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本为后》 第1章 罪臣之女 我从没想过“争”。 争来的东西,就好似“嗟来之食”。 只要我去争,我就输了。 可没想到,时至今日,我会跟人争丈夫。 赵长卿的妻子生病了,整整一个月,他一回没在我这里过夜。 他那个妻子,我见过一次,长得水灵,只是彪蛮得很。 那次,还是我提出要见她一面。 我想瞧瞧,是哪个女人,何其有幸,能嫁与赵长卿为妻。 赵长卿虽不乐意,但不愿拂我的意,于是假意带她到寺庙上香,与我“偶遇”。 她真是好笑。 上来跟我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自己的事。 她说话时手就没停过,边说边比划,跟唱戏似的。 因寺庙是在山顶,赵长卿有意爬得慢些。 等他也过来时,那女人飞快地跑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还向赵长卿介绍我。 赵长卿与我对视一眼,就在凉亭下坐着休息。 他一直看着山下,神色有些不自在。 我开始有些后悔,不该勉强他做这些。 可当我看到,那女人因为无聊,在凉亭台阶上,上上下下,片刻也不安生时,我又觉得惹赵长卿一时不快,也值了。 更可笑的是,亭子上有个横匾,上书“清雅亭”。 她却大声念道“清难亭。” 果然,赵长卿生气地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冷声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毫不客气地骂回去“你一说话还不如个哑巴呢!” 难怪赵长卿对我提起她时,总说“那个蛮夷女子如何如何”。 见过她后,我一点也不羡慕她了,反倒觉得她可怜——赵长卿还没有和她同过房。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男人说谎,就如狗吃屎一样,是天性。 我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察觉出赵长卿的异样 他回家的次数渐多,找各种借口。 甚至说他父亲要教他做生意。 我还不知道他? 他向来不喜经商做官,怎么会这么顺服去听赵老爷念经? 当初,他得知父亲不经他同意,定要他娶一个异邦女子为妻时,他什么手段没使上? 差点儿要了半条命,最终赵老爷用我威胁他。 如果他不娶那个女人,就让他再也见不到我。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我是罪臣之女,这一生,是不可能嫁给他了。 我沦落到青楼,赵长卿也不敢明目张胆跟我好。 我俩就算私定终身,海誓山盟,也只能偷偷地好,所以爱得更是浓烈。 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赵老爷一清二楚。 他无奈妥协,娶了那个女人。 就是这个一开始,就让赵长卿打定主意晾着的女人,竟让我隐隐生出了危机感。 我问长卿,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赵长卿听了,像被人踩了尾巴,说“怎么可能?我赵长卿会喜欢她?” 可一个月了,他很少来见我。 他说她病重,他还总在外头不回家,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不好。 其实以前,是我总让他回家看看,他不回。 可他总是回了,我又心里不痛快,总想着办法留他。 他留下来,我又心不甘,觉得我董婉歌竟还要去跟人争男人。 若是他爱我,我根本不用争。 这日,碎玉院来了一个贵客。 妈妈说他是贵客,我远远瞧着,也不过气度不俗。 什么样的大官我没见过? 我从在碎玉院做了花魁,开始接客后,唯一的恩客只有赵长卿一个。 他家是长安城首富,十个碎玉院也能买下来了。 我之所以名头还挂在碎玉院,不过是个能与赵长卿在一起相守的幌子罢了。 若他给我赎了身,说不准哪一天赵家就被我连累,也要家破人亡了。 赵长卿好几天没来见我,我正站在廊下看花,一团团的花,永远开不败似的。 其实,哪里是开不败,不过是有花凋零为泥,有花初绽枝头罢了。 世事,哪有长久一说? 妈妈陪着笑,在我身后相劝“姑娘,你帮妈妈这一回吧。“ “我不接客。”我淡淡说。 “只是让姑娘过去陪着喝杯茶,说说话,这位可是贵客。“ 赵长 卿给碎玉院的银子足够,妈妈从不张这种口。 我轻声”嗯“了一声应下了。 不是因为好奇什么贵客,是因为我心中郁郁,无法排解。 来人是一位中年男子,衣着低调,儒雅之极。 我仔细回想了下,年幼时,并未在家里见过这个官员。 我进去时,他正与人叙话,并没有抬头看我,还是另一个男人说“会抚琴么?” 抚琴时,那贵客才放下茶碗,看向我。 我垂着眸,能感受到射来的目光。 待一曲毕,我收回思绪,才发觉屋内只剩下我和他。 