人绝对信的过。” 张夫人倒信得过李平安,但听到自家二郎,神色不免有些低落悲伤。 “姨娘,请节哀。” 张夫人摇摇头,节哀?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那么容易节哀的? “平安,你二哥的事交给你。”张夫人眼中有泪花闪烁,握住李胖子的手臂,“你二哥死后不愿往生轮回,定然是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下的。” “我希望你和清虚真人的高徒帮忙消除二郎的执念,让他早日往生,莫留在阳世受凄风苦雨,日曝雷惊之苦。” “姨娘放心,我和徐清一定会尽力的。”李胖子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迎春、夏暑,你们两個扶姨娘去休息。” “让迎春扶我就行,夏暑,你留下来伺候平安和清虚真人的高徒。” “是。” ...... 目送张夫人回内院后,李胖子当即带着徐清来到曹二郎的院子。 “怎么样?” 徐清目中有清光流转,片刻后摇摇头道:“鬼气的残留很少,要不极弱,要不极强。” 世间鬼物,可分为游魂、怨灵、厉鬼、恶煞、凶神、祸殃、灾劫。 人身之后,魂灵不散即为游魂。 若心中存怨,则化作怨灵,若侥幸得天时星象、地势风水、八字命格等等加持,又或者靠鬼食鬼,便有机会化作厉鬼。 历鬼凶煞,万人汇聚的社稷阳火也未必能够阻止其行凶害人。 至于厉鬼之上,这类鬼物几乎摆脱了普通人对鬼的概念,它们不再惧怕阳光、惊雷这些至阳至刚的东西,能够在白昼出现。 “话说,这曹家既然是书香世家,那应该是儒道修行者才对,这种事为何要找别人帮忙?” “这跟儒道的修行体系有关。”李胖子解释道:“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儒家修行者杀鬼倒是能杀,浩然之气与道门的纯阳法力一样,都是天生克制鬼怪的力量,但你说要度化鬼怪,他们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曹家的儒道修行者甚至不敢太靠近二郎的鬼魂,生怕一不小心身上的浩然之气触碰到二郎的鬼魂,使之魂飞魄散。” “现在曹家府邸里的儒道修行者和武道修行者都被张姨娘赶到外面,怕的就是他们身上的浩然之气和气血伤害到二郎的魂魄。” 徐清听完略作思量。 其实他心里一开始是有一些阴恻恻的想法的。 比如, 其实曹二郎是曹家人自己杀死的,所以曹二郎才会化作鬼魂留在这间府邸里作怪。 但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很低。 “先住下来吧。”徐清做下决定,“等曹家二郎什么时候出来作怪,再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候着的夏暑当即给徐清和李胖子安排客房。 眼下左右暂时无事,徐清不浪费时间,拿出一枚养血大丹服下,继续每日的修炼。 随着炼形法运转。 脑海中的六丁六甲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瞬间各司其职。 阳六甲护住肉身,使之气血沸腾,不断吸收药力,阴六丁定住魂魄,使之不动不摇,不为外邪所侵。 炼精境的修者服用养血大丹,其实是无法彻底将药力全部吸收的,但是徐清由于功法契合,外加六丁六甲坐镇肉身魂魄。 他吸收药力的效率远不是其他人可比,药力对气血和体魄强度的滋养效果达到了一个极限的程度。 这是他进境迅速的原因之一,也是他开五窍,气血之旺盛却堪比开六窍的原因。 ...... 同一时间。 万府。 万府与曹家同在翠微街,不过两家离的距离不算近。 此时,在万家老爷的书房中,一声高过一声的怒骂声响彻半个院子,门外候着的几个丫鬟听到骂声,吓得瑟瑟发抖。 “闭嘴!” “你想要荣华富贵我都可以给你,保证你这辈子舒舒服服过完,享受着无数人都享受不到的优渥生活。” “但我不是告诉伱不要出去惹是生非吗?!” “李家和曹家那些家族虽然被排挤出朝廷中枢,但人家底蕴绝不是我们这些地方家族能够媲美的。” “还有那元符观!一观镇一地,你当真以为人家软弱可欺啊?” “那可是元符观掌门的亲传弟子,若非道观尚清静,不愿我们送礼祝贺,传度大典那时不知道多少人要踏烂元符观的门槛。” “知道清虚真人收徒的时候,你爹我都要舔着脸去给人家祝贺!” “你脸有多大,敢撩老虎胡须?” “你还是不是我爹啊?”跪在桌子前的万则书眼色阴狠,“是他们欺负到我头上,还想我怎样?” “你是我爹可以了吧?”万家老爷暴怒,抄起一块砚台狠狠砸了过去。 万则书没想到自家父亲会这么狠,没有躲避被砸中脑袋,顿时头破血流,栽倒在地。 站在角落的万家长子万书豪这时不能当作看不见了:“爹,小则确实是做错了,但罪不至此啊。” “罪不至此?”万家老爷冷哼一声,“是不是要整个万家都被他拖垮,才算罪有应得啊?!” “势力不如人,那就乖乖伏低做小。一点脑子都没有的混账东西!” 36.神之眼 入夜。 华灯初上,银月高悬。 徐清一直待在自己房中修行不出来,李胖子则站在屋顶上,扫视着整间府邸。 一旦曹二郎的魂灵出来作怪,就会立马通知到徐清。 “不知道曹二哥什么出来...哈...”李胖子盯着灯火漫漫的宅院,不禁打了个哈欠。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来。 一个哈欠还没打完,李胖子便听到一声撕裂夜幕的尖叫自宅邸东南侧传出。 李胖子目光一变,身形灵巧的跃下屋顶,接着一脚踹开徐清房门:“徐清,曹二哥的魂灵出现了!”” 正沉浸在修行的徐清听到动静,将剩余还没消化吸收的药力封印在体内,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时间,黑暗的房间中似有两道微光闪过。 眼含精光,这是人身精元充沛的体现。 李胖子已经见怪不怪,被刺激多了,他现在的承受阈值不断拔升。 “那就走吧,找到他,送他轮回往生。”徐清跳下床,摆弄了下压乱的衣服下摆。 李胖子闻言嘀咕道:“你这话听起来像是要消灭曹二哥。” 没管李胖子的怪话,徐清掠上屋顶,眸中清光闪烁,于纷繁复杂的气息流转捕捉到了两道鬼气。 两道? 徐清微微一愣。 不是说府中只有曹二郎的鬼魂在作怪吗? 徐清眸中闪烁着异样,看来曹家这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将存放于壶天符中的法符取出,贴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做好准备后足尖轻点,身形如鸿雁掠出这座院子。 “李胖子,跟着我。” “来了。” 李胖子体态较胖,平常在屋顶上高来高去也能做到,但必须十分小心,否则容易砸穿屋瓦。 徐清的速度很快,他收着力根本追不上,于是他干脆直接撞破墙壁,走另外一条直线道路。 被分来伺候徐清两人的夏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连忙跑出来,然而看到的只有墙壁上的一个破洞! “这...”夏暑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 李少爷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拆府邸的? ...... 徐清嘴角抽了抽。 不是自家的宅子不珍惜是吗? 李胖子几乎在徐清前脚停下,后脚就到,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身后被撞破的墙壁正无声的发出凄惨的控诉。 “曹二哥就在这间院子里?”李胖子嘿嘿笑了一下,开口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 “是。”徐清点点头,“不过小心点,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啊?” “曹府作乱的好像不只曹二郎一头鬼怪,还有另外一头。” “还有另外一头?”李胖子眸光沉凝,思维发散,“会不会是有鬼怪控制了曹二郎魂魄?才使得他不得入轮回往生。”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总之多加小心。你师傅应该有给过你保命的法符,接下来有危险的时候,不要迟疑,直接使用。” “知道。” 两人小心翼翼翻墙进去。 一落进院子,便见一個作书生打扮的人影站在屋檐下,原本清秀的模样现在显得十分呆滞无神,且身形明显瞧着有些虚幻。 观其身形外貌,不作第二人想,眼前这个应该就是曹二郎。 但...只有一个? 徐清眸中蕴着清光,视线游弋,却没有发现另外一头鬼怪的身影。 难道是他刚才看错了? 这时,李胖子蹑着脚步,想要悄悄靠近抓住曹二郎,但当他一靠近,他身上的气血和阳气瞬间刺激到曹二郎。 如同受到火焰灼伤,曹二郎呆滞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本能的化作一缕阴气逃跑。 曹二郎如今是魂体,轻质无形,行动迅速,转眼便要掠出院子。 徐清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跑掉,顾上不搜索第二头鬼怪的踪迹,身形一晃,迅速追上。 在靠近到曹二郎身后时,袖子中滑落一张法符,被他夹在食指中指之间。 正是,游丝牵引符! 此符能将炁化作一条条游丝,以此捆住敌人,是擒敌的绝佳手段,虽然徐清还在炼精一关,催动法符用的人身精元,但效果大差不差。 随着徐清扔出法符,符上法脉灵光流转,无数条蛛丝般的炁线从中涌出,向着曹二郎漫涌而去。 炁线看似轻飘飘,但飞射的速度极快。 眼看着炁线就要将曹二郎捆个结结实实,结果曹二郎鬼魂之身,体内竟涌现出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随即荡然开来,炁线被阻。 同一时间,曹二郎昂首朗声开口:“卜筑深依野鹿群,姓名何用世人闻。” 诗句吟落。 曹二郎的身形一点点在徐清和李胖子的眼中消失不见。 不见了? 徐清眉头微挑。 隐身? 不对,炁线不是人眼,不会被视觉效果迷惑。 曹二郎消失的方式,给他的感觉不像是隐身,更像是曹二郎的存在感被他们忽略了... 没错,就是忽略! 人明明就在眼前,也看得见,但是大脑却下意识认为眼前没人! “曹二哥他什么时候入了儒家修行路,而且它变成鬼了怎么还能施展儒术?”李胖子掠到徐清旁边,眼中既惊且疑。 “不清楚。” 徐清眸中再次蕴起清光,但是没有捕捉到曹二郎身上的鬼气。 怎么可能? 曹二郎才在这里出现过,那留在这里的鬼气应该很清楚才对! 为什么他看不到? 徐清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那儒术能让他连曹二郎散发出来的鬼气也一并让人忽略掉? 真是这样的话,接下来想抓到曹二郎可就太难了! “有点棘手。”徐清眉头微皱,“对方的儒术效果很特殊,连气息流转都能遮掩。” “那怎么办? 怎么办? 他的眼睛虽然具备一些“观炁”的能力,但毕竟不是道门的妙法“望气术”或者“天眼神通”,还是在肉眼的范围中。 如果人之肉眼看不到的话,那... 神之眼呢? 念及此处,徐清目光一闪,口中轻吐:“甲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尊高足有一丈二,身着重甲,手持长斧,腰间挎剑的神灵法相出现在徐清背后,浩然的气势随即席卷开来,如渊似海,带着强大的压迫力! 李胖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庞大法相,眼睛瞪裂眼眶,下巴几乎掉到地上:“这...这...” 妈耶,这又是什么?! “找出府中的邪物所在!”徐清吩咐道。 随即,头顶上方的神灵法相眼中生光。 神目扫视,照见天地,破妄察真! 徐清与甲子神视线共享,眼中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有形的建筑物都被剥离。 眼中所见的,是由一条条光流组成的特殊视界。 在这个特殊的视界中,一切无所遁形。 “找到你了!” 37.法相首战 看到曹二郎身影的瞬间。 徐清骤然暴起。 在地面的碎裂声中,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背后法相如影随形,手中那把长柄重斧豁然朝着曹二郎劈落。 呼—— 爆鸣声恢弘而起,斧光锋芒似是要割裂夜幕! 正在逃跑的曹二郎感受背后的劲风,虽然双目呆滞无神,反应却是极快,只见其口中轻吐: “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 话音落下,一面由浩然之气凝成的盾牌出现在了重斧劈落的下方。 然而重斧去势却是如同破竹,摧枯拉朽,盾牌连一息时间都没有坚持住便崩碎成絮流。 而后去势不减,砸在了曹二郎身上。 只一击,便差点碎裂掉对方的魂体。 那儒术的效果也消失不见。 曹二郎捂着伤口站住不动,大量的浩然之气从那狰狞的豁口中涌出,试图修复伤势。 但伤势太重,明显杯水车薪。 “靠,徐清!”