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后,被疯批权臣独占了》 第一章 被亲弟害死 护国长公主萧舟薏终于死了。 萧舟薏仗着先帝遗嘱,以辅佐幼弟之名入主朝堂,残害忠臣,朝堂人人自危,大有武皇再世的迹象。 明安帝大义灭亲,联合长公主驸马、外祖赵家、以及长公主的往日‘竹马’凌沉,一起杀了萧舟薏。 就连萧舟薏留下的孽种,都被丢进结了冰碴子的护城河中。 京城人人拍手叫好。 盛极一时,位高权重的护国长公主萧舟薏就这么死了。 死在京城大雪纷飞的夜里。 死在了她二十二岁。 - 盛京龙华寺,深夜,寺庙后山小径。 一光头和尚扛着一名黄衣少女飞快往湖边走去。 少女猛然睁开眼睛。 萧舟薏还没缓的过神,脑后传来的剧痛让她拧紧眉头。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 还未出声,萧舟薏便被一道重力扔进湖中。 同时耳边落下余音—— “凌小姐,谁让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冰冷湖水四面八方涌来,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迅速注入脑中…… 这具身体名叫凌薏,年十五,是京城凌家的二房小姐,堂兄是凌沉…… 湖底暗河涌动,萧舟薏忍着脑中剧痛,迅速往上游去…… 半个时辰后,后山河流下游处。 一黑衣男子安静守在小院外。 这时,一道墨色身影从院里走出,男人身量极高,剑眉星目,气质冷冽让人望而生畏,侧颜在月光下忽明忽现,突然,他目光望向湖面。 河里传来一阵水声。 一张素白精致的面庞从水里探出,她被水流冲刷着,肤色白的渗人。 场面安静中,又透着几分诡异。 护卫冷舫将人从水里拎起,丢到地上。 鸩毒穿肠烂肚的灼烧腐烂感仿佛还残存在身体里,凌薏眼中都是冰冷与仇恨。 凌薏猛地睁眼,她眼睫微颤,漆黑的目光转了转,最终落到面前男子的脸上。 眼前的男子皮囊出色,举手投足不怒自威,是久居上位者姿态。 凌薏印象里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怎么回事? 她没死…… 重生了? 谢肇厌眼眸微眯,居高临下,冷沉的嗓音敲击着凌薏耳膜。 “何人?” 凌薏借着咳嗽,收起脸上情绪,琢磨一瞬后,才缓缓道: “小女家住京城,意外落水,可否请贵人收留片刻,待到家仆侍卫寻来,必有重谢。” “哪家的?” 凌薏头顶的目光审视逼人,她垂眼道:“凌家,凌家二房四姑娘。” 良久后,身旁才传来动静。 “把人拎进来。” 冷舫眼神讶异,很快道:“是。” 小院里漆黑一片,看不清细节,凌薏被送去一间柴房里。 冷舫生好了火,又给凌薏送来一床棉被。 凌薏试探开口:“敢问那位公子贵姓?” 冷舫:“姑娘不该问的别问。” 凌薏:“……” 柴房里只剩她一人,凌薏才有时间思虑如今处境。 当年先帝崩逝,年仅十二岁的明安帝登基,萧姓皇室处境极为艰难。 在目睹明安帝多次被下毒暗杀后,刚满十六的萧舟薏决心以先帝遗嘱之名,入主朝堂。 她成了明安帝对外的刀和盾,为明安帝无数次挡剑试毒。 姐弟俩是彼此的后背,是除母后外,彼此最信任的人。 兴平二年,黄河水患频发,朝中赤胆忠心的凌家竟被查出贪腐黄河工程款,人赃并获,举朝哗然,凌家家主在狱中自杀,明安帝念及凌家祖上有功,将凌家剩余族人贬至岭南。 萧舟薏相识多年的‘竹马’凌沉也在其中。 大周朝官员大换血,萧舟薏风头无俩,公主府门客无数。 兴平四年,局势稳定,萧舟薏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急流勇退,与秦首辅之子秦道郅成婚,二人婚约多年,可没料到一切是阴谋的开始。 萧舟薏孕期八月时,公主府惨遭明安帝、秦家、卷土重来的凌沉等人围剿。 府里血流成河,无数暗卫护着凌薏与刚出生的幼女逃离,却被驸马秦道郅和凌沉在京郊扣下。 幼女被夺,萧舟薏亲眼见到女儿被凌沉的人丢进河中。 数不清的罪名被安在萧舟薏身上。 明安帝亲自送上毒酒,捏着萧舟薏下巴灌下去。 萧舟薏双眼血红。 面前狼心狗肺的皇帝,是她从小就护着的人啊,父皇临终前,叮嘱萧舟薏辅佐弟弟,她为明安帝挡了无数次剑,身上都是旧伤,姐弟俩相互扶持走到现在,她从未有过不轨之心。 到底是为什么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该多好……” 萧舟薏口溢鲜血,肚腹似有银针在搅,她似哭似笑,面容可怖。 萧舟薏恨啊,带出了这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你还不知道吧,早在你成婚之前,你那驸马就在外养了外室,连儿子都生了,那女子便是你身边的女官。” 当年她从流匪手中救下陶家兄妹,念二人忠厚机灵,让二人在府里做事,可没成想竟喂出了两只忘恩负义的畜生,那哥哥成了明安帝的同伙,妹妹成了秦道郅的外室…… 萧舟薏眼角流下血泪,秦道郅……连她的枕边人自始至终都存着杀她的心,只是可怜了她的女儿。 “皇姐,所有人都想你死,你怎么逃得过呢?” 顿了顿,明安帝幽灵般的声音再次想起:“对了,这件事母后从始至终都知情。” 赵太后背后说是赵家……原来外祖一家也想要要她的命。 萧舟薏心中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 她哑声:“你上前。” 明安帝凑近,一如姐弟俩从前的亲近。 萧舟薏一口咬住明安帝耳朵,惨叫声顿起。 殿外护卫冲进来。 “阿弟啊,没了我,你以为就凭你能镇住这些世家蛀虫,你跟从前一样,就是个只会躲在姐姐身后的懦夫……” 利剑刺入心口,萧舟薏缓缓闭眼。 作为长公主,她此生无愧大周,无愧百姓,无愧父皇的嘱托。 就算身处地狱,她也要将杀人凶手一个个拖入深渊。 第二章 凌薏重生,女儿出场 现在是兴平九年冬。 距离她死,已经过去了四年。 凌薏父亲是御史大夫,母亲出自大周著名富商之一的温家。 无论是当初凌家被贬岭南,还是在京城复起,中间都少不了凌薏母亲的钱财打点,温氏仁善,为凌家操碎了心。 京中人人称赞凌薏父亲情深义重,成婚多年一个通房都没有,夫妻看似美满,实则烂絮丛生。 就两月前,凌晁的外室携一双儿女登门求名分,那外室子只比凌薏大哥小了一岁,外室女凌雅仙比凌薏小了半岁。 温氏深受打击,震惊悲伤之下小产。 深查下去才知,原来那外室是凌晁十多年前的侍女,在温氏嫁到凌府前,就被凌老夫人打发出府,凌晁与那侍女私下纠缠了十多年。 世间男子多薄情寡义,无论是相互扶持多年的凌晁与温氏,还是她与秦道郅…… 鹣鲽情深的夫妻关系,就是个笑话! 这两月来,凌晁表面上向母亲认错求饶,可连着多日夜里都去看了那母子三人。 凌晁心中的天平已经偏了! 凌薏本就不是隐忍之人,与父亲多次吵架,要赶那三个贱人出去,后来那外室女污蔑凌薏打人,凌晁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了凌薏一巴掌。 就连最宠爱凌薏的堂兄凌沉,都不认可凌薏的做法,站在外室女那边,只说要让那对兄妹认祖归宗。 母亲病重,多日未愈,连床都下不了,凌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听说龙华寺很有灵气,于是凌薏来龙华寺为母亲祈福。 一同前来的,还有凌老夫人,未婚夫秦阚学……与那外室女凌雅仙。 可就在昨夜,凌薏意外撞破秦阚学与凌雅仙的亲密之举,难过之际去了后山散心,结果被凌雅仙提前安排好的秃驴和尚敲了一棍子掳走,丢进河中。 那一棍子,便断送了凌薏的一生。 再之后,便是萧舟薏醒来之时了。 凌薏眼神发冷,她没记错的话,秦阚学便是秦道郅的亲弟,她从前的小叔子。 门外传来动静。 凌薏收起眼中冷意,她顺着门缝望出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边一晃而过。 谢璟慕跑过柴房,又迈着萝卜腿倒退回来。 她一把推开房门,与里面的凌薏四目相对。 小丫头脸蛋精致白皙,两颊肉嘟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是琥珀色,她身披小斗篷站在门口,像极了个三角木雕胖娃娃。 小丫头奶声奶气:“你就是水鬼姐姐吗?” 谢璟慕已然迈步走近,好奇看着凌薏:“你是从水里来的吗?” 胖丫头年纪小,难辨好坏,只觉眼前的姐姐漂亮的过分。 凌薏望着眼前的糯米团子,心中闪过异样,若是她的孩子还在,兴许也像眼前这般大了。 凌薏不愿吓到孩子,努力弯唇道:“不小心跌进水里了。” 谢璟慕似懂非懂地点头,胖乎乎的手指从胸前外袍内兜里取出糖果。 “给你吃——”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道脚步声。 只见小姑娘将糖果塞进凌薏手心里,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空中留下一道淡淡奶香味。 胖丫头对外面的人道:“爹爹,我是去出恭的,你别跟过来。” 男人披着外袍,里面中衣松散,举止慵懒,可不失贵气。 凌薏抬起头,正巧撞进了他讳莫如深的眼神里。 凌薏整理好衣服,扶着墙边起身,向男子行礼:“搭救之恩,小女必当相报。” 谢肇厌:“不必。” 话落,便消失在了夜里。 凌薏将糖塞进口中,很甜。 恰时,天边第一缕亮光出现。 凌薏走出院子,循着路上小径往前山而去。 天还未大亮,河边潺潺流水掩住凌薏的脚步声。 蓦地,她站到一颗大树后。 “秦郎,昨夜是你我糊涂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四姐姐,求得她原谅,不能再错下去了!” 说着,凌雅仙捂着脸跑开,另一道身影追上,二人相拥在一起。 青年男子面容清隽,“仙儿,这事错在于我,我会向凌薏解释的。” “可是……” 凌薏眼眸微眯,看来凌雅仙昨夜一直待在秦阚学院里没有回去。 京城适龄男子中,秦阚学相貌俊雅,文采翩然,又是首辅次子,凌薏当年初见,便深陷其中,两年前温氏与秦夫人商议二人订婚,凌薏就以未婚妻的身份狗皮膏药一般,跟在秦阚学身后两年。 但凡秦阚学身边出现女子,最后都会被凌薏赶走。 凌薏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名声也就由此而来。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丫鬟朝二人跑来,一脸‘焦急’:“小姐,不好了!四小姐不见了!” 凌雅仙一脸惊讶:“什么?” 秦阚学皱眉:“怎么回事?” 春雨便是凌薏带来的丫鬟。 凌雅仙状似思忖,接着道:“你速去找祖母禀明此事,多叫一些人,务必找到四姐姐。” “是。” 丫鬟离开后,凌雅仙眼神担忧:“要是四姐姐因为我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秦阚学安抚道:“她向来顽劣,说不定就是去哪散心了,与你无关。” “秦郎,天快亮了,我先走了。” 秦阚学点了点头,目送凌雅仙消失在拐角处后,便回了自己院里。 凌雅仙往回走,面上都是笑意: “凌薏啊,没了你,我就是凌府最尊贵的五小姐,命是如此,由不得人啊。” “只要杀了你,一切都是我的了。” 晨色黯淡,当凌雅仙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她被衣服从头罩住,被拖到河边。 被摁进水里,提出来…… 凌薏动作干脆有章法,不至于将人溺毙。 她全程没发出一点动静。 折腾了四五次后,凌雅仙无力闭上了眼。 凌雅仙根本不知道身后那人是谁? 凌薏嘴角虽是弯着,眼神却极冷,低声道:“好妹妹,你可得争气点啊。” 凌薏拎着湿的外袍,借着雾色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动静,凌薏转过身,山林里空无一人。 - 凌薏绕回自己的小院,从后窗翻进屋里。 没一会,春雨带着一群人来了院子里。 “老夫人,奴婢清晨一醒来就发现小姐房门是打开的,可屋里没人,小姐会不会是被贼人……” “如今最重要的是多请些小和尚们去后山找找。” 春雨声嘶力竭地哭着,一副凌薏要是失踪了,她也跟着去死的模样。 凌老夫人拧着眉头:“给我住嘴!” 凌薏虽顽劣,可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凌老夫人精明的目光扫过正屋方向,苍老的面庞定住: “你说薏姐儿不见了,早上房门是打开的,那这房门又是谁关的?” 春雨一顿,眼中闪过疑惑。 凌老夫人沉声:“先进去看看。” 春雨心道老夫人多此一举,但还是走到了门口,正欲推门时,房门却从里面被打开—— 一道纤细身影隐在门框后,她披着厚绒大髦,里面露出一截浅色中衣,苍白精致的面庞被脖颈处的狐狸毛围住,显得面庞越发小了。 春梅愣在原地,脑中如惊雷劈过。 第三章 凌薏识破诡计,凌雅仙被责骂 凌老夫人松了口气:“薏姐儿还在睡呢,这脸色怎么了?莫不是昨晚受寒了?” 凌薏似是极不舒服,唇色发白,脸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她眉心微蹙,不见往常生龙活虎的精神气儿。 “祖母,昨夜刮大风,窗户被吹开了,也许是受凉了。” 凌薏扫了眼春雨,又弯身咳了起来,“祖母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凌老夫人扫了眼春雨,春雨抖得像只鹌鹑。 凌老夫人进屋摸着还有余温的被褥,眼中的笑真切了几分:“昨晚你那丫头没伺候好你,窗户都被吹开了不知道,祖母带回去教训教训,如何?” 春雨嘭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 凌薏神色不变,朝凌老夫人软声道:“祖母,近几日春雨得了风寒,夜里睡得熟,我今晨起来没叫她,祖母可别太严厉了。” 凌老夫人意有所指哼笑:“那贱婢眼睛长在天上,清晨见你屋门开着,人不见了,正寻我找人呢。” 春雨在门口朝凌薏磕头:“是奴婢刚才冲动了,没去净房里找小姐。” 凌老夫人点了点凌薏的额头:“还是你这丫头心善。” 就在这时,一名婆子快走几步来到凌老夫人身边,低语几句。 凌老夫人脸色大变,匆匆离开。 外面天色还是阴沉沉的,看这天又有要下雪的架势。 凌薏望着铜镜中的少女。 我既来了你的身体,必会为你报仇。 新仇旧恨,切骨之仇,没人能逃掉。 - 用完早膳,天色初霁。 凌薏将原主先前抄好的经文交给小沙弥。 “施主,福生无量。” 凌薏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向殿里的释迦牟尼鞠躬跪拜。 下午还要回城,凌薏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只留下一道纤细背影。 这时,几道身影走出,站在一棵偌大的银杏树下。 一旁的清瘦和尚在谢肇厌低语几句后,便悄声离去。 谢肇厌眉目微敛,清晰锋利的下颌线透着股逼人的冷意,颀长高大的身影引得旁人纷纷注目,但在触及到男子周身的冷意时,便急忙收回视线。 谢璟慕想去追凌薏,可被谢肇厌拎起后领,小家伙蹬了蹬,便老老实实地趴在父亲肩上。 “爹爹,是水鬼姐姐。” 谢肇厌视线微抬,淡淡嗯声。 胖闺女叹了声气:“爹爹,我们回家吧,昨晚我不在,番薯肯定很想我。” 番薯是谢璟慕养的狗,黑黄相间,像极了一只烤焦的番薯。 养了半年,长成一只胖番薯。 想起那只吵闹不停的狗,谢肇厌漫不经心:“回吧。” 谢肇厌并未回复,倒是小主子来了兴趣。 谢璟慕竖着耳朵,鬼精灵似的眨了眨眼睛。 “冷叔叔,然后呢。” 冷舫摸摸脑袋,“没了。” - 凌薏回去时,半途拐去了凌雅仙院子。 里面隐约传来哭声,凌薏冷冷勾起唇。 秦阚学从月牙门里看到她,叫住她质问:“凌薏,昨晚你在哪?!” 院子里站着秦阚学、凌老夫人等人…… 她神色悠闲,姿态清雅:“发生何事了?” 跪在院子里的春雨忍不住多看了凌薏两眼。 凌老夫人抿唇:“四丫头,你先进来。” 凌薏慢悠悠走近。 几人脸上都闪过异样,从前但凡挨着凌雅仙一点事,凌薏就会像只炸了毛的猫发怒,现下宠辱不惊,实属罕见。 秦阚学率先开口:“你妹妹今晨在河边晕倒,这事你可知晓?” 凌薏看向凌老夫人,面露讶异。 凌老夫人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我一直待在院子里,祖母他们是知晓的。” 春雨脸色发白,小心翼翼道:“奴婢可以作证,四小姐一直都在院子里。” 秦阚学眼神如利箭射向春雨。 清晨给凌雅仙报信的小丫鬟也跪在春雨身边,看了眼凌薏,便立即低下头。 凌薏笑了:“秦公子,我倒不知,你何时与凌雅仙关系如此好了?你为了她,平白无故,毫无证据地质问我?” 秦阚学紧盯着凌薏:“凌薏,你又想搞什么名堂,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凌薏觉得好笑:“我可没承认过,你是我的未婚夫,却语气亲昵地唤她闺名,秦公子若这么想为她出头,何不光明正大换个身份陪在她身边?” 秦阚学眼眸一眯,他目光嘲讽,只当凌薏爱他爱的要命,不过是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他冷笑道:“有些话,慎言。” 凌薏心中为原主叹了口气。 凌薏正欲开口,凌老夫人便先沉声打断:“够了!为今之计是不准事情外传出去!” 凌老夫人心中烦闷,凌薏又在添什么乱子! 都快成婚了,还如此不稳重,温氏到底怎么教她的! 凌雅仙被发现时,正巧是斋堂开放的时刻,有几名香客都见到了河边衣衫不整的凌雅仙,即使凌老夫人有意封锁消息,也难保可能会有各种难听的话传出。 凌雅仙身世难言,可前头还挂着凌姓,凌老夫人再不喜凌雅仙,这件事情都不可再声张。 凌雅仙也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想起凌雅仙身上的痕迹,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院子里只留了秦阚学与凌薏。 凌老夫人意有所指:“五丫头被发现在秦公子客院不远处,秦公子之前可见过她?” 秦阚学唇角微动,他下意识看了眼凌薏。 凌薏却跟个没事人一般,一言不发。 秦阚学咬了咬牙,撇清与凌雅仙的关系。 “未曾。” 凌薏勾了勾嘴角。 老夫人扫了眼秦阚学,“老身还有事务处理,这里就不留秦公子了。” 秦公子目光担忧看了眼屋内,才朝老夫人作揖:“晚辈这就告辞。” 秦阚学最后瞪了眼凌薏,拂袖而去。 离开后,秦阚学依旧沉着脸。 他耳边都是凌薏那句‘换个身份’,看来凌薏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可世间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 秦阚学:“为人妻者,最重要的宽容大度,她这般善妒,日后进了凌府可怎生是好?!” 随从秦安只好劝慰道:“二少爷,京城谁不知道您在凌四姑娘心中的位置,想必凌姑娘昨夜是被气糊涂了,一时间说的气话。” “说到底,凌四姑娘还是因为太在乎公子了。” 秦阚学紧皱的眉头松了些,他悠悠叹了声气,“先回京,清晨的事继续暗中去查!” “是。” - 凌老夫人来到凌雅仙屋内。 凌雅仙哭红了眼,脖颈处的红痕若隐若现,她颤颤巍巍叫了声祖母。 凌老夫人不笑时,眉下的眼皮耷拉下来,一张老脸看的让人无端生寒。 “再过不久,便是会试,京中会来许多年轻读书人,届时我与你父亲会择一人把你嫁出去。” “该有的嫁妆不会少了你,至于别的,不是你能惦记的。” 凌雅仙嘴唇微动:“祖母,我已有了心仪之人。” 凌老夫人说的粗鄙直白:“别的事,老身已没有追究,五丫头,你得知足。” 凌雅仙眼中闪过怨毒。 她与母亲、兄长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她绝不可能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第四章 那水鬼住前面,你想见她吗? 午膳后,一行人回京。 凌薏自己一辆马车,车厢里铺了后绒毯,还有几个凌母特意寻人为她做的布枕,闻到熟悉的香味,凌薏脑中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山路一摇一晃中,她沉沉闭上了眼睛。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一夜。 叫喊厮杀声中,她哭着大喊不要,可那小小的一团最终还是被丢进了冰冷河水中…… 凌薏瞬间睁眼,她眼睫快速颤动,泪水控制不住沿着面颊流下,似乎有刀在她胸口搅动。 凌薏死死咬住虎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凌沉…… 凌薏眼中折射出慑人的恨意。 杀子之痛,她这辈子都不会释怀原谅。 城里吆喝声传进马车里,凌薏恍如隔世,片刻后,她掀开布帘,‘凌府’二字落入眼帘。 凌府住的还是从前的府邸,将近占了岳平街一半。 