我蹙眉,要起身告退。 他说”你可是前执金卫董仲岚之女?” 我吃了一惊,看向他。 他说“果真是,你姓董,模样与仲岚有几分相似,我一猜就是。” 看来是我父亲的旧友。 我不愿回忆往事,说“天有横祸,家父早已归于尘,往事不提也罢。“ 哪知,他叹了口气,说了句令我震惊的话。 “五年前,董家遭的哪里是天祸,分明是人祸!可怜仲岚半生豪爽耿直,董家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五年前,我才十岁。 我父亲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官员,他是执金卫,是掌管禁兵,保卫京城的要职。 说起来,赵长卿是与我定过娃娃亲的。 不想,一夕间,家破人亡。 处罚很重。 年满十四岁的男丁一律被处斩,十四岁以下男丁流徙边境! 女眷死的死,官卖的官卖,而刚十岁的我,被卖到了青楼。 赵家也没再提过娃娃亲一事。 贵人说“你父亲真是冤,就因为私下里写了一本册子,上面记述他对孔孟之道的见解,还对儒家学说大加褒扬,“ “却不想这册子被上面的人看见了,又正赶上风口,被人杀鸡儆猴,列了罪状给除掉了,” “………老夫记得,那册子是从一个姓赵的商人的手里拿出来的……“ 我父亲只认识一个姓赵的商人,就是赵长卿的父亲。 赵老爷曾是我家的常客,与我父亲私交甚好。 我还真是恨,比年幼突遭变故时,还要恨。 但我却恨不来赵长卿,他是他,赵老爷是赵老爷。 我只是对他有些失望。 听说他妻子病好了,我让丫鬟去请她一叙。 我怀疑赵长卿说的话,我想求证一番。 我们在一艘画舫上相聚,她喝了一口燕窝羹,就吐得不行。 我心里一咯噔,主动说为她诊脉,我略懂医术,稍一诊断,就知道她有了身孕。 她竟有了身孕! 赵长卿自己说的“我是不会和她同床的!” 掷地有声,犹言在耳,我只觉得可笑。 她也很惊讶,正喝着茶,被呛得咳嗽了好大一会儿。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女子,她一双眼亮晶晶的,懵懵懂懂,俏丽的小脸,巴掌大,因为不敢相信,唇微张着,我见尤怜。 我想象着,她和赵长卿颠鸾倒凤的情形。 他如何吻她,如何抚摸她。 如何……我和赵长卿还未如此过。 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说不准我们能远走高飞——因为珍重。因为在青楼见惯了男欢女爱,我深知男人对吃不到的东西,最念念不忘。 我掐着袖下的手指,才不致失态。 我还没那样心狠过,更没想过要害人,但那一刻,我萌生了一个念头。 我温和地说“头三个月最好不要对外宣称,不然对孩子不好。” 她惊讶,说“还有这种说法?” 第2章 抵不过失望 我刷着锅子里的肉,想着她肚子里的肉——若是她生下赵长卿的孩子,赵长卿这辈子都要和纠缠在一起了。 我一无所有,唯有赵长卿。 他说过他不喜欢她,厌她、憎她、嫌她一身的羊膻味儿,为什么还要近她的身?! 船舱窗户开着,河风凉爽,吹着热气腾腾的锅子,香气扑鼻。 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锅子,还悄悄咽了下口水。 我有意用筷子缓缓搅动着,看她一副着急的样子,更觉心灰意冷。 赵长卿,他竟然会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 而我,竟要和这样的女人争?! 我轻轻搁下筷子,说“扎尔姑娘,可以吃了。” “好!”她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还热情地招呼我“董姑娘,你也吃呀。” 锅子里放了很多调料,但仍有浓浓的马钱子味儿,这东西比红花厉害,寻常人吃下尚且不适,孕妇吃下去胎儿一定保不住。 只是她哪里懂医理?她这么贪吃,怕是吃都吃不出来。 果然,她吃的很香,筷子都没停过。 看她这样子,我倒有些不忍心,有意和她说说话,好叫她少吃些。 快吃完的时候,赵长卿竟然过来了,他应该是急匆匆赶过来的,额头上都是汗。 他还真是不会说谎。 他说是来找我的,可明明除了贴身丫鬟,我没告诉任何人我来坐画舫。 他是担心我欺负他的妻子么? 他也坐下来吃。 扎尔本来已经不吃了,又跟他一起高兴地吃了起来。 不过她除了看锅子里的肉,还老是看着赵长卿笑,赵长卿说“你吃饭就吃饭,老看着我笑做什么?瘆人!” 在清雅亭,他也是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斥责她,我还可怜她。 这次我竟然觉得他是口是心非! 扎尔听了也不恼,笑嘻嘻地说“有一个消息,等回家再告诉你。” 我蹙眉。 回家? 这样亲密的说法,叫我一个外人听。 我知道这个单纯无知的蛮夷女子,不是有心的。 她定是现在就想告诉赵长卿,她怀孕了,但我在场,她不好意思说。 他们的新婚夜,赵长卿跟我一起待了半宿才回家。 