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牺牲的,会是自己》 第1章 残忍与奸诈 1941年12月31日夜,日占上海某港口区域。 一排排货物的阴影中,蹲伏着数个周身黑衣的人,身形上似乎都是精壮男子,而他们都纷纷握着一把手枪。 不过,最奇怪的特征要数这些人都带着同款面具,黑色,只露出眼睛,有点类似魔术师的样式,却没有丝毫令人瞩目的亲和力,有的,只有那充分融入黑暗的诡异,和偶尔从一双双眼眸中透出的精光。 “老大,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这些鬼子下次换岗还有两小时。”其中一名男子如是说道,虽然压低着声音,却也难掩那份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被称为“老大”的男子和周遭其他人看上去别无二致,或许,这般费心思是为了避免一些被人撞破的意外。 “检查弹药,做好准备。” “是!” 在“老大”的命令下,一行人训练有素般完成着自己的准备,随即继续缄默,以待预定时间的到来。 突然,负责实时观察的成员做出了紧急汇报。 “老大!有动静!” 一行人立刻紧张起来,打开保险子弹上膛。 “不是鬼子,好像是别的人也在动手,门口的两名守卫已经被干掉了!” 观察员继续说到,他对此事深感匪夷所思,因为这种巧合令人十分不舒服,可他有自己需要认真对待的使命,而如实汇报正是自己的职责。 一行人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同时投向了“老大”的所在。 “贸然行动容易误伤,既然这些人也是打鬼子的,就不是敌人,如果没有意外,咱们直接撤离。” “老大”冷静的判断没有任何答复,自然也不需要任何答复,因为他的命令对于这群人而言就是绝对的。 不曾想,撤退命令还没有下达,突变便已经先到了。 一时间这片港口灯火通明,一辆吉普和三辆军用卡车直接将目标仓库大门外的道路封锁,一队队日军和伪军立刻完成了包围。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下武器走出来!皇军会饶了你们的小命!否则,别怪爷爷我手里的枪不长眼!” 拿着喇叭喊话的俨然是一名伪军军官,他的职责应该是进行劝降,而如此伏击显然是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不过,被围困的那帮人丝毫没有投降的打算,虽然已经陷入危局,可他们的答案只会是手中的枪和手雷来述说。 可惜,日军和伪军的准备十分充分,而且,他们似乎本就没有对敌人能够投降做出指望,被反击时丝毫没有慌乱,一步步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合围,誓要将敌人完完全全焊死在这座仓库里。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大”一行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慌乱”这个词很显然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必须得拉一把,不过不可恋战,趁着眼下没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咱们就绕过去一些,从侧面打一波偷袭,注意,尽可能优先瞄准鬼子,同时,老王你留在这给那帮人喊话,让他们赶紧撤。” “是!” 命令过后没有任何迟疑,因为此时此刻对于那帮不知是谁的抗日力量而言已经是生死一线分秒必争。 正在合围的日军和伪军被视线外的一轮枪击吓了不轻,尤其是那帮伪军,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一蹴而就的他们,突然发现身旁的皇军接连倒下,而且枪声竟然来自身后! 惊慌间,那名伪军军官的喊话已经没有分毫作用,那帮伪军纷纷逃向了卡车附近,似乎谁跑慢了下一个背后中枪的就会是自己。 “马鹿~(八嘎~)!”日军军官怒火中烧,似乎不枪毙几个伪军难以泄愤,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あちら!迎撃!(那边!迎击!)” 与此同时,被“老大”点名去喊话的老王开始完成自己的任务,竟然是一种清亮的女声,“里面的朋友,赶紧撤!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由于枪声和喊话声的出处有所差异,刚开始还击的日军又下意识开始对老王的所在分兵射击,而这时,偷袭得手的“老大”一行人已经再次转移了自己的方位并且进行了新一轮射击。 这份始料未及的慌乱最终导致合围的日军和伪军露出了越来越大的缺口,原本瓮中捉鳖的轻松惬意却俨然成了被人以犄角之势夹击的应接不暇。 渐渐的,随着日军和伪军踌躇不前左右为难之际,突袭仓库的那群人顺利跳出了包围圈,而此时“老大”一行人早已越来越远…… “くそっ~(可恶~)!”发泄愤怒的鬼子军官一拳狠狠砸在了身旁的车门上,随即用那吃人的眼神将伪军军官牢牢锁定,“马鹿野郎!(混蛋!)” 如抓小鸡一般将伪军军官扔进了自己的座驾里,得到现场清理完毕的汇报后,日军军官亲自驾车带队返回驻上海日军本部,他要第一时间汇报自己的失败。 很快,这名日军军官和他手里拉着的伪军军官已经出现在了时任日军驻上海最高情报部门特高课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的面前。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十分抱歉)!阁下(阁下),この作戦は失败でした(这次行动失败了),ご罚をお愿いします(请您责罚)!” 低头认错的日军军官无比诚恳,而那满腔无法释放的怒意让一旁的伪军军官越发担惊受怕,除了陪着小心一起低着头以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似乎自己的小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 “顔を上げます(抬起头来),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胜败は兵家の常です(胜败乃兵家常事),とりあえず今夜の报告をします(先来汇报下今晚的情况)。” 影佐机关长,一个此时此刻依旧能够带着微笑的男人,那双眼镜背后是仿佛能够洞彻人心的精光,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对于失败的不满,自然也看不出对小田原的责怪之意。 “はい(是)!” 随即,小田原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部汇报给了影佐,其中不乏对伪军的愤怒之意,直言若不是那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刚刚那场战斗的结果不会如此糟糕。 听过小田原的汇报之后,影佐不置可否,却是在细节上对一旁的伪军军官进行了询问,语气十分平和而且竟然是很标准的中文,“陈桑,没事的,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下次加倍努力即可。” 这样的待遇让这名陈姓伪军官员顿感受宠若惊,明明刚刚还在担惊受怕中煎熬,一时间很难缓过气,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是小的无能,那群兔崽子也是真的没用,总归,是小的该死,请影佐太君责罚!” “陈桑,不用过分自责,毕竟是出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嘛!不过,交战之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话,你可听清楚了那人在讲些什么?” “我……我……小的,小的确实听到了有这么一个声音,是女人的声音无疑,但是,但是当时枪林弹雨的,小的离得也远,没有听太清楚啊,具体说了什么小的不知道啊……” “无用なもの(没用的东西)!”小田原虽然没法听懂身旁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可是陈姓伪军官员那状态以及那句“不知道”他还是能够明白的,一时间怒火终于不再能够遏制,直接一巴掌将陈姓伪军官员打翻在地。 “马鹿~(八嘎~)!” 刚刚还一副温文尔雅的影佐忽然反手给了小田原一巴掌,而后者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失态。 这个举动,更是让陈姓伪军官员愣在当场,甚至都不再关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陈桑,我为我下属的鲁莽对你表示歉意,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 一边说着,影佐一边亲手将陈姓伪军官员扶起并且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仪容,再配上那认真的表情,的确很像是最真诚的一般无二。 “没,没事!机关长阁下,您不必这样,是小的没办好差事,小田原长官的责罚也是应该的!” 似乎突然来了精神,陈姓伪军官员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如此被人“重视”,至少这种“殊荣”平日里是没有过的事! “不要有顾虑,我们同样是为了大日本皇军,为了天皇陛下而工作,我们理应同舟共济,你说对吧,陈桑?” “是,是!小的一定谨记机关长阁下的教诲,日后更加努力为皇军和天皇陛下效犬马之劳!” 这份表态让一旁的小田原不住侧目,似乎他从未想过这个自己口中的“废物”也能站的如此笔直,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十分挺拔了。 “很好,有陈桑这样忠心的朋友,我们的大业何愁不成?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刚刚的情况,陈桑你没记清楚不要紧,听到多少都可以,能不能麻烦陈桑再好好回忆回忆?” 影佐的态度依旧谦和,一点也没有上级的官位,甚至让陈姓伪军官员觉得自己正在和一个至交好友攀谈,之前的压力荡然无存。 “嗯,我想想看……对了!影佐太君,我听到一句‘没柴烧’,对,就是‘没柴烧’!” 一番绞尽脑汁之后,陈姓伪军官员倒是真的说出了些许相关的内容。 “是不是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不会错!影佐太君您的中文造诣实在是太高了!” 没有忽略掉任何一点点拍马屁的机会,陈姓伪军官员心里甚至有点美滋滋,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过人。 而影佐至少觉得自己的做派没有白费,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又是一番“友人间的嘱咐”之后,让陈姓伪军官员先行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影佐和小田原两人,但是影佐还没开口之际小田原始终保持着缄默以及那低头认错的姿势。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なぜ私があなたを殴ったか分かります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这次,影佐又开始给小田原整理军容,同时保持着平和的语气,似乎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卑职があなたの前でこんなに胜手なことをするべきではありません(卑职不该在您面前那么放肆)!” 小田原的态度符合日本军人在上下级间的处事风格,那些被骂“混蛋”也得答应可不是特例。 “いや、それは违います(不对,你想错了),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陈淼篇のような人をどう思いますか(你觉得陈淼篇这人如何)?” 依旧没有指责的意思,影佐似乎在对小田原耐心讲解,同样没有那种上下级的隔阂。 “わたしから见れば,この人は犬にも负けません(在我看来,这人猪狗不如)!” 小田原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态度而收敛自己的言行,在他看来,既然自己的长官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就不能有丝毫委婉。 “その通りです(没错),あなたの意见は非常に正しいです(你的观点十分正确)!ですが(但是),彼は自分の役割をよく知っていると思いますか(你认为他清楚自己的角色吗)?” 这个问题让小田原一时愣神,他自己的确从未想过,一番思索下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たぶん、彼は知っています(大概,他是清楚的)。” “彼は絶対に知っています(他绝对清楚),中国の人々は彼を売国奴だと骂りますから(因为中国的老百姓都会骂他狗汉奸),ですが(但是),彼は本当に何の役にも立たないのですか(他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影佐的耐心让小田原不得不跟着努力思考,随即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少しは役に立つこともあるかもしれません(可能有些时候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犬を饲っ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你养过狗吗)?” “犬を饲ったことがありません(我没有养过狗)。” 话题的跳跃让小田原有些更加捉摸不透,但是他依旧选择如实以对。 “私も犬を饲ったことはありませんが(虽然我也没有养过狗),ですが(但是),犬を饲うのに饵が必要なことは知っています(我知道养狗需要喂它们吃什么)。 あなたの犬に攻撃力が欲しいなら、血のついた肉を食べさせる必要があります(如果想要你的狗有足够攻击力,需要给它们吃带血腥的肉)。 売国奴に対してはですね(而对于这些汉奸),犬だと思いますか(你当他是狗),犬が吠えるだけです(它们就只能替你狗吠),彼に自分を个人だと思わせるのです(如果你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犬にはできないことができる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就有可能办到狗办不到的事情了)。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ということは、わかりますか(这么说,你可明白)?” 影佐的这番论述让小田原恍然大悟,又诚心诚意地鞠躬表态,誓要向影佐学习更多能力,让自己不至于又做错事拖影佐的后腿。 “自分を责めることはありません(不必自责),でも、これからはもっと考えて行动し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不过以后一定要多思考再行动)。 それから、もっと中国语を勉强したほうがいいですよ(另外,你一定要多学一学中文了),中国人には「敌を知り己を知れば百戦危うからず」という言叶があります(中国人‘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彼らに胜つためにはまず彼らのことをよく知る必要があります(我们想要真正战胜他们,自然需要首先更了解他们)。 さっき彼が言ったように「山があれば薪がなくなればいい」です(就像他刚刚说的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きてこそ将来がある」という意味です(意思是活下去才有将来)。 そしてこの言叶で,あの人たちは一味ではないと分かりました(而这句话,让我知道了那些人很可能不是一伙的) ですから,今回の败北は,必ずしも敌が上だとは限りません(所以这次的失败未必是敌人棋高一着),偶然の一致で同时に2つの敌に遭遇した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很可能是一个巧合让我们同时面对了两拨敌人) しかしこれは我々が直面している敌が1つではないことを思い出させてくれます(但是这也提醒我们,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本就不是只有一拨) これからの行动には、もっと気をつけて、细かいところまで気を配るようにします(在以后的行动中一定要更加注意,留意每一个细节) 国民党军统にとって彼らはより専门的な训练を受けていました(对于国民党军统而言,他们受过更专业的训练)彼らよりも専门的な私たちの足迹は残っています(所以,比他们更专业的我们反倒更容易有迹可循) ですが(但是),そもそも共産党の地下党は専门的な训练を受けていません(**的地下党本就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彼ら自身がこの土地で生まれ育った人间である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可他们自身很可能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百姓) だから、共産党の地下党が伪装をしている场合のほうが、绽びが少ないのです。彼ら自身は、ある职业を伪装しているのではなく、もともとその职业を伪装しているのですから(所以**的地下党进行伪装的时候,破绽反而更少,因为他们自己不是在伪装某个职业,而是原本就是那个职业) だからこそこの地の人々の协力が必要なのです(所以我们才需要更多这片土地上原原本本的人来协助)。” 这番讲解,让小田原更加感受到了自己长官的睿智,心悦诚服,同时深深了解了自己的不足和日后应该如何努力的方向。 而这,就是影佐,一个深不可测的日本军国主义爪牙,没人知道他那副睿智的面具之下,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张嘴脸,但是,其中一定有如奸似鬼的狡诈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 第2章 稳妥与功利 上海某普通住宅区,一栋老旧的民房。 刚刚袭击日军仓库不成反中埋伏的那群人正集中在这里的一间屋子里。 “可恶~!”一名精壮男子本想要用力捶打墙壁发泄一番,却被他身旁的另一男子给阻止了。 “能不能克制点?