丫鬟掀开帘子,少女鸦羽微垂,一张精致如白瓷的芙蓉面出现在众人眼中,她眉如远山,眸色胜秋水,肩若削成,纤浓有度,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周遭目光。 凌雅仙则是气的愤愤握拳,什么好事都让凌薏占了! 凌雅仙很快恢复神情,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叫道:“祖母,四姐姐。” 凌老夫人见凌雅仙小家子气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她压下不喜:“先进去吧。” 在岳平街的尽头,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停在一家糕点铺子外。 谢肇厌放下布帘,他收回目光,脑海中却是女子昨夜瑟瑟发抖的模样。 冷舫买好糕点上了马车。 胖闺女拿起绿豆糕小口吃着,谢肇厌盯着女儿胖鼓鼓的两颊,伸手戳了戳。 “好吃吗?” 谢璟慕咽下糕点,睁着大眼疑惑看向爹爹,然后递了一块给他:“好吃。” 谢肇厌咬了一口,甜的发腻。 “那水鬼住前面,你想见她吗?” 谢璟慕眼睛一亮,扑到谢肇厌怀里,说的大声:“想!!!” - 凌薏刚一进凌府,就被等候已久的秋竹拦住。 秋竹眼眶通红:“小姐,不好了,三少爷被老爷关进小佛堂了。” 春雨、秋竹都是凌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凌薏眸中折射出冷意,“发生何事了?” 凌老夫人:“说清楚。” 凌雅仙眼皮一闪,飞快扫了眼凌薏。 秋竹愤愤不平:“丽琴院那位说三少爷推了她,大夫一查竟是有孕一月了!老爷……把三少爷关进佛堂了,三少爷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凌老夫人神色一变,“简直胡闹!” 凌薏皱紧眉头,沉声:“父亲现在在何处?母亲知晓此事吗?” 秋竹哽咽道:“老爷现在还在荣恩堂处理事宜,夫人还昏睡着,奴婢不敢告诉她这件事。” 最近府里气氛紧张,凌母自从小产后,都在养病闭门不出,整座府邸除了邹莹院子,都是安静得紧。 凌薏扫了眼凌雅仙,凌雅仙咬着唇没说话。 凌老夫人拍了拍凌薏的手掌,似乎要为他们撑腰,“不怕,祖母还在呢。” 一行人正要往荣恩堂而去,后宅位置突然冒出一股浓烟,前方有仆从奔窜。 “不好了!小佛堂起火了!” 凌薏心中一紧,急奔小佛堂。 小佛堂地处前院后宅的交界处,是单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里面多是木质结构,只要一处地方起火,便会迅速蔓延开。 许多仆人护卫提着水桶泼水,忙进忙出,根本无济于事。 凌家被贬岭南的第二年,家中意外失火,哥哥凌舟胥为了救凌薏,被屋顶横梁砸伤,从天资聪颖的小少年,变成了如今需要人照顾的傻子。 凌薏压住心里的不安,火势浓烟熏得她眼眶通红。 她怕意外再现,她怕再也见不到哥哥,凌薏抹着眼角,这是原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凌母温氏院中的几个管事婆子也都急奔而来,各个痛哭流涕,帮着一起灭火。 凌家二老爷凌晁也带着外室子赶来了。 一个是神智痴傻,无法为凌家带来助力的傻子。 另一个是‘聪明伶俐’,背负着凌晁与凌老夫人期许的,极有可能考中进士的外室子。 凌家长辈当然知道怎么选,凌老夫人能这么快答应邹氏三人进府,便是看中了凌致言的缘故。 再加上凌晁本就偏心,邹氏与凌雅仙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哥哥一旦消失了,凌致言顺理成章就成了二房唯一的子嗣…… 凌薏收回冷然的目光,凌致言还想参加会试,从哪儿来的,就从哪给她滚回去。 她嗓音极沉:“去把所有护卫叫来!务必把三公子救出来!” “谁能救出三少爷,温家赏银五千两。” 凌晁脸色不自然:“薏儿,你在说什么?!” 凌家人都在这里,好端端的说什么温家的银子! 凌薏扯了扯唇,“请祖母父亲见谅,女儿只是救兄心切。” 凌老夫人嘴唇微动,心中百转千回,她不停捻着佛珠,祈求佛祖保佑。 “我的孙儿真是苦命啊……” 凌致言开口:“父亲,还是儿子进去吧。” 说着,凌致言就要去水缸,凌晁和凌老夫人立即拦住他。 “言儿,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了!仔细伤了身体。” 凌致言做出为难之状,“可兄长还在里面,我不能不管。” 凌薏动作很快,她从水缸里舀出水,快走几步朝凌致言头顶浇下。 凌薏吸了吸鼻子,眼神真挚:“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我替哥哥谢谢你,你快进去吧。” 凌致言浑身打了个冷战,难以置信盯着凌薏。 她怎么敢?! 凌老夫人和凌晁都黑着脸。 可凌薏的眼泪先一步掉下:“哥哥若是出事了,我和娘怎么办啊?” 凌老夫人瞪着凌晁,这就是他的好女儿! 现下时节寒冬,凌致言穿着湿衣,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能回去换衣服,也不敢进去救人,只能站着打哆嗦。 凌雅仙心疼兄长,恨不得剜了凌薏。 凌薏心中冷笑,她擦掉眼泪,心中不安加重。 蓦地,她眼神一顿—— 只见一高一小两道身影从前院而来。 这不是…… 凌薏蹙起了眉。 小家伙噔噔噔朝凌薏跑来。 凌薏上前拉着小丫头的手往边上走:“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危险,你快离开。” 这时,小佛堂里冲出一个被熏的黢黑的护卫:“四小姐,里面火势太大了,三公子恐怕……” 凌薏脸色发白,她还未来得及动作—— 冷舫浇湿身体,就冲进了小佛堂。 凌致言眼眸微眯,握紧了拳。 谢璟慕拉着凌薏弯腰,擦掉她脸上的湿痕。 小家伙奶声奶气,声音淡定:“冷叔叔肯定能把人救出来的。” 冷叔叔要是不行,她爹爹还在马车里呢。 凌晁先开口:“薏儿,这是?” 凌薏没搭理凌晁。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巨响,有截房梁垮塌坠落。 凌薏陡然睁大眼,两道身影很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凌舟胥后脑受伤,腿上都是烧伤的痕迹,伤口很大。 一行几人快速赶到最近的院子里。 第五章 凌薏阎王点兵,秋后算账 府医陈大夫说凌舟胥脑袋的伤砸的深,失血过多,若是这两日醒不过来,便可以准备后事了…… 加上腿部的伤口见骨,即使能苏醒痊愈,日后也可能会是个瘸子。 凌薏盯着陈大夫:“陈大夫尽管医治,若是少了药材,去温氏商行的药铺里取药便可。” 陈大夫眼皮子一闪:“是。” 外间,凌老夫人对凌致言道:“日后,二房还是要靠你了。” 老三是个傻子,撑不起二房。 薏丫头又是个冲动易怒的……倘若能有凌雅仙半分谨慎,凌老夫人都能高看她一眼。 凌致言背脊微弯,朝凌老夫人作揖:“是,祖母。” 凌老夫人:“等到你嫡母身子好些了,你父亲会去同她谈那件事。” 凌致言眼眶微红:“祖母,孙子必会好好读书,日后振兴二房……” 凌薏从屋里出来,便听到凌老夫人最后一句话。 她脚步微顿,目光看向身侧,只见凌晁面色僵硬。 凌薏抿唇道:“女儿敢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父亲要将大哥关进小佛堂里。” 凌晁面色微变:“你是在责怪为父?” 凌薏眼眶顿时就红了,她摇头:“爹爹误会了,哥哥神智不全,言语也许有不当之处,还请父亲指明。” “日后大哥若是能醒过来,能再改正,况且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 说罢,凌薏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凌晁心中对温氏母子三人有愧的,女儿一哭,便哭出了凌晁心中不多的温情。 “好端端的,你大哥今日去了梅林那边儿,梅林与邹氏住的院子挨得近,当时下了雪,你大哥身边的平福去取伞,留了你大哥在附近的亭子里,等到平福一回来,就见到你大哥将邹氏推到在地上。” 尤其邹氏还怀了孕,凌晁叹气:“舟胥不敬长辈,为父便让他去小佛堂里反省。” “薏儿,我会将这件事告诉你母亲,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治好舟胥。” 凌薏抬头,想撕碎凌晁虚伪的面庞。 温氏小产病重,凌晁也不是真心认错,但凡凌晁有将温氏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放在心里,邹氏都不会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她蓦地出声,“爹,我想去丽琴院。” 凌晁下意识拒绝:“邹氏还要修养,等她好些日子了再去吧。” 凌薏眼眸微眯:“莫非她伤的严重?” 凌薏说话时,瞥了眼凌晁后方的凌致言。 凌致言露出一笑,凌薏已收回了眼神。 凌晁嘴唇微动,难以开口:“不是……” 凌老夫人眼神在凌薏脸上转了转,然后吩咐凌晁:“去将邹氏带到集福堂。” 集福堂是凌老夫人住的院子。 凌晁目光犹疑,第二次收到凌老夫人的眼神后,才向随从看了一眼。 院子里人心惶惶,凌薏朝谢璟慕走了过去。 小丫头乖巧坐在回廊下,手里还拎着糕点,冷舫站在她身后。 凌薏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今天多谢你呀。” 谢璟慕不好意思笑笑,胖手指搅着,脸红道:“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糕糕。” 凌薏心中一暖。 凌薏:“今日多谢你们了,只是不知不知贵府何处?改日我必登门拜谢。” 冷舫闭紧嘴巴,一时没有开口。 胖丫头嘴快:“崇仁坊,谢家,我家里很大,姐姐你来和我一起玩。” 凌薏嗯声,眼里蕴着温和笑意。 这时,凌晁走了过来。 凌晁见到冷舫时,只觉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多谢壮士,府上已备好饭菜,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府上略备谢礼。” 冷舫摇头,没再多言,朝凌薏点了点头后,便带着谢璟慕离开。 凌晁不禁问:“薏儿,那两位是谁?” 凌薏:“两个好心人。” 凌晁:“……” - 凌薏让秋竹在大哥的院子里守着。 凌薏等人全都去了凌老夫人的集福堂。 屋内燃起炭火,凌薏怕冷,手中握着一个五蝶捧寿的鎏金雕刻手炉,她模样乖巧,姿态安静,目光定定看着前方,不见从前咋咋呼呼、不知礼数的影子。 凌老夫人坐于上首,凌晁坐在凌薏身旁,他心中甚慰,只觉女儿终于懂事些了。 很快,门口传来动静。 厚厚的布帘被丫鬟掀开,邹莹出现在众人眼帘,她面色红润娇艳,身上搭着一件桃红色的大髦,举止间右手轻抚着小腹,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怀有身孕。 凌老夫人却沉了脸。 凌老夫人直接出言:“才一个月,你扶什么肚子!” 邹莹眼中的得意一收,然后向凌老夫人与凌晁行礼后,这才第一眼看了凌薏,她缓缓俯下身子又朝凌薏行礼。 凌薏嘴角勾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这位邹……邹婶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哪能向我行礼?” 邹莹从前是凌晁身边的婢女,在凌晁与温氏成婚前,被凌老夫人送走,可没想到二人竟悄悄纠缠了十多年。 凌老夫人能在短短时间内,接受邹莹母子三人的存在,想必早就心知肚明。 邹氏进了凌府,还没有行过纳妾礼,凌薏不愿、也叫不出邹姨娘。 邹莹脸色难看,柔弱的脸上生生挤出一个笑:“四姑娘是主子,奴婢向主子行礼是天经地义的事。” 凌薏没有让她起身,邹莹便一直福着身子。 凌老夫人只好先让人将邹莹扶了起来。 邹莹掐着手心,恨不得扯烂凌薏的脸。 她柔弱道:“不知老夫人唤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凌晁出声:“将白日亭子里的事都说一遍。” 邹莹声音不大,说完后,凌晁看向女儿,“薏儿,事情就是这样了。” 凌薏点了点头,她坐在檀木椅上没动,也没人给邹莹上座。 凌薏上身微微后仰,目光审视面前的邹莹,她手指轻敲手炉,清脆声响起第一下,凌薏自己先止住了动作。 凌薏垂下眼,坐直身体,又悄无声息恢复了凌家四姑娘的姿态。 凌老夫人坐在上首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这四丫头哪里变了。 第六章 邹莹被罚,凌薏还大哥清白 “你说是我大哥推了你,除了平福外,还有人证吗?” 邹莹咬着唇:“没有了。” 平福被传唤进来,所言也与邹莹一致。 平福不敢看四姑娘,只低头重复着:“奴才拿着伞过去时,已经晚了,晚了……” 邹莹小声抽泣:“若不是平福来得早,恐怕孩子已经没了。” 凌晁面露心疼,起身将人揽进怀里。 凌致言与凌雅仙站在凌晁身后。 凌晁看向凌薏,眼神不满:“凌薏!够了吗?这么多年,你娘就把你教成了一个蛮横女子,你要是有仙儿半分懂事,我都谢天谢地了。” 凌薏眼神一冷,直直盯着凌晁。 她为原主、哥哥与温氏不值,他们敬爱尊重的父亲、丈夫,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室内压迫感渐生,凌晁几人脸色并不好看。 凌晁心中隐隐有股不安,他正欲开口,就听到凌薏问平福: “平日里,大哥如果不是在自己院子里,便在我和娘亲那。” “谁在大哥面前提过梅林?” 凌薏声音幽幽如鬼魅:“平福,是你吗?” 平福抖着唇:“不是奴才,奴才也不知。” 邹莹脸色微变。 凌老夫人深深看了眼凌薏,“去查,谁在三少爷面前嚼过舌根子?!” 有一婆子应声,很快退了出去。 凌老夫人和蔼道:“薏儿,你昨夜受凉,又舟车劳顿这么久,先回去休息,事情查清楚后,祖母不会瞒着你。” 凌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凌薏抿唇,态度不卑不亢道:“祖母,孙女无碍,只想要先将事情弄清楚。” 凌老夫人正欲说出口的适可而止,就被堵在喉口。 凌晁冷哼,甩袖背过身。 凌薏让人把平福带下去。 接着,凌薏又问邹莹:“你说我大哥推了你,哪只手推的?” 邹莹面色一僵:“当时事态紧急,奴婢一时半会没想不起来了。” 凌薏抿了口茶水,眼神不咸不淡瞥了眼邹莹,没有开口。 场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凌薏放下茶盏,突然笑了下:“你不记得我大哥怎么推的你,那会不会推你的人,也记错了?” 邹莹心里一跳一跳地,背心里都急出了汗。 凌晁不忍,只好替她解围,对凌薏不耐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老三为了给你做木雕,手被刀片划伤了……” 邹莹立即说:“奴婢想起来了,是右手!三公子的右手还缠着纱布。” 凌薏脸上没什么表情。 邹莹心中松了口气,她咽了咽口水,可下一瞬,凌薏说出的话,犹如平地起惊雷,厅里的人全数呆住。 “早在四日前,哥哥手上的伤便好得七七八八,那纱布早就取了,府里的陈大夫可以作证。” 屋里针落可闻,凌晁目光难以置信射向邹氏。 凌雅仙与凌致言直接跪在了地上。 邹氏咬紧唇,手中帕子快要掐烂,“我……” 凌雅仙小脸一白:“祖母,父亲,我娘或许是记错了……她没有别的心思的。” 凌薏歪了歪头:“哦?她没有别的心思,你的意思是我栽赃她了?” 凌雅仙急得快哭出来,“四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进府以来一直都本本分分的。” 凌薏勾着嘴角:“你急什么急?我哥哥在床上躺着,罪魁祸首还在这好好站着呢。” 身旁的邹莹颤声道:“当时天色暗淡,光线不好,也许是奴婢看错了。” 凌薏神色十分委屈,“你一句看错了,哥哥却去跪了佛堂,还险些烧死在里面,我哥哥要是真的没了,我和娘可怎么办啊……” 话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神色各异,凌老夫人目光沉沉,“薏丫头,此事祖母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凌晁蹙眉,还欲求情:“母亲,邹氏毕竟还怀有身孕……” 凌老夫人冷笑一声,茶盏直接丢在了邹莹身前,“连妾都还不是,就敢干出这等糊涂事,你二房就缺一个妾?!” 邹莹脸上又红又白,抖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晁皱紧眉头,瞥了眼邹莹,心中失望。 他看了眼凌薏,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凌舟胥虽是傻了,但也是他第一个孩子,此事是邹氏过分了。 凌老夫人院中还有一个小佛堂,她让邹莹每日来她院中跪上一个时辰,连跪三天。 算下来也就三个时辰,凌老夫人当真是重拿轻放啊。 凌老夫人望向凌薏,心疼极了。 “薏姐儿,这样可满意?” 凌薏朝凌老夫人福了福身子:“祖母,薏儿只是小辈,此事该由母亲定夺。” 凌薏心中嘲讽,她没打算现在就除了邹莹,不过也不能让这三人好过。 凌老夫人眼中的怜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与冷漠,“薏儿,你母亲还病着,这事就不扰她养病了。这样,祖母让她跪完后,再闭门思过三个月,再罚半年月银,如何?” 话音一落,邹莹身形一晃,老夫人这是想要害死她啊! 事情要传了出去,那邹莹污蔑凌舟胥的事情就坐实了! 邹莹恨恨想着,凌薏去了趟龙华寺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难道还真是菩萨显灵了不成。 凌薏起身,向凌老夫人行礼:“孙女多谢祖母评判,孙女先去看看娘亲。” 凌薏离开后,凌老夫人上前就给了邹莹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 邹莹捂着脸哭出声,看向凌晁:“老爷……” 凌晁黑着脸:“你最好祈祷舟胥早些醒来。” 话落,凌晁拂袖而去。 凌老夫人让人把邹莹带下去跪着,凌雅仙与凌致言兄妹俩一同离开集福堂,凌致言语气阴狠:“她为何还活着?” 凌雅仙心里也气:“哥哥,我也不知,那和尚拿了钱就跑了,我也没找到人。” 凌致言黑了脸:“不可掉以轻心,恐怕凌薏已经警惕了。” 凌雅仙冷笑:“就她?一个蠢货!” - 温氏身边的刘婆子还等在集福堂外,见到凌薏出来,没忍住红了眼。 “小姐。” “娘怎么样了?” 温氏迟迟不愈,刘婆子也瘦了大圈。 “夫人身体底子虚弱,如今小产吃了药也不见好,现在还在睡着,夫人还不知道三少爷的事。” 若是四小姐再晚回来一步,少爷恐怕就没了! 凌薏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女人小产伤身体没错,可这都两个月了,母亲每日还这般昏睡…… 定有问题。 凌薏往温氏的院子而去,可刚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屋子里,温氏刚一苏醒,就听丫鬟说漏嘴,这一逼问,才知道凌舟胥差点又被火烧了。 温氏相貌端庄明艳,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近日瘦了些,依旧不减风风华。 她冲出正屋,心中仿佛有股火在烧。 “夫人,您身子还未痊愈,不可见风啊。” 温氏眼神一厉,“我儿都要被人害死了,我哪里还歇得下去!” 凌薏冲上前去扶住母亲,“娘。” 温氏见到女儿,一直紧绷的眼泪便落了下来,“薏儿,你大哥如今怎么样了?” 凌薏宽慰着母亲:“娘,大夫说只要等大哥醒来即可。” 温氏颤声:“先去看看我儿。” 在见到凌舟胥后,温氏眼泪就没停过。 从邹莹出现开始,温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是她没有护好兄妹俩,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害的舟胥变成了这幅模样。 温氏问起湖边和方才集福堂的事。 凌薏一一回复。 温氏听着,眼眶越来越红,舟胥是凌晁的第一个孩子,凌晁竟能这么狠心,天寒地冻地让他去跪佛堂?! 温氏只觉荒唐失望,她握紧凌薏的手:“娘还在,断不会让别人欺了你们兄妹俩。” 凌薏心中一软,这府里的人都是豺狼虎豹,她必须要让温氏彻底认清凌晁和凌老夫人的真面目。 她回抱住温氏:“娘,您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把身子养好。” 温氏摸了摸女儿的头,“薏儿,你先回去休息,你大哥这我让人盯着,我现在去寻你父亲一趟,你与阚学还有三月便要成亲了,莫要被别的事耽误了。” 凌薏摇头:“娘,我跟您一起去。” 