他在月下,揽着我的肩头,说“她虽名义上是我的妻子,但我心里的妻子是你。” 此时的赵长卿,怕是如坐针毡,所以撂下筷子,不吃了。 我一直没说话,此时终于清醒。 我掀开帘子,邀赵长卿去甲板赏莲喝茶,让扎尔再多吃些。 赵长卿跟我出去了。 我以前不屑于争什么,可那一刻,我竟有得胜的舒畅。 我们下棋的时候,扎尔也出来了,她站在甲板边缘赏莲。 她这样的人赏莲,让人觉得很奇怪。 果然,她东张西望,偷偷瞧我们。 我吃掉赵长卿一颗白子,轻声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喜欢她了?” 他还没回答,扎尔就有了反应。 她一只手扶着船边,一只手捂着肚子,痛呼“我肚子好疼!” 赵长卿皱着眉远远看着她,喊“谁让你贪吃,吃那么多,难怪肚子疼!” 那马钱子发挥效力时,能疼死人,但她只是咬牙捂着肚子,一头的汗。 她吃了那么多,这胎一定是保不住了,所以我起身过去,以防她失血过多,伤及性命。 我董婉歌曾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样样精通,礼仪都是父亲请了宫里的老宫女教的。 小时候父亲要我和赵长卿结娃娃亲,我母亲还不乐意,觉得赵家算什么东西?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用争。 后来,家破人亡,我被卖到青楼,因为样样好,也是妈妈捧在手心里的。 我被选为花魁那日,惊动全城,多少权贵公子想看我一眼? 最终只有一人才能得此殊荣。 当我在帘后听到外头琴音时,我对妈妈说就他吧。 没想到此人就是赵长卿。 那是我们头一回见面,他得知我的身世后,对妈妈说 “你要多少银子?往后董姑娘只有我赵长卿一人能见,她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是天下最好的。” 我短短的人生,全是被别人摆弄着,我虽然不用争,但也全然不受我所控。 就像赵长卿,他想来就来 ,不想来,就不来了! 在我决定下手时候,早明白扎尔要经这一遭,可我还是心里发慌,走近她时,不小心踩到了裙子。 眼看就要扑倒,扎尔竟然顾不上疼,伸手来扶我。 她本就疼的站不稳,我一扑过去,她的身子就往河里倒去,我自然也掉了下去。 其实我通些水性,但当我看见赵长卿,毫不犹豫地“噗通”跳下来时,我连忙大声呼救,叫他的名字“长卿……救我……” 扎尔在一旁乱扑腾,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出声了。 赵长卿伸手去捞她,我滑到他身边,喊他的名字“长卿……救救我……” 我没想到,那么虎实的一个人,在河里多淹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连尸身都不知道冲到了哪里。 我只是想让赵长卿先救我,没想过要她死。 赵长卿把我递到仆人手里,转身就去找她,她已经不见了。 我全身湿漉漉地趴在船舱边缘,丫鬟给我裹着披风,让我去里边换衣裳,我置若罔闻,耳中只有赵长卿变了调的声音 扎尔! 扎尔! 扎尔! 他喊几声,钻入水中,然后再喊。 他的声音听起来伤心极了。 扎尔的丫鬟也蠢死了,明明不会水,也跳进去找。 被人救上画舫后,已经昏迷了,但没人管她,任她躺在甲板上。 所有会水都下去捞人,不会水的,都跟我一样,看着他们捞。 赵长卿是被人硬拖上岸的,他虚脱地仰面躺在甲板上,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啊——啊——” 他竟然哭了,蜷缩着身子,涕泗横流。 我也忍不住哭,倒宁愿找不到的人是我。 我伸手要去抚他,刚触到他的肩膀,他用力将我甩开,嘶声吼“别碰我——“ 丫鬟过来扶我,我打开她的手,就那样倒在甲板上。 赵长卿连看我一眼都不看,跌跌撞撞起身,又跳进了河里。 那几个月,他一次没去找我,每天领着大大小小的船在渭河里找,形容枯槁。 他的好友柳朗,让我去劝他回家,说他发着高烧还要跳河。 我见他的时候,他喝醉了,也不知是发烧还是因为醉酒,脸颊红得可怕。 我的心在那一刻,真是一点点凉,凉透了。 我夺了他的酒,说”赵长卿,你就这么喜欢她?那我算什么?“ 他直视着我说”对,我赵长卿就是喜欢古力扎尔,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她是我赵长卿的妻子!此生,唯一的妻!“ 我知道他恨我,恨他自己,没有先救扎尔,先救了我。 ”如果失踪的人是我呢?“我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脸都成了虚虚的泪光。 ”没有如果!“他抢下那瓶酒,狠狠摔在甲板上。 “她已经死了。”我说。 ”那我就出家。“他说完,伸开双臂仰面倒进河里。 我家被抄家的时候,我还小,只觉得害怕,如今我却觉得日子毫无意义。 有时也会恨,恨赵家害得我如此,连同赵长卿也恨。 