你还嫌不顺的事情不够多么?!” “我……”面对指责,想要发泄的男子也立刻冷静下来,毕竟他也清楚,如果在这里弄出太大动静,很可能会成为周边普通老百姓们的谈资,万一有人家长里短的时候提到了半夜的大动静又正巧被有心人记住了,自己一行人暴露的危险就更大了。 “我就是不明白了,咱们一帮党国精锐,怎么来了这上海接连两次事都没干成,今天还差点被人给堵在那回不来了……” “会不会是情报泄露了?”另一个看上去并不魁梧,但是眼镜背后透出精光的彰显别样的睿智,同时一副书生打扮也丝毫没有违和。 “你是说,咱们之中有内鬼?!”一个差点惊呼的艳丽女子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放屁!”想发泄的精壮男子还是没忍住这份粗犷,不过也被刚刚阻止他的男人一个眼神给震慑了。 “别瞎想了,刚刚咱们那样的处境,如果真有内鬼,他是有多无私?准备和咱们同归于尽么? 所以,不管是谁,也不要再有这样的怀疑!今日之事,恐怕是咱们踩点的时候被人察觉到了端倪,这份布局绝非偶然。 当然,也可能被发现的不是我们,而是另外那群人,虽然他们最后帮我们脱困,也并不能就代表他们没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这名男子应该就是这群人的负责人,不过,他的这番说辞虽然让其他人都不再继续纠结刚刚发生的事,但是,在这群行动队员的心中,接连失利的事实已经根深蒂固。 纵然这一次可以怪在别人头上,那上一次呢? 当然,他们心里虽然清楚,却是不会有谁敢随便说出来的。 “头,您说刚刚那群人是什么来路?**吗?”书生眼镜男转换了话题,同时也保持着连贯性。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人,这里毕竟是上海,鱼龙混杂,事实上那帮人今天过去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没法弄明白,有可能他们也是和咱们一样准备袭击那个仓库,多半也是得到了某些消息。 同时,也可能那伙人就是准备去抢夺鬼子的物资而已,未必是真心抗日。 尤其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很显然他们在暗中等待时已经发现了我们,那么他们等在那一动不动不冒头的动机就未必单纯了。 很可能,他们是打算偷袭咱们也说不定,不过鬼子的出现让他们改变了计划。 当然,最后他们给我们解了围,这点看上去的确有点像**的作风,毕竟他们平日里总是提那什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既然是一帮沽名钓誉之辈,自然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但是,也不排除是其他的人,原本是打算独吞那仓库里的物资,可惜竹篮打水,索性卖咱们一个人情,也或未可知。” 领头这人的分析倒是还算全面,不过他骨子里透出的“傲慢”和对其他势力的不信任溢于言表。 “头分析的在理,那咱们接下来如何?是静默几日还是继续行动?要不和上海站的人联系下?”书生眼镜男似乎是一个副官的角色,顺着自己领导的意思继续引导话题的同时,也没有忽视自己的职责。 “这个先不急,上峰派我们过来就是认为上海站这帮人长时间寸功未立,尤其是那个陈焱章,他的亲哥哥当了汉奸,谁能保证他没有暗通款曲?指不准这上海站都被他卖光了,所以才是今日这光景。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不知道咱们的到来对吧?上次行动可没有第三方的人插手,又为何同样走漏了消息呢?这陈焱章的嫌疑始终很大啊…… 虽然上峰没有明令让咱们去直接把陈焱章抓了,但是,如果他真的背叛了党国,日后这上海站就需要咱们亲自为系了。 到时,我陆杰自然会带着兄弟们在这里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原来,这支队伍隶属于国民党军统,是一支装备精良,单兵能力出众的精锐,而他们来此的目的,是因为军统内部对于上海站站长陈焱章的疑心越来越重。 自从汪伪政府名义上接管上海之后,陈焱章的哥哥陈淼篇仗着自己陈家有人能攀上周佛海的关系,从一个混迹市井的无赖摇身一变成了伪军副团长,平日里实际受控于驻沪日军,没少干欺压百姓的勾当。 也正是在这之后不久,军统上海站似乎遭遇了重大变故,日军的一系列行动以及公开处决弄得满城风雨,也极大地打击了抗日士气,虽然各种言论都有,但是军统上海站行动趋于平缓,多年来近乎寸功未立却是事实。 不过,陈焱章自己倒是没有出事,而且依旧坐在那个位子上。 或许是军统内部对于处理陈焱章的意见有所分歧,也可能是他背后有人撑腰。 但是,这一次军统的确做出了行动,毕竟上海作为一个情报集中离散的重要大城市,早已是抗战期间情报站必争之地。 “经过这两次失利,且不说到底是怎么泄露了情报,单从鬼子的布局而言,这背后不可能没有一个高人,会不会就是那个特高课的影佐亲自指挥?” 陆杰的提问让众人面面相觑,就连书生眼镜男也故作思考,唯有那名艳丽女人一脸得意。 “头,刚刚那鬼子军官我倒是见过,叫小田原,的确就是影佐的手下,平日里就像影佐的哈巴狗一般,指哪打哪,而一旦影佐出席什么活动时,他都会形影不离进行护卫,既然刚刚是他带队,幕后之人多半就是影佐无疑。” “雅丽这么肯定,那就一定是了,既然这影佐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来而不往可不是我的作风,一起商量下有没有针对他的机会?” 这个小分队里早有了默契,那就是陆杰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有任何人进行任何质疑。 眼下,下一个目标也算敲定了,需要他们做的便只剩群策群力。 当然,这种讨论也就只是一个过程,最后拍板的依旧是陆杰自己。 “头,听闻这个影佐不仅十分狡猾,而且精通汉语,读过不少咱们老祖宗的经典,平日里就蹲在日军本部里大搞运筹帷幄,不过这人应该很自负,尤其是喜欢接触各种各样的人,通过他自己的判断来将各种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多大汉奸多的场合他倒是很愿意亲自出面,不过这些场合鬼子一向管控的很严,要混进去恐怕都有困难,更别说近身了…… 这事,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不如咱们分头去搜集一番?” 虽然没有否定陆杰的方针,但是书生眼镜男也继续履行着自己副官的职责,力求将计划更完善,不能仓促行使。 “黄副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其实吧,这个影佐就在三日后即将于七宝楼宴请上海商会的人,那个商会会长万宝来亲自作陪,届时正因为与会人多,即使是影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特地把自己和这帮上海的有钱人分太清,不然怎么标榜他们那‘大东亚共荣’呢?就是到时候凑热闹的估计也不少,要动手的话最好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混进去。” “既然是奸诈狡猾的影佐,咱们更可能下手的地方他自然不会轻易疏忽,恰恰是人多的地方,恐怕他也会料到咱们不方便动手,反而能有可乘之机……至于那些有钱人嘛,和鬼子‘和光同尘’,又和汉奸有啥区别?”这样的论调,算是直接把行动方针给确定了,而且,陆杰已经这么说了,多半是已经有了决断,但是其他人心里可不敢苟同,尤其是黄副官,他需要指出其中可能的弊端。” “可是,头,万一伤人太多,很容易造成负面舆论压力啊,重庆方面也不好看了……” 这话已经足够委婉,可陆杰依旧打算一意孤行,因为他看准了这次行动最有机会一击即中的关键所在恰恰是因为人多混杂。 “就这么定了,只要杀了影佐,就不存在任何压力,赔上几个汉奸的命而已,有何可惜?” 黄副官无言以对,他知道陆杰的行事如此急功近利不折手段应该是有更多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原因,但是,他清楚这里面一定和这两次失败有着必然联系。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陆杰带人初来咋到本想着一鸣惊人,却险些一事无成地成为瓮中之鳖,以陆杰的野心而言,他想要的是立刻马上得到让所有人闭嘴的战功。 和雅丽的对视中,黄副官看到了对方让他自己不要再继续,至于其他人,似乎全然不以为意,他也只能欲言又止。 很快,队员们各自散去,房间里归于平静。 而这个不平静的夜晚也同样很快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上海警察局长古绝渊的府邸。 “少爷,起来了吗?您要准备去学校了。” “别急嘛,还早。” 一边呼喊一边敲门的女佣看到打开门的少爷已经穿戴整齐,便没再多言,低头致意缓缓推开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如果哪天少爷需要人服侍才是真的奇怪吧……” 古府的餐桌上是没什么杂音的,倒不是有人特地规定,只是平日里这个饭桌上多半无话可说罢了。 应该有四五十岁的古绝渊看上去依旧龙马精神,他把自己的两撇胡子打理的很严谨自成风格,此时正坐在主位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悠闲地吃着中点,那些西餐他是吃不惯的,这位自带气场不怒自威的风云人物,似乎很习惯于边吃早餐边看报,算是一种日常。 大太太也就是古月的生母坐在古绝渊左手边第一个位子,她是古绝渊的发妻,一起风雨同舟二十多年却没让岁月在自己风华绝代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不过,她没有特别的喜好,中西皆宜,所以厨师们为了表示尊重而不是让大夫人显得“随波逐流”,每次都是特地为她换着来,一个星期里都不会重样。 二夫人也是姿容不俗,而她的女儿正坐在她的对面,继承了她的优点,出落得亭亭玉立,俨然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这母女俩同样平静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刻意掩藏的复杂神色,不经意间还是有所流露,尤其是那谨小慎微的做派,甚至有点正襟危坐的感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对这母女而言,在这个家里的位子十分尴尬。 当然,最开始并非如此,古绝渊并不是不会一碗水端平的主,而且大夫人与人为善,根本就不介意二夫人的存在,权当自己多了个妹妹一般十分亲昵。 可惜,家国天下,大环境变了,家里自然也就变了,更重要的是二夫人的亲哥哥便是上海警局前任局长叶云天,就在日军正式进占上海之时,宁死不屈的叶云天被他的好兄弟,时任副局长的古绝渊亲手枪杀了,之后古绝渊得到了日本人的赏识,接任了局长一职,这也是“大汉奸”的由来。 三夫人看上去的年岁和二夫人相近,都不过三十出头,但她却并不喜欢旗袍,因为会影响到自己的行动能力。 干练的齐肩短发和眼神中若隐若现的精光都彰显着这名夫人的与众不同,不施粉黛的常态却别有一番英姿飒爽。 而这些习惯是因为她来自青帮。 与她不同的是,她的女儿看上去十分恬静,并没有舞刀弄枪的样子,尤其是一副眼镜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知书达理。 最末尾坐着的是四夫人,她与其他三位最大的不同是一身洋装和精致的发型,以及面前摆放的食物。 她的面前有好几个碗,除了米饭以外还有咸菜、鱼干、海苔和味增汤,因为她是日本人。 虽然并未和古绝渊生儿育女,可她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溢于言表,俨然一副“正主”的姿态,再加上自以为傲的青春靓丽,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把其他几位夫人放在眼里。 这样的家里,这样复杂的人员情况,别说早餐了,什么时候吃饭都未必能够其乐融融,无话可说反倒是一种“平静祥和”的征兆,不然,就是有人要挑事了。 “我吃好了,先去上学了。” 有条不紊地快速消灭了自己的早餐,古月不失礼貌地准备第一个离开这无话可谈的餐桌。 “哥!请等一下!” 刚刚还在假装自己透明的二小姐似乎有点慌神,一边喊出声一边快速把受中的面包塞进嘴里,可古绝渊疑惑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赶忙低头道歉自己失态了,偏偏忘记自己嘴里还含着面包。 “慢点吃别着急,有事吗?” 对于自己的妹妹,古月至少能做到正常的怜惜,无论各自母亲身份如何,作为一家长子,那份血缘的纽带是不应该分割的。 “陈伯今天请假了,我们得坐你的车上学,可以吗?” 一旁得三小姐也赶紧附和着使劲点头,不过她的早餐主要是粥,比较容易咽下去。 “行吧,那我在车里等你们,不急。” 没有多说什么,对古月而言这么点要求也没必要纠结。 “没事,我已经吃完了!” “我也是。” 随即两位小姐一一向诸位长辈行礼边跟着古月离开了房子。 “三个孩子倒是关系融洽啊。”一口不够流利的中文,尤其是特地用上的语气词却偏偏音调过重,显得十分突兀,一如四夫人这句话本身。 “家和万事兴。” 在古绝渊简单的应和之后,餐桌重归平静。 屋外,古府佣人齐小飞已经备好了古月的车,他在古府不仅是古月的司机,更算是书童的角色,而且在古绝渊的关照下允许他和古月在一个班里读书,以此来表示对齐家夫妇几十年来始终为古府操劳的回馈,此举自然也受到了佣人们的一致感恩戴德。 “少爷,二小姐,三小姐,陈伯已经跟我说了,不用担心,准备不会迟到。” 看到自己主子来了,齐小飞自然是笑脸相迎,不过平日里两位小姐都是叫他“飞哥哥”的,毕竟是一个屋子里一起长大,也并没有主仆之别。 “有劳飞哥哥了。” 这两声不约而同的回应让齐小飞忍不住一脸得瑟,只是古月那古井无波般的眼神里似乎射出了两道电光,让齐小飞灵魂深处不由一颤,赶忙两声“不妨事,应该的”随即立刻打开了车门,始终低着头不敢再有丝毫“逾矩”的行为。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两位小姐忍俊不禁,似乎也只有在没有家里大人在的场合里,她们才能轻松一些。 很快轿车驶出了大门,古月也开始了习惯性的闭目养神。 不过,齐小飞“偶然”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两位小姐欲言又止并且互相“推搡”,似乎她们有话想说却又在纠结到底谁来说出口。 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古月并示意他看一看后座的情况。 没有介意齐小飞打断自己的小憩,古月很快便注意到自己妹妹们脸上的纠结。 “有事吗?跟我不需要太讲究。” 特地转过身面对自己的两个妹妹,古月一脸坦诚,这份关心可没有半分参假。 而自己兄长如此郑重其事,刚刚还在“互相推搡”的两位此时犹如犯错被抓现行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那份暖心却依旧受用。 “还是我来说吧,不等她说完估计就已经到校了。” 二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用上了一种“睥睨”的眼神去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随即在“招架突袭”中笑开了花,不得不说这两姐妹的关系可比古府其他人更像是一家人。 “哥哥,其实今天是我们拜托陈伯的,就是为了蹭你的车子,因为有件事要拜托你,又不好在家里讲……” 第3章 生活与选择 原来,由于自己父亲“大汉奸”的身份,两姐妹在学校里的日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磕磕绊绊。 平日里,碍于身份地位,其他同学倒是不敢直接蹬鼻子上脸,但是背地里少不了闲言闲语,什么难听的话都传过。 好在两姐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所以学会了不去太在意这些生活中的杂音。 可是,作为一名学生,同时又是大好年华的少女,两姐妹对于述说和聆听的需求还是不可能没有的,虽然可以相互作为对象,却也难免希望有其他人愿意和自己交心。 可惜,除了那些“义愤填膺”之辈,凑近两姐妹的人多半都是其他在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里女子,若说没有点“利益当头”,两姐妹也是不会信的。 唯一例外的,是一个名叫秦雨涵的同学,来自书香门第,她们家里曾经有过进士及第,这些年来日渐式微,只能靠她父亲经营一家古玩字画的店子为系,不过,由于她们家祖上的那些情况,至少在古玩这行当里,秦父的眼光和信誉还是值得推崇的,不然也没法有能力供自己女儿在更像是贵族学校一般的上海女子中学读书。 对于那些“义愤填膺”之辈而言,不敢和“大汉奸”家里的二女正面冲突,却断然不至于连一个古玩店老板的女儿都碰不得,于是那些被压抑的“满腔热血\"全都发泄在了秦雨涵身上。 偏偏秦雨涵有自己的坚持和性子,她认定了古家二女是朋友,全因为她清楚这两女的为人,而不是她们背后的家世,所以,无论其他人如何恶言相向甚至百般刁难,秦雨涵都没有放弃自己交朋友的自由和权力。 而恰恰是这样的\"不识好歹\",一系列原本还算有分寸的恶意已经渐渐开始失控。 自然,也就被古家二女所察觉了。 对于自己有这样一位能够交心的朋友,二女感到自己万分荣幸,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给朋友带来了伤害而痛心不已。 只是,这些话又不是可以在家里讲的,尤其无法对自己父亲母亲明说,也只有古月能够听一听,给她们拿拿主意了。 \"嗯,这事我了解了,你们别担心,好好去上课,我来处理。\" 不知为何,古家二女始终对于自己兄长的话语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或许,在这样一个家里长大,也只有这么一个有血缘的哥哥可以作为倾诉对象吧。 能够得到古月的应承,二女一颗心终于放下,轻松随着笑颜绽放。 没多久,送到女子中学之后,古月让两个妹妹安心去上课,他带着齐小飞准备去找校方问问清楚。 两个男子突然出现在女子中学门口自然会引起不少关注,更何况古月他俩还穿着其他学校的校服。 当然,英俊挺拔的卖相其实是最容易传开的话题。 \"这里是女校,男生止步。\" 门房大爷可不会在乎古月二人有什么不同,他可得坚守自己的岗位。 \"您好,我是贵校两位学生的哥哥,今天过来是有事找贵校的老师商量一下。\" 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对人礼貌,古月在待人处事这方面十分严谨,或许平日里会让他不太礼貌的,也只有自己家里某个人了。 \"我知道,我又不瞎,那两女生刚进去,但是你们有和哪个老师约好了吗?我可以传达一声让老师过来领你们进去。