她怕母亲被凌晁气倒。 温氏:“薏儿别怕,这事本就是他们做得不对,娘背后还有温家,你爹与你祖母再如何都不敢乱来。” 温氏态度坚决,不愿让女儿插入此事,凌薏只好先回了自己院子里。 第七章 再见凌沉,凌薏想杀人 温氏去了凌晁前院的书房。 凌晁心中一阵紧张,从邹莹来到凌府后,这是夫妻俩的第一次见面。 之前无论凌晁如何求见,温氏院子始终大门紧闭。 这些年的夫妻情谊不是假的,温氏以及温家所做的一切,凌晁与凌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如非必要……凌晁也不愿撕破脸。 凌晁上前去迎,他温声道:“夫人,你身子可好些了?” 温氏冷着脸:“舟胥被邹莹陷害,现在生死不明,你准备如何处置?” 凌晁嘴唇微动,说了凌老夫人的处罚。 温氏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凌晁轻飘飘地说出来,她心中失望加剧,“她害的是你的嫡子!” 凌晁嘴角放平: “温月,她还怀着孕,母亲已经处罚她了,这还不够吗?!” “难道要杀了她,你才满意?!” 温月笑了,笑声凄然嘲讽。 “我只是想要为舟胥和薏儿讨回一个公道!” “倘若晚了一步,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舟胥的尸体!!” 凌晁深吸一口气,口不择言:“他不是还没死么!” 话音刚落,温月一巴掌就落到凌晁脸上,“你说什么?你是他爹啊!” 凌晁闭了闭眼,他说完就后悔了。 屋内气氛紧张,守在外面的小厮丫鬟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凌晁不敢对视温月,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另一件事脱口而出。 “邹莹的纳妾礼七日后举办,母亲的意思是同日将致言记到你名下来养。” 话音一出,温氏身形一晃:“你再说一遍?!” 凌晁叹了口气,无奈道:“温月,你是我的发妻,在我心中,别的女人都越不过你,将致言过继到你名下,也是为了你好。” 眼前的人是自己爱了十多年的丈夫,温月心灰意冷,是她识人不清,没认清凌晁的真面目。 “我的儿女如今都还在,轮不到别人的儿子记到我名下。” 凌晁紧抿着唇:“若是舟胥一直好不了呢?致言如今即将科考,二房早晚要交到致言手中,日后薏儿出嫁,少不了还要依靠致言,你是他的嫡母,怎么连这些紧要关节都没想明白?我这不还是为了这个家好?” 凌晁说得冠冕堂皇,算盘打得真响,凌致言若真记在了温氏名下,那富甲一方的温家便成了凌致言的外祖家,邹莹母子三人都不是安分的,恐怕日后温家都会被这三人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年,你背着我养了外室,她生了一儿一女还不够,现在又怀了孕,你若真为了这个家好,断不会使我与舟胥、薏儿落到被人耻笑的地步,现在还要将那外室子记到我的名下,凌晁,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的。” 温氏的话扯开二人的遮羞布。 “想让凌致言顶替舟胥的位置,你做梦!” 凌晁气急:“温月,你冥顽不灵!” 温月冷笑:“属于舟胥和薏儿的,没人可以抢的走!” 温氏是个体面人,她推开门,仅一瞬的功夫,就恢复了当家主母的仪态。 回到院子里,温氏第一时间就叫来了她嫁妆庄子田铺的管事。 “去将我名下的钱财嫁妆理出来。” 屋内的几个丫鬟婆子皆是一惊,那管事十分淡定,回复道:“是,夫人。” - 凌薏回到院子里,现在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原主住的地方。 凌薏的藤英苑无论是大小,还是其中的布置,在凌府都是数一数二的。 从岭南回来后,温氏总觉得亏欠了凌舟胥兄妹俩,二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最好的,包括院子里的布置,房间里的摆件,大多出自温氏自己的嫁妆。 秋竹已经备好饭菜和沐浴的热水。 兵荒马乱的一天,到现在才有片刻时间喘息。 少女匀称的身形浸泡在热水中,凌薏盯着盥室顶梁发愣。 原主凌薏这一辈里,除了她和哥哥,还有就是大房的凌沉和凌若然。 说起来,前世萧舟薏最熟悉的凌家人,便是凌沉兄妹俩。 对原主凌薏的印象,只隐约记得是长得胖乎乎的漂亮小姑娘。 萧舟薏年少时不爱念书,爱好招猫逗狗,她与凌沉年纪相仿,又志趣相投,常常女扮男装,逃课外跑,是太傅最为头疼的两个学生。 当年凌家贪腐一事曝光后,大房只剩下凌沉与凌若然,二人父亲自缢于狱中,这也成了凌沉后来最恨萧舟薏的地方,凌沉怨她不顾青梅竹马之谊,逼死了他父亲与祖父。 可本来凌家便有罪……凌家的光鲜亮丽、富丽堂皇是由黄河水患中的尸体堆砌而成的。 凌家归还了贪污款项又如何,哪些枉死的百姓又算什么? 至于凌若然…… 凌若然是好友的妹妹,素有才情,萧舟薏自然是看作小妹妹对待,她自认为对凌若然不算差。 可在前世她被毒杀的前一夜里,凌若然来找过她,极尽羞辱。 凌若然只比萧舟薏小一岁,凌若然打小就不喜欢萧舟薏,但凡哥哥有了好东西,凌沉便会亲自送到萧舟薏手里,明明凌若然美貌才华不输萧舟薏,可京城颇具盛名的只有长公主萧舟薏。 后来再加凌家被贬之事,凌若然也恨死了萧舟薏。 还有秦家。 原主凌薏从前大多时都是追着秦阚学跑,秦阚学喜欢什么,她便会去费尽心思钻研,对于秦家别的旁支关系并不了解。 凌薏现下无意打草惊蛇,她沐浴完出来,就听秋竹禀报说是大公子来了。 凌薏擦身的动作一顿,梳妆镜中映出女子娇嫩瓷白的面容。 她眉眼极冷。 凌沉,这么快就见面了。 她换好衣服出去时,凌沉背着手立在院中。 凌薏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捅了凌沉,她深吸一口气,很快收起脸上情绪。 “大哥。” 凌沉转身,露出一张瘦削严厉的面庞。 四年时间,凌沉气质越发阴沉冷厉。 凌沉见到妹妹,面上的严肃少了些,“今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凌薏掐着掌心,摇了摇头说道:“我还好,只是有点担心哥哥。” 凌沉抬手,想拍拍凌薏的脑袋。 凌薏猛地一下避开。 第八章 凌沉是个煞笔;谢璟慕被吓醒 凌沉还以为是凌薏还在为上一次争执生气。 那是去龙华寺之前,凌薏与凌晁、凌沉的一次大吵。 凌雅仙污蔑凌薏打了她,原主性格虽骄纵易怒,但性格单纯,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雅仙把白的说成黑的。 正巧凌晁与凌沉出现,凌晁当场给了凌薏一巴掌,连凌沉都站在凌雅仙那边,指责凌薏没有教养,行为粗鄙。 “那日我说的只是气话,邹氏的两个孩子到底还是二叔的,到如今这步,再闹下去,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我去看过三弟了,明日若是再不醒,我就去寻太医。” 凌薏依旧没说话。 凌沉从怀里取出一枚簪子,“今日上午我陪你大嫂去陈家,中途去首饰店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白玉簪。” 凌沉是在去年娶的妻,妻子姓陈,出自一礼部小吏家中。 “今日的事,我已经清楚了,府上没人能越得过你。” 凌薏站着没动,凌沉将簪子放到石桌上,他最后还是摸了摸凌薏脑袋:“近日陛下赏了些好玩意,明日我让你嫂嫂送过来。” 隔了很久,凌薏才哑着嗓子:“谢谢大哥。” 凌沉还没走,明显是还有话要说。 凌薏抬起脸:“大哥还有别的事?” 凌沉看着妹妹白皙的面庞,片刻后才道,“祖母的意思是将致言过继到二婶母的名下。” 果然…… 凌薏咬着牙:“绝不可能!” 凌沉以为凌薏还在气头上,“二叔也是为了凌家好。” 凌薏目光直直看着凌沉:“难道大哥也觉得该让凌致言顶替我哥的位置?凌致言心思并不单纯。” 凌沉言语直接,没有否认凌薏的话。 “无论如何,他是二房的子嗣,二房需要一个正常的继承人,他和他娘影响不到婶母,对你和舟胥而言,更是助力。” 凌薏捏紧双拳,“正常的继承人?” 凌沉嗯声。 凌薏低低笑出声:“世事无常,希望大哥……你们能够保佑凌致言一直正常吧。” 等凌致言能有命活下去再说吧。 若凌晁与凌老夫人非要一个正常神智的嫡子,在凌家旁支中过继一个过来,都比凌致言好。 凌沉没再逼凌薏,叮嘱几句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 身后,凌薏卸下面上不满,她拿起桌上白玉簪。 凌府啊,除了温氏与凌舟胥,府上没一个人是干净的。 秋竹:“小姐,夜里起风了,先进屋吧。” 凌薏嗯声,问:“崇仁坊的谢家,你可有印象?” 秋竹从小跟在凌薏身边长大,对凌府以外的事并不清楚。 “小姐,奴婢不知。” 凌薏:“罢了,明日再说。” 秋竹忍不住问:“小姐,春雨呢?” 春雨与秋竹都是从小跟在凌薏身边长大,秋竹稳重,事事以凌薏为先,而春雨性子活泼,凌薏不知,春雨究竟是何时起了异心。 凌薏声音淡淡:“犯错被祖母抓住了。” 秋竹面色一变,没再为春雨说话。 凌沉回去后,又在书房忙了许久。 从书房出来,凌沉没急着进去,他坐在院子里良久,直到打更声再次响起,他才进了正屋。 夜色入眠,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凌家大少夫人陈氏已经睡了,又被凌沉的动静吵醒。 “夫君?” 秦氏柔软的手臂攀上凌沉肩臂。 凌沉身形一僵,将妻子手臂拉下,淡声道:“睡吧。” - 与此同时,丽琴院。 凌雅仙与凌致言各自的院子都在丽琴院附近。 邹莹白日跪了一个时辰,腿酸胀地不行。 凌雅仙气愤道:“祖母也真是的,明知娘还怀着身孕……” 凌致言瞥了眼妹妹,“行了,别说了。” 昏黄烛光下,邹莹面色阴晴不定,她几欲咬碎了牙。 “龙华寺到底出了什么错?凌薏为什么还活着回来了?!” 凌雅仙一五一十将事情全部说出。 邹莹拧紧眉头,暗道凌薏命大。 凌致言眼神眯起:“算她走运,躲得了这次,难不成还躲得了下一次?” 凌雅仙突然道:“娘,咱们计划就是给那傻子一个教训,起火是怎么回事?” 邹莹冷笑:“这府里,想要除了他的人,可不止我们啊。” 高门大院,人心叵测,有些人当真是狠。 凌致言与邹莹对视一眼。 邹莹叹了声气,可突然注意到凌雅仙的脖子,她一把扯过凌雅仙手臂,拉下衣领,“仙儿,这是怎么回事?!” 凌雅仙:“娘……这被蚊子咬了……” 邹莹经过人事,怎么可能不知,她一巴掌甩到凌雅仙脸上:“你糊涂!” 女人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男子后,男人就会弃之如敝履! “是不是秦阚学?” 凌雅仙点了点头:“娘,秦郎说会对我负责的……” 邹莹声音发冷:“负责?凭什么首辅家的二公子会拒绝嫡小姐,求娶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 闻声,凌雅仙怕了,抖着声音道:“娘,那怎么办?” 邹莹简直要被凌雅仙气死,她捏着眉心:“你们先回去,此事容我想想。” 看来除掉温氏与凌薏,必须加快了。 - 崇仁坊,谢家。 谢璟慕半夜里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凌府的火光。 一个人在房间里,小姑娘怕了。 黑葡萄似的大眼包着眼泪在黑夜里大哭出声。 整个小院里都回荡着哭声。 没一会,房门被推开。 谢肇厌高大的身影,仅着中衣立在门口,结结实实挡住了外面的光,脸上还有被突然吵醒的不虞,狭长的凤眸里充满无奈。 谢璟慕哭声一顿,打了个嗝。 谢肇厌捏着鼻梁上前。 “……爹爹,我害怕。” 谢肇厌抿了抿唇,叫了声番薯。 一只大狗子立即就甩着尾巴进了屋,先狗腿子围着谢肇厌转了一圈,然后乖乖趴在谢璟慕床边,守着小主人。 对面两双黑碌碌的眼睛望着谢肇厌,谢肇厌莫名想起了昨晚凌薏的眼瞳,他眼眸微眯,真是见鬼了。 他大掌拍了下胖丫头的头顶,声音安抚:“睡吧。” 谢璟慕大半夜吵醒爹爹也不太好意思,搅着手指:“爹爹,我不害怕了。” 谢肇厌入睡困难,这被吵醒了,也睡不着,索性直接去了书房。 第九章 大喊三声‘你是猪\’ 翌日,天蒙蒙亮时,凌薏就醒了,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望着头顶的软烟罗暗花丝帐,久久不动,院子外传来洒扫动静,凌薏才恍如初醒。 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真切切地重生了。 凌薏简单用完早饭,就去了凌舟胥那。 温氏先她一步到了,满面愁容,凌舟胥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若是三少爷今日还不醒来,恐怕日后……” 陈大夫说这话时,眼皮子闪了闪。 凌薏扫了眼陈大夫,她藏起眼中冷意,同温氏进屋后,她低语几句,便离开了院子。 凌薏离开凌府直奔回春堂。 她在马车上换了男装。 凌薏记得前任太医院的景院首告老后,便在京中开了一家药堂,手下几名徒弟医术高超,针对头疾颇有建树。 回春堂在京中十分出名,凌薏抵达时,药堂里都是人。 小药童为难道:“这位公子,最少要等小半个时辰,才有大夫空出来。” 凌薏拿了号牌:“那我在这等着,烦请等会告知。” “好说好说。” 凌薏在药堂对面的茶馆坐下。 里面有说书先生高谈阔论。 “只听说赵将军取了突厥将军的首级,以一万兵马打得突厥人落花流水。” 有人竖着拇指:“赵家如今炙手可热,深得圣宠,可谓是世家中的世家了,倘若你我能在赵家谋个差事,何愁吃穿啊。” 凌薏侧身,语气好奇:“哦?何出此言?” “这位小公子你就不清楚了吧,赵国公戎马一生,杀敌无数,京中无人不佩服,国公爷次子赵将军年仅四十就高升辅国将军,手握二十万大军,更别提当朝太后与皇后娘娘皆是出自赵家了。” 有人摇头,扼腕叹息:“要不是当年护国长公主非要赵家出兵裕国,国公爷长子也不会命丧疆场。” 说到萧舟薏,几人脸上嫌恶,有人朝地上吐口水。 “萧舟薏挥金如土,用的全是贪腐而来的百姓血汗钱,还反倒诬陷凌家,真是坏极了。” “陶家家风如此,你们可知道,秦少夫人的兄长陶书陵现在就是京城京兆尹,陶大人为官清廉,还深明大义,多次为民伸冤,实乃高风亮节啊。” 凌薏弯着眉眼,眼中却无一点温度。 “原来如此。” 兴平二年,裕国进犯边境挑衅幼帝,烧杀抢掠,屠了两个镇子,明安帝与萧舟薏商议后,命赵国公与赵世子带兵前往,顾将军为副将一同前去。 首战告捷,再有战报传来时,已是赵世子的死讯,赵国公身受重伤,二人带兵中了裕国人的埋伏,死了五万大周将士,完好无损回来的只有与萧舟薏交好的顾将军。 到她死前那刻,萧舟薏才清楚,原来母后、外祖与二舅将一切怪罪到她的头上。 可这一战若是不打,损的是大周国威,死伤的是无数边境百姓! 可悲可叹。 凌薏现在只想把这些人全部丢进护城河里。 还有陶家兄妹…… 凌薏冷哼一声,她饮茶掩下思绪,这些账要一笔一笔算。 可她却不知,这番闲谈早被回春堂二楼里的两人收入眼底。 回春堂二楼开着木窗,立着两道人影。 其中的白衣男子名唤景元,是已故景院首的孙子,他摇扇浅笑,看向身侧的人,揶揄道:“你认识?” 那人生地极高,一身黑衣,剑眉下一双凤眸浓黑深沉,望不到底。 谢肇厌并未应声,只不过盯着凌薏手中被捏扁的茶点若有所思。 景元眉梢一扬,那就是认识了! 那小公子一看就是姑娘家。 谢肇厌身边头一次出现小姑娘,两个字,稀奇! 谢肇厌府衙里还有事,他没多待便离开了。 景元来了兴致,叫来伙计:“去打听打听,那人来做什么的?” …… 回春堂小二特意来茶馆叫了凌薏。 “这位小公子,请跟我来。” 只见大堂里正候着一位白衣青年,景元淡笑:“在下景元,可与姑娘一同走一道。” 景? 凌薏目光在男子脸上停留一瞬。 她略微思索,心中对此人身份有了猜想。 她点了点头道:“多谢景大夫。” “客气。” 马车一路行驶到凌府侧门口,景元眼中闪过诧异。 原来是凌府小姐。 茶馆、酒馆、药馆向来是各种流言八卦传播最迅猛的地方。 京城人人皆知凌薏最爱做的事就是追着秦阚学跑,恬不知耻,没有女儿家的矜持。 没想到本人与传言大不相同。 “原来是凌姑娘,失敬失敬。” 凌薏:“今日麻烦景大夫了。” 温氏见到凌薏带了个年轻大夫回来,她心中难免失望,眉间愁容加重。 陈大夫则更是瞪大了眼。 凌薏握了握母亲的手,轻声道:“景大夫医术高超,让他先试试。” 陈大夫皱眉道:“四小姐,此子一看就是赤脚大夫,怕不是特意来骗诊金的。” 温氏也犹疑:“薏儿……” 凌薏:“娘,陈大夫说今日是大哥苏醒的最后期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凡有别的法子咱们都要试试。” 温氏拧了拧眉,女儿说得有道理,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了。 温氏请景元上前。 陈大夫在凌府数年,府里的主子大大小小都是他来医治,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危机。 “夫人,还请三思。” 景元迈腿的动作一顿,他侧过脸,从上到下将陈大夫打量一遍,抱胸道:“若是我能治好他,你当如何?” 陈大夫哼声:“无耻小儿,简直狂妄。” 凌薏皱眉:“陈大夫,慎言。” 景元笑得人畜无害:“咱们打个赌,等会三公子要是醒了,你就围着坊市跑一圈,大喊‘你是猪’,如何?” 陈大夫老脸憋得通红。 景元啧声:“如何?” 陈大夫脸涨得通红。 景元摸着下巴:“哎哟,看来不敢啊。” 陈大夫:“赌就赌!” 第十章 大哥苏醒,凌雅仙又作死 温氏面色不虞,屋内婆子将陈大夫请了出去。 凌薏扫了眼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温氏心中焦急:“景大夫,如何了?” 景元淡定开口:“脉象上看,三公子颅内瘀血堵塞,夫人不必担忧,待我施几针便可。” 温氏眉目担忧,这小大夫年纪轻,她担心万一下手每个轻重…… 凌薏瞧出母亲心中所想,现下能最快救治哥哥的,恐怕只有景元了。 景大夫最后看向凌薏。 凌薏点头:“劳烦景大夫。” 景元下针速度很快,不一时,凌舟胥面部头顶都扎了好几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一刻钟后,只见凌舟胥苍白寡淡的嘴唇有了血色。 温氏瞬间就红了眼,拿着帕子抹眼角。 景元又写了张方子交给凌薏:“先去煎药,不出一个时辰便会醒来。” 凌薏将方子交给秋竹:“你亲自盯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秋竹拿着方子出去,院子里的陈大夫瞥见秋竹手中药方,他心里一紧,只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邹莹身边的丫鬟来了,她就站在院子门口:“陈大夫,邹姨娘不舒服,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陈大夫面色一急,他很快镇定下来,又往正屋方向扫了一眼。 “可老夫还得守着三少爷这边。” 那丫鬟跺了跺脚,低声道:“是老爷让我过来唤你的,老爷的话你都不听?” 陈大夫犹疑片刻,还是跟着走了。 外面的二人虽然故意压低声音,但还是传进了屋内。 凌薏垂下眼,邹莹与陈大夫的关系绝不简单…… 温氏眼底难掩失望悲伤,她嘲讽地想,到如今,她竟然还对凌晁抱有期望……从昨日舟胥受伤被安置回来后,凌晁与凌老夫人没来看过一眼,她为凌家操劳数年,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儿子。 舟胥自小聪慧,被先生誉为神童,若是他没有生病,那就是她与薏儿最大的依仗,凌致言连舟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温月的儿子,温月深吸一口气,好在舟胥如今情况好转,她心里也有了个底。 “快到中午了,景大夫不如在府里用完午饭再离开。” 景元朝凌薏眨了眨眼睛。 凌薏:? 景元:“可以。” 午饭就摆在了凌舟胥院中,景元刚拿起筷子,屋内就传来惊喜声:“醒了!三公子醒了!” 凌薏立即奔了进去。 看到屋内的人睁着眼睛,凌薏瞬间就红了眼眶。 温氏比她后一步进屋,握着凌舟胥的手就开始流眼泪:“我的儿……” 凌舟胥还很虚弱。 凌舟胥的苏醒一扫院子里的紧张沉闷,温氏一点点给凌舟胥喂药,凌薏在一边陪着,从昨日苏醒到现在,脸上头一次出现真切实意的笑。 温氏紧紧抱着一双儿女:“无论如何,娘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 凌薏弯着眼眸,她也会代原主,护好这二人。 凌舟胥喝过药后不久便睡了。 温氏看景元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她命丫鬟奉上诊金:“景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妙手回春,方才是我眼拙了,景大夫莫要介意,这里有一千两,还请景大夫笑纳。” 