但抵不过失望和伤心。 若不是那位贵人,我恐怕会轻生。 那贵人姓苏,他即将去胶西国当国相。 临行前,跟好友来碎玉院饮酒,妈妈又让我过去抚琴。 一曲终了。他说“虽是欢快的曲子,姑娘却弹凄凉,可是有烦心事?” 我摇摇头。 他说“上次见过姑娘,我派人查了下,那位害了董家的商人,就是城中的富商赵吏巍,姑娘若想为董家报仇,老夫倒可以帮姑娘一把。“ 他去胶西国上任时,把我也带了去。 他让我女扮男装,漏夜前往胶西王的寝宫送夜宵。 胶西王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相俊秀,却像条可怕的小毒蛇。 我放下夜宵要走,他喊住我,丢给我一个桃,说吃完再走。 我只吃了几口,就觉出了不对,但已经晚了。 他把我拖到床上,脱掉我的靴子,用牙咬我小腿上的肉,就像真的要咬下来,吃下去一样。 他开心地说“肌肤胜女子百倍呀。” 说着脱掉自己的衣裳,我还没见过男人的躯体,立刻闭上了眼睛。 第3章 他不喜欢女人 “你……是女人?这个苏老头,想要害死本王!” 胶西王捡起袍子,松松垮垮穿上,拔出床头的剑,一脸阴狠地朝我走来。 他双手握剑,直直刺向我的心口! “烦请王爷,”我望着帐顶,平静地说。他的手停在半空,阴鹫不耐地怒视着我。 “请将我的尸首送回苏大人府上,让他将我的骨灰葬于我家祖坟。” “哼!哼!哈哈哈,” 他垂下剑,在床前踱着步,看着我,虽笑着,却听了让人生寒。 “你不知我是谁?”他问。 “知道,胶西王刘中鹤,当今圣上的弟弟。” “看来苏老头没对你说实情啊,可惜一个如花似玉、临危不惧的美人儿,本王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苏老头一定没有告诉你本王的喜好,本王最喜欢看别人痛苦,别人越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本王越是不让他如愿!待会儿本王就让人把你把你埋到花园里当花肥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击掌唤人来。 “世上竟有你这种阴损之人,民女大开眼界,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苏韩胄让我接近你的目的何在?我一介女流,又害不了你……” 我斜睨了一眼他,他身量瘦高,虽不魁梧,也是正常男子。 他见我女扮男装,才下药让我全身无力,趁机非礼。好男风倒也不足为奇,为何得知我是女人后,惊恐万状? 还说,苏韩胄要害死他。 两个太监过来抬我,胶西王听到我说的话,又一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他目光阴沉地打量着我“你不怕死?” “不怕。”我望着帐顶,淡淡说。 脸颊被狠狠捏住,我被迫看向他。 他说“你原本就不想活了?你活得很痛苦,只有没有希望的人,才不怕死。” 我看着他凶狠扭曲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便说“众生皆苦,人生八苦,而生是八苦之首,生且不惧,何惧死?” 他漆黑瞳孔微缩“你不是普通丫鬟,你是谁?” “王爷过誉,民女是青楼女子,还不如苏大人府上的丫鬟。” “长安城的青楼?哪一家?” 我奇怪。原本说自己出自青楼,好让他觉得低贱,微不足道,莫要再追问我的身世。 哪知他却兴致盎然,干脆斜斜坐在地毯上,把玩着剑穗问。 “碎玉院。” 他坐正,又问“碎玉院……本王有几年没去长安了,但也有耳闻,碎玉院这两年新选了花魁,听说美艳绝伦,才情无双,名唤董婉歌是也,而这董婉歌,原本是执金卫董仲岚之女,董玉如,也就是本王现在床榻上的女人!本王说的可对?“ 我着实惊讶,他竟能单凭只言片语得知我的身世,最要紧的是他身在胶西之地,对长安城之事还这般清楚。 ”看来本王是猜对了!“ 他站起身,负着手朝门口走去“本王不杀你,但你要在王府住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本王亲自派人送你回长安!” 他这样的人,能承诺放了我,必定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全身酸软无力地躺在床上,脑中翻来覆去想着各种念头,想不出他会使什么手段,他……又不喜女人…… 但更多还是怨憎。 人心叵测,苏韩胄曾是博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为人正派严谨,却也是如赵家一样,净是些衣冠禽兽。 他那样随意地诓我,说明日我邀请胶西国官赴宴,想让你抚琴献艺助兴。 我就要告辞去歇息时,他若无其事地说“哦对了,还有一事,你举止静雅,你去替老夫送胶西王夜宵吧。” 他当着我的面,在夜宵的匣子里放了一柄紫玉如意……我出身官家,岂非不明白官员之间交往之道? 