\" 门房大爷的态度却算不上友善了,或许在他看来,身后这学校里达官显贵家的女孩可不少,万一因为一丁点疏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那可比当面得罪一两个“小赤佬”要严重得多! “这倒没有,是刚刚决定来拜访的,确实有点突然,不过您看能不能让我和贵校老师或者校长通话……” “没约好就不能进,你可以先想清楚到底要找谁,然后约好后让人来带你进去,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门房大爷的坚持虽然并不为错,但是这态度已经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了。 “我叫古月,刚刚那两位分别是我二妹古星凤和三妹古星凰,家父古绝渊,是上海警局局长。” 这样的介绍缓缓道出,偏偏古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门房大爷顿时如坠冰窟,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没好好看清楚刚刚那两小妮子到底是谁?!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愣神,因为他明白万一真的出事了,自己多半是没了,但是,眼下若是再拦着,自己肯定会看到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脑门…… “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古大少爷您来了,小人该死,该死!” “没事,您也是职责所在,正因为有您的认真才能让我们这些家属对贵校放心。”似乎习惯了自己说出名号之后他人的反应,古月一点也不以为意,依然是标志性的礼貌微笑,“还是麻烦您带我去找下老师或者校方领导吧,我一会还要赶去学校上课。” 嘴里客气着,这话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但是门房大爷的思考方式已经拐弯了,“这古大少爷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真和传闻中那样平易近人,估计也不会真的怪我拦了他,希望不要啊,苍天啊,大地啊,佛祖菩萨保佑啊,让他不要在意我这个小人物啊~!” “应该的,应该……额,小人是说,额……您请,请跟我来!” 忽然想到自己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对,也果断不再说了,门房大爷第一时间锁上了大门,挂了一个表示他暂离的牌子之后,便把古月直接带到了校长室门口。 “校长您在吗?我是老丁。” 虽然带着古月,这门房老丁也没有失了对校长的礼数,因为他清楚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这古月再不得了,也不会太在意自己的存在,纵然一时怠慢,也罪不至死,但是,如果他因为一时慌神或者太急着向古月示好而没了对校长的礼数,自己往后就未必有好日子了。 “老丁啊,进来吧,门没锁。”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略有诧异却未见过多其他情绪,但是当老丁打开门正要向校长介绍古月之时,这位戴眼镜的中年胖大叔显示出了和自己身型完全不相称的灵敏。 “这不是古大少爷吗?您是送您妹妹们过来的?老丁你也是的,古大少爷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应该到门口去迎接才是,还请古大少爷勿怪勿怪!敝人方东行,是这上海女子中学的校长” 这话让老丁听着无比别扭,至少平日里他认识的那个校长,可不是这样的! 但是,作为门房的他,平日里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分寸,眼下这情形也不至于完全让他大跌眼镜,于是很适时地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立刻告退了。 这一唱一和倒是让古月有些莫名,不过这校长能一眼认出自己,就说明这人没少在人际关系上花心思,毕竟自己可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个校长。 “方校长您客气了,在下也是突然有事,其实主要是想见见妹妹们的老师,没想到刚那位丁大爷直接领到这里来了,倒是在下显得唐突。” “不妨事,哪有的事?您大驾光临是我们这的荣幸之至,蓬荜生辉,敝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您有事,那自然就是有关您妹妹们了,多半就是敝校有哪里不周到,理应我这个校长给您赔不是才对,您大可直接说来,一定立刻给您解决了!” 这热情已经不只是溢于言表,古月平日里也没少见过那些在官场商场乃至军队里打滚的老油条,论起人情世故,也的确和眼前之人不遑多让,但是一个学校校长竟然如此“伏低做小”,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对于这样一个“自来熟”的一校之长,古月也没有继续客道的闲心,直接表明了来意。 “竟有这事?!是敝人失察,请古大少爷海涵!我这就去好好安排,保证以后敝校不会再有如此不良行径,还令妹一个安定和谐的快乐校园!” 这表决心的戏码再加上一脸严肃,实在是有够“功底”,就差没有直接拍胸脯了,不过那样也看着不太像“读书人”就是了。 “那就有劳方校长,在下不再打扰这就告辞了,学校那边应该是要迟到了。” “是是,古大少爷一向品学兼优敝人也早有耳闻,不敢继续耽误您的功夫,这便送您出去吧。” 就这样,在方东行的殷切中古月离开了上海女子中学。 “啧啧,这校长哪像个读书人啊,那表情那态度,简直比唱大戏的还丰富!” 车里只有两人时,齐小飞也显得没有那么多拘谨和礼数。 “确实有点意外,不过这世道,能坐到他这个位子,见的人自然也是牛鬼蛇神居多,更别说遇的事肯定比咱们看的戏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一个书生气重的老学究,多半也没法经营好这学校了。” “这么说也是……但是总觉得没好感,相较之下,咱们校长看起来可正派多了,至少他看到少爷您没有点头哈腰的,哈哈!” “或许,他是知道我们家有用慈善的名义给这学校送钱,而且,我明明没来过,他却能一眼认出我,估计平日里没少了解古家的情况,在报纸或者什么地方看到我便记下来吧。” 原来,古绝渊这“大汉奸”的名头虽然背地里容易被人唾弃,但是这大上海明面上可是没几个人敢直接得罪的,即使是日本人,也为了他们那“大东亚共荣”而戴着伪善的面具,尤其是影佐,俨然一副和古绝渊哥俩好的做派。 更何况,古家还有帮派的背景,所以街面上,但凡是古家的字号,不仅有警察照着,还有日本人和青帮一起照着,平日里真就很难出什么岔子。 不过,古绝渊这人不喜欢搞这些所谓“市井商贾”,他需要花钱自然有人替他付账。 但是,古家这样的人脉和地位,按古月的说法就是“关系不用很浪费”,于是实际上形成商业链条的古家产业,背后的老板其实都是古月本人。 而古月,虽然算不上有什么经商头脑,但他最厉害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和知人善任。 他对古家产业的管理方针,更多的就是放手让各处掌柜自己看着办,但是他也不会完全甩手,因为有些冲着古家而来的商家还是需要一个能够代表古家的人来镇场子。 再加上古月自己对物资的需求也并没有那么多“骄奢淫逸”,虽然名为“古大少爷”,但他实际上真没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尤其是妓院、赌坊和烟馆这三种地方,他不会去也不让古家任何人沾边。 正因为如此,古家经营的产业已经遍布上海,而且涵盖了各行各业,于是聚敛了大量财富。 可是,古绝渊自己对聚敛财富同样没有太大欲望,而古家那些太太小姐们的吃穿用度总归有限。 于是,在古家的财产方面,古月同样有着仅次于古绝渊的话语权,毕竟大部分其实都算是他自己赚的,尤其是在日本人进驻上海之后的这些年里。 既然没人束手束脚,自身也不喜欢骄奢淫逸,古月便索性将大部分钱都直接“撒了出去”。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各种关系的打点,不然那警局和青帮的人也不会见到古月比见到古绝渊都高兴。 同样,他也没少用自己父亲的名义给日本人送银子以“改善他们日常生活条件”,毕竟,这地界是他们占着,而警局和青帮的人有份这事也绝对不可能瞒住日本人的耳目,自己家就住着一个日本人不是么? 除此之外,古月还把大把钞票都用于了佣人和伙计们的福利,而且把一些浮动的权力给了各个掌柜自己去安排,这当然是收买人心的方式,同时,他也不吝啬让那些掌柜自己也去收买人心。 而这些,依旧没法把古家的银子都花干净,多出来的还是得屯着?其实也不然,因为古月认为“银子放着也浪费”。 这些年里,上海各界大大小小的活动,但凡和慈善有关的都会有古家一份力,而古绝渊是懒得什么事都出面,于是更多时候在报纸上留下影像的还是古月自己。 所以,在上海老百姓的眼里,古绝渊依旧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汉奸无疑,但是,这并不代表大汉奸不能有一个“菩萨心肠”的儿子,毕竟,他们虽然背地里没少骂古绝渊这个人,却从未拒绝自己从各种方式得到古家的馈赠而继续活下去…… “少爷,您说昨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憋在心里一整晚,齐小飞早就想要好好问问,可惜刚刚车里有古月的两个妹妹在,他只能继续忍着。 “国民党或者**的人吧,也可能是其他抗日势力,不过看他们的行事果断和临危不乱,应该是训练有素无疑,更可能是那个所谓‘军统’的人吧,因为那装备不简单,不过也没接触过活生生的,不能断定。” 原来古月和齐小飞就是昨晚码头上那群戴面具的人,这也算古月在暗地里组织的一小股抗日力量,虽然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却也没少给鬼子下绊子,暗地里消灭一些落单的或者偷袭一些防守薄弱的,古月的方针是持之以恒,但是一定得十拿九稳。 不曾想,昨晚险些掉进了鬼子的陷阱里,不仅是齐小飞心里后怕不已,古月自己也有些懊恼,自己这些人做的事虽然九死一生,但是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弟兄们把生命交托给了自己,就必须负责到底,不能轻易折损任何一个人。 “看他们那装备,应该就是‘美制’的吧?确实不得了!那冲锋枪在手,感觉多少小鬼子都可以不虚啊!” 齐小飞的心思倒也单纯,一说到打鬼子的事,那什么后怕都烟消云散了,关注点全在怎么杀起来才能更痛快。 “‘芝加哥打字机’,要弄到也不是太难,不过选择武器的关键不是火力而是适合,我们目前的行动而言,用冲锋枪有害无益。” “嘿嘿,我也就是一说,能杀鬼子什么枪都是好枪,再不济我齐小飞赤手空拳也能撂倒两个!” 越说越来劲,齐小飞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没人的时候随你吹,但凡有个外人,你敢不低调点有你好看。” 依旧是那四平八稳的语调,要说这是责备更像是告诫,古月的心思齐小飞自然是最明白的,立时消停下来缄默不语安心继续开车了。 没多久,古月回到了自己该去的高等学府,不过第一节课已经迟到了。 “抱歉,老师,我们迟到了。” 讲台上是一个瘦小老头,带着厚厚的眼镜,正在讲着没太多人关心的内容,学生们一个个昏昏欲睡,因为这节课是“日本史”,算是这校园里的“特色课程”,古月的到来反而给课堂带来了一丝丝异样的活力。 “不妨事不妨事,快回位子坐好吧。” 老先生似乎是个与人为善的主,虽然没有方东行那样的“殷切热情”,却也显不出一点严厉。 “老师,学校有规定迟到要在外面罚站的,规矩可不能轻易无视啊。”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生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不忘给古月一个挑衅的眼神,但他的举动反而让讲台上的老先生有些不悦的阴霾。 “是是是,规矩不能废,错在我们,罚站是应该的,但是我两实在太想好好听老师您的课了,不知您能不能允许我们站在教室后面边听边受罚呢?” “嗯,自然可以,那就站过去吧,我们继续上课,不必再耽误大家的时间。” 古月的态度让老先生有些受用,尤其是那句“太想听他的课了”,自然也就直接顺势把处罚的事情给敲定了,那名挑事的男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不依不饶,毕竟老先生已经把事情定性,再继续多事就是“众矢之的”了。 虽然,“大家的时间”未必有多少人在珍惜。 第4章 校长与学生 这所高等学府里,堂而皇之地把日本史安排进了课程表,足见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们,背景都不会普通,或多或少他们家里都得有人在这大上海有头有脸。 换言之,这里“纨绔子弟”居多,毕竟家里不指望他们去当顶梁柱。 就像是刚刚特地提醒老师“校规”的那名男生,名叫董世仁,其实是他家里有人在“政府部门”工作,而且有一帮据说是七十六号的特务来过学校,那些人自称是他“哥”的手下。 当然,这个“哥”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没人会去在意,这种特地跑来站场的人物本身也不会是太需要去关注的一号,重点是彰显了他家有这层关系,所以其他学生在校时对董世仁的态度就得好好自己去掂量掂量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董世仁没少对古月“挑战”,那份“不睦”是公开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这学校里应该摆在头面的人物,偏偏从老师到学生都对古月更尊重,这可是对他董世仁的一种蔑视! 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董世仁看上了同班一个女生,上海商会会长的女儿,万馨怡。 那如瀑的黑发无拘无束,那凝脂的肌肤吹弹可破,那婀娜的身姿花枝招展,最让人挪不开眼的,要数那双星眸似乎始终带着笑意,衬得那绝世容颜更添一份亲近感,就如同人间仙子而非相隔九天。 这等女子,又有那样的家世,在董世仁看来简直就和他自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偏偏,这学校里上上下下,都认为古月和万馨怡才是郎才女貌。 这简直就是没把他董世仁放在眼里,是一种侮辱! 于是,自打一眼万年那时起,古月就是董世仁的一生之敌,甭管什么家世背景,休提什么个人实力,他古月算个什么东西?! 可惜,在学校里董世仁还真没找到什么好方法去把古月炮制一番,尤其是古月整天装得像是品学兼优一样,而且不管是对老师还是对同学,都是一脸和煦,着实令人恶心。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董世仁有所放心,那就是古月这人似乎是“整日端着装习惯了”,他对万馨怡的态度也没有超过同学的那种殷勤,而万馨怡更是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无论其他人怎么说,至少这两人看上去绝对没有什么太过亲昵的关系,这也是董世仁“隐忍不发”的重要原因,不然,他自认为有一万种方法去让古月认识清楚自己的斤两。 事实上,对于董世仁这样的存在,古月压根就没有太过关注,这学校里的“牛鬼蛇神”又不止一个,都去关心只是让自己多事罢了。 至于万馨怡,学校里的传言倒也算是空穴来风。 因为传言的源头,恰恰就是齐小飞。 古家和王家本是世交,古月和万馨怡正是自然而然地青梅竹马,虽然古月从未坦露过自己的心意,但是自认为是自己少爷肚子里蛔虫的齐小飞,可从未放松过对未来少奶奶的“守护”,无论是献殷勤还是搞舆论,他都乐此不疲。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有万馨怡从小就带着的贴身丫鬟李晓燕,对齐小飞而言,总有一天应该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好事成双! 可惜,古月自己整天装“绅士”,而万馨怡整天演“仙子”,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就是煞费了齐小飞一番苦心。 “这个混蛋,又皮痒了!” “老实罚站,看把你能的。” 用瞪眼让齐小飞噤声之后,古月很老实地站在了教室后面。 事实上,古月还真的一直很认真地听这“日本史”到底讲的什么,因为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敌人的发展自然也能更多去了解敌人的思考方式。 所以刚刚对老先生说的那番话也并非违心,说一句“甘之如饴”也未必不合适。 没多久,古月罚站期满,而之后的课业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对于很多学生们而言,其他科目也未必比“日本史”来的精彩,直到国文老师踏入教室那一刻起,整个班的状态才发生了质的改变。 这是一个喜欢穿着长衫的男子,身材修长,脸上干净白皙,始终带着一种亲和与感染力,而那双眼镜衬托着睿智与沉稳。 大多数女生其实只认为这老师足够英俊潇洒,根本不是其他老头可以比拟,而这一点对于男生们而言虽然也是事实却也并没勾起嫉妒之心,因为这位陈敬文老师真的能做到为人师表而且博古通今。 在他的课上,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成语都可能会引出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故事,而这些故事背后,往往还有经陈老师继续衍生的故事背后的故事。 恰恰是这一点,让学生们在课堂上万分安静,即使是董世仁也不会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因为他清楚女生们都无比认真地在听,自然也包括万馨怡在内,此时一个细微的噪音都可能被扣上各种屎盆子,如此自找没趣的事他董世仁可不会去做的,他又不傻。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同学们再见。” 这句正常的告辞却如同一种信号般,让班上的女生们“倾巢出动”,直接把陈老师的退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当然是在问问题,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就只可意会了。 而往往这个时候,也是李晓燕最激动的时候,因为她得给自己小姐开路,偏偏又不能大喊大叫显得自己很没涵养,不然就是给小姐丢人。 所以,“挤开一条路”这个“浩大的工程”基本没有完成的可能,每次都是在万馨怡微笑摇头中默默离场。 “啧啧,咱陈老师就是不一样,但这帮女生也太聒噪了,实在是……” “羡慕你就直说。” 小心思也不是第一次被直接戳破了,齐小飞处之泰然,“少爷您自然不在意了,您都有万小姐了不是么?