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靠摆摊》 1、第 1 章 一场细雨连绵不绝下了三天三夜,今早才开始放睛,村里小道的夯土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一滩浆糊,脚印纵横交错,张希瑶背着满满一筐冒尖的猪草,在泥泞中艰难行走,哪怕她小心翼翼努力避开泥坑,鞋面还是不可避免沾到一些泥点。 “阿瑶?打猪草啊?!”两个妇人站在家门口唠嗑,看到她,立刻停下话头跟她打招呼。 张希瑶冲两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细细碎碎传到她耳边。 “哎哟,真可怜。以前她可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千金小姐,从来没有下过地。那小手嫩得能掐出水来,没想到亲爹一死,也开始下地割猪草。真是可怜!” “她可怜?十三岁才下地干活,她哪儿可怜了?咱们谁家姑娘不是会走路就要下地干活?你有时间可怜她,还不如先可怜自己的闺女吧。” “那不一样。我听说张老头病歪歪的。前儿还去镇上请了大夫,说他急火攻心,郁结于胸,恐怕时日不多了。” “心病还得心药医。除非老天爷再赐给他一个出息儿子?!” “咱们许家村几百年才出一个秀人。皇榜还没下来,人先没了。之前张老头为了供小儿子念书,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压着大儿子二儿子供小儿子读书,全家人跟个老黄牛似的,眼瞅着就要改换门庭,现在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全是一场空?!” “人啊有时候得信命。命里没有,强求也没用。” …… 张希瑶听到这些话已经免疫了。 她是来自2024年的张希瑶,在她六岁时,父母离异,而后各自再婚,她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只能跟着爷奶在农村生活。爷奶年纪大了,只能靠种地为生,养活她已是极限。而她的父母好似忘了她的存在,几乎不给抚养费。她从小就知道钱的作用。高考选专业更是凭着自己的喜好选了金融专业。 可是待在象牙塔里的穷苦孩子哪里知道外面世界有多残酷。金融专业需要人脉和背景,而她两者皆无。好不容易混进证券公司,却只能给人跑腿。她讨好同事,帮他们做事,从中汲取经验。就这样她一步步成为证券公司的高管。 穿越前,她正在忙一个项目,连加半个月的班,好不容易将项目完成,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小憩,打开绿江app热门的一本小说。睡前听书是她的习惯,能让她快速入睡。 没想到醒来后,她居然穿越了,还是穿进了她睡前听的那本小说。 之所以她如此肯定是穿书,倒不是她认识男女主,而是有两点原因。 一:这个王朝叫“颂”,纵观中华五千年历史,没有哪个朝叫“颂”。 二: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这个朝代的习俗与北宋有些相似。而她睡前听的小说,也是架空北宋,甚至连当今皇帝的年号都一样。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虽说一夜穿越回到解放前,但张希瑶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想在这古代把日子过好。 原身也叫张希瑶,今年13岁。开封府,兰考县,城关镇人氏。因为多年关在房里,皮肤较普通农女要白皙。但长相跟上辈子的她一样很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张家原先是许家村唯二的地主。 这些年张老头将上百亩的好田悉数卖个干净,就为了供原身父亲读书。 原身父亲在十六岁那年中了童生,还是案首。原以为会很顺利成为秀才。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接连几次院试,他都名落孙山。直到今年,他时来运转,终于高中。 辛辛苦苦供了二十多年,张氏家族唯一的希望,张家人以为苦尽甘来,谁知老天爷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还没等皇榜送到乡里,先传来的是张明礼掉落山崖摔死的消息。当尸骨被抬回村里,原身母亲受不住打击,当晚上吊而亡,张老头直接一病不起。原身浑浑噩噩也跟随父母离去,然后她这一缕魂就穿来了! 她背着猪草进了一个土墙垒成的农家小院,这房子的布局类似于口字,分为:堂屋、东屋和西屋,房子全是土坯茅草顶。因为上了年头,土坯已经裂缝。但家里没钱翻新,就用一根木棍抵着墙顶,希望它能多撑一阵子。 张希瑶将猪草倒进猪圈,一扭头就对上奶奶张婆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审视。 张希瑶知道她在看什么。 前几天,原身母亲下葬的日子,有个老道士路过许家村讨口水喝,看到她,问她生辰八字,掐指算了半天说她刑克六亲,不仅克父克母,还克夫克子,是个不详之人。 原本张家就因为连失两人而死寂沉沉,这话就像一滴水入了油锅,全家人看张希瑶眼神都不对了,皆露出惶恐之色。 老道士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生根发芽,现在已经茁壮成一棵参天大树。一家人总是背着她嘀嘀咕咕。 如果张希瑶不是姑娘,而且已经养到十三岁,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严重怀疑这些人会听信道士谗言,将她这个妖孽溺死在河里。 张希瑶努力忽视她的打量,将篓子放到墙角就进了堂屋,饭菜刚端上桌。 这时候普通百姓的日子很苦,整个许家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都是中午一顿,晚上一顿。 家里只有一张吃饭桌,大人们坐到桌前吃饭,小孩子就端着饭碗随便找个地方。 张希瑶不想跟大家凑在一起,省得他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端着饭直接回了屋。 这房间是她父母的。张家老两口住在堂屋东侧,她和父母住在堂屋西侧。 张父活着时,他们还会将这屋子隔一道帘子。张父死了之后,草帘子就撤下去了。 今天吃的又是疙瘩汤,这是用小麦磨出来的粉,用水混成面团放进烧开的水中煮熟。做法很简单,她小时候也吃过。但她小时候吃过的疙瘩汤是细面做的,这碗疙瘩汤呈土黄色,上面还漂着麦麸,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猪食,看着就没有食欲,这麦麸不止漂在上面,疙瘩里也有许多,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麦麸扬出去。咽的时候,还会拉嗓子。 张希瑶上辈子最穷的时候,也没吃过麦麸。吃的最多是红薯。 这个朝代没有高产作物,如红薯、玉米、土豆之类的。百姓多数种的是水稻、小麦和粟,产量很低。 已经吃惯美食的她,连吃好几天,有点食不下咽。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下来。 就在她艰难地跟疙瘩汤做斗争时,外面传来张婆子略显不耐烦的声音。 张希瑶趴在窗前,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张婆子跟大伯娘说话。 “娘,公爹的药只剩下最后一剂,他的病一直不见好。咱们要不要去县城给爹请个大夫?” 张婆子面露为难,“城里大夫出一趟诊至少得一贯钱。咱们家哪还有钱。”她唉声叹气,显然也为这事发愁。 大伯娘看了眼张希瑶房间方向,“我看不如把阿瑶嫁出去。前几天道士说的话,您也听到了。公爹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兴许也是受她影响。” 公爹病入膏肓,家里也没钱治病,不如将这个祸害嫁出去,给老爷子冲冲喜,兴许老爷子没了祸害影响,病也就好了。 她的提议不能说自私。家里有个克父克母的孩子,谁知下一个被克的是谁? 张婆子下意识摇头,“阿瑶还小。” “娘,阿瑶今年已经十三了。” 这时候法律结婚年龄是男十五,女十三,听婚嫁,但出嫁年龄多在十八左右。大伯娘提出将她早嫁,符合规定,却不符合常理。 张婆子知道家里人容不下阿瑶,也没有纠结年龄,换了个说法,“可咱们家出不起嫁妆。” 颂朝有厚嫁之风。女子出嫁,无论家境如何,都必须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否则便会遭到周围人的议论。 “咱们家这个情况,阿瑶夫家应该也能理解。而且三弟给阿瑶选的夫婿家境那么好,又是读书人,最注重名声,肯定不在乎这些。咱们不趁着热孝将她嫁出去,等过了六年守孝期,这门好婚事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呢。” 颂朝以孝治国。朝臣至亲去世要丁忧,普通百姓要守孝。想要嫁人,需要在热孝百日成婚。否则就得等上三年。张希瑶双亲去世,加起来就是六年。 张婆子迟疑,“可也不能一点嫁妆都没有吧?咱们两家悬殊这么大,要是一点嫁妆都没有,阿瑶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大伯娘早就想好了说辞,“阿瑶夫家送多少彩礼,咱们全让她带走,一分不贪她的。” 公爹生着病,粮食也见了底,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他们要是将嫁妆给扣下,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 为了摆脱这个麻烦,他们连彩礼也不留一分。张婆子知晓自己再说下去,老大老二两口子肯定会对她有意见,她没再拒绝,只说会跟老爷子商量。 2、第 2 章 就在这时二房的小丫头秋花怯生生过来,“阿奶,我刚刚去鸡窝捡鸡蛋,发现鸡蛋少了两个。” 张婆子正窝了一肚子火,听了这话骂骂咧咧,“你阿爷病成那样,吃两个鸡蛋怎么了?你不想你阿爷病好?” 秋花被骂,缩了缩脖子,“不是!阿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婆子心里有气,瞪了秋花一眼,语气更加不善,“一个个全是赔钱货!养在家里也是浪费粮食,趁早一个个全嫁出去。” 秋花一头雾水,可怜兮兮看着大伯娘。 大伯娘朝张希瑶的房间努了努嘴,安抚道,“放心吧,你阿奶骂的不是你。” 这意思是张婆子在指桑骂槐。赔钱货骂的是谁,张希瑶不用开门也知道。 这个家总共有四个姑娘,大伯家有两个女儿,老大名叫春花,已经嫁人,老四名叫夏花,今年12岁,二伯家一个女儿,名叫秋花,年纪比她小三岁,就是刚刚的小丫头。 门传来响动,张希瑶立刻坐到床头,继续吃饭。张婆子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碗,碗里的吃食跟她一模一样。但让张希瑶诧异的是,她的筷子在碗里拨弄几下,居然有颗剥了壳的鸡蛋。 张婆子眼神复杂看了张希瑶一眼,将鸡蛋拨到她碗里,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又骂骂咧咧出去了。 张希瑶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张婆子是她在这个家最亲的人。 张婆子是二婚。头婚嫁的男人,成婚两年,没能生个孩子,男方就将她休了,她改嫁给了张老头。张老头那时是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鳏夫,没了婆娘,家里无人照应。 张婆子不能生,他不缺儿子,也无所谓。 但张婆子嫁过来的第二年就生了原身父亲。 而原身父亲娶了原身母亲十四年,只生她一个女儿。 张希瑶当然不能现在就嫁出去,她现在只有十三岁,就这样被家人当垃圾一样甩出去,到夫家的处境只会更差。 而能够改变她困境的人只有张婆子。 她吃完饭,将碗筷放到木桶里,家里的农活都是分配好的。她重新拿起背篓,走到张婆子面前,细声细气喊了一声,“阿奶,我打猪草时,看到好多村民去捡蘑菇了,咱们也去捡点吧?!” 蘑菇算是山珍,一斤干蘑菇能卖十来文。算是农家为数不多的来钱路子。 张婆子忧心老头子的病,但是家里铜钱眼瞅着要见底,再不想着赚钱,老头子肯定就没了。 老头子一走,她这个后娘说的话还有人重视吗?她的结果一眼望到头。 她点点头,拿着比张希瑶还大的背篓沉默走在前面。 家里其他人吃完饭都要下地干活。张家已经没有田,家里种的十亩地是赁村里王地主家的,每年除了要交朝廷五成的税,再分五成给地主。这时候小麦亩产是150斤,交完所有税,他们家只剩下37斤半。也就难怪张老头对全家沦为佃户是那么的绝望。 话题扯远了。张家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比张希瑶能干。老三的死,打得全家一个措手不及。但除了老爷子,没有谁有闲心生病。他们得为了生存继续埋头苦干。 两人出了村子,没走几步就到了后山。 张希瑶怀疑这本书的作者是云南人。据她所知开封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就算有山,可那山与小土坡也没什么区别。可眼前是什么情景? 山影绰绰,一座叠着—座,像战场上的士兵,无穷无尽地延伸到遥远的天际,隐没在云雾之中。 这种山一般只出现在山区,开封根本就没有。 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山脚下。能吃的蘑菇都在深山里,他们这座山经过百姓多年砍伐,老虎早已灭绝,也从来没听说过狼,倒是偶尔会有野猪跑到山脚破坏地里的庄稼。 两人沿着小道一直往前走,偶尔也会碰到村里人背着背篓从山上下来。背篓冒尖处能看到成捆的野菜。 古代粮食产量低,许多百姓为了填饱肚子,尽可能地挖野菜,采蘑菇。蘑菇可以卖钱,野菜晒干之后会储存起来,留着冬天物资匮乏的时候填肚子。 张婆子停下来跟大家打声招呼,问他们有没有捡到蘑菇。 有些人实在,会停下来,把背篓解开让她看。 张婆子低头看了一眼,“哎哟,怎么才摘这么点儿?” 村民们叹息,现在蘑菇太难找了。他还是去深山里找的,天不亮就出发,找了两个多时辰,就找这么点儿。 等进了山,没再遇到村民,张希瑶确定周围没人就叫住张婆子,“阿奶?” 张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希瑶抿唇,“阿奶,我想去祭拜阿爹。今天是他的头七。” 头七是古人很重要的仪式,但张老爷子病重在床,家里人都忙着种地,哪还顾得上死人。 张婆子不是不惦记儿子的,可她连自己的未来都迷茫着呢。 她沉默在前面走着,算是答应了孙女的要求。 张明礼是死在外面,他不能入祖坟,他的墓被修在两座山的夹缝中,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也算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张希瑶的母亲跟他一起合葬,算是生同衾,死同穴的最佳写照。 新坟刚刚定型,一阵雨后,青草冒出了头。坟的四周却是密密麻麻的红蘑菇,颜色有深有浅,像一把把小伞。 张希瑶走过去,看着漫山遍野的红蘑菇,采了一颗,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清香味儿。 张婆子一回头就看到孙女手里的蘑菇,以前老三两口子在的时候,阿瑶从来没上过山,不认得蘑菇也很正常,她蹙了蹙眉,“这种蘑菇不能吃,有毒的。” 张希瑶点点头,没说什么,将蘑菇放到地上。 张婆子从背篓里掏出一沓纸钱,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纸钱点燃。家里钱不多,她只能用最简陋的黄纸。 张希瑶看到这一幕,原来阿奶早已想过来烧纸。怪不得她没费什么口舌,阿奶就同意了。 张希瑶跪下来给张明礼夫妻磕了四个头。 她没有起身,而是开始自顾自讲话,“爹娘,女儿不孝,自你们走后,我一直浑浑噩噩到现在才有时间陪你们说话。我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前几天有个道士来家里胡言乱语,说我克父克母,大伯娘想把我嫁出去,你们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站在边上的张婆子蹙眉打断她,“阿瑶,你别胡说。这事还没有定下来呢。” 张希瑶没有看她,自顾自说道,“爹娘,没有你们,我到哪都过不好,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自打你们走后,阿爷就病了,你们地下有知一定要保佑阿爷,让他快快好起来,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嫁出去,阿爷要是没了,那道士肯定会冤枉我阿奶克子克媳还克夫,到那时阿奶怎么办?!” 张婆子瞳孔骤缩,心脏剧烈跳动着,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孙女都能想到这些,她能想不到吗?可是老头子是心病,她又有何办法! 张希瑶依旧没有回头,“爹娘,我不想嫁人。我嫁了人,逢年过节,谁给你们烧纸,谁给你们摆供果。你们在地下不得被人欺负死?一想到这些,我恨不得立刻去下面陪你们。” 张婆子眼圈通红,侧过身体,偷偷擦了擦眼泪。这孩子是有孝心的,不枉老三两口子如珠如宝宠着她。 “阿奶,我不想嫁人。我将来要招个男人入赘,给我爹娘承继香火。不让您孤苦无依。”张希瑶不知何时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握住张婆子的胳膊。 张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天降横财降在她面前,脑海一阵眩晕,她双眼放光,紧紧握住孙女的胳膊,“当真?” “当真!”张希瑶上辈子学的是金融。在她眼里,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张婆子之所以会叫姑娘赔钱货,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这年头只有儿子才能给张家传宗接代。女儿总归要嫁出去的。她想要留在这个家,就得为这个家族延续香火。男人娶媳,女子招赘,都是渠道之一。 张婆子高兴过后,紧接着眉头紧锁,“不行不行!咱家现在没钱又没地!你大伯二伯不是娘亲生的,一旦你阿爷……奶就压不住他们了。他们可不会给你招赘。” 现在他们听话,那是因为有老爷子镇着,孝字大过天。可一旦老爷子没了,她这个继母就得看继子脸色过活。 张希瑶点点头,队友脑子清醒,对她来说可喜可贺,她叹了口气,“阿奶,当然不指望他们,咱们可以自己做吃食到东京卖。我听爹说那边特别热闹,人很多。那些小贩卖的吃食还不如娘做得好吃。我娘会做的菜,我全会。” 张婆子面露迟疑,“你娘做菜很一般啊。” 原身母亲是秀才之女,嫁进王家前七年就一直负责灶房。全家人都知道她的厨艺。后来张明礼到县城读书,带着媳妇和女儿一起去了,但原身母亲的厨艺大家还是知晓的。 张希瑶拿她当筏子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原身母亲识文断字,陪嫁就有一本食谱,这在全村是独一份。她叹了口气,“阿奶,其实我娘会很多菜,做得很好吃。你们觉得一般,是因为想把菜做得好吃,就得舍得放调料。咱们家为了供爹读书,我娘把嫁妆都填进去了,哪有钱买调料。但是我娘做的菜是不是比你们做得都好吃?” “这倒是真的。”张婆子都承认这点。可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法做决定,“我得跟你阿爷说。” 张希瑶当然不能答应,“阿奶,阿爷除了我爹还有两个儿子,他不怕死后无人承继香火,可你和我爹不行。既然你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定,不如就问我爹吧。” 张婆子下意识看了眼儿子的坟头,“怎么问?” 死人还能说话?! 张希瑶走到刚刚采蘑菇的地方,捡起地上的红蘑菇,“阿奶,要是我把这个蘑菇吃了,死不掉,你就答应我的要求。要是我死了……你就将我跟我爹娘合葬吧。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完,她不等张婆子反应直接将红蘑菇塞进嘴里,这可把张婆子吓了一跳,这可是毒蘑菇。 他们这儿有个民谣是这么唱的: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风干干。风干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长伞伞。(1) 前些年闹饥荒,整个开封颗粒无收。穷苦的百姓全跑进山里找吃食。野草树根都被百姓挖走了,只有漫山遍野没人要的红蘑菇。他们家前面的良子他爹太饿了,哪怕那些蘑菇有毒,他还是吃了,然后就死了。 从此这民谣深入人心,十里八乡没人敢碰这种毒蘑菇。 3、第 3 章 张婆子被孙女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她原地抽冷子蹦跳了一下,而后掐住张希瑶的嘴,伸手往嘴里抠,想把蘑菇抠出来。 可是张希瑶的动作更快,嚼吧几下已经咽进肚。 张婆子脸色惨白,一巴掌扇到孙女背上,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着什么急!上赶着去投胎啊!这蘑菇是能乱吃的吗?这可是有毒的!” 她嘴唇哆嗦,一看就吓得不轻,张希瑶却硬着头皮,赌气道,“我这个年纪嫁人,怀孕之后,早晚也是个死。还不如让我爹带我走呢。至少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谁也没落下。” 张婆子没想到孙女这么魔怔,又给了她一巴掌,见孙女梗着脖子一副不认错的样子,她狼狈地跌坐在坟头,呆呆看着儿子的坟,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你死是痛快了。可我怎么办?我也要下去陪你爹吗?” 张希瑶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张婆子抹了抹眼泪,到底不忍心唯一的孙女死,她四下看了看,想找到可以催吐的东西。 张希瑶却不肯随她离开,扭身跪在坟前,“奶,一切交给我爹。他要是同意我的打算,您会帮我吗?” 张婆子被孙女气得没法,想再给她一巴掌,可又怕把孙女打坏了,左右为难,“你这个孽障,你要气死我!” 张希瑶任她抱着,张婆子骂她不懂事,不听话,而后又哭诉自己命苦,“你爹好不容易中了秀才啊,十年寒窗,就这么没了……我的命好苦啊。” 张婆子是真的伤心,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现在唯一的孙女也命悬一线,以后就孤零零只剩下她,日子还怎么过?! 她趴在坟前狠狠哭了一场,眼圈通红,衣服皱巴巴团在一起。等她情绪稳定后,这才问张希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张希瑶站起来,跺了跺脚,转了一圈让张婆子看个清楚,等对方打量完毕,她笑嘻嘻揽住张婆子的胳膊,“阿奶,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说明我爹同意了我的打算。你不能把我嫁出去。” 她上辈子是云南人,比这边的人更懂哪种蘑菇能吃。这儿的人粗鲁地将红色蘑菇全部归为毒蘑菇。事实上有好几种红蘑菇都是可以食用的,比如:酒色红菇、美红菇、变色红菇、黄孢红菇等等。 不过蘑菇都是煮熟吃才更稳妥,一般不建议生食,可能会引起肠胃不适。但她拿回去,估计他们也不会让她煮来吃。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只能赌一把,万幸她赌赢了。 张婆子还是不敢相信,仔细打量孙女,将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你肚子疼不疼?能不能看清我手指头?”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张希瑶面前,仔细观察张希瑶的眼睛。 张希瑶很肯定摇头,“阿奶,我什么事都没有。不信我再转一圈给你看!” 说着,她就原地转了一圈,张婆子见她真的没事,双手合十朝坟头拜了又拜,“一定是你阿爹显灵,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不肯现在就将你带走。我可怜的儿啊!” 想起聪明孝顺的小儿子,张婆子只觉锥心刺骨,痛不欲生,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翻涌而出,滴落在领口的麻布衣服上,很快便浸出一大片水渍。 张希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张婆子的慈母之心。她跪在地上,给坟头规规矩矩磕头,“爹娘,谢谢你们帮我。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替你们好好孝顺阿奶。” 之前都是作戏,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怎么说,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也享受了张婆子的关照。她也该给予一定回馈。 张婆子听到孙女如此孝顺,心跟着颤了颤,丧子之痛,对未来的迷茫,让她只想一死了知,现在孙女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坚强的心瞬间破防,她紧紧抱着孙女入怀,“我可怜的阿瑶!” 