我还以为……还以为他只是想和胶西王打好关系……真不知,他叫我献艺是假,叫我送玉如意是假,他是将我推向火坑! 我虽不知我怎么能伤到胶西王,但我知道我差一点就死在这里。 又想到赵长卿……他说他找不到扎尔,就出家。 我还道他是戏言,没想到是真的。 我去找柳朗,柳朗说赵长卿偷偷做了道观的俗家弟子,拜华山的镇岳宫道长为师,还出大笔银子塑了一具菩萨真身,供奉着扎尔的牌位……他还真出了家。 他那样的风流纨绔子弟,只爱吃喝作乐,附庸风雅,平时最不信鬼神之说,竟真的出了家,为了一个古力扎尔那样一个女人! 我常常想,那天在渭河,如果我任凭赵长卿先救了扎尔,我或死、或失踪,赵长卿会不会也这般待我?记我一辈子…… 可就像赵长卿说的,没有如果,我虽然还活着,却在赵长卿心中没了位置…… 不,我还是不信!他只是愧疚罢了,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我? 第二日,我睁开眼睛,发觉全身力气又回来了,连忙翻身下床。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跪着两个宫女。 她们见我起来,端了梳洗之物、女子的衣裳过来,轻声说“奴婢伺候姑娘梳洗,王爷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我梳洗好,被人领着到了偏殿。 胶西王正在写字,头也不抬,说“起来了?本王看你待人接物甚是在行,明日是狱司所许大人的生辰,你送份贺礼过去。“ 我捧着掐丝宝蓝珐琅盒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坐轿前往许府。 许家管家诚惶诚恐地迎着我们进去。 许老爷及其夫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齐齐跪下,说“微臣恭迎胶西王爷口谕。” 许老爷一头的汗。 跪了一院子的人,却没一丝声响。 我将寿礼拿出来,说“许大人安好,王爷知明日是你寿诞,特派奴婢过来送上薄利一份。” 许夫人和几个姨娘低着头,浑身颤抖,我好生奇怪,还是将寿礼交给许大人“大人收下吧,奴婢要将盒子带走。” 许大人起身,接过盒子,手微颤着轻轻打开,正要去拿盒子里的东西,忽然口鼻流血,面色发青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竟是死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暴毙,死相凄惨,晾是我素来镇定,亦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许夫人和姨娘围着许大人哀嚎,一个颇漂亮的姨娘指着盒子说“盒子……有毒!” 怎么可能?盒子我拿了一路,要有毒,我早死了。 “大胆!敢攀诬王爷!” 一个侍卫大喝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拔剑刺穿了那个娇姨娘。 我口中发干,蹲下身,去捡盒子,里边是黄丝绸缎布,上面只有一张纸,我手发抖地打开看,生怕是什么不详之词,不想只是一个“贺”。 笔触苍劲有力,如快刀斫削。 我捏着那张纸,说“没有毒……只有一张纸……没有毒。” 很快,外界皆知,许大人,在四十寿诞的前一天,突发急病,死了。 回去时,我脑子里还总是许大人口鼻流血,还有他的姨娘倒在血泊里的情景。 到了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穿霓裳裙的舞妓在跳舞,琴声悠扬。 而胶西王坐在大殿宝座,桌上摆满珍馐美味,正在畅饮。 他见到我,手一挥,说“回来啦?坐吧。“ 我滞了下,还是走到下首坐下,打量着殿上人。 许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暴毙? 胶西王有做什么手脚么? 东西是我亲手送过去的,我觉得不是,应是巧合…… 但我还是觉得害怕,待一曲毕,起身跪下说“王爷能否让民女见一见苏大人?” 他饮着酒说“不急,总要让你见他的。明日本王要在王府设宴,招待国官,你会跳舞么?” 我点点头。 “那你会抚琴么?” 我又点点头。 第4章 苏大人没有死 美酒,艳舞。 一群官员却垂头丧气,噤若寒蝉。 满场只听胶西王的喝彩声。 “好!来人!赐酒!” 他一声令下,一个宫人端着盘子走出来。 胶西王双手击掌,乐声止,舞姬都停了下来。 他兴高采烈地说“本王新得了一个舞姬,大家说她舞姿好不好?哈哈哈哈,“ 他莫名大笑。 底下的官员却一个个勾着头,胆子小的甚至全身发抖。 我心生疑窦,这帮官员,为何如此怕他? “婉歌,给魏大人敬酒!”他朗声道。 从几案后站起一个人,花白胡子,官服下双手隐隐在抖,涩声道“王爷——” “怎么?怕本王给你喝毒酒?” “臣——绝无此意!”他慌忙跪下。 