当然了,如果万小姐也喜欢凑近去,你会不会在意还真说不定……” 声音渐低,齐小飞自有分寸,怎样才能挖苦两句又不至于让少爷真的不高兴,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学校里的日子是平静的,但是这方宁静的背后,其实藏着一个暗流涌动的深渊。 “又被女学生包围了?” “三叔您就别打趣侄儿了,我也很无奈啊,现在的小丫头果然不似从前了,都喜欢凑热闹。” 在校长室“避难”的陈敬文原来是校长的侄子,平日里万一被一帮女学生围堵到喘不过气的时候,他都会跑来蹭一杯茶,因为他叔叔是“亲日模范”,平日里喝的至少都是普洱或者大红袍。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传宗接代的大事了,你父亲若还在,肯定也会操心的。” “您是越说越离谱了,就算我考虑婚姻吧,也不能在学校里招惹女学生啊,这可是禽兽不如!我还得要点脸面,不然也丢了父亲和您的脸不是么?” 知道自己叔叔说的肯定不是学生,毕竟一个校长主动让手下老师去找女学生这事说出去何止是丑闻…… 但是陈敬文有自己的考量,偏就不按常理出牌。 “你小子……算了,你不愿意听我也不多提,但是我自然也不会不提,总归还是得带个媳妇给我看看的,不然哪天我下去了也没脸见你父亲……” “打住,您这才哪到哪?龙马精神说的就是您这样,不长命百岁吧也至少九十九,到那时父亲早投胎咯,您根本不用担心,本来也看不到了。” 谁都难以想象,人前一表斯文的陈老师,在他叔叔面前是如此惫赖的样子,或许,这也是亲情的一种表现吧。 “嗯,这茶每次喝都不重样,但是一样的好,真香!不打扰您了,我一会还有课。” “去吧去吧。” 苦笑摇头,校长目送陈敬文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渐渐地,眼神中那种源自长辈的温暖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惆怅和深邃。 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向天空眺望,良久才抚平了心神,似乎一些回忆又勾起了他的忧伤。 在校长的办公桌上,赫然放着一个装裱精致的名牌,“校长陈焱章”。 放学后,古月和齐小飞没有多做逗留,不过他们也没有直接回家。 这两人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茶楼,那装潢无比考究,尤其是牌匾上的字恢宏大气,“且听风吟”。 作为一个茶楼,这名字有点特别,却不失韵味,但更主要的,还是这里有戏班常驻,日常看客络绎不绝。 古月二人倒不是来听戏的,此时已经径直走进了茶楼高层深处,一个专属于古月的包房里。 “少爷。” 包房里已经有五人在列,而且显得十分谨慎,就在门内都一直站着左右各一人,时刻关注着屋外的情况以及来人为谁。 而古月和齐小飞自有特定的应答方式,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暗号了。 “兄弟们都到了,等老王忙完一会咱们开会。” “是。” 扫了一眼屋内情况,古月如此安排,而他口里的“老王”,其实就是昨晚能够喊出“女声”的那位,此时,他正在台上献艺,在上海戏曲界里,“王老板”的旦角也算家喻户晓,殊不知他暗地里还跟着古月在做着刀尖舔血的事情。 各自无话,古月怡然自得地闭目养神,甚至齐小飞此时也无比安静地等待着,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跳脱作风。 不久,“老王”卸妆完毕来到了包间里,应付暗号之后进入房内给古月和一众弟兄见礼。 “好,人齐了,现在按惯例复盘昨晚的行动,齐小飞。” “是,少爷。” 于是,属于古月等人的会议正式开始,首先是齐小飞仔仔细细地复述了昨晚行动的前前后后,他的功课做的很完善,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很好,昨天就是这么个情况,那咱们再来说说,有什么问题,问题又出在哪,大哥你先来。” 古月是“少爷”,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份,而这帮人里,其实只有古月和齐小飞还是二十左右的年纪,这名被古月称为“大哥”的男子,皮肤黝黑,脸上络腮胡子一大把,身形魁梧虎背熊腰,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不过他此时也在极力压低。 “老实说,咱们也没少干这些刀尖舔血的事,尤其是在跟随少爷您之前,我们兄弟几个本就不是安份人,但是昨晚那阵仗还是有点后怕,估摸着至少有三队鬼子和伪军,而且那卡车直接堵路,事先安排好的无疑,如果不是有人替咱们踩雷了,还真不好说哥几个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当然,我也不是真怕了,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就是,头一回感受那种阵仗,说真的,心里有点发虚,不过,少爷您也应该了解,我秦海和诸位兄弟都不是怕事怕死的人,不然也不会跟着少爷您了,就是您一直要求我们有事都倒出来,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主要是太意外了,也很纳闷。” 秦海从里到外是个粗人,虽然极尽把话说的委婉,却也的确是有些刺耳,尤其是见识了昨晚敌人的阵仗之后,他似乎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小鬼子还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收拾的。 而他的话也有其他人点头附议。 “大哥说的不错,昨晚那阵仗,哥几个江湖中人都有些发怵,何况我这个纨绔子弟……老实说,没当场吓尿我都佩服自己了。” 随即,古月自嘲地笑了笑,也算缓和气氛,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是会吓尿的主,这点其他几位自然是清楚的。 “会有这种想法,首先是因为咱们之前更多的,其实算是‘小打小闹’,甚至也没有达到真正和鬼子火并的程度,同时,咱们手里的武器,还真不够格和他们火并对吧? 不过,早上小飞也说了句,他很羡慕昨晚那帮人手里的家伙,客观而言,要我给哥几个人手一把汤普森也未必有多困难,但是我始终觉得,对于咱们之前的行事风格而言,冲锋枪其实并不合适,哥几个以为呢?” 其实,这一天一夜秦海等人也想了很多,昨晚那伙人手中武器的威力和装备类别,的确很让他们艳羡,尤其是杀鬼子时的爽快感还真没的比! 但是,古月的话他们也明白,因为说到底,他们只有这几个人,古月又是有背景的一号人物,并不能一股脑全部抛家舍业去跟鬼子玩命,说到底,他们是有点“小打小闹”,但他们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人。 “不过,一整晚我仔仔细细地好好想了想,我们的方针是时候有所改变了。” 这话让秦海等人略微惊讶,因为一直以来,他们跟着古月干这些事情,虽然不是“轰轰烈烈”,却也足够让自己“心满意足”,如果有公开的那一天,一定可以光宗耀祖。 更何况,如果不是跟着古月,他们弟兄几个现在到底是在哪能干嘛还真不好说。 不过,同样也因为古月有自己的身份和家世,他们平日里必须无比小心而且得始终低调,如同根本没有这群人这些事一般无二。 老实说,秦海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憋屈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杀鬼子为的不是一己之私,所以期待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偏偏没法广而告之。 同时,他也为古月憋屈,因为古月可是有名的“大汉奸之子”,上海百姓口中未必没少提“小汉奸”之名,可他们不知道古月暗地里做了那么的多为国为民的事情,万一自己这群人在昨天真的中了埋伏,一股脑全没了,会被后世之人记住么? 恐怕,他们也只会记得有个“大汉奸”叫古绝渊,而他有个儿子叫古月,一定是坏事做尽,所以英年早逝…… “少爷,您说的我们哥几个一定会听,但是您自己才最需要担心不是么?老实说,我们跟着大哥跟着您虽然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但是我们‘求仁得仁’,能有一个安稳觉,能够问心无愧!更别说这日子比咱们之前跑江湖那叫一个舒坦百倍,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抱怨的,就算立刻被一窝端,只要死前能再干掉几个小鬼子,稳赚不赔了! 大哥和几位哥哥自然都是这个意思,但是大哥刚刚说的后怕,其实是担心您啊,毕竟比起咱们几个,您和小飞,本有有自己安逸的生活,若不是您立志带咱们干这一桩买卖,您一定会过的更轻松不是么?” “小五说的是,哥几个就是这个意思。” 秦海立刻这位“小五”表示赞同,也只有这个老幺最能说会道了,他自己嘴笨。 而这位“小五”看上去比秦海年轻不少,而且相较之下身子骨就单薄多了,不过举止言谈间似乎少了秦海那种“粗鲁”。 “五哥也别担心,我想的改变方针,倒不是说明刀明枪去直接拼命,因为咱们说到底只有这么几个人,充其量干掉一两队小鬼子和伪军自己也难逃一死了。 虽说,这样也算对得起祖宗,可是,哥几个把自己的命交给我,我就必须对大伙负责,断然不能把牺牲性命摆在最前列,我要的是干死一个个小鬼子,但是我们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古月的语调渐高,也说到了关键,同时也是他自己的心声,而这番说辞,让秦海等人心中不由有些暖意。 第5章 同志与妇人 “再说了,我是有那么点家世背景,但老王也是家喻户晓的名角对吧?他跟着咱们是意气相投,是想做更多有利于抗日的事情,如果他想要过舒坦日子,那方法可多了去了,不是么?” 作为“名角”,王老板似乎和其他有名号的老板一样,戏台之下,都拿着自己的小茶壶悠哉悠哉,即使是古月等人开会的时候,他也从不多说几句的,或许是为了保护嗓子,也可能是为了保持自己的“角色”,不过一直以来,该出手的时候,老王可从未含糊。 兄弟几人相护看了看,依旧是老五继续发言,“看来少爷是心里有底了?您直说便是,我们哥几个刀山火海都跟您闯了多少回了,只要您定下的方针,咱们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是矫情,秦海等人本就是处于自发的选择而打算陪着古月一条道走到底,又何必在乎到底在哪需要拐弯哪里需要歇歇脚,至于王老板自然也有自己的故事,此时依旧一言不发,但是那眼神中的专注没有一丝松懈。 “好,感谢兄弟们的信任,不过我们的一贯方式不会改变,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顾虑。 其实吧,我是觉得咱们之所以一直以来只能‘小打小闹’,关键在于咱们人数有限,而且各有各的牵绊。 但是,反过来考虑,几位哥哥身手了得,老王有自己的人脉和门路,而我也有些许钱财和地位,按理说,只要咱们想干成的事,在这大上海还真的未必有什么干不成对吧? 可是呢?关键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和计划,一开始,是小弟我一门心思想要暗地里做点事情,因为憋屈,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因为我不想碌碌无为地下去后还没脸去见古家祖宗! 再加上因缘际会结识了诸位哥哥,我这点小心思也就有了实现的方式。 这些年虽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但是老百姓心中还是能留下了一束光明,在黑夜里一群带着面具的侠士专门和小鬼子不对付,这对于咱们大上海绝大多数需要帮助的人而言,自然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哪怕是黑暗中的一丁点烛光也能照亮身边这块地方! 可惜,经过昨晚一役,我才明白,这些年咱们之所以还算‘顺风顺水’,主要是小鬼子从根本上还是没有太把我们放在眼里,说到底,就是我们没有把他们打疼了! 昨晚那阵仗,很显然不是针对我们,如果没猜错的话,昨晚那帮人应该是国民党方面的,多半是军统,而前些时传言中的枪战应该也是他们。 自从几年前那次小鬼子公开处刑了所谓军统上海站的一干人等之后,这些年倒是很少听说军统在这里继续活动的迹象,但是重庆政府里也不能全部是发国难财的主,恐怕这次就是重新派遣了一支小分队来做事。 那些人的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的确让人印象深刻,而他们突袭仓库很可能是为了抢夺补给以方便长时间潜伏活动。 不过,小鬼子之所以早有防范,应该也是在暗处察觉了他们或者是我们的马脚。 但是,小鬼子一定没想到我们和他们会同时出现,不然也不至于没有留后手让我们反制之后撤离。 虽然,昨晚情势危急,而且换位思考的话,我们多半会全军覆没,但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我们现有的优势没法完全发挥出来,而其他抗日力量在这方面未必比我们这些上海本地人更有优势,可他们也有自己的长处,不仅仅是战斗方面,还有情报以及大方向上的决策。 我就想,能不能谋求一种合作?让双方的优势互补,这样一来,咱们也可以不再束手束脚,因为有了更专业的战斗方式可以去参考学习,更大化地释放咱们手里的能量,就算最后只能让小鬼子从上到下三天睡不好觉,我都认为值得拼一把!” 这番长篇大论,其实是古月酝酿已久。 而昨晚的触目惊心,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应该全盘考虑而非继续老路子去“小打小闹”。 虽然昨晚那帮人也没有成事,但是他们进退有度敢打敢拼,纵然是那种情况下也没有丝毫露怯。 关键是昨晚那一仗杀掉的小鬼子和伪军堪比古月他们自己几个月乃至半年的行动量。 在古月看来,自己的确是在抗日,但是效果甚微,而真正的抗日难道不就是杀掉更多的小鬼子么?一晚上杀掉一两队,持之以恒久而久之,这上海又有多少鬼子够他们杀的? 当然,古月也没有那么天真,认为鬼子们会排着队让自己一枪一个。 但是,有了昨晚的现场感受,古月的心久久不能平复,因为这样才叫做抛头颅洒热血! “少爷,您是想和军统的人合作?” 听了古月这番话之后,一众人难以消化,良久,小五勉强问了这么一句。 “有这个想法,不过也不一定得是昨晚那帮人,我想说的是,咱们需要和更大更有力量的抗日组织去合作去学习,可以是军统也可以是地下党,还可以是其他各方势力,但是有个前提,就是他们一定要有我们可以借鉴的长处,而我们一定要能利用上手头的实力去充分发挥优势,但是,并非让我们直接加入某一个势力,毕竟,我这背景实在有些微妙……” “这下我才算有点明白了,”小五顿了顿继续说,“您是打算和其他各种抗日力量接触接触,到底和谁合作,还得以观后效?而且,即使是合作,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依旧是咱们的方式,不过,咱们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比如说昨晚那帮人,他们的确很有章法,但是他们恐怕存在补给不足或者后续供应不到位的情况,而少爷您手里有他们难以想象的物资储备,也有渠道去弄来枪支弹药,如果他们迫切需要,而且会把这些用于杀鬼子的事业里,您不介意给他们提供对吧? 同时,您也希望我们能接触到更正规更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从中学习进步,以求日后杀鬼子时更加得心应手。” “没错,就是这么个想法,但这也仅仅是个开头,后续还得和哥哥们一起商量着来,以求更加完善。” 古月不住颔首,小五在脑瓜方面的确比较灵光,也没辜负自己给他读书识字的机会。 “听小五这么一解释,我好像也能明白一些了!”秦海十分震撼,又有点恍然大悟,“这就像那些占山头的,各家有各家的斤两,万一遇到一口吃不下的买卖,他们也不会打死不找人分一杯羹…… 而咱们现在,这小鬼子就是最大的买卖,恐怕全中国的山头有一个算一个,也没人可以自说自话地直接就独吞了,但是,几家乃至几十家一起商量着来,甭管小鬼子有多能蹦跶,咱们中国人可是有千千万!” 越说越激动,一旁的其他兄弟立刻制止了秦海太大声,后者也立刻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认错。 “没事,注意点就好,不过大哥说的就是通俗易懂,我就是想和其他山头的人一起来分一分,既是咱们的买卖可以分给别人,也能从别人的买卖那分一杯到咱们这里,这样你来我往生意怎能不红火?” 所谓“因材施教”不外如是,古月的想法最终得到了这帮人的理解和认可,一个成长中的抗日小股势力因缘际会,在暗地里的迎来了茁壮成长的契机,只待春风拂过的那个瞬间了。 与此同时,上海闹市区某店铺内,几个普通打扮的男子也同样在商讨事情,只是他们的装扮各有不同,很难想象到底为何凑到一起。 “‘藏锋’同志来消息,他已经成功弄到了关键情报,最晚后天他会说明传递方式和时间地点。” 一个包着白头巾的壮汉如是说。 “不愧是‘藏锋’同志,这些年真可谓是无往不利,就是他隐藏的也太深了,真想好好见识一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惜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的一片衣角……” 另一名看上去像是邮递员的年轻人言语间透露着对“藏锋”同志的崇拜。 “小张,咱们的纪律你是知道的,这都是为了保护同志的举措,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这么开。” 另一名戴眼镜的老同志对“小张”有所敲打,他应该是这里的领头人之一。 “抱歉齐书记,我就是太崇拜‘藏锋’同志了,这些年始终想向他当面学习学习,我也想干点大事,可惜总是没机会。” 小张的脸上有些落寞和惆怅,其实他的小心思齐书记等人也都清楚,作为一个进步青年,革命热情是高涨的,就是耐心仍需要磨砺。 “抗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党内每位同志都有自己的使命,‘藏锋’同志有他的方式,我们也有自己的方法,但咱们都是抗日,抗日的事可没有大小之分,只要我们所有人都确实完成了自己的每一个使命,小鬼子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是,我明白了!” 齐书记的一番劝诫让小张深感自己思想上的还不成熟,于是下定决心继续努力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了抗战胜利添砖加瓦。 之后,齐书记又简单布置了一番需要着手去准备的工作,这群人便解散了,但是他们并非一起离开,而且有的走前门,有的走后门,有的直接就在店里继续赏玩商品,而这里其实是一个卖古玩字画的店子,掌柜的似乎全当没看到这些人进出,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这家店名叫“秦时明月”。 