李胖子吱哇乱叫的追过来,“下这么重手,你真想让他魂飞魄散啊。” “他被操控了。” 透过神眼的特殊视界,他看到了曹二郎魂体心脏的位置,藏着一只小鬼! 一开始他没有感应错误,曹府中存在着两头鬼怪,只不过是一头操控着另一头,一头藏在另一头体内。 “被操控了?”李胖子愣了愣。 “接下来我要把那小鬼从曹二郎体内逼出来,一旦逼出来后,曹二郎不知道能不能恢复灵智。” “如果不能,小鬼交给我,曹二郎交给你!” “行,没问题。”李胖子当即应下。 徐清看着双目呆滞无神的曹二郎,背后的甲子法相消失,手中渐渐凝聚出了一把略微虚幻的长剑。 曹二郎现在遭受重创,再用法相的话,他真的怕把人家打得魂飞魄散。 而且心脏太小,法相太大,他现在对于法相的精微操控还不够熟练,只能自己来。 筑基圆满那会,法相的模样与普通人差不多,但自从他开始炼形后,法相的体型却在一点点增高。 对于这一点,徐清怀疑,可能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法相的体型会越大,体型越大,也意味着法相的实力越强。 收敛其余的思绪,徐清握住手中长剑。 目光锁定曹二郎心脏的位置,一个箭步突刺迅疾冲出,剑光流淌如寒光照雪,拉出一条银线。 曹二郎不顾伤势想逃,徐清却如跗骨之俎,剑尖所指,一直指向曹二郎心脏位置不变。 最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曹二郎伸手来挡,徐清深吸了口气,速度暴增,“噗”的一声剑身刺破手掌,然后径直洞穿了曹二郎的心脏。 “找死!”在徐清洞穿曹二郎心脏的瞬间,一声爆喝忽自他体内传出,“小小道士,安敢坏我大事!” 此时,一只连巴掌大都没有的小鬼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曹二郎肩头上。 徐清眸光凝住。 厉鬼? 竟然是厉鬼!而且还是头神志清晰的厉鬼?! 只见那小鬼虽小,但浑身阴气却极为浓郁,随着它出现,周遭凭空刮起了阵阵阴风。 呼号声似鬼哭狼嚎,阴冷的气息随即弥散开来,透人肺腑,砭人肌骨。 “坏我大事,你们真该死。”小鬼神情无比阴沉。 被两个小道士逼出真身,就算能斩杀他们,在曹府这么久的谋划也将落空,回去一定会被问责。 想到惩罚,小鬼脸上更加阴沉了。 “我现在很愤怒。”小鬼咧嘴一笑,笑容残忍,“就用你们的命来平息我的怒火吧!” 说罢,小鬼从曹二郎肩头跳向徐清,身形在半空陡然变大,一个沙包大小的拳头轰然砸来,徐清当即横剑去挡。 庞然的力量让一人一鬼一同飞了出去,一路撞破墙壁和建筑,落入到其他院子里。 李胖子吞了吞口水,想要过去帮忙,但感受到那肌肤都刺激得起毛栗子的阴气,觉得自己上去只会拖徐清的后腿。 接着又想起徐清的吩咐,连忙跑去查看曹二郎的情况。 小鬼,不,现在它的身形足有两米来高,说它是小鬼已经不合适了。 厉鬼盯着眼前的徐清:“只是个炼精境的小家伙?为何你能使神通?” “想知道?”徐清目光平静,脸色如常,“下去问问阎罗王吧!” 语落,甲子神法相出现在了徐清头上,手中长柄重斧如雷霆轰落,撕裂风声咆哮。 厉鬼翻眼看去,感受到斧上的凛然神威,虽然微弱,但正神之力,天然克制天下任何邪祟鬼怪。 它不敢直撄其锋,只能后跳躲开。 “哼!区区雕虫小...” 噗嗤! 厉鬼猛然低头,瞳孔剧烈收缩。 “竟然还有第二尊...?” 但见身后一尊一丈二高,姿容妍丽,白皙皮肤流转着光辉的女将手持一柄如意三叉戟洞穿了厉鬼的腹部。 如意三叉戟中至阴却带着充满正气的力量猛然爆开,厉鬼顿时感觉有无数把钢刀在腹中刮擦着魂体,凄惨哀嚎出声。 “啊啊啊!” 厉鬼咬着牙,鼓起浑身鬼气,一击将丁丑神击飞。 然后捂着腹部的伤口,迅速拉开与徐清、甲子神、丁丑神之间的距离。 徐清自是不会放过这個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他驱使着甲子和丁丑两尊神灵法相发起进攻,自己则站在安全的距离捻起一张黄纸法符。 厉鬼见状眼角直跳。 他娘的,元符观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变态?! 这到底是炼精境,还是炼气境啊? 又是神通,又是法符,就不怕生命精元消耗过大死掉吗? 两尊神灵法相汹涌袭来,厉鬼顾不得过想,狼狈躲避着攻击,然而身上还是多出了许多伤口。 这时它慌了,心中终是生出了惊惧之心:“等等,等等,这事是我的错,我立马离开曹府。” “害了人还想平安无事离开?”徐清眸光冷冽,“一命抵一命。” 可是人不是我杀的啊... 在最后魂飞魄散的时候,厉鬼心中破口大骂,我他妈的只是被吩咐过来操控一个人的鬼魂而已啊... “呼...” 看着厉鬼灰飞烟灭,徐清终于松了口气,鬼物中厉鬼对应的是道门第三境修者。 高了一个境界,实力就不能同日而比。 好在最后艰难的解决了。 徐清收起两尊法相,走回到刚才那个院子里,回到时却见只有李胖子一个人。 “曹二郎呢?不会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李胖子尴尬的摸摸后脑勺:“他恢复灵智后,就回去自己院子了。我带你去找他吧。” 李胖子带着徐清来到曹府中曹二郎的院子。 当他们两人推门而入时,内屋房间里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嗓音: “李家那个胖子留在院子里,请那位道长进来。” 李胖子听到这话,撸起袖子就要进去跟曹二郎讲讲兄弟情谊。 徐清一把拉住他。 “你呆在这里,我进去就行!” 38.日记 房间中。 徐清看到目光已经恢复清明的曹二郎,做了一个道家稽首:“曹公子。” “道长好。”曹二郎回了一个儒家拱手礼。 “曹公子,刚才劈向你魂体的那一斧小道也是无奈为之,且莫见怪。”徐清看着魂体虚薄到快看不见的曹二郎。 “不见怪,不见怪。”曹二郎忙摆手道。 “那个操控你的鬼怪已经伏诛,关于你死亡一事,有什么冤屈,可尽管说来,我元符观和你们曹家都会尽力帮你的。” 曹二郎闻言脸上浮现些许尴尬,讪讪一笑:“道长,我其实没有什么怨屈的。” “没有冤屈?”徐清一挑眉,“那你干嘛不往生投胎去,偏要执着强留人间?那鬼怪又是怎么控制你的?” 曹二郎吞吞吐吐,就是不肯明言。 徐清耐心等待。 这起事件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或许其中有什么难以向外人道明的苦衷吧? 可徐清等了好一阵子,曹二郎依旧吞吞吐吐,一句话都没往外蹦。 这就有点烦躁了。 徐清目光如炬,逼视眼前的曹家二郎:“曹公子,你时间不多了,再浪费下去,接下来未必将前因后果讲个分明。” 曹二郎听到这话,最终讪讪着开口:“实不相瞒,我的死亡其实是一场意外,不是他人所害。” “当时我在醉仙楼喝了个半醉,然后被扶了去兰香姑娘房间,之后...之后...精力损耗太大,就...” 徐清眉头微皱:“你已经是入了儒道的修者,还能这样死?君子六艺中射艺强身健体,没理由还会死在这個‘射’字上啊。” “咳咳,儒家确实讲六艺。读书看似轻松,实则不简单,没有个好身体很难坚持下去。” “但并非强制要求。” “只能说,若是谋求境界提升,自然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身体,若是...” 儒道的境界用一句话概括,那便是“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一境格物致知,二境意诚,三境正心,四境修身,五境齐家,六境治国,七境平天下。 七境皆着落在学识、心意以及治理国家之上。 确实没有如道门炼精一关一样明确需要养身固精以保命。 徐清大致明白了。 不过也很难想象一个儒道修行者竟然是这样的死法。 “既然你不是为人所害死的,那为什么要化作鬼魂强留于世,并且为何会被一头厉鬼操控?” 说到这里,曹二郎神色严肃起来。 “死的时候,我隐约是有感觉的,当时我想起我...我的日记...我怕因为我留下来的日记导致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身后名亦落下难以洗清的污点。” “所以化作鬼魂回来处理掉那日记。” “结果回到家里,发现竟有贼人在暗地里谋划害我曹家,我一时怒火上头,冲上去和他们理论。” “结果反被那贼人控制,搅扰府里安宁。” “你就因为一本日记不愿往生?”徐清无语的咂咂嘴。 “那很重要好嘛!”曹二郎梗直脖子,“不对,道长,你没听到我说,有人要害我曹家吗?” “听到了。”徐清点点头,“伱有看到那贼人长什么样吗?他用了什么手段制服你的?” “额...那人浑身蒙着灰雾,我看不太清晰他的容貌,至于怎么被制服?他邦邦给我两拳我就晕了过去。” 徐清无语扶额。 就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让刘三娘动了真情的? “明白了,这事我会跟曹家和李家其他人说清楚,让他们遣人去调查,另外也注意些人身安全。” “多谢道长。” “此事已了,快快往生吧。” “道长,道长,我还有一事相求,求求道长你能帮帮我,销毁掉那本那本日记。” 徐清嘴角抽了抽:“好吧,日记藏在哪里?” “就在这里。” 曹二郎引着徐清来到一处暗格,打开机关后就能看到里面藏着一本日记。 “藏得还挺严实的嘛...” 徐清咕哝一声,随手翻开日记。 ...... 隆顺四十六年,卯月,丙未日。 哈哈哈! 今日终得偿所愿,成了兰香姑娘入幕之宾! 不得不说,真润!嘿!还是个寸草不生之地! ...... 隆顺四十六年,未月,丁亥日。 天凉好个秋,正是抱着美人大被同眠的时候! 本想找兰香姑娘大战三百回合,可惜兰香姑娘身子不适,挂起免战牌。 无聊下于自个儿花街闲逛,偶遇一女子,一见倾心,后知其名为“刘三娘”。 ...... 隆顺四十六年,戌月,壬寅日。 今日遇见三娘,万般殷勤碰了个冷脸。 只好去寻兰香姑娘求安慰。 哎... 该怎么才能让三娘喜欢上我? 有点想放弃。 不行,不行,切莫气馁!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盖被一起捂! ...... 隆顺四十七年,子月,甲辰日。 呜呼哀哉! 不行了,不行了。 再这样下去,不仅身体要遭,修为怕是也要跌落。 自今天起,我要戒酒! ...... 隆顺四十七年,卯月,庚巳日。 三娘终于接受我了! ...... 徐清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正经人哪会记日记啊! 旁边的曹二郎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是...道长我是让你毁掉这本日子,没让你看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徐清当着曹二郎的面,取出火折子将那本日记烧掉:“这样可以了吧。曹公子,既然前尘已了,请放心上路吧?” 曹二郎摇摇头:“我应该还剩一点时间,我还想去见我娘最后一面。” 徐清点点头:“我在这个院子里等你。” 曹二郎拱手拜谢后消失不见。 徐清走出屋子,李胖子立马凑过来,语气有些低沉:“曹二哥往世了?” 他和曹二哥从小的关系不怎么样,因为张姨娘对他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在张姨娘面前还能装一装,背后两人都懒得跟对方打交道。 如今曹二哥身死往生轮回,真真再也见不着了,李胖子心绪也难免低落。 “还没,他还想见张夫人一面。” 李胖子沉默下来。 39.浩然之气 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虚幻到只剩一层轮廓的曹二郎重新出现在院子中,朝徐清和李胖子两人拱手作礼。 两人则回以一个道家稽首,叹了口气道:“上路吧。” “多谢道长,还有你这个胖子。”曹二郎执礼言谢。 换作以前,李胖子听到这话肯定会破口大骂,但看着曹二郎现在这个样子,骂人的话语刚到喉咙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嘿,我还是习惯你骂回来。”曹二郎看着李胖子笑了笑,旋即又道:“本来我辈儒士死之后,体内浩然之气会逐渐复归天地。” “但操控我的那厉鬼不知弄了什么法子,竟让我一身浩然之气不至于消散。” “现下我还剩两缕浩然之气,便赠与两位,可助你等修为更进一步。” 说完,曹二郎手中甩出两道白色微光射入徐李两人体内。 “如此,望两位道长珍重。” “一路走好。” 徐清和李胖子顾不得感受体内的浩然之气,开始颂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助曹二郎魂归地府, 随着经声响起,一道六色光束从天而降,照在了曹二郎的魂体上。 这一抹从天而降笼罩曹二郎的六色光束。 是为六道之净光。 所谓六道净光,是由轮回大道衍生,负责引渡亡魂入幽往生的大道异象。 传闻中,世有三千大世界,一个大千世界由三千中千世界组成,一个中千世界由三千小千世界组成。 其中生灵无以计数,便是地府冥官也无法同时接引三千世界中所有同一时刻死亡的魂灵。 后来轮回大道自行衍化,形成六道净光,每当生灵死亡时,便会降下六道净光接引亡灵进入冥府。 