胶西王朝我摆摆手,宫人走到我面前。 我拿起酒壶,倒在金杯里,缓缓走向魏大人。 在场的有十几个朝廷命官。 即便胶西王是一方之主、皇亲国戚,但若是说他这般明目张胆谋害朝臣,我决计不信。 魏大人颤巍巍喝下酒后,已是面如死灰。 众舞姬退下后,只留我一个在场。 胶西王命人抬来一架琴。 我坐在琴前,下意识弹着琴,余光却观察着魏大人。 他除了紧张恐惧的不停擦汗外,无一丝异常。 我心想,这帮官员,畏惧得毫无道理。 弹完一曲,胶西王又说“婉歌,去,给方大人剥几颗葡萄吃。” 一个宫人将他适才不停吃的葡萄端下来。 一大串葡萄,他吃了一大半了。 我垂着眼温顺接过,心里怒火却是一点点在燃烧。 这次宴会,他要做弄的,分明是我! 我端着葡萄盘子,跪在那位方大人面前,他比我都紧张,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来吧。” “诶,”胶西王道“美人儿剥的葡萄才香嘛,方大人你脸色怎么不好?可是生了什么病?” “微臣……无恙,无恙……” 在他们交谈间,我剥了一枚葡萄,双手奉给他。 方大人从我手里接过,像吃药似的放进了嘴里。 我一连喂了方大人五颗。 胶西王才说“行了,你净净手接着抚琴吧。本王今日要和众卿畅饮!” 我站起身,低着头走开。 身后传来“咣当”的一声,随即,众人或高或低发出惊呼声。 我回头看,方大人推倒了面前的几案,肥胖的身体踉跄着站了起来。 一直走到我面前的不远处,然后“咚”的一声,俯身倒下。 一动不动。 全场静默片刻后,嘈杂起来。 胶西王也大声喊道“快传太医!快传太医!本王就说,这方大人面色有异……” 又一个人死了,死在我面前。 死在我手里。 我跪在案前,目光盯着烛光许久。 门咯吱响了一声,很快胶西王就懒散地斜斜坐在我对面。 “听说你要绝食?” 我直视着他“我不会再听你任何差遣,你必定要杀我,何必浪费米食。” ”我都说了,我不杀你,半个月后我让人送你回长安。“ “我不会再替你害人。” “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害人了?…… “昨日的许老爷,他打开锦盒后就死了,盒身无毒,必定是盒里边有毒。“ “里边的东西,我也摸过,并未中毒,那毒必定是剧毒的气味,所以,他才一打开就中毒身亡,” ”今日,你让我为方大人剥葡萄,葡萄是你吃剩下的,葡萄无毒,但方大人却死了,我从正殿回来时,一个宫女端了水看着我净了手……我的手上有毒?我自己却不知道……我想,是琴弦上有毒,是不是?“ “难怪胶西的官员个个害怕你,你……这个恶人!” 我站起身,指着他你害人就害人,为何让我双手沾血?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还没骂过人,更少发火动气,可眼前这个毒蛇般的人令我气愤至极! 他笑吟吟地听我骂完,拍着手说 “董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主意是我想的,你却猜得分毫不差,看来你也有害人的天赋呀。你想不想也体验一下,悄无声息处理掉你看不顺眼的人,却让对方抓不住一点把柄的感觉?” “你不是恨苏大人么?你去把他解决了……” 依旧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我端着盘子,黄色缎布下是三个蜜桃。 管家领着我,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苏府偏殿。 油灯恍忽,苏韩胄坐在案前写着字。 管家退下后,我将盘子放在他案上,说“苏大人。” 他写好最后一笔,搁下笔后,说“你来啦——” 回去时,月亮高悬,月辉淡淡,王府一片静寂。 除了若有若无的箫声。 我推开门,胶西王放下手里的萧,愉悦地迎上我“如何?你看着他断气没?” 我一伸手,握住他手中的萧,走回案前,跪身下来,吹他未吹完的曲子。 他也不急,在我对面斜躺下,颇有兴味地看我吹箫。 吹完后,我将萧还于他,柔声说“王爷的头发散了,民女帮你梳一梳吧。” 他的乌发散开,背对着我而坐。 我一缕一缕梳,低声说”苏大人没有死。“ ”为什么?他猜出了哪个桃子无毒?“ ”没有。他其实与民女有恩……民女不恨他,民女也请王爷饶过他,好吗?“ 他沉默了许久,像是睡着了一样,过了会儿,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他怀里”好啊,你陪我一宿,我就不动他。“ 我颇惊讶“他们说你……” 他将我抱到床上,一翻身就躺到了我身边。 我紧张的一动不敢动,他只是双手双脚搂着我,闭着眼睛,用鼻音说 “对,我不能近女色……我每回跟女人亲密接触,就会害一场大病。我从小有隐疾,不能人道……不过那天,我以为你是美男,亲了你,却无恙……” 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 我没有回碎玉院,而是先去了我和赵长卿生活过的宅子。 