这半个月,张婆子经历冰火两重天。儿子高中之后,一家人的欢呼雀跃。儿子被七零八落抬回来,老头子病倒。她的天也跟着塌了。 这些天她反反复复回想老道士的话。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被亲孙女克的。可老头子病入膏肓,喝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她躺在床上无数次想,难道阿瑶才是罪魁祸首?!她不愿相信,可又害怕。 张希瑶靠在老太太怀里,听着张婆子有力的心跳。 好半天,老太太才抹抹眼泪,在孙女面前哭成这样,她觉得丢脸,努力恢复平时的稳重,“走吧!咱们进山捡点蘑菇就回家。” 张希瑶还没得到准信呢,哪肯让她回去,她拽着张婆子的胳膊晃啊晃,“阿奶,你还没答应阿爹呢。” 张婆子被她闹得没法,眼皮耷拉下来,重新陷入愁苦,“我答应你有什么用?你阿爷病重,要是他出了事,你大伯二伯肯定会将你嫁出去。我是后娘,可管不了他们。” 她也不想让唯一的孙女嫁人。可她老了,以后也得看着老大老二两口子眼色过活。她逼他们出钱给阿瑶招赘,估计他们能跟她翻脸!再说就算老大老二同意,家里也没钱。 张希瑶见她神色有点松动,心里一喜,再接再厉开口,“阿奶,他们想提前将我嫁出去,是怕我克到他们,可是克父克母是无稽之谈。那个道士肯定是骗子。” 张婆子听了这话,当即就反驳,“可不能胡说!骗子都是冲着钱来的,可那老道士只是来咱家讨口水喝,一文钱没收。你阿爷要给他钱请他守口如瓶,他怎么都不肯收。” 张希瑶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她转了转眼珠子,“说不定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故意来污蔑我的名声?不收钱只是怕你们怀疑他的动机?!”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张家住在村子里面。讨水喝,为什么不去村口那几户人家,非要到她家。 她很快就想到一个可疑人选,“阿奶,我爹娘给我定了婚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定亲的那家见我爹死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就想毁婚。但是又不想承担悔婚的坏名声,所以故意找道士来诬陷我克父克母?” 张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有人狠狠朝她脑袋给了一闷棍。她竟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她是农村老太太,可不代表她就是蠢人,孙女这个猜测还真有可能。 她哆嗦着嘴唇,紧紧握住孙女的手,嗓子眼有点发干,咽了三口唾沫,才抖着嘴唇开口,“那怎么办?他们这么坏,肯定会将你克父克母的名声抖出去?” 当老道士说出张希瑶克父克母的卦象后,张老爷子怕影响孙女们的婚事,勒令家里人守口如瓶,他还请老道士再三保证,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如果老道士是未来亲家找来的,那阿瑶连嫁人这条路都堵死了。村里人要是知道这事,会不会把阿瑶沉塘?老大和老二会不会妥协?就算他们没有狠心到那程度,可他们会不会逼着阿瑶远嫁?! 没有嫁妆傍身,年纪又小,长得一般,不会笼络丈夫;不会干活,肯定不得公婆喜爱。阿瑶很难寻到好人家。 张希瑶见她吓得不轻,忙把话题往回拉,拍拍张婆子的手背,安慰她,“阿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是把人往坏了想。现在风声还没传出去。我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如果名声真的传出去,咱们要将这个坏名声除掉。要不然我没了活路,我爹地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 张婆子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从小就生在农家,不擅长处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乍然听到这么狠的阴谋,她已是三魂去了六魄,不知该如何应对。 张希瑶见她慌成这样,就提醒她,“阿奶,想要盖住流言,那就制造一个更大更不可思议的流言压过它。” 上辈子许多企业出了问题后,马上就有明星绯闻爆出来。这就是声东击西的法子。 张婆子机械重复张希瑶的话,“对对对!你这个法子好。你让奶好好想想。我一定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压住它。” 4、第 4 章 张婆子还在那边绞尽脑汁想法子,张希瑶已经开始行动起来,这满地的红蘑菇,有一半都是可食用的。上辈子好品质的野生干红菇一斤能卖到几百乃至上千块钱。这可是她穿过来,第一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她手速极快,没一会儿就采了小半篓红蘑菇。 一直在思考的张婆子被她这手速整懵了,反应过来后,忙过来阻拦,“阿瑶,你这是不想活了。采这么多毒蘑菇作甚?快放下,不要摘了,会吃死人的,你爹可以保你平安,还能保其他人不成。” 张希瑶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回她,“阿奶,我刚刚吃了这种蘑菇没有毒死,兴许它无毒呢,我把它捡回家,咱们先弄点给鸡吃。要是鸡吃了没事,咱们就晒干卖钱!” 谁知张婆子听了这话,一蹦三尺高,“你敢嚯嚯家里的鸡,我跟你没完!咱家可就指着那只鸡给你爷补身子。那可是咱家的命根子。” 张希瑶拍了下脑门,她怎么就忘了这年代的鸡是金贵物。村里人养鸡都是为了下蛋,然后拿去城里卖。自家人根本不舍得吃。 她从善如流改口,“阿奶,别人吃红蘑菇都死了,为什么我没事?我跟别人又没什么不同?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也没比他们多长一颗脑袋。我是觉得这可能是我爹给咱们的启示。如果它可以吃,那咱们附近几个山头的红蘑菇就全归我们张家。那咱们家的好日子指日可待啊。兴许还能把之前卖出去的田全买回来。” 张婆子被她的话弄得蠢蠢欲动。老爷子为什么会病倒。一是给予厚望的小儿子死了,大半辈子心血付之东流。二是他愧对祖仙,把田地全都给卖了。全家人都跟着喝西北风。 如果能买回几亩田,老头子说不定病就好了。 财帛动人心,而且蘑菇又没有成本,张婆子也跟着一块捡蘑菇,“咱家的杂物房经常有耗子偷啃粮食,我晚上抓几只耗子试试。要是耗子吃了没事,咱们就自己试。” 这是个有魄力的老人家,张希瑶心里赞叹她的果决,也跟着采起来。 没多会儿,两人就摘了满满一大筐。 到家时,家里人看到他们摘了满满两筐的红蘑菇,全围上来。 大伯娘率先发难,“娘,这蘑菇不能吃。前些年闹干旱,村里人就是吃这种蘑菇毒死的。” 张婆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刚刚在山上,阿瑶吃一颗红蘑菇寻死,但是吃下去没中毒,我就想试试看是不是有的红蘑菇能吃。” 听到张希瑶想寻死,一家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些心虚。也就没再过问红蘑菇的事。 张婆子让张希瑶将红蘑菇全部倒到她房间的空地,“不着急将它晒干。等晚上我逮到老鼠,试吃之后再说。” 大房和二房也都没说什么。只是些毒蘑菇,又不值钱。阿瑶侥幸未死,兴许只是吃得少。 第二日一早,张希瑶早早起床,打了猪草,回到家,其他人还在田里干活,还没回来。 张婆子做完早饭,女人和孩子们先回来了。她们顺道从山脚捡了一捆柴禾。将柴禾堆放在墙角,打算回屋端饭。 张婆子让他们先别急着吃饭,从仓库拎着一个小竹篓过来,里面是昨晚她布置陷阱逮的三只老鼠,正吱吱吱叫唤。 张婆子让张希瑶把红蘑菇拿过来。张希瑶将红蘑菇分门别类堆放,阿奶分不清哪些蘑菇有毒,所以她就像土匪进村,一股恼全摘了。 张希瑶将这些蘑菇按照形状和颜色分成甲、乙、丙、丁、戊五类。 张婆子直接用手掰碎,然后又找到几个竹篓,将老鼠分开。一个个试吃。 一整晚老鼠叽叽喳喳吵得人脑壳疼。女人和孩子们全聚集过来,瞬间就明白她的用意。 于是在这些人的见证下,第一个老鼠吃了整整一颗甲类红蘑菇,但是完好无损,依旧活蹦乱跳。第二只老鼠吃完乙类红蘑菇后,没有立刻死,腿肚子已经转圈,东倒西歪,还开始往外吐刚刚吃下的蘑菇残渣,像是中毒似的。 张婆子就道,“这个乙类红蘑菇肯定是有毒的。你看它已经有中毒迹象了。以前咱们村里人吃到毒蘑菇,死之前就是头晕、呕吐。” 第三只老鼠吃的是丙类红蘑菇,吃完后没什么反应,这种蘑菇应该可以吃。 她又把剩下的丁和戊类红蘑菇再分别给第一只和第三只老鼠试吃。 确定它们也都没事之后,张婆子把昨天摘的那些蘑菇,有毒的全部清理出来。然后将没毒的蘑菇分门别类摆放。让夏花和秋花负责清洗,她要把这些蘑菇全部煮熟。 炒蘑菇最好的办法是高温油炸,这样哪怕蘑菇有轻微毒素也能除掉。可是张家哪有条件油炸。张婆子采用的最原始的方法--水煮。 她甚至没往里面加盐。盐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万一这蘑菇毒不死老鼠,却可以毒死人,那不就是浪费了吗? 即便如此大伯娘还是觉得浪费柴禾,“老鼠吃了没死,不代表人吃了没事。兴许老鼠就爱吃蘑菇呢。” 张婆子点点头,“你说得也对。所以煮完后,咱们还得找人试吃。” 大伯娘惊讶张了张嘴,确定她是来真的,于是立刻先开口,“娘,这些柴禾是我们打的。您用了也就用了。可不能让我们试吃。” 张婆子没说什么,“放心。不用你们试吃。” 大伯娘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等几盘蘑菇煮好后,家里的壮劳力们也回来了。看到桌上摆放好几盘的蘑菇,全都不可思议看着张婆子。 家里就穷成这样了?再有一个月就秋收了,让他们吃这个?! 张婆子解释,“不是给你们吃的。我刚刚用老鼠试过,这几种蘑菇是无毒的,我决定试吃。” 她这话一出,大伯立刻跳出来阻止,“娘,咱家还没到那份上。不用您冒险。我们哥俩会养你的。” 本朝最注重孝道,要是后娘吃毒蘑菇而死的消息传出去,村里人肯定会说他们不孝,容不得后娘,那他们哥俩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张二伯也跟着表态,“对啊,我们兄弟会养着你。您不用冒险。” 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跟着附和。后娘也是家里的劳力,不是吃白饭的。养着还能有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张希瑶觉得试吃蘑菇的任务肯定会落到她身上,与其让他们逼她吃,还不如她先卖个好,她笑道,“阿奶,大伯二伯都有孝心。还是我来吃吧。我要是真死了,你就将我埋在我爹娘旁边。” 说完,她不等大家反对,已经端起陶碗,往嘴里夹了一颗蘑菇。她奶担心煮不熟,煮了一个时辰,她用筷子一夹,蘑菇几乎快要断开。 说实话没有加盐的蘑菇真tm难吃,还不如生的呢。至少嚼起来是脆的。 她吃了一颗觉得不够,又吃第二颗,第三颗……还别说,这蘑菇越吃越香,尤其蘑菇自身的香味,比她之前吃的疙瘩汤香多了。 众人看着她将满满一盘的蘑菇全部扒拉进肚子里,明知道这有毒,但他们还是不受控地舔了舔嘴唇。 当她放下陶碗,所有人都盯着她不放,观察她的嘴唇和脸色,盯着她的眼睛看她脑子还清不清醒。 张婆子伸手在她面门挥了挥,试探问,“阿瑶,你没事吧?” 张希瑶摇头,“我没事。这蘑菇可真香。就是放点盐就好了。” 其他人看着另外几盘蘑菇,犹豫再三,他们还是不敢动。 张希瑶于是又试吃了第二盘和第三盘。当然她饭量没那么大,这回没有全部吃干净,就只吃了几筷。 “阿奶,我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这还是她穿过来,头一回吃饱饭。 众人到底不放心,“再等等吧。良子他爹吃蘑菇当天没事,第二天才死的。” 张婆子见孙女没事,就发了话,“那就等等看。不着急。” 她让张希瑶把能吃的蘑菇先拿出来晒。担心被村里人看到,她拿了几个麻袋将蘑菇放到屋顶晾晒。 只这么点蘑菇,肯定卖不了多少钱。张希瑶吃完午饭,又背着背篓去捡蘑菇。 张婆子知道她不认识路,要带两个小孙女一块去。 张大伯有些不情愿,“娘,这蘑菇还不知道有没有毒,万一有毒,捡那么多也是浪费。地里的草还要拔呢。夏花也能帮着干不少活。” 却被大伯娘给阻止了,“让夏花去吧。她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要说亲,也该在家捂一捂,变得白一些,才能嫁个好人家。” 蘑菇一般都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太阳晒不着。 既然媳妇都这么说了,张大伯不再反对。 二伯娘立刻道,“那秋花也去吧。” 于是张婆子带着三个孙女前往山里采蘑菇。这山里的蘑菇被早就被村里人找得差不多了。勤快的人家甚至天不亮就摸黑进山。走得越深,就越能找到贵价蘑菇。离村子近的山上,到蘑菇生长的季节,野草都能被村民踩平。 但红蘑菇却是遍地都是。几人不费劲儿就能捡满满一背篓。 5、第 5 章 捡蘑菇的时候,张婆子时不时问张希瑶,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希瑶其实已经饿了。一开始吃得挺饱,可蘑菇毕竟不是主食,消化得也快。捡了一个时辰,她肚子又饿得咕咕叫。 她想在山上采野果,可村里这帮孩子太厉害了,凡是可以入口的野果全部被扫荡干净。一颗也没给她留下。 将背篓全部装满,张婆子在背篓上方盖了些野菜,还堆放不少柴禾。 虽说一个村子住着,迟早村里人会发现。可能晚一天,她们家就能多一样吃食。 回到家,张希瑶就把之前剩下的蘑菇全部吃完。要是上辈子,她肯定要把菜重新热一遍,可这是啥家庭啊,哪有那么多柴禾让她浪费!好在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吃凉的倒也没什么影响。 这一天家里所有人都盯着张希瑶,想看看她会不会中毒。可是看着她来来回回忙活。 喂猪,捡蘑菇,晒蘑菇,吃饭。 然后一整夜过去,张希瑶依旧好好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他们心里升起一丝喜意。难不成这红蘑菇真能吃? 当天他们就又炒了两盘红蘑菇,这次加了盐。 除了张老头还病着,其他人坐在堂屋饭桌前等着张婆子分饭。 张希瑶还是头一次看到吃饭要定量。她小时候倒是听阿爷阿奶提过六七十年代吃大锅饭时是分饭制。原来这古代也有。 张婆子先给小孩子打,先从浮面舀一勺,里面没多少疙瘩。也就吃个水饱。 然后是妇人,里面有一半干一半稀。最后才是壮劳力,有八成是面疙瘩。 张希瑶作为张婆子唯一的亲孙女,她的待遇自然比其他小孩好。她的碗里疙瘩更多些。她不想喝拉嗓子的疙瘩汤,可她肚子饿,现实教会她做人,再难以下咽,也得吃。她率先去夹蘑菇。 全家人也跟着夹,大家吃个不停。 这些人刚开始也很害怕,可看张婆子和张希瑶将红蘑菇往自己碗里扒拉,吃得香喷喷,他们到底没忍住,也跟着吃。这一吃就再也停不了嘴。这蘑菇比平时他们捡的蘑菇还要香。 连汤汁都很鲜美,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吃下去。 “哇,这个蘑菇可真好吃。很鲜很嫩。” “你们吃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 这是张希瑶真正意义上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也让她见识到这些人抢菜本领。一眨眼的功夫,两盘红菇就被他们抢得一干二净。就跟土匪进村似的,把盘子划拉得能照镜子。 这一晚,大家提心吊胆,第二天醒来,全都活蹦乱跳,这才彻底相信这几种红蘑菇能吃。 既然红蘑菇能吃,那他们多捡一点儿,晒干了储存起来,留着过冬吃。 于是除了壮劳力,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跟着一块进山采蘑菇,趁着村里人还不知道这蘑菇能吃,他们得多捡一些回来。 捡蘑菇时,张希瑶就问张婆子,二伯什么时候去镇上卖货。 许家村地处偏僻,周围又是群山环绕,路又不好,张家老二是个货郎,每隔五日就在村子里收鸡蛋送去镇上卖,一趟也能赚上二三十铜板,算是辛苦钱。 张婆子算了算,“还有两日。最近村里人攒的鸡蛋应该够了。” 张希瑶立即提出自己也想去镇上。 张婆子想都不想就拒绝。开玩笑,阿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万一被那些泼皮无赖盯上,以后还怎么嫁人?!她坚决不同意。 张希瑶转了转眼珠子,“阿奶,你跟我一块去吧。咱们三个人一块出去,我又不是长得多好看,不会有人盯着。有你帮我撑腰,他们不敢造次。” 张婆子拒绝了,“家里一堆活。我走不开。你二伯去镇上,卖完鸡蛋就回来了。你想逛街,也没人陪你。” 张希瑶极力说服她,“阿奶,我不是想逛街。我是想把红菇拿到镇上卖,兴许能卖上价钱呢。我吃着这红菇味道很香。没有盐都那么香,镇上有钱人多,他们嘴那么刁,肯定会喜欢。” 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没有味精和鸡精的。鲜味多是从海鲜、肉类和蘑菇中获得。蘑菇的鲜更是老天爷的馈赠,没有海鲜和肉类的腥膻,鲜而清甜,让人吃了精神百倍。 张婆子却依旧不答应,“让你二伯去镇上卖吧。他做惯营生,你是姑娘家,抛头露面对你名声不好。” “阿奶,我就是乡下丫头,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来那么多规矩。”张希瑶没想到阿奶这么倔。要不是这古代治安不行,她都想自己偷跑出去。 张婆子淡淡道,“那刘家是读书人,最重视名声。” 张希瑶扭头打量她面色,“阿奶,你还想将我嫁进刘家?” “你也说了,你之前猜测老道士是刘家找来的。可是流言迟迟没有传出去。可能是你猜错了,那老道士确实是个活神仙。你别看现在家里人对你改观些,可你鼎着那名声,你大伯二伯哪里还能容得下你?”张婆子叹了口气,“以咱们家现在的条件,刘家已经算是高攀。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嫁进刘家也不亏。女人总要嫁人的。你还能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 张希瑶懂了,那个老道士迟迟没有出现,村里人也没有传出她克父克母的坏名声。阿奶还是倾向于刘家是好人。那刘家就是他们能攀得上最好的亲事。要是留她在家招赘。大伯二伯肯定不同意。家里又没钱。将她嫁出去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你放心,我会跟你大伯二伯说清楚,让你在家再待一年。十三岁还是太小了。”张婆子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她还是不愿孙女早早就嫁人。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年纪越小,生孩子就越危险。十四出嫁,十五生孩子,好歹不那么危险了。 张希瑶心下松了一口气,推迟一年也不错,她计上心头,干脆顺着阿奶的话头,“阿奶,你不是说要将我嫁出去吗?至少得买红布做身嫁衣吧?衣服得提前绣吧?我想亲自去镇上的绣坊挑花样。” 张婆子见孙女接受良好,也松了口气,又听她还想去镇上,眉头又皱紧了。这丫头怎么总想去镇上? 张希瑶见她没拒绝就知道有戏,苦哈哈道,“阿奶,我可以戴草帽,穿二郎哥的衣服。肯定不让人瞧出来。阿奶,我要是真嫁进刘家,他们家规矩那么严,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到外面看看。你就答应我吧?!” 张婆子板着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纹。张希瑶再接再厉,“阿奶,咱们家这么穷,我想把蘑菇卖了,到时候给阿爷看病抓药。让阿爷早日恢复。” 张婆子摆了摆手,孙女一片孝心,她当然很高兴,可是老头子得的是心病,这病只能心药医,找大夫没用,她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也罢!要是这红蘑菇真能卖上价,到时候就给你当嫁妆。” 张希瑶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想到自己。一时有些怔然。 回去的路上,住在她家隔壁的白婆子看到她们冒尖的背篓,好奇问他们摘的什么,是不是蘑菇。 张婆子说不是。 白婆子撇撇嘴,“还说不是。我这几天看你们家屋顶晒了那么多蘑菇。你们该不会想吃独食吧?是哪座山啊?” 要是不告诉她,估计她也会偷偷跟在后头。既然已经瞒不下去了,张婆子大大方方揭开盖子一角,露出里面红蘑菇。 白婆子微微瞪大眼睛,“毒蘑菇?你摘它干嘛?” “我家阿瑶吃了没事。我们几个吃了却是头晕眼花,就不敢碰了。”张婆子半真半假,担心说实话,村里人会跟他们抢蘑菇。 颂朝税高,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要不然山上的蘑菇也不会只剩下红蘑菇没人要。 白婆子惊疑不定打量张希瑶,这么毒的蘑菇,她吃了居然没事?身体这么硬实? 白婆子盯着这几个背篓,“这些都是红蘑菇?” “是啊。”张婆子见她不信。 到了家,就将背篓里蘑菇全部倒出来,让她看个清楚明白。白婆子看完,更纳闷了。这啥蘑菇,居然还挑人?! “我跟你换几颗?”白婆子从自己背篓倒了几颗,又拿了几颗红蘑菇。 张婆子劝她小心点,“我家阿瑶吃了没事,但是良子他爹之前吃死了。你确定要尝尝?” 这话说得多么不负责任,白婆子跟张婆子对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将自己的蘑菇重新捡回筐子,背着回家了。 之后的两日,村里人过来送鸡蛋,也会问他们家是不是在捡红蘑菇。 得到准确答案后,他们蠢蠢欲动,可到底没去摘。实在是良叔之死让人印象深刻,他们家里有地,不像张家已经沦落到当佃户,他们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涉险。 如果碰上天灾,村里人肯定会跟他们抢,可现在只要有一点活路,他们就不想往死路走。 山上的红蘑菇倒是全便宜了张家,一天就能捡十几筐。 转眼到了去镇上的日子,天还未亮,三人就爬起来,揣了两张饼子就出发了。 张二伯背着从各村收上来的鸡蛋。张婆子也帮忙背一些,上面再放着晒好的干蘑菇,她和二伯还抬了一麻袋干蘑菇。张希瑶穿着二郎打着补丁的衣裳。梳的也是男子发髻,将头发全部扎起来。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因为常年不干活,皮肤白净,瞧着倒像个文弱书生。 张希瑶后面也背着满满一筐的蘑菇,有干也有湿。用二伯的原话:来一趟不容易,要是能卖出去,就全部卖掉。卖不掉就再背回来。这年头劳力是最不值钱的。 6、第 6 章 古代的女人也是可以经商的,但她们很少独自出门。因为治安不好,张希瑶就听张二伯说起过不少悲惨的案例。 比如某某货郎背着货物在山上行走,被蒙面歹徒持刀抢劫,不仅货物被抢,连货物都丢了。 别以为这是话本故事。这是张二伯亲自经历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前往镇子这条路。 男人尚且不安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更不是那些匪徒的对手。 张婆子不放心张希瑶独自出门,不是要限制她的自由,而是真心爱护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张希瑶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害怕。蒙面歹徒离她太远,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路。 古代的路真的很难走,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而许家村的村民们很少出村,所以出村的路到处是成人高的野草,不小心还有可能迷路,需要张二伯在前面蹚路当向导。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两个小时。她累得腿肚子直打颤,肩膀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为了不让阿奶和二伯看出来,她还得强装无事发生。 三人赶在天蒙蒙亮时到了镇上,二伯熟门熟路先去东市农贸区摆地摊。 这个区域都是卖菜的。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张二伯刚把鸡蛋卸下来,就有人过来收费。 五文钱的费用。难怪村里人宁愿把鸡蛋卖给张二伯,也不亲自到镇里售卖。实在是交不起税。 “这蘑菇也得交五文。”收税的汉子看向张婆子身后的背篓和麻袋,份量这么多,卖的东西不一样,肯定要格外交税。 宋朝商业发达,商税比农税还要高。 张婆子还不知道这蘑菇能不能卖出去,哪肯花这么多钱交摊位费,当即就摇头,“不是!我不在这儿摆摊。我是帮他把鸡蛋卸下来。我马上就走。” 汉子就站在边上盯着她卸筐子。 将筐里的鸡蛋全部卸下来,张婆子就让张二伯在这儿卖,她准备去镇东的坊里叫卖,兴许有人认得这红蘑菇。 张二伯答应了,让两人注意安全。 张婆子就带着张希瑶出了东市,途经其他摊位时,也看到不少摊位卖着蘑菇。种类也很多,有双孢菇、平菇、杏鲍菇、香菇、白玉菇、鲜菇、蟹味菇等等。