景元眉梢微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嘴上说着‘客气客气’,却将银票直接塞进袖子里。 凌薏让人重新布席,顿了顿又道:“我娘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劳烦景大夫看看。” 温氏看了眼女儿。 景元目光一转,应了声:“当然可以。” 温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先去吃饭吧。” 饭后,景元又给凌舟胥检查一番,凌薏送他出府,景元诊金一千两,脸上笑意就没断过。 凌薏问了凌舟胥从前的伤。 “我哥哥的头疾可还能恢复?” “需得等三公子颅内的瘀血散去后才能确定。”景元突然道:“那陈老头一直为你们看病?” 凌薏嗯声,她眼眸极黑:“我娘的身体,不只是小产吧?” 景元心中惊讶:“凌姑娘聪慧,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寻常女子小产修养个把月,身体能恢复大半,可你母亲脉象外强中干,嘴唇发青,气血两虚,我猜测是服用了断琴这味药,断琴对小产后的女子损害极大,神不知鬼不觉,便能伤了女子根本,药性不易诊出。” 凌薏嗯声,陈大夫是谁的人,凌薏心中十有八九能确定。 “那我娘的病也麻烦景大夫了。” 景元笑道:“客气,救死扶伤本就大夫之责。过两日,我会再来复诊,会给你母亲带几味药,中途三公子还有别的症状,你差人来回春堂便是。” 凌薏唇角微弯:“我代母亲与兄长,谢过景大夫。” 凌薏目送景元的马车离开。 可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在府邸侧门口停下,下车来的竟然是秦阚学身边的小厮秦安。 秦安手中捧了个首饰盒,见到凌薏时十分惊讶,他面露菜色,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秋竹疑惑,低声道:“小姐,那不是秦公子……” 从前凌薏跟着秦阚学跑,秋竹自然识得秦阚学身边的人。 “不认识,我们回去。” 从始至终,凌薏一个眼神都没给过秦安。 秋竹不禁挠头,小姐这是怎么了? 秦安心中叹气,他将木盒交给门房:“烦请转交给贵府五小姐。” 门房眼神奇怪,“这不是给我们四小姐的?” 秦安语气尴尬:“你交给五小姐便是。” 秦阚学担心凌雅仙还因为龙华寺的事委屈,便寻来这根簪子赔罪。 温氏管理后宅张弛有度,为人宽厚,府邸上下无一不服,在邹莹出现后,府上下人都为温氏不平。 木盒很快到了凌雅仙手里。 凌雅仙眉眼羞涩,给了赏银后就让人退下了。 木盒中放着一根簪身白玉镶南红玛瑙的簪子,白玉与玛瑙用鎏金连接而成,精美不凡。 “小姐,这簪子真好看,秦公子对您真好。” 凌雅仙盯着簪子,“是他有心了。” 蓦地,凌雅仙笑了出声,“不过这东西我可不能收下,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小姐,方才就送来了,奴婢这就去拿。” 良久后,凌雅仙将簪子重新放回木盒中。 “四姐姐,我对你这么好,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十一章 秦道郅出场,怀念故人 秦安回到秦府后,将遇到凌薏的事如实禀报。 彼时,秦阚学正在院中练剑。 秦阚学将剑丢给一旁护卫,他擦干脸上汗水,才开口:“凌薏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拈酸吃醋了?” 秦阚学擦汗的动作一顿。 秦阚学垂下眼,语气漫不经心:“许是她又在耍花招了,不必理会。” “这些年,凌薏的招数还少么?” 凌薏装病让秦阚学去看她,结果人在花园里踢毽子。 在外大放厥词,说秦阚学是她的私有物,不准任何女子接近,害他被同僚嘲笑。 京中女子擅长的琴棋书画,凌薏没一样精通。 也不知道母亲当初为何要为他定下这门婚事? 秦阚学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烦躁,想起了昨日凌四对他的冷淡…… 就在这时,前方走来一道人影。 秦阚学身形一正,端正道:“大哥。” 秦父还是当朝首辅,秦道郅不过二十五六,如今任职吏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大哥这是又要去前院书房?” 秦道郅面容和煦,眉目温润如春风,可细细看去,眼底却无一点温度,“听你大嫂说,你生辰宴要在玉华楼办?” 秦阚学:“是。” 面对大哥,秦阚学心底总不禁紧张,大哥表面上看着俊雅温和,可心思颇深,自从……护国长公主去世后,大哥的心思就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秦阚学目光掠过练武场,神思不明。 秦阚学后背钻出冷汗。 片刻后,秦道郅嗯声。 他淡声提点:“还有三个月就是你与凌家姑娘的婚礼,即为人夫,需得沉稳持重。” 秦阚学:“大哥,我晓得。” 秦阚学目送秦道郅离开后,心里才松了口气。 秦阚学想了想,还是对小厮道:“去将我院里的玉雕珊瑚给凌薏送去。” “是!” 最后,这翡翠珊瑚还是没能送得出去,秦安连凌薏的面都没见着。 秋竹得凌薏授意,说着讨巧话婉拒了秦阚学的礼。 “我们小姐从龙华寺回来受了惊,大夫让小姐好好休息,莫要在想寺里的事,若是奴婢将这玉雕带回去,又让小姐想到了秦公子、想到了龙华寺,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秦安下意识想反驳,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秋竹笑眯眯地将人请了出去。 “我们小姐不要,那不是可以送给别人么?” 秦安憋红了脸,心道凌四姑娘果然生了公子的气。 回到院子里,凌薏在院中躺着摇椅晒太阳。 秋竹将刚才的事全都转述了一遍,“小姐,你是没见到他吃瘪的表情。” 凌薏闭着眼,没有出声。 秋竹又忍不住道:“小姐,那您与秦公子……” 凌薏眼皮掀起,“再说吧。” 秋竹见凌薏兴致不佳,便挑着好玩的事情说。 凌薏眼眸微眯,朝秋竹吩咐了几句话。 “切勿声张。” “是。” 母亲的身体,与陈大夫脱不了干系。 母亲若病倒,得利最大的,便是邹莹。 陈大夫与邹莹的关系,绝不简单。 - 每逢初一十五,凌府两房的人都会一同用饭。 下午,温氏交代好丫鬟婆子看顾凌舟胥后,便领着女儿去了老夫人的集福堂。 路上,温氏对凌薏说了几句话。 凌薏揭开红布,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笑了下:“娘,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凌府人口不多,也就没有男女分席的规矩。 凌致言与凌雅仙已经来了,邹莹即使有孕,但身份不合适,还在集福堂的小佛堂里跪着。 凌晁心里对妻子还是有愧,他朝温氏笑了笑,但温氏眼风都没扫一个。 凌晁面色一僵,尴尬地轻咳一声。 温氏给凌老夫人行礼,“媳妇不孝,让母亲这几日担忧了。” 凌老夫人作势擦了擦眼角,将温氏扶起来:“都是老二不好,这些年好在你性子宽和温厚,不然没人受得了他那个倔脾气。” “老身还记得,当年还在岭南时,是你不分昼夜地照顾我老婆子和舟胥,咱们啊说是亲母女都不为过。” 温氏眼底有冷意闪过,她很快红了眼角。 凌老夫人见状,立即扫了眼一旁的凌致言,正欲开口说话时,温氏却对身边的丫鬟说了句:“把东西拿上来吧。” 外面有丫鬟端来了一尊弥勒佛的摆件。 凌老夫人神色一僵,嘴角笑意收了起来。 凌致言也愣在原地。 凌晁心里却是一松,温氏虽然对他冷脸,但对母亲的心不比他这做儿子的差。 如此一想,凌晁也就放宽了心。 假以时日,温氏定会原谅他,夫妻二人恢复如初。 凌薏率先出声:“祖母,孙女昨夜里梦到弥勒佛来救治哥哥,可没想到最后弥勒佛面容一变,竟是祖母的脸,今天哥哥就醒了,想必是祖母日夜祈祷的缘故。” 说着,凌薏就吸了吸鼻子。 温氏笑道:“薏儿上午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便立即差管事去寻了一件送来。” 温氏当然知道凌老夫人在打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拐弯抹角让凌致言过继过来。 绝不可能! 凌老夫人僵着脸,有苦说不出,温氏这么一说,她现在戴了顶弥勒佛化身护佑凌舟胥的高帽,本想顺势提过继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她拍了拍温氏的手腕,意味深长道:“你有心了。” 凌致言兄妹却急了,凌致言面上还算镇定,凌雅仙却先对凌薏发了难。 凌雅仙手握一个木匣来到凌薏身边。 “四姐姐,这个是秦公子托门房送来给你的。” 话音一落,屋里几人神色各异。 凌薏眉梢微扬。 温氏拧眉:“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里?” 凌雅仙表情为难:“昨日秦公子好像与四姐姐闹了不快,秦公子担心他差人送来,四姐姐不接受,于是便交到了我手里,嘱咐我一定要交给四姐姐。” 哪有越过未婚妻,找妻妹帮忙送礼的礼? 凌老夫人声音沉沉,目光警告,看了凌雅仙一眼。 这小妮子还不死心。 温氏皱紧眉头,看向女儿,凌薏却跟个无事人一般。 凌薏笑了笑:“多谢费心了。” 凌雅仙咬了咬唇:“四姐姐同我生分了。” 气氛骤然僵硬又怪异,凌薏目光在凌雅仙身上转了转,“五妹妹今日穿得倒是素淡。” 经凌薏一提,凌老夫人脸色越发不好,从凌致言兄妹俩来了凌府,吃穿住行都没有短过,今天穿一身白是想要外人知道凌府苛待了这兄妹俩不成? 凌雅仙脸色微白,“祖母,我……” 凌晁皱眉看了眼凌薏,对凌老夫人解释道:“母亲,雅仙她性子节俭朴素惯了,现在进府不久,还没习惯世家大族的规矩。” 凌雅仙的脸色乍红乍白,“孙女知晓了。” 父亲的意思不就是说她没见识么?! 凌晁又道:“再有两日就是秦家二郎的生辰礼,到时你与你四姐一起赴宴,也好让人知道府里还有一位五小姐。” “为父再差人送些衣料,你这两日也多出去转转,免得憋坏了。” 凌雅仙应声。 她死死咬着牙,目光飞快瞥过凌薏手中的首饰盒。 凌薏,你姑且等着吧! 秦郎的生辰宴,必叫你终身难忘! 厅里只有凌晁的声音。 凌老夫人简直没眼看,老二就是个拎不清的。 老夫人扫了眼温氏,温氏面容端庄淡雅,压根没将眼前这幕放心上。 凌薏懒得看二人父女情深的模样。 她百无聊赖抿着茶水。 就在这时,外面丫鬟掀起布帘,“大公子来了。” 第十二章 佛堂火灾,初露端倪 凌沉现任工部侍郎。 他今日本休沐,但最近督建的皇寺工程临时急事,他上午出门,刚一到府邸就来了集福堂。 凌沉一来,集福堂又热闹起来。 凌沉由丫鬟服侍着擦手,凌薏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凌老夫人温声对长孙说话。 可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动静。 只见院里的婆子掀开厚厚布帘进屋,在老夫人耳边附耳几句。 凌老夫人面容顿沉,但想着邹莹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还是忍了。 “把她送回去,叫陈大夫过去瞧瞧。” 这才跪了半个钟头不到,就叫嚷着肚子痛,邹莹当真是个祸害。 屋子里的人顿时明白怎么回事。 这里还有小辈在,凌晁脸上火辣辣的,但心里多少担心邹莹,他瞥了眼温氏,温氏端庄饮茶,丝毫没受影响。 凌薏眨了眨眼:“爹爹不去瞧瞧?” 凌晁被女儿戳穿心思,即使想离开,也走不了了。 他拔高音量:“凌薏!你说什么呢。” 凌雅仙不明所以,“我只是问问,爹爹何必生气,对了,看你们二位心急如焚,要不你们去瞧瞧?” 凌致言面色难看,装作没听见。 凌雅仙握拳,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四姐姐,你说笑了,规矩不能坏。” 温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压根一眼没看凌晁,对老夫人道:“娘,咱们开饭吧。” 凌沉若有所思看向凌薏。 凌薏却有感应一般,回望过来。 是凌沉熟悉的,凌薏的面容。 用完饭,各自散场。 凌晁带着凌致言兄妹俩迅速离去。 凌薏挽着温氏的手:“娘,咱们去看看哥哥。” 温氏嗯声。 还好她的儿女还在。 集福堂恢复静谧。 凌老夫人累了,李婆子扶着她去休息。 “对了,佛堂所有痕迹全都清理干净了吧?” “老夫人放心,全程都只有奴婢插手,没人能查得出来。” 凌老夫人这才安心睡下。 - 温氏母女俩快步到了凌舟胥院中。 凌舟胥精神好了许多,认出眼前人。 凌舟胥像个孩子:“娘,妹妹,痛痛。” 凌薏看着哥哥,眼眶微红,她上前吹了吹:“呼呼,不痛了。” 凌舟胥脸上咧起一个笑,温氏心里一酸,将兄妹俩都纳入怀中揽着。 凌薏想了想,还是问道:“娘亲,祖母、父亲还有大哥的意思,都是要让凌致言过继到您的名下,女儿想知道,娘亲是怎么想的?” 温氏点了点凌薏的脑门:“此事断不可能,我只有你们两个孩子,别人休想来抢夺分毫。” 见温氏态度坚决,凌薏放下心来。 顿了顿,凌薏又道:“景大夫妙手回春,以后娘亲要是不舒服,女儿就去请景大夫。” “陈大夫心不正,就别让他来了。” 温氏心中也有盘算,她点了点凌薏的鼻尖,欣慰道: “薏儿长大了,对了,你与秦家二郎怎么了?怎么凌雅仙还掺和进来了?” 凌薏想了想,还是说道:“娘亲,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不喜欢秦阚学了,而且,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喜欢过我。” “婚姻大事,不容儿戏。秦公子端方有礼,是京城有名的儿郎,许是他性子内敛,不易让人察觉出来。”温氏说着说着,疑声道:“龙华寺到底发生什么了?” 凌薏没应声。 温氏看着瘦了一圈的女儿,心疼道:“你先回去休息,你哥哥这我守着。” 凌薏嗯声,看着哥哥睡着后才离开。 凌薏一走,温氏立即沉下了脸,她叫来刘婆子:“去查清楚龙华寺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夫人。” 凌薏回到藤英苑时,天色已黑。 她取出木盒里的簪子。 秋竹疑惑道:“这木盒是秦公子要给五小姐的,五小姐为何又给了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秦安公然要以秦阚学之名送凌雅仙东西,东西若真到凌雅仙手中了,用不了多久,府上便会传出凌雅仙二人不清不楚的传闻。 所以无论如何,凌雅仙都不能留这簪子。 且以凌雅仙的性子,她要送东西,绝非只是‘送’这么简单。 凌薏垂下眼,随意把玩,将簪子在桌子上敲了下,却见有些粉末从白玉与玛瑙的鎏金小网中渗出来。 凌薏眉梢微挑。 秋竹又急又怒:“果然,凌雅仙想要害小姐!” 凌薏让秋竹拿了块干净帕子装好。 凌薏神色未变,淡声道:“此事先别声张。” “是。” 秋竹补充道:“对了小姐,方才商行的莫管事叫人送来了鬼工球,已经雕刻好了。” 鬼工球? 凌薏想起来,再过几日就是秦阚学的生辰,这是原主半年前就托温氏商行的人找师傅雕刻的。 可谓用心良苦。 秋竹去将东西取来。 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是象牙所制的鬼工球。 工艺精美,栩栩如生。 这放在外面不得卖个几千两银子? 凌薏装进盒子里,“不送了,明日还回去,让商行挂出去卖了。” 秋竹:“是。” 这么好的东西送给秦阚学,简直是暴殄天物。 “等等,我手里还有多少预备送给秦阚学的东西,全部理出来,全部停掉,能卖的都卖出去。” 秋竹:“遵命!” - 谢府坐落于皇城不远的崇仁坊,由明安帝御赐,府邸占地面积极大,就在曾经的公主府隔壁。 府中幽静,前后院交界处有座滢湖,风停水静,沉璧朦胧。 谢肇厌踏着暮色而归,男子身形清瘦,目光平稳,府里深处隐约传来数声狗叫。 不一时,一大一小的脚步声传来。 谢璟慕带着一只黑黄色的毛茸大狗跑来。 那狗子叫番薯,名如其狗,像极了一只被烤焦了的番薯,才一岁多,体型便生得比三四岁狗子还大。 谢璟慕噔噔噔来到谢肇厌身前。 一人一狗都抬头望他。 番薯的尾巴一直摇着,黑碌碌的眼睛看着谢肇厌。 莫名其妙地,谢肇厌想起了某个人。 谢璟慕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谢肇厌,“爹爹怎么不说话?” 谢肇厌没回答,俯身将胖闺女拎到肩上,问:“今日在府里做什么了?” 谢璟慕掰着手指头:“写字,识草药,扎马步……” 谢肇厌嗯声,带着好闺女去吃饭。 第十三章 凌薏买消息,与谢肇厌是旧识 翌日。 凌薏起床梳洗后,去了凌舟胥院里。 她坐在床边,为哥哥念书。 凌舟胥虽是孩童神智,但极喜欢听人文杂记,平常也能解趣。 凌舟胥面容俊秀,他一笑起来,凌薏心情也好起来。 片刻后,凌薏将房内丫鬟全都支出去。 她问凌舟胥:“哥哥还有印象,那日佛堂是怎么起火的吗?或者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提到火,凌舟胥下意识恐惧。 凌薏立即握住哥哥的手。 “哥哥,没事没事,不想了。” 凌舟胥:“火……” 凌薏给凌舟胥倒了杯水,正要递过去,就听到哥哥低低喃声:“妹妹,有人来给我送过吃的……” 凌薏眼神一凛:“是谁?” 凌舟胥摇了摇头,表情委屈巴巴的,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凌薏让哥哥喝了杯水,安慰:“没事,想不起来就先别想,哥哥先养伤。” 凌薏去外间重新拿了本游记进来。 她刚一翻开,凌舟胥就喊住她。 “妹妹,那人身着绿衣。” 凌舟胥指着凌薏手中书册的封面。 凌薏嘴角平直:“哥哥,那人年纪大吗?” 好半晌后,凌舟胥才道:“大,比刘婆婆年纪还大。” 也就前日的事,凌薏脑中迅速锁定了一个人影。 她苦笑,亲眼见着凌舟胥长大,竟然还能下此狠手。 凌舟胥院子里的人早被温氏清理了一遍,院子里的管事是从温氏商行里调来的,叫莫榆,是负责温氏嫁妆铺子的莫管事之子。 等到凌舟胥睡着后,凌薏才出去,她吩咐莫榆照看好院子。 除了她和温氏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 凌薏回藤英苑收拾一番后,又带着秋竹出府。 凌薏照旧在马车内换了男装。 她的目的地是城南的博戏园。 通俗而言,就是赌坊。 凌薏提前让秋竹下车,让她去买醉香楼的烤鸡。 秋竹:“小姐,那您呢?” 凌薏微笑:“我在附近逛逛,你快去吧。” 秋竹:“可是您一个人……” 凌薏:“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你买好了后,就在醉香楼里等我,若是我一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先回府。” 秋竹:“不行呀,小姐,万一有什么事?” 凌薏:“我是小姐,听我的,我会在天黑前回府。” 二人背道相驰,凌薏觉得自己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凌薏拐过一条街,来到博戏园门口,店小二正吆喝着,打量了眼凌薏上好衣料穿着。 “这位小公子快请进。” 凌薏摇扇,粗声道:“我不赌,我找掮客。” 从凌薏有记忆起,博戏园除了赌坊生意外,还是暗地里的情报暗哨处,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这可比赌钱生意来钱快多了。 不过这项业务知之者甚少。 店小二扯下肩上毛巾,引着凌薏往后院而去:“请随我来。” 后院单独辟了许多小房间,树木遮挡,路上弯弯绕绕的小道交错,店小二递给凌薏一个面具。 “博戏园注重隐私,小公子无需担心身份泄露。” 凌薏刚一戴上,就意外瞥见一道人影从净房出来,又急匆匆去了前面赌坊。 凌薏眼眸一眯。 凌致言……原来在这。 凌薏露出两双眼睛,进了一件厢房内。 没一会,有人推开房门。 是个年轻男子。 “在下姓沈,这位小公子,想要问什么?” “最新朝堂官员关系图。” “可,五百两。” 凌薏脱口而出,不免惊讶:“五百两?” 贵是真贵。 “淡定,不要这么惊讶啦,请相信我们的品质。” 沈先生快步拿了本厚厚册子回来。 “我们这个是随时更新誊写的,字迹是工整小楷,还有人物画像,官员生平记事,祖籍,家人年纪职位……你要你想得到的,上面都有。小公子,你可翻前面五页试看。” 凌薏打开,为首第一就是赵家。 标题写着京城第一世家。 沈先生以为凌薏不懂,解释道:“当朝太后、皇后出自赵家,老国公爷战功赫赫,赵家二爷才打了突厥胜战回京,赵家大房长子赵岫如今身居五城兵马司南指挥使,赵家权倾朝野,陛下心腹,被称世家之首,毋庸置疑。” “小公子,给钱吧,五百两。” “日后若有更新,小公子只管来找我沈先生便是。” 凌薏又翻了几页,她从怀里取出钱,虽然肉痛,但确实值。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凌薏扫了眼目录,目光停在大理寺卿,谢肇厌那处。 