若是亡魂摆脱六道净光引渡,欲强留在阳世,才会由阴差出手,负责将亡魂缉捕归冥。 不过后来阴差也少见了,或者说不见了,驱鬼一事渐渐成了修者斩妖除魔的一部分事迹。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徐清嘴上诵经之声不断,眼中则蕴着清光,注视那六道净光落下,又带着曹二郎消失。 “事情终于了结了...” 李胖子肉眼凡胎,看不见六道净光。 但看着曹二郎在眼前消失不见,心头情绪十分复杂,既有熟悉之人死去的悲伤,又有事情解决后的放松。 徐清听到后却摇摇头:“事情还没有到了结的时候,曹二郎说有人在暗中谋害曹家,这個事情必须通知曹家,甚至官府。” “有人在谋害曹家?是谁?”李胖子心里一紧。 “不知道,这个只能交给曹家自己或者官府去差。”徐清不疾不徐道:“走吧,回去休息了。” “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呢?那两个大家伙是什么东西来的?”李胖子一脸幽怨的看着徐清。 同为炼精境,为何你能这么秀? 法符随便捻来就用,完全不顾忌生命精元的损耗,还能召唤两个将军模样的大家伙,那是炼精境能玩得了的东西吗?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免得道心破碎。”徐清随口敷衍道。 “靠!”李胖子那叫一个气啊,“道心破碎?不就是守护神将嘛?说得好像只有你有一样!” “你也有?”徐清讶异。 李胖子脸上一滞:“会有的,都会有的。” “啧。”徐清撇撇嘴。 李胖子气得牙痒痒的,但又想起徐清之前的表现,觉得还是不要上赶着被打击了。 忍住,忍住,总有一天,他会超越徐清,爬到徐清这混蛋头上拉屎的! “徐清你这家伙还是人吗?”李胖子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咕哝一句。 “当然是人。”徐清笑了笑,“不过在问我是不是人之前,你是不是得跟人解释一下这里的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刚才那般大动静,就算曹府现在大部分修者都被张夫人赶出去,这个时候也该组织起人手过来探查了。 “额...”李胖子看着不远处急匆匆赶来的人影脸色有些僵硬。 院子里的战斗好解释,但是这一路上被他撞破的墙壁,解释起来就有点尴尬了。 ...... 把曹府的人扔给李胖子去处理。 徐清一个人回了客房,但回房后没有躺下休息,而是研究起曹二郎赠与的那一缕浩然之气。 在徐清的感知中。 一抹蕴含着文华气息,透着中正意味的白色流光正静静呆在他腹部下丹田的位置。 而它的四周,六丁六甲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此时勾连成阵,将它彻底压制,使之无法对徐清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当时曹二郎赠送浩然之气的行为太过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人还反应过来,浩然之气就已经进入了体内。 好在他体内有本命护法神坐镇,在曹二郎的浩然之气进入他体内的瞬间,六丁六甲自动将这缕浩然之气锁住、镇压住! “这就是浩然之气吗?”徐清盯着那抹白色流光,温和、中正,最深处似乎又透着浓烈的红尘气息。 “听曹二郎的话,他的这一缕浩然之气能够帮助我更上一层楼,可是,值得使用吗?” 徐清修行的进度本就极快,没必要为了更快突破而吸收这种不知是否安全的能量。 毕竟曹二郎曾被厉鬼控制过。 谁知道里面是否有问题? 如果当时曹二郎提前打声招呼,他绝对会拒绝他的好意。 徐清最后决定将这缕浩然之气逼出体外。 却不想,当他心念动起之时,六丁六甲这时反而齐齐张嘴一吸,将这一缕浩然之气吸入腹中。 “啊?”徐清懵了。 但来不及让他去仔细思考,吸收了浩然之气的六丁六甲各自落入他运转炼形法时坐镇的部位。 接着。 体内气血莫名躁动起来,在经脉中汹涌流淌,整个身体如同火烧,吐出的气息也带上了白雾。 徐清眸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六丁六甲与他性命相关,休戚与共,绝不会害他,祂们自行吸入浩然之气,说明这一缕浩然之气确实对他有帮助。 而且无害! 想到这里,徐清连忙拿出一颗养血大丹吞下。 他打算抓住这个机会,一鼓作气,看看能不能破卡鼻窍。 感受到吞服下去的养血大丹被消化后,产生的滚烫药力使得气血翻滚起来,徐清连忙紧闭心神,引导气血冲击鼻窍。 40.鼻嗅阴阳 鼻窍,又名明堂,乃呼吸清浊之气出入的门户,故为肺之外窍。 而肺主宗气,司呼吸,藏魄,朝百脉,是人身与天地之息交通的重要通道。 肺腑一经牵动,呼吸顿时有变。 所以这次徐清引导气血冲击鼻窍,身体反应格外剧烈,不仅肺金之气翻涌,连原本规律的呼吸突然紊乱起来,差点让他走岔了气。 好在徐清体内有六丁六甲十二尊本命护法神坐镇。 在出现变故的瞬间,六丁六甲同时绽放灵性光辉,第一时间稳定住了徐清紊乱的呼吸的节奏。 接着重新压下翻涌的肺金之气,使之恢复沉降的状态。 在六丁六甲的守护下,徐清体内的些许波折很快平息下去,再之后,一路坦途,顺遂无比。 “第六窍了!” 一口浊气顺着喉咙吐出,徐清睁开眼睛,带着一丝喜悦在心中低喃出声。 九窍成六,距离炼精圆满已经不远了。 徐清细细感受了下体内的变化。 身体强度比之前强了一大截,气血也明显比五窍时更加浑厚,两者所象征的生命精元之气自然更加充盈。 另外还有嗅觉上的变化。 洞开鼻窍后,徐清的嗅觉变得无比灵敏,许多以前无法分辨的气味现在都能分辨出来。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能够做到鼻嗅阴阳。 前文说过,天地万物各有其气,人有人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 洞开鼻窍的修者能够通过敏锐的嗅觉闻到妖精鬼魅身上,一些凡人难以察觉的气息,以此可以对妖怪进行辨别或者追踪。 这个能力配上徐清“观炁”的手段,以后他分辨妖邪之物会更加简单和准确。 “整体的变化都在预料之中。”徐清心头暗暗思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除了...” 呼吸的变化! 实际上,这次突破,气血的增幅和嗅觉的提升都还只是其次,徐清最大的收获是触碰到了一点胎息的门槛。 道门修行一道,炼精境之后便是炼气境。 从炼精境突破至炼气境的关键,是从人身元精中提炼出第一缕真炁,以此作为祖炁。 之后炼气一关的功夫都在将这一缕祖炁蕴养壮大上。 而壮大修者体内真炁的方法称之为吐纳法。 吐故纳新,一呼一吸即为吐纳,其中口鼻呼吸最为下乘,最上乘的则为胎息,不以口鼻嘘吸,而是化外吸为内息。 徐清刚才洞开鼻窍时,肺金之气上涌,被六丁六甲镇压下去后复归沉降状态,当时气机也随之下沉归元。 某一瞬间。 他忽然感觉到了全身毛孔打开,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海绵,天地之气则是那无穷无尽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向着他身体内涌来。 这一感觉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但徐清确实感受到了。 眼下来看,这次体验没什么好处,但到了炼气境,他臻至胎息的难度会大大降低。 毕竟从0到1永远是最难的! ...... 翌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曹家的事在徐清这里已经告一段落,之后探查是谁暗中在谋害曹府,又是如何谋害曹府的,那是曹府自己或者官府的事。 他没必要也不必掺杂进去。 此时,徐清和李胖子两人走在淮安县城的大街上。 关于曹府和曹二郎差遣的事务已经完成,徐清和李胖子两人本该回山复命,但难得进城一次,他们俩都没想那么快回去。 怎么说也得留个一两天。 “徐清,今天有什么想见识的,告诉爷,爷带你去!” 李胖子拍着胸口,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整个淮安县城,论最熟悉各种玩耍的地方的人,他李大少爷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花街青楼。”徐清斜睨了李胖子一眼。 “额...”李胖子呛了一下。 果然是徐清,一开口就戳中他的痛点。 花街那个地方,哪个男人不好奇啊! 问题是他李家原为将门,家风严肃,他要是敢去那种地方,回家他爹真敢把他腿打折,老娘再过来递上几個大嘴巴子。 然后两人估计晚上就开始着手研究下一胎怎么培养才好了。 徐清看着李胖子那一脸吃了热乎屎的样子,笑了笑道:“城中鳞鸿驿馆在哪个位置?” 鳞鸿驿馆算是大盛一家十分特殊的仙道宗门,这家宗门专门为所有修者和凡人提供寄送信件和包裹的服务。 “你要送信?” “是。”徐清点点头,“上次托你寄信回去后,家里一直没有回复。想再寄一封问问情况。” “鳞鸿驿馆倒就在花街旁边。”李胖子嘀咕道。 “驿馆为什么会设在这种地方?”徐清一挑眉毛,“算了,这个不重要。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李胖子讶异道。 徐清这家伙还有用到他的时候? “这次曹府的报酬我不要道功,希望折算成金银给我,另外帮我在淮安城里找一个能够住八九个人的宅子。” “钱就从道功折算的金银里扣,不够你先帮我垫上,回头我再还你。” “你要将家人接过来淮安城?”李胖子道。 “是。” 徐清确实有这个打算,上次托李胖子寄信回家,他在信中便提到了想接父母、大哥二哥过来的事。 不过让一家人搬过来简单,如何让一家人在淮安城里扎下根是个问题。 城里可不是农村,能靠着务农为生,没了熟悉的谋生手段,徐父徐母和大哥二哥未必能适应。 徐清能一直扶着徐家没错。 但以徐清对大哥二哥的认知,他们俩绝对不愿意这样。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故土难离,所以他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 “这两件事都好办,你放心,我保证都给你准备妥帖。” “谢谢。” 在李胖子的带领下,两人来到花街旁边的鳞鸿驿馆。 鳞鸿驿馆外表就是一间普通的房子,门口有不少拿着信件和东西的普通人进进出出,看着跟前世的快递点差不多。 徐清进入驿馆内,取出两封信。 一封送到家里,催促他们尽快卖掉家里的田地和屋子,若一家人过来淮安城里生活,田地闲置也就无用了。 一封则送给老张叔,并附上一瓶装有六颗养血大丹的瓷瓶。 当初老张叔的引荐之恩,他仍记挂在心。 虽然老张叔对此可能不放在心上,但自己不能不感恩。 六枚养血大丹是出云榜第一奖励的道功兑换来的,徐清昨天下山顺道换了带在身上。 41.庆忌递信 “客官,请问你要选择哪种送信方式。” 针对修者以及大户人家,鳞鸿驿馆一共提供四种送信服务。 一是飞剑送信,速度最快,价格最贵; 二是青鸟传书,速度次之,价格次之; 三是鱼传尺素,通过水路送往各处河岸水乡以及五湖四海; 四是庆忌递信,庆忌是一种精怪,善驰,能日行千里,速度比不上飞剑和青鸟,但也远胜寻常马匹许多。 徐清选了庆忌来送这两封信,钱是李胖子帮忙付的。 “一封送到淮安府宁阳镇的张家肉肆,一封送到宁阳镇附近的徐家村,交给一个叫徐大牛的人。” “对了,如果对面有什么口信的话,麻烦一并稍回来。” “好的,客官。”负责接待的伙计拍了拍柜台。 下一刻,一个长约四寸,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乘小马的小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两封信背在身后,便驾驭着身下的马匹化作一线黄光快速疾驰而去。 “走吧。”徐清目送着那抹黄光消失在视野中,用手肘戳了戳李胖子,“难得来一趟淮安城,带我看一看这座城市吧。” “行,除了花街,你想去哪都没问题。” 然而两人刚跨出鳞鸿驿馆,隔壁的花街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鸣,随之而来是喧嚣不断的骚乱和尖叫。 徐清和李胖子对视一眼,身形一闪,掠过鳞鸿驿馆和花街的距离,落在了花街内一栋五层高的房屋楼顶。 两人居高临下,游目四顾,很快就发现爆鸣传出的地方。 “那是相思楼。” 淮安城花街有四大楼,玲珑楼、相思楼、明月楼、西风楼,就算李胖子没有来过花街,也听说过这四大楼的名声。 “花街四大名楼背后都有修者守护,普通人根本不敢在那里随意动手,莫不是有修者在闹事?” 如果有妖邪作乱,他们这些修道之士遇见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但只是修者之间的纠纷,他们也没理由掺和进去。 自有官府去处理。 “那是刘三娘?” 徐清目光如炬。