有晒得干干的,更多的是新鲜蘑菇。价格都很便宜。就是没人卖红菇。说明这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 张希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奶要是去镇东的住户,这边都是镇上的地主和公职人员。去有钱人家兜售,估计怕死的他们也不敢买。 张婆子带着张希瑶在坊里叫卖,用的还是张希瑶研究出来的推销词。 “蘑菇便宜卖啦!新鲜的蘑菇!便宜卖啦!” 听到有蘑菇卖,镇东的住户们好奇出来瞧热闹。可看到满筐都是红蘑菇,一个个都嫌弃得皱眉,认为她们心眼太坏了,居然敢卖毒蘑菇。 虽然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慢,但那是针对南北疆域。前些年闹干旱,吃毒蘑菇而死的人不只有良叔。一个县住着,死人这种大事总是骇人听闻。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满天飞。红蘑菇毒死人,伴着那首恐怖童谣以病毒式速度往外扩散。整个县几乎没人敢吃红蘑菇。 有几个妇人太过激动,上前拽住张婆子的胳膊要将她扭送到官府。 住户听到女人的叫嚷声,哗啦啦全从家里出来了,待听说事情原委,把张婆子和张希瑶围成一个圈,骂她们不是东西。 张婆子吓得不轻,当即就试吃给她们看。 吃是吃了,但可这些人依旧是将信将疑。用他们的话说,“毒蘑菇进了肚子也不是立刻就见效。谁知道你回去之后,会不会抠了吐出来。我们可不敢吃。” 话虽如此,但看她敢吃,也就将人放了。 张婆子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愣是没人买,她叹了口气,“连他们都不认。咱们这蘑菇算是砸手里了。” 张希瑶没想到在现代如此抢手的野生红菇,在这边居然没人要,她试探问,“咱们去镇西呢?我刚刚过来,也看到镇西有不少房子。” 张婆子听到孙女这话,就有点泄气,“你别看那边房子还不错,其实全是摆摊卖货的货郎。房子也是租别人的。就算他们乐意买,也出不起价钱。一文钱三斤卖给他们,我们还不如自己吃呢。” 张希瑶就问张婆子,这镇上有没有药铺。 红菇之所以在现代卖这么贵,除了她的口感好,还有一个原因,它属于药用菌。能当药的,价格就不可能便宜。 张婆子倒是瞬间明白孙女的意图,“你想当药卖?” “试试看呗。兴许它是药呢。”张希瑶也是没办法了。谁叫这地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呢。一首歌谣就把他们吓破胆了。不像他们云南人,吃蘑菇进医院,丝毫都不怀疑蘑菇有毒,只会认为自己没煮熟。 张婆子想想也成,于是两人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药铺,请大夫瞧瞧这个红菇收不收? 大夫辨认半天,摇了摇头,“这不是药材。” 张希瑶记得红菇在《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可李时珍是明朝人,这个朝代是架空北宋,大夫不认得也很正常。 这条道行不通,张婆子就有点泄气了,她出了药铺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不停捶腰。 走了这么长时间,她累得腰酸背痛,口发干,“这红蘑菇不是药材,人家不认。咱们还是背回去自己吃吧。” 张希瑶看了眼天色,还这么早,不急,她问张婆子镇上哪里有客栈。 张婆子见孙女不死心,也打起精神,一路问人,还真找到一家客栈。她俩也不敢进客栈推销,就在客栈不远处摆摊叫卖。 路过的人很多,但大家看着红蘑菇都是指指点点。 “这两人缺了大德,居然把毒蘑菇拿出来卖。要是害死人,这不是作孽嘛。” 张婆子一把年纪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哪受过这种待遇,老脸涨得通红, 反倒是张希瑶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大大方方站起来,冲大家拱手,“这蘑菇无毒,我们家吃了很多。” 大家根本不信,觉得这书生长得秀气,心肠却是坏透了。 一个外地客商从客栈出来,他是运货到汴京售卖,徒经此地,出来打打牙祭。听到这边有动静,他扒开人群,看到卖的是他们家乡才有的红菇,登时眼前一亮,当即就挤开人群询问价钱。 张婆子经过这么多人的冷遇有点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问价的,刚伸出五根手指,想开口要“五文”,话还卡在嗓子眼,已经被孙女抢了话头,“五十文。” 张婆子微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孙女。咋能这么要价!要这么贵,谁买得起。 不止她,这些本地人也劝客商,“这红蘑菇有毒的。可不能吃。别被他们骗了去!” 客商好脾气应了,“无事。我问问价。” 大家见他明知有毒还要买,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甩头走了。 见周围没什么人,客商松了口气,不过他转过身冲张希瑶道,“你这蘑菇太贵了,再便宜点儿。” 张希瑶却是咬死了不肯便宜,而且还给人家介绍红菇有多好,“在福建闽南地区,妇女分娩时必食红菇补充营养。红菇味清、性温、开胃、止泻、解毒、滋补、常服之益寿,被当地人称为‘南方红参’,有‘菇中之王’的美称。(1)” 客商原本以为这两人不识货,还想砍砍价,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认识红菇,也知道自己想低价买是不成了,爽朗一笑,“到底是读书人,居然连我们老家人的喜好都知晓。”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碰到识货之人,当即谦虚摆手,“看过几本游记,略知一二。” 客商问她们还有多少红菇。 张婆子揭开孙女背篓上面的草叶,露出里面的鲜蘑菇。 客商微怔,“怎么还有鲜蘑菇?” “我们家离镇上很远,来一趟不容易,就想把鲜蘑菇也带过来?”张希瑶淡淡解释。 客商瞧了几眼,鲜蘑菇数量不多,于是就问,“鲜的怎么卖?” 张希瑶笑眯眯道,“六斤鲜红菇晒一斤干蘑菇,您要是全要了,鲜蘑菇就收您八文一斤吧。” 客商哈哈笑了,“行。你们称吧。我全要了。” 张婆子的手抖了抖,万万没想到这蘑菇居然真卖出去了,而且卖的价还那么高。别说五十文一斤,就是五文钱一斤,她也卖。 她没有称,客商就带着两人去客栈借了称,称完后,总共有202斤干蘑菇,有200斤鲜蘑菇。 客栈掌柜拨打算盘,算出总数11700文。 客商没有那么多钱,他随身带的是交子--也就是这时候的银票。张婆子从来没用过银票,轻飘飘的一张纸,就不敢接。 客商就请掌柜换了些银子和铜板。 这时候银价和铜板的兑换比例大概是一两银子一千文,这个数值并不是固定的,会有所波动。但这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帮她们按照市价来换,所以就给她十一两银子和七百个大钱。 七百个铜板全放进背篓,也是不小的重量,压得张婆子的肩膀都跟着弯了弯。 十一个银锭被张婆子揣进怀里,鼓鼓囔囔,她胳膊死死抱着,片刻都不想逗留,只想快点离开。 付完钱,客商就请掌柜帮他做三斤鲜蘑菇,他今天要尝尝这美味。 张希瑶见阿奶只顾着走,有点无语了,拉住她胳膊,不让她动弹,扭头问客商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她再多找些蘑菇给他。 客商没法给她具体时间,只给了个大概时间,“我此次去汴京卖货,回乡还会在这个客栈歇脚,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你要是还有红菇,到时候全送过来。我会在这边停留两日。” 张希瑶还能赚一波钱,自是欢喜应了。 7、第 7 章 约定好时间,张婆子打算带张希瑶去买红布。 两人出了客栈没多久,张希瑶就敏锐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们。张婆子也察觉到了,当即就拐进一家绣坊。然后从后门借道溜走了。 张婆子一颗心跳得飞快,她们这是着人眼了?!得赶紧去找老二才行。 两人没有停歇,直奔东市,然后看到已经卖完鸡蛋正等她们归来的二伯。 看到她们背着空背篓回来,他也是缓缓松了口气,问她们蘑菇卖了多少钱一斤。 张婆子没有回答,反倒催促他快走,“路不好,别再耽搁了。” 张二伯诧异,“不是要给阿瑶扯红布做嫁衣吗?村里有不少人请我捎东西回去呢,我还没买全。” 张婆子冲他使眼色,“下回吧。” 张二伯终于察觉到事情有异,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该不会谁吃了红蘑菇中了毒,要找他们算后账吧?他们要不要偿命? 他背着背篓,脑子一团浆糊,跟在张婆子的身后急匆匆出了东市。 镇上没有城墙,不用交入城费。三人没一会儿就出了镇子,走出老远的距离,见四下无人,张二伯才找到机会问她们发生何事。为什么如此匆忙。 张婆子先告诉他红菇卖了多少钱。把张二伯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我们从客栈出来,有人跟着。我们怕出事,所以……” 确定后娘不会开玩笑,张二伯四下看了看,忙催促她们快走。 还买什么针头线脑,买什么红布啊,赶紧回家要紧。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哪怕腿肚子打颤,但是他们不敢停。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进了村,刚刚到晌午。这时间应该有不少人家冒炊烟才对,可是没有。 三人都有些纳闷,难道今天他们吃饭提前了? 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家走,还没到家,离老远就看到他们家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许家村的村民。 许家村以前是聚族而居,可是几十年前,幽州被辽国占领,幽州百姓往南迁徙。逃到开封时,上面将这些流民打散,许多外姓就落户到许家村。 许家村现在是杂姓村,有三分之一是外姓,但多数还是姓许。比如里正就是许家族长。 看到他们回来,村民们表情各异,有的人催促他们快进屋,“你家发生大事了”,更多的人则是打量张希瑶,似乎想把她看穿。 张婆子瞧见这眼神,一个咯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希瑶心里倒是踏实一些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相比这两人,张二伯显然还分不清状况,面露迷茫,探头往里张望,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走进去一瞧,正是之前那个老道士去而复返。他旁边站的那些人正是阿瑶定亲的刘氏族人。之前下定时,他们来过一趟。张婆子还有几分印象。 看到几人回来,张大伯像是找到主心骨,立刻迎上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刘家前几日无意间遇到这个道士,请对方去家里看风水,对方说刘家即将大祸临头。一问才知,这新媳妇刑克六亲,已经克死父母,将来还会克夫克子,不易娶进家门,恐会给夫家带来灭顶之灾,鸡犬不宁。 围观村民听到“克父克母”一词,扭头就看向张希瑶,却见她面色沉静,看不出慌张,不由纳闷。 “刘家想见爹,可大夫说爹得静养,我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在院子里吵闹。” 张婆子招了大郎,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大郎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张婆子将身上的背篓解下来,交给许氏。 刘家当家人刘胜宗,跟张希瑶定亲的人就是他的大儿子。看到张婆子回来,他上前一拱手,“老人家,我与明礼关系匪浅,许下亲事,原本是想亲上加亲。可他不幸坠崖离世。我原本想早日接他爱女过门,也全了我们两人的交情,不让他走得不安宁。可是这念头一兴起,刘家就三不五时出现怪事。先是犬子无缘无故坠马,再是半夜屋子着火,前儿祖坟更是裂开了。我们找来道士,他才道明其中缘由。我刘家根基深浅,犬子与令孙女原本是天作之和。可现下我们刘家是怕了。为避免给我们刘家招来祸端,不如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还望谅解。” 村民们听了刘胜宗的话,也都觉得他们做得对。 换成自家,他们也不敢娶这种丧门星进门。这不是害了自家人嘛。 张婆子之前听了阿瑶的猜测,她心里只信三分。她不相信人会那么坏。刘胜宗跟老三是同窗,又是好友,怎么说也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心眼没那么坏。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她这会儿看到刘胜宗,除去秀才光环,这就是个身胖心歪的恶人。对这样的人,张婆子打心眼觉得恶心,她冷笑两声,“未来亲家,我家阿瑶还没嫁进你家。你就将所有事情推到阿瑶身上,是不是太过牵强?” 刘胜宗不与她废话,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上前,“他们家依山傍水,是个福音之地。家里人的八字,我全部算过,无一处错漏。唯独你家……” 张婆子被张希瑶打过预防针,现在得到证实,她反而不怕了,她直接跳脚,冲着老道士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个老道士信口雌黄,我儿子是意外坠入山崖摔死的,媳妇是伤心过度,自己想不开随他去了,跟我孙女有什么关系,你这丧尽天良的臭道士,到我家信口开河,妖言惑众,我非把你告进县衙,让你吃几十大板。” 老道士神态自若,捋了捋银灰白色的胡须,笑道,“老人家,你家现在当家人还在床上躺着,气数已尽,就不要再祸害下一个了吧。” 刘胜宗也好心好意劝她不要固执,“是啊,老人家,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劝你们顾念家人,别等人没了再后悔。我们也是不想再造杀孽。” 这一下子把张希瑶变成杀神。张二伯听此,脸都黑了,可他对鬼神一说向来敬而远之,再加上爹最近身体确实很差,连镇上的大夫都说没救了,难不成真是阿瑶的缘故?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可不是嘛,小儿子先死了,媳妇也死了,老爷子也快不行了,再留这个孽障在家,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想想都可怕。” “是啊,是啊,这样的姑娘恐怕谁也不敢要吧,只能将来进道观,吃一辈子的素才能来洗清身上的罪孽!” 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到张希瑶身上,原本他们离她很近,可听到她刑克六亲,大家自动往后退,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他们在谈论的对象不是她。 张家晚辈一脸纠结看着张希瑶。 刘胜宗见时机到了,拿出两家当初结亲时交换的庚帖。 “张家大伯,不是我们刘家执意要悔婚,为了我们刘氏一门永久相传,我们不得不谨慎,请您收下庚帖,我们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老道士围着张希瑶打转,拂尘甩到她脸上,说出的话更是恶毒,“此女命里,煞气太重,命相残缺,身边亲人恐在有生之年都会引来祸端,还是远离为好。” 张大伯和张二伯对视一眼,心里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有人惊呼,“快看,老瞎子来了。”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只见老瞎子左手拿着拐杖,明明已经瞎了,但他不用人搀扶,就这么稳稳走到圈内,在老道士面前停下。 老道士看着他的瞎眼,心里觉得不足为虑。 张婆子给老瞎子鞠了一躬,说明请他的来意,“瞎半仙,这老道士信口雌黄,说我孙女克父克母,麻烦你给算算。如若不是,老婆子今天就是豁出命来,也不能让这个臭道士祸害我孙女。” 周围的村民们也是纷纷应和,“对对,让我们村里的老瞎子给这个张家小姑娘测一测,看看是不是丧门星。” 这老瞎子是许家村本地人,七岁那年一场意外瞎了双眼,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平时就靠给十里八乡测姻缘糊口,因他测的很准,只要经他批示的“金玉良缘”,成婚后,小夫妻都很恩爱。 村里人都觉得老瞎子可能真得了神仙指点,对他的算卦能力深信不疑。 老瞎子点点头,张口询问了张希瑶的生辰八字,略一思索,晃着脑袋,几根手指来回盘算,仔细斟酌后,终于有了答案。 “此女不是克父克母的天煞之命,而是命格极贵,她的父母福薄,承受不住她的福气,所以一朝得势就如雾里看花,烟消云散。至于夫家,两人即将成婚,自然也会接到她贵不可言的福命。刘家命薄,所以还未嫁进去,刘家就接二连三出现灾祸。这样的人家不是好去处。” 张希瑶之前想到让阿奶借力打力。但是这个法子不能由她的口说出来。毕竟这是踩在原身父母身上洗白。现在阿奶为了帮她真这么做了。她心里生出一丝感动。也对原身父母多了几分愧疚。心里暗暗许下承诺:将来她若是有了钱,她一定要多烧些纸钱,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众人听老瞎子说完,全都大感意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阿瑶这命格跟皇后还真有点相似,纷纷询问,“什么是贵不可言?是进宫当娘娘吗?” 颂朝女子并不看出身,许多良家女子都能入宫,当今皇后更是三嫁之身。前两个嫁的丈夫都是福薄,早早就没了。可嫁给天子后,母仪天下。难不成阿瑶也是这个命格? 老瞎子却卖起了关子,“天机不可泄露。到了那一天,你们自然知晓。” 相比素不相识的老道士,村民们还是更信老瞎子的话,于是大家看老道士的眼神都不对了。 “居然是个骗子!” “兴许是半道出家?只会些粗浅伎俩。” “我觉得也是!” 老道士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想站出来骂回去,可是瞅到老瞎子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打鼓,难不成这人真是半仙?! 张婆子得偿所愿,人也精神多了,她回屋拿了庚帖交与刘胜宗,“既然刘家福薄,我们也不会让孙女嫁进你家受苦。这门亲事就算作罢。” 刘胜宗看着手里的庚帖,明明已经达成所愿,可是听了老瞎子的话,他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福薄之家?!他们张家连块田都没有,唯一能带他们飞黄腾达的张明礼却已丢了命,张家分明已是日落西山,而他是新晋的秀才,更是县令的座上客,刘家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怀疑的眼神打量老瞎子,又看了眼张婆子,难不成张家知晓是他背后搞的鬼?所以才借力打力?! 不管事情如何,他得到了庚帖,也不再逗留,挤出人群,就要走出去。 却被张希瑶喊住,“刘世伯?” 刘胜宗驻足,想劝她休身养性,可想到老瞎子的话,他又重新换上笑脸,“小侄女有事请说。” 张希瑶朝他一拱手,“刘世伯,我有一事不明。阿爹为何坠崖而亡?” 这是张希瑶想不明白的地方。古代灯光是很昂贵的照明设备。为何张明礼会半夜从去爬山? 8、第 8 章 刘胜宗微怔,随即解释,“你父亲考完试之后,独自出去闲逛,谁知不小心被人偷了盘缠。我要借钱给他,他说什么都不肯,非要去山上寺庙借住。可能是半夜出来赏景才不小心坠下山。” 这话毫无破绽,可张希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继续追问,“刘世伯,我爹去山上之前有没有异样?” 刘胜宗仔细回想,“考完试后,大家都出去放松。只有你爹特立独行,一个人去逛街。回来后,他丢了钱财大发雷霆。把我们都吓住了。不过这也能理解。” 张希瑶没得到有用消息,刘胜宗见她不再问,转身走了。 老道士想紧随其后,却被张大伯抓住胳膊,“你个老道士,招摇撞骗,明明答应我们不往外传,现在又出尔反尔。没有一点信用。我要把你扭送到官府,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害人?!” 老道士只是个普通人,哪是张大伯这种成年壮汉的对手,胳膊被他掐住,不得动弹,被逼无奈,只能不停求饶,“我也不想的。我赔钱!我赔钱还不行嘛!” 他当然不想去官府,他都这把年纪,坐了牢,还有命活吗? 张大伯听他肯赔钱,有些心动,问他能给多少钱。 老道士见有戏,麻溜从宽大的道袍中抖出一个钱袋,就要拿银子。 却被张二伯劈手夺过来,举起钱袋冲他摇了摇,“这些银子就当是你的赔礼。赶紧给我滚!” 老道士有点肉疼,他那里可是有五两多银子,居然一个也不给他留。 他盯着钱袋犹豫要不要夺回来,张大伯已经松开手,张二伯朝他屁股踢了一下,老道士得以解脱,也顾不上要钱,挤开人群跌跌撞撞跑了。 张婆子也不管他,只顾着招呼老瞎子到堂屋歇一歇,又让大郎端上茶水。 陆氏一脸谄媚的询问,“那我家阿瑶以后是不是能当皇后?” 想到老皇帝已经五十多岁,而且皇后还健在,她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要不然就是王妃?” 官家的几个成年儿子都已经封了王,有的已经娶妻,有的还未。难不成阿瑶真有如此好命? 老瞎子还是那句话,“以后自然知晓。” 张婆子回了里屋将之前交给陆氏的背篓,从中数了五十个铜板递过去,“多谢你能来一趟。要不然咱家阿瑶真要没命了。” 老瞎子叹了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送走老瞎子,村民们也都陆续撤了。 孩子们欢欢喜喜围着张二伯的筐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问她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爹的死是不是有蹊跷?是不是刘胜宗干的?” 她声音都拔高了,眼睛一直盯着张希瑶。 张希瑶只是怀疑,没法给她答案,“阿奶,刘胜宗是见风使舵的小人。我们两家已经定亲,我爹成了秀才,他只会高兴。怎么可能会对我爹下杀手。我只是觉得我爹半夜从山上坠亡有蹊跷。听完刘胜宗的解释,可能是我多想了。” 张婆子紧紧盯着她不放。张希瑶肯定地点头,张婆子这才信了,叹了口气拎着背篓回了屋。 张老头正躺在床上,脸颊消瘦,眼窝深陷,正艰难地想要撑起身体,可多日没进食,他身体虚得厉害,挣扎半天,还是跌落在床榻中,看到老伴来了,他张了张嘴,“刚刚外面什么声音?怎么闹哄哄的?”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张婆子也顾不上报喜,就要给他倒水。张希瑶已经端着温水进来了,“阿奶,阿爷怎么样了?” 张婆子看到孙女,立刻让她进屋。 外面的小孩子见背篓里只是一些菜,没有好吃的,失望地耷拉眉眼。 二房的四郎今年才六岁,正是爱吃的时候,扯着亲娘的手哭闹。 二伯娘许氏被儿子闹烦了,看着自家男人就有点不高兴,“不是说好了给四郎买半斤江米条吗?” 张二伯摆摆手,一副你别提的架势,“我哪还顾得上买江米条。回来的时候被人盯上了。我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 听到这话,许氏也顾不上责备丈夫,忙问怎么回事。 张二伯怕孩子们嘴不严,就撵他们出门。 大伯娘陆氏见他们背着空背篓回来了,就知道他们把蘑菇卖了,不管卖了多少钱。总归有个进项,于是也把孩子们轰出家门,“去山里再捡些蘑菇。” 孩子们呼啦啦全走了。 张二伯就让大房也跟着一块进里屋,“蘑菇卖了好价钱。是阿瑶卖出去的。咱们也听听怎么回事。” 之前张婆子只是粗略说了一遍,没有细讲。这会儿平安无事,他肯定要听个详细明白。 于是大人们全聚集在张老头的屋子。这是主屋,面积比较大,这么多人进来,也不显得拥挤。 张老头喝了一碗温水,张婆子将他扶起来,他半靠在床头,就问她怎么一回事。 张婆子这次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一遍,“还真叫阿瑶算准了。那个老道士肯定是刘家找来的。” 张老头久久没有说话,除了三位知情人,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 陆氏脾气急,率先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听不懂呢。 张婆子把之前阿瑶的猜测说了,“刘家这是想让我们主动退亲。所以才说阿瑶克父克母。我就找了老瞎子说和。” 陆氏之前还以为张希瑶真有当皇妃的命,听了老瞎子是婆母找来的,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张大伯没想到人还能这么坏,“居然是他们搞的鬼!娘,你刚刚怎么不戳穿那老道士?!省得他们到处害人!” 张婆子无奈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嘛。要是真告到官府。你认为官府会听谁的话?再说无凭无据,你怎么确认老道士就会说真话?!” 那刘胜宗是秀才,见官可以不跪。张家有什么?张家就是泥腿子,哪敢跟这样的人家对上! 张大伯依旧愤愤不平,心里只觉得憋屈。