小丫头家住崇仁坊,姓谢。 凌薏按着页标翻过去,上面贴了张小像。 大理寺卿,谢肇厌。 兴平五年的状元郎。 凌薏脑中很快出现一道青衫人影。 青年手执素伞,一身青衫裹着高瘦身形,他脸色很白,身体不算好,高瘦的身影立于前方,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他随着其他人一同唤她。 “见过长公主。” 隔着五年的模糊记忆,凌薏记起来了。 原来是他。 过往面容重叠,男子青涩面容变得沉稳深不可测,也难怪凌薏在龙华寺第一眼没认得出来。 与别人不同,谢肇厌只占了一页篇幅,除了官职,祖籍地和一些文章外,再无其他。 凌薏眯着眼:“为何他这么短?” 年轻公子目光一顿,摇扇笑道:“这位谢大人祖籍山野,家中无父无母,为官清廉,没什么好写的。” 这人说的坦然,凌薏却没漏掉他眼中的谨慎。 凌薏合上书,心中有了猜想,将银票递给他。 “我走了。” “请随我来。” 凌薏将册子塞进怀里。 买卖消息匿影藏形。 凌薏是从赌坊后院小侧门走的,外面是一条小巷,这边多是花楼后院。 凌薏嗯声,没拒绝。 走了没两步,前方几道哭声传来。 “我要给梅娘赎身。” “滚滚滚,你上次的一两嫖资还没给。” “我把我女儿抵给你,我女儿可会干活了!” 龟公不耐烦:“这丫头都要死了,晦气得很!” “妹妹才十岁!你骗我带妹妹来治病,原来是想把她卖了!你这个畜生!” “我是你爹!” 凌薏走近了看清。 一个身着简陋的中年男子正弯腰朝龟公说话。 不远处,一个少年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姑娘。 那少年放下妹妹,从袖子里滑出刀就要朝他爹捅过去,结果被龟公与他爹踢倒在脚下,二人围攻,少年硬是一声没吭。 中年男子龇着黄牙:“老子是你爹,还想杀我,你信不信我把你一起卖了!” “你这个天理不容的畜生,你早晚会遭报应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凌薏在不远处观摩,直到那爹捡起地上的刀要捅向少年时,凌薏才叫停。 “慢着。” 少年见到凌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第十四章 凌薏买人,与谢肇厌再见 那中年男子循声看来,见凌薏二人穿着不菲,犹豫一瞬后,问道:“关你们什么事?” 小少年扯住凌薏衣摆,虚弱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我什么都能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薏上前,“你卖他们卖多少钱?” 中年男子恶狠狠比了个五。 龟公啐一声:“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我儿子力气很大的。”中年男子被说得脸红。 “滚滚滚,我是不会要的,你先把嫖资结了。”说着,龟公一脚就踢了过去。 那中年男子被踢倒在地,“小兄弟,我手里没钱,就这两个讨债鬼,你要看中了就带走。” 凌薏扫了眼地上的一大一小,“这二人,我要了。” 中年男子一喜,很快怀疑道:“你当真?” 凌薏拿出银子,中年男子眼睛一亮。 凌薏笑容阴森森的,看得让人心底生寒,“他们是我的人,以后你要是见到了……” “我不认识这两个讨债鬼……兄妹俩。”中年男子讷讷笑着,“你看这银子……” “去将二人身契取来。” 中年男子连连应声,一刻钟不到,就将东西拿来了。 凌薏收下,踢了下少年的腿:“把你妹妹背起来。” 凌薏把钱丢给中年男子,便带着人离开了。 赌坊里的沈先生送凌薏出了巷子,不禁说道:“想不到你还有侠义心肠。” 侠义么? 凌薏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 她前世侠义的事做了不少,以为能真心换真心,不过代价惨重,她敬重的母后为了权势杀了她,自小疼爱护着的亲弟弟亲手灌了她毒酒,相识数年的枕边人也意图杀她,好心救下的陶书陵兄妹也都背叛她。 天下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 唯一能称之可靠的,只有利益二字。 凌薏垂下眼,眸光中都是悲凉与恨意。 她很快收起情绪,冷声道:“告辞。” 少年背着妹妹,一步一步跟在凌薏身后。 沈先生目送凌薏离开后,回到赌坊,迅速上了赌坊三楼。 刚一上三楼,便听到一阵悠扬琴声。 沈先生后背发紧。 推门进屋,只见窗边坐着一个玄衣男子,修长分明的手指在弦上游走,而那窗户之外,恰好能将方才巷子里的场景收入眼底。 琴声毕,沈先生立在一边,没动。 片刻后,沈先生将方才小屋里的事全数告知。 “公子,那……姑娘,似乎对您很感兴趣。” 谢肇厌嗯声,不以为意。 凌府四小姐,有意思。 - 凌薏带着二人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少年的妹妹患了高热,在屋里医治。 凌薏站在房间外,百无聊赖地赏花,少年站在她身后。 “叫什么名字?” “李骋,公子既买了我,我便是公子的人,还请公子赐名。” 少年大约也就十四五岁,面黄肌瘦,一双眼睛看向凌薏,满满信任与忠心。 凌薏摇头:“我买了你,的确是要让你做一件事。” 李骋皱眉,疑似不解:“一件事?那以后呢?” 凌薏眉梢微挑:“你想跟着我?” “公子恩重如山,我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厚恩!” 凌薏勾唇:“等你完成了这件事,再做打算吧。” 凌薏只给了一日的诊费,让李骋留下等消息。 离开医馆,凌薏直奔回春堂。 景元不在,管事的记得公子交代,凌公子是贵客。 凌薏取出那包粉末。 管事叫来一名大夫,用竹片蘸取些许放至鼻尖。 “此乃红烛银,江湖上有名的毁颜毒药,若粘上皮肤,便会起泡出疹。” 凌薏抿了抿唇,“如若粘到头发了呢。” 那大夫眼睛微瞪,“单是粘上头发,发尾会发黄断裂,若再粘上头皮,那头发便会大块脱落,永不再生。凌公子难道被人暗算了?” 凌薏摇头,淡声道:意外得来这东西。“” 凌薏没再多问,她请那大夫再给她配了一包。 这本是毒药,但此人乃是公子贵客…… 不过思虑片刻,那大夫便去配药了。 凌薏敲着扇子,不禁想,凌雅仙几次三番下死手,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够仁慈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狗叫。 凌薏循声望过去,先是一只狗头钻了进来。 紧接着,一道胖嘟嘟的身影走进门口,精致白皙的脸蛋皱了皱,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番薯,你跑慢点。” 凌薏脸上不自觉浮起笑意。 冷舫就跟在谢璟慕身后,见到凌薏,朝她点头。 今日上午的回春堂里人不算多,小家伙很快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凌薏。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 凌薏今日是公子装扮,谢璟慕觉得她眼熟,她站在原地戳了戳手指,冷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谢璟慕眉眼一弯,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便扑进了凌薏怀里。 番薯见小主人此举,也跟着围在凌薏身边。 管事给谢璟慕送来茶水糕点,不禁多看了凌薏几眼。 这凌姓小公子不知是何人,竟与谢家小姐如此要好。 凌薏轻笑道:“你怎么来这了?” 谢璟慕咧了咧唇,“今日学堂不上课,番薯今晨拉肚子了,我带它来找景元叔叔。” 景元? 忆起景元那日的‘受人之托’,凌薏抿了抿唇,心中有了人选。 管事的开口:“景大夫今日不在,我去找别的大夫给它瞧瞧。” 番薯不肯走,围在谢璟慕身边嘤嘤嘤,小家伙不忍心,就拉着凌薏一起去了后院。 有大夫在给番薯针灸,凌薏与谢璟慕一大一小坐在榻边。 谢肇厌一进屋,便见两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凌薏转过身,盯着门口的人。 男子身后是风雪,他一身玄衣倚着门框,动作洒脱不见粗鄙,存在感极强,单是立在那,便吸引了众多视线。 谢肇厌目光不轻不淡落在凌薏身上。 凌薏听到管事的叫他:“谢大人来了。” 凌薏看着谢肇厌走近,来到她面前。 谢璟慕惊喜,圆溜溜的眼睛像黑葡萄:“爹爹,你来啦?” 第十五章 都调查我祖籍了,还对我没意思? 凌薏站起身,她不算矮,可也只到了男人肩膀处。 压迫感扑面而来。 凌薏清凌凌的目光与谢肇厌对视。 她眉眼弯弯,脸上的笑人畜无害。 “公子原来是谢大人,好巧。” 谢肇厌垂眼,女子白皙的侧颈一晃而过,他右手指间微捻,柔弱得想让人一把折断。 他嗓音慵懒,语气意味不明:“确实巧。” 巧到都调查他祖籍了。 凌薏手指微动,继续道:“谢大人帮了我两次大忙,我欠大人人情,若是有我能做的,大人尽管开口。” 一是寺庙后山搭救。 二是佛堂里救出哥哥。 谢肇厌一看就非常人,目前看来,能不得罪,就尽量交好。 更何况,谢肇厌还救过她两次。 谢肇厌:“先欠着。” 凌薏笑容乖巧:“……当然可以。” 屋内一时无言,凌薏轻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请谢大人吃顿便饭?” 谢肇厌单手拎起谢景慕,黑沉清冷的视线落到凌薏脸上。 女子麋鹿般的双眼清亮澄澈。 谢肇厌移开视线:“还不走?” 番薯已经针灸完了,狗子生龙活虎围着几人跳来跳去。 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冷舫却在心中惊叹。 主子,大大的有问题。 管事将药包交给凌薏:“凌公子,这个您收好。” 凌薏接过:“多谢。” 一行几人离开回春堂。 门口只停了一辆马车,谢肇厌抱着谢璟慕先上去,冷舫立在一侧:“请。” 凌薏抿了抿唇上车。 番薯则由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护卫带走。 马车里十分宽敞,男子坐在最里侧,手中握着一本书。 凌薏刚一上去,谢璟慕就自然而然窝进了凌薏的怀里,分门别类向凌薏介绍着里面的摆件和点心。 像只热情小鸟。 “姐姐,这个是最喜欢吃的” 最后谢璟慕说累了,坐在凌薏右侧喝茶水。 小姑娘怕冷,即使在马车上也穿得厚,为了不挤到谢璟慕,凌薏只能往左侧移。 没一会,谢璟慕就靠着凌薏睡着了。 突然,马车紧急一停。 凌薏立即抱稳谢璟慕……可她身子下意识后仰,撞到了后侧的人。 一只大手扶住凌薏后腰,男子低沉冷淡的声音敲击着凌薏耳膜。 “投怀送抱?” 凌薏笑了,立即坐直,咬牙切齿:“谢大人!” 凌薏盯着他,谢肇厌唇角勾着,眼里却没有温度。 谢肇厌给她倒了杯茶水,漫不经心道:“凌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凌薏:“不懂谢大人何意?” 谢肇厌目光明若观火:“你还要嫁给秦家二郎?” 凌薏嘴角笑意未变,心中却惊,这才多长时间,谢肇厌已经将她调查地清清楚楚。 凌薏恢复女儿家姿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能反抗不成。” 谢肇厌视线微抬,瞥了眼打着马虎眼,不说实话的某人,轻嗤一声。 凌薏转过身,心口微松,与谢肇厌试探太费心神。 谢肇厌到底是谁? 凌薏心里还记挂着那兄妹俩的事。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店小二识得谢肇厌,带人去了楼上的包厢。 刚上二楼,一侧的包厢便被推开。 凌薏脚步微顿。 两道身影从里面出来,是两名身穿绫罗绸缎的年轻妇人。 二人手挽着手,看起来关系极好。 其中一人道:“嫂嫂,你也先别急,这事看的是缘分,指不定哪天就有了。” 另一名黄衣妇人锁着眉,叹了声气:“眼看着那孩子越来越大,我心里就发慌。” “左右不过一个庶子,抵不过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黄衣妇人便是凌若然。 她心道,你自己有儿子傍身,当然体会不到她的感受。 凌若然正欲答话,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向三楼楼梯上的人。 是两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身形尤其高大,抱着一个小丫头,气质非凡。 另一名小少年则瘦小许多,这时,那小少年突然朝她看来,又很快收回视线。 凌若然没能记得住那张脸,但那双眼睛……像极了她。 凌若然脸色骤然难看。 醉霄楼三楼的包厢基本都被人常年包下,能上三楼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陶书愉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瞧,什么都没有。 “嫂嫂,怎么了?” 凌若然扯了扯唇:“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谢肇厌抱着谢璟慕走在前面。 凌薏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肇厌脚步微顿,凌薏差点就撞了上去。 谢肇厌转头看她:“你和她俩有仇?” 凌薏喉口发干,弯唇道:“没有,其中一人可是我的堂姐。” 谢肇厌目光深沉,先迈步进了包厢。 谢璟慕还没醒,谢肇厌把人放到了软塌上。 包厢临河,窗户只开着缝隙透气,外面就是护城河。 河面宽阔汹涌,有几艘画舫慢悠悠行驶,一座长长的石桥连接两岸。 屋内燃着炭火,凌薏却遍体生寒。 她眼睛死死盯着外面,脸色发白。 过往记忆似又重现。 啪的一声—— 谢肇厌关了窗户。 凌薏猛然回过神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手腕在发抖。 谢肇厌抿唇,坐在谢璟慕身边。 两步远外,凌薏像个门神杵着。 谢肇厌心中生烦。 一瞬后,谢肇厌丢过来一本册子。 “念。” 凌薏蹙眉,眼睛红红的。 “什么?” “报菜名。” 凌薏怒从心起:“谢大人,你眼不瞎!” 谢肇厌勾了勾唇,还是这表情看着有意思。 “我累了,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这算一个。” 凌薏忍不住瞪了谢肇厌一眼,她压下心中怪异,翻开册子,开始念菜名。 谢肇厌选了几个,里面三道菜都是谢璟慕喜欢的。 凌薏背对着谢肇厌坐在桌边,兴致不高。 一直到上完菜,谢璟慕才悠悠转醒,噔噔噔来到凌薏身边,奶声奶气道:“姐姐,擦脸。” 凌薏让店小二端来了盆热水,又拿自己的帕子过水拧干,动作轻柔擦着小丫头的脸蛋。 姐姐身上香香。 谢璟慕没忍住在她怀里蹭了蹭。 凌薏嘴角有淡淡笑意。 谢肇厌扫过这一幕。 出声道:“吃饭。” 用完饭,三人一同离开。 凌薏去一楼付钱。 “小公子,已经记到谢公子账上了。” 凌薏侧身,看向谢肇厌。 谢肇厌嗓音淡淡:“这次算我的,下次你再请。” 凌薏抿唇,没说话。 谢肇厌笑了,语气阴森森。 “怎么?不想同我一起用饭?” 凌薏不甘示弱:“说好我请就我请,下次谢大人别食言了。” 与谢肇厌相处太费心神,稍不注意就会掉坑里。 谢肇厌视线审视,片刻后,才慢悠悠道:“依你。” 凌薏被谢肇厌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转身就走! 谢肇厌嘴角微勾,拎着谢璟慕上马车。 “回府。” 冷舫:“是。” 第十六章 把你鼻子割了就不像她了 京城城西,陶府。 马车停在一座三进小院侧门外,凌若然从车上下来。 陶书陵如今虽为三品京兆尹,可底蕴不深,加上当年凌家财产悉数充公,凌若然嫁妆并不算丰厚,四年过去,夫妻俩仍住在这三进院子里。 附近住了一些四五品官员。 有一吏部官员夫人正巧经过,同凌若然打招呼。 “陶夫人。” 凌若然身姿窈窕,她不知道这人名字,只笑着点了点头。 那官员夫人暗叹,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这风韵气度,怕是公主都比不过。 凌若然进屋,脸上和煦的笑容瞬间消失。 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各自干着手中活计,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喝喝喝,都喝了四年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凭什么那个贱人一晚上就有了孩子。” 陶书陵当年意外醉酒,与一丫鬟糊涂一夜,很快就有了身孕。 屋里,凌若然将黑乎乎的汤药倒在丫鬟头顶上。 那丫鬟头皮脸颊被烫得通红,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见状,凌若然心里火气更大。 端着刚烧开的热水就朝丫鬟脸上泼去。 那丫鬟没忍住,尖叫一声。 凌若然慢悠悠放下碗,柔声道:“扰了我的安静,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管家捂着丫鬟的嘴巴就把人拖了下去。 屋子里越发静了。 凌若然把玩着指甲,随口问:“大人何时回来?” “方才府里的人去衙门送饭,大人说得酉时末回了。” 那便还有两个时辰。 凌若然起身去了府上西南角的小院。 一年轻妇人正坐在小院里缝制衣服,还有一幼童拿着扫帚为小娘帮忙。 这是陶书陵的妾室与庶长子。 母子俩见到凌若然,满眼惊惧,朝凌若然跪下。 凌若然上前捏着幼童的下巴,“你若是乖一点,投生到我的肚子里,你就是府上最尊贵的小少爷,偏偏你找了这个贱人做娘。” 幼童说话还不清晰,他一把推开凌若然。 “不、不许……你骂我娘。” 凌若然一巴掌就把幼童扇到地上,她来到那妇人面前。 凌若然盯着她的鼻子。 “我把你的鼻子割了,他就不会来你这了。” 妇人捂着鼻子朝凌若然磕头。 “夫人,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给我和孩子一条生路。” 凌若然一脚踩在她脸上。 “记清楚,你的身份。” 妇人鼻下流出鲜血。 “夫人,我晓得了,我晓得。” 凌若然觉得没意思透了,转身离开。 这般卑躬屈膝的慕言,连她的赝品都算不上。 - 凌薏从醉霄楼离开后,先去了李骋在的小医馆。 见到凌薏来,李骋眼中的紧张一松。 凌薏淡笑:“你妹妹如何了?” 李骋点头:“刚才喝过药,现下睡着了。” 凌薏嗯声,将手里的药包递过去。 “公子,这是?” 凌薏简言几句,“你妹妹我会找个院子安置,两日时间,事情若完成了,你在这等我消息。” “记住,别找错人了。” “是,公子!” 凌薏回到凌府,她在马车上又换回了女装,在门口遇到了凌致言。 凌致言见她一惊,转而温和笑道:“四妹妹出府了?” 凌薏:“你不也一样。” 凌致言抱着怀里的书,“去书肆买了几本杂论。” 凌薏点头,意味深长道:“那你多研究,争取不辜负祖母父亲的期望。” 话落,凌薏就走了。 原地,凌致言眼睛一眯,他总觉得凌薏话中有话。 凌薏回到藤英苑,秋竹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秋竹跟在凌薏身后,小声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凌薏:“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别着急。你让人把烤鸡热热,我饿了。” 饭后,凌薏回房沐浴,屋内烧了地龙,她仅着一件素色长袍,赤脚踩在西域进口的地毯上,并不觉得冷,她坐在桌前翻开了书。 秋竹来点灯。 难得见小姐挑灯夜读,不禁问:“小姐,您这是看什么呀?” 秋竹识字,但站得远,纸上又密密麻麻的,看得并不清楚。 凌薏:“五金书。” 五百两银子重金买来的书。 秋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吧,等会有事我叫你。” “是,小姐。” 凌薏慢悠悠翻着书。 赵家与皇室联系最为紧密。 如今太后健在,皇后乃赵家长房之女,是老国公的嫡孙女。可宫中只有一名由宫女所出的皇子,一周岁时便被封为太子,其生母被封许贵妃,赵皇后却无子嗣傍身,帝后关系冷漠。 皇后亲兄赵岫官任五城兵马司南指挥使,赵岫之妻出自富商曹家。 温、曹各自占据瓜分大周的北、南商业版图。 凌薏冷笑,赵家势大,钱权俱有,隐有朝堂倾轧之势。 四年过去,令明安帝忌惮的人从护国长公主变成了‘肱股之臣’之名的赵家。 帝王之心不可测。 凌薏嗤声,继续往下翻。 秦首辅有三子。 长子秦道郅……四年时间,从长公主驸马一跃升为户部侍郎,妻子是京兆尹之妹,陶书愉,二人育有一子。 凌薏嘴角冷冷勾起,成婚四年,儿子却有六岁。 