那宅子是赵长卿偷偷挪了家里的钱买下的。 地契写的是他另一位好友,嵇唐的名字。 前院不大,但后花园却种满了玫瑰。 那是赵长卿要成亲的前两日,用手帕蒙了我的眼,用手牵着我,待我置身花海时,方让我瞧见的。 他说“我爹非逼我娶妻,我实难抗命,婉歌你可莫要怪我啊,你看,我买了这宅子,找花匠种了万株玫瑰,往后这里便是我二人的家园,你喜不喜欢?” 那么多娇艳欲滴的花儿,哪个女人不喜欢? 此时仍是鲜花盛开的时候,却是物是人非。 暮色昏沉的时候,我听见了赵长卿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幻觉,惊喜万分地回头看。 古力扎尔,那个下落不明,明明应该早已去重新投胎的女人,竟然好好地向我走来。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赵长卿,俩人说着话儿走过来。 赵长卿竟然带她来这里! 带她来属于我董婉歌的地方! 我从未像那一刻意志强烈过!就连从扎尔口中得知他们同过床都不曾这般清醒! 他们没有瞧见我,我朝他们迎上去,柔声唤赵长卿“长卿哥哥。” 赵长卿丢下扎尔,跌跌撞撞朝我急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 我心生疑惑,但更多是源源不断的期待,我甚至忍不住想笑。 可是他拉着我走的很远后,却说 “董婉歌,我拜托一件事,扎尔被华山派的弟子救了,但她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她现在是华山派的女弟子,你不要对她提过去的事好么?等时机成熟了,由我告诉她,拜托拜托!” 我瞪大双目,打量眼前人,他是那个口口声声对我表达爱慕的赵长卿么?他不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刀子么? 男人……他,还不如胶西王呢!他还如不会人道、喜好男风呢! 第5章 那么我呢 我在青楼时,常见姑娘追问嫖客 “你有没有想我呀?” 男人都无法拒绝这声娇嗔。 一别数月,赵长卿见了我,眼底无一丝热切。 可我董婉歌,不会追问男人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 柔声问他“你打算做什么?“ “婉歌,”他欲言又止,眼睛总观察着我的脸色。 他尚顾虑着我的感受。 片刻后,他下定决心似的,说“你过去总问我,是否对家中的妻子生出感情?柳朗他们也总问我,‘嫂嫂虽是异邦女子,但听你所述,应是个有趣女子,你当真一点儿不喜欢么’。” “你们这样问我时,我尚且觉得丢脸,想我赵长卿的妻子,竟是一个蛮夷女子,莫要说琴棋书画,她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娶她,我已是够丢脸了,若是还喜欢她、待她好,岂非让全京城的人看我笑话、说我品味清奇?” “可当扎尔掉河里,不见踪影的时候,我才觉得过去真是傻!他人如何想与我何干?扎尔找不到了后,我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她,我都不知她在我心里这般重要……” 多么可笑?他竟对我诉对另一个女人的衷肠! 天黑透了,连他的脸都模糊了,我很想问那么我呢? 可我就是倔强不问。 赵长卿还是那个潇洒公子,活得轻松自如,他还找到了大难不死的妻子,而我呢,他根本就不知我经历过什么?! 我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拜他赵家所赐! 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忽然噤了声,过了会儿,又说 “婉歌,我对不起你,当初听你说你的身世,知道你其实就是董绿如时,我发过誓要你后半辈子无虞,我爹娘不认当年亲事,我要认!可是……可是……后来我和扎尔成亲后,再与你相处时,总会想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总之都是我的错,这个宅子,我送与你,日后你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必会尽力相助。” 扎尔失踪那段日子,他应该是恨我的,如今扎尔找到了,他又对我心生愧疚。 男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过在他找扎尔那段时日,我算见识了让一个男人愧疚的威力所在。 所以,当他异想天开,说自己想要再一次把古力扎尔娶回家。 待时机成熟后,再告诉她过去的事时,我很爽快地说“好啊,我答应你,不过,我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长卿哥哥,你得空儿的时候,常去看看我,好么?