三弟一走,刘家就这么欺负人,这是看不起张家! 张希瑶怕大伯冲动,就帮忙打圆场,“阿奶也是有考量的。那老道士一开始没有到处瞎嚷嚷,估计也是想让咱们家主动退亲。他们不是奔着我的命而来。阿奶也只能借着瞎半仙将我的身份抬高,算是双方得偿所愿,没有撕破脸。” 在刘胜宗看来,如果张家得知她是个灾星,还不主动上门退亲,说明张家也不是积善人家。那他再把事情闹大,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几人面面相觑,张二伯把刚刚他从老道士手里夺回的银子交给张老头,“总共五两多。也是一笔进项。” 他笑道,“我觉得瞎半仙算得还是有点准的。” 几人纷纷看向他。什么意思?那老东西分明是受了刘家指派故意想毁婚。哪里准了?! 张二伯笑嘻嘻看向张婆子,“娘,你快跟大家说说那蘑菇是怎么卖的吧?” 张婆子绘声绘色把张希瑶怎么卖蘑菇的事说了。 一开始张二伯得知蘑菇是阿瑶卖的,以为是后娘给阿瑶脸上贴金,想让阿瑶留在家多住几年。可是当后娘说起红菇的效用,他们就信了。因为张婆子大字不识一个,根本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话,只有阿瑶,跟着父母读过几年书,识得一些字。 得知干蘑菇一斤能卖五十文,陆氏和许氏全都大张着嘴,不敢置信。 许氏拍了下旁边之人的胳膊,想问对方自己有没有听错。见无人应答,她就掐了一下,然后张二伯嗷的一嗓子叫出声。 所有人都看过来,许氏脸颊微红,忙打圆场,“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张二伯也没跟媳妇计较,看着张婆子拿出的十一个小银锭,他眼睛已经直了。 他搓着手,面皮抖动,期盼地问,“还能再卖一回?” “是啊。一个月后,那个客商还会再到镇上。我们已经说好了。”张婆子笑眯眯看着老头子,“老三没了。但咱们还有一大家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有了钱,小一辈还能继续读书,咱们就接着供。老三留下那么多书,不能浪费了。” 张老头刚刚油尽灯枯的脸像是吃了长生不老药,瞬间焕发出生机,他紧紧握住张婆子的手,老泪纵横,“你说得对!只要有人,咱们就不能失去希望。” 张大伯搓了搓手,想到满山遍野全是没人要的红蘑菇,他就觉得天上有银子朝他脑袋砸过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那咱们全家都去捡蘑菇。” 张婆子觉得壮劳力不能跟着去捡蘑菇,“要是你们也去捡,村里人肯定就知道这蘑菇能卖钱。” 对农民来说,土地才是最关键的东西。没看最近进山捡蘑菇的人都变少了嘛。 张大伯和张二伯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娘说得挺有道理。 张希瑶却持不同意见,“阿奶,这蘑菇不等人,眨眼几天就开伞。别家就是知道也没事。咱们可以用低价收购。五文钱一斤。” 村里人除了交粮食,平时不怎么出山。正好方便他们赚差价。 张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收这么便宜。这也太黑心了吧? 她面露迟疑,“万一村里人知道红菇真正的价钱,上门闹怎么办?” 在他们这儿,红蘑菇一直被人视为毒蘑菇。他们在镇上卖蘑菇赚了大钱,估计镇上这会儿已经传开了。 一个村子住着,明明能卖五十文一斤,他们收购时却只给五文钱一斤。村里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他们不可能吃这么大亏。 张希瑶却觉得这并不算难事,“还有一个月就收粮食,村里人忙着夏收。哪有功夫出村。等他们出村时,这事的热度估计也降了下来。再退一万步,就算村民真的找上门来,咱们也可以否认这事。就说咱们也是卖给二道贩子,钱全被别人挣了,他们要是不信就让他们自己去卖。那个客商只是途径此处,他们找不到买主,自然还会卖给我们。” 所谓无奸不商,想要发大财,没一点坏名声配叫奸商嘛。 张二伯觉得侄女说得对,“娘,你管那么多作甚。三弟死了,村里那么多人说风凉话,谁同情我们家了?!咱们先顾自家要紧。就算他们找上门来,咱们也不怕。咱们抵死不认,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张婆子觉得还是不靠谱,“万一村民们把蘑菇藏手里,一直等客商回来呢?” 当时那客栈好多人都听到了,他们可不会为张家保密。 张希瑶失笑,“阿奶,你不会以为咱们可以一直这个价收购吧?” 众人打量她,什么意思? “咱们也就是赚个信息差。”张希瑶说完,意识到他们听不懂,就揉碎了解释,“当所有人都知道卖价,咱们再这按这个价收购,就不可能了。到时候咱们就只能赚微薄的差价,就像二伯卖鸡蛋一样,一趟也就赚二三十文。” 听完张希瑶的话,张婆子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遗憾。她看向老头子,让他作决定。 张老头在思忖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就按阿瑶说得办吧。咱们先紧着自家,不能让村民看咱们家的笑话!”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吃完饭,老大老二也不下地拔草了,一家人除了张老头还有点体虚,其他人就彻底忙开了。 不是所有红蘑菇都能吃,张婆子和张希瑶教他们怎么辨认。 家里的筐子不够,他们将冒尖的红蘑菇背下山,再返回山上。 村里人很快发现他们家的动静。 之前说阿瑶吃了没事,村里人觉得这孩子可能体质特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吃韭菜就恶心,有的人却顿顿离不开韭菜。兴许这毒对阿瑶不起作用。 但看着他们将一筐筐红蘑菇背下山,他们再傻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就算阿瑶吃它无毒,也用不着家里的壮劳力放着田地不管,亲自上山给她采吧?! 再说老三都走了,他们留阿瑶在家已经仁至义尽。 有人嘀嘀咕咕小声讨论,“你们说他们这一趟趟运蘑菇,就为了给阿瑶添个口粮,这是真拿她当祖宗供了?” “难不成阿瑶真是富贵命?他们现在就开始讨好她了?” 正好张老头的大哥经过,有人就叫住他,把张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张老头与亲哥张满贵关系并不好。两人已经二十多年不来往。当初老三没了,张满贵第一个嘲笑亲弟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村民问张满贵,也是存心想看他们家笑话。 张满贵嗤笑一声,“拿她当祖宗供着?却让她一天三顿吃毒蘑菇?这说得通吗?!”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是! 等张二伯回屋卸下蘑菇,从家里出来,就被村民们叫住,问他摘这么多蘑菇干什么。 张二伯就解释,他今天去了趟镇上,蘑菇有人收,一斤干蘑菇能卖六文钱,“我家那地交完租子就不剩多少钱了。还不如多捡点蘑菇,卖了钱买粮。你们要是也想捡,我一斤收你们五文钱。” 这么一解释,村民们也都懂了。他们能不能这么干呢? 不行!他们的地是自家的。只用交官税就行。捡蘑菇确实能赚点钱,可是一斤干蘑菇才五文钱。六斤鲜蘑菇晒一斤干蘑菇,一天捡个一百斤,差不多也能值…… 他们脑子打结,算不明白账,也就不再算。 而有些村里家里地少,用不着老人和孩子干活,就让他们也跟着进山捡蘑菇。虽然蘑菇不值什么钱。可红蘑菇山里多的是。一捡一大把。晒了就能卖钱。他们凭啥不捡。 9、第 9 章 村里人捡的红蘑菇并不全都是能吃的。张婆子和张希瑶就帮他们把毒蘑菇给挑出去。 这些人将鲜蘑菇拿回家晾晒,等晒干后就拿到张家换钱。 其他家看到现钱,也跟着去捡蘑菇。 张满贵家很快就知道村里人捡蘑菇赚了钱。 张满贵媳妇姓姜,姜氏就问自家男人,要不要也去捡蘑菇。 被张满贵给怼了,自家二十亩地,那么多草不拔,能有好收成嘛。眼皮子别那么浅。 于是村里有地的人家全心全意侍弄田地,地少的人家就去捡蘑菇。 没过几天,张家的铜板全都换完了,家里的银子不舍得花出去,又没有那么多零钱,张婆子就让张希瑶负责记账,等卖了钱,再给村里人结账。 这在村里很常见。都是一个村子住着,也不怕他们跑了。 眨眼一个月过去,张二伯先背鸡蛋去一趟镇上,如果客商来了,那明天再运蘑菇。 主要是这一个月,他们没少采蘑菇,粗略估算起码有两千斤。到后头,他们只能跑到深山里,而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蘑菇也越来越少,最后一天一家子十几口,在深山里找了六七个时辰,也才捡了不到一百斤鲜蘑菇。 一连去了三天,张二伯终于等到客商,与他约定时间。 张家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大部分都要出去卖蘑菇,大人们用扁担挑着麻袋,张希瑶等一帮孩子背着篓子,还得空出一只手抬麻袋。 夏花和秋花还是第一次出村,路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因为一大家子出来,也不怕被人拦路抢劫,所以两个小姑娘没有穿男装。 等到了镇上,张二伯将蘑菇送到客栈后面,然后开始算账。 总共1919斤干蘑菇,这次客商没要鲜蘑菇,上回可以运到汴京,等它晒干再卖,这次他要赶路,鲜蘑菇没法运。 大家都有点失望,但也无可奈何。鲜蘑菇容易坏。人家不方便带,也是没法子。 总共卖了95950文钱,换成银子,就是95两950文钱。 客商提前给他们换了银子,付完钱,他就招呼伙计把这些干蘑菇全部装上车,再盖上防潮的油纸。 卖完蘑菇,张家人就挑着剩下的鲜蘑菇出了客栈。 这次他们不再害怕被人盯上,因为出了客栈,他们就直奔牙行。 昨晚他们全家在一起商量,卖完蘑菇,要怎么花这笔钱。直接买地肯定是不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数的,没人卖地。就算有人想卖,他们也不能买。要是买了,就等于告诉村里人,他们卖蘑菇赚了不少钱。 于是张希瑶就提议在镇上买一家铺子。租给别人或是自己开店都成。 张二伯觉得这主意非常好。头一个支持她的提议。要是开了店,那店主肯定是他。他可是全家唯一一个生意人。 张老头觉得孙女这提议不错。于是就全票通过了。 到了牙行,他们就询问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售。 这时候把从事房地产买卖的中介称为“庄宅牙人”或“房牙”。 房牙还从未看过一大家子来看商铺。得知他们想看商铺,立刻就带他们去了。 还别说,这镇子不大,但商铺价格却是相当昂贵。 镇上最中心的路段,也是富人云集的地方,周围全是开的客栈、饭馆、香水堂(澡堂)的街道,这边有个铺面面积不大,按照现代的算法,也就二十平,居然要一百贯。 张二伯没想到他们卖蘑菇的钱还不够。于是就问有没有便宜的。 房牙就带他们去了东市,这边是卖菜的,商铺面积明显大很多,足有七八十平,价格明显也便宜许多。最好的位置才要五十贯钱。 张二伯又问他们要多少税。 房牙告诉他们,向衙门缴纳2%的税,向房牙支付10%的佣金。 也就是说买富人街的铺面,他们总共要付112贯钱,就是掏空家底,也不够! 张二伯打消这个念头,于是他就跟房牙再砍砍价,“五十贯钱太贵了。” “不贵。”房牙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个地段多好啊。进门第一家,来来往往都能看到。这后面还带院子。还不用交摊位费。能省不少租金。” 张二伯跟他磨了半天,最终他便宜了两贯钱。 房牙找了房主过来,双方到镇上的衙门过户,缴税,再支付房牙佣金。这个铺面算是拿下了。 铺面买好了,张二伯拜托房牙帮他们把铺面租出去。 “行!这个铺面位置好着呢。三日之内,我肯定能帮你租出去。”房牙让他们留下地址。 张二伯刚要登记,被张希瑶给阻止了,“二伯,你三日之后不是要进城嘛。到时候过来呗。我们家离镇上太远了,就别麻烦房牙大哥辛苦跑一趟。” 房牙听了这话,觉得还省了车马钱,当即就觉得可行。 张二伯也就没再坚持。 买完铺面,他们也不敢耽搁,担心被人盯上,他们沿着街道七拐八拐,将身后的人甩了,就火急火燎就出了镇子。 回到村子,夏花已经快要累瘫了,“这就是镇子?!一点也不好!我差点吓死了。” 之前她半夜睡不着,还很兴奋,终于能出去见世面,可这一趟她胆战心惊。真的吓死人了。 她都这样,比她还了小几岁的秋花就更是如此,“好在咱们回来了。” “就是好可惜,没怎么逛集市。我娘还说卖了钱给我做件新衣服呢。”为了采蘑菇,夏花早出晚归,那么热的天,林子里闷湿潮热,她差点热中暑,可为了新衣服,她咬牙忍了。 “下回让我爹带吧。我是不想出去了。”秋花也是吓得不轻。 他们这一回来,村里其他人就过来结算银钱。 张二伯和张希瑶一个负责数钱,一个负责念账本。等账全部结清后,他们家也盘了账,这次他们总共赚了89250文钱。 买商铺花了53贯376文,还剩下35贯874文。再加上之前的十一两银子,总共有47两。 张老头问二儿子,那客商下回什么时候过来。 张二伯特地问过,对方差不多一年来一回,下次再经过咱们镇,得明年这时候。 看着满筐的新蘑菇,张婆子直拍大腿说可惜了。 张希瑶却不以为然,“阿爷,阿奶,你们也不必担心。之前那客商去汴京,买了咱们几百斤干蘑菇,可他回来时,两手空空,估计蘑菇已经被他卖掉了。咱们何必非要等那客商。自己去汴京城卖呗。那边见多识广的商人多着呢。” 她这话一出,张大伯和张二伯皆是一愣,张老头看着孙女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赏,“阿瑶说得对!虽然咱们镇上的人不认红蘑菇,但汴京读书人那么多,他们肯定认得。咱们不怕卖不出去。” 下回蘑菇有了着落,张大伯就提议买头牛,这话刚出口就被张二伯给拒绝了,“那怎么行。买牛,村里全都知道咱们卖蘑菇挣了大钱。” 张老头让他们别想着花钱,“这钱我有用处。大郎已经十六了,再有两年就得给他娶媳妇,盖房子,处处得花钱。” 给大郎娶媳妇是大事,大家就不再多说。 银子的事算是说定了,张老头就让家里几个壮劳力张罗割麦子。 这可是大事,之前卖蘑菇耽搁了,现在可不能再等下去。老天爷瞬息万变,万一刮风下雨,麦子倒了,肯定会减产。 全家人,包括张老头都下了地,开始拿镰刀下地割麦子。 张婆子有点担心他身体,过来扶他,张老头却推开她的手,“不用你扶!我现在好了!” 本就是心病,现在家里有了钱,又将养了一个月,他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张希瑶已经很久没干过农活了,小时候她也干过,这活谁干谁知道。 张婆子担心孙女身体吃不消,割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让她跟自己一起拉麦子回家。 张希瑶在边上推车,看到路上无人,就问张婆子,“阿奶,你能不能跟阿爷商量,也分点钱给各房。这样咱们捡蘑菇才有动力。” 张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钱干什么?” 这话问得!钱多咬手咋地?!张希瑶无奈提醒她,“阿奶,说好了,我将来要招赘。我手头攒点钱,以后才能招赘啊。” 张婆子定定看了她半晌,招手让她往前。 张希瑶依言照做,张婆子压低声音让她以后不要把招赘挂在嘴边,“咱们家手头刚有点钱。以后要是再供一个读书人,卖蘑菇赚的那点钱只够塞牙缝的。你阿爷也不会答应你招赘,在他心里,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第一位的。你想要手头攒点钱,我会跟他商量,给各房一点钱,算是女子的嫁妆。” 虽然招赘没答应,但手头有钱也不错,张希瑶弯了弯唇角,“谢谢阿奶。” 张婆子也跟着笑起来,“奶知道你有孝心,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不要着急。只要你阿爷还活着,奶肯定不会亏了你。” 张希瑶点点头,“我明白了。” 夏收需要抢时间,哪怕天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村里人依旧在地里忙活。 晚上割麦子还有个好处,不像白天那么燥热。 村民们一直割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家休息。 张希瑶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她这副身子真就是没干过重活。以前是当娇小姐养的。家里的活从来不用她伸手,只负责给她娘打下手做饭。 突然下地干这么多重活,真是哪哪都酸,胳膊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第二天天刚亮,也就五点多钟,他们又得起床,趁着太阳没上来,赶紧下地割麦子。 经过一夜的休息,张希瑶的胳膊酸得更彻底了。 她这呲牙咧嘴的怪模样被张婆子瞧个正着,又把孙女叫过去拉车。 趁着没人的时候,张婆子告诉她,“你阿爷已经同意了。给各房各一贯钱。留着当嫁妆。” 三房各有一个未出嫁女,每房出一贯钱,不偏不倚,也很公平。 张希瑶没想到阿奶速度这么快,朝阿奶翘了个大拇指,“阿奶,你真好!” 张婆子嗔了她一眼,“招赘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想招个穷苦人家的男丁进门,得买块宅基地盖房子,再置十亩地。少说也得五十贯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这地方是一年两熟,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种田,价格各不同。 上等好田差不多要四两银子,熟土层可以到六至七寸左右,土壤乌色或者带有鳝血斑,耕作容易发散,不囊水也不漏水,田间杂草茂盛,蚯蚓比较多。种植小麦亩产能达到两百五十斤。(1) 中等田差不多要二两银子,熟土层五至六寸,土色黄里带乌,耕作一般,耕作时泥土发散中等,糯性带粳,保水保肥,田间杂草多,蚯蚓中等,种植小麦亩产能达到一百三四十斤。(1) 下等田就是地产田,每亩只要一两银子,里面有白土、青泥土、铁屑土等等,这些土不易耕作,囊水漏水,不保肥,种植农作物不发棵,会造成低产或者无产。(1) 颂朝商业发达,达官贵人更远喜欢经商,他们囤地有限额,所以土地兼并的情况并不严重。大多数农民手头都有田地。 张希瑶挽着她胳膊,“阿奶,要是我能置办房子,再买十亩好田,那你以后跟我过。” 张婆子翘起唇角,“那我就等着。” 张希瑶突然问,“再过两个月,咱们又能再捡蘑菇,到时候卖蘑菇的钱也分给我们吗?” 张婆子点头,肯定是要分一些的。想让牛干活,哪能不让牛吃草。 10、第 10 章 三日眨眼就到,张二伯一大早就得去镇上,看看铺子能不能租出去。 张希瑶请张二伯帮忙买点青矾和豆腐。 张二伯是吃过豆腐的,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青矾却是从来没听过,“这青矾是什么东西?” “你去药铺,他们应该有卖的。我只要一点点就好。”张希瑶也不怕告诉他,“我以前跟我娘琢磨过一样新吃食,想看看能不能拿到镇上卖,也能换点钱。” 张二伯无奈,“你阿爷给的一贯钱是你将来的嫁妆,你就这么花掉。将来到了夫家,你手头没钱肯定会被人瞧不起。” 张希瑶却已是下了决心,“如果我做的吃食有人买,那我就不止一贯钱的嫁妆。” 张二伯看向张婆子,她想了想点了下头,“让她做吧。兴许真能做出新吃食。” 张二伯见娘都答应了,也就不再多劝。 他背着满满一筐的鸡蛋,出了村子。家里人则继续收粮食。 夏收是个极辛苦的活计,为了身上有力气割麦子,家里的饭也从稀得变成干的--早晨蒸好的杂粮馒头,桌上还罕见地炒了一盘青菜。平时家里吃的都是咸菜。要么是芥菜腌制的酸菜,要是萝卜干。 这盘青菜显得尤为可贵,张希瑶夹了一筷到碗里。 明明青菜是最容易做的菜,而且古代没有农药,只要放点盐就应该很好吃才对。可这菜炒的很难吃。究其原因是张家吃的都是最下等的粗盐。这盐颜色花黄,里面还有杂质。 张希瑶觉得她要摆摊卖吃食,用这种粗盐肯定也会用苦味,她得把这盐好好处理一下,将残渣都过滤干净。 到了中午,张二伯就从镇上回来了。 家里的铺子也租出去了,每年租金是三贯钱。税全由对方来交。 张老头很满意,觉得这个铺子买得不亏。 张二伯将背篓解下来,他给自家孩子买了一斤江米条。给村里人也捎了些针头线脑。给大房也带了红布。给张希瑶买了豆腐和青矾。 张希瑶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小块青色的矿石,张二伯就跟她报账,“这东西太贵了,就拳头大小,居然收了我三十文钱。阿瑶,你要做什么吃食?能不能把本钱捞回来。” 三十文钱?全家人都看过来。这可比江米条贵多了。 张婆子也有点心疼,“这要是卖不出去,全砸手里了。” 张希瑶笑笑没有纠结价钱,指着豆腐问,“这个多少钱?” 张二伯叹息,“一斤豆腐四文钱。” 张希瑶没想到豆腐会这么贵,她好奇问,“黄豆多少钱?” 张二伯特地去粮铺问过,还真知道粮价,“刚下来的新黄豆每斤是三文四。” 张希瑶看着手里的老豆腐。一斤黄豆差不多能出两三斤老豆腐。这么算下来,豆腐坊并没有赚太多钱。现代用黄豆换豆腐是一斤换一斤。可是现代有机器,这古代全是人工推磨,要累多了。 一斤豆腐四文钱,那她做成臭豆腐,至少得卖十六文,要不然她没利润。 她问张二伯,镇上吃得起豆腐的人家多吗? 张二伯笑道,“天天吃肯定吃不起。三五天吃一回还是没问题的。” 张希瑶松了口气。一斤老豆腐至少可以做成四份。一份卖四文钱,再除掉成本,她能赚两文钱,还是有赚头的。 张家人不知道张希瑶要做臭豆腐,他们正在听张二伯聊新粮价。 有些人家速度快,粮食已经收上来了。今年天气好,没有下过一场雨,但粮价却比去年低了不少。 张家只佃了十亩地,交给官府的税给的是银子,但是这田不是他们的,所以他们要将税交给地主家,给的自然是粮食,而地主的租子也是实打实的粮食,他们家仅剩的粮食肯定不够吃。张二伯问父亲,今年要不要买些粮。 张老头点点头,“买吧!问问地主家要不要卖粮。趁着现在粮价低,咱们多买些。” 张婆子觉得他们可以多开垦荒地,总不能一直当佃户。 “等收完粮食再说。到时候再开两亩荒地。” “我看出村那块荒地就挺好,野草长得比我都高。要是种庄稼肯定也是大丰收。”张婆子已经选好地址。 张老头觉得可行。 家里人忙着割麦子,张希瑶割麦子速度太慢,她负责运麦垛。 张婆子一次能拿四个,她拿一个都勉强。 “阿奶,你力气可真大。”张希瑶不觉得自己没用,而是这些古人都太能干了。她奶更是全家翘楚。难怪她奶是后娘也能当家。除了有张老头撑腰,打铁还得自身硬。 张婆子看她累得呼哧带喘,摇了摇头。 张希瑶趁着运麦垛的功夫,从路边割了些苋菜,就堆放在麦垛上面。 张婆子一头雾水,“这么老!猪都啃不动。你割它干嘛?” “奶,你不懂。这个可以做卤水。”这农村真的处处都是苋菜,而且猪也很爱吃。只有一点不好,它长得太快了,一不小心就老了。张希瑶看着可惜,所以才想做臭豆腐。 张婆子见她有用,也就不再多说。 张希瑶把粗盐熬好,将它的残渣过滤掉,再把它的水放在太阳底下晒。 等到了晚上,水已经晒干,得到的盐不再发黄,晶莹剔透,她就用盐将切好的苋菜拌一拌,腌制一个小时。 这苋菜也要处理好,不要叶子,只要杆子,切成两厘米长的小段。 等腌制好,再去灶房弄了些草木灰,拿了个空坛子,将腌制好的苋菜倒入空坛子中,将老豆腐捏碎放入坛中,又加了一点青矾。它的作用主要是提高发酵率,不用放太多,只放一点点就行。 拌了草木灰的凉白开将残渣过滤出去,然后将它的灰水倒入坛中。将坛子封好,等它发酵。 她在忙的时候,夏花和秋花想帮她忙,可看着她把豆腐跟灰水搅合到一起,两人直接傻眼了。还不敢叫出声,害怕大人们说阿瑶浪费钱。 夏花就压低声问张希瑶,“这个豆腐都捏碎了,还能吃吗?” 张希瑶向她解释,这豆腐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熬制卤水的。 夏花不懂什么是卤水,她就是觉得这样好浪费。 接下来几日,家里又得割麦子。 十亩地并不算多,张家人口多,忙了几日就全部割完,麦垛全部运回打谷场。这时候就得给麦子脱粒。 家里人将麦垛用铡刀一分为二,麦穗部分先晾晒,这是因为打谷场地方有限,麦垛腿部则可以晚一点晾晒。 麦穗用木叉子摊开晾晒,晒得干干的,这时候要给麦子脱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石磙碾,一种是打连枷。像张希瑶小时候用的打禾机,整个村子都没有。 张希瑶琢磨要是把它复刻出来,兴许能赚钱。可是仔细一想,打禾机需要用那么多的铁,她身上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折腾,只得作罢。 有条件的人家会用牲口套着石磙,麦子通过重压从麦穗中脱落。像张家没有牲口,就用最原始的方式--打连枷。 家里人口多,再加上十亩地的总产量才一千多斤。晒了三日就晒得干干的。 张大伯去通知王地主,王地主带着两个儿子来了。 张希瑶看到三人时,还以为这是村里的破落户。身上的衣服比他们家的还破。 张家为了供张明礼读书,一家人省吃俭用,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这王家可倒好,衣服褴褛,那裤子破破烂烂,只到膝盖的位置。连袖子都没有,脚上穿的也是自家打的草鞋。 不过她想到收粮食,不需要穿这么好,也没有多想。 王家到打谷场称重,总产量是1424斤,地主负责交税,所以他们将税和属于他们的地租总共1068斤粮食全部要拉走,而张家就只剩下356斤小麦。 按照以往地主会把粮食拉走,但这次张家要把粮食买下来。 王地主也同意了。他们家地多,吃不了那么多粮食。既然张家肯买,那当然好。 价格就按照粮店的价。 张老头不乐意了,“王老兄,粮店收购价是两文四二,你按两文五三收,是不是太黑心了?” 王地主哼了哼,“我问你,你去粮站买是不是两文五三?” 话虽如此,但张老头提醒他,“你去粮店卖是两文四二。我现在买了,还省得你运到镇上。” 王地主却道,“你去粮店买,买价是不是两文五三?” 王地主想卖得贵些,张老头想便宜些。