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透过相思楼上破开的大洞,清楚看到了刘三娘身影正躺在房间一角,生死不知。 而且昨晚刚洞开的鼻窍隐约嗅到了一丝妖气。 “刘三娘?哪呢?哪呢?”李胖子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走,去看看。” 既然刚才的事故危害到普通人,而且勉强算是熟悉的人,徐清不可能当作没看见,转头离开。 李胖子也迅速跟上。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他一定会劝劝徐清不要太莽撞,但现在是在淮安县城里,他既是城中坐地虎的一员,还是附近最强宗门元符观的弟子,根本没带怕的。 两人很快来到相思楼附近。 当李胖子刚准备从那楼上的破洞跳进去时,徐清拦住了他,手中捏起两张黄纸法符,引动人身精元点亮符胆。 正是六丁六甲护身符! 法符无火自燃,两道金光如同厚实的甲胄一般套在徐清和李胖子身上。 不管有没有危险,先叠甲总是没错的! 李胖子看着自己一身浑厚的金光。 心中又是一声感叹,能够引动护体金光的法符和咒法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一张黄纸法符能够引动这么厚实的金光,真是闻所未闻。 就像不要钱似的。 徐清这家伙莫不是天道的私生子? 真是...好羡慕啊! 要是天道能认他当儿子,他现在立马就跑回家,让老爹老娘赶紧准备下一胎。 徐清不知道李胖子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叠完甲后,他从那个相思楼的破口跳了进去。 一进入一眼便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刘三娘。 他连忙上前查看,结果手刚碰到刘三娘的身体,指尖竟微微传来刺痛感。 “浩然之气?” 徐清略微感受了下,刘三娘浑身上下竟覆盖着一层微弱的浩然之气,应该就是这一层浩然之气,才让她在刚才的爆炸中活下来。 “曹二郎留给刘三娘的护身之宝吗?”徐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曹二哥对她还真的不错,竟然连儒家字帖都给了她。”李胖子这时也进来了,相比徐清,他对儒家修行者更熟悉。 一眼就瞧见这是儒家字帖的效果。 儒家字帖类似符箓派的法符,但制作起来比法符更加繁琐麻烦,算起来应该是介于法符和法器之间的一种奇物。 普通的儒家修者想要制作一件儒家字帖也不是易事。 而曹二郎舍得将儒家字帖交给刘三娘护身,说明他对于刘三娘还真的是有些重视的。 “不过这看来不像是一场意外啊。”李胖子摩挲着下巴,“曹府刚得知有人在暗地里对他们一家图谋不轨,第二天与曹二哥有关联的刘三娘就遭到袭击。” “怎么看都太巧合了吧?” “嗯。” 徐清深有同感。 在察觉到刘三娘呼吸正常,只是简单晕过去而已,他立马将注意力转到房间上。 环目四顾,只见房间一片狼藉,各种家具摆设都已粉碎成渣,墙上还留下了不少焦黑的痕迹。 但除了刘三娘外,房间没有第二人或妖的身影存在。 “跑了?还是躲起来了?” 徐清鼻嗅阴阳,眼观万气,耳听八方,却没有发现有妖物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的痕迹。 仿佛之前察觉到的那一丝妖气只是错觉。 “擅长藏形匿迹的妖物?”徐清眼中若有所思,心中嘀咕,“这情景怎么有点熟悉?” “跟之前曹二郎和那未知的厉鬼一样,也是一开始察觉到鬼气,后面再找时却一无所获。” 徐清有心放出神灵法相进行探查。 但就在这时,楼下蹬蹬的跑上来两个人。 双方刚一碰面,对面一人眸光一凝,忽然喊出了李胖子的大名。 “李平安?” 李胖子和来人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道。 徐清闻言转眸看向来人。 来的是两個皂衣皂服,腰间佩刀的捕快。 为首一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五官清秀,眉目间却有着剑锋般的英气,举止也颇有雷厉风行的姿态。 喊出李胖子名字的正是此女。 而另一个则是个面容粗犷,虎背熊腰的猛男,身高可与陈子明相比,差不多两米。 站在门口一个人就堵住了大半个通道。 42.捕快 “我怎么出现在这里?”高挑女子一挑眉,指了指胸口,“我是淮安县衙司捕头,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胖子顺着女子手指方向看去。 嘶,好圆! 啊,不对,李胖子这时才看到那被撑得有些变形的“捕”字:“莫清雪,你竟然成了捕快?” “我成了捕快很奇怪吗?”莫清雪瞪大双眼。 “没有,没有,你小时候就喜欢打抱不平,当捕快挺适合你的。”李胖子估计是挨过对方不少揍,对方一瞪眼,立马缩了缩脖子。 莫清雪双手叉腰,目光瞥向地上躺着的刘三娘:“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胖子当即如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他们从鳞鸿驿馆寄信开始的事告诉眼前的女子。 “能控制鬼的鬼?还有人在暗中谋害曹家?刘三娘与死去的曹二郎有关联。” 莫清雪闻言眉头紧皱。 这几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一定的联系。 莫不是这刘三娘身上有那暗害曹家的幕后黑手的线索。而那幕后黑手知道控制曹二郎魂灵的事迹已经败露,想要杀人灭口? 想想了没头绪,莫清雪奇怪的在徐清和李胖子两人来回扫视:“你们两个一定要顶着这身金光跟我说话吗?” “不要浪费嘛。”李胖子乐呵呵道。 黄纸法符不是法器,是一次性用品,一旦使用,提前撤销是不能够让法符恢复原样的。 他们进来没遇到妖怪,身上这层金光一点都没有消耗,万一等下还有战斗,提前撤去未免太浪费了。 “对了,这相思楼供奉的修者呢?”李胖子问。 以他的了解,相思楼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供奉的修者应该第一时间出来处理才对。 但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相思楼供奉的修者前段时间对付厉鬼时受了伤,现在在别的地方养伤中,相思楼的老鸨花了大价钱往官衙里打点,让官衙这段时间派人多加关照。” “不然你以为我和大傻会这么迅速到达?” 花街这种地方昼夜颠倒,阴阳紊乱,又充斥着浓烈的人世欲念、浊情、怨念,极其吸引妖鬼之流。 因此才会有四大名楼雇佣修者坐镇。 “啧。”李胖子撇撇嘴,那模样让莫清雪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两位大人,其实在发现爆炸时,我有嗅到一丝妖气从相思楼中飘出。”徐清插嘴道。 莫清雪闻言眸光陡然转厉,看向徐清:“你确定你在爆炸发生时察觉到了一丝妖气。” 言语语气中明显带着怀疑。 “我确定。” 徐清指了指自己鼻子:“道门炼精境需开九窍,我昨夜刚破开鼻窍,眼下嗅觉正是最敏锐的的时候。” 莫清雪闻言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李胖子却如同见了鬼一样看着徐清:“你他妈的又突破了?” “多亏了曹二郎的馈赠,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徐清笑着道。 简直离了大谱! 前天他好像才从徐清身上察觉到突破的迹象,这只是过了两天又突破了?! 就算有曹二哥赠送的浩然之气,这也太快了吧! 他现在还在研究着怎么吸收那一抹浩然之气才好呢。 李胖子揉了揉胖脸。 跟徐清呆久了,没个大心脏真的受不了。 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破境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经常弄出些完全不属于当前境界的手段! “莫清雪,你应该知道我拜入了元符观,我身旁这位是掌门新收的弟子,天赋高的吓人。”李胖子一旁帮腔道:“他的感觉应该没有错。” 同一句话,不同身份的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普通修者和元符观掌门弟子,谁的话语分量重自然不言而喻。 “鼻窍洞开,可嗅阴阳,道门修者这个本事我有听说过。”莫清雪点点头,“既然是元符观掌门的高徒,那便先信上一信吧。” “如果你的发现没错的话,刚才这里应该有一只妖物对刘三娘发起过袭击。” “问题是那只妖物如今在哪里?是逃了?还是藏在相思楼里?” 李胖子不着痕迹的看向徐清,他猜测徐清应该有方法进行探查,毕竟连曹二哥那神奇的儒术也瞒不过他。 但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显露于人前。 徐清注意到李胖子隐晦的目光,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李胖子明显和这女子捕快关系匪浅,但没有因此就大嘴巴的把自己的情况透给对方。 这很好。 最起码他觉得除了同门这层关系,李胖子这个人也值得深交。 “我有办法知道那妖物是趁乱逃了,还是藏在这栋楼里。”徐清开口道。 本命护法神灵是他的底牌没错,但他体内一共有十二尊之多。 只不过可能因为现在的境界还不够,所以没办法同时役使。 徐清相信,随着他境界不断提升,能役使的本命护法神灵数量会越来越多,现在暴露一两尊在人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伱有办法?”莫清雪有些好奇。 她刚才还想着让大傻回去请出“千岁鸦目”,借鸦目洞观之力搜寻那未知妖物的下落。 没想到这元符观的掌门高徒,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他还只是练精境啊。 道门炼精境重固形养精,不擅神通道法,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是。”徐清点点头,也不废话,招出甲子神来。 一尊一丈二高的神灵法相兀然出现在房间中,几乎顶到了上方顶格,庞大的身躯席卷出浓重的压迫力。 浑身玄黑色的铠甲尽显峥嵘威严,长柄重斧闪烁锐利锋芒,目光落在其上,竟让在场之人双目生疼。 莫清雪旁边的捕快大傻露出一丝惊容:“这是什么东西?” 莫清雪则眼中闪烁起异样。 她和李胖子同属将门,但见识显然远非李胖子可比,尤其是她们有先祖英灵庇佑的门庭,对此并不陌生,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大神通法相。 徐清闭上眼,故技重施。 以神之眼代替肉眼凡胎。 一瞬间,徐清眼中视界发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的所有景象皆映入眼帘,纤毫毕现,无物可阻。 徐清把注意力都集中相思楼中。 建筑内实质的人和物都被层层剥离开,只保留最本质、最底层的气之流转。 在这个特殊视界中,那一缕浅淡近乎消失的妖气却格外的显眼! 徐清追随着那抹妖气,溯源找到了散发出妖气的源头。 “还在相思楼中吗?”徐清豁然睁开眼睛,身旁的甲子神随之消失不见,“找到了!跟我来!” 莫清雪愣了愣:“这么快嘛?!” 法相都具备一定神通,当徐清显露出法相时,她已经料到那妖物逃不了了,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这才过了多久? 三息还是五息? 43.黑蛇妖 徐清从房间掠了出去。 莫清雪等人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连忙跟上脚步。 门口惴惴不安等待着的老鸨猛地看到几道人影从房间里窜出来,登时被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是莫清雪她们时,才松了口气。 因为刚才的爆炸,现在楼里除了原本的姑娘外,没有一个客人。 而且姑娘们此时都聚集在了大堂中。 这个世界因为妖乱鬼祸频发,普通人大多也知道一点遇到鬼怪时的应对措施,知道这个时候人必须尽快聚集在一起。 一是落单容易被袭击,二是人多起来,阳气充足,针对鬼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徐清等人直接从走廊上跳下大堂。 那群姑娘被吓得尖叫连连。 但徐清不管不顾,目标明确,一个箭步冲进姑娘堆里,以巧劲分开挡路的姑娘,探出手掌按在了一个长相柔弱的姑娘脸上。 接着身形前冲,推着那姑娘冲出大堂,落入前院之中。 相思楼虽然名为楼,但实际不止一栋楼,是一個面积极大的宅院,前后皆有院落。 “啊——” 被徐清带出大堂的姑娘重重摔在地面上,手掌和后背蹭破皮血流不止,痛的呻吟出声,但声音转瞬就被硬生生咽回去。 青楼最底层的女子最懂得的就是忍耐。 