而刚刚这群人其实是**潜伏于上海的地下组织,由齐书记领导,负责在这大上海搜集和传递日军的机要。 那名“藏锋”同志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来没少获悉十分有用的关键情报,却没有一次表露过自己的身份,就连齐书记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整个组织里,只有那名包着白头巾的壮汉专门负责和藏锋同志联系,这名壮汉叫“老罗”,但他俩也从未直接见面,每一次情报的传递都是约定好时间地点,藏锋同志会提前一段时间去将情报存放在某个地方,而老罗负责去取。 这样的传递方式直接避免了藏锋同志被潜在跟踪时造成特别关注。 在老罗看来,或许藏锋同志的身份比较特殊,在人群里应该也很难不显眼。 当然,多年来的成功也印证了这种方式的保险。 而平日里,老罗是一个帮人送货搬货的力工,活动范围覆盖了各种商铺和码头十分广泛,所以两人的传递也能时时变化,不引起过多的怀疑。 同时,对于地下组织而言,不仅仅是老罗对藏锋同志的单线联系,刚刚开会的人也是各个部分的负责人,即使是小张,他也要负责他自己那些同学中积极分子的联系工作,但齐书记只和这些负责人联系,他本人是谁没有更多人清楚。 这种组织结构,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日占区,在上海这样鱼龙混杂的情报离散地,投身抗日大业的每一个人时刻都在刀尖上跳舞,组织自然也需要更合理的安排去避免最不愿看到的损失。 而这样的安排,其实谁都不愿意真的有“必要”的那一日,偏偏,革命的道路上,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经得起“威逼利诱”,尤其是在这个“魔都”,尤其是同志们的身边人。 多年前,老罗首先争取的是他日常需要接触的人之中最有革命热情的那些,其中一位就是在码头上负责给搬运工人算工钱的先生“老钱”,因为为人实在,干事认真,从不克扣错漏工钱,他得到了不少工人的信任,也因此在码头上很吃得开,各方需要招工的时候都会请他出面。 偶然一次,老罗在搬运工作期间,紧急离开了一段时间处理事情,而就是那次,特务搜捕时查到了码头上,他们挨个对工人进行了搜身,以兑换工钱的竹条来缩小目标范围,那些看上去没怎么干活的人都被统统带走。 老钱和老罗也是熟人,尤其是平日里老罗不仅孔武有力而且十分卖力,所以有活的时候都会考虑他。 而那次,老钱清楚地记得老罗手里根本不会有几根竹条,因为他根本没有运几次,被带走是必然的了,甚至,老钱就很怀疑特务就是在搜捕老罗这个人。 就在那时,老钱不仅没有把自己所思所想告诉特务,而且主动偷偷将符合老罗以往记录的竹条不动声色地交到了他的手里。 正因为这次暗中帮忙,老钱知道了老罗从事着和表面身份不同的工作,也正因为这次,老罗知道了老钱这人有自己心中的一杆秤。 后续的交往中,老钱最终被老罗发展为外线成员,不仅负责偶尔替老罗打掩护,还可以经常观察码头是否有特殊动静。 不过,老罗的组织原则极强,他对于发展革命同志的甄选过程也从不含糊,所以能得到老罗认可的人都算得上是有一腔热血铁骨铮铮的汉子,但即使如此,老罗也从未对其他同志提到过“藏锋”的名号,这自然也是因为原则和对“藏锋同志”的保护。 可是老罗并不清楚,一次重大成功之后,他心里高兴在老钱家里多喝了两杯,醉酒迷糊之际,他说了一句“‘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他同样不清楚的,是这句话不仅进了老钱的耳朵里,也被一旁老钱的老婆听了进去。 这是一名普通的妇女,没什么文化,自然也没多在意什么是“藏锋”,什么是“十万兵”,可她出于好奇对老钱问了句,得到的答案却是“唱戏”。 很多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恐怖的,尤其是事关自己老公。 本以为自己老婆不会太在意,也就没有多提的老钱,不曾想到自己老婆越想越复杂,恰恰是因为老钱对她“撒谎”。 最终,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也打听到了“什么叫同志”,如何能“胜过十万兵”。 当然,后者的确来自戏文,但“同志”可不是唱大戏的那些人敢随便说的! 这名妇女最终弄明白了“同志”一词很可能来自“**”。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这名妇女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即使是她也听说过日本人和特务们对**人的态度和手段。 “难道自家男人是**?”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不止一次出现,却都被她自己否定了,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男人始终“胆小怕事”,只是一个勤劳本分的普通人而已,那些不惜命的事情,老钱是做不了的。 但是,老罗呢? 从那以后,这个疑惑始终藏在了这名妇女的心里,她虽然有过担心,但是几年下来,小日子依旧,她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直到两天前,她那个嗜赌成性的儿子再次欠了一屁股债跪在她们两口子面前哭得不成人形之时,就在老钱为了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求遍了所有他能接触到的老板也依旧没法解决问题之时,就在自己唯一的儿子就快被帮派的人剁手跺脚之时。 这位妇女想起了心中那个久藏的疑惑,“老罗是**!” 第6章 哥哥与妹妹 “小飞哥,今天遇到件事有些特别,大少爷估计会感兴趣。” 一名警察特地跑到古府外找来了齐小飞,似乎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知,而言语间还特别客气。 “赵哥你就别这么喊我了,上次被少爷听到了他嘴上不说,私底下可没少敲打我,弄得像我狐假虎威似的。” 平日里,齐小飞也没少被警局和青帮的人“尊敬”,因为他们偶尔都会特地透露一些来自警局和黑道的特别信息,而这些信息,很可能会引起古月的兴趣,至于古月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又为何对这些事感兴趣,他们可没必要深究,只用在乎偶尔有人“碰上了”,得到了奖赏便好。 当然了,这些人也识趣地不会特地叨扰古月本人,所以齐小飞作为古月最贴身的跟班,基本上等于是古月的传话筒,而那些“意外的奖赏”,多半都是齐小飞“不经意透露”的。 心照不宣的事情已经持续了多年,一般警察和帮众乐此不疲,一些有点权力又有心往上巴结的人更是没少参与。 而这些小道消息,往往成为了古月暗自制定某种计划的前提。 不过,古月为人一向低调,所以不希望齐小飞太过张扬,尤其是在警察和帮派人士面前更加不能显得太过“优越”,因为他始终相信“防君子不防小人”,这些赶着向自己透露消息的人说白了就是“唯利是图”,他们是君子吗? 所以,千万不可在不经意的方面得罪了这些人,尤其是面子上,因为这里很容易被忽略,反倒被人惦记上…… “小飞哥你可是真的英雄好汉,哪有什么狐假虎威一说?也别太在意这个,今天这事的确有点不一样。” “赵哥你也别卖关子了,我听了心里都痒痒,放心啦,只要真的‘有趣’,小飞我懂事的。” “好说好说,小飞哥的为人兄弟们哪有不信的?” 一番客套之后,赵警官终于透露了消息,原来今早有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大妈跑到警局说她要举报**…… 听到“**”三个字之后,齐小飞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显得过分在意,继续安静地听完赵警官的描述。 其实,自从日本人占领上海,尤其是在一系列很血腥的事件之后,普通百姓们根本不敢提“**”三个字,就怕引火烧身,更别说举报了。 而且,有谁会特地跑到警局举报共党呢? 比这更蹊跷的,是这位大妈表现得很急躁,而且她还有条件,她需要有权有势的人救他的儿子,必须得快,因为他儿子要被人砍了,不然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赵警官当时就在附近,所以留心听了个大概,起初他也没太在意,权当有的人“发疯”罢了,毕竟举报这事虽然有利可图,可更多时候得不偿失。 但是,路过的一位小队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而全局上下都知道,这人平日里和七十六号的人走的很近,一听到“**”三个字比谁都上心。 关键在于,这人并非完全酒囊饭袋,至少在这方面,他是有一定判断力的,不然动不动惊扰那些七十六号的特务,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也正是这名小队长的“殷勤”,赵警官认为未必就是子虚乌有,所以一得空就屁颠屁颠地跑来“分享有趣的消息”了,因为实际上,平日里七十六号的人可没太把警察们当回事,那鼻孔朝天的做派,受气的可不止一两个。 越是这样,他们越希望古月能偶尔出出力让七十六号不愉快。 比方说关于**的情报,算是七十六号的分内事,可这大上海里也不止他们一家会关心,而古月恰恰和其他会关心的人有联系,比如特高课的那位影佐阁下。 这事到底如何,那自然是古月去判断,但是,一旦真的有点实际的东西,日本人其实并不放心七十六号的人自己单独去行动的,说到底,那帮人真的有用,他们也不会是七十六号的了…… 事成了,皆大欢喜,万一不成呢?很可能日本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属于被蒙在鼓里。 可是,古月能够从旁提醒一二,日本人也是懂得分寸的,这就又是“皆大欢喜”。 当然了,警察们有这种想法,自然也少不了齐小飞平日里的灌输,尤其是他还会添油加醋,特地提到这些事情里古月能得到一些好处,也能挣到面子来做更多事情。 不过,这种“谨慎”,其实更多时候,是古月想多了,因为在大多数警察和帮派人士眼里,任何一个消息都可能“值钱”,或许在他们自己手上没太大作用,但是有人脉有方法的古月,能够把大多数“不值一提”的消息变成“真金白银”。 “联系大哥,去暗地里查一查这位大娘到底是什么人,他那个可能会被人砍的儿子应该是突破口,找青帮的人扫听扫听。” 听过齐小飞的汇报之后,古月做出了这番指示,在他心里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眉目。 他认为事有两面,万一是真的会如何? 一个普通妇女为了救自己儿子,还真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这样一个人,又凭什么接触到**人呢?那么,最大的机会就是她自己的老公了。 至于一个为了救儿子的女人会不会出卖自己老公这事,古月可不觉得就一定不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事还真未必子虚乌有。 但是,他也没有立刻有任何打算该如何去处理,因为说到底,他是局外人。 纵然是秉持一颗抗日同道的心思去拉一把,但是他有自己的牵绊,尤其是他可没少了解过七十六号乃至日本人的手段,一个不小心反倒会把自己拉下水…… 可是,古月自己也没察觉到,如今的他比之前更会纠结更会在意这些事情,至少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难以消散,因为他新近读了一本被日本人禁止的书《论持久战》。 平心而论,古月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很有大格局的人,更别说什么“战略眼光”,在他看来,他有能力也有行动力,所以去做了一些抗日的活动,但也仅此而已。 他清楚自己的活动可能对于上海的一些老百姓而言,尤其是面对生死一线被小鬼子迫害之时的老百姓们,这就是恩同再造。 可是,他所做的事情对于全国的抗日大局而言,甚至都够不上“杯水车薪”。 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个事实,在读过这本书之后,他深刻理解到了为什么小鬼子会大费周章地禁止这样的读物传递,因为这些文字,是可以杀人的! 读过之后,古月才真正了解到,那些“纵横捭阖,一言胜过百万兵”的人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因为有这样战略眼光和思想的人物,一点也不输古人。 而他自己,提出找人合作的契机,自然也是来源于此。 只是潜移默化尚在萌芽中,古月自己也没察觉到罢了。 不过,此时的古月也没法花太多时间去关注这件事情,因为他收到邀请,明日影佐会宴请上海商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不少商行的老板,又是古绝渊的儿子,他自己是没法推脱的,影佐也不可能允许他推脱。 当然了,古月也没有想过不去,毕竟那商会会长是万馨怡的父亲。 “少爷,您说万小姐明天会去么?” “不会的,她才懒得参与这些场合,再说了,万会长看上去人畜无害一个,实际上想的是什么没有人真的明白,而事关自己女儿的时候他自然清楚他自己首先是一名父亲。” “也是……” 齐小飞反而比古月更失望的样子,因为李晓燕肯定不会到场了。 对于这个态度,古月也懒得计较,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都是无可奈何。 不过,如果有得选,古月清楚自己一定会选择让万馨怡远离各种是非,不仅是她父亲,还有古月自己。 晚饭的时候,古家人又会围在餐桌旁,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他们家的晚饭时间倒是一直比较晚,因为各有各的事情,算是互相迁就。 和早餐时的无话可说相较,此时的气氛略有不同。 因为古星凤和古星凰那按捺不住的高兴溢于言表,当妈的们又怎会真的忽略自己女儿? 相互看了一眼,还是三夫人更直接一些,“你们两个小丫头遇到什么好事了?也说来听听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不好么?” 被突然点名,两女显得有些惊慌,下意识认为是对方没把小心思藏好掖好,用眼神互相埋怨了一番,不过该回话的还是不能怠慢,古家的家风是很严厉的。 尤其是在古绝渊询问的眼神之下,紧张归紧张,二女可没胆子顾左右而言他。 “父亲,大娘、母亲、三娘和四娘,其实我和妹妹今天找哥哥蹭车是借口,求他帮忙才是真的。” 挨个喊了一遍长辈,古星凤作为代表发言了。 随即,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娓娓道来,并且直接说了后续校长和老师们的态度以及处理方式,那些欺负过秦雨涵的同学一个个灰头土脸,样子别提有多吃瘪了! 不甘心是一定的,但是她们也不敢再造次,至于会不会影响自己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些跳梁小丑,她们姐妹俩也不屑交往,有秦雨涵一个闺中密友就足够了。 “唉,二姐啊,应该说不愧是古家的人么?这两小丫头都学会仗势欺人了!”三夫人的责备之意当然是没有的,她那笑骂的表情就足见一斑,但是二夫人还是不由摇头,对她而言,还是更希望自己女儿平平安安,少惹事为好。 “你去做了什么?” 古绝渊似乎来了兴致,直接问古月是怎么摆平的这件事情。 “倒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就是表明身份表明来意,见了见她们的方校长,之后就水到渠成了,不过有一说一,这个方校长是个会来事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不说,那殷勤态度,嗯,比小飞看到我都热情。” 不远处站着的齐小飞权当没听见,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不过心里可没少还嘴。 “混小子,又不学好!为娘是怎么教你的?” 大夫人听后心中不悦,因为她一向主张息事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平日里也没少吃斋念佛,只为给古家人求一个平安,虽然她自己也清楚,有些事强求不来,但是自己儿子能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她一向强调不让自己儿子太过张扬,古月平日里那谦虚谨慎的态度,也多半来自大夫人的淳淳教诲。 “冤枉啊啊,母亲,我真的一直低调行事,而且从来不会去主动仗势欺人,都是那些人知道我是父亲的儿子才主动贴上来伏低做小的,我也无可奈何啊,对吧? 再说了别的事都好说,欺负我妹妹,不行。” 这话古月说的越坦荡,听着心里越暖和,大夫人虽然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图,却也被二夫人和三夫人劝住了,不得不说,几位夫人之间也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和睦,或许这里面就少不了几个儿女间的亲密无间相助。 当然,四夫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自觉地当一个看客,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有自己的分寸。 “对了,哥哥,雨涵说要过来当面谢谢你。” “没必要吧,举手之劳而已,你们的朋友就当是我妹妹好了,不用和我客气。” 不曾想,古月的客套话让自己两个妹妹如同惊到的小猫咪一样,反应很大,“妹妹?!不行,想都别想!” “嗯嗯,就是就是!” 这反应再配上那差点气鼓鼓的小表情,不得不说一句十分可爱,但是让古月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两妹妹今天是不是太高兴过头了? “额,行吧,那就不当是妹妹了,你们高兴就好,我怎么都随意……” 看到古月也有语塞的情况,不远处的齐小飞心中甭提多高兴,似乎刚刚的挖苦立刻就找补回来了一般无二。 “总之,见还是得见的,雨涵很固执,认死理的那种,所以她想对你表示感谢,你就受着就行了,但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能有!” 古星凤难得在吃饭时打开话匣子,二夫人看在眼里又高兴又心疼,不由想着要是这份小小的平静能够一直持续那该多好。 “其他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你这越说越让我摸不着头脑了,你们那个朋友是也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吗?那如果她当面提出来,我是该帮呢,还是不该呢?” 古月此时还真就有点丈二和尚,不过自己妹妹难得来了兴致,也只好给足面子吧,毕竟,平时让她们多说两句都难。 “当然该帮了,那可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啊,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还能犹豫?!” 这话刚出口,古星凤就被古星凰暗地里掐了一下腰间,她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不对,不是说帮不帮忙的事情,你把我的思路都带偏了,你是故意的!” “傻丫头,好好说,哪有这么难为自己哥哥的?” 二夫人看不下去了,就怕自己女儿太过“放肆”,万一口无遮拦,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好了,她倒不是担心古月会计较,但是古绝渊就在那坐着,对于自己男人,二夫人的心里的“怕”才更多一点。 “抱歉,父亲、母亲、哥哥,是凤儿失态了。” 意识到自己母亲到底在提醒什么,古星凤赶忙做出了道歉的举动。 不过古绝渊不以为意,他此时倒像是饶有兴致,毕竟对他而言,一家人围着餐桌听一听儿女间的小事,这样的机会可并不多啊…… “没事的,二娘,小凤就是兴致来了,她俩也是心地善良才会真心为她们那个朋友高兴,我这个当哥哥的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不过嘛,小凤你越说我越糊涂,能不能简单易懂一点?我比较笨。” “噗呲~” 这句自嘲再配上那一脸玩味的坏笑,直接把一旁的古星凰给逗乐了,而她立刻捂住自己嘴巴的动作反倒更让人哭笑不得。 “就是,就是……雨涵是我们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们不希望哥哥你和她之间有什么……超越我们的关系,这个能听懂嘛?” 合着是把自己当禽兽了?古月真有点佩服自己妹妹的脑回路,不过他可真得喊冤。 “天地良心,我看上去是那种人吗?” “不不不,倒不是说哥哥你品行不端,而这种事嘛,也未必就上升到了人品道德的层面,只是说,雨涵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大美女啊,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品家世更不必说,我们都很担心你会情不自禁的。” 古星凤的话语再加上古星凰在一旁肯定地不住点头,弄得几位长辈真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三夫人也算豪迈惯了,比较直来直去,“你们两个小傻瓜,有这么编排自己哥哥的么?不过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好奇了,是怎样的天香国色能让我们小月把持不住的?哈哈,大姐二姐你们是不是也很好奇啊?” 第7章 宴会与袭击 古府的饭桌上也是难得有点“欢歌笑语”,大夫人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就着话关心一二也可以造造势,平日里偶尔单独提及的时候,这小子总能找到由头把话题绕过去。 但是二夫人因为始终有心结,无论何时,在古府里她都不太敢过多言语,纵然是古月平日里对她也算尊敬有加,和大夫人三夫人的关系同样亲如姐妹,但是一想到自己哥哥的下场,她的心里总有一个矛盾解不开,也就自动将自己的位子摆在一个“事不关己”的地方避免一脚踩空万劫不复。 偏偏,自己女儿的性子一点也不随自己,虽然平日里也是能够谨小慎微地避免太过张扬,为人处事也算让自己放心,但是做娘的始终明白,自己女儿是“憋着”,总归有“释放”或者“憋坏”那天。 好在这古府的日子并非水深火热,不但生活无忧,还有古星凰这个更文弱的小女孩陪着,再加上古月这小子对两个妹妹的确没话说,从小到大比古绝渊做的更多,古星凤也就不至于累计太多压力,更不会让二夫人太过担心她有“憋坏”的那天。 “一定是二妹三妹想多了,她俩平日里一准没怎么照镜子,又不太敢直视诸位长辈,所以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理解有些欠缺,难得有那么一个知心的朋友,而且是闺中密友,自然就把一切的美好都放在了这么一个秦雨涵同学身上了,什么九天玄女下凡尘那都不过如此,可是呢?果真如此,那女子中学的门槛不会被一群又一群只求一睹芳容之人踏破么?我今天去过啊,那里还蛮正常的,不像是会发生这样事情的地方。” 论嘴上抹蜜,这个家里还真没人可以和古月相提并论,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多了几层涵义,而这些并没有平铺直叙的意思却又不需要绞尽脑汁。 就像这句马屁,主打一个“雨露均沾”,谁都不会落下。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母亲忽然起了兴致,这可从未有过。 “咱们家凤凰双姝的名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平日里我们几个打牌的时候二妹三妹可没少享受那些太太们羡慕的眼光,我自然也是一般的有面子,但也同样羡慕,可惜没辙,只生了个不省心的小子。” 大夫人这话没人会不识趣地接,因为都能听出来这话里有话,但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心里没少来点“怨怼”,“这有儿子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总在想啊,要是哪天这小子能给我找一个看着同样舒服的小丫头回来,那我肯定会当亲闺女养,可惜啊,这都老大不小了,我这个当妈的是真没看到过这方面有一点点影子,唉…… 小凤刚提到了那位秦姑娘,我就在想,既然有这方面担心,会不会是这小子平日里和你们说过这方面的话题?比如他的喜好什么的?又或者有看上过哪家姑娘没好意思说?而且,你们两相比较,发现这个秦姑娘一点也不输他之前提到过的某一位,于是才有了担忧? 这么一想啊,我还有点小激动,毕竟你们几个平日里的关系亲昵,没准这些话他不会对我们这些当妈的讲,却不瞒你们这两个妹妹呢,对吧? 既然今天都聊到这个话题上了,小凤你也别替他继续隐瞒了,不妨让我们几个也听听啊。” 大夫人这话让古星凤忽然有点小得意,不经意间看向古月的眼神里都有了些玩味,偏偏后者总是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到这个时候那一脸坦然全当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没得让人有些生气又没处发出来。 于是,在和古星凰眼神交流之后,古星凤很坦诚地据实相告,“其实吧,哥哥平日里也不太会和我们说这些,估计认为我们也还小吧,但是要说他没有喜欢的人呢,也不应该,至少在他们学校里那什么‘郎才女貌’啊,‘天造地设’啊,人尽皆知了,我们听听看看,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就是哥哥从未真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完全没提过这些事,就让我担心,这一样出类拔萃的秦雨涵,会不会也入得了哥哥那挑剔的法眼呢?”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致,就连装作“你们随意我就看戏”的古绝渊和四夫人,那样眼神中都有了点不一样的神色。 更别说大夫人差点脱口而出“原来自己的傻儿子不是个木头”之类的话语,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是眼神中不断在催促着,想要早点知道对方的名字。 “哪有的事?你们又上哪听的闲言闲语?”古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好发作,只能继续装傻,等待秋后算账。 “当然是飞哥哥了,他可没少跟我们说你和万姐姐的事情,对了,就是万馨怡姐姐,说来也好久没过来玩了,我两还蛮想她的,会不会是长大了不太乐意看我们这两个小丫头了?” 说出“万馨怡”三个字的时候,古星凤直接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微笑,可惜,还没等古语自己反驳,大夫人就有些失望般态度转冷。 “是她啊?确实好久没来了,不过,真的是她吗?” 这言语中的态度可见一斑,古星凤平日里也没少学过察言观色,所以一时间不那么敢继续接这个话题了,只能看向古月,眼神里似有“哀求之意”。 古月还了她一个“活该”之后,也没有怠慢,“哪能啊,您也看到了,本来来我们家很频繁的对吧?这都多少年没过来了?所以,根本没有的事,只是某些好事之人胡乱编排罢了,您别在意,更别当真。” 特地在“好事之人”几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古月也听出来自己母亲似乎对万馨怡有点不喜,虽说这个状况有些令人“高兴不起来”,但他还是依靠十足的定力,一点也没表露出半点迹象,只是将矛头引向了某个“欠收拾”的家伙而已。 “原来如此……小飞啊,是你胡乱编排的么?” 听得出这语调有些不容置疑,齐小飞也明白自己不知为何“闯祸”了,至于是不是“编排”都已经无关紧要,“大夫人,是小飞胡说八道,小飞错了,请您责罚!” 至少,这低头认罪的态度还是诚恳的,就差直接跪下去了。 “小飞啊,一直以来我也当你是半个儿子,你和这小子形影不离情同手足,我也很高兴有你帮忙看着,可是呢,有些没影的事,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你说是吗?” 平日里吃斋念佛,为人和和气气,对下人也没有半点架子,所有人都可以当她是活菩萨,但是,她毕竟还是这古府的主母。 此时此刻,那不容置疑的言语,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虽然是对齐小飞说的,却也是对古月说的,更是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至于为何?休提。 古月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和惆怅,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本就没那个心思,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可能去实际行事,如此这般,也算断了自己一个心底的念头吧。 至于为何?问,不如不问。 “是,大夫人,小飞口无遮拦,失了分寸,不敢了!” “别太在意,明白就好,以后还得麻烦你继续替我盯着这小子呢,别让他闯祸,好了,放松些,不是什么大事。” 空气都快凝固了,恐怕也就大夫人自己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小凤啊。” “在~!”突然又被叫道,古星凤差点没直接站起来,不过这个举动也让她自己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心里一万个后悔,虽然不知道为何,却也清楚自己似乎踢到铁板了。 “傻孩子,大娘又不会吃了你,看你这紧张的。”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大夫人,一旁的二夫人也终于敢陪着打哈哈舒缓气氛。 “刚刚你提到的那位秦小姐,大娘倒是越发好奇了,既然是你和小凰的闺中密友,那就自然得让人家上家里来坐坐不是么?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正好是休息日,学校不上课对吧?不过你也别担心,这小子明天有应酬的,不在家。” 这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古月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分别?古星凤欲哭无泪,这算不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这样把自己闺蜜给卖了?! 她想拒绝,但是需要勇气。 可惜,看向自己母亲时,对方眼里可没有这个含义。 又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倒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幽邃,可惜,这应该只有自己和三妹能看明白,毕竟自己哥哥平日里太能装了。 但是这时候可没功夫在意这个,她需要勇气! 最后的希望来自三妹,但也依旧一无所获,倒不如说,比自己还想哭…… “那……那我一会打电话问问看?” “嗯,问问看。” 这个“问问看”似乎彰显了一丝“自愿”,可惜,接下来的“讯问”里,秦雨涵家里有什么阿猫阿狗都快被翻出来了,让“问问看”也变成了大夫人亲自给秦老板打电话,这还真是“问问看”。 古星凤和古星凰相互依偎着离开的餐桌,她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了。 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当妈的怎能不心疼?但是,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没有多说一句,因为万家的事情,她们还是清楚一些端倪,大夫人之所以是这个态度,当然不会是因为万馨怡这么一个小丫头,矛头,只会是对着万宝来这个商会会长。 回房之后,齐小飞很想安慰一下自家少爷,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少爷就那个性子,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喜欢也不会说出口,同时,还会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根本就不应该说出口。 但是,齐小飞自信自己没看错,古月心里对万馨怡就是喜欢的,甚至是爱恋,可惜谁都没迈出那一步罢了,没曾想,两家之间竟然还有一些隐情,如此冷言冷语的大夫人,在齐小飞的记忆里可从未有过,这就说明这件事情根本没戏…… 可惜,古月没给齐小飞任何多说一句的机会,“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 今夜,古府众人中,一夜惆怅辗转反侧的比比皆是。 而某处居民楼里,秦雨涵的父亲秦逸伦同样难以入眠,因为刚刚突然而来的“无妄之灾”。 一落千丈的秦家,已经不太可能有昔日的辉煌,秦逸伦也从未想过继续沽名钓誉,只要能好好维系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老婆孩子安安稳稳既可,平日里也不忘多嘱咐一句,“要多低调就得多低调”。 不曾想,自己女儿竟然成了古绝渊的女儿们所谓闺中密友! 那古绝渊何许人也?大汉奸?可不止于此,那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对自己大舅哥和多年兄弟说下死手就下死手的主! 而他大老婆呢?多年来,据说是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修佛祈求古家太平。 可是,“白娘子”的名头,秦逸伦可不敢忘记。 这件事难道是偶然?秦逸伦不敢轻易下结论,心中的纠葛便越来越重…… 第二日一早,上海最大的老字号酒楼“庆祥楼”门口已经站满了人,穿着打扮各异却一般的精细,尤其是体现了大上海与国际接轨的景象。 而身着军服的日本兵已经早早就来控场,小田原带队,酒楼内外已经清理干净。 因为影佐即将在这里宴请上海商会的人。 不过,影佐想要体现“大东亚共荣”,所以马路上并没有戒严,属于内紧外松,不然怎么向观众们展示?各方媒体也没少到场,这场秀很快就会开始,只待主角登场。 作为商会会长的万宝来亲自站在大门外迎接,那一身西装加上油头粉面,可没少花心思去打理,同时,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看上去要多真切就有多真切。 在他身后,是一众商会主要干事和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场面和曾经的百官叩首以待巡抚之类别无二致,只是这些人看上去没有跪拜罢了,但是他们心里呢? 当然,古月还没这么积极地凑这个热闹,他可是有“低调”的硬性要求,而这些前排的人势必会和影佐第一时间合影,见报都是小意思了。 如果在报纸上又看到了自己,古月真担心自己母亲会借题发挥。 但他也不至于迟到,更不能让影佐等他自己,所以此时此刻,已经把车停在了靠近酒楼大门的路边,只要影佐来了之后,和万宝来结束了逢场作戏共同步入酒楼之际,古月便可以适时地跟在人群里一起进去。 这种场合也不是一两次了,古月早就有了对策,而无论是影佐还是万宝来,都不太可能和一个后辈计较太多,相反,这份“识时务”还挺让不少商界人士欣慰。 毕竟古月的背后是古绝渊,是一系列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如果古月表现得太抢眼又或者太强势,就很容易让这些人觉得“古家要有大动作了”。 没多久,影佐的车来到了酒楼大门口,小田原亲自给他开门。 “哎呀呀,影佐阁下,您百忙之中,还有功夫惦记我们这些商人,上海商界无不对您的厚意感恩戴德啊!” 就跟在小田原身旁,万宝来一脸谄媚地凑近影佐身前。 “何须介怀?万会长和诸位商界的精英都是能为大东亚共荣出一份大力的好朋友,能和诸位相交,其实是影佐的荣幸之至!不过刚刚有点紧急公事,倒是让诸位久等了,一会我一定自罚三杯!” 不得不说,在商业互吹这块,影佐比之万宝来真的不遑多让,简单一句话已经让在场这些人心里格外舒坦。 “敌袭(敌袭)!” 刚要拉着万宝来准备拍照,一名日军士兵的突然高喊宛如一声炸雷,但是在场的这些商界人士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枪林弹雨覆盖。 陆杰的特遣队直接从街对面杀出,根本没有任何顾虑,对着影佐的方向就是一梭子子弹齐射,还不忘朝影佐的轿车扔了两枚手雷。 火光骤起,影佐的轿车顿时报废,但是刚刚的突袭还是被那一声呼喊所预警。 第一时间把影佐扑倒并护在了自己身下的小田原,又用自己的身体替影佐挡下了飞溅的弹片,但他没有任何迟滞,带着伤奋力爬起将影佐护在了酒楼外的花坛边,同时利用轿车的残骸来形成视野上的死角。 而刚刚距离影佐最近的万宝来就没有那么多“优待”,不过,恰恰是因为小田原的举动太过迅捷,正好和影佐握手的他被顺势带到了地上,也因此躲过了最开始的齐射。 只是,他的“好运”并没有延续太久,轿车的爆炸让弹片和残骸四处飞溅,其中一片金属已经牢牢扎进了万宝来的左肩,外溢的鲜血没有停滞趋势,很快便已经染红了他的西装。 纵然如此,和身后那些商界人士相比,万宝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时此刻,血泊中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而惊慌失措的众人根本来不及逃离这样的命运…… 第8章 “汉奸”与狙击 “什么情况?!