站在自己的立场,道理都说得通。 看着他锱铢必较的样子,张希瑶总算明白这地主为何会这么破的衣服了。见他们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总这么吵吵嚷嚷,猴年马月才能谈好。 她就主动插上一脚,“阿爷,里正家不是也有吃不完的粮食嘛。他家给的就是两文四二,你何必跟王地主死磕,伤了两家的和气。” 张老头一愣,看了眼孙女,随即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想省点力气嘛。” 他拍了下大腿,冲王地主连连道歉,“对不住。咱们别为了这点钱吵吵把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你们把粮食拉走了吧。” 王地主听他不买,有点急了,“说好了要买,你咋不买了?” “算了算了,你不想便宜卖,我不想花贵价买。你们快把粮食拉走吧。”说着张老头就招呼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王地主见他们把粮食抬上板车,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脚,“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价。” 张老头心里暗喜,给了孙女一个赞赏的眼神。 算钱的时候,1068斤是2584文56,王地主不舍得抹零,称重后,抓了两把麦子就算是多出来的钱。 张家人也是见怪不怪。 没两天里正就派人过来收税,他们家没有地,但这时候农民的税分为许多种,除了田赋,还有丁口之赋(即人头税),还有其他税目比如:明耗、暗耗、折变、和买、预借、义仓、脚钱等等;杂税有各种头子钱、科罚钱、契约钱、勘合钱等等。(1) 张家人口多,总共要交一贯459文。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种的十亩地收成也就只够交税。 张希瑶没想到颂朝商业如此发达,对农民的盘剥竟如此厉害。 可百姓们根本来不及感慨官府有多黑,他们得忙着种下一季粮食。 下一季种的是稻谷,让张希瑶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种稻谷方式也很先进。他们也会先育苗,然后再进行插秧。 也就是说现代粮食产量之所以高,除了种子好,还有就是化肥的作用。她这个现代人穿到古代,不是农学生,也不学生物,在种田方面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还是得做生意。 等家里的水稻全部栽种下去,张希瑶就打算卖她的臭豆腐,她找到张二伯,请他帮忙带十斤豆腐。 张二伯听到她要带这么多豆腐,惊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你确定要买这么多豆腐?” “对!” 家里人听到她的要求也觉得她此举太冒险,张婆子就很不放心,“你做的什么吃食?也让我们尝尝啊!咱们吃了,给你参详一二,也能心中有数。” 大伯娘陆氏也觉得她太冒险了,“你身上可就一贯钱。就这么花出去,你不心疼啊?” 这没爹娘教是真的不行。 二伯娘许氏心里就想吐槽,小侄女手心握不住钱还是咋地?!居然敢这么乱花钱。 张希瑶也是没办法,因为种地太辛苦了,她急需赚钱,而她觉得十斤不多。她就是考虑到镇上百姓消费水平不行,才先做十斤试试水。而且做不完还可以放在卤水里。 她冲大家笑,“没事。我有信心。” 张婆子拿她没办法,“要是做得不好吃,到时候就把它晒成豆腐干吧。” 张希瑶除了豆腐,还要买粗盐,家里的盐已经被她用完了。人不能不吃盐。要不然干活没力气。她要的盐不是家里这种掺着杂质的盐,而是杂质稍微少点的粗盐。像现代那种专门腌制咸菜的大粒盐一斤要六十文。现代常吃的两块钱一包的细盐,在这里差不多要一百二十文,价格太贵,她现在家底不厚吃不起。 张二伯告诉她这种盐价格不便宜,一斤要十文。而他们家现在吃的最下等的盐却只要五文钱一斤,便宜一半。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连盐都吃不起。 张婆子让她别着急买这么贵的盐,过段时间会有私盐贩子过来,那手头的盐不仅便宜,颜色还比官盐好。到时候可以多买些。 张希瑶问具体时间,张婆子也说不好,“私盐贩子从来没有固定时间,我也拿不准。” 贩私盐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哪能轻易许下时间,让人找到规律。他们来村子贩盐从来都是神出鬼没。 张希瑶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所以她还是买了三斤盐。 除了盐,她还需要用到茱萸。这时候没有辣椒,所以她只能借着茱萸提取辣味。不过茱萸不用特地买,夏花和秋花从山上采了不少茱萸。这东西也是可以卖的,两人采好晒干就一直攒着,等多了就让张二伯拿去镇上卖。 至于其他调料,比如蒜、白酒、黑豆豉、香菇和冬笋,家里都有。 11、第 11 章 张二伯去镇上,张希瑶就开始在自家灶房准备她的调料。 用黑豆豉煮沸,冷却后加香菇、冬笋、白酒等佐料,然后放凉。 等张二伯将豆腐买回来,她就开始切成块放在锅上蒸,然后将豆腐码放整齐,用重物放在上面压紧实。压了三个时辰,再将豆腐放入卤水和早上煮的调味料中浸泡。 想要浓郁的臭香至少要浸泡十五天。可张希瑶不确定这时候的人能不能接受那么臭的,所以她只浸泡一晚上,就算完成了。 一大早,张婆子和陆氏到灶房做饭。 男人们也不可能闲下来,他们在张老头的带领下到村子那块荒地拔草开荒。孩子们也跟着去帮忙。 张婆子就拉着张希瑶问她,“那豆腐已经泡一晚上了,天这么热,豆腐会不会放坏了?” 张希瑶正在做调料,茱萸酱、芝麻酱和蒜汁。每弄一样,张婆子心就跟着颤了颤,这么多好材料,得花多少钱。 张希瑶觉得时机可行,就打开咸菜坛子,于是一股臭味袭来,张婆子激动地拍大腿,“哎呀,你个败家丫头,这豆腐放坏了呀!我就说嘛,这豆腐怎么可能放水里泡!你还一泡就是一夜!” 陆氏正在烧火,听到这话也将脑袋凑过来,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难言臭味儿,她跟张婆子是一个想法,咋能这么糟蹋东西呢。 张婆子就要伸手进坛子里捞,看看把豆腐晒干再吃。穷苦百姓是不舍得糟蹋东西的。放坏了也得想尽办法挽救。 她刚要伸手就被张希瑶拦住,“阿奶,就是这个味儿。不是坏了。我要做的就是臭豆腐!” 张婆子眼睛一瞪,都不可置信了,“臭豆腐?!你故意把豆腐放坏?你这丫头是缺心眼吗?你放臭了,谁买!人家不会吃鲜豆腐吗?” “阿奶,你不懂,这臭了才好吃。”张希瑶让她别动,“不信的话,我做一份给你尝尝。” 她将豆腐捞出来,里面已经发黑发青,颜色不好看。像是从锅底捞出来似的。 她捞好后,又要起锅烧油。张婆子捧着油罐不撒手,“咱家这点猪油要吃一年的。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可不答应。” 不仅是她,陆氏也是满脸不赞成,还劝张希瑶,“听你奶的吧。这油金贵着呢。” 张希瑶不想跟两人掰扯,直接说自己给钱。张婆子才忍着肉疼,给她挖了一勺子。 这勺子不是汤勺,农家没有那么金贵的东西,这勺子是盛稀饭的木汤勺,一勺子下去,张婆子直接给了张希瑶后背一巴掌,嘴里实在没忍住,“早知道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就不该让你阿爷给你钱。” 这丫头真的是糟蹋她老婆子的一翻好意。要是老头子知晓孙女糟蹋好东西,肯定会对阿瑶没好印象。 张希瑶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现在只全神贯注煎她的臭豆腐。 不是她不想炸,实在是油不多。她煎了三十来个,一勺子油就没了。她就开始调味。 加入茱萸酱、芝麻酱、蒜汁、香菜、小葱和姜末,张希瑶让张婆子先尝一尝。 张婆子正生她的气呢,根本不给面子,“我可吃不起!” 张希瑶也不劝,就让陆氏尝。 陆氏是家里胃口最大的。每次吃完饭,都是陆氏把汤汤水水扒进自己碗里。可见她根本没吃饱。 这会儿张希瑶叫她,陆氏得尝啊,这么贵的吃食,不吃不是更浪费,一口咬下去,外脆内软,味道香浓,有股很特别的味道。 陆氏当即眼睛一亮,“好吃!越嚼越香!这居然挺好吃。” 张希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也夹了一块豆腐给张婆子。 张婆子见大儿媳吃得那么香,觉得她的表情太夸张了,“你是好东西吃得太少了吧?!连块臭豆腐也觉得香!” 陆氏讪讪地,她娘家很穷,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对着块发臭的豆腐吃得直流哈喇子也确实不该。 张希瑶可不管她们的眉眼官司,只催促阿奶快尝尝。 张婆子到底不舍得糟蹋东西,那么多好东西调味,又炸又泡的,这么多东西放进去,不吃就白瞎了,她不吃谁吃。 她凑到鼻端闻了闻,油炸后的臭豆腐臭味倒是比刚刚轻了许多,她咬一口,汁水四溢,茱萸的辣,芝麻的香,蒜的辛辣,各种调料搭配到一起,让她的味蕾多了好几个层次,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东西居然如此好吃。 张希瑶见阿奶的表情就知道她也爱吃,于是故意凑到阿奶面前,“能卖钱吗?” 张婆子此时哪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她期待地问,“这东西成本多少钱?” 张希瑶就挨个给她算,豆腐十斤要40文,还要盐腌制,油炸……各种调味料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四块豆腐为一份,卖四文钱,她能赚一半。 张婆子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成本也太高了。” “那也没办法!想要好吃,调味料必不可少。”张希瑶觉得自己还算会过日子的。像葱、蒜、芝麻、香菇、冬笋和白酒全用家里的。她已经尽量节省成本了。 张婆子看着剩下的豆腐块,“那就去卖吧。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再去。” 张希瑶欢喜应了。她还要继续准备调味料。 等中午,家里人全回来,张希瑶就把炸好的臭豆腐端上桌。 每人一块,数量不多。家里人一开始闻到臭味儿,还以为它放坏了,可是吃过之后都觉得好。当然也有不吃的。比如许氏闻不得臭味,连吃都不吃。 张婆子再次品尝,眉头皱紧,“已经有点回软,不脆了。你想卖得好吃,还得现炸才行。” 家里就有现成的炉子和砂锅,张婆子就吩咐张二伯跟着一块卖,到时候帮着背东西。 张二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家里人一开始对这臭豆腐还是很看好的,可直到张希瑶说四文钱买四块,他们就觉得这价钱太不靠谱了。 “你这也太贵了。一斤豆腐卖四文,能切十六块。你比人家贵了四倍。镇上有钱人是多,但他们也不是冤大头啊。”张大伯觉得侄女这价钱太不靠谱。 张二伯也觉得太贵了,“就像我在村里收鸡蛋。我收的价格是一文钱一个,我到城里卖一个是一文一。咱们把价格提高一点,才有人买。你翻了四倍。你想上天啊!” “我这是独门生意。我之前在镇上看过了,没人卖这个吃食。卖贵点也不怕。”张希瑶对臭豆腐很有信心。 张家人不看好,但是豆腐已经买回来了,而且又搭了那么多好材料调味,不卖肯定不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希瑶、张二伯和张婆子就跟着一块去卖。 是的,张婆子也跟过来。她实在怕孙女的臭豆腐砸手里,到时候连嫁妆都没了。 她帮不了别的,就帮着吆喝几声也成。 到了镇上,他们没去东市摆摊,因为这是小吃,张希瑶的想法还是去富人街,才有人买。 张二伯和张婆子也答应了,“你这必须得去福华街,那边富人多。咱们种地人家谁能吃得起!” 于是张希瑶就在最发达的富人街的一个角落支起了摊子,旁边也有卖各种小吃,比如蜜饯甜点、羹汤、骆驼蹄、春饼,甚至还有各种饮子。 这些饮子才是卖得最好的。天气这么热,一碗凉凉的饮子下肚,浑身上下都舒爽。 饮子需要跟冰搭配,普通百姓家里不仅没有冰解暑,他们更吃不起这些饮子。 他们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收摊位费。这边摊位费比东市的价格贵一倍,一天收十文钱。不仅如此,这边规定也多,不能挡了贵人的路,要保持干净卫生,而且只能卖小吃。 交完钱,张婆子又开始心疼了,“这么多成本花出去。也得有人买,你才能收回钱啊。” 她盼着这些过路人停下来买一份。但是事与愿违,因为他们的摊位很臭,再加上他们穿得也寒酸,路过的人很多却始终没人停下来问一问。 张二伯看到这些有钱人路过他们都躲着走,到底也是要脸面的,老脸涨得通红,连叫卖都不敢。 倒是张希瑶无所畏惧,每经过一个人,她就大方吆喝,“臭豆腐!全国独一份的臭豆腐!哪个有胆量做天下第一人?!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一份只要四文钱。” 大概是激将法起了作用,有个书生听到她这番大言不残的话,当即就凑过来,“臭豆腐?放臭了来卖?” “不是放臭才来卖!”张希瑶就笑道,“这是我们家的独传秘方。故意做出的风味儿。豆腐也不便宜!谁舍得放臭了?!” 大概是她的话太过实诚,书生点点头,“来!给我一份!” 张婆子见他真要买,立刻把炉子下面的塞子拔掉,开始挖猪油。 一大勺的猪油下去,这书生满意地点点头。张希瑶开始将豆腐放下沙锅里炸,“老爷,您是在这儿吃。还是拿走?” 书生有点好奇,“有何区别?” “在这儿吃,我们就用碗给您盛,要是拿走,我们就用藕叶帮你打包!不过刚炸完的更香。”张希瑶指着背篓里的两样东西。 书生想了想,“就在这儿吃吧。” 臭豆腐在罐子中翻滚,表皮逐渐变得金黄酥脆,空气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同于刚刚的臭,反而带了点香,让人食指大动。 炸好后,张希瑶再撒上各种调味料,又拿了木签子递给他。 书生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咬下去鲜嫩的汁液在口腔溢开,让人欲罢不能。 书生一口一个,很快就将四个臭豆腐全部吃完,却还意犹未尽。但他到底没有再要下去,将碗递过去,赞道,“确实好吃!风味很独特。” 他付了钱,又赶时间,匆匆走了。 在书生吃臭豆腐时,还有其它人也凑过来。他们刚刚也都经过这里,闻着臭味,根本不敢尝试。听到书生评价如此之高,手头宽裕的人也想尝试。 没一会儿,不少人围过来,看着其它人吃得香,询问价钱。 得知四文钱只能买四个,有些人囊中羞涩,就不买了。也有些人觉得尝一尝也没事。 有些人能接受这个味道,吃了觉得香,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味道,绕过摊位走得远远的。 等这些人散去,张希瑶数了数,总共卖出二十份。还剩下十二份。 张二伯之前觉得卖不出去,这会儿也改了口,“有钱人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算是品出来了。” 张婆子却不像张二伯那么乐观,还是担心,“刚刚那波已经过去了。咱们得快点卖。” 张希瑶继续叫卖。 有个小胖子带着两个仆从街头走过来,闻到臭味儿,他伸手挡住鼻子,那双小眼睛稀奇地看着这边。 这个小胖子不仅穿金戴银,还有跟班,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张希瑶更加卖力吆喝,特地换了个更直白的词,“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尝试这世上最独特的美味。” 12、第 12 章 小胖子隔着几步距离跟张希瑶说话,“你家卖的这是什么吃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臭豆腐!我们张家独家秘方。全天下只此一家。”张希瑶笑眯眯看着小胖子。长这么胖肯定很爱吃。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食客。 小胖子从生下来就在这个镇上,他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听到“天下只此一家”就来了兴致,“给我来一份,我尝尝看!” 张希瑶笑眯眯应了一声,“好!” 小胖子身后的仆从看到黑黑的豆腐,嗅到浓郁的臭味,当即就捂住鼻子,“少爷,这豆腐肯定是放坏了。您要是在外面吃坏肚子,夫人会担心的。” 小胖子摆摆手,“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别人吃都没事,怎么就我有事!” 张希瑶也向两位仆从解释,“这不是放坏了。豆腐那么贵,我们怎么可能糟蹋东西,这里面是咱们家的秘制调料。颜色丑了点,但越吃越香。” 她问小胖子能不能吃茱萸。小胖子点头,“能吃!” 张希瑶将调好的臭豆腐递过去,小胖子拿着木签放入嘴中,斯斯哈哈咬了一口,然后咽进肚,那双小眼睛瞪得比花生还大,“好吃!闻着臭,吃着好香!” 小胖子发表完感想再也不说废话,眨眼功夫就将四块豆腐吃个精光。他还意犹未尽,本身也不是差钱的人,胖手一挥,“再给我来三份!” 然后就从腰上解出钱袋,扔下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二钱。 张二伯找了旁边的店家称银子,确定银数后,要给小胖子找钱,小胖子嘴里吃着臭豆腐,摆了摆手,含糊着说“不着急”。 这小胖子是真能吃,张希瑶炸豆腐的速度跟不上他吃的速度。 等到第四份吃完,他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有点后悔,“今儿吃饭过来的。要是没吃饭,我还能再吃三份!” 他让张希瑶再给他炸四份,他要带回家给家人品尝。 张希瑶欢喜应了。 张二伯找完钱,小胖子带着仆从离开了。 张二伯就跟张希瑶开玩笑,“要是所有人胃口都像他这么大就好了。” 张希瑶扯着嗓子继续叫卖,她的广告词不停换着花样,什么“臭豆腐,闻之勇者,食之英雄。”(1) “每一口都爆炸,臭豆腐让你再忘不了!”(1) “臭里藏香,一尝成瘾。”(1) “品尝臭豆腐,品味非凡生活。”(1) 独一份的吃食,再加上独特的臭味,很快就吸引不少人聚过来。 “来!给我一份尝尝!” 正如之前张希瑶说的那样,来这条街的人都不差钱。 尤其这些读书人对于新吃食是好奇的。 没一会儿,剩下的臭豆腐全部卖光。有些书生没买到,大呼可惜。 时间尚早,还不到午时,三人就全部卖完了。 收拾摊位时,张二伯觉得这生意可做。10斤豆腐,可以卖40份,那就是80文钱。除去税,还有70文钱,比种地来得强。 而且豆腐跟鸡蛋不一样,不需要五天一回,可以天天卖。 张希瑶没什么意见,“那咱们再去买豆腐吧?” 张婆子觉得要是天天卖豆腐,炉子和瓦罐天天背过来,太重了。 张二伯就想了个办法,把炉子和瓦罐放到东市的铺子里,跟租户商量,暂存一下。 对方也答应了。 这次卖完东西,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去找豆腐摊买十斤豆腐。 虽说今天臭豆腐卖得很好,他们也不敢买太多,怕卖不完就砸手里了。 张希瑶将赚来的钱,62文是净利润,她分了二十文给张二伯,又给阿奶二十文。 张婆子哪肯要她的钱,“这是你自己的方子。冒这么大风险做的吃食。奶不要。你自己攒着吧。” 张二伯也不要,张希瑶却坚持要给,“二伯帮我卖臭豆腐,就不能在家开荒。要是不给钱,下回阿爷就不让你们过来帮我了。” 张婆子觉得两个人看摊位有点浪费,“我觉得两个人只守着一个吃食摊子不划算。咱们要是多会几样就好了。” “要不然明天我弄些鸡蛋过来卖?”张二伯也觉得两个人有点太浪费了。但只让阿瑶一个人过来卖货,不安全。他一个人过来也不行,因为炸东西和收钱得两个人。 做生意是一阵一阵的。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客人光顾。 张婆子立刻否定他的提议,“那个收税的人不是说了嘛,只能卖小吃。鸡蛋不行。” 张希瑶倒是想起一样吃食很合适,这边根本就没有,最关键的是价格很便宜。 她兴冲冲道,“阿奶,咱家有豌豆吗?” 张婆子微怔,“我们家没有,但村里有人家种的。你要用它做吃食吗?” “对!我想做个吃食。到时候让二伯跟我一起卖,咱俩也算搭个伴。”张希瑶已经想好了。 张婆子想开口询问,但张希瑶却要保密。 他们快到村子时,路过开荒地,三人跑过去向他们汇报好消息。 陆氏没想到那么贵的臭豆腐居然真能卖掉,有钱人的口味可真独特。 张二伯又把他们明天还打算去卖豆腐的事说了。 张老头有点不高兴,“咱们开荒呢,得趁着天气还好,把粮食种下去。要不然就赶不上秋收了。” 还是张婆子了解自家老头子,她把阿瑶分给张二伯二十文工钱的事说了,“这臭豆腐生意是阿瑶想出来的。她把自己嫁妆钱都掏出来了,咱们也不好白占她便宜。她也不好一直让老二帮忙。所以就让老二给她当帮工。” 张老头一听有二十文钱,而且只做半天工,确实比较划算。现在许多汉子到镇上都找不到活计呢。他儿子能有二十文的收入,已是相当难得,他不再多说,“那行。” 张希瑶要回家处理豆腐。这个明天要卖,现在必须得处理。 张婆子和张二伯还没吃午饭,吃完饭就得过来帮忙开荒。 张希瑶看着这拉嗓子的杂粮馒头,心下叹了口气。还是得赚钱,天天吃这个,她可受不了。 吃完饭,张婆子就拿着镰刀要去地里忙活,被张希瑶叫住,“阿奶,豌豆?” 张婆子这才想起来,她扭头看向张二伯,“这吃食算咱们家的。那二十文钱给我吧。” 现在还没分家。除了父母分的一点私房钱,他们的收入都得上交。 张二伯立刻掏兜,他手心还没捂热就交出去,盯着铜钱的眼神有点依依不舍。 张婆子抽抽嘴角,装作没看到。 张二伯拿着背篓和镰刀去地里了,张婆子去隔壁买了二十五斤豌豆。 其实在粮店里,豌豆价格比黄豆还要贵一点,但这不是从农民手里买的嘛。价格肯定要比粮店便宜一点。隔壁的大婶就按照往外卖的价格给她了。 这豌豆晒得很干,需要泡三四个小时才能磨碎。张婆子也不急,先下地去了。 张希瑶则继续在灶房忙活她的豆腐。 她将豆腐蒸好后就去地里帮着开荒。这时候农具是相当贵的,他们家除了镰刀是铁制的,其他农具都是木制。大伯挖地用的锄头居然还是从里正家里借的。至于张希瑶上辈子用过的铁锨、铁耙子,他们家根本就没有。 她想打一个,也没有钱!她也不打算劝家里人,因为他们不容许她浪费! 除了大伯负责刨地,其他人负责割草。要是秋天,开荒前先放火烧。可这是夏天,绿油油的草根本烧不死。 大家将大量的草抛到沟里。张希瑶觉得这草扔了太浪费,其实可以用它沤肥!于是她就让大家把草全堆在地头,然后把土埋住草,这草自然会腐烂。 张大伯见侄女这么能折腾,“你确定能沤肥?” “能!”张希瑶斩钉截铁。因为她小时候也挖过地,那时候用的是铁靶子刨,让草根往上,盖住草。草就不能活,还能肥地! 这古代没有那么多锄头,所以先割草再刨地,他们刨地也会把草根往上,目的是让草死掉。但这些有人高的草杆子就扔到沟里不用了。其实它一样可以肥地。 虽然她言之凿凿,但张大伯忙了一上午,累得直不起腰,根本不愿多干。 张希瑶也能理解,毕竟古代的地谁种谁知道,她接过锄头,自己一点点把泥土给刨到草上面,盖住草。 看她这笨手笨脚的模样,张大伯歇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就过来帮忙。 张婆子抱着一大堆草过来,看着他俩的杰作,“你俩搁这堆坟包呢?!” 张希瑶看了眼,还真是!越瞧越像坟!她尴尬得挠头,“我这是为了堆肥!咱们家的肥料太少了。这地是刚刚开荒,里面有好多石子,沙土,没什么营养。得多施肥才能养回来。” 别看这地的草长得有一人高,可它并不全长草。有许多地方是光秃秃的。这么说吧,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块地,它就像牛皮癣!有癣的地方,草长得就特别茂盛,没癣的地方寸草不生。 当然,如果它是块好地,也不至于一直留到现在。 大家忙了一下午,个个累得直不起腰。回到家,饭桌上依旧是馒头、青菜和咸菜,每天不换样。连块肉都没有。 张希瑶穿过来这么久,除了那日吃了一个鸡蛋,她真的一点荤腥没沾过。她现在光听到“肉”这个字,她都能馋得流口水。 13、第 13 章 吃完饭,家里人还要继续去开荒,张希瑶把张婆子叫住,让她陪着一块去磨豌豆。 张婆子带她去许家村祠堂门口。 这个磨是许家村的财神,张家也能用。不过要排队。 这会儿没什么人,她们就直接用了。 张希瑶不会磨豆浆,张婆子手把手教她。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张希瑶只转了十来圈,她就累得腰酸背痛。 这要是天天过来磨豆浆,她得累成什么样儿?! 她重重叹了口气,精神气都没了。 张婆子见她只转了十来圈就累成这样,没忍住就吐槽,“这才多会儿啊,你就累了!干活真假!” 张希瑶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吃苦了。她上辈子在农村吃过的苦,跟他们一比都算天堂了。至少她上辈子的爷奶会在收粮食的时候,杀只鸡给她补身子。 他们可倒好。每天干那么重的活,连块肉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人抱怨,因为这些人比她还能吃苦呢。她至少还能偷懒,可比她小几岁的秋花都得下地。甚至是年仅六岁的四郎干活都比她麻利,衬得她像个五谷不分的傻子。 张希瑶叹气,“阿奶,我教你们做,你们以后自己磨吧。” “你不要分钱?”张婆子诧异看着孙女。 张希瑶没想到还有她的事儿,不由睁大眼睛。 张婆子没忍住给了她一下,“你想的吃食,干嘛便宜其他人!你当还是以前呢。你爷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也会偏疼你几分。现在你爹没了,以后还得供大房二房的孩子读书。你现在不为自己争取,以后就没机会了。你个傻子!” 张希瑶哪里是傻,她其实有自己的考量。