女子强忍着苦腔,抬头看向徐清等人,眼中蓄着泪水,脸上布满了惊惶、痛苦、茫然和害怕之色。 就像是案板上一只怯怯弱弱等待宰杀的小白兔。 “大人,我什么都没有做,求求你们放过我!” “妖怪就是她?”追出来的莫清雪眉头一皱,她从这女子身上可感受不到有一丝妖气的存在。 而且道门的金光她是知道的。 要是这女子是妖,带着金光的手掌接触到她身体时,应该会产生类似灼烧的效果才对。 但眼下这女子分明一点事都没有。 “妖怪不是她,是在她体内,”徐清目光冷冽,“跟曹府那个能操纵其他鬼的厉鬼是一个路数的法子。” “这女子的气息掩盖了她体内妖物的妖气,单靠气息分辨是很难察觉出来的。” 听到这,莫清雪点点头,沉默的拔出刀。 虽然眼前女子看着很可怜,但害人妖物是个极大的祸患,只能尽可能在保住她性命的前提,将妖物除掉。 “嘶...徐清,她既然不是妖,你这下手有点重啊...”李胖子颇为怜香惜玉道。 “先把那妖怪从她体内逼出来。” 徐清无视掉李胖子的话,仗着身上有金光防护,直接正面硬上。 就在这时,这女子忽然双眼翻白,张嘴吐出一道腥臭的水箭,嗖! 徐清抬手挡下。 手掌上裹着的金光顿时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同时冒出阵阵白烟。 徐清定睛看去。 在女子喉咙深处竟出现了两点碧油油的寒光,并且这两点寒光还在缓缓向外移动,最终显露了其真正面目—— 竟然是条不足一指宽的黑蛇! 黑蛇吐着猩红信子从女子口中游出,后半截身躯尚还在女子喉咙之中。 但探出女子嘴巴的倒三角形脑袋上,两颗亮如宝石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徐清等人,透着一股强烈的杀意和疑惑。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徐清闻言眉头一挑。 能口吐人言,说明这头妖怪已经炼化横骨。 兽类成妖的过程比人踏上修行路要困难许多,妖怪的境界大致分为开窍,通脉,炼骨,塑魂,化形,妖王,妖祖。 第一步开窍。 意即打开灵窍,从此混沌蒙昧只知吃喝和繁衍的灵智开始懂得思考。 仅是这第一步,便困住了这世间万千兽类。 在某种机缘巧合或者身处天地气机旺盛之地,普通兽类才有那么一丝机会打开灵窍,从此脱兽入妖。 第二步通脉。 灵窍既开,疏通全身经脉,使气血流通自如。 这一步,妖怪的体魄会大幅度增加。 第三步炼骨。 炼化横骨,妖类从此能口吐人言;炼化头骨,此时妖类灵智已经与人无异;炼化脊骨,妖类的体魄则会更进一步提高。 眼前的这头蛇妖能口吐人言,说明已经走到第三步炼骨境,比之武夫,最起码相当于七品。 “哪来那么多废话。” 徐清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一旦让黑蛇妖反应过来,以那女子作为威胁,他们难免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于是迅速凝聚出甲子神佩剑,五指紧握住剑柄的瞬间剑光划圆,朝着黑蛇妖蛇头斜斜削去。 “粗鄙!粗鄙!”黑蛇妖勃然大怒,蛇信子狂吐,“枉你人族自诩为万灵之长,竟如此凶蛮!连话都不听人讲完!” 徐清心头微微一沉。 这黑蛇妖言语清晰,灵智已无兽类的混沌,甚至讲究起礼数,显然已经炼化头骨,智慧比肩人类。 对黑蛇妖实力的预估看来必须再往上拔高一层才行! 但徐清面上依旧不显露一丝情绪。 手中长剑去势不减,凛然寒锋席卷着扑向黑蛇妖。 黑蛇妖眼中闪出一丝凶光,它昂起蛇首,蛇嘴骤然大鼓,下一刻一口惨绿色的气息被它吐出。 惨绿色气息甫一脱离蛇口,迎风便涨,化作一阵毒风向徐清以及他挥来的剑拍去。 两相接触,徐清竟感觉到手中长剑砍在由钢丝织就的大网一样,身上的金光更是炸起一连串涟漪,肉眼可见的在削弱。 “小心!” 莫清雪看着那股毒风将徐清的身影彻底吞没,娇斥一声,烈烈刀光如雪泼洒而出。 李胖子和大傻同样暴烈出手。 没有选择去帮徐清解围,而是打算来一回围魏救赵。 三人从三个方向一齐攻向黑蛇妖,黑蛇妖却不为所动,这三人给它的威胁远不如那个持剑的道士。 它眸光转动,长嘶一声,楼内猛地窜出数道身影,快若闪电的从背后扑向莫清雪三人。 这突然从背后袭来的攻击让莫清雪三人齐齐一惊。 他们下意识止住身形,回身攻向身后袭来的黑影,但一出手,三人脸上微微一变。 不是因为黑影的实力太强,而是太弱了! 那三道黑影被击飞后撞在墙壁上,此时莫清雪三人才看到那是刚才聚集在大堂中三个青楼姑娘。 只不过与刚才带着怯容的样子不同,眼下她们眼泛红光,面目狰狞,脸上更是出现大量的蛇鳞纹路。 很难说是人,还是妖。 在莫清雪三人迟疑间,又有更多脸上带着蛇鳞纹路的半人半蛇的人从大堂冲出去,疯狂的朝她们扑来。 莫清看的脊背冷汗直流,这相思楼里竟然藏着这么多蛇妖? 相思楼在不知不觉藏匿着这么多妖物,绝对是衙司的失职,尤其是她们这些负有日常巡守之责的捕快。 然而莫清雪不知道的是。 不仅仅是相思楼,整个花街都出现了这种半人半蛇的怪物。 黑蛇妖心中在盘算。 既然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那这相思楼便不能呆了,为今之计只能把事情闹大,然后把眼前的四个修者杀掉,再重新潜藏下去。 眼见莫清雪三人被它的蛇奴缠住,便不再理会,相比于莫清雪三人,黑蛇妖更关注徐清。 “愚蠢的人类!”黑蛇妖看着被自己的神通包围的徐清,冷笑一声,“为你的莽撞付出代价吧。” 然而就在黑蛇妖自以为已经把控全场时,一道轻飘飘的话语突然从那惨绿色的毒风中传出—— “是吗?” 随后紧接着的,是一只硕大的手掌破开惨绿色的毒风,五指张开,如同大网一般罩向黑蛇妖。 黑蛇妖悚然大惊! 44.半人半蛇 怎么可能?! 黑蛇妖瞳孔倒映着那快速靠近的硕大手掌,蛇脸上人性化的涌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可是它以本命的蛇毒和驭风妖术结合修行成的神通! 凌厉的妖风堪比刀刃,能轻松斩钢断铁,破人防护,而风中蕴含的毒液又毒性非常,只要触碰一点都足可腐骨蚀肉。 常人遭遇它这道神通,如陷猝了剧毒的刀兵阵中。 它仗之才勉强能在洪泽大湖中有一立足之地。 区区一个炼精境的小道士,能够抵挡已是天方夜谭,怎么能如此轻松破开它的妖法神通?!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在它愣神的一息功夫,那手掌已经欺到它身前,如同合拢的钳子般一把抓住黑蛇妖的身体。 旋即往后一拉,将它整个身体从那青楼女子的腹腔中被拉拽出来。 黑蛇妖眼中顿时浮现惊惧,但转瞬又被凶戾之色覆盖,能在那位蛟君掌控的洪泽大湖中杀出来的,又岂是柔弱之辈! “吼!” 黑蛇妖发出一声咆哮。 “这点手段就想抓住我,做梦!” 它双目泛起凶光,浑身妖气爆发,原本长约一臂,宽约一指的身躯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膨胀起来。 如同千斤顶一般,将握紧它身躯的手掌一点点撑开。 眼见黑蛇妖就要挣脱法相手掌的钳制,那余波未散的惨绿色妖风中再次传出徐清的声音。 “你逃不掉的。” 随着话音落下,丁丑神出现在黑蛇妖身后,祂先是一掌运用柔劲巧劲将那之前被蛇妖寄生的青楼女子拍飞出去。 然后高擎起手中如意三叉戟,如同月夜下,举叉插猹的闰土一般,朝着黑蛇妖插去。 黑蛇妖蛇头高昂,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煞气。 下一刻,一股腥臭难闻的惨绿色恶风凭空掀起,以黑蛇妖四周,好似有无数道弧形的刀刃砍过。 丁丑神举起的如意三叉戟被挡,甚至身体被恶风劈得往后退去。 黑蛇妖抓住这个机会,浑身鳞片戟张,锋利非常,接着扭动身躯,一举从那硕大的手掌脱离。 脱离了手掌的钳制,砸落地面的黑蛇妖身躯还在变大,一直大到足有水桶粗,三四丈长才停止。 黑蛇妖咽下喉间上涌的血液,目光快速在那擎着三叉戟的女将、正在从悬空手掌逐渐显出全部躯体的另一尊武将,以及那个持剑的小道士扫过。 这两个武将打扮的东西明显是那小道士的手段,可一個炼精境的小道士究竟是如何会有这般神通法力的? 当真是古怪至极! 黑蛇妖是半点都想不通。 不过想不通没关系,它知道只要杀掉那个小道士,这两个东西自然就会消失,到时一切都还在它的掌控之中! 念及此处。 黑蛇妖骤然对徐清发起袭击。 那蛇躯十分庞大,却灵活非常,一个鱼跃朝着徐清直直撞去。 “给我死来!”黑蛇妖眼中掠过残忍的凶光。 徐清眸光一凝。 身形迅速后退,同时两指间捻起一张六丁六甲护身符。 符胆点亮,法符自燃,一层新的护体金光旋即套在了徐清身上。 徐清感觉还不够保险,又捻起两张张六丁六甲护身符,随着法符燃烧而起,大量的金光仿佛不要钱一样落下。 浑厚程度隐隐有着实质的感觉了,迸溅出来的金光砸在地上还能听到砰砰的声音。 黑蛇妖看得眼皮直跳。 这家伙到底有多怕死啊,那层金光已经厚到跟真正的铠甲没两样了吧! 黑蛇妖心头终于升起了一丝转身逃跑的打算。 可惜这时候它想逃,还得问过徐清同不同意。 在套上了四层金光后,徐清有种行动都变慢了的错觉,心中勇气大涨,不退反进,主动纵身朝着黑蛇妖冲去。 转瞬间已凑到了蛇妖跟前。 接着。 裹着金光的一剑猝不及防破风斩出。 黑蛇妖在千钧一发之际扭开了蛇首,这才避免了失去一只眼睛的下场,但徐清的一剑依旧绷碎了黑蛇妖嘴边一大片鳞片。 大蓬的黑血飞溅出来,一条拇指粗的剑痕从嘴边一直延伸到眼角,血肉翻卷,黑血斑驳。 “吼!” 黑蛇妖吃疼怒吼,眼睛瞬间一片赤红。 此时野性和戾气因为受伤占据了它脑海中的所有念头,看着眼前在它面前蹦跶的小道士,想也不想的咧开巨嘴,兜头朝徐清咬过去。 巨大的蛇嘴里面上下两排尖牙密密麻麻,看得人脊背发凉。 徐清不敢硬接,身形晃动,险之又险避开这一咬,同时掌心出现一张游丝牵引符。 “啪”的一声贴在了黑蛇妖蛇嘴边。 “捆!” 徐清左手食指和中指合拢成剑形,口中敕令。 顿时,游丝牵引符放出毫光,无数炁线从法符中暴涌而出,沿着蛇躯快速蔓延,将黑蛇妖整个捆住。 让它睁不开嘴,逃脱不得! 原本赤红一片的蛇瞳此时恢复清明,眼中的惊惧之色肉眼可见。 尤其是甲子神和丁丑神,两尊法相这时候重新追上黑蛇妖,长柄重斧势大力沉,如意三叉戟尖锐锋利。 两把武器,加上那庞然的力度,一同招呼到黑蛇妖身上,再是强悍的肉身也扛不住。 黑蛇妖顿时哀嚎连连。 想要挣脱炁线的束缚进行反击,却被丁丑神一戟洞穿嘴巴,狠狠钉在了地上。 到这一步。 黑蛇妖如果没有其他手段,已经翻不了天了! 徐清松了口气。 连用六张法符,再加上驱动两尊法相,对他的压力并不小。 好在最后将黑蛇妖降服。 徐清目光转向四方,他和黑蛇妖的打斗看似很漫长,其实前后不超过十息时间。 莫清雪三人被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纠缠住,那些怪物悍不畏死,跟疯了一样,一时连他们都有点左右失据。 这些半人半蛇的怪物的出现确实出乎了徐清的意料。 他记住这个教训。 以后利用法相神眼探查时,不能只着眼一点,最好尽可能扩大探查范围扫一遍。 “不要下死手,打晕即可。” 借助法相神眼,徐清看穿了这些半人半蛇的怪物的本质,提醒的话适时响起: “她们不是妖怪,只是中了蛇毒。事后清除掉她们体内的蛇毒或许会重新正常回来。” 得了徐清的提醒,莫清雪三人知道了这些半人半蛇的怪物跟脚,动起手顿时没了刚才的束手束脚。 徐清不担心莫清雪三人的安危。 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只是悍勇,真正的实力并不高,等莫清雪三人适应过来,很快就能把它们处理掉。 现在的问题是, 整个淮安县有多少人感染了这种蛇毒?! 45.祛毒符 这些蛇毒的源头是眼前的这头黑蛇妖。 蛇毒的传播方式应该靠的是唾液,毕竟这黑蛇妖平时就藏在那青楼女子的腹腔中。 只要跟那青楼女子有过唾液交换的,应该都中过毒。 但是差不多整个相思楼的人都中了毒... 是百合花开了?还是那青楼女子在相思楼内的水井中吐过口水?亦或者,这些毒是能够连续传染的? 如果是前两者还好,危害只局限在一地,但听到花街四处传来的骚乱声、尖叫声和呼救声,徐清很难继续抱着侥幸的心理。 徐清回过头。 看着被两尊法相暴打,已经断成两半,气息若有若无的黑蛇妖。 杀了黑蛇妖那蛇毒会自己解除吗? 徐清心想。 答案很快出炉—— 不会。 随着黑蛇妖一颗大好的蛇头被甲子神一斧子斩下,骨碌碌滚落到徐清脚边。 四周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只是出现一瞬的怔愣,接着又像刚才那样,疯了一般袭击活人。 “这下棘手了。”徐清轻轻念叨着,“处理这些怪物需要一定的时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伤和死亡。” 接下来。 徐清收回了两尊法相,然后祭出壶天符,将黑蛇的尸体收进去。 做完这些后也没有着急去救人或者处理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而是拿出一枚养血大丹吞服,用以恢复消耗的气血。 先要保证有自保的能力,才好去救人。 