次子秦阚学,年十八,即将科考。 凌薏将后面的未婚妻凌薏涂抹掉。 脏了她的名字。 幼子是秦首辅宠妾所出,名唤秦枫,整日逗猫遛狗不学无术,是秦楼酒馆的常客,秦枫与赵家二房的独子赵以峦是至交好友。 最后便是陶家。 陶书陵现任京兆尹,三品大官,与大理寺卿谢肇厌同为天子心腹。 凌薏眉心微蹙。 谢肇厌……天子心腹? 凌薏隐隐觉得不对劲,不过转念一想,陶书陵、谢肇厌二人皆出身民间山野,为明安帝重用,皇室需有清流压制世家。 后面记载,陶书陵娶了凌家长房之女凌若然,册子上记载了二人成婚原因。 凌若然趁陶书陵醉酒下药强上,二人不得已成亲。 还在凌若然后面备注小字,枉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蛇蝎易怒,不孕之症,敬而远之。 - 谢府,褚昱院。 外间寒风猎猎。 屋内,谢肇厌却如深陷火炉之中。 阵阵梦魇,床幔轻扬。 他沦陷欢愉,温香软玉,细嫩柔润,却看不清身下人的脸。 直到最后一刻,谢肇厌猛然睁开眼。 天还黑着。 他起身换了袍子,腰间未系拢,随意搭着,隐约露出腰腹紧实线条。 谢肇厌喝完整壶凉茶,目光晦暗。 他坐在床边,睁眼到天亮。 第十七章 凌雅仙毁容 昨夜凌薏睡得晚,她早晨醒来时,已是巳时末。 今日是景元上门复诊的日子。 凌薏抵达凌舟胥院子里时,景元和母亲都已经在了。 景元说凌舟胥恢复得极好,腿伤更不必担忧,只要遵医嘱服药静养便没问题。 温氏松了口气,又给景元奉上诊金。 景元一边推脱,一边敞开衣兜。 “夫人真是客气了,对了,我再给您把把脉。” 温氏的脉象好转,景元朝凌薏点了点头,又开了下一阶段的方子。 临近中午,几人一同在凌舟胥院中用饭。 外间大雪初融,午膳后,凌薏送景元离开,她自己也要出府。 几人来到侧门附近,就见凌雅仙身边的丫鬟带着陈大夫从花园里匆匆而过。 陈大夫着急忙慌间,瞥见了景元,他脸色一白,装作没看见景元匆匆离开。 生怕景元来找他履约。 景元笑出声。 凌薏目光思索。 李骋得手还挺快。 景元:“凌姑娘这是预备去哪?” 凌薏:“无聊,出府转转,景大夫,下次见。” 景元摇了摇头,暗道,谢肇厌看上的人不简单哪。 二人分道而驰。 凌薏马车上备了许多套男子衣服,放在椅背下方柜子里,需得有钥匙才能打开。 凌薏对着镜子涂抹许久,脸上不见女子柔美,多了几分少年英气俊秀。 凌薏去了昨日医馆,刚一进门,就听到李骋的声音。 “大夫,您再治治我妹妹,我马上就去凑钱。” 凌薏昨日只给了一日的诊费。 凌薏将银子放到桌上。 “剩余诊费,我全出了。” 李骋目光一喜,“公子,你来了。” 凌薏弯了弯唇,“昨日做得不错,吃午饭了没?” 李骋摇头。 秋竹蹙眉看向李骋,这人似乎还不知道凌薏的身份。 秋竹不知道凌薏在做什么,但担心凌薏的安危。 她疑声看向凌薏:“公子。” 凌薏睨了秋竹一眼,带着二人去了外面一家面馆。 周围没什么人。 李骋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面,凌薏才不紧不慢发问:“昨日你是如何做的?” 凌薏昨日吩咐完消息后,李骋便去了凌府附近。 李骋在侧门等到每日运输恭桶的凌府下人,那下人的弟弟是府里的一名车夫,帮人家干了不少活后,李骋才从人家嘴里套出话。 说凌雅仙下午去了城里的成衣铺子。 李骋匆匆去河边洗完澡清理干净后,又混作学徒进了成衣铺子。 凌薏点了点头:“你妹妹年纪小,我会找个院子安置。” 李骋猛地点头,少年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笑意。 “属下甘为公子赴汤蹈火。” 凌薏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李骋外祖以前是账房先生,李骋识得几个字。 “想办法,混到他身边。” 李骋捏紧纸条,记住了上面人的名字。 博戏园,凌致言。 接下来,凌薏还有事要办。 她让车夫带着秋竹去牙行找了间宅子,又买了两个下人照顾李骋的妹妹。 最后叮嘱秋竹在药馆这等她。 凌薏不怕李骋反水,兄妹俩身契都在她手里,凌薏还有李骋的软肋。 再者,李骋并不知她的身份。 此处医馆距离城西很近,凌薏脱下身上大髦丢掉,又去了家衣料铺子买了身材质普通的衣衫。 中途东拐西拐后,她来到一家茶馆外。 凌薏将提前备好的册子交给店小二。 “五十两银子,将这册子念半天。” 店小二犹疑:“小兄弟这是……” 凌薏微笑忽悠:“奉我家大公子之命,你只管让说书先生念便是了。” 店小二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大公子的人,小的这就去。” 凌薏面带浅笑,并未否认。 身上料子粗陋,不如大髦保暖。 凌薏在里面找了个角落坐了半天,喝了两壶热茶。 没一会,茶馆里就响起喧哗吵闹声,歌颂赞扬赵家丰功伟绩,赫赫战功。 说书先生照着凌薏的册子,念下最后一句话:“假以时日,赵家定会攻下匈奴,拜相封侯。” 凌薏轻声对一旁的人道。 “倘若再给赵将军十万兵马,砍下匈奴单于的脑袋不在话下。” “就是,赵将军的兵马还是太少了。” 里面起哄声传来,凌薏悄然退下。 怀里揣着的五十两银子,十分烫人。 他硬着头皮讲完两场,便向茶楼老板匆匆告假离开。 凌薏买了顶围帽,坐着牛车,离开西市。 街道尽头,刑部侍郎宋志远见谢肇厌目光远视,不禁道:“谢大人?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谢肇厌收回视线,眉目清正,嘴角微牵:“无事。” 前些日子,宫中许贵妃乔装出宫,意外遇到裕国刺客,险些受伤。 明安帝大怒,将追查刺客一事交由大理寺卿和刑部负责。 昨夜探子来报,说在西市发现踪迹。 从小巷里出来,宋志远面露遗憾:“竟是让人给跑了。” 谢肇厌不置可否。 二人停在巷口,却听见里面茶馆议论。 “西北除了赵将军,便是燕王殿下驻军最近,若是陛下及时让燕王派军前去,赵将军肯定能攻下匈奴。” “赵将军颇有老国公遗风,赵家一家都是朝廷功臣啊。” …… 言论还在继续。 从赵将军回京述职以来,明安帝只说让他在京多陪伴赵家人,赵家也未提过上交兵权一事。 明安帝生性多疑。 赵家又手握二十万兵权。 宋志远面色微变,“谢大人,咱们先回吧。” 谢肇厌目光掠过那茶馆,很快回了衙门。 - 牛车在药馆附近停下。 凌薏继续东拐西拐,确认身后没人后,来到药馆。 马车还停在路边,秋竹见到她一喜,立即让凌薏上车。 “小姐,您身上怎么这么冷。” 马车上十分暖和,凌薏换回女装,饮下好几杯热茶,这才暖和起来。 回到岳平街时,凌薏瞥到一家糕点铺子。 曹记糕点铺。 凌薏下车买了些枣泥酥、青梅酥,和金沙奶黄酥,各来了两份,分开打包。 起火那日,谢璟慕送她的,就是这些。 店小二在一旁介绍。 “姑娘,这是咱们铺子最近新出的胭脂荷花酥,您要不尝尝?” 凌薏口味偏酸甜,不爱吃过于甜腻的食物,她看着那浅红表皮,摇了摇头。 而后又有几名顾客是专程朝胭脂荷花酥去的。 凌薏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起身离开。 第十八章 凌雅仙自食恶果,毁容啦毁容啦 凌薏拎着糕点回府,将其中一份交给温氏。 凌薏眉眼弯弯:“娘,您尝尝。” 温氏点了点凌薏的额头,随口道:“你这丫头,怎的两日连着出府了?” 凌薏:“整日闷在府里,我都快腻了,娘亲,要不咱们哪天出去听戏吧?” 温氏目光怜爱:“好,都依你。” 顿了顿,温氏又道:“你出府得小心,那边又折腾起来了。” 凌薏尝了口青梅酥,味道还不错。 “发生何事了?” 温氏让刘婆子说。 凌薏哦一声。 “亏心事做多了,老天爷先收拾她了。” 近日府里不太平,温氏给凌薏准备了三个护卫。 “都是你外祖家里的家生子,有她们陪着你,娘放心。” 三个年轻小姑娘进屋,俏生生叫着小姐。 凌薏身边只得一个秋竹,也不够用。 三人名叫谷雨、小满、冬至。 凌薏扑倒温月怀里,眼睛热热的。 “娘亲真好。” 明日就是秦阚学的生辰宴,温氏轻声道:“玉华楼在护城河边,你自小怕水,定要小心。” 凌薏嗯声:“娘,你放心。” 温氏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这时,院外传来动静。 说是陈氏来了。 温月让人进来,陈氏身后丫鬟端着几本账本。 温氏小产修养的这段日子,是由陈氏来管家。好不容易温氏醒了,陈氏犹豫两天还是决定将这烫手山芋交回给二婶。 陈氏见到凌薏,柔声:“四妹妹也在。” 陈氏出身小门小户,嫁进来之前还担心凌薏嚣张跋扈,不好相处。 没想到这半年接触,与传闻大不相同,比起五小姐,陈氏更喜欢这位单纯漂亮的四妹妹。 天色还未黑,凌薏还有事,她向温氏告辞。 凌薏带着四名丫头回府。 四名丫头年纪相仿。 除了秋竹,剩余三人都会武,其中小满武力值最高,师从天下前三的江湖高手。 另外谷雨擅医毒,冬至擅易容。 凌薏取了五千两银子和糕点交给小满。 “崇仁坊,谢家,交给冷舫。” 小满看出凌薏眼中的试探之意,她很快道:“是,小姐!” 凌薏今日在外面跑了一遭,等她沐浴结束,小满就已经回了。 小满半跪下地,身形略微狼狈。 “小姐,谢家外围有不少暗卫,奴婢都一一躲过了,不过刚一翻进府,冷小哥便有所察觉。” “他的武力值在奴婢之上,两样东西已经交给他了。” 刚开始冷舫还不想要,直到书房里的男子出来,让冷舫收下。 凌薏嗯声,让四名小丫鬟都退下。 谢家。 既是凌薏给的,谢肇厌便让冷舫收下。 谢璟慕听说凌薏给她买了糕点,噔噔噔就来了爹爹这。 她轻车熟路进了谢肇厌书房,没在桌上发现纸包。 她搅着小手指,眨巴着大眼,声音奶呼呼的:“爹爹,我要吃糕糕,姐姐给我买的,我可以请你品尝一块。” 谢肇厌看向女儿。 只觉两个字。 谄!媚! - 与此同时,语风堂。 邹氏急忙从丽琴院赶过来,看到床上不成样子的凌雅仙,简直心都要碎了。 邹氏朝丫鬟扇了一巴掌。 “叫你看好小姐不准挠,你怎么做事的?” “姨娘饶命啊。” 凌雅仙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她肩胸手臂长满了水泡,又被凌雅仙挠破流出黄水,脸上也一片片红彤彤的,枕头上都是脱落的头发。 “我的仙儿,听娘的话,别抓。”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副皮囊身子。 这要她的女儿以后怎么办??? 凌雅仙浑身又痛又痒,泪水打湿脸上红肿处,火辣辣的。 “娘,怎么办?我明日还要去秦郎的生辰宴。” 邹莹:“别去了,明日万一见风可就不好了。” 凌雅仙不答应:“明日是我在京中宴席第一次露面,娘,我一定要去。” 陈大夫急忙拿着配好的药过来。 陈大夫小心翼翼看了眼邹莹,低声道:“放心,我定会治好她。” “我回去翻了医书,看着像中了红烛银的毒,这药只能延缓,无药可解。” 而凌雅仙听到红烛银三个字彻底崩溃了,无人比她更知晓这毒的药性。 可是…… 怎么可能? 这药明明是用在凌薏身上的。 “啊啊啊……” 凌雅仙崩溃叫出声。 “凌薏,我定要杀了你!” 话音一出,邹莹以及捂住凌雅仙的嘴巴。 邹莹语气严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怎么和凌薏有关系?” 凌雅仙忍着痛,大哭出声:“娘,那毒我本来是藏进簪子里的,我不知道为何到我身上来了。” 凌雅仙咬得嘴巴里全是血,抱着邹莹痛哭:“娘,我要是毁容了怎么办啊?秦郎肯定不会要我了。” 邹莹抱着女儿,目光阴狠:“娘一定会让凌薏付出代价。” 没多久,凌老夫人也派人来了,见凌雅仙的模样吓了大跳,留下补药药材匆匆离开。 晚膳时分,刚下值的凌晁与从赌坊回府的凌致言赶到语风堂。 凌晁也担心凌雅仙,发问:“到底怎么弄上的?” 凌晁一见邹莹流泪,想到还怀着孕,心中一软,劝慰道: “温月那有不少好药材,我去让她送点过来,还有你最近也瘦了,还需得补补。” 邹莹身躯颤动,“那太麻烦姐姐了。” 凌晁温声:“她本来就是家中主母,她应当做的。” 凌致言站在妹妹床边,嫌恶地移开视线,留下一句好好养伤,没待多久就出去了。 外面,李骋低眉顺眼守在院子门口。 这是凌致言新得的小厮,凌致言今日赢了点钱,出了赌坊就被小混混拦住,就是李骋路过救了他。 凌致言对李骋很满意。 李骋担忧道:“五小姐没事吧?” 凌致言冷哼:“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定是被人害了。” 李骋垂目跟在后面。 - 翌日,就是秦阚学的生辰宴。 凌薏身着秋香色暗纹衣裙,外搭月牙白素色斗篷,硕大的东珠镶在鞋面上,极尽富贵,即使穿得厚,也难掩体态纤细修长。 她面容瓷白,不施粉黛,只简单描了下眉,最令人惊叹的,便是那双黑亮如泉眼的双眸,澄澈无辜,看得人心生怜爱。 温氏来到藤英苑,见到女儿,心中骄傲欣慰。 她的薏儿,合该如此。 当配天下最好的男子。 第十九章 秦阚学收到生辰礼,很委屈 凌薏来到门口时,凌雅仙已经到了,邹莹守在她身边。 昨夜陈大夫调制了一晚上药膏,凌雅仙脸上的红肿可算消了些,又涂抹了许多脂粉,脸色惨白,两颊又上了红晕,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谷雨蹙了蹙眉,不太美观。 凌雅仙见到缓步而来的凌薏,眼中闪过嫉恨。 凌薏今日打扮随意,可风华不减,更胜从前。 凌雅仙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个笑话。 一切都拜凌薏所赐! 如果凌薏死在了龙华寺该多好! 凌雅仙身上还在发痒,她身上忍不住动,邹莹看了眼女儿,示意她收敛。 邹莹柔笑道:“四小姐来了。” “嗯。” 邹莹:“四小姐今日这身极美,倘若再加上一根簪子那便貌似天仙了。” 凌薏头上簪了一只步摇和几个珠花,她唇角微弯:“月满则盈,现在就极好了。” 凌雅仙恨恨开口:“四姐姐怎没戴秦家二公子送的白玉簪呢?” 凌薏眼神清亮,却望不到底。 她声音极淡:“脏了,不要了,丢湖里了。” 凌雅仙愣在原地。 凌薏眉梢微挑:“你喜欢?那派人去捞吧。” 凌雅仙气得浑身发颤。 邹莹继续隐忍,她目光恳切:“四小姐,仙儿从小没去过大场面,若是哪里不得当的,还盼望四小姐多照拂一二。” 凌薏:“这是自然,前提是,她别惹事。” 凌雅仙:“你——” “发生何事了?” 凌晁来了,劈头劈脸说:“薏儿,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凌薏没说话。 谷雨一本正经道:“是这位邹姨娘请求四小姐多看着五小姐,以免五小姐礼仪不周,惹了笑话。” 这回连邹莹都绷不住了,脸上温柔面具都快裂开。 凌晁想到凌雅仙的伤,叹气道:“薏儿,总之你多让让仙儿,她从小就不容易。” 凌薏笑了,“父亲指的不容易与我有关么?是我让他们一直苟且偷生住在外面的?” 说完,凌薏便先出府上了马车。 身后,凌晁指着凌薏背影怒骂大逆不道,想找笤帚把不孝女赶出凌府。 凌薏自动隔绝外面的污言秽语。 凌晁没将她当做女儿。 她又何必客气? 秋竹与谷雨坐在车厢里,小满坐在车辕处,冬至留下守院子。 两辆马车往护城河边的玉华楼而去。 秦阚学包下了玉华楼二楼,二楼外面有处空地,架着木桥连通一艘画舫。 画舫之上,秦阚学一身晴蓝长袍,风流俊雅,气质不凡。 身边不断有人恭维。 秦阚学目光却一直望着玉华楼外面,他的角度恰好能瞧见来时的马车。 “秦公子这是在等谁呀?” “肯定是凌四姑娘呗。” 周围响起暧昧打趣声,秦阚学轻咳一声:“无礼。” 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秦阚学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凌薏前几日的异常只是欲擒故纵。 凌薏不可能不喜欢他。 小姑娘气性大,他还是再多哄哄吧。 凌薏瞥了眼画舫上众人,淡淡收回视线。 凌雅仙忍住身上不适,跟在凌薏身后,她目光往四周扫去,在见到玉华楼草丛里蹲守的黑影时,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凌薏敢坏了她的事,她今日就要凌薏好看! 一上画舫,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朝那姑娘看去。 那姑娘眉目精致如画,气质矜贵淡雅,举手投足恰到好处。 “那是凌四吗?” “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或许是稳重许多了。” …… 连秦阚学自己都没料到,他目光紧紧追随凌薏,来到她跟前:“你来了。” 凌薏淡淡嗯声。 秦阚学觉得自己今日像个毛头小子,他很快冷静下来,恢复往常高冷。 “那日的事你还在生气?我可以向你解释。” 凌薏:“何事?” 秦阚学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已经服软了,凌薏还想怎么样?! 凌薏身后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秦二公子。” 秦阚学这才注意到凌雅仙。 “你……你来了。” 凌雅仙死死咬住嘴唇,眼中含泪。 秦阚学心中不忍,他立即看了眼凌薏,凌薏压根没看他,径直去到一边赏景。 秦阚学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看着凌薏身影,目光复杂。 秋竹将生辰礼交给秦阚学的小厮,也立即跟上凌薏。 凌雅仙声音委屈:“秦郎,我这几日很想你。” 秦阚学抿了抿唇,一时间没说话。 原本在龙华寺与凌雅仙的一夜里,他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爱,不止一次想要与凌薏退婚,他受够了处处有凌薏影子的生活,可回京冷静下来后,他又后悔了。 见秦阚学不说话,凌雅仙的心凉了,看来娘说的果然没错。 男人在得到之后,就会弃之敝履。 赵家二房之子赵以峦走近,笑问:“秦公子,看看凌四送你的什么呗?” 凌薏母家有钱,每每送给秦阚学的东西都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几个公子哥无聊,都在打赌这回送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秦阚学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他让秦安把东西打开。 几人翘首以盼。 秦安的脸色一时僵住,看着面前几人的期待脸。 “公子,不如咱们回去再看吧。” 赵以峦身边的秦枫忍不住凑上前,瞥到盒子里面的东西,瞬间爆笑出声。 秦阚学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一把从秦安手里接过,看到盒子里放着一本书、一只乌龟和一张纸条。 多读书,多写字,少动歪心思,寿可比龟。 秦阚学的脸黑了。 捏着纸条像是在掐凌薏的脖子。 凌雅仙见状,心中大喜。 这次秦阚学总算看清凌薏真面目了! 赵以峦、秦枫二人本就京中纨绔,二人将这事广而告之。 另一边,凌薏看着滔滔奔流的河水。 思绪飞远。 恐怕如今赵家一事已经传到宫里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凌薏,你什么意思?!” 凌薏转身,目光不耐:“何事?” 小满与谷雨挡在凌薏面前。 秦阚学想将纸条丢到凌薏脸上,但那纸被风一吹就掉进河里。 “凌薏,你当真是粗鄙不堪!” 秦阚学气红了脸,眼中还有点委屈。 凌薏抿唇:“秦公子,多大点事,比起你往日羞辱我的,这不过毛毛雨,再说,我这是在劝告你,习君子之礼,行君子所为,才能活得久。” “我是为了你好。” 秦阚学大吼:“你看我信吗?” 第二十章 凌雅仙陷害不成,反倒自己落水 秦阚学被凌薏一言难尽的眼神伤透了! 他放下狠话:“凌薏,你别后悔!” 凌薏不以为意:“随你。” 二人说话位置靠近栏杆,旁边就是画舫船室。 凌薏往里面扫了一眼。 没一会,一个穿着浅衫的小公子从里面出来,冬日还未过,他举着羽扇半遮住脸,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看着凌薏。 “你未婚夫这种品行,你还要与他成婚?” “婚约已定,既成事实。”凌薏眼眸微眯,“不知公子是哪位?” 偷听了这么久? ‘小公子’脸色绯红,瞪了眼凌薏。 “你乱七八糟胡说些什么呢?我好言相劝,你竟然怀疑我的身份!” 眼前的人气的脸颊微鼓,像极了某个胖乎乎的小丫头。 想到谢璟慕,凌薏嘴角蕴着笑意。 那小公子见凌薏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哼声转头去看河水。 不远处,凌雅仙见到凌薏与一男子挨得极近,她心中暗喜,立即去找秦阚学。 还在与人寒暄的秦阚学眼神一沉,虎视眈眈盯着船边的凌薏二人。 周围几人见状,兴奋地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凌薏,你竟然背着我与别的男子厮混!” “你怎么敢?!” 凌薏侧身,余光扫了眼秦阚学。 “大庭广众,你又在发什么疯!” 凌雅仙咬唇:“姐姐,你是有婚约的人,怎可与旁人亲近?” 凌薏压根没将二人放心上。 “哦,那你二位为何又这般亲密地来质问我?” 