红菇看似赚的钱很多,但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万一客商下次不来,这生意就黄了。她给家人找个麻烦又赚钱的营生,以后她专心经营自己的生意,家人也不好意思过问。 虽说她已经穿成原身,但她没有原身的情感。 家里为了供原身的爹考功名,地全卖光了。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帮家人找个赚钱营生,以后他们自己奋斗。她以后就能心安理得不再管他们。 张婆子见她这表情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拍拍孙女的背,“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你爹考秀才是你阿爷的主意。是他乐意的。他要不高兴,找你爹去。你呀就只管顾好自己。将来嫁个好人家,以后也不用再到地里刨食。”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孙女就不是下地干活的料。可靠他们家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帮阿瑶说到好人家。阿瑶想要嫁到好人家,有两个办法:一是孙女自己攒嫁妆。只要嫁妆足,不怕找不到好人家。二是大房二房的孙女考上功名,靠着联姻,孙女也能挑个读书人。 不过功名不是那么好考的。老三算是天资不错,愣是读了二十年的书才考上秀才。等三郎四郎考上秀才,阿瑶都成老姑娘了。所以说还是手头攒点钱更靠谱一些。 张希瑶忍不住翘起唇角,“谢谢阿奶。还是阿奶疼我!” 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只有张婆子是最亲的人,也是唯一会为她打算的人。她忍不住想跟张婆子拉近一下关系,可惜张婆子不解风情,一拍大腿,“哎呀,这么麻烦,你到底想做啥吃食嘛?” 张希瑶还是那句话,“保密!” 这豌豆太多了,张婆子一时半会儿磨不了这么多,她先磨了五斤,回到家,张希瑶就兑了些水,然后大力淘洗磨好的豆浆,只要汁水,渣滓可以留着喂猪。 张婆子看着这么多渣滓就不要了,手心又痒了,到底没忍住,还是给孙女后背一下,“你这孩子,这这么能喂猪,你可真会糟蹋好东西!这可是细粮,你可真敢想!” 张希瑶揉了揉后背,她奶手劲可真大,这啥破习惯,怎么动不动就喜欢给她后背一下,她无奈提醒,“奶!咱家的猪天天只吃草,瘦得跟猴似的。你给它喂些豆粕才能长肉。” 张希瑶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她也是亲自喂过猪的。华国土产的猪本身就不怎么长肉。更何况一天三顿都吃猪草,天天拉稀。家里人也就舍得给它喂稻糠。这东西人吃多了不好,就只能便宜了猪。即便如此,猪还是瘦得跟猴子似的,养了八个月,她估摸连七十斤都没有。家里人对此也是无动于衷。她也是服了。 张婆子觉得孙女讲了一句废话,“那是!我要是天天吃这么贵的豆子,我也长肉啊。要是听你的,猪吃得膘肥体壮,咱家人先得饿死。” 张希瑶与张婆子对视一眼。张希瑶败下阵来。现在家里人还吃掺着麦麸的稀饭,自己日子还没过好呢。也就难怪阿奶会如此紧张。 还是穷闹得!必须挣钱! 张希瑶将汁水拎到灶房,让它静置一晚,并且告诉张婆子,第二天要把上面的水倒出去,只留下面的粉。 张婆子答应了。 当天晚上,张婆子就倒了些小麦粉将豆粕倒进去,蒸了饼。 怎么形容它的味道呢?!很怪异!拉嗓子就不提了。家里的稀饭都是拉嗓子的。关键吃了它很容易饱。 张希瑶第二天早上跟张二伯一起进镇上卖臭豆腐,她吃不惯这个,所以到了镇上,她就要去买个素馅的包子,张二伯死活都不肯同意她买两个,一个包子就要一文钱,一文钱都能买半斤面了。他怕糟蹋粮食。一个人吃了两个豆饼,吃完后就一个劲儿放屁! 张二伯伸手扇了扇风,“哎呀,今天蒸什么豆饼啊。咱们这样咋卖吃食?客人闻了还敢靠近吗?” 事实上张二伯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 臭豆腐的臭跟这个臭不一样。他们到了昨天的摊位,好半天也没客人过来。倒不是因为放屁,而是今天人很少,一个书生也没碰到。 张二伯奇了怪,“咋回事?今天街上人怎么这么少?” 他一开始还担心放屁影响生意,现下连人都没有。赶紧问旁边卖糕点的摊主,一问才知,昨天是书院休沐,所以才有那么多书生。 张希瑶问对方,“书院在哪里?” 糕点摊主告诉她,“你们就算现在赶过去,他们早就吃过午食了。” 也就说时间不允许。而且张希瑶刚刚交完摊位费。现在就走,这钱就白花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们很快聚到饮子摊前,糕点摊主告诉张希瑶。这些人是镇上的守城兵。 原来城关镇的镇不是现代的乡镇的镇,而是镇守的镇。代表这边有守城军。 张希瑶之前进镇子没看到有人守城,就好奇问,“这些人平时在哪呢?” “人不多,也就上百人,是个军营。每天都有人休沐,昨天那波人可能没来咱们这条街。”糕点摊主显然知道得很清楚。比张二伯要强上许多。 人是多了,可这些军爷根本不爱吃臭豆腐。倒不是说他们不爱闻臭味儿,而是他们平时训练,热得厉害,更想吃饮子解渴。 那个饮子摊的生意一波接一波,忙不过来。其他几个摊位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张二伯看到其他小吃摊都有客人光顾,只有他们无人问津,就很眼馋,“阿瑶,咱们要是也会做饮子就好了。肯定能吸引更多客人。” 这倒是真的。天热,大家肯定更乐意吃解暑的饮子。 张希瑶就宽慰他,“没事。咱们明天可以弄新吃食来卖,也一样解暑。” 她让张二伯去冰店问问,一块冰要多少钱。 如果不贵,她也可以买块冰在水里降降温。 张二伯果真去店里问了。那小二指着一块冰告诉他,像这样的一块冰卖二十文钱。 他回来一形容,这冰大概有一米长,半米宽,半米厚。这倒是出乎张希瑶意料之外,她还以为古代的冰很贵呢。 可是仔细一想,现代的冰都是用冷柜做出来的,人工也很贵。这古代的冰都是无本买卖。挖个冰窖,然后在冬天把河里的冰砸成块,放进冰窖。夏天再拿出来用。付出的成本仅仅是帮工的工钱。 古代就属人命不值钱,人工自然也很低廉。 张希瑶心中有数,也就不再纠结这事,扯着嗓子吆喝。还真有几个军爷被她喊过来。尝了臭豆腐,觉得不错。 当然更多的人觉得贵,不舍得花钱。 有身份有背景的军爷都会想法设法当禁军,只有没权没势才会窝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拿着层层盘剥之后所剩无几的军饷。他们手头不宽裕,四文钱一份的臭豆腐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张二伯见他们只看不买,等人散了,就骂一声,“穷鬼!” 张希瑶无奈,“他们也没比我们好多少。” 颂朝重文轻武,这些军爷手头没钱也很正常。 “还是那些书生有钱。花钱也大方。”张二伯琢磨要不要去书院门口摆摊,可是想到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他们得天黑才能回家。 好在之后又来了几波客人。 等这波客人走了,张二伯看着还剩下这么多臭豆腐,就很无奈,“阿瑶,今天咱们挣的钱太少了,你阿爷肯定不会让咱们天天过来卖了。” 张希瑶也很心急。虽说臭豆腐放不坏,可是挣不到钱,她就得继续吃那拉嗓子的馒头。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吆喝时,突然街头拐角又出现那个小胖子。还是带着两个仆从,正风风火火朝这边而来。 张二伯看到他们,眼睛像是一百瓦的大灯泡,瞬间被点亮,就好像见到久违的亲人。 14、第 14 章 小胖子小跑过来,弯腰看了眼摊位,见里面还剩下不少臭豆腐,眼睛亮得惊人,小胖手一挥,“快!给我炸五份!我今天特地没吃午饭。就等着你们呢。” 张二伯欢喜应了,接过钱,就开始帮着一起炸豆腐。 张希瑶将调好的一份递过去,小胖子这次很大方,给两个随从也每人买了一份。两人吃得嘶嘶哈哈,不停朝小胖子翘大拇指,“真好吃!还是我家少爷眼光好。” 小胖子有些自得,又警告他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了他的东西,不许回家告状。 两个随从苦哈哈,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张希瑶算是听明白了,这小胖子的家长觉得这臭豆腐不干净,不想他在外面吃,怕坏了肚子。她转了转眼珠子,“小少爷。你喜欢吃臭豆腐吗?” 小胖子点点头,“当然喜欢!我最爱吃这个了。” 张希瑶就问他,是不是家人担忧外面的东丁西不干净。 小胖子点头,可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家里的菜,我都吃腻了。好不容易有个新吃食,我想换换胃口而已。” 天气越热,人的胃口也就越差。对旁人来说还没什么,但小胖子是个爱吃的。他就不习惯。 张希瑶继续蛊惑,“既然你家人不放心你在外面吃。那不如让你家厨娘做给你吃。” 小胖子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她忽略了一点,“我昨天回去就让厨娘做过,她做的味道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好吃。没有你这个香。臭香臭香的。” 张希瑶笑眯眯道,“那当然了。她只是复刻,我这可是有秘法的。小少爷,你要不要买下方子?” 她话音刚落,就被张二伯拽了袖子,“阿瑶,你瞎说什么呢。这可是咱们赚钱的营生,你怎么能卖掉?!” 虽然今天没什么人,客人很少。可这不是有原因的嘛。天气太热了。大家不爱出门逛街,也很正常。等天气凉些了,他可以保证这臭豆腐肯定好卖。阿瑶怎么能把下蛋的母鸡给卖了呢。 张希瑶却有自己的考量。这个镇的有钱人数量太少了,臭豆腐的受众也有限。有一部分利润更是被豆腐老板拿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方子卖掉。她再换个新吃食。 小胖子却是拍着小胖手,打断张二伯的话,“你把方子卖给我,你们也可以继续在这儿卖。我又不会跟你们抢生意。” 张二伯微怔,就只是买方子自己做了吃?那多亏啊! 小胖子却觉得不亏,省得他大热天往街上跑。而且他们钱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不差这点钱。他就问张希瑶,“你这方子要卖多少钱?” 张希瑶不清楚这时候方子的价值,就让小胖子看着给,要是价钱合适,她就卖了。 小胖子也没卖过,小胖手一挥,“三十五贯吧。我手头只有这么多压岁钱。” 张希瑶就很嫉妒,这么点小胖子光压岁钱就有三十五贯。普通农户家庭全部财产还没这么多呢。 张希瑶不清楚贵不贵,但还是点头,“行!成交!” 她问小胖子,“你要不要先回去问问你父母。要是他们不同意,这生意就算了。” 小胖子想说“不用”,可是随即想到自己还得找厨娘跟着她学,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张二伯见他要走,“你刚刚说好了,咱们可以继续摆摊卖臭豆腐!” “对!我们都能卖。”小胖子也是个小人精,虽然他现在不想卖,但以后就说不定了。 张二伯放了心。 于是两人将炉子和瓦罐送回东市的铺子,然后收拾摊位跟着小胖子一块去他家。 小胖子姓钱,名满仓,小名富贵,他家的屋子算是张希瑶穿过来见过最气派的房子,比他们村里正家富贵十倍。 更让张希瑶震惊的是这大门上面还有门楣。 门楣就是正门上方门框上部的横梁,一般是粗重实木制成。按照颂朝规定,只有朝廷官吏所居府邸才能在正门之上标示门楣,一般平民百姓是不准有门楣的,哪怕商人富甲一方,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也一样不能在宅门上标示门楣(来自新闻)。 这钱家有门楣代表他们家有人在朝廷做官。 许是因为看到这个门楣,张二伯自打进门,腿就软了。还偷偷拽着张希瑶的袖子,压低声音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咱们得罪不起。” 张希瑶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袖子。 到了前厅,管家让他们在此等候,他要去后院通知老夫人。 钱满仓也跟着去后院,张二伯和张希瑶就在前厅喝茶。 张二伯好似屁股底下长刺似的,一会儿歪着屁股,一会儿又夹着腿,脸还涨得通红。 张希瑶问他怎么回事。 张二伯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抱怨,“还是那该死的豆饼!” 张希瑶懂了。这是又想放屁!但是又不想闹笑话,所以就拼命忍着。 看他忍得如此辛苦,张希瑶也就不再关注他,免得他更加紧张。 等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有人过来见他们。 却不是通知他们去后院,而是老夫人在前厅见他们。 见到两人,老夫人目光在张希瑶脸上逡巡一圈,“竟是个姑娘。”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打量张希瑶,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个女子。 张希瑶穿的是二郎的衣服,梳的也是男子的发饰。再加上她没有时下女子该有的仪态,许多人只以为她是个文弱书生,但是老夫人这个年纪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男女差异。 张希瑶上前拱手,“家里穷困,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才做男子打扮。老夫人勿怪。” 老夫人摆手,“不怪!不怪!” 她招了招钱满仓的手,“我孙儿说你想把臭豆腐的方子卖了?” 张希瑶不卑不亢,“小少爷金尊玉贵,喜欢吃新吃食,但贵府担心他在外头吃坏肚子,也是合情合理。为了两相便宜,我们将方子告之,也是各取所需。” 老夫人没有任何表态,继续追问,“你就不怕我们钱家也卖这个吃食。你没生意可做?” 张希瑶实话实说,“我们小门小户,比不得钱家家大业大。要是钱家也做这个吃食,我们肯定竞争不过,好在我们只图糊口。要是镇上不好卖,我们就去旁处。” 老夫人一直注视着她,张希瑶不习惯时下女子总是低着头,她就回望过去,眼神清明。老夫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只觉得纳罕,她笑了,“前阵子我们家新得了桂花糖糕的方子,只用了三十两,还是买断。阿贵花三十五贯钱买了方子,还许你们做生意。我原以为他是上了当。也罢,他是看你们可怜,希望你们以后不能再将方子外传。咱们彼此近便!” 张希瑶朝老夫人一拱手,“还望老夫人见谅,我们是乡下人,不懂方子的价值,小少爷说三十五贯,我们觉得价格合适就卖了。并不想占他便宜。至于不将方子外传,自当谨记老夫人教诲!” 这事就算过去了,老夫人又问她,“你读过书?” “家父今年新晋秀才,我跟他识得几个字。”张希瑶对答如流。 老夫人微微有点惊讶,“秀才之女为何还要出来讨生活。” 张希瑶把家父坠崖的事说了,老夫人连叹可惜。 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就回后院歇息了,叫了厨娘跟着张希瑶学会做臭豆腐。 张希瑶先把腌制卤水的法子教了。然后再用现有的豆腐教她炸,然后又教她调制各种调料。 厨娘本身就会厨艺,自然一学就会。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厨娘将剩下的豆腐全炸了,终于做出一模一样的臭豆腐。 将两份做好的臭豆腐端上桌,连小少爷都分清哪份才是张希瑶做的。 “那好!以后我就可以在家吃了!” 张希瑶让厨娘有不会的,可以到街上寻她,她还会在街上摆摊。 她临走时告诉钱满仓,“钱少爷,明天我们家还会卖新吃食。不像这个臭豆腐颜色不好看,它是清清爽爽的,你可以买一份尝尝。” 钱满仓急得抓耳挠腮,“什么新吃食?” 对着他,张希瑶就没卖关子,“叫凉粉。凉凉的,很弹很滑。跟豆腐有点类似,但是又比豆腐有嚼劲。” 只听她形容,钱满仓就馋得流口水,可现下也没有,他再着急也只能继续等,他嘟着嘴,“那好吧。我明天去试吃。” 钱满仓回屋拿了钱。三十五贯全是用铜钱串起来的。张希瑶根本拿不动。还是钱满仓的两个随从帮忙背着。到了前厅,然后将背篓交给张二伯。 张二伯背着这么多铜钱,走路都发飘,他还一个劲儿催促张希瑶快点走,万一碰到拦路抢劫,那就完了。 张希瑶却不打算将钱带回家,“二伯,我打算把它花掉。” 张二伯瞪大眼睛,“花掉?” 他有些不敢相信侄女竟如此大胆。这可是三十五贯,不是三十五文,她怎么敢! “二伯,阿爷已经说过了,这臭豆腐是属于我的生意。赚的钱自然也是我的。”张希瑶早就想好了用途,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着急把方子卖掉。 话虽如此,但张二伯觉得爹要是知道侄女卖了三十五贯,肯定要收回一部分钱,估计侄女也是防着这个吧?他试探问,“你想买什么?” 难不成想准备嫁妆?! 张希瑶带他往前走,拐进一家冰铺。 张二伯没明白她的意思。买冰吗?也用不着三十五贯吧?! 张希瑶却已经率先走了进去,张二伯只得背着背篓跟上。 15、第 15 章 张希瑶进了冰铺,小二就迎上来,看着她的打扮,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张二伯,他眉头皱了皱,但是好在并没有撵人,“你们买几块冰?” 张希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们冰窖总共有多少块冰。 小二蹙眉,有点不耐烦,“我们冰窖有多少冰关你们什么事?!”他这次直接挥手撵人,“去去去!你们买一块两块也就罢了,还想打探机密!这是你们该知道的吗?莫不是哪家派来的探子?!” 张希瑶和张二伯被他推出冰铺,张希瑶眉头紧皱,她哪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就火了,“我不就是问问你们冰铺有多少块冰?你推搡什么?还探子!你想得可真多!” 小二涨红着脸,没想到她居然敢发飙。 张二伯拉着张希瑶,“这家狗眼看人低,走!咱们不在他家买。咱们去刚才那家,那个小二热情着呢。” 小二在他们身后呸了一口,“还说不是探子!想糊弄谁呢!” 张希瑶还想回去跟他吵,张二伯将人拽走了,“跟他置什么气。咱们办正事要紧。天气已经不早了。” 张希瑶只得作罢。穿到这古代,买个东西都能被人瞧不起。这上哪说理去! 她进了之前那家冰室。这家小二年纪不大,态度很热情,一直笑呵呵的。 张希瑶问他家有多少冰。小二却不清楚,直接帮她把掌柜叫过来了。 当张希瑶提出想把他家冰全包了时,掌柜、小二和张二伯都愣了。 张二伯直接将筐子卸到地上,急得直跺脚,“你傻了吧。买这么多冰干什么?你要是热的话,找块树荫凉快凉快,打打扇子不就行了吗?” 他以为阿瑶买冰是为了解暑。事实上也不怪他这么想,因为这冰是去年冬天储存的,冰并不干净,不能吃。最多能冰镇水果。可是张家也没有水果给她冰镇,所以张二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张希瑶让他不用担心,“我自有用处。” 掌柜听她是要把冰窖包下,也就给她算了一笔账,他们家冰窖总共有2000块冰。有一半已经被大户人家预定出去了,还有1000多块冰是平时散卖的。全部拿下要20贯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张希瑶朝张二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交钱。 张二伯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几乎是结巴着说,“你居然真要全拿下。你不再想想?!” 这孩子胆子咋这么大。二十贯的冰都敢买。她做什么吃食要用这么多的冰? 张希瑶见二伯不动弹,直接绕过他,打开背篓上面的东西,露出那扎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好家伙,真有人带这么多钱出门。 掌柜见她真要买,忙磨墨写下契书。这么多块冰肯定不可能一次用完。就相当于租赁冰窖。 “不知贵店的冰窖存在何处?”冰窖一般都在城外。主要是取水方便。运到镇上,路途遥远,太浪费时间。 掌柜告诉她地址,“出了镇子往左拐一条街道,离河边比较近的那个院子就是。” 掌柜很快将契约写好了,又得找牙人过来办手续。要不然对方不认,张希瑶也会很麻烦。 当然她还得交税。跟房税差不多,官府2%,牙人10%。 办完手续后,张希瑶和张二伯又跟着掌柜一起去冰窖查看冰数。 这个院子很大,一楼住着东家请的仆从,底下藏着冰块。想要取冰,可以找仆从帮忙,也可以自己下地窖取冰。 当然这些冰要在两个月内取走,如果不取走,天气这么热,估计也会化了。 掌柜将钥匙交给张希瑶,待冰用完,她要将钥匙还回来。 张希瑶接过钥匙,与掌柜道了别,就去找铁匠定磨具。 张二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无法阻止她了,这孩子花钱是真没数。 铁匠听完张希瑶的叙述,戒备地打量她,“圆桶状?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我想做个新吃食。”张希瑶见他表情不对,还以为他技术不精,试探问,“能做吗?” 铁匠以为她问的是官府给不给许可,想了想道瞎,“你做的不是农具,官府要求不那么严格。” 张希瑶愣了一下,是了,这时候铁器是严格管制的。她又问铁匠,做五十个铁筒要多少钱。 铁匠回答,“一个至少得上百文。” 张希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磨具那么贵。而且她要的多,至少一个月才能拿货。 一个月过后,那冰至少化一半。张希瑶问铁匠能不能加快。 “我这是手艺,天气这么热,我想快也快不了啊。再说铁匠铺的铁都是有数的。”铁匠说什么都不肯。 “你只是想做铁筒,没必要非得用铁吧?我看那药铺装药的盒子,茶叶铺子用的盒子是锡器,也可以装东西啊。用铁还容易生锈,不划算。”铁匠不愁生意,所以他一点也不怕把这么大的生意往外推。 张希瑶眼睛一亮,既然能装药装茶叶,硬度肯定也不错。 她当即问铁匠这种盒子哪里卖。 “这种得找老匠人的铺子,咱们镇没有,你得去县城或是汴京。”铁匠也只知道这么多。 张希瑶谢过铁匠,拐了弯就去了茶叶铺。 这里可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掌柜看到两人进来,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来找人的。 张希瑶说自己不找人,想找掌柜买茶叶罐子,“我家有需要。” 掌柜一听,就从自家柜台找了几种茶叶罐子让她挑,“你要哪种?” 茶叶罐子分为许多种,有木头的,有陶瓷,有铝制,有锡制,也有铁制等等。 越是造型精美,这些盒子就做得越小。以显示价格之贵重。 这个铁制的盒子有点太大了,做冰棍不合适,铝制和锡制的盒子大小比较合适。 这里的铝制和锡制并不是纯铝或纯锡,古代提纯工艺没那么高。张希瑶摸了摸,有一定厚度。就像她小时候也用过铝锅,其实里面也加上其他金属,用起来并不那么软。 张希瑶问了铝制和锡制的价格。 掌柜面上做出为难,“从来没这么卖过啊。我们店卖的是茶叶。这样吧,你要的话,铝制的盒子给50文,锡制是100文。” 张二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居然这么贵。 张希瑶原本还想定做五十个,听了价格,直摇头。这也太贵了。 但是去县城或汴京城定做,时间又给耽误了。 她跟掌柜要了三十个铝制的盒子,“您给便宜些。” 她之前没跟冰铺掌柜讲价,是因为需要人家看守冰窖,这个可是一锤子买卖,必须得砍价。 掌柜低头想了想,最终给她便宜了一贯钱。也就是说三十个盒子收她14贯钱。 “掌柜的,您做生意不实诚。这也不是你一家有这个盒子,我可以去药铺,也可以去县城。您要是这么要价。那我走了。你别看我年纪小就糊弄我。”张希瑶作势要走。 掌柜脸上讪讪的,忙把人叫住,“我这都是好的盒子,工艺精巧,要不然也不能装这么好的茶叶。” 张希瑶可不相信,“这铝制的盒子装的茶叶一芽二叶,你这也叫好茶叶?糊弄谁呢。你这个陶瓷装的才是真正的珍品,全是毛尖。” 盒子越贵装的茶叶也就越好。最差的连罐子都没有,一张油纸就打发了。 掌柜没想到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穿成这样,居然会品茶,不由刮目相看,朝她拱拱手,“原来也是爱茶之人。这样吧,我只收你本钱。咱们就当交个朋友。铝制的盒子,你就给三十文吧。” 张二伯以前觉得自己会做生意,可亲眼看到侄女跟人还价,他才察觉这些生意人才是真厉害呢。面不改色漫天要价。一下子居然便宜了二十文。他估计这罐子还有得赚。 张希瑶见他主动退让,又跟他砍了半贯钱,最终三十个盒子只要8贯500文。 要不是整条街只有这一家茶铺,她根本不用跟他费那么多口舌。 至于为什么不去药铺?那地方只会更黑心。 她付了钱,约定明天过来拿货。掌柜收了钱,给写了单子,让她明天拿着单子来取货。 买完东西,张希瑶还要去东市买东西,被张二伯死活给拦住了,“你可别花了。手头那点钱,你全花干净心里才舒服,是不是?” 张希瑶朝他一笑,朝糕点铺子的摊主,买了一份桂花糕,就这么一小包居然就要二十文,张二伯心疼得直抽抽。 出了城门,张二伯还在喋喋不休,骂她败家。 张希瑶把桂花糕塞到他怀里,“吃吧!” 张二伯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点不敢相信,“给我吃?” “是啊。吃吧。”别以为她没看出来,摆摊的时候,二伯那眼睛总往旁边瞅,摆摊的大娘年纪比二伯大多了,还能看什么?不就是馋那吃食嘛。 张希瑶见他不敢动,就拆开牛皮纸,取出一块塞到他嘴边,然后又取了一块自己吃。 她上辈子是不爱吃糕点的。无论西式,还是中式,所有糕点都是热量炸弹。