在徐清恢复气血的这段时候里,莫清雪三人终于将相思楼里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统统打晕。 “只是对付一些普通人而已,你们的处理速度也未免太慢了吧。”徐清瞥了眼有些狼狈的三人。 莫清雪还有那个猛汉大傻听到徐清的这话,脸上尴尬的一红。 李胖子倒是有些浑不吝。 扫了眼徐清和黑蛇妖战斗完后满地狼藉的场面后,一叠声道: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那么猛啊。” “我才开两窍,打普通人是没问题,但这些怪物跟疯了一样,力气不仅比普通人要强,数量又多。” “我们还不能下死手,只能打晕它们...” “好了,麻烦你闭嘴吧。”徐清摇摇头道。 李胖子嘿嘿一笑:“好咧。”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莫清雪如今已经完全信任徐清,加上刚才徐清出色的表现,隐隐露出以他为首的姿态。 “还能怎么办?”徐清目光平静,“当然是救人,驱毒!” “听外面这动静,眼下整条花街应该出现了不少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 徐清这时看向莫清雪和大傻:“你们两个是捕快,有着官面的身份。” “我需要你们出面去组织花街里面的人,尤其是坐镇青楼的那些修者,出手阻拦那些半人半蛇的怪物。” “那些半人本蛇的怪物的数量,单靠我们四個来处理实在过于杯水车薪了。必须聚集更多人的力量才行。” “不通知衙门吗?”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猛汉大傻问道。 “闹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到现在城中衙门还没反应过来,那衙门上下都该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了。” 徐清的话语没有太明显的情绪,但大傻却缩了缩脖子,心头嘀咕,怎么感觉这个道士对衙门带着一股子恶意啊。 “说得没错!”莫清雪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现在花街发生这么大的事,官衙还没有动作的话,说不过去。”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需要派人去了解衙门是否有出动。” “李平安,你现在立即去官衙,如果路上遇到衙门的人,把这里的事情尽数告知他们。” “好。”李胖子这个时候也不敢推脱,应声下来,忽又道:“不过我们都有安排,徐清你要做什么?” “驱毒。” ...... 徐清记得, 他于藏法阁中获得的功法《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中记录有一种祛毒符,法符制好后焚烧融于水中,能解百毒。 打晕这些中了蛇毒的人只是权宜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镇压甚至化解他们体内的蛇毒。 祛毒符未必能解这种蛇毒,但是暂时压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念及此处。 徐清回到相思楼里,直接在大堂的桌子上从壶天符中取出牛毫符笔、朱砂符墨以及黄色符纸。 将黄色符纸摊开,符笔沾墨,精元之气蕴于笔尖。 祛毒符是徐清第一次尝试制作。 通常符箓派弟子在接触一种新的法符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理清符上法脉之流转。 但没事,他是挂逼,不需要这么麻烦。 徐清全神贯注,手腕轻轻一抖。 笔尖与符纸触碰之时,六丁六甲十二尊本命护法神灵虚影同时浮现在徐清周身,接引周天道蕴,加持在符笔之上。 旋即。 泛着微光的纹路在符纸上慢慢勾勒出来,渐成玄妙繁杂之图案秘文。 三十息后,徐清吐出一口浊气,收笔提起祛毒符一观,但见符头符脚符胆俱足,法脉庄严,灵性圆融。 “完成了。” 徐清一喜,连忙取来一桶水,以精元之气点燃法符后扔进水中。 法符燃烧后产生的灰烬落入水中,竟不见点滴污浊,而是像水融水一样消失不见。 看似没有变化,但在徐清的眼中,他能明显看到这一桶水中升腾起一丝丝充满生机和祛除污秽的气息。 徐清从桶里取出一碗水喂给前院里,那些被莫清雪她们打晕的半人半蛇怪物。 随着符水入腹,水中蕴含的法符之力生效,肉眼可见的,那些怪物脸上的鳞片纹路在一点点消减下去。 可行! 徐清眼睛大亮。 虽然没有完全化解,但能够暂时把毒素镇压下去也行。 当是时,院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徐清,官府派人来了。”人还未至,李胖子的声音先至。 徐清微微点头。 能这么快过来,说明是在半路上遇到的官府队伍。 淮安城的衙门还不算尸位素餐。 有了官府的人加入,再加上莫清雪她们动员花街的人,这起妖乱估计很快就能平息下来。 现在剩下的就是救治。 徐清揉了揉手腕,看来有得忙了。 46.鹿血丹 相思楼中。 人群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样子。 衙门的人出现花街镇压妖乱后,相思楼暂时作为了他们的据点,大量中了蛇毒的人以及受伤的普通百姓被送往这里祛毒和治疗。 这就难为了徐清。 既要制祛毒符,还有制气愈符。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连续突破,精元旺盛,加之体内六丁六甲法相能够大幅减少画符的消耗,他估计早就精元衰竭,累及自身修为和性命了。 好在没过多久,城中一些医馆的郎中也赶过来支援,才让徐清轻松下来。 这时,一位身着捕快服,但衣服中央不是“捕”字,而是绣着一头猛兽的壮男带着莫清雪、大傻和李胖子三人,朝着徐清缓步走来。 四人在徐清跟前立住,那领头的男人明显是武夫,一身气血浑厚非常,哪怕刻意收敛,依旧有种灼热扑面而来的感觉。 男人上下打量了徐清一眼。 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嘴角一勾,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双手抱拳:“在下淮安县衙门捕头,罗燕高。” “此番妖乱全赖小道长相助,否则恐酿成巨祸,不知多少百姓会受伤死亡。” 徐清摆摆手:“不敢居功,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诶诶,我呢,怎么不感谢下我?”李胖子在一旁嚷嚷,这事对淮安县可是有大功的,有这份功绩,他回家脊背都能挺得更直。 “闭嘴吧你。”莫清雪一掌把李胖子脑袋推开。 “小雪,不得无礼。”罗燕高瞪了莫清雪一眼。 莫清雪撇撇嘴。 罗燕高笑呵呵道:“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话语再多也是虚的,为了感谢两位小道长的出手帮助,我准备了些许报酬,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另外此事衙门也会专门传讯元符观,告知两位小道长的义举。” “有报酬?”徐清眼睛一亮。 行好事获得报酬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罗燕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是有的。” 事实上没有,但没有就不能申请吗? 在过来之前,他已经通过莫清雪他们了解到了眼前这人是谁,实力如何。 元符观掌门新收的徒弟,以二境逆伐三境的蛇妖,还有那层出不断的手段。 这哪一样拿出去,整个淮安县城的修者都不敢小觑。 以徐清的背景、实力和潜质都值得他结交,既然如此,费点力去申请点报酬有何不可。 反正花的是官府的钱,交的却是自己的关系。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罗捕头。” 罗燕高脸上的笑容真切的几分:“小事小事。” 这时,徐清想了些事情,转头看向李胖子:“对了,刘三娘还在楼上昏迷。刚才事情紧急,却是忘了她。” “这个刘三娘还是由我们衙门接收吧。”罗燕高忽然插嘴道:“此次妖祸的起点在于她,她是个关键的人物。” “一头三境的蛇妖潜伏在城中,并不断散播蛇毒,必定是有所图谋,衙门对此却一无所知,是我们的失职。” “县令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责令我们尽快调查出蛇妖是如何混进城里的,其背后意图是什么。” “既然这样,小道就不过问了。不过此女子的相好于我有赠宝之恩,还请罗捕头能善待她,莫过多苛责。”徐清恳请道。 “请小道长放心,这刘三娘又不是歹徒,我们最多带回衙门问话而已,绝对不会动刑的。”罗燕高笑着道。 “那就好。” “清雪,那个刘三娘就交给你吧。” “是,清雪领命。” 之后黑蛇妖妖乱一事,以及后续对受伤死亡百姓的治疗和收容都全权交由衙门负责。 徐清和李胖子不用再掺和进去。 眼见无事,两人等拿到罗燕高说的奖励后便返山复命。 至于未来安置徐清一家人的房子的事,李胖子交给了他背后的李家去处理,等徐清一家子到淮安县城时,保证一切都妥当准备好。 ...... 回山的日子一如往昔充实和平淡。 这一日。 徐清站在前山一处突出山体的崖边上,一板一眼的打着心意拳,从猴形,到鸡形,再到虎形,十大真形信手捻来。 这个过程中。 事先服下的鹿血丹散发药力,化作一道道温热暖流在体内流转不息。 鹿血丹便是罗高燕给予的奖励之一,这种丹药是武夫在九品和八品用于提高气血的丹药。 也是这個世界凡俗中流通最多的丹药之一。 因为这玩意除了给武夫提高气血外,还壮阳! 所以受到了大盛上下豪门大户的热烈追捧,硬生生把价格推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导致不少家世一般的武夫在心里破口大骂。 随着拳法不断演练出来,药力被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吸收,徐清能感觉身体内如有火炉燃烧,映覆全身。 待他收功时,体内火热的感觉依旧不散,带着料峭春意的山风拂过脸庞,却是正正好。 凉而不寒。 “心意拳讲究六势十形十二劲,上次与闻樱师姐交手时,稀里糊涂得了十形的几分真味。” 徐清在享受山风拂面的同时,心里想着心意拳的修习。 “如今十形练来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不过在十形之上还有十二劲,每一劲都各有特殊的效果。练到入劲地步,这门拳法我才算真正登堂入室。” “等哪天,若是再把十二劲练成一个完整的大劲,我在这门拳法上的造诣应该能算是宗师了吧。” 仅仅依靠十形,徐清的近战能力就已经相当不俗。 如果再入劲,到时配合一些六丁六甲符、神行甲马符,以及增强气力的道法,如玄黄贯力咒, 他相信,种种加持下,战力未必会比同境的武夫差多少。 真要这样,他的战斗模式其实已经很明了——正面迎敌交由本命护法神负责,自己则躲在远处扔法符轰炸。 如果敌人能突破或者摆脱本命护法神的围攻,对他贴身发起战斗,靠着拳法以及上面说的加持自身的法符咒术,完全能够给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47.来信 从前山回到后山。 徐清没有着急回自己的那个小院。 他身上的黑蛇妖和那头虎妖的尸体都需要处理,虎妖的尸体是上次跟金虎君入山获得的那头。 本来应该兑换成道功的,不过当时得了那个红色果子,修行资源暂时不缺,他就没有着急去换。 如今两具妖兽尸体正好一起处理掉。 徐清来到执事堂,执事堂除了分发各种差遣事务外,还有回收各种妖兽尸骸的业务。 总的来说。 执事堂分为三个大殿,任务大殿,回收大殿,以及道功大殿。 从名字都能清晰看出它们各自的功能。 进入执事堂后,正对门口的是任务大殿,往左则是回收大殿,往右则是道功大殿。 徐清往左走进回收大殿。 殿上有几间房间,徐清随意挑了一间走了进去,里面柜台后坐了个眉清目秀,面容白净的男人。 “徐清师弟?”负责回收的弟子在见到徐清时,立马认出了这位上次传度大典上,被掌门收为徒弟的师弟。 “师兄你好!”徐清先是打了个道稽,恭声问好,再直接道明来意,“我手里有两具妖兽尸骸想交给观里回收,看看能换取多少道功。” “行,师弟拿出来吧。”男人点点头,“对了,师弟,我叫达闻溪,是钰渊真人门下的弟子。” 达闻溪? 又是钰渊真人的弟子? 徐清感觉最近遇到的都是这位长老的弟子。 不过想想也对,观里回收的妖兽尸骸流向的去处大概有三,一個是炼丹房,一个是炼器房,最后是兽园、药圃、植园和灵田这些地方。 炼丹房取妖兽血肉入药入丹,炼器房则取妖兽骨爪鳞皮炼制法器,兽园当然是作为饲料喂养灵兽,至于植园那些地方,有些灵植灵药是吃肉的。 钰渊真人走的是兵主道,与炼器有关,这炼器房便是由他负责,他的弟子除了在炼器房干活,执事堂这边自然也需当值。 随后,徐清把无头黑蛇妖和虎妖的尸体拿出来。 达闻溪见状脸色微变。 