秦阚学瞪着她:“仙儿是我的妹妹!” 凌薏轻笑出声:“这名小公子是我的朋友。” 小公子这才转过身,从头到尾打量了眼秦阚学。 秦阚学见状一愣,眼前的人虽是少年装扮,但眉目俊秀精致,一眼能看出是名女子。 小公子嗤笑一声。 秦阚学轻咳,脸上又红又白,他面色不快地朝凌雅仙冷哼一声。 凌雅仙顿时红了眼眶:“我……不知道……” 一滴眼泪从凌雅仙眼角滑落。 凌雅仙是真的难过了,秦郎不是最厌恶凌薏的吗? 她声音非常小:“我也是为了你好……”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秦阚学当下就心软了。 凌雅仙方才脱了斗篷,微微收腰的衣裙勾勒出女子身姿曲线,站在栏杆处,倒真有种盈盈一握,让人想抱到怀中疼爱安慰的感觉。 秦阚学抿了抿唇:“我刚才不是凶你……我只是有点生气。” 凌薏打住二人,一言难尽开口:“够了,我们不是你们情趣的一环。” 凌薏指着船舱里,“如有需求,自便。” 凌雅仙当场就想把凌薏这张嘴给缝上! 不停有人往这边看过来,秦阚学只好先离开去招待别的客人。 凌薏目光在凌雅仙脸上打转。 得。 想搞事? 她成全凌雅仙。 凌薏看了一圈四周,目光定在船尾。 有一名一直守在那,手端托盘的面生丫鬟。 凌薏笑眯眯:“这里没有别人,你说罢。” 凌雅仙指着那小公子。 “他不是人?” 小公子乐得看好戏,压下想将凌雅仙丢河里的冲动。 凌薏不耐:“那你就忍住,别说。” 凌雅仙气的跺脚。 凌薏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凌雅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说道:“姐姐,这些日子我们有些误会。” 余光里,那丫鬟端着托盘过来了。 凌雅仙继续道:“我、兄长和娘亲从未想过争抢什么,只是希望父亲、祖母能分出一点疼爱罢了,只要一点点便可以了,这些都不行吗?” 凌薏静静看着凌雅仙装。 凌雅仙抹着眼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就在这时,那丫鬟走近了。 托盘中放着热茶。 凌雅仙颤声哭着趁机转过身,却正好要与那丫鬟撞上。 那丫鬟动作极快,侧身一躲,面容冷笑,顺势就要朝凌薏扑来。 凌薏早有预见,她拉着那小公子往后侧而去,速度极快。 那丫鬟扑了个空,热茶洒落在地。 这动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凌雅仙愣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突然,船舱里传来一声厉叫。 “有刺客!” “有刺客!快来人!” 船上大乱,凌薏拉着那小公子就要跑,关键时刻,那公子软了腿…… “我跑不动……” 凌薏让小满扛着那小公子走…… 谷雨挡在凌薏面前。 可电光火石间,有道黑影破窗而出,正欲逃窜。 凌雅仙正好就挡在出口位置,黑衣人只觉挡路,一掌拍飞凌雅仙。 凌雅仙不敌那力道,被拍到栏杆边挂上,裙身料子被勾住,半个上半身都在栏杆外,她一手抓着栏杆边,另一只手趁机死抓着那小公子不放。 凌雅仙尖叫一声,今早起来,她枕上全是掉落的头发,有处头皮差点都秃了…… 邹莹只好用几个发包固定住。 不行,她的头发不能掉,她不能落水…… “救……救我……” 小公子这下才反应过来,他看向凌薏。 凌薏的善良是有底线的。 不危机自身安全时,她可以救凌雅仙。 但此时,凌雅仙死命攥着那小公子,分明要将人拖下水的节奏。 那小公子费尽吃奶的力气,把人扯开。 凌雅仙大骂。 “你这个贱人,就是和凌薏一伙的,你为什么不救我!” 小公子怒骂,这下彻底没了救人的心思。 而凌雅仙的衣料破裂,直直跌入水中。 一声尖叫传来。 船上还在打斗。 只有岸边凌家的护卫下去救人。 凌薏很快收回视线,与那小公子躲到了安全地段。 小公子心有余悸,哼声:“还好我没救她。” 凌薏没吭声。 凌薏遇到了太多次农夫与蛇的例子。 很显然,凌雅仙就是那条蛇。 刺客很快被抓住。 众人的注意又被水下动静吸引。 只见不知从哪处赶来的乞丐一身破烂救起水里的人。 那乞丐沉浸在救了千金小姐的美梦中。 他猥琐笑着:“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凌雅仙一上岸,面对的就是船上众人复杂怜悯的目光。 那乞丐放她下来,凌雅仙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她只觉天都塌了。 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凌雅仙污蔑凌薏见死不救 这世道,女子落水本就大忌,尤其还被一乞丐救了。 凌雅仙红着眼在人群中穿梭。 秦阚学立在不远处,他原走了几步,却蓦地停住。 凌薏抿了抿唇,吩咐谷雨去给凌雅仙取件外袍。 四周窃窃私语。 凌雅仙似乎被架在火上烤。 秦阚学犹豫半晌,还是脱下大髦盖在凌雅仙身上。 凌雅仙仿若找到救命稻草,“秦郎,我该怎么办?” 秦阚学面容微顿,示意让秦安先把那乞丐带下去。 那乞丐起先不愿,“我救了她,她以后要和我成婚。” 凌雅仙抖着身子,“不要,我不认识他。快让他走!” 秦安直接上手把乞丐拉了下去。 凌雅仙还在呜咽哭泣。 这时,秦阚学目光突然定在她头顶上。 有处黑发脱落,连头皮都是红肿的。 往下看,只见凌雅仙脸上和脖子出现一团红晕,其中还有密密麻麻的水泡。 秦阚学拧眉移开眼:“你的脸……” 凌雅仙一片混乱,她拼命挡着自己的脸,哭着道:“秦郎,我只是最近起疹了,别让外人看到了,我很快就会好的。” 凌雅仙眼眶通红,死死抓着秦阚学的衣领,不让人走。 完了…… 凌雅仙深知是谁救的她。 她被毁了! 她的名声全被毁了! 为什么? 明明该毁容的,该落水被救的,应该是凌薏才对! 凌雅仙眼中迸发出滔天恨意,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凌薏。 “为什么你不救我?!” “四姐姐,为什么都不愿意拉我一把?” “你宁愿去救一个外男,都不愿救我,他难道比你亲妹妹还重要吗?” 凌雅仙声声泣诉。 众人齐齐看向凌薏和她身边的小公子。 不知何时,赵以峦和秦枫都走到了那小公子身侧。 凌薏从人群里走出:“你说我没救你,有证据吗?你不去找推你下水的人算账,反而来找我的麻烦,你脑子不好使?” 凌雅仙一时说不出话。 “我……” 秦阚学蹙眉看向凌薏:“够了,你何必咄咄逼人——” 凌雅仙是受害者,众人都有些不忍,纷纷劝诫凌薏莫要再说。 凌薏扫了眼小满。 小满把那丫鬟揪过来,丢到地上。 “方才还在船上时,你突然转身撞到这丫鬟,热茶差点洒到我身上,而这丫鬟趁我不备,直直朝我撞来,若非我反应及时,便被这丫鬟推下水了。” “我的好妹妹,你当时在做什么呢?” 凌雅仙说不上来,“我……” 周围声音指指点点。 “在我差点被推下去时,你守在船舱门口,冷眼旁观。”凌薏嘴角微勾,“若你当时能来拉我一把,或许那刺客闯出来时,不会误伤你。” 凌雅仙摇头否认,“不对,你说的都是假的!!没有人看到!” 吃瓜吃了半天的小公子,从人群里钻出来。 “你眼瞎,我不是人?” 第二次说他不是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小公子轻咳一声,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等着自己开口,才叉腰道: 凌雅仙:“你是她的奸夫,你肯定是在帮她做假证!” “我还需要做假证?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当时好心拉你,你还想把我拖下水。”小公子冷笑,顿了顿,又觉得不对劲,“你该不会是想拖我下去,好赖上我吧!” 凌雅仙被戳中心事,这人虽泼皮无赖,但穿着不菲,相貌不俗,当个候补也不是不可。 她涨红着脸:“你胡说!我没有这样想,就因为我是庶女,所以你们都要欺负我吗?!” 在场所有人:“…………” 凌薏下巴微抬,示意那丫鬟说话。 “说清楚刚才过程,你若撒谎,就不是断手臂这么简单了。” 那丫鬟咬着牙不说话。 凌薏扫了眼小满:“另一只手也卸了。” 惊叫声响起。 “我说,我说……” “有人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推您下水,说底下有人接应……” 再趁机毁了凌薏的清白。 凌薏垂眼:“那人在场吗?” 那丫鬟死活不开口,她若真说了,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如此一来,大家心中也有了答案。 秦阚学看向凌雅仙的目光变了。 凌雅仙捂着脑袋,“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是那个被推下水的……你们别信凌薏,肯定是凌薏和她奸夫,联合这丫鬟一起害我。” 那小公子简直忍无可忍。 就在这时,有几人从玉华楼跑来。 为首的年轻丫鬟喘着粗气,见到小公子时,松了口气。 “郡主,总算找到您了。” 郡主? 众人纷纷侧目,连站姿都端正许多。 凌薏眼中不乏惊讶。 她想过是名世家小姐,但没想到是郡主身份。 如今京中未成婚的郡主里,最大的也就才十岁。 凌薏眼神一敛,心中有了人选。 福华乃是晋州燕王幼女。 燕王是大周开国以来唯一的异姓王,从第一任燕王至今,已过五代,驻守在大周之北,现任燕王被誉为大周战神,护佑北地。 还有两月就是陛下寿辰,各地藩王皆会进京贺寿,燕王便在其中。 福华是一月前偷偷离开晋州的,一路上游山玩水,前两日才到京城,昨日结识了赵以峦和秦枫,二人带她来赴宴。 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众人心惊,朝福华行礼。 秦阚学更是心中一震。 “见过福华郡主。” …… 凌雅仙只觉天都要塌了。 今日失了清白,还得罪了郡主。 凌雅仙眼皮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秦阚学目光复杂看了眼凌薏,“我先送她去换身衣服,我等会解释,你等我。” 凌薏蹙眉:“不必解释,我不听。” 秦阚学:“薏儿,你别闹了。” 凌薏起了鸡皮疙瘩:“说话就说话,我和你不熟,别叫我这名。” 秦阚学觉得是凌薏不好意思。 “你一定要等我。” 凌薏觉得秦阚学这人有毛病。 福华郡主看着前面两人背影,啧声:“这还不退婚?” 凌薏抿唇,这婚约,当然要退。 不过还没到时间。 赵以峦凑到福华郡主跟前。 “怎么样?今天这出戏精彩吧。” 福华郡主哼声,“不好玩,差点就害我被赖上了。” 说完,福华郡主星星眼看向凌薏。 “我最近都在京城,我可以去凌府找你玩吗?” 看着福华的模样,凌薏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谢璟慕,和她那只狗。 凌薏笑了下:“当然可以。” 赵以峦:“……” 一旁的秦枫跟着笑,目光若有所思扫了眼凌薏。 生辰宴被打断,大家各自散场。 现在临近中午,福华约凌薏在玉华楼吃了午饭再离开。 赵以峦跟着凑上去,连带着秦枫一起。 几人刚离开画舫,回到玉华楼,就见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了。 前方不远处,谢肇厌眉眼清冷,鹤立鸡群,秦家管事在一旁带路。 几人侧身而过。 凌薏忍不住想,谢肇厌天人之姿,才华出众,气质矜贵不输世家子弟,又是状元郎出身,当是天之骄子,让人不禁好奇谢璟慕的生母是何人? 这时,凌薏发间的珠花掉落在地。 谢肇厌先她一步捡起来。 递到她面前。 “凌小姐,当心。” 凌薏接过,道谢:“多谢,不打扰谢大人了。” 直到走远,谢肇厌右手指间微动,仿佛还残留着女子柔软触感。 第二十二章 秦阚学强逼凌薏道歉,反被暴打 凌薏几人定了玉华楼的包间。 凌薏没着急进去,她吩咐谷雨几句话。 谷雨应声离开。 这时,秦阚学在门口叫住了她。 福华郡主、秦枫和赵以峦,六只眼睛齐齐看过来。 凌薏:…… 秦阚学皱着眉:“我有事想跟你说。” 此处人来人往,凌薏不想被人当猴看闹了笑话,她只想速战速决,小满跟在她身后。 来到二楼的栏杆边。 凌薏眼风都没给秦阚学一个:“说。” 秦阚学:“凌薏,今日是你冲动了,你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对仙儿,让她以后如何自处,别人又会如何看她?若非因为你,她不会掉水。” “她现在状态很不好,你去给她道个歉。” 凌薏有些时候,真想晃晃秦阚学的脑袋,听听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见凌薏直直盯着自己,秦阚学皱紧眉头。 他告诉自己,此事是因凌薏而起,应当由凌薏结束。 秦阚学喃声道:“她是你妹妹,你让让她又如何?” 凌薏有话从来不会憋着。 “首先,凌雅仙与那丫鬟勾结,打算推我下水,如果不是她站在船舱外看热闹,她不会被拍下河,她纯属自作孽。” “其次,你的意思是,凌雅仙当众给我泼脏水,我不仅不能反抗,还得站在那任由她污蔑?” “最后,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没有谁有义务替她遮挡,当然你如果愿意,当然可以。”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完全可以为了她,承认是你与那丫鬟勾结,不愿娶我,意图找一乞丐毁我清白。” 秦阚学目光由震惊变得愤怒。 凌薏何时这般牙尖嘴利了…… 凌薏弯唇:“怎么,你不敢呀?看来你对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秦阚学有种当场被戳穿心事的尴尬与恼怒。 “你住嘴!我什么时候说过爱她了?” 不停有人朝这边看来。 “你先跟我上楼道歉!” 秦阚学想强行带凌薏去道歉。 凌薏怒骂一声有病。 秦阚学手刚抬起,就被小满一脚踹翻在地。 秦阚学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痛呼一声,他站起身,愤怒盯着凌薏:“我是你未婚夫,你怎么敢?!” 凌薏趁此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想打秦阚学很久了。 “打了就打了,还要选日子不成?” 秦阚学气得肺都要炸了! “凌薏!你粗鲁!!” 秦阚学脸、背都痛,他这次直接抓住凌薏肩膀,不让人走。 小满蓄势待发,意欲更重一脚。 不过这时,谢肇厌突然出现身后。 凌薏眼眸微瞪,他不是去画舫审问刺客了? 谢肇厌捏住秦阚学手腕,他比秦阚学高出不少,一身黑衣,更显冷峻,单是立在那,压迫感极强。 他嗓音如同往常温淡,没有起伏,可让人无端听出胆寒的意味。 “秦公子在做什么?” 秦阚学痛得面目狰狞:“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放手!” 小满看着谢肇厌的手,若有所思。 谢肇厌乃天子近臣,属清流一派,与世家私下交往不甚密切,加之他为人淡漠疏离,交际冷漠,像秦阚学这种还在读书的世家子弟,根本都没机会见这位传言中的大理寺卿。 秦阚学只觉整条右臂发麻,疼得都快要废掉。 “凌薏,你何时又认识了别的男子!” 凌薏不耐:“闭嘴。” 说完,她又朝谢肇厌摇了摇头。 即将春闱,若是秦阚学手伤影响考试,秦家必然会查到她和谢肇厌身上。 她现在对付秦家还如同蚍蜉撼树,不可冲动。 谢肇厌松手,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 他蹙眉:“无事?” 凌薏眉眼弯弯,嗯了一声。 她看向谢肇厌身后,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差已经把那刺客抓住了。 刑部侍郎宋志远站在不远处,他声音遥遥传来: 宋志远穿着官服。 宋志远是落魄世家出身,秦阚学曾在宴席上见过宋志远,他猛然意识到面前的男子是何人…… 秦阚学脸色骤变。 谢肇厌于大周朝读书人而言,仿若神话。 四五年的时间,就从出身普通的状元郎一路做到大理寺卿,成为明安帝心腹,前途不可限量。 秦阚学动了动唇:“我……” 谢肇厌冷眸看向秦阚学:“还不走?” 秦阚学脸上表情丰富,他深深看了眼凌薏,这才转身离开。 宋志远啧啧,没想到名满京城的秦公子竟是这种人。 凌薏抬头,细长的脖颈微扬。 脆弱,易折。 “中午了,要不一起用完饭再走?” 凌薏是对宋志远说的,最后目光却看向谢肇厌。 女子目光清凌凌的,眼中都是谢肇厌的倒影。 谢肇厌垂眼,视线凝在女子卷翘的睫毛上。 他蓦地抬眼,淡声:“衙门里还有事,先走了。”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一同离开。 小满还立在凌薏身后:“小姐,谷雨那边有发现。” 凌薏眼眸微眯:“先把人扣住。” “是!” 包厢里,福华迟迟等不到凌薏,她探出头来看,正好瞥到谢肇厌背影。 随着凌薏进来,福华摸着下巴道:“京城儿郎这么多,踹了秦阚学有何不可?” 秦枫轻咳一声:“说得有理。” 凌薏语气清浅:“他不是你兄长?” 秦枫笑容恣意:“我也不能眼睁睁见凌四姑娘跳火坑呐!” 秦枫只是秦首辅庶子,秦家人看不上秦枫不学无术,秦首辅更恨不得没有这个草包儿子。 凌薏从前只追着秦阚学跑,秦阚学喜欢什么,她就研究什么,秦阚学厌恶秦枫,她对秦枫自然也没好脸色,说过许多侮辱人的话。 如今秦枫看似不记前仇,仿若无事发生过一般…… 秦枫也绝不如表面这么简单。 凌薏朝秦枫的方向举起茶杯,然后饮下。 秦枫眼眸渐深:“凌四姑娘今日似乎不太一样了。” 赵以峦哼声:“凌四,你知道吗?以前我们都笑你没眼光,被秦阚学外表蒙骗了,竟然喜欢他那个伪君子!” “秦阚学就是个酸腐书生,那张脸比不上秦枫,武艺比不上我,人品不端,最擅伪装!” 福华饮酒,已经醉了。 三人模样年轻,喜怒直接,少年恩仇浮于面,无论真假,凌薏现在都被这气氛打动。 她弯起唇,饮酒下怀。 很快,凌府便来人了。 凌致言在玉华楼上下打点,打算将凌雅仙落水一事影响降到最低。 凌薏用完饭,推门出去。 正巧遇上凌致言抱着凌雅仙下来,秦阚学同二人站在一起。 凌致言放狠话:“凌薏,你给我等着!” 凌薏眉梢微挑。 她还没收拾凌致言,凌致言自己就送上门了。 家丑不能外扬,凌致言兄妹俩先直接回了凌府。 第二十三章 凌家对峙,送邹莹去庄子里 离开玉华楼,凌薏与几人分道扬镳。 秋竹一直守在马车里,见凌薏上车,立即道:“小姐,那丫鬟已经被吓晕了。” 凌薏嗯声。 秋竹一直记得凌薏之前的吩咐,“奴婢试探了几句,那丫鬟便说漏嘴了,邹莹与陈大夫是旧识,在邹莹来凌家以前,二人曾在外面小院里,举止亲密……” 凌薏嗯声,开始琢磨起凌致言的脸。 回到凌府,凌薏一进门,门房朝她使眼色,仿佛里面的人都是凶神恶煞的妖怪。 “四小姐,等会多加小心。” 凌薏笑着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吃人的妖怪么。 跨过大门,凌老夫人的管事婆子守在里面:“四小姐,老夫人在五小姐院中等您。” 这管事婆子姓李,在小佛堂火灾后,曾出现在凌老夫人的集福堂里。 凌薏盯着她,眼神冰凉。 李婆子心中一悸,她咽了咽口水:“四小姐怎这般看着我。” 凌薏收回视线,往凌雅仙院子里而去。 那李婆子心跳快得很。 难道四小姐发现什么了? 不应该啊…… - 语风堂,里面所有人都齐了。 凌老夫人坐在上首,凌晁与邹莹站在一处。 温氏单独坐在一边,她蹙着眉,脸色并不好看。 就连陈氏也来了,她蹙着眉,面色不安。 凌薏一踏进去,一杯热茶便朝凌薏面上泼来。 小满比她动作快,掀翻那茶盏,最后在凌晁脚边碎了。 凌薏连一点茶水都没沾到。 凌薏将荷包丢给小满,轻声道:“赏。” 小满笑嘻嘻:“是,小姐!” 凌薏目中无人的态度就差气死凌晁。 凌晁指着她,手指发抖。 “你这个孽女!让你看好你妹妹,你就是这样做的?”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毁了她!” 温氏打量着女儿毫发无损,皱紧的眉头松开,她起身与凌晁对峙: “你只听了凌雅仙的一面之词,你看着薏儿长大,你连你的女儿都信不过。” “我要怎么相信她?是凌薏自己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还怪罪有丫鬟故意推她!” “就连有人要救仙儿,凌薏都不愿意,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 温氏失望透顶,恨不得面前的人彻底消失。 “没有证据,谁都别想污蔑我女儿!” 凌老夫人目光不善,杵着拐杖敲打,厉声:“凌薏,给我跪下!” 凌薏慢悠悠上前,将母亲拉到自己身后,“娘亲,等会别误伤了你。” 她看了眼小满:“去把四小姐请出来,我要亲耳听听她怎么颠倒黑白的。” 小满:“是!” 凌老夫人没想到凌薏这般大胆,她气的嘴都白了。 “我看谁敢!” 凌致言凶神恶煞挡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去。 