像她这种坐办公室的白领平时缺乏锻炼,想要保持身材,就必须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 但这会儿她不用担心胖瘦了,她都怀疑自己营养不良。 一口咬下去,鼻端立刻能嗅到浓郁的桂花香,这糕点软糯香甜,再加上中间夹心的芝麻,酥脆香浓,让桂花糕的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她吃着都香,就更不用说张二伯了。 他吃完后,还不忘舔舔自己的手指,张希瑶皱眉阻止了,“你今天碰了那么多东西,手上肯定很脏。” 张二伯这才讪讪放下手,“我只在小时候吃过一回桂花糕。那时候咱家还是地主。你太爷还没死。有一年冬天,你太爷买了一斤桂花糕带你爹去拜一位童生为师。可那秀才不仅没收,还把糕点给扔出来了。那桂花糕沾了不少泥,但是我们哥仨吃得特别香。” 张希瑶的重点不在桂花糕上面,她有点诧异,“不收徒就不收呗,为什么要扔糕点?!” 张二伯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拜师要准备六礼: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肉条。可咱们都是普通百姓,哪里知道读书人的规矩。那童生说我们家没规矩,不够重视他。所以就将我们撵出来。下回你太爷就知道要买这些东西,成功拜了师。” 张希瑶点头。 张二伯说完过去的事,又拐回刚刚的话题,“你怎么敢这么花钱?你阿爷知道了,他饶不了你!” 张希瑶没想到二伯这么唠叨,之前让他付钱,他就装听不到,这会儿又抱怨上了。她无奈道,“你不告诉阿爷,他怎么会知道?” 张二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侄女居然想瞒着老爷子,这是大逆不道啊。 张希瑶就笑嘻嘻道,“二伯,你没听过一句话嘛,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吃了我的桂花糕,就得为我保密。” 张二伯停下脚步,恨不得抠嗓子吐出来,可又不舍得浪费粮食,他原地跺了跺脚,“你是故意的!我是你亲二伯啊,你这么算计我!” 这话张希瑶就不爱听了,“你也说了,阿爷身体不好,他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得晕过去。你明知道这个结果,你还说出来气他!咱俩到底谁不孝?” 张二伯以前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圆滑的人,可今儿他才发现侄女才是家里最会耍无赖的人,他气得结巴了,“明明是你乱花钱!你还倒打一耙!” “钱已经花出去了。我现在也要不回来了。咱们接下来就是快点把钱赚回来。夏天就两个月,时机不等人。”张希瑶拍了拍他胳膊,“快走吧。天色不早了,到了家,天都该黑了。” 昨天只卖了半天,今天却是忙忙叨叨一整天。 张二伯原地跺了一会儿脚,恨声道,“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到了村子,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到了家门口,张希瑶拍拍张二伯的胳膊,让他把背篓换过来,她来背。 张二伯背了一路,她都没说要换过来,这会儿到了家门口,她却要换了,他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会讨巧卖乖。” 张希瑶觉得他忘性真挺大,“这里还剩下几贯钱。我得拿回屋。不能让阿爷看到。要不然他肯定会问钱哪来的。” 卖臭豆腐可卖不了这么多钱。二伯一看就不会撒谎。还是她把钱藏起来要紧。 张二伯这会儿也想起来了,将背篓交给她。 16、第 16 章 家里人已经吃完晚饭,看到他们回来,忙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张希瑶背着背篓先回了自己屋。 陆氏和许氏端着吃食进了堂屋。 张婆子看到张希瑶拎着背篓从屋里出来,诧异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豆腐不好卖?” “对!”张希瑶把昨天遇上书生休沐的事说了,“我们今天臭豆腐卖得不好,卖到很晚才卖回来,我打算两天卖一回。” “这些粉咋办?”张婆子从外面拿了个盆,里面正是昨晚汁水倒去后剩下的豌豆粉,细白的颜色,放在太阳底下晒,已经晒得干干的,“我早上把剩下的豌豆也给磨好了,经过一天的晾,上面的水也都倒出来了。湿的和干的都能用吧?!” “能做,一样的。我先做出来试试看销量。兴许卖得不错呢。”张希瑶还笑道,“待会儿我做出来,你们都尝尝。” 这晚饭吃的依旧是豆饼,张希瑶不想晚上一直放屁,就冲张婆子道,“阿奶,你到灶房给我烧火。我现在就做。” 张婆子到底心疼自家孙女,“你吃完再做啊。又不着急。” “我先做吧。这凉粉要等两三个时辰才能定型。”张希瑶坚持要去。 张婆子得知要等这么长时间,也就不再推脱,跟着进了灶房。 熬凉粉是很快的。一会儿功夫就能做好。 张希瑶把二伯吃了豆饼一个劲儿放屁,然后没有客人过来买吃食的事说了。 张婆子拍了下脑门,“我居然忘了这事。” 她总算弄明白小孙女为什么不吃豆饼了。何着是怕放屁!她嗔了孙女一眼,“你现在又不用卖货。矫情什么。” 张希瑶还是不愿天天吃豆饼。她总觉得吃豆饼,肚子胀得厉害。她也不知道家里人咋就这么能忍?吃麦麸,吃豆饼,他们都没有任何怨言。 张婆子拿她没办法,开了柜子,取了点面粉,倒了点水,调成糊糊,然后就在还热的锅里摊面饼。 摊好后,递给孙女。 张希瑶接过来,咬得那叫一个香。 “你呀,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爹这一走,你还不知收敛,以后日子可怎么办。”张婆子也想疼孙女。可是一大家子瞅着,全吃细面,哪里吃得起。 可是孙女从小到大就跟家里孩子不一样,老三是打算让阿瑶嫁个好人家,才将阿瑶养得这么金贵。谁能想到,他先走了一步。 真是失策了。 张婆子又给孙女取了两块萝卜干。张希瑶觉得自己最近变笨了,可能就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等她赚了大钱,她一定要顿顿吃细面。天天吃拉嗓子的馒头,她真的吃不惯。 熬凉粉的方法很简单,等锅边的水冒泡泡了,开始倒入已经稀释过后的豌豆糊糊,一边倒一边搅拌,直到它可以堆叠到一起。就可以将它盛出来放凉。 张婆子见操作如此简单,有点纳闷,“这不就是糊糊,能好吃吗?” 农民天天吃糊糊,镇上那些人难道没吃过这个吗? 张希瑶让阿奶稍安勿躁,“等它放凉会凝结到一起,像豆腐一样。到时候咱们再拌些调料。” 张婆子头一次认真打量孙女,“你咋会做这个?以前你娘也没做过这个啊。” “我是通过豆腐想出来的,阿奶,豆腐就是黄豆做的,黄豆磨成粉都可以凝结到一起,豌豆为什么不行?你别看简单,其实赚的都是辛苦钱。豌豆粉要自己磨,还得煮成糊糊,还得弄调料拌,步骤挺多的。”张希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出这个主意。 张婆子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豆腐也这样磨,然后在热水里搅合就成了豆腐?” “差不多吧。不过豆腐比豌豆要麻烦一些,要加卤水或石膏才能凝结成行。”张希瑶就把豆腐的发明故事说了。 豆腐的发明是淮南王炼丹时无意间将卤水滴入豆浆中,就成了豆腐。这个故事书上就有记载。不是她学人家的豆腐方子。 张婆子听了孙女的话就埋怨三儿子,“你爹一天天就知道读书,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一直没告诉我们。要是咱们家也会做豆腐,不比当佃农来得强!” 说完,她又瞪了张希瑶一眼,“你也是哑巴。”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找的理由,还给自己惹了麻烦,她有点委屈,“阿奶,我是前段时间生病,躺在床上无聊,无意间翻书发现的。这个故事记录在一本闲书里。我爹可能自己都没看到。怎么可能告诉你们。” 张婆子一听这理由,也就不再纠结。 她还要去地里开荒,先走了。 这么晚了,还要干活,张希瑶就不忍心,叫住她,“阿奶,明天再干吧。” “天时不等人,先开出两亩地,把种子种下才能歇息。”张婆子摆摆手,让她只管在家歇息,要是累了,不用下地也行。 临出门时,张婆子让张希瑶明天卖完货早点回家,她给她做九菜一汤。 张希瑶微怔,九菜一汤,家里有什么喜事发生吗?可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啥喜事,难不成是阿爷的生辰?全家只有阿爷有这个排面做九菜一汤。 她正想细问,张婆子却早已急急忙忙走了。 张希瑶也没追出去,她还得准备凉粉调料。这个调料要比臭豆腐简单,捣些大蒜就行。 至于醋得明天去镇上买。说来也是奇葩,自打她穿过来,她居然一回醋都没吃着。张家炒菜就只放盐,其他调料一概没有。 家里有现成的大蒜,是家里的菜地种的,蒜对于农家算是必备之物。不想吃咸菜的时候,就直接吃生蒜,也算是一道菜了。 她捣了二十多个,就将蒜泥放到一边等着备用。 又去灶房炒了些芝麻。芝麻可是金贵物,家里只种了两拢,要不是张希瑶的臭豆腐用得着,平时都是卖钱的。她炒了半斤就一直放凉。 做好准备,她就回堂屋剥蒜,要留着明天卖凉粉时用。 她这一剥就是一个多时辰,家里人也陆续回来了。 每个人都累得汗流浃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二大房的夏花颠颠跑到张希瑶面前,问吃食做好了吗。 张希瑶见大家都回来了,就去堂屋饭桌上看了一眼,凉粉已经定型,她点了点头,“好了!” 夏花立刻巴巴站在旁边,等着开吃。 张希瑶指挥她去灶房拿刀、碗和盐,她兴冲冲去了。 等工具齐全,她将和面的盆倒扣。里面的凉粉立时就脱了模。她伸手拍了拍,凉粉q弹,一看就很有弹性。 夏花看直了眼,忙喊母亲过来。 陆氏累得直不起腰,听到夏花喊自己,洗了手,当即就过来了。 凉粉是要卖的,让家人试吃,总共也只切了一斤的量。 张希瑶切好后,就倒入捣好的茱萸酱、蒜、盐、香菜和炒熟的芝麻。 这茱萸酱是卖臭豆腐剩下的,还有一大罐。这会儿就没再调。 即便不放醋,家里人依旧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们压根也没吃过几回美食。 这凉粉有盐、有蒜、还有芝麻,全都是好东西,再加上凉粉q弹,一口下肚沁人心脾。之前还觉得燥热,这会儿凉意消散不少。果真是避暑圣品。 每个人都只吃了一小块,但是大家对于它的评价却很高。 张二伯朝张希瑶翘大拇指,“阿瑶,我相信你说的话了。这个真好吃。凉滋滋的。吃了解暑。” 一块凉粉吃完,夏花还意犹未尽,眼巴巴看着张希瑶,显然还想吃,被张婆子一巴掌拍到背上,“剩下的凉粉要留着卖钱的。吃啥吃!快回去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家里人心里也没吃够,但是见夏花被训斥,他们一个个乖觉,依依不舍放下空碗。 张希瑶就跟张二伯商量,把这些凉粉脱模,放到水里放凉。 张二伯依言照做。又压低声音问她,那些冰块打算做什么生意。 张希瑶只举了个木桶,“有这个就够了。明天等着瞧吧。” 张二伯看看木桶,又看了眼桌上的凉粉。瞬间明白了,侄女肯定是觉得凉粉不够凉,所以特地要用木桶盛些冰!这主意好!解暑! 他当即就乐道,“那咱们明天再拿个石捶,把冰块都给砸碎了。” 张希瑶没想到二伯连这都想到了,朝他翘了个大拇指。 张二伯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不由面露得意,骄傲地昂起头。 张二伯跑去忙活,因为带的东西有点多,所以这次得拉板车。 他去把板车打扫干净,之前拉粮食,板车糟蹋得不成样子,卖吃食肯定不能这么埋汰。 张二伯忙的时候,张希瑶去找张婆子,让她明天再磨25斤的豌豆粉。 张婆子就有点肉疼,咂舌,“你确定真能卖出去?要不然再等等?!” 张希瑶怕她不愿意,就道,“阿奶!晚了不行!这豌豆粉的汁水要静置六个时辰,你明早就得去磨。要不然就耽误生意了。” “你不是说臭豆腐生意不好,要两天卖一回嘛。正好凉粉也两天卖一回呗。”张婆子觉得这样能省时间。 可见张婆子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但还是被张希瑶拒绝了,“凉粉生意肯定比臭豆腐好卖。你没看到那饮子摊。生意特别好。咱们卖凉粉,只会更好!” 张婆子拿它没办法,“那行吧。我给你磨。要是生意不好,你们就改成两天一回。” “中!”张希瑶爽快答应了。 她累了一天,交代完正事直接回屋歇息。 张二伯回屋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牛纸包。他回到家,就将牛纸包藏到柜子里,等着给孩子们吃。 孩子们围过来,刚要叽叽喳喳大叫,被张二伯伸手阻止了,“只有几个,别叫。被大房的孩子听到,你们就得少吃几块。” 二房有三个孩子:十五岁的二郎,十岁的秋花和六岁的四郎。 三个孩子纷纷伸手指在自己唇边嘘了一声,张二伯打开牛皮纸,露出里面方方正正的桂花糕,空气中立刻弥漫桂花的香气。 许氏微微有点惊讶,“哪来的?” “阿瑶买的。”张二伯不好把张希瑶卖方子的事说出去,又补充,“是阿瑶卖臭豆腐赚的钱,特地买了一份。她吃了一块,我也吃了一块。你也尝尝。” 许氏见三个孩子吃得像偷腥的猫,那惬意的小模样,她看了都辛酸,哪舍得跟孩子抢吃食,摇头说“不用”。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张二伯就过来拍张希瑶的门,让她动作快点。 张希瑶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腿肚。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昨晚她跟蚊子打了一晚上的仗。她没睡好,蚊子也没吃饱。 她在自己的购物清单上面又添了一个蚊帐。 要买的东西太多,赚的钱却是那么的少。要是再有像红菇一样来钱快的生意就好了。 “阿瑶,想啥呢!快点走吧。马上天就亮了。” 张二伯拉着板车,轮子在坑里原地转悠好半天也没能成功上岸,一回头就见侄女发着呆,忙催促她快点推车。 张希瑶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顺利推出坑。 她嘴里嘀嘀咕咕,“怪不得村里人不愿出来呢。这么抖的路,我也不想走。” 他们家只开了一点荒,大部分的路还是坑坑洼洼,走一步就陷进去了。张希瑶怕耽误时间,只能打起精神帮着推车。 17、第 17 章 两人比平时晚了一柱香才到了镇上,却没有直接去集市,而是先去了镇外的冰窖,取了一块冰。然后放入木桶中。 到了昨天的摊位,张希瑶先去东市买了醋、红糖、糯米粉和十斤下等盐。 当她拎着东西回到摊位时,聚拢一大堆人。张二伯忙得不可开交,看到她来了,忙让她快点帮忙。 食客们一边吃一边发出感慨,“这个凉粉真好吃!” 张二伯平时在家不下灶房,切凉粉就很慢,调料汁时,他就笨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的。 张希瑶一过来,人家直接就吩咐张二伯负责捣蒜,她刀凉粉的速度唰唰唰几下就能切好。调料汁时就更是干脆利落。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精于厨艺的人。 凉粉不像臭豆腐可以打包带走。只能在这边吃。 一碗凉粉是一斤的量,卖四文钱。他们把家里的碗全拿过来,但是根本赶不上卖的速度,张二伯见这样不行,就飞跑着去东市买了一捆粗瓷大碗和二十双筷子。 一波客人离开,张二伯喜得眉开眼笑,还向张希瑶炫耀,“这些客人全是我喊过来的。听说他们要在对面茶楼开诗社。” 张希瑶恍然,她就说嘛,怎么大早上会有这么多客人光顾。 她示意张二伯帮忙把冰给捣碎。 张二伯二话没说,就开始忙活。张希瑶则把客人吃过的碗洗一洗。水是现成的,找街里面的住户,借水井打一桶过来。 “咱们把桶、碗、筷子都拿过来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吃饭呢。”张希瑶也是想省钱。所以才没买碗。 张二伯却觉得这都不是事儿,“现在家里干农活,都吃干的。不用碗也行。” 张希瑶一想也对。 张二伯没一会儿就将冰全部捶碎了,“怎么把凉粉加进去?是不是要把凉粉桶放到这个木能上面?!” 张希瑶摇头说不用。她从板车下方抽出一个蓑衣。是的,就是下雨天,大家穿的蓑衣。 张二伯看到蓑衣,抬头看了眼天色,有点不解,“今天太阳这么大,会下雨吗?” “不是!你把蓑衣撑起来,挡一挡。可不能让外人瞧见咱们的方子。”张希瑶压低声音提醒他。 不是她小气,而是没赚到钱之前,她可不能让别人学会。到时候她就没法赚钱了。要不然她为什么要花大钱把冰窖包下,不就是打着独家生意的主意! 张二伯懂了,立刻将蓑衣撑起来,遮挡住侄女的动作,他还警惕地看着四周,确保其他人不会看过来。 张希瑶将买来的下等盐全部倒入冰桶上方,然后再上面铺上一层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是张希瑶在村里的小河边捡的,光滑透亮,颗粒都很小,差不多有成人女子小指头的指甲盖那么大,应该没人会买它铺地,所以小河边有许多。做好后,再盖上纱布,系上绳子。 这纱布被她剪了一个个小洞,这洞刚好可以放铝桶! 她让张二伯去茶叶铺子帮她把铝罐取过来。 张二伯照做了。然后张希瑶将铝桶放入小洞中,开始又让张二伯去把东市存在铺子里的炉子和瓦罐拿过来。再顺便买两百支竹签。 听她要这么多东西,张二伯就很纳闷,“拿炉子和瓦罐干什么?今天咱们也不卖臭豆腐啊?” “我要做新吃食。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张希瑶让他快点去,“一会儿日头上来,客人就多了。咱们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赚钱。” 张二伯听她这么严肃,只好再跑一趟东市。 东西拎过来,张希瑶就在炉子上点火,在瓦罐里烧了些水。再把糯米粉和红糖倒进去搅拌成砂红色的糊糊。 张希瑶昨晚就写了一个牌子,竖在板车侧面,经过的人都能看到她卖什么吃食。 “凉粉是什么?” 不少人都很好奇,颂朝人爱吃,也会吃。尤其凉粉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凉,现下天气这么热,天天喝饮子,他们也想换个口味。 于是经过的人就好奇问价。 五文钱也不贵,比饮子还便宜一些。领头的人就说,“我买一份,大家都尝尝。要是味道好,你们再买。” 不是所有吃食都符合大家的口味,这些人也要节省过日子,不好吃就浪费了,其他人也都同意了。 这凉粉拌好,送过来,只凭着颜色就能让人心生好感,一口下肚,爽滑劲道,虽说比不上饮子凉爽,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我也买一份!” “我也来一份!” 这些人吃着不错,他们也不算是有钱人,只能算是殷实人家,也都掏得起钱。六块臭豆腐三文钱,尝个味儿就没了,对他们来说不划算,但一碗凉粉却还是吃得起的。 张希瑶一边拌凉粉一边让二伯帮忙把瓦罐里的糯米汁倒进碗里放凉。 张二伯收完钱就没事可做了。听了这话,就帮忙倒好,再继续烧水。 张希瑶帮忙把凉粉拌好。大家就坐在阴凉处吃。他们今天还特地带了一张桌子。就是家里吃饭用的四方桌,拿了四个条凳。大家坐成一圈,品味着新发明的吃食。 张希瑶见糯米汁已经放凉,倒入刚刚的铝罐中。 张希瑶将铝罐的盖子用刀戳了个洞,这个洞刚好可以插入一根竹签。 之所以买竹签,那是因为张希瑶太累了,昨晚忙得晕头转向。没想起来。也是刚刚,她才想起来没有做冰棍棒。 开封有许多竹子,所以竹签的价格很低廉。二十根竹签也才两文钱。 张希瑶让张二伯帮忙把木桶摇了一摇。 张二伯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把糯米汁倒进铝罐子里,现下又要摇一摇,啥意思? 他还在一头雾水呢,就见张希瑶已经从铝罐子中取出一块像冰一样的东西。颜色有点像红砖,但却比砖要透明。 张二伯惊呆了。这水是怎么变成冰的?! 张希瑶走向正在吃凉粉的客人,这几个客人已经将凉粉吃完,正打算离开,她叫住他们,“这是我们新研究出来的吃食,冰棍!你们要不要一根?”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就道,“这冰不能吃。全是去年存到地窖。水脏着呢。” 张希瑶摇头,“不是!我这水是干净的。我刚刚烧开,放凉,然后用冰给冻住的。不信你们可以看我亲手制作。” 几人立刻围着摊子,亲眼看张希瑶演练。 碗里还有没用完的糯米汁,张希瑶把铝罐子倒扣,让大家看看,里面没有一滴水,然后倒入糯米汁,再放入一根竹签,盖上盖子。张二伯和张希瑶一起摇了摇木桶,大概摇了十来下,她把刚刚的铝罐盖子打开,拿着竹签的一端,取出一根冰棍。 这几人目不转睛看着,闻言皆是一惊,“怎么会变成冰?你是怎么办到的?” 有人就看向被纱布盖住的木桶,“你这里面是不是放了硝石?” 古代很早就会硝石制冰,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大秘密。但是硝石太贵了,哪怕是皇家都用不起。 张希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朝大家推销生意,“一根冰棍三文钱,你们要不要?这冰棍可比吃饮子要凉快!” 听到才要三文钱,刚刚第一个买凉粉的人响应了,“要!给我来一根。” 其他人也纷纷掏钱买。三文钱可太划算了。这个冰是可以吃的。不像他们从冰铺买的冰只能给屋子降温。 有客人就问,“你为什么要把水烧开再放凉?” 张希瑶解释生水吃了容易肚子疼,水烧开了会好很多。 其实张希瑶也怕把客人吃出问题,回头再来找她麻烦。 但客人却是朝她翘了个大拇指,“你是个厚道人。” 等这一波客人走了,张二伯每看到一个行人经过,就问他们买不买冰棍,“清凉解暑,今天的新水。不是旧冰!” “变戏法咧!变戏法!水可以变成冰!” 随着他的吆喝,吸引许多客人光顾。尤其是一堆军爷。他们原本也想吃饮子。听到张二伯的叫喊,就好奇凑过来。 亲眼看到水变冰,大呼惊奇的同时,也豪爽的买下一根冰棍。 昨天还骂他们穷鬼的张二伯喜得眉开眼笑,“来!军爷,您拿好!喜欢吃,下回再来!” 张希瑶和摊位很快就挤满了人。大家稀奇地看着他们将水变成冰。 有人会在摊位买上一碗凉粉尝尝味道,有人会买下一根冰棍。 冰棍显然比凉粉更好卖,但凉粉却是先卖完的。 因为25斤豌豆只能出8斤粉,而做成凉粉,却只有40斤,昨晚吃了一斤。就只剩下39斤,一斤一份,只有39份,不到中午就全部卖光了。 卖完冰棍,张希瑶和张二伯就开始专心卖冰棍。 一块冰显然不够他们用的。于是张希瑶就让张二伯拎着木桶再去镇外冰窖取一块冰。 张二伯麻溜去了。 等客人散得差不多,张二伯将砸碎的冰倒入冰棍的木桶中,然后张希瑶又倒了五斤下等盐。将纱布盖好,又继续开始叫卖。 当她忙的时候,不远处那个卖饮子的摊主无数次从这边经过,想探一探秘方,却被张二伯给瞪了回去。 张二伯小声道,“他的饮子今天没卖多少。估计会剩下许多。” 张希瑶看过饮子摊,那摊主只做一种,薄荷饮,算是无本买卖,一碗只要三文钱。卖的并不贵。真正卖贵的人家却是斜对面的宋氏饮子铺。那家卖各种饮子,比如紫苏饮、沉香饮、二陈饮、香薷饮、薄荷饮、桂花饮、乌饮等等。价格也各不相同。 许多有身份有钱人都去那家冰室。 “阿瑶,我算是弄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冰铺的冰全买了。”张二伯神神秘秘告诉她。 张希瑶微微一笑。 张二伯告诉她,他刚刚经过昨天那个冰铺,那边的冰涨价了。 张希瑶没想到自己卖冰棍反倒便宜了别人,不过物以稀为贵,之前有两家竞争,现在只有一家,价格肯定是独家说了算。 张二伯就跟张希瑶商量,“这生意挺好的。连镇上普通人家都买得起,我觉得不能浪费。你一天只下去两块,剩下的冰怎么办?!我们兵分两路,你在这边摆摊,我多走点路,去书院门口摆摊。你觉得呢?” 张希瑶微微一惊,“你怎么去?咱家只有一辆板车!” “没事!你阿爷可以找村里人借。现在又不是农忙。村里有板车的人家闲着也是闲着。这冰棍和凉粉就只卖夏天。咱们得趁着天热多卖些。”张二伯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张希瑶没什么意见,但是她之前听卖糕点的摊主说书院很远。张二伯一人去摆摊肯定不安全,“不如让大伯跟你一块去吧。” 张二伯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那得多赚点钱。你爷才能同意。” 张大伯是干活好手。家里最能吃苦耐劳的人,家里开荒全指着他,要是他也出来摆摊。家里的地什么时候才能开好?! 18、第 18 章 就在这时,钱满仓带着仆从来了,刚进入街道就直奔他们摊位,一双小眼睛盯着这摊位,一迭声询问,“凉粉呢?给我来一份!” 张二伯满脸歉意,“今儿凉粉卖完了。满仓少爷,明天再来吧。咱们还有一个新吃食,叫冰棍。满苍少爷要不要尝尝?” 钱满仓果然被他的话吸引,“冰棍?来一份尝尝。” 张二伯也没纠正他的称呼,直接从铝罐中取出一根冰棍递给他。 钱满仓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还有点纠结,“这不行!这个不能吃!” “我们这个冰是新水。不是去年的陈水。”张希瑶怕他不信,就给他演练一番。 钱满仓这才信了,咬了一口,凉飕飕的,确实好吃,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贪凉,吃过一块冰,闹了好几天肚子。我娘就带我去冰窖,我才知道那水是去年冬天就储存下来。不能吃。你这个是怎么办到的?” 他好奇看了眼木桶,想伸手揭开纱布,却不好意思动手。 因为那纱布四周已经被栓了根绳子,就是怕别人学了去。 他当即就道,“你们要不要卖方子?” 张希瑶有点好笑,“你还有私房钱?” “我没有。但是我娘,我阿奶有。她们可能会买。”钱满仓说完有点不确定,“我问过她们再说吧。” 