虽然妖兽死后单靠肉眼无法判断具体的境界,但是残留的气息多多少少能够说明一些东西的。 “师弟不愧是掌门的弟子,这才修炼多久啊,竟然就能对付这种级别的妖物了。”达闻溪惊讶道。 “都是观里的栽培。” 达闻溪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两张法符,将法符分别贴在无头黑蛇妖和虎妖的尸体上。 随着法符上光芒流转,上面的符文发生扭曲,渐渐形成一行行文字。 达闻溪打眼扫了过去,眼中顿时涌上一抹浓浓的惊异:“炼骨境二重蛇妖,通脉境巅峰虎妖...师弟你真的还是炼精境吧?” “是的,闻溪师兄,我现在境界还只是炼精境。”徐清风轻云淡说道。 达闻溪摇摇头: “只是?” “师弟你这炼精境都能对付炼骨境的妖物了,那可是堪比我们道门炼气境的存在啊!” “师兄虽然是炼气境,但对上一头炼骨境的妖物,也未必敢说十成十能够拿下来。” “闻溪师兄过誉了。”徐清谦虚道。 至于闻溪师兄说自己对上炼骨境的妖物也未必能拿下对方,他只听听,不相信。 既然拜在钰渊真人,那走的也是兵主道,那时在传度大典上,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兵主道主杀伐掌兵。 既主杀伐掌兵,攻伐之力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闻溪师兄,你这贴在尸骸上的是什么法符?”徐清倒是对达闻溪贴在妖兽尸体上的法符很感兴趣。 “哦,你说这个啊?”达闻溪拿起那两张法符:“这是鉴宝符,使用后能够鉴定各种物品。” 鉴宝符,倒是一种不错的实用的法符,可惜《敕令六丁六甲功图录》里面没有记载。 不过也没有关系。 找个时间去师傅那里一趟,找师傅问问这鉴宝符是怎么画的。 “师弟,这蛇妖的蛇鳞还蛮不错,配合金甲符能做一套不错的铠甲,能换五十道功左右。”达闻溪逐个清点,“蛇肉能喂养灵兽,也能制药,蛇骨做成武器也蛮不错。” “蛇胆师弟你要不要换道功,这玩意其实直接吃也有不小功效。” 徐清想了想,决定把蛇胆留下来。 “至于这虎妖...”达闻溪翻看了下虎妖尸体,抬头一瞪眼:“虎鞭呢?” “那可是精华啊!拿来泡酒,大补啊!” “额。”徐清挠挠头。 好嘛,陈师兄秘传的去势拳法好像也不是没有缺点... “算了算,没有虎鞭,整具虎妖躯体还算完成,皮剥下来能作为法袍材料,肉也能吃...” “师兄,我这能换多少道功啊?”徐清问道。 “嗯,大概一百道功吧。”达闻溪估量道:“蛇妖最珍贵的是它一身鳞片以及蛇胆,虎妖最珍贵的则是虎皮、虎鞭、虎骨。” “虎鞭没有,好在虎皮完整,整条虎骨也没有损失。” 才一百嘛? 徐清有些失望,不过想到养血大丹只要十道功一枚,似乎也没那么郁闷。 毕竟若论养血大丹的价格,放在外面肯定是原不止这个价的,可能要高出个好几倍。 一百道功十枚养血大丹,再加上出云榜第一奖励换的六枚养血大丹、每月三枚养血大丹的配额。 这些数量足够支撑他接下来的修行了。 “好的,谢谢师兄。” 达闻溪摆摆手:“谢什么,在其位谋其职而已。” 徐清换了道功后,告辞达闻溪,又从执事堂右边的道功大殿把道功都换成养血大丹。 正当徐清准备返回自己的小院时,迎面跑来一道身影,边喊边向他迅速靠近。 “徐清!” 却是李胖子。 还有他肩膀上,一道黄色的身影。 在见到那黄色身影的瞬间,徐清便被它背后的信件所吸引。 这道黄色身影,正是前些日子,他在鳞鸿驿馆见过的,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高不足四寸的庆忌。 爹和娘寄来的信件? 徐清心头一动,刚好李胖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徐清,有你的信,你家里人寄过来的。” “这小家伙本想把信送到观里的,但是观里的气息让它感到害怕,在山门前踌躇不前,被我遇到了,就带它来找你。” 徐清点点头,看向李胖子肩头的庆忌。 庆忌早就麻溜的解下背在身后的信件递给徐清:“你的信。” 徐清接过。 确认信件送达后,庆忌跳下李胖子肩头,身下云雾浮现,化作一匹活灵活现的骏马。 “信已送达,我该走了。” 说完便化作一抹黄光消失在两人眼前。 徐清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取出,目光自上而下扫视。 “怎么了?” 李胖子看着脸色忽然大变的徐清。 在他的记忆里,徐清一直很淡定,哪怕遇到三境的黑蛇妖,脸上也没有过明显的变化。 “宁阳镇附近出现了虎灾。”徐清沉声道:“几头猛虎下山袭击村落,已有不少村落受到袭击,十来个百姓落入虎口” 李胖子闻言一惊:“你家人没事吧?镇上的衙门没有派人去把那些野兽赶走吗?” “衙门派人去了,但去的人死了四个捕快。”徐清面色沉重,“那几头猛虎里可能出妖了。” “不过我的家人没事,他们暂时躲到了宁阳镇我爹一老友家里。” “宁阳镇虽远比不上淮安县城,但抵挡几头妖兽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我爹那老友是出自元符观的弟子。” 48.回家 徐清把信叠起收好。 原本迈向自己那小院的脚步转向前山。 “诶,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一趟,亲自接我家人到淮安城里。”说到这里,徐清转头看向李胖子,“之前说的宅子,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我催促家里人尽快给你办好。”李胖子不以为意,“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这几天我消化了那抹浩然之气,终于突破到三窍了,刚好想找个差遣事务活动活动。” “随你。” 他们这第一批完成传度的弟子,身上都有师傅赐下的保命法符,只要不遇到超规格的对手,在外活动基本性命无虞。 两人还是像上次一样,不用收拾,直接下山。 在走到山脚时,忽然遇见一队匆匆忙忙下山的人马,路过他们两个时连停留都不带停留的。 “这是?”徐清问。 “那应该是寅山师兄的队伍。”李胖子看了一眼道:“最近春汛到来,淮河、大运河以及大江大河的河水统统暴涨,山下不少地方被水淹没。” “寅山师兄这是带队去梳理河川水脉,救治灾民。” “每年都这样吗?”徐清从那些满脸风尘的师兄师姐,皱着眉头问。 “每年都这样,不过今年淮河沿岸的雨水好像特别多,受水灾影响的地方自然也就越多。” “所以寅山师兄今年格外忙碌。” 徐清闻言目光一暗,雨润万物,但雨水太多却也是个问题。 不仅河流沿岸会受到暴涨的河水影响,各地的农田也会受到影响,接下来的收成必定会大幅度减少。 由此产生的问题可能波及大片地方,数万万百姓。 这辈子农家子出身的徐清最清楚这一点。 脑海中念头纷杂,徐清摇摇头将这些都抛之脑后,这是天时,非人力所能更改,想太多也无用。 “走吧,先去城里租辆马车。” “何须去租。”李胖子嘿嘿笑道:“我李家有蛟龙血脉的宝马,我回家牵一辆马车过来就是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徐清:“......” ...... 哒哒哒... 平整的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滚滚奔雷,迅速的由远及近传来,路边的行人听到这股动静,皆都好奇的转头看去。 但见一匹雄健神骏的宝马拉着辆马车快速在路上驶过,将行人和两侧的树林甩在车后。 马车上的徐清掀起窗帘,看着熟悉的环境,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宁阳镇的地界。 这一趟回徐家村所用的时间,比之上次老张叔带他起码少了一大半,由半个月变成了五天。 果然是拥有蛟龙血脉的宝马,脚力远胜寻常马匹许多。 这一路上,徐清和李胖子也遇到过不少麻烦。 但今日不同往日。 四个月前还需要庇护在老张叔手下的徐清,已经有了可以无视那些拦路歹人的实力。 车轮骨碌碌转动,很快,在将近日落的时候,两人遥遥便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圈城墙轮廓。 相比淮安县城雄浑巍峨的城墙,宁阳镇的城墙看起来十分低矮简陋,最多只能防范一些野兽。 城门口虽设了照妖镜,但真有妖物想混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最近宁阳镇附近出现了袭击村落的虎兽,不少村民挤破脑袋都想涌进镇上避难,导致都到这個时间点了,还有不少人在排队进入。 徐清和李胖子在马车走到城墙脚下时从车厢里出来,抬目扫过去,看着那一个个为避灾而来的百姓。 脸上无不带着惊惧和对未来的迷茫。 农户的根本是田地,舍了田地跑进镇上避难,这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没有收入,只能靠着余财过活。 “宁阳镇的虎灾闹到这种地步了吗?”李胖子眉头微皱。 徐清没有说话。 只是目光游弋,从那些惊恐,甚至说已经麻木的一张张脸庞扫过。 此方世界,凡人的生活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在面对那些能够扛过社稷阳火的妖邪面前,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好在眼下大盛正是鼎盛时期,大部分时候国运和官府的结合足以庇护治下的百姓。 像闹到宁阳镇虎灾这种程度的妖灾并不多见。 徐清和李胖子皆在心中一叹,默默驾驭着马车,规规矩矩到队伍后头排队。 候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终于驶进宁阳镇里。 中央的长街是镇子的门面所在,地面全由青石板铺就,马蹄铁踏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响声。 此时入夜在即,街上可见人影稀疏,两侧屋舍也都门户紧闭,稍微富裕点的家庭已经点上油灯蜡烛。 除了一些大城外,大盛地方上施行严格的宵禁制度。 一来是方便管理; 二来是夜间阳气衰而阴气盛,小城的人口有限,社稷阳火不够旺盛,为免百姓不幸遭殃,限制夜间出行不可避免。 老张叔在宁阳镇是做肉肆生意的,肉肆位于中央大街尽头的菜市中,马车一路疾驰到底。 停好马车后,徐清跳下马车,上前拍门并大喊: “爹,娘,大哥,二哥,老张叔,我是徐清,我回来了。” 此时屋内听到动静,有脚步声在迅速靠近。 开门的是老大徐活,当他看到徐清的时候,脸上涌上一层激动:“三儿,是你,你回来呢?” “大哥,我回来了。”徐清笑着说。 “快快进来,啊,还有客人啊。”徐活这时候才注意到李胖子的身影,连忙招呼人进门。 三人进屋。 徐父徐母,老二徐槐和老张叔此时都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徐母刘芳看到将近半年未见的幺儿,喜极而泣,快步走到徐清面前,欢喜道:“三儿,你回来了啊,快让娘看看。”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左右捏了捏徐清的脸。 “高了,壮了,皮肤也变好,我儿现在长得好漂亮。” “娘,我一个男的用漂亮形容不太好吧。”徐清哭笑不得。 徐母刘芳笑着道:“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徐母之后,徐父、老二、老张叔都凑了过来。 老二徐槐还是那个跳脱的性子,急咧咧道:“三儿,听说你在淮安县城买了套房子,准备把我们都接过去?” “是。”徐清点点头,“房子已经准备好了,谋生的法子你们也不用担心。” “若是大哥二哥你们想修行的话也可以,道门、儒家、武道,不管那一条,都可以选,我都会尽可能帮伱们踏上去。” 老二徐槐嘿嘿一笑:“我不挑,我不挑。” 徐父一巴掌拍在老二徐槐后脑勺上。 “正经点。” 徐父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徐清肩膀:“出息了。” 语气很平淡,但能清楚看到这个大半辈子都埋首在田里的老汉面上多了一丝恍惚和高兴。 这才多久啊? 自家孩子就出息到这种地步了? 为人父母者,最大的欣慰莫过于见到自家孩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代更胜一代。 后继有人。 对于活到徐父这年纪的人,这个词所带来的成就感和愉悦感,远不是其他能比的。 49.出城降妖 徐清一家人团聚。 老张头作为外人没有凑上去。 等徐清和一家子都聊过两句后,徐清才转头看向老张头,一板一眼的打了一个道家稽首: “师兄!” 老张头曾是经过传度大典拜入山门,元符观正儿八经的真传弟子,可惜在突破炼气时,折在了色念一关上。 导致养至巅峰的一身气血跌落谷底,只能从头再来。 再后来家中老母病重,哪怕家中有二弟奉养老母,但为人子弟的,这时候也该在身前尽孝。 所以老张头辞别了元符观,下山归家侍奉母亲。 母亲死后,又受家族所累,不能返山,于是便自个儿开了间肉肆,靠着从附近收购回来的宝鱼、山精,食用辅助修行。 