这些人当街就这么干?!” 突如其来的的变故让齐小飞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实实在在的血花四溅可一点也不像在梦里。 他也没少参与到真枪实弹的行动之中,可是,一直行事于暗中的他们,何曾有过亲见如此惨烈状况的机会? 那哀嚎与尖叫,混杂在枪弹与爆炸声中不断侵袭着齐小飞的耳朵,震撼着他的心灵,几近呆滞。 “别愣着!救人!” 古月的咆哮停止了齐小飞的愣神,“是!可是,少爷,我俩这……这么多人,怎么救啊?” “救影佐。” “啊?!” 古月的答案让齐小飞目瞪口呆,这下连自己的耳朵也怀疑上了。 “他不赶紧滚蛋,这些人都得死在他前面!” 古月的决断不由分说,他已经打开车门蹲伏在了车外,同时大声疾呼“趴下,都快趴下,别傻站着!也别站着跑!快趴下!” 可惜,如此混乱的状况之下,古月的声音很快便被其他浪潮吞噬殆尽,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可恶~!少爷,我们能做什么?” “把那辆小摊贩的推车弄过来,我去让影佐坐我的车离开!” 不再质疑古月的命令,齐小飞身手矫健地压低身子同时迅捷移动,很快便来到了古月所说的那辆摊位旁。 “啊~!” 一边呐喊一边卯足全力,齐小飞开始用摊位当掩护,让通向轿车的道路上有了一点点阻隔枪弹的屏障。 “影佐阁下!是我,古月,别开枪!” 古月和齐小飞的动静也引来了影佐和小田原的注意,尤其是小田原,下意识已经将手枪对准了古月,并大喊着勒令他不要靠近的日语。 不过影佐制止了他这个举动,并且保持着镇静,“原来是古公子,这里太混乱了,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车就在这,您赶紧驾车离开吧!” 看了看古月的指引,又看了看齐小飞推来的摊位车,影佐不由有些犹豫,而小田原很想直接拒绝,“阁下、うそをつきますように、酒楼下,小心有诈,我们还是进到酒楼里面吧!)” 影佐却更加迟疑,因为他今日实在有点看不懂对面这帮人的态度。 以自己为目标自然毋庸置疑,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会公然在大街上行刺,而且,说是行刺都很不准确了,这根本就是直接火拼。 这里的中国人对他们而言都一文不值吗? 恰恰是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可以如此不管不顾,不然在防范措施上只会更加严格,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一次的宴会。 而眼下,影佐不得不重新审视对面这群人,他们既然可以有如此无视这些平民的性命,那么,如此雷霆一击之下,他们是否更加希望自己进入酒楼里躲避? 没错,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暗杀,那应该准备狙击手一枪毙命,而当他们发现狙击范围内的高点都有人看守之后,应该安排贴身刺杀才是……如此声势浩大的做法,应该还有别的意图,虽然无法立刻洞悉,但是在火力压制之下,影佐进入酒楼里避难应该是没多少选择中的最优解。 可此时的酒楼之内,已经无法掌握全盘情况了,会不会存在最后的必杀一击? 影佐是个习惯了深思熟虑的人,所以遇到如此突然的状况,他反倒会有些瞻前顾后,一时间摇摆不定。 至于古月,影佐虽然清楚这人来此不是偶然,但是,他会那么好心救自己吗?别说小田原不信,影佐自己也根本不信,因为古月依旧是个中国人。 “影佐阁下!万会长需要及时救治!只能拜托您了!”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影佐,因为这才是古月的“目的”。 古家和万家的关系,影佐自然有一整套的资料记载,虽然近年来两家人之间的走动并不算密切,但是,古月作为上海商界的一员,他可从未避开过和万宝来之间的关系,公众场合里那一个“世伯”一个“贤侄”显得十分亲热,而万馨怡的存在自然也是影佐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 眼下,古月真实目的是想救自己的“未来老丈人”,但是他自己可没办法直接冲到一群正在和敌人激战的日军中间。 “与其说古月是要救我,不如说,他是必须要我去救他的岳父?嗯,这么说就通了。” 心里有了这个基调的影佐,不再迟疑,拉着小田原就来到了依旧躺在地上呻吟的万宝来身边,而且影佐亲自将万宝来扶起,架在了自己身旁。 很快,在日军的掩护下,影佐和小田原已经来到了古月所在的摊位车。 “多谢古公子相救,你放心,万会长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让最好的医生给他救治。” “那就有劳阁下了,钥匙在车上,您快离开吧。” 无需多言,影佐继续扛着万宝来往古月的轿车处移动,他身后小田原对古月点头示意之后,立即安排了几名士兵负责开车和跟车,而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不好,影佐要跑!” 街对面的掩体后,雅丽大声提醒着陆杰。 “集中火力!把那辆车也炸了!” 可惜,这一次他们的目标难以实现,一个是没有最开始奇袭的先手优势,另一个便是古月的车停的较远。 “不好办,头,鬼子的火力越来越猛了!” 想要放着和自己对峙的敌人不顾而去专注于杀死影佐,陆杰的队员们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不是说他们怕死,毕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真怕死,也不会跟来了。 但是,恰恰因为他们训练有素,所以身心都会明白,此时无视眼前的敌人是绝对致命的,唯一的选择,是分兵掩护和追击。 “张鬼赵猛追过去,杀了影佐!其他人火力掩护!” “是!” 被喊到的两名队员没有任何迟疑,摆开架势,只待队友的掩护。 “打!” 陆杰的命令是绝对的,同一时间特遣队其他成员奋力将自己的弹药倾泻向对面的鬼子,而张鬼赵猛已经如离弦之箭开始飞驰,穿梭于街道旁的各种掩体间闪转腾挪,一步步拉近了和影佐之间的距离。 可惜,小田原时刻观察着对面的动向并且做出了极为迅速的反应,只见他亲自带人直接迎上了张鬼和赵猛,那份憾不畏死和特遣队员相较也不遑多让。 “头,他俩也被压制了!” “可恶~!那辆车是谁的,给我查出来!撤!” “是!” 眼看影佐扬长而去,陆杰等人只能吞下无尽的憋屈再次撤退,但是这一次,小田原没有给他们来去自如的机会,尤其是枪战引来了更多小鬼子部队的合围。 “头,他俩危险了!” “边退边掩护!你俩快撤!” 命令如此,可整个特遣队的人都清楚,此时对陆杰而言撤退才是最主要的,那两人的性命相当于已经被放弃了…… “老张,快走!” “老赵~!” 被火力压制的二人其实早在越众而出的那一刻起便能够预见自己的命运,区别只在于能否完成任务罢了,但是他们没有犹疑和后悔,他们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是不畏生死的军人! 此时,与其两人携手黄泉,赵猛选择了舍己,给张鬼一丝生还的希望。 “小鬼子们!你赵爷爷来了~!” 一声呐喊,主动放弃了掩体的遮蔽,赵猛无视枪林弹雨,朝着小田原的方向奋力奔跑,手中的冲锋枪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即使是它的主人已经遍体鳞伤。 “啊~!” 膝盖中枪不支倒地,赵猛依然用自身那无匹的意志力重新爬起,单膝跪地,而他的枪口始终向前,这份威势让所有小鬼子不由胆寒,小田原的命令已经被抛诸脑后,现在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这地狱恶鬼般的敌人立刻毙命。 正是这样的“集中注意力”让张鬼有了稍纵即逝的逃生机会,含着热泪,将战友抛在了身后,此时的张鬼心中无比痛苦,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战友的牺牲付诸东流! 呐喊声骤停,赵猛手中的冲锋枪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指挥部队继续追击的小田原不忘特地走到赵猛的尸体旁,对着他的眉心又开了一枪。 不远处,古月和齐小飞的心中如惊涛骇浪翻腾不息。 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儿,齐小飞的双眼瞪得硕大几近血红,可他动弹不得,因为古月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他牢牢锁住。 而古月自己,眼泪更多的是流在心底…… 古月对齐小飞厉声道,“忍住,不要有任何过激的行为,此时此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地上躺着的那些伤者有机会得到救治!” 看着自己少爷眼中的怒火,齐小飞心里清楚,古月的隐忍需要背负更多的荆棘,尤其是这一次,他做出的决定,恐怕会让他以后的人生里始终有一个噩梦伴随。 “我一会去和小田原交涉,希望他们能尽快找来救护车,不过调查之类的事情免不了,所以不要有任何可能引起他注意的举动,听明白了吗?” 齐小飞重重点了点头。 略微平复下心情,古月带着齐小飞从小推车后面站起身。 “碰~” 一声毫无征兆的枪弹碰撞让古月和齐小飞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反应又躲回了小推车之后。 “狙击手?!” “应该是的,目标好像是咱们,但是警告意味明显,不然我们已经倒了一个了。” 回答齐小飞的震惊,古月第一时间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这个判断让他自己又有了新的疑惑。 “那我们现在?” “没事,那人应该走了,而且不想引起太大反应,不然他肯定会瞄准小田原,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齐小飞再次重重地点头,因为他始终坚信古月的想法从未有任何错漏,即使是现在。 战斗终于结束,那名狙击手也没有再开第二枪。 带人回来的小田原无功而返,特遣队里除了赵猛的牺牲以外悉数成功撤离。 古月可没功夫去关心小田原此时是不是一肚子窝火,第一时间跑上去用日语和他交流了一番,力求小田原能够尽快喊来救护车并且给伤员放行。 对于古月,小田原此时也没了那么多戒备,毕竟刚刚影佐的撤离古月是出过力的,不然谁也保不准敌人会不会鱼死网破。 但是,这些伤员对他而言又算什么呢?此时他最想要弄明白的是这些人以及躲到酒楼里的人里,到底有没有敌人的同伙。 不过,早就料到小田原心思的古月,第一时间表示理解,并且愿意再出一份力,毕竟有他在,讯问时也方便很多,而他的目的只是希望尽快给伤员救治,同时,古月没有忘记特地提一句,这些人对于上海商界和舆论界是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的。 询问有序进行着,同时医疗队伍也已经陆续到达,小田原并没有对伤员尤其是即将丧命的重伤员多做干扰,毕竟这些人如果是敌人的内应多半不至于会落到如此下场。 相对而言,那些没受伤的人变成了重大嫌疑的一群。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古月和齐小飞。 在小田原看来,古月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明明是受邀前来,却偏偏在影佐阁下到达之后才出现,更巧的是中间这段时间就有敌人发动了突袭。 不过,小田原没有弄明白万一古月真有问题那他又为何要冒着枪林弹雨做出刚刚那些举动。 演戏?这就投入的过分了。 而且,目的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小田原自知很难有任何说服自己的解释,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尤其是古月正在帮他询问剩下的人。 在没受伤的人群里,数目最大的一拨自然是酒楼里的工作人员,不过,酒楼掌柜刚刚就在合照的人群里,只是没有和影佐靠很近,据他供诉原本在酒楼内指挥忙碌,等影佐到达之后有了拍照环节他才凑近去。 或许,正是因为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尤其是离酒楼大门很近,所以突袭发生之时,酒楼掌柜第一时间躲进了酒楼里,故而没有受伤。 这个说法没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作为酒馆掌柜,遇到刚刚那种情况,第一时间选择逃进自己的酒楼也算合情合理。 而其余酒楼工作人员刚刚基本都在酒楼内忙碌,这里也没有迎宾的女服务员。 除开这些人以外,还有几个没受伤的人,他们并不属于酒楼。 对于这些人,小田原又打上了重点怀疑对象的标签。 但是这些人异口同声地说刚刚是跟着酒楼掌柜一起逃进了酒楼,若非和掌柜站的近,恐怕现在也很难完好无缺。 这样的说辞,小田原也很难第一时间反驳,不过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 而这时,古月又给出了新的建议,他让小田原最好先去看一看拍下的那张照片,这里面不仅仅可以看到当时的站位情况,还有什么人本该在却离开了,又有什么人表情或者动作上有些值得怀疑的地方。 小田原听后很快会意,不管是谁,如果出现在了当时的照片上,而且这人很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纵然再有定力,恐怕从表情和动作上也会露出不少马脚。 不过,他不清楚的是,古月如此“上心”到底为何,只能权当古月想要表现的积极点以便洗刷他自己的嫌疑。 其实,古月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刚刚那群人很显然就是那晚遇到的一群,猜想中他们是国民党人员,而且很可能来自军统。 而那群人,选择了当街强攻,的确有两种可能的意图。 一是打影佐一个措手不及,而且险些奏效,若非有人提醒,恐怕影佐早就倒在了万宝来身旁。 二是这些人是打算让影佐退进酒楼里,并且让埋伏好的后手一击必杀。 这种设计可能性不小,毕竟要做到孤注一掷并且万无一失,还是需要一个更缜密的计划。 但是,纵然真的有后手,也并不太可能是事先安排进酒馆里,因为古月认为这帮人突然对影佐下手并非长时间蓄谋已久,不然他们也不会就在两天前去打那个仓库的主意,尤其是在险些被围堵之后。 所以,古月认为埋伏的后手最可能是趁乱突然从其他门路闯进了酒楼里,这也符合突袭所造成的效果。 可惜,古月自己的举动让影佐根本没有进到酒楼里,而且直接开车逃离,这就让可能埋伏的人员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从反方向冲出来,再来个措手不及,但是这样无论结果如何,埋伏人员自己肯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另一种选择,就是果断撤离,尤其是在那队人撤离之后。 更何况,古月还不得不想起那名狙击手的存在,虽然这里面有更大的疑问,但是,至少他能想清楚,这名狙击手绝对不是日军提前埋伏的人,而且他的目标不是自己。 有了这些思量,古月便可以放心让小田原随意去查,同时不吝惜给出绝对中肯的建议。 因为这样既能更快地让伤员放行,又能借机给自己“亲日”的标签做点投资。 第9章 鱼饵与转机 离开事发地之后,古月和齐小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始终无言。 打破沉寂的不是街道上的喧嚣,而是齐小飞的肚子。 “额,少爷,咱还没吃东西……” 相视一笑,古月无奈摇头,“走,随便找个路边摊对付对付。” “啊?您可是古大少爷啊,哪能吃路边摊呢?” 面对齐小飞的“诧异”,古月只是白了他一眼,“你带钱了?” 恍然大悟的齐小飞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闭口不提其他。 继续游走的二人被一群群结队的乞丐吸引,有点丐帮的意思。 他们拿着自己的破碗也没沿街乞讨,而是很有目的地往一个方向去集中。 “这是要开丐帮大会?” “没准还真是,指不准要选丐帮帮主,你要不要去试试?” 面对古月的揶揄,齐小飞不以为意,“您还别说,如果我真的当了丐帮帮主,号令这千百号人,大街小巷地这么一窜,那得多搜集多少信息啊!” 不得不说,齐小飞这个想法难逃话本的影响,但是也给了古月一个提醒,如果真有丐帮帮主之类的存在,没准还真就可以有搜集情报方面的奇效。 有了这个好奇,二人也不管自己肚子在叫唤了,不动声色地跟着乞丐队伍前往了他们的目的地。 可惜,最后并未来到“丐帮总舵”之类的地方,而是一处施粥的小巷子里。 施粥的人也并不陌生,正是万馨怡和李晓燕,带着几个万家商铺的伙计。 “是万小姐!” 齐小飞的反应可比古月大多了,言语间催促着古月赶紧凑近去。 古月也没有拒绝,倒不是因为这份巧合,更重要的是万宝来的情况应该还没有传达过来。 “馨怡……” “古大少爷慎言,名字的叫法可并不是那么随意的。”万馨怡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上一次主动搭话是什么时候,古月都已经没印象了,不过眼下确实有事却是还没开口便碰了钉子,除了在心里无奈自嘲也实在别无他法。 刚刚还特地提醒万馨怡古月两人的到来,一旁的李晓燕听到自家小姐如此冷言冷语倒像是更着急一般却又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开口,脸上挂着的焦急和憋屈不加掩饰。 同样的态度还反应在齐小飞身上,不得不说这两人倒是很有“共同话题”。 “是我唐突了,万同学,令尊刚刚遭遇了枪击,现在应该是被送进了日本人的陆军医院里,赶紧去看看吧,这里我和小飞可以帮你们照看着。” 这则消息让李晓燕直接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地看着万馨怡。 而后者,眼神中的慌乱稍纵即逝,“古大少爷是如何知道的?” “刚刚和令尊一起受邀参假日本人的宴会,还没开始便有抗日人士突袭,当街直接爆发枪战,令尊是第一批倒下的人,不过你别担心,那个日本特高课的影佐已经带着令尊离开了,所以我推断应该是进了陆军医院。” 万馨怡的表现让古月也不好太过殷切,只能如同述说别人的事一般适当描绘了一下刚刚发生的枪战,至于当时的场面如何,自己又是如何全身而退,自然无需特意提及。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古大少爷了,晓燕,我们走,其他人继续施粥。” “是!” 伙计们都穿着万家商行的制服,自然也都对自家大老板的状况十分担忧,但是小姐有命也就无需再多言。 李晓燕也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去找来万馨怡的专车,可惜,至始至终她都没和齐小飞说过一句话,这让后者一脸落寞与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震惊的可不止万家的人,那些需要被施舍的流民和乞丐们也都愣在原地,或许他们更担心自己这顿饭到底还有没有着落,好在古月立刻接管了施粥事宜,他们中不少人可都是知道“古大少爷”的名头,没少一番歌功颂德,就好像这个施粥的摊位本就是古月的一般无二。 