张希瑶点点头,没说什么。 钱满仓吃完一根还想要一根,张希瑶却拒绝了,“你年纪小,不能吃太多冰的,一根就够了。吃太多,又该闹肚子了。” 钱满仓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大方,买两根给仆从,让他们也解解渴。 仆从拿到冰棍先给他咬了一小口。 钱满仓得意地笑了,付了钱,就带着两个仆从打道回府。 接下来太阳高悬,两人热得汗流浃背,张二伯觉得有钱人不会在这么热的天出来,肯定在家里凉快,“咱们不如去坊里走走。叫卖一声,兴许有人愿意花钱买的。” 三文钱一个,价格也不贵,还能吃进肚里。肯定能吸引不少人。 张希瑶觉得这主意不错。冰不像蘑菇,大家亲眼看过,就会卸下防备。 不过张二伯要先把炉子和瓦罐送到东市,这东西已经用不着了,放在板车上也是占地方。 张希瑶就在原地等他。 他刚走没多久,对面的饮子店出来一波客人,她立刻放声叫卖,“冰棍!新鲜的水制成的冰棍。咬一口嘎嘣脆,清凉又解暑。吃进肚里透心凉!” 能进店里消费都是有恒产的客人,听到她的叫卖,好奇询问,什么是冰棍! 张希瑶亲自给他们制作,然后有个客人财大气粗,当场就要了五十个。 张希瑶乐得合不拢嘴,她将铝罐中倒好水,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木桶,十来下,就将冰棍一一拿出来。 这个客人是请同伴一起吃的。不过显然还能剩下许多。他带了个小厮,可那小厮只有两只手,也拿不了那么多。 张希瑶四下逡巡,要不然她再搭个木桶?!可是不行啊,木桶拎回家,冰棍该化了! 她卖的这个冰棍是没办法跟现代的冰棍相比的。化的速度特别快。 客人就问张希瑶能不能帮忙送回家。他家就住在镇东,三羊巷第三户人家。 张希瑶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我二伯马上就回来。我们待会儿去巷子里叫卖,给您亲自送到家里。” 客人付了钱,就让她待会儿给送过去。 “行!” 等张二伯回来,张希瑶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喜得他一个劲儿叫好,“这个冰棍真好卖。咱们明天多做些。” 张希瑶看木桶里的冰用完了,就催促他再去冰窖取一块冰。两人到了镇外的冰窖取完冰,砸碎后,再倒是下等盐,铺上鹅卵石,马不停蹄就去赶到镇东的巷子。 张二伯拉着板车,张希瑶在旁边推车,两人一边叫卖一边往镇东三羊巷走。 到了地方,张希瑶一眼就认出那个仆从,他就站在门外等他们。 张希瑶将冰棍做好,递过去,小厮从屋里喊了人,将冰棍拿进屋。显然也是怕晚了,冰就化了。 “你家只有这一个口味吗?没有别的?”小厮好奇问一嘴。 张希瑶这不是赶时间嘛,没有研究出太多口味,她笑道,“如果把葡萄汁倒进去,也能做成葡萄味儿。但是价格就贵了。” 小厮一想也对,没再多说。 等他们家将冰棍全部拿完后,他们继续沿着巷子叫卖。 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走。 还别说,天气热,许多人都爱在树下纳凉。他们这一喊,在树下乘凉的女人和孩子全都凑过来。 有一个妇人闹不过孩子,就给买了一根。这一家开了头,其他家的妇人不甘心被别人看不起,全都买。 这边有钱人多,见这冰是好水做出来的,也不怕吃了拉肚子。 没一会儿又卖了二十来根。他们继续往里走。 将这边的巷子七七八八全逛完了,这一桶冰也用得差不多,张希瑶就表示不再卖了。 他们还得买别的东西。比如看看东市还有没有羊奶或是牛奶。她明天可以卖雪糕。其实她今天卖的冰棍是简易板的。没有牛奶,只靠糯米粘合在一起,冰棍很容易化掉。而且口感也差了一个档次。 要是有奶,价格起码可以贵一倍。那些有钱人也吃得起! 张二伯瞅了眼天色,虽然有点不舍得,但是现在回去运冰,肯定也卖不了多久。还是算了吧。 两人拉着板车去了东市。 这时候东市已经没什么人了。卖菜卖水果的摊子早就收了,只剩下几个卖布的摊位。也正在收拾。 张希瑶觉得可惜,打算明早再过来买。 “回家吧。”张二伯见她还想逛,觉得再看下去也看不出花来。 张希瑶点头,两人回去的时候,她让张二伯再回到之前卖冰棍的福华街。 张二伯以为她还要买桂花糕,“你别想贿赂我。我这次不会上你的当。” 张希瑶被他打败了,“你想哪去了。你要摆两个摊子,不得再定些罐子嘛。” 张二伯一想也对,“那就去吧。” 到了茶叶铺子,张二伯在外面看着板车,张希瑶拿着卖剩下的冰棍,递给掌柜和伙计,一人一根。 掌柜今天也注意到他们生意不错,恭喜他发财。 张希瑶又定了十个罐子。因为她发现客人是一波一波的,一次用不到三十个,二十个就差不多了。 掌柜直接将十个罐子给她。 从茶叶铺子出来,张希瑶将罐子放到车上。她四下看了看,想再买点吃食。 好不容易赚到钱了,她可不能亏待自己。 街角有个卖包子的店,她刚要过去,被张二伯拦住,“菜包都要两文钱,还是算了吧。回家吃饭。省点钱。” 张希瑶不想吃豆饼,“我不喜欢吃豆饼。我想吃包子!” 两人正持续拉锯战呢,突然有人过来打断他们的交谈,张希瑶侧头一瞧,是个伙计,瞅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二伯倒是认识,“你不是那个宋氏饮子铺的跑堂吗?” 伙计笑着点头,“对!我们东家请你们过去!想跟你们商谈一件大买卖。” 张二伯心中忐忑,这些人该不会是冲着他们家方子来吧?他内心忐忑,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到了宋氏饮子铺,张二伯不肯进店,怕这些人把木桶揭开,看他家的秘密。 就只能冲张希瑶使眼色,让她注意一点名声--尽量在大堂谈。 在屋里谈,孤男寡女传出去,会让人说嘴。 张希瑶给误会了,还以为他使眼色是让她卖个好价钱呢。 宋氏饮子铺的东家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皮肤很白,一看就是读书人。颂朝的商人是可以考科举的。 他今天过来查账,刚好看到不少人在那边买了冰棍。也亲眼目睹张希瑶制作冰棍的过程。然后就让掌柜关注这个摊位。看看有多少客人。 掌柜就让跑堂留意,就他知道的,两人这一天至少卖了两百多根冰棍,这还不包括他们去巷子里叫卖。 掌柜把这事告诉东家,宋子谦觉得这生意有利可图。于是就将张希瑶二人请过来。 张希瑶以为对方是想买方子,谁知对方想的是合作。她出方子,他们出人力,然后卖的钱五五分。 张希瑶差点被气笑了。她就是做金融的。可太知道合作有多容易产生猫腻。 先说账本,哪家店没有两本账。就算她看出账本有问题,她敢跟宋家对着干嘛。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还有一个更不保险的事,合作的时候,最容易出现纰漏。本身冰棍法子也不是多么难。就是冰加盐而已。 对方把方子学了去。直接把她踢出局。她又能如何?! 这古代也不保护方子。就算保护,也不保护她这种平民。 张希瑶生气,却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只微笑着告诉他一件事,“我们这人口少忙不过来,就不对外接单了。” 没有成日防贼的道理,张希瑶打了个直球,“不知宋东家能出得起多少钱?我们可以将方子卖给宋东家。” 宋子谦开口,“十贯!” 张希瑶倒是半点不意外商人的吝啬。生意越大,就越知道省钱。没想到长得这么好,却是吝啬鬼。白瞎了这张脸! 张希瑶淡淡道,“昨天我们卖给钱家小少爷臭豆腐的方子,他花了三十五贯钱,而且还允许我们继续对外售卖。只是天气热,我们就做了冰棍。今天钱家小少爷也来买冰棍了,也想买下这方子。” 言外之意,我的臭豆腐方子都能卖三十五贯,你才出十贯钱,也好意思张这个嘴! 宋子谦眉毛微拧,“宣和钱家?” 张希瑶不明白宣和是什么意思,但她不能暴露自己无知的事实,不过一山不能容二虎,同一个小镇不可能有两个当官的钱家,而且前面都带了名号,肯定就是钱满仓家,就点了点头。 宋子谦手指敲了敲桌面作沉思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钱家的冰饮铺子在外地。卖给钱家也无妨。” 张希瑶点点头。看来钱家势力很大,要不然宋东家不会妥协。 宋子谦想了想,“这样吧。你的方子可以卖给钱家,但只能卖给他们家。我出三十五贯钱。” 张希瑶几乎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估计这三十五贯能让他肉疼半宿。 张希瑶却没有被三十五贯所迷住,再次摇了摇头,“之前担心别人抢我生意,我特地包了冰窖。花了二十贯钱。” 宋子谦咬牙,“那冰窖,我原价付给你。” 张希瑶却不能答应他,“天气热,我就只能卖这个。宋东家,咱们服务的顾客不一样。你们店招待的是有钱有地位的上层人,我们招待的大多数是普通百姓。我觉得可以这样,我就卖今天这一种。你们店大,不缺钱,可以做许多类型。比如加了牛奶羊奶制成雪糕。也可以加了葡萄汁或是苹果汁,换个口味。生意肯定比我们更好。” 宋子谦定定打量她,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你可以在这条街售卖,但只能卖今天的这一种。其他类目就别做了。” 张希瑶试探问,“三十五贯?” “对!” 张希瑶又听到那道熟悉的咬牙切齿声。 19、第 19 章 合作算是谈妥了,宋子谦旁边的掌柜起草文书。 张希瑶读文言文比较吃力。她逐字逐句地看,速度就有点慢。 读到其中一条,她提出异议,“‘不能开铺子’这条,我不能答应。我将来要是去汴京,我肯定要开一家店卖饮子。” 宋子谦抽了抽嘴角,掌柜没忍住,嗤笑她胆子大,“就你?一个走街串巷的,去汴京开铺子?你想得也太美了!” 张希瑶被嘲笑也不生气,只淡淡道,“人还是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掌柜和宋子谦打量她半晌,没再嘲笑她异想天开,最终将这条改了,“不许你在城关镇开饮子店。” 张希瑶觉得这条可行。在城关镇开不了,她可以去县城,汴京或者其他地方开啊。为什么要死磕城关镇!这个宋子谦看样子读书没读出个名堂。要不然连看一眼外面的勇气都没有。哎,白瞎了这张脸! 签完合同,张希瑶提出让牙人过来当见证。 宋子谦有点不愿意,因为找牙人肯定要交税,但张希瑶不放心。虽然这上面的字,她都认识,但她怕古代做生意的规矩跟现代不同。还是防着点好。 最终掌柜还是请了一个牙人过来。 牙人把上面的文书读给张希瑶听,然后用大白话解释一遍,跟张希瑶理解的一样,她也算松了口气。 签完文书后,宋子谦是买方,要付给牙人10%的税和官府2%的税。 送走牙人,张希瑶就让二伯进后院,将木桶打开,然后让他们取一块冰。 宋子谦就是开的饮子铺,自家就有冰窖,掌柜叫两个跑堂去冰窖抱来一块冰。 然后掌柜和跑堂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抬来一块冰。 张二伯就亲自给宋子谦演示。 将冰全部砸碎之后,张希瑶又让他拿些下等盐过来平铺倒在碎冰上面。宋子谦好奇问,“可你这个木桶里面还有一些鹅卵石?” “那个主要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学,我铺在最上面的。”张希瑶也是没法子。她这个必须现场制作。 宋子谦定定打量她几眼,看着她将一个个罐子插进碎冰中,然后倒入水。 因为只是实验,没必要特地熬一锅糯米水。 宋子谦眼睁睁看着水结成冰。虽然并不如冰块那么牢靠,但的确是凝结在一起的。 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上面铺了一层盐,就可以让水结成冰?” 张希瑶以前刷视频时也好奇这一点,她还特地搜过原因,简单来说:冰块加入食盐后,可以降低冰的熔点(大概零下五度),使冰在零下温度时快速熔化,所以罐子里的水才会结成冰。但这理由却没法解释给宋子谦,因为她还得解释什么是熔点。忒麻烦。 她摇头说不知,“我也是无意间碰巧发现的。” 宋子谦本来也不是真的想问她,只是感慨而已。 对方给了一张三十五贯的交子后,张希瑶就和张二伯离开了宋氏饮子铺。 张希瑶还想去买包子,被张二伯给拉走了,“快走吧!天都快黑了。天黑赶夜路不安全。” 张希瑶到底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一块出了镇。 走了一里地,张二伯就兴冲冲道,“这方子又卖了三十五贯。可太好了。” 张希瑶也很高兴。三十五贯买不了铺面,租一个还是没问题的。这样她就不用在外面摆摊。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冬天冰天雪地了。 她把自己的打算跟张二伯说了。 张二伯却不像她那么乐观,“你阿爷不会同意的。” 开铺子要交那么多租金,还得交税。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哪里开得起!要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东市的铺子租给别人? 张希瑶幽幽道,“这是我的嫁妆银子赚来的钱。” 张二伯回头看了一眼侄女,觉得她太傻。再是嫁妆银子,不是还没嫁嘛。三十五贯钱,老爷子肯定会心动!怎么可能不要回来! 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 张希瑶岔开话题问张二伯,今天是不是张老头的生辰。 农家很少过生辰。张家前面的几十年一直为原身父亲科举而忙碌,家里都是能省则省。衣服更是从大郎往下一个个传。到最小的四郎,那布都跟煎饼差不多了。 这年头普通百姓过不起生辰,也没那个习俗。顶多生了男孩,叫了关系最近的亲戚过来办个抓周宴。至于洗三也就是接生婆上门意思一下。并不办酒席。 阿奶今天居然要做九菜一汤,肯定有大喜事发生。 张二伯摇头说“不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爹生辰是哪一天,他觉得阿瑶肯定听错了,“如果真要给你阿爷办生辰宴,肯定请亲戚朋友,怎么可能只在家办?!” 张希瑶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听错,如果不是阿爷的生辰,她笑眯了眼,“肯定是阿奶知道咱们今天生意不错。想给咱们庆祝一下。” 张二伯想想,这个理由还有点靠谱,他也忍不住期待起来,“我好久没有吃席了。肚里都没什么油水。” 张希瑶何尝不是呢。自打穿过来,她吃的最好的是昨天买的菜包子。细面,里面青菜是猪油炒的,可香可香了。 他们馋得直流口水,脚上速度都加快不少。 快到村子时,路过那块荒地,家里人还在开荒。天已经擦黑,视线受阻,但是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干活。 听到他们的动静,夏花兴冲冲大声呼喊,“阿爷阿奶,二伯和阿瑶回来了。咱们快吃饭吧。” 这一看就是饿得发慌,就等他们回来呢。 张老头听到动静,喊了一声“收工回家”,孩子们一窝蜂跑到张二伯和张希瑶身边,询问他们今天有没有带好吃的。 这回还真没有。 张二伯回答完,孩子们失望地搭理脑袋。 张婆子扒拉开碍事的孩子们,询问他们有没有把凉粉卖掉。 “卖了。”张希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立刻就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张婆子有点不放心,“四文钱一碗?” “对!”张希瑶响亮应了一声。 张婆子掰着手指头算,“昨天吃了一斤,还剩下39斤,那你们卖了多少钱?” 她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总数。不仅是她,家里其他人也不识数。 正好有村民在村口纳凉,张婆子先阻止张希瑶开口。这事可不能让村里人知晓。要不然会被村里人眼红。 回到家,张二伯和张希瑶满脸期待,等着家人把菜端上桌。 先是每人一碗野菜汤端上桌,张希瑶大喜。穿来这么久,可算喝到汤了。 紧接着是一盘炒韭菜。张希瑶点头,前几天一直吃的萝卜青菜,今天换成韭菜,也不错。 她还在期待着,却发现张婆子已经坐到阿爷旁边,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围着桌子坐下。 张希瑶微微瞪大眼睛,不是九菜一汤吗?剩下的八个菜呢? 她轻咳一声,提醒张婆子,“阿奶,你昨晚不是说今天咱们家要九菜一汤吗?” 张婆子给张老头夹了一块韭菜,听到孙女的话,抬了下头,看向桌子,以为阿瑶胳膊短够不着,“这不就是韭菜一汤吗?你够不着啊?那你胳膊伸长一点!” 大家的胳膊全伸向那盘菜,几乎把桌面都给盖住了。 张希瑶是知道大家抢食速度的,但是她现在根本顾不上抢菜,而是被阿奶的话震住了,这就是她期待一天的九菜一汤? 张二伯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不厚道,扑哧一声笑了,差点把嘴里的菜呛出来,“哈哈哈!” 一家人看着他,怎么就笑起来了?有什么好笑的? 许氏也搞不清他怎么回事,就给他拍了一下背,“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张希瑶涨红着脸。她奶说的九菜一汤原来是这个意思。害她想错了!这……这还真是韭菜一汤! 张婆子一边给孙女夹菜,一边无奈解释,“你不是不爱喝生水嘛。我就给你烧了汤。” 古人为了省柴禾,是不烧开水的。但张希瑶不习惯,非要喝烧过的水。 张婆子嘴里骂她矫情,但身体却很诚实,今天特地给她烧了汤,就等她回来喝呢! 张希瑶小口小口吃着豆饼,就着韭菜,偶尔再喝一口汤。哎,青天白日,她就做梦,难怪被打脸!真是分不清自家经济状况啊。 张二伯笑够了,就把阿瑶闹的笑话讲给大家听。 所有人,包括素来严肃的张老头都被她的天真想法逗得不成。 陆氏一直埋头吃饭,听到这话,诧异看着张希瑶,“你可真敢想。九菜一汤?!咱家有一百亩地也不敢这么吃吧。” 她也是过过好日子的。张家最富裕的时候,家里也没有摆过九菜一汤。 张希瑶觉得这些人太没追求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兴许我能让你们吃上九菜一汤呢。” 上辈子她的工资别说吃一顿九菜一汤,就是天天吃,都花不完。哎,想到她存的那么多钱,全打了水漂,她心里就呕得慌。早知道她就不该那么节省。应该包几个小白脸,陪自己耍。哎,失策了。 大家摇头失笑,谁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张二伯笑罢就跟张老头汇报今天生意有多好。 除了卖凉粉,他们还卖了冰棍。 孩子们就巴巴问冰棍是什么。 张二伯又抽空告诉大家冰棍的滋味。得知是冰,而且可以吃。孩子们就缠着他,他们做一份给他们尝尝。 张二伯连连摆手说做不了,“家里没有冰块,只能到镇上做。” 张大伯脸憋得通红,他们张家真的要发了,“两门生意,今天没少赚吧?” 张二伯还真没数。倒不是他不想数,而是他数到三十就乱了。从小没接触过教育的人都这样。张希瑶也都习惯了。 所以说她要是在钱上面耍个鬼,张二伯根本就发现不了。得亏她是个实诚人,从来不搞这些阴谋小道。 吃完饭,陆氏和许氏把吃饭桌收拾干净,看着张二伯将装钱的褡裢抖了抖,铜钱哗啦啦全倒在桌上,有的甚至滚到地上,孩子们忙伸手去捡。他们也不敢私藏,就放到桌上。 张希瑶负责数钱,她将铜板十个十个码在一起,然后对标整齐,之后再数总数。 数完后,大家眼巴巴看着她,等待她宣判结果。 张希瑶也不负众望,笑眯眯告诉大家,“阿爷,总共1274文。我还买了下等盐十斤花了50文,3斤红糖花了60文,一斤醋6文,五斤糯米粉60文。” 张二伯还在边上补充,“我买了二十个粗瓷大碗和二十双筷子,总共花了60文,还有两百支竹签,总共20文。还有交了摊位费20文。” 20、第 20 章 陆氏听完他们的花销,心疼得不行,“这竹签哪用着买啊。咱们山上那么多竹子,自家就能做,还去外面买。太浪费了。” 张希瑶觉得大伯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也跟着点头,“我昨晚太忙太累,给忘了。要是你们在家有空,可以做竹签。到时候我给你们钱。二十根两文钱,比种地来得强。” 陆氏听到要给钱,连连摆手,“都是一家人,哪用你付钱。” 她总觉得阿瑶的话有点不对劲儿,可她生性愚钝,一时也没想起来哪里不对。 张婆子觉得这些都是小节,提醒他们,“还有冰呢?” 张二伯刚要张嘴,张希瑶抢先回答,“冰是昨天买好的。一块冰是20文,今天用了三块冰。今天的红糖和糯米粉还剩下一半。这冰棍是我用嫁妆银子赚的钱。” 说着,她就将两摞钱分开,“粗瓷大碗、筷子和醋是凉粉需要的。卖凉粉得了156文,去掉10文钱的摊位费和成本,总共还剩下80文。” 张婆子在桌上扒拉铜钱,“我买25斤豌豆花了80文,这些钱刚刚好。” 虽然一个铜钱也没剩下,可是明天摆摊,粗瓷大碗和筷子就不用再买了,光这两样花销就是60文。她喜得眉开眼笑,向张老头报喜,“这凉粉生意比卖鸡蛋还划算。咱家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张老头也眼含笑意点了点头。虽然赚的钱不是很多。但也比种地来得强。 张希瑶则将剩下的钱扒拉二十文推到阿奶,“阿爷,我白天做生意,没法在家干活。我也交20文工钱。” 所有人都看向张老头。凉粉去除所有本钱赚了60文钱,要搁以前,他们肯定很满足。毕竟比鸡蛋赚得还多。可是跟冰棍相比,这就不够看了。阿瑶用手划拉那一堆,都快有一贯钱了。难道这么多钱都属于阿瑶吗?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不说话,显然也在思考这件事。 张婆子见气氛有点诡异,就笑着打圆场,“你这孩子,冰棍是你的嫁妆银子做的生意,赚的钱当然属于你的。快把它收起来吧。你阿爷还能贪你这点钱?!” 其他人都看着张老头,等他发话。 张希瑶也从紧张的氛围中挣脱开来,她笑嘻嘻将钱收起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她冲张婆子撒娇,“阿奶,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在太阳底下暴晒,嗓子都快喊哑了。咱家还有没有鱼香草?给我泡一杯呗。” 张婆子见孙女有本事赚钱,她心里就踏实多了。孙女不会种地,没关系,只要会做生意也一样活得好,她忙不迭点头,“有!多的是!你等着,回头给你烧一锅热水。” 她一边说一边将剩下的钱扒拉进钱袋,交给张老头。 张老头终于将目光从孙女身上移开,接过张婆子递过来的钱袋,算是对这个结果默认了。 张大伯、陆氏、张二伯和许氏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希瑶,那么多钱呢,真就全给了阿瑶?! 虽然是阿瑶自己想的方子,可要是没有张二伯跟她一起去摆摊,她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她不该分一半给家里吗? 张希瑶没有理会大家的小心思,将铜钱全部装进褡裢,她打算明天去镇上一定要把铜钱全部换成银子。这么多铜钱放在家里,万一被小偷偷去,她哭都没处哭。而且铜钱藏起来不方便,拿了更不方便。 张希瑶拎着褡裢正打算进屋,却听张二伯在身后幽幽地说,“爹,阿瑶还把冰棍方子卖给宋氏饮子铺。有三十五贯钱呢。” 张希瑶猛地回头看向张二伯。 张二伯是一脸无辜与她对视,心想:我昨天吃人嘴短,没告诉家里人你卖臭豆腐方子赚了钱。今天我可没吃你的东西。你怨不着我! 刚刚所有人都艰难地放下视线,毕竟老头子都已经发话了,他们心里再怎么不满意阿瑶能分到这么多钱,他们也只能接受。 可听到张二伯的话,所有人又重新看向张希瑶。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三十五贯钱?!真的假的?! 见张希瑶没有反对,显然是真的。大家原本退散的贪欲重新被唤醒,一个个热切地盯着张希瑶。 这些人震惊的是三十五贯巨款,但张婆子却跟他们不一样,她率先发难,“阿瑶?你真把方子卖了?还卖这么便宜?” 冰棍一天就能赚六七百文,可以当一辈子的祖传手艺,她居然三十五贯就卖了!这是被人骗了呀! 张希瑶见阿奶急成这样,只好解释,“我把方子卖给宋氏饮子铺。他们做的是贵人生意,但我也可以摆摊卖,卖给平民百姓。不影响的我生意。他们卖的饮子种类多,跟我们不一样。” 听说还可以继续卖,张婆子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你这孩子没那么傻!” 刚刚真是把她吓得不轻。还以为阿瑶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被别人买走了。 许氏觉得婆婆就是偏心,阿瑶只是个丫头片子,将来迟早要嫁人的,婆婆将来要靠他们养老,钱全让丫头带走,这不是里外不分嘛。她有点不高兴,“你卖了三十五贯,你不告诉家里人?就这么私吞了?”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做生意赚的散碎银子,她自己收了也就收了。可这么大一笔钱,她居然也能面不改色藏起来。要不是她男人跟着摆摊,知道这事,她是不是想瞒着他们一辈子! 张希瑶不理会她的酸话,歪着脑袋,摊了摊手,“这冰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那凉粉也是我想出来的,我白送给你们,让你们以后有赚钱的营生,你们还不知足?!还想抢我卖方子的钱?要不要脸?!” 刚刚张二伯开口时,她还有点心慌,可是仔细一想,这事迟早得露馅。早点把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给确定了也好。省得后头她赚的钱越来越多。这些人再跟她说都是一家人。明目张胆要求她把钱交出来。那才怄得慌。 她可不是那些蠢蛋,无条件相信父母,把自己的存款全部交给父母保存。她上辈子就是被父母抛弃,只能靠爷奶过活。她只相信自己。 她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装满铜钱的褡裢就放到脚边,大马金刀坐好,以“一力敌十”的进攻姿态迎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