这会儿,老张叔听到徐清口中说出的“师兄”二字,再看其一身旺盛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开几窍了?” “六窍。”徐清道。 “六窍嘛...”老张头面露惊容:“匪夷所思的速度,现在距离你去年拜入山门才过了不到半年吧。” “你来信说你拜入了掌门门下,我还有些不相信,毕竟掌门已有百年没有动过收徒的念头,当初静心师兄也没能入掌门眼中。” “但如今一看,料想你所言非虚啊。” 徐清闻言笑而不语。 与家里人和老张叔都寒暄一两下后,他把李胖子介绍给众人:“这位是与同时进入元符观的同门。” “这次一起过来接爹娘和大哥二哥到淮安县城去。” “伯父伯母,大哥二哥你们好。”李胖子恭敬道:“我叫李平安,是徐清在观里最好的同门。” 徐母和老大老二脸上带笑,都很热情的回应。 唯独徐父听到徐清的话后,脸上有些呆滞,旋即又带上一丝犹豫和忐忑,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徐清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徐父的想法。 一个半辈子都靠着务农为生的庄稼汉,突然要抛下田地祖业搬到城中,自然是有不舍和、胆怯,以及诸多顾虑的。 这种没法劝。 前半辈子的人生已经将徐父性格中的保守、怯弱固化,只能由他在后面强行推动。 否则徐父最后肯定会让老大、老二乃至徐母跟着他到淮安县城,自己则留守在这里。 守着这十几亩土地,也是守着他前几十年的人生。 所以徐清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谈及,转而问道:“老张叔,宁阳镇周围出现的虎灾是什么情况?” “一头虎妖率领十几头虎兽下山掠食人类。”老张头沉声道:“已经有五六个村子遭受袭击,死了几十人。” “其实这起妖祸官府早该料到才对。” “虎是独行之猛兽,哪会成群结队出现。能让猛兽违背天性的,只有更强的力量。” “而虎已是凡兽中至猛的存在,能比虎兽还强的只有脱兽入妖的妖物。” “确定只有一头虎妖吗?”徐清问。 “据官府说,应该只有一头。” “这事官府能解决吗?” “宁阳镇不是什么大城。”老张叔摇摇头,“只有一個八品的武夫捕头还有两个九品捕快,其余的都是不入流的武夫。” “捕头要坐镇在城内,防止妖兽袭城,而那两个九品的捕快...死在了上次入山围剿虎妖之中。” “虽说是官府这边情报失误,但能猎杀两个九品武夫捕快,那头虎妖的实力应该堪比八品。” “所以现在官府无人可用?”徐清眉头微皱,“县令呢?” 徐清记得大盛王朝的文官皆是儒家修者,哪怕是普通人,只要在科举中蟾宫折桂,也能获得国运洗礼从而踏入修行路。 并且只要在位一日,便能以国运砥砺修为,如此,儒家才能稳稳压过武佛道三家一头。 “宁阳镇的这位县令不擅斗法,论起武力来,只比九品武夫强上一线。而且曾经受过重伤,让他去除妖是不可能的。” “现在官府正在向朝廷求援,不过援助到来还得一段时间。” “这样嘛...” 徐清略作沉吟。 这么看来,这场虎灾确实非宁阳镇官府一己之力能处理的。 念及此处。 徐清打算把这次宁阳镇虎灾解决再离开。 一头实力大约在八品的虎妖,以及十几头普通虎兽,现在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虎灾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吧。” 此言一出,老张头和徐清一家子都怔愣住。 徐母刘芳忙不迭道:“三儿,别冲动,那些大虫可不是好惹的,你这小身板可扛不住它们咬上一口啊。” 其他人也是一副差不多的表情。 老张头也开口劝道:“三儿你现在虽然开了六窍,实力可媲美八品武夫,但那头虎妖的真正实力未知,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也说不定。” “而且境界是境界,战力是战力。三境修者打不过二境妖物我也曾见过。” “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徐清信心满满道:“老张叔,我的战力其实也不弱。” “而且师傅也有赐下保命的法符。就算那虎妖的实力出乎意料,打杀不了,逃命总归没问题的。” 李胖子附和道:“对!徐清的战力何止是不错,超强的!” 老张头见此也不再多劝,只是建议道:“那等明早再去吧,夜晚虎妖的实力比白昼强一筹。还是谨慎起见为好。” “对对对,明早再去!晚间不安全!” 徐母刘芳其实不希望自家三儿去,但看到三儿如此自信,又想到周边村子个个人心惶惶,只好同意。 但能少点危险,当然是少点危险好。 “听老张叔的。”徐清点点头,“对了麻烦老张叔你明天走一趟官府,告知官府此事。” “不麻烦。”老张头摆摆手,“我为宁阳镇人,你肯出手除害,那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徐清这时想起之前的事,又道:“哦,还有,还得麻烦老张叔你一件事,在官府里帮我找一个练过武的仓斗级吏员。” “五个多月前,他曾往徐家村收过秋税。” 老二徐槐一听,拍着大腿激动道:“三儿你这是要报仇啊?!” “衣锦还乡,总得把以前受过的气都还回去吧。”徐清微微一笑。 “没错,没错,就该这样!”老二徐槐放声大笑。 老大徐活也是一脸笑意,当初秋税的事情他可是记忆尤深。 “闭嘴!” 徐父怒斥了老二一声,徐槐缩了缩脖子,不敢跟自家老子犟嘴,只能朝徐清挤眉弄眼。 徐父斟酌了下话语,毕竟现在三儿出息了,说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伱都得听我的”。 “三儿啊,这民不与官斗,你现在出息了,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没必要。” 徐清摇摇头:“爹,你放心,我只是准备教训他一下而已。” 徐父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自家三儿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之后徐清一家子转变话题,聊起徐清在山上的事情,又有李胖子在一边插科打诨,一时欢声笑语充斥整个屋子里。 ...... 翌日。 连绵雨天难得出晴。 徐清和李胖子两人一大早,吃过徐母做的烙饼后直接出门。 在走到快到城门口时,徐清发现竟然有官府的人正在搭建粥棚,一锅锅正在熬煮的白粥散发出来的热气如同薄雾弥散在街上。 “这宁阳镇官府除妖上虽然不力,但还知道施粥,也算不错。”李胖子道。 徐清不置可否。 只是鼻尖嗡动间,他从那一锅锅白粥里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腥味。 难道这官府的白粥里还放了肉? 不过他闻到的腥味很淡很淡,估计放的量极少,连肉味都尝不出来,但有肉相比没肉总归是好的。 50.虎灾 张家村。 村中有六百来户人口,在整个宁阳镇的地界上,都算的是名副其实的大村。 然而此时。 村庄里不复平日里的热闹。 平常撵狗追鸡,嬉嬉闹闹的小孩们不见踪影了,许多户人家也是门窗紧闭,不见炊烟。 有能力到镇上避难的人家早就携着一家老小跑到镇上了。 剩下的人家, 一是没有余财的,这次躲了灾,接下来几个月没有粮食也难逃一死; 二是在镇上无亲戚,没有个落脚地; 三是拖家带口。 一个人的话,到城里大不了睡大街,舍下脸皮跟人讨口吃食,总之怎么都能强撑着熬过一段时间。 问题是一家老少。 大人可以挨一时半会的饿,可老人小孩能吗? 更何况宁阳镇四周的村落这么多,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万一没有挑中他们村呢? 因此这些无处可去的张家村村民选择了留守村落,商量后派出一些精壮汉子组成巡逻队,每日在村周围巡逻。 一旦发现虎兽的踪迹,立即通知村民躲避。 同时不分昼夜,在村子四周燃起篝火。 凡兽畏火,多多少少能够让虎兽产生一丝畏惧。 但有没有用难说。 留守的村民心里都没底,人心一片惶惶。 只能祈祷那些虎兽没有盯上他们村落,或者希望宁阳镇官府能够尽快将它们驱逐回山。 今日。 张家村巡逻的五名汉子跟前几天一样,手里或拿着锄头、镰刀和叉子,提着一颗心游走在村子和农田边上。 目光警惕,盯着与农田和村子接壤的山林。 “希望那些大虫不要盯上我们村。”巡逻队领头的中年汉子叹了口气,向能想到的神佛求了个遍。 希望祂们能保佑张家村度过这一劫。 就在这时,巡逻队伍末尾的一名汉子目光随意一瞥,眼角余光忽然瞧见了满眼翠绿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黄色。 黄色? 这名巡逻队的汉子一瞬间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他强扭着自己的脖子把目光投过去,当看到树丛中那双铜铃大小,泛着寒光的眼眸时,整個人亡魂大冒,嘴皮子哆嗦: “虎...虎...” 巡逻队其他人听到声音立即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顺着那汉子手指指着的方向,一头足有黄牛大小,浑身黑黄相间的猛虎从树丛里缓缓走了出来。 猛虎身上肌肉层块垒叠,线条流畅如水,唇边硕大的獠牙外翻,密密麻麻,尖锐非常,似刀剑罗列。 一眼看上去,能从那具身躯中感受到极致的力量美感。 然而巡逻队每个人见到这头充满力量美感的猛兽时,一个个顿如坠冰窟,一股凉气从脚板底直透天灵盖。 虎妖选中了他们张家村?! 如果是一头普通的虎兽,他们这些人拿上锄头、镰刀、叉子,拼上性命也要保护身后村中的妇孺,保护他们的村落。 但现在虎兽远不止一头! 在第一头虎兽冒出来后,从树丛里走出来的是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转瞬间,出现在巡逻队的汉子跟前的,足有十五头虎兽! 一种名为“绝望”的窒息感迅速在五名汉子心头生发,蔓延覆盖他们全身,让他们腿脚发软,几近昏厥。 一头虎兽,他们都得拼了性命才有机会完成搏杀!现在却足足有十五头!而且传闻中,率领这群虎兽的还是一头成妖的虎妖! 完了! 他们都要死了,都要死了...! 村子也保不住了! 巡逻队领头的中年汉子看着眼前十五头猛虎,强烈的煞气和压迫感扑面而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但一想到家中的妻小,一股莫名的力量便从身体深处涌出,灌注进如铅重的双脚。 他屏住呼吸,咬着牙转身拔腿向村子跑去,边跑边扯开喉咙喊道:“虎妖来了,逃啊...啊...” 声音戛然而止。 唯有喉咙被撕裂后的漏气声“嗬嗬”响起,血液喷溅,染满一地鲜红。 ...... 虎,为山林之王。 故虎常有“山君”的美名。 山林是虎兽虎妖的地盘,想要追踪那些虎兽虎妖并非易事,上一次官府派人进山围剿,也是征集了周围十几个村子的猎户随行。 但这一点对于徐清来说,并不成问题。 只要他放出神灵法相,依靠神之眼,便能通过气之流转捕捉到那些虎兽虎妖的下落。 当徐清在气的指引下,发现那些虎兽虎妖竟然没有在山中呆着时,心中顿感不妙。 于是连忙加快脚步。 然而徐清和李胖子两人来到张家村时。 还未靠近,遥遥的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徐清瞳孔骤缩,脚步匆匆,快步接近村子。 刚走到村子边界时,就见到村外有五具尸体横陈。 每一具皆血肉模糊,开膛破肚,一块块碎肉、骨头和断肢混着血液洒满了地面。 “来迟了?”李胖子脸色铁青。 徐清耳廓微动,耳听八方。 无数声音像是放大了一般,窸窸窣窣的钻进他的耳朵里,传达着信息。 “还有活人!那些虎兽也没有离开!” 徐清豁然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一头巨大的虎妖带领十几头虎兽正将一些人围在中间。 犹如猫戏老鼠一样。 围而不杀。 徐清二话不说,脚掌蹬地,身形如奔马前冲出去,李胖子连忙紧紧跟了上去。 另一边。 张家村仅存的活人在虎群的包围下瑟瑟发抖。 还活着的几个男人拿起刀叉,双手双腿疯狂在抖动,哪怕知道这样没用,但还是站起来挡在了虎兽和老弱妇孺之间。 身后的妇孺看着那些威猛雄健,虎口染血的虎兽,脸上凝固着浓浓的绝望和恐惧。 一些还懵懵懂懂,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孩子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清澈而茫然。 温凉的液体忽然自上方落下,孩子抬头,看到母亲泪如雨下的模样,咿咿呀呀的伸手想替母亲拭去眼泪。 换来的是更压抑、更绝望的哭声。 直到... 两道穿着蓝色练功道袍的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众人跟前,同时也点燃了他们眼中几近熄灭,关于“生”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