邹莹看向凌晁,声音哽咽:“老爷,仙儿的脸……现在不能见人,我怕她受不了,我可怜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邹莹还算镇定,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凌薏就没有办法! 无论如何,凌薏都没法甩锅到她们母女身上。 说罢,邹莹状似害怕地看了眼凌薏。 凌薏嘴角冷冷勾起:“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辩驳一句都是我的错,怎么?她是心虚了,才不敢见人的吧。” 凌晁眼露凶光,恨不得根本就没有凌薏这个女儿,“凌薏,你闭嘴!” 邹莹哭天嚎地:“众目睽睽之下,仙儿被乞丐救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要是仙儿传出什么不好的,我还不如去死!” 屋里传来虚弱的脚步声。 “爹、祖母,不用你们为难,我出来了。” 凌雅仙戴着围帽走出屋子,她红着眼睛。 “姐姐,您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丫鬟。” 凌薏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声音微扬:“谷雨,把人带进来。” 那丫鬟还昏迷着,一路被谷雨拖进来。 邹莹见到人,脸色微白。 没想到,凌薏竟然连店小二都买通了! 到如今,邹莹才承认,是她小看了凌薏! 凌雅仙扣紧了手心,浑身冷汗。 凌老夫人精明的目光微顿,“四丫头,你什么意思?” “祖母,先别急。”凌薏看向邹莹:“你看她熟悉吗?” 邹莹脸色发白,继续嘴硬:“我从未见过!” 谷雨把人弄醒。 那丫鬟一见这么多人,立即吓软了腿。 邹莹装作不认识,她强压下心中不安。 只见凌薏将手伸到了那丫鬟的耳边。 邹莹瞪大双眼:“不要……” 那丫鬟惨叫一声,只见凌薏从她脸上缓缓撕下一张面皮。 邹莹母子三人如遭雷劈,楞在原地不敢动。 完了。 全都完了。 凌薏看向凌晁:“凌大人,这回您认出来了吧?” 这丫鬟是邹莹母子三人住在外面时,凌晁专门买来伺候他们的。 凌晁心下十分慌乱,下意识去看温氏。 温氏一脸冷漠,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怒意:“凌晁,你真让我恶心。” 凌晁:“夫人……” “凌大人应该很熟悉才是,每次您去见这母子三人时,不就是这丫鬟放的风么?” “凌大人,我说得对吗?” 凌晁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凌老夫人全然明白了,邹莹母女将府上的人都当猴耍,她杵着拐杖上前,一巴掌挥到邹莹脸上。 “把邹莹关进小佛堂里,直到孩子出生,都不准出来。” 凌晁动了动唇,脸上火辣辣的,看向邹莹的目光满是失望,与被欺骗的恼怒。 邹莹被定在了原地,口不择言,哭着否认: “这丫鬟平常有易容的习惯,她会武,是特意去保护仙儿的,我是担心仙儿被欺负了。我不知道她和四小姐的事,也许只是误会?” 凌薏轻飘飘哦了一声,“去保护凌雅仙,却故意把我推进河里,还预备找乞丐来救人,祖母,您也看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她们想毁了我呀。” 凌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快绷不住。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还想污蔑我见死不救。” 凌薏继续加火。 “对了,祖母,还有一件事。福华郡主好意去救五妹妹,五妹妹竟还想将郡主拖下水,若是郡主落水了,被那乞丐救了,您说燕王会如何呢?” “凌家还会太平吗?” 凌薏盈盈笑着:“应该说,凌家还有活路吗?” 话毕,凌老夫人又一巴掌朝邹莹扇过去。 她这次使了重力,邹莹差点就害死了凌家! 邹莹被扇到了地上,十分狼狈。 “老夫人,奴婢可以解释的,我不知道郡主也在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 凌老夫人声音尤其冷漠,厉声道:“今日就把邹莹送去乡下庄子里。” 邹莹不停摇头,她看向凌晁,抱着凌晁的腿,哭着祈求道:“老爷,我还怀着孕,致言和仙儿还需要娘。” 温氏拧紧眉头:“立即送走。” 凌晁蹙了蹙眉,眼中还有不忍:“不如等到明日,毕竟还怀着孕。” 突然,邹莹抱着肚子惨叫一声,只见她身下染红。 凌雅仙见状彻底没了主心骨,大叫道:“娘!” 凌老夫人厉喝:“去把陈大夫叫来!” 第二十四章 秦阚学不想与凌薏退婚 语风堂里一阵混乱。 陈氏被送进一间厢房里,陈大夫诊治后,拧眉道:“邹姨娘胎象不稳,现在才一个多月,最好静卧休养,不宜受刺激。” 凌雅仙兄妹俩进了屋,凌老夫人、凌晁,温氏母女和陈氏留在院子里。 凌晁不敢看温氏,他对凌老夫人道:“娘,要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了……” 凌老夫人杵着拐杖,她让人先把那丫鬟给拖下去,这才看向温氏:“老二媳妇,你说呢。” 温氏眉眼恭顺。 “娘,证据确凿,邹莹与凌雅仙一事不容抵赖,差点谋害郡主酿成大祸,两月后就是陛下寿辰,各地藩王都会进京贺寿,若是燕王得知了此事……邹姨娘届时还留在府里,恐怕难免会迁怒。” 两个月的时间,邹莹的孩子才三四个月。 温氏说完,凌晁夫人的脸色越发沉了。 凌晁也拧紧眉头,心知温氏说得有理。 凌薏心里给娘亲点了个赞。 凌老夫人的软肋就是凌家的名声和前途。 温氏似是极为为难,她抿唇道:“邹姨娘还未过纳妾礼,到底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凌致言如今科考在即,身份虽是庶子,但总好过别的出身,不如在纳妾礼之后,再将她送去庄子里,这几日也等她身子恢复调养。” 若说明日送走邹姨娘,凌晁定不会答应,温氏不过选了个折中的日子。 凌老夫人叹了声气。 “如你所言。” 凌薏冷眼看着陈大夫去煎药的背影,静思不言。 免得再染一身腥,温氏带着凌薏离开。 邹莹谋害她的女儿在前,老夫人如果还好意思让温月派人来照顾……温月可真就要撕破脸了。 凌晁从院子里冲出来,叫住温氏二人。 “我……我送你们回去……” 凌家人皮相生的好,凌晁现至中年,外貌依旧儒雅,身上没有同龄官员的岁月痕迹和酒气财色。 温氏面容冷淡:“不必。” “我方才也是急了……”凌晁见温月别过脸,眼神不耐,心下伤心,他侧眼看向凌薏:“薏儿,爹爹方才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妹妹脸受伤严重,才口不择言——” 凌薏还忙着去给哥哥念书,她蹙眉:“凌大人如无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还有事呢。” 闻声,温月不免心疼。 女儿已经不愿认凌晁这个爹了。 这段时间磨灭了薏儿的单纯与对父亲的尊崇爱意,一切都怪这对狗男女,她的薏儿该长大,但不应该是这种方式。 凌晁身形一晃,从龙华寺回来后,女儿脸上再也没有对他的孺慕之情…… 他是看着薏儿从小长大的,薏儿从前最听他的话了。 凌薏语气冷淡:“凌大人,告辞。” 凌晁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氏母女离去。 凌薏去给凌舟胥念完书后,回了藤英苑。 小满在她身后道:“小姐,奴婢方才出府去打听了,现在邹莹和凌雅仙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画舫上本就有不少人,加上还靠近玉华楼,凌致言即使有心封锁消息,也难保真相传出去。 凌晁养外室一事曝光,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非凌雅仙自己心生歹意,她也不会落水被乞丐救了。 “现在大家都在猜凌雅仙接下来的夫君是谁?” 凌薏笑了下,她脱下斗篷,进门就摘了头上珠钗,滚到了床上。 她抱着温氏给她做的布偶,黑亮的墨发绸缎般洒在枕间,瓷白面颊精致灵动。 小满心惊,四小姐真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秦家二公子眼瞎,配不上她家小姐。 床上的人声音懒洋洋的。 “秦阚学不会娶她,凌薏也不会嫁给乞丐。” 那乞丐在凌致言去玉华楼时,便被他带走了。 - 秦府。 秦枫与秦阚学是前后到了秦府门口。 秦阚学面带怒气下马,目光瞥到身后像只花孔雀的秦枫,眼中怒气更甚。 秦枫幸灾乐祸地笑:“哟,谁惹二公子生气了?” 秦阚学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来:“滚!” 秦首辅夫妻原本只有秦道郅与秦阚学两个儿子,结果秦阚学出生不久,秦首辅醉酒宠幸了书房的美貌丫鬟,秦夫人把那丫鬟赶出京城,没过几年,那丫鬟把秦枫送回秦府,后来那丫鬟就重病死了。 秦枫又是个不争气的,整日吃喝玩乐,招蜂引蝶,不干正事,秦首辅对这儿子又恨又愧,比对两个嫡子还好。 因此秦夫人和秦阚学厌恶极了秦枫。 二人的院子在同一个方向。 秦枫不紧不慢在秦阚学身后跟着,他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不过在见到前方两个身影时,他眼中一冷。 秦道郅与陶书愉一前一后走着,之间隔了段距离,瞧着并不亲密。 秦阚学先停下,恭声道:“见过大哥大嫂。” 秦枫吊儿郎当站在一边,随意道:“见过大哥大嫂。” 陶书愉立在秦道郅身后,她点头淡笑。 秦道郅扫了眼秦阚学,嗓音沉沉:“随我来书房。” 秦阚学没想到生辰宴的事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他面露难色:“是,大哥。” 陶书愉柔声道:“庄子上送来了新茶,我等会差人给你送一壶到书房。” 陶书愉乃秦家大少夫人,仅得一子,她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相貌柔美,顾盼生辉,却一身深色衣衫,连外搭的斗篷都是墨绿色,头戴翡翠玉石,不见鲜亮,一身沉暮之气。 秦道郅冷声:“不必。书房是公务重地,你待在后院便可,今日夫子便会上门,你好生招待。” 陶书愉脸上的笑快绷不住,她抓着手炉的指间发白,垂眼道:“是,夫君。” 二人的儿子是府中长孙,现下七岁,自小受尽宠爱,可性子顽劣不堪,这月以来,都不知道气跑了多少夫子。 四人就此分开。 秦道郅的院子在前后院之间,他极少去陶书愉那,多居于院中书房,可见忙碌。 秦阚学一进书房,便感觉到一阵寒气。 见状,秦道郅让人烧起了炭火。 “秦、赵两家势大,被陛下忌惮,你若不喜凌薏,要换别的女子成亲,也只能在寒门与清流之中选择。” 秦阚学正欲开口,他现在不想退婚…… 秦道郅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父亲都知道你与凌家五小姐的事,她心机深沉,不堪为妇,爹娘也不会同意进门。” 秦阚学动了动唇,说不出话。 他不想与凌薏退婚,但他需得为凌雅仙负责…… 秦阚学陷入迷茫,他不知该怎么做。 第二十五章 凌致言差点打死赵以峦 这一晚,邹莹和凌雅仙院子里鬼吵鬼闹叫个不停。 凌薏睡的极好,一觉到天亮。 早膳时,秋竹说,昨夜凌致言在凌老夫人那跪了两个时辰。 说是要替邹莹请罪。 希望老夫人能网开一面。 老夫人心疼孙子,只恨凌致言有这么一个生母。 凌薏淡声:“该他受的,还在后面。” 凌薏让小满出府一趟,去了李骋兄妹的院子。 “院子大门的牌匾后。” “是,小姐!” 之前约定,如有消息,就通过小院牌匾后传递。 大约两刻钟时间,小满就回来了。 李骋只是偶尔回去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凌致言身边。 凌薏嗯声,纸上事无巨细记录着凌致言的事。 凌致言欠了博戏园三千两赌债。 最近还看上了永乐坊的花魁,豪掷千金,与赵家二房公子相较高下,最后一千两买下花魁初夜。 …… 凌薏沉着脸。 这些年温氏的陪嫁庄子铺子都在她手里捏着,凌家家底并不丰厚,如果账上银子不够,温氏会从巨额嫁妆收益中取一部分到公账上,才得以维持凌府的庞大开销。 邹莹带着凌致言出现后,凌老夫人与凌晁想着补偿,府里银子如流水般到了那母子三人身上。 凌致言花的银子,全是温氏的! 凌薏捏着那张纸,沉下了脸。 “吃喝嫖赌,凌致言全部占完了。” 等小满休息片刻后,凌薏又道: “去凌致言院中,放到李骋桌上,你今日就暗中跟着他们。” “李骋如有需要,暗中协助。” 小满眼睛微瞪。 原来李骋是小姐的人。 小满顿时佩服地五体投地。 “切记,秘密行事,不可泄露身份。” “是!” 赵家二房…… 凌薏要等的机会来了。 明安帝向来多疑,赵家回京已久,可迟迟不交兵权,凌、赵两家相争,明安帝坐收渔利,说不定还嫌赵以峦伤的不够重。 凌薏自己没法扳倒赵家,但能借凌家的力。 - 今日还是景元来给凌舟胥复诊的日子。 凌薏过去时,景元与温氏正说着话。 温氏简单描述凌若然的症状,景元面色了然。 那日凌薏拿着红烛银的药来回春馆时,景元心里就知道个大概。 景元状似难办道:“听夫人描述,这脸极难治好,像是中了红烛银的毒,而且会花费许多银子。” 温氏根本不在乎凌雅仙是疹子还是中毒,她也没打算亲力亲为给凌雅仙治病找大夫。 别想从她这拿走一分钱。 “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景元比了五根手指。 温氏蹙眉:“只要五百两?” 景元摇头:“五千两。” 红烛银需要一味千年药材解毒,那药材百金难寻,因此世上能解红烛银毒的人少之又少。 温氏心里大约有数。 偷鸡不成蚀把米,邹莹三人自食恶果,与别人没关系。 凌薏到门口时,恰好听见二人对话。 她垂下眼,嘴角微勾。 看来娘亲与她所想相同。 绝不可能再为邹莹三人花一分钱! 凌晁想出钱,那就从公中出账。 就看凌老夫人舍不舍得出这个钱。 丫鬟掀开布帘,凌薏走了进去,与景元点头示意。 路过时,景元低声:“凌小姐雷霆手段。” 凌薏声音同样小。 “自保而已。” - 午饭后,凌薏预备回藤英苑。 半途却遇见了凌沉。 凌沉似乎专程在这等她。 凌薏站在三步远外,扬起小脸打招呼:“大哥怎么在这?今日不去上值吗?” “上午监工皇寺修建弄脏衣服,回来换一身。” 凌薏哦一声,笑道:“大哥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经过凌沉身边时,男子突然抓住她手腕。 凌薏笑意微僵,眼底深处的冰冷一晃而过。 “大哥还有事?” 凌沉松开手:“昨日我回府的晚,你大嫂说了生辰宴的事,昨日可无恙?” 凌薏面上虽带着浅笑,还是熟悉的这张脸,但凌沉总觉得哪里变化了。 凌薏捏了捏被掐红的手腕,她耸了耸肩:“大难不死,躲过一劫。谁知道某些人还会不会有后手呢?” 看着凌薏毫不在乎的脸,凌沉想起去龙华寺前的那次冲突。 如今想来,也能猜到妹妹是被凌雅仙算计了。 凌沉抿了抿唇,“哥哥回头再给你配四名护卫,你爱出府玩,注意安全。” 凌薏摇头,后退一步:“大哥客气了,娘亲已经给我安排了护卫,我有些困倦了,就先走啦,大哥慢走。” 凌沉看着凌薏浅黄背影,走动间,斗篷扬起轻微弧度。 他突然间,一时怔愣。 透过那背影,似乎又看到了那人。 凌沉眼中划过苦笑。 他眨了眨微湿的眼眸,那人恐怕也许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下午时间,外面又下起了雪。 藤英苑中烧了地龙,凌薏靠在榻上闭眼假寐。 天色渐黑时,秋竹来报消息。 半个时辰前,凌致言神色慌张回了府中,身上隐隐还有血迹。 就在方才,凌晁就回府了,府里下人头一次见老爷这么生气。 “小姐,现在前院吵吵闹闹的,老爷提棍说要打凌致言一顿。” …… 这时,风尘仆仆的小满回来了。 小满低声道:“小姐,事情成了,凌致言当街打了赵家二房公子赵以峦!” 上午,小满去给李骋送了消息,李骋见到纸条沉思许久,没多久,凌致言就带着李骋暗中出府了。 小满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没多久,赵以峦和福华郡主就碰到凌致言带着那花魁逛街买首饰。 赵以峦当场就怒了,他为那花魁花了不少钱,那花魁转头就跟凌致言勾上了。 “是赵以峦先动的手,二人很快厮打起来,赵以峦被爆头,浑身都是血,现在已经送回赵府了,凌致言见状心惊,不敢跟上去,屁滚尿流就回府了。” 后面就是凌晁得到消息,匆匆告假赶回凌府。 凌薏嗯声,和她所预料的差别不到。 李骋和小满动作都很快。 凌薏一声一声敲着手炉,她缓声问:“中途可有别的岔子?” 小满皱眉想着,蓦地,她睁大眼。 “小姐,确有一件事。那首饰铺子旁边是家酒楼,奴婢隐约见到了谢大人的脸,但等细看时,就没人影了。” 昨日小满踢秦阚学一脚时,谢肇厌就在现场。 凌薏眉心微跳。 谢肇厌是明安帝的心腹…… 以谢肇厌的敏锐程度,不可能没认出小满。 凌薏压下心中不安。 第二十六章 凌致言去赵家道歉 凌薏去前院时,凌晁正揪着凌致言过来。 凌致言换了身干净衣服,他面色发白,冷静下来后,心里也清楚,他伤的是赵国公的孙子! 别说是现在的凌府,就连四年前正值鼎盛的凌家都比不得赵家的权势! 凌雅仙和邹莹都没出现,一个不敢见人,一个不能下地。 凌老夫人面容凝重。 因为一个花魁,凌致言竟然就把赵家公子打成重伤。 见凌致言来了,凌老夫人压抑着怒气,头一次对凌致言动怒。 “不争气的东西!” 凌致言跪倒老夫人面前,拼命磕头。 “祖...... 杨秉多年历经政事,其实早已落下重症,加上伤疤被重新掀出来,不堪重负,突发心脏病离世。 你信不信,他们要是敢那么做,绝对能把他的祖上给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去敲他的脑袋。 冯多多进入到密室中,阴暗、暴虐的血煞之气,扑面而来,让他的面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第一个,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光明神安排的,他要的,就是将整个神界都掌控,成为那唯一的神,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秦天以后要面对的,就是所有神界的强者。 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的说自己?难道就凭他比自己早生出来几分钟吗? “出生的时候,你看到院子里的花都掉了,你偏要给她取什么无花。现在用我的姓,我们给她取名字叫欧阳有果。”欧阳素妹看了男人一眼。 观音稍起身抱住她,“你怎么想起找汪敏的?”其实这也是观音一直纳闷儿的,她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找汪敏。 “好,没有问题!你说吧,要是我们自己能够帮到你的话,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夏馨很想帮着墨夕解决她的问题,所以将墨夕的所有问题都差不多当做是自己的问题在处理着。 “那现在我们就开始测试这把巨剑的受伤程度吧。”老牛说道。拿起巨剑放在了测验石上面。 而舟岚,则和国安厅的同事,直接往国安厅赶去,估计出了什么事情,很是着急的样子。 几个差役见此地一直僵持不下,急忙派人去向官署里的冷立林传话。 大夫人想起二夫人初嫁入伯府时,那娇美动人的惊艳满园的容颜,她和二老爷的恩爱不疑。 直到第二天还是停机,终于意识到不对,直接去了薛晨家里,此时薛家三人都在家,看着匆匆赶来的林父,都没有好脸色。 这一层都是黄阶中级高级的功法,自己看看,看中哪一本了直接拿回去修炼。 因为通天教主的化身就在接触到薛涛的瞬间,便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和彪悍。 钻心的痛让杜凝霞两次没能从地上起来,捂着脚踝发出刺耳的尖叫。 叶子默定眼看着身前不知有多厚的白色游离,思绪万千。他身后,两步之遥处便是一块一人多高的黑色浮动光幕,就像一道门,给他留了一条出路。 “你特么的,你完了,你特么完了,我一定会弄死你的,你给我等着!”风永逸疯狂厉啸,像一个恶鬼。 “秦兄,放心吧,我们不会拖累你的,你不用管我们。”唐晨目光凶狠,死死盯着外面。 凌渡宇把车子开到了木城大酒店停车场上后,带着胡媚儿和青蝶两人往云山路走过去。这云山路是木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 紧接着,便看乌兰卓雅瞬间化作一道白光,直朝南方飞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边。 天生听了,将刑天抱得更紧了,周围依旧是电闪雷鸣之声,轰隆隆的,不由的让他想到了昔日轩辕孤渡劫之时。冷静下来,恍然大悟,天生猜想这里应该就是人间通往仙界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