“ “这是自然,”他大大松了口气,为我的开明大度,“你与我定过娃娃亲,我们虽无缘做夫妻,我也定会护你一生周全。” 赵长卿虽不专情,但他为人最是豪爽大方,第二日就让贴身小厮庆贤送来许多珠宝首饰。 我以前很少跟他的下人说话,如今却让丫鬟领他进我的房间。 丫鬟掩好门出去,他立刻局促不安起来。 “你叫庆贤是不是?这么大热天过来,渴了吧?坐下喝杯茶吧。“ “不、不用,庆贤不渴。” 我轻轻扇着团扇,不再理会他,却也没说让他走。 衣裳我让丫鬟熏了香,这屋里头的香气无处不在——除了对付胶西王那次,我为他梳头、吹箫,我还没为哪个男人施展过女子魅力,就连赵长卿都不曾,更何况他的小厮。 但庆贤不是普通小厮,他是赵长卿的贴身小厮,从小被卖到赵府,跟赵长卿一起长大的。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过了会儿,他开始主动说“董姑娘,您别生少爷的气,他也就是哄那个女人再嫁到赵家,他心里头喜欢的人,还是董姑娘您呢!” “你怎么知道赵长卿喜欢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董姑娘和那女子比,任谁都会喜欢您啊,所以您别看这一时少爷怎么待她……” 他以为是在奉承我,我听了却忽然的心烦,单刀直入地说 “你知道赵家为何非要娶古力扎尔做媳妇么?是因为她爹啊,我听长卿说她爹很会判山寻矿,且她爹说坤山有个巨大的矿区,但开采起来却是不易,你说,赵老爷守住了扎尔,不就是守住一座大矿么?此事是赵家的秘密,扎尔可是不知,我今日透露给你,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 “庆贤明白!董姑娘还请放心。” “嗯,你回吧。“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受宠若惊退了出去。 少顷,丫鬟进来,小声说“小姐,他 得了那袋子银子,高兴着呢。” “嗯,下回换成金子。” “是不是太抬举他了。” “我还怕他不收呢,”我望着铜镜,取下耳坠子,说“你去吧吴妈妈叫来吧。” 吴妈妈一进来,低眉顺眼地站在我一旁,陪着笑说“婉歌姑娘,您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呀?“ 碎玉院,如今是我董婉歌的了。 这是苏韩胄送我的其中一样东西。 “你把账本整理好,交给我,以后碎玉院的账目我来算。”我低声说。 “呦,这可不是件轻松的活计,账面都是账房先生管着呢,您要查只管每月去查一回就好了。” 吴妈妈脸上的笑竟也有挂不住的时候。 “不要,旁人觉得难,我却不觉得,只管拿来,翠竹,你陪吴妈妈一起去取。” 赵长卿还真的又娶了一次古力扎尔。 十里红妆,遍请宾客,对外只说新娶的媳妇,是华山派的女弟子。 瞒了一众的人,分毫不觉得羞耻。 不过这已不是赵家头一回做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我倒不觉得稀奇。 唯一让我惊奇的,是华山派的一个男弟子。 他叫周洋,据说就是他救了古力扎尔,俩人关系甚是亲密。 周洋年长我五岁,他除了长高了,长壮了外,模样没有多大变化。 何况他跟他爹长得像极了,所以我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董家兴盛的时候,周天川是我家里的管家。 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家做事,我爹很是器重他,他依靠董家也置下不少的产业。 后来,董家男子被斩首,他也一同被处斩。 我让翠竹请周洋一叙,周洋得知我是董家小姐时,亦是无比亲切和激动,抱拳郑重施了礼“董姑娘,幸会幸会。” 我没请他喝茶,倒了清酒给他,说“今日是你师妹的大喜之日,周公子看起来不甚开心呐。” 他怔了下,似乎很是意外我说这些。 我向来不喜拐弯抹角,特别是对男子,所以我与他饮下一杯酒后,说 “周公子不想说,那我来说。你喜欢你师妹,可你师妹却嫁给仅有一面之缘的赵长卿,若是我,我也不开心。” 他猛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冷声道“董姑娘虽是我父亲的旧主,但请姑娘自重!男女之情岂是这样随意妄议的么?” “你就不想知道害死你爹的罪魁祸首是谁么?我告诉你!虽是朝廷的旨意,却是赵史巍将我爹私下写的杂谈集交了出去所致!是赵家害了董家!害了你爹!” ”还有你可知,你那个叫小喜的师妹,根本就不是中原人,她叫古力扎尔,赵长卿一年前就娶她为妻了,后来她与我一同掉进了河里,赵长卿救我没有救她,害她差点被淹死,如今失了忆,赵长卿欺她把过去都忘了,还要娶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