离开的车上,李晓燕终于从焦急中释然,因为她身旁小姐的脸上全是愁容,作为贴身丫鬟,此时要做的是顺心而不是添堵。 “没事的,小姐,刚古少爷不是说了么,老爷已经被送进日本人的陆军医院了,早就听说那里的医生医术一流,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就别太担心了!” “嗯。” 回应的不咸不淡,万馨怡的这种表现倒是让李晓燕越发着急,因为她心想着自家小姐平日里就是如此,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形于色,说好听点是“出尘仙子”,说难听点就是“冷冰冰跟个冰块似的”。 “对了,小姐,您刚才对古少爷的态度也太冷淡了,怎么说你们也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啊,多少年了他都是直接叫你名字的,怎么就越来越生分了呢?说到底,古老爷是古老爷,古少爷是古少爷啊……” “哦?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了啊,古少爷平日里可没有什么欺压良善的劣迹,而且他可没少做帮助别人的事情,您去随意打听打听,这大上海的界面上,哪哪提到古少爷不会说一句‘好’的呢?” 看着自己丫鬟如此激动,万馨怡的反应依旧平淡,随即直接给古月定性,“虽然他平日里也没什么太大劣迹,而且为人处事也和纨绔子弟大相径庭,但是,大汉奸的儿子,也只会是一个小汉奸罢了,纵然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谁又能知道暗地里到底有多少偷鸡摸狗丧尽天良呢?” 这样的“苛责”,李晓燕可不敢苟同,但是她也无可奈何了,虽然这些年来她始终不知道自家小姐和古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两人形同陌路如斯,但是不用脑子去猜也能想到多半离不开古老爷那件事情和“大汉奸”这个名头。 “好吧,谁叫您是小姐呢?您可以挑这个嫌那个,不过小姐您有没有想过,咱们老爷又比古老爷强上多少呢?” 这话倒是把万馨怡给“逗乐”了,“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骄纵惯了,这都敢编排老爷了?!” “嘿嘿,小姐您别生气嘛,要打要骂随意,不过我就是就事论事嘛,而且也不敢到处说的,也就在车里,哦,祥叔也不会到处说的,对吧,祥叔?” 李晓燕一边挽着万馨怡的手臂撒娇,一边对这前排的司机如此说道。 “我就是个司机,只知道开车,小姑娘家家的体己话我是听不见的。” “哈哈,小姐您看,我就说了祥叔最好了!” 看到李晓燕那得意的笑脸,万馨怡不禁莞尔,似乎刚刚的阴霾已经扫去大半。 没多久,来到陆军医院的万馨怡带着李晓燕询问到了自己父亲的病房,手术已经成功,万家人也到了。 “哎哟,我的乖女儿啊,你可来了,你是不知道,你差点就没爸爸了!” 万宝来躺在病床上,精神尚可,看来手术很成功。 影佐和日本人并不在场,病房里只有万家自己人。 万家大夫人也就是万馨怡的亲生母亲,面相祥和风韵犹存,那声泪俱下的忧愁也难掩姿容,足见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能生出万馨怡这样的女儿也就不奇怪了。 二夫人扶着大夫人,避免她太激动摔倒,看上去和大夫人年岁相近,实际上却也有接近十岁的距离,她是属于“政治联姻”的范畴,当年万宝来为了巩固万家地位而和二夫人的家里达成了协议。 二夫人身旁是她儿子,二十不到,身材壮硕皮肤黝黑,是一位习武之人,师承精武门,此时他的眼神里情绪复杂,有担忧也有愤恨。 除开三人之外,万宝来的病床旁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看上去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刚刚应该没有少哭,年纪并没有比万馨怡多几岁,却是万宝来的小老婆。 “呸呸呸,瞧你说的,我这好好的,没得触霉头!” 万宝来的精神似乎不错,而他此时的态度可没有半分看到影佐之时的那种“卑微”。 “哼,死老头子还逞强,刚刚那日本军官叫影佐的都说了,枪战发生时你就在他身边,那些人没打到他却把你给打了,若不是小月那孩子拼了命给你们提供了车子,你现在还有力气才怪!” 或许“老夫老妻”的言行惯了,大夫人一点也不给万宝来面子。 “我呸!那小子才不会管我死活!哦,不对,他主要是要救影佐,当的好汉奸!救我都是顺带,不过也是卖我一个人情,谁不知道那小子惦记我家闺女多少年了?!嘿,我偏就不领这个情,他古家想要我闺女,没门!” 看来,私下里万宝来对古月的态度可并不像公共场合里那样“翁婿和谐”。 “你个老东西不识好歹!乖女儿,你别理他,九死一生的时候过了他就在这逞威风,听娘的,把小月叫到家里来,为娘要好好谢谢他。” 大夫人对于古月的热忱似乎并不仅限于这次救了万宝来一事,多半在之前的交往中就有了中意,恐怕近年来两家人的疏远才让她不得不收敛,不然这“准女婿”多半是亲自认定了。 “夫人啊,您是不知道,刚刚就是古少爷恰巧遇到了小姐在施粥,所以特地告知了老爷的情况,可惜,只是叫了一声小姐的名字就被小姐冷冰冰地怼回去了……” 在这件事上,李晓燕和大夫人是一个阵营的,所以眼下也没人会计较她的插话。 不过,万馨怡的心里已经有“秋后算账”的安排。 “你说你……唉,要我说你什么好?小月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的?!” 还没等万馨怡反驳,李晓燕就顺嘴把她的心思说出来了,“夫人您是不知道,小姐心中啊自有一杆秤,那什么‘大汉奸’的儿子总归是个‘小汉奸’罢了,唉,奴婢听了都替古少爷寒心啊……” “混账话!什么叫‘大汉奸’‘小汉奸’的,小女孩家家的,哪懂什么家国大事?!再说了,咱们自己真就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哼~!” 这次,大夫人似乎是真动气了,而万宝来也没有再“摆一家之主的谱”,即使这话的矛头就是指的他自己也仅仅敢“哼”一声而已。 “好啦,母亲大人,您消消气,这里毕竟是医院吧,您不担心会影响这位伤员的休养,也总该替其他病房的人考虑考虑对吧?您大人大量菩萨心肠,就别和我这个小女儿家家的置气了,那什么,不就是让古月来家里嘛,小事啊,我去和他说说就是了。” 吃准了自己母亲的脾气,万馨怡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母亲的身侧,软言细语怎么顺怎么来,倒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还差不多,哼!以后可别再‘大汉奸小汉奸’地叫了,关起门咱们自家人也就算了,就怕隔墙有耳,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是是是,都听您的……要不,麻烦二娘带我娘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来照顾父亲。” 还没等二夫人言语,大夫人就直接发号施令了,“不必了,小芳刚刚已经主动请缨,就给她这个机会吧,咱们一起回去,二妹、双全,走吧。” 大夫人可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这就是命令,而且令行禁止,足见她在万家的地位。 至于,被她特地点名的“小芳”,自然是万宝来的小姨太,此时除了继续在万宝来身旁楚楚可怜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是眼神。 从陆军医院离开的影佐,第一时间见了小田原,了解清楚他走之后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于古月的态度,他表示满意,不过心中也没几分感激,权当古月是为了救他自己未来岳父,顺带把他给捎上了而已,这点倒是和万宝来异曲同工。 不过,影佐也有点“痛定思痛”,这一次事件他有了反省,还是太低估那帮人的行动力,尤其是竟然当街袭击完全没把周围的中国人当一回事。 打定主意日后更加谨慎周密之后,影佐决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首先是“据实而报”,毕竟对方亲手杀了不少中国人伤了更多,那一个个躺在医院里哀嚎的伤员就是最好的棋子,更何况,这次死伤者主要都是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舆论界各大报社的工作人员,只要打好这副牌,后续的发酵只需要默许根本不需要激励。 其次,影佐打算很高调地把古月的车还回去,说白了,就是要让全上海的人都清楚,这次他影佐,是靠着古月奋不顾身地献车才平安无事。 这样做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到事情真相,也不是仅仅为了继续把古月甚至古家绑在“大东亚共荣”的旗帜下。 最大的目的,其实是要广而告之,让那帮敢袭击他的人知道,这次功败垂成很大原因是有古月这号人坏了他们好事。 用古月为诱饵的意图很明显,但影佐主要目的还是钓鱼,而不是真的把鱼饵卖了。 当然了,万一鱼饵保不住,也仅仅是丢了一个鱼饵罢了。 古月自然是不清楚影佐给他下了如此毒计,帮万馨怡施粥之后便带着齐小飞回府了,打算好好平复下心情,正巧家里的几位一起出门逛街去了,意外的清净。 调整状态之后,古月约了弟兄几个晚上再开次会商讨接连发生的事情。 不过,很多看似没有出现在事发地的人,却比古月更关心事态发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胡闹!” 收到手下汇报的陈焱章险些把自己办公桌上价值不菲的镇纸扔出去,好在理智让他忍住了,毕竟这镇纸价值不菲,也是他撑门面的物件之一。 一番盘算之后,陈焱章决定立刻向上峰汇报此事。 平心而论,他愤恨的是这些人乱来,不计后果,事必导致后续的负面消息铺天盖地,给党国进一步抹黑。 但是,恰恰是这帮人的急功近利,贪功冒进才让陈焱章在和上峰的交涉中有了后手反制的机会。 说到底,这些人的到来,直接就说明了上峰对他自己的信任已近冰点,尤其是这些人来都来了,却没有丝毫联络他自己的意思,可见他这个军统上海站,在重庆那帮人眼里早就名存实亡。 如果这些人一鸣惊人,给上海的抗战大局带来了大书特书的正面消息,届时,他陈焱章多半已经直接成为阶下囚,押解重庆都是轻的。 结果呢?这帮人接二连三地失败,正好给了他拿捏的把柄,多年来,陈焱章可从未熄灭过自己心中的烈焰,因为不仅仅是国仇,也是家恨,如果一死了之或者碌碌无为,他自认为没脸去见那位替自己死的亲大哥,也就是陈敬文的父亲陈森段。 更何况,陈淼篇那个孽障依然苟活于世,而且很滋润。 在陈焱章的计划里,他这个该死的二哥最后一定要利用好再千刀万剐,不然何以面对大哥在天之灵? 第10章 计划与搅局 原来,几年前陈家老二陈淼篇私通了自己大嫂。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在东窗事发之际,陈淼篇原本打算直面自己大哥,跪着哭着加磕头,念及兄弟之情,自己大哥也不至于为了这事报官法办。 但是,做贼自然心虚,陈森段的老婆自从**之后,整日提心吊胆,在家里坐立不安,不仅事事谨小慎微,就怕惹得陈森段有任何怀疑,又百般盯着陈森段的一举一动,以求探得任何蛛丝马迹。 正是这样的状态,偶然间她真就发现了陈森段的秘密。 原来就在他们房间里,还存在一个密室,每次陈森段都是等自己老婆睡熟之后才会独自前往,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老婆的睡眠越来越浅。 变心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自己正当的理由。 而陈森段居然有秘密,这难道不是最为令人忍无可忍的地方?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秘密也仅仅是让她有了理所应当的理由,却没有联想到更多事情。 但是,大难临头可顾不得许多,陈森段的老婆将这个秘密直接告诉了陈淼篇,二人趁着陈森段还没正式发难之际,彻底探查了密室里的一切。 这个过程里,他们竟然得到了陈森段和军统的联络信件,称谓赫然是“军统上海站站长”。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惊胆寒,尤其是陈淼篇,他原本那些求饶的手段或许对一个普通人大哥有用,但是对一个军统特务呢?结果多半是直接被枪杀了…… 有了这个共识的两人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因为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斯通,很可能直接关系到了生死! “不行,我不要死!我们,我们可以举报他!” 最毒妇人心可不是说说而已,一个担心被报复的出轨女人尤甚。 “好!一不做二不休,有了这些,我们不仅能保住小命,搞不好还能赚一大笔赏钱!” 什么兄弟情谊都已经是扯淡,陈淼篇此时已经开始勾勒之后的惬意人生。 “可是,敬文不会受牵连吧?” “他一个留学归来的孩子,哪知道自己老爸做过什么?你这个当老婆的都不知道不是么?” “母爱”也仅仅维持了这么几秒钟。 在二人的合谋下最终决定,做事就要做绝。 于是,陈森段还在犹豫不决之际,根本没想到自己老婆会在饭菜里下药。 但他醒来之时,已经出现在了影佐的面前。 虽然,陈森段扛过了所有威逼利诱和严刑拷打,直到临死之前也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但是,斯通的二人绞尽脑汁,把陈森段的日常事无巨细全盘托出,但凡有点关系的都被牵连出来,甚至家门口一个卖烟的,一个卖油条的和一个卖报纸的…… 再加上从陈森段密室里发现的各种线索,影佐顺藤摸瓜,一步步让军统上海站彻底倾覆。 当然,作为关系人,陈焱章和陈敬文也没少被询问,但是并没有直接正面进行,更多的是旁敲侧击和暗中监视。 结果显示这两人的行动轨迹和陈森段并没有太多交集,再加上陈焱章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去一一打点,最终这两人并没有真的受到牵连。 但是,所有人都不清楚,甚至是当时的军统上海站内部绝大多数人员也不清楚,真正的“军统上海站站长”其实是陈焱章,他才是幕后做策划和决断的人,也只有他能和上峰主动联系。 而陈森段更像是一个枢纽角色,他负责将陈焱章的一切指示和布局全部分派下去,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人的服从,也是一个兄长的保护,纵然陈焱章始终觉得不妥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对上峰而言,陈焱章比陈森段有价值的多。 不曾想,最终恰恰是这个布局,让陈焱章被完好地保护,却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布局,让军统上海站近乎瘫痪。 压制住满腔怒火,不动声色的陈焱章继续演绎着自己亲日学院校长的人设。 因为没人知道,陈森段被出卖之前,特地找了这个亲弟弟商量,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是上下级的关系摆在那里,作为敌后情报人员,任何一个微小的事情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有责任的陈森段没有为了面子而向自己三弟隐瞒。 也正是因此,陈焱章才能够洞悉突然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在他偃旗息鼓的同时,也始终没有忘记这个仇恨,尤其是这一切都来自一个不能外扬的家丑。 每当回想此事,陈焱章的心里全是自己大哥的愤恨和屈辱,但越是这样,他越知道自己应该隐忍。 那一次被捕的军统人员被公开处决之前,陈淼篇被任命为伪军军官,外界流传的消息都是陈家有周佛海的关系,也只有陈焱章清楚这些说辞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他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二哥搞好关系,毕竟他们都是“亲日”的,都为了“大东亚共荣”而努力。 同时,他心里有了一个需要长期布局的计划。 当然,他的计划之所以需要长期,最主要是手上没什么人了。 不过,这一次,陈焱章亲自站上台面,不仅通过仅存的核心手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特务活动,还不忘培养发展新人,因为他认为上海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是这里的情报离散绝对是整个中国之最,不能放弃。 至于陈淼篇和那个淫妇,他打算“养熟了再杀”,一定要从他们身上把一切可利用的价值都榨干…… 可惜,重庆方面对于他的“隐忍”始终颇有微词,尤其是上海这里的情报阻塞令军统方面很没面子。 上峰可以等,却不会等到地老天荒。 而这次,直接弄来了特遣队就是一个信号,毕竟,重庆或者是军统内部,又何曾有过安生的一天?哪哪不是派系林立? 纵然直接和陈焱章联系的人可以力保他的忠诚,尤其是国仇家恨的实情,但是,多年来没有寸功是客观的,有人来上海分一杯羹也是必然的了。 其实,特遣队刚到的时候,陈焱章便已经有了消息,但他只有被动等待的资格,上峰没有给他任何主动联系的方式,更别提行使指挥权的机会。 而陆杰不仅有点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更重要的,是他原本就带着将陈焱章“挤出去”这个任务,所以他的行事更为偏激和冒险。 可惜,对陆杰而言,事事不随人愿,尤其是这一次,他公然无视场合去刺杀却依旧没能完成他定下的目标,却把军统和国军又推到了负面舆论的至高点。 这,自然也不是他的上峰想要看到的局面。 更何况戴老板还需要面对委座的压力。 一把好牌被自己打得稀烂的陆杰,最终的结果只会有两个,一个是打道回府,接受军事法庭的制裁,又或者,继续留在上海等待陈焱章的当面讥讽。 不过,陈焱章可没有兴趣留一个这样的人在手底下,行事作风完全是背道而驰。 更关键的一点,其实是陆杰的贸然行动完全打乱了陈焱章苦心孤诣的布局! 原本知晓了陆杰等人之前的行动失败之后,陈焱章判断这些人应该会消停点,而且鬼子也会这么认为,尤其是影佐为了继续推动他的“大东亚共荣”,并没有丝毫取消酒宴的意思。 那么这次酒宴,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因为影佐多半会采用内紧外松的防范策略,不然他如何显示自己和那些商会的人“站在一起”? 当然,以影佐的缜密心思,他不可能不去防范狙击手的威胁,所以酒楼周边值得关注的高点,尤其是聚集范围内的地方多半都还是会有提前布局。 但是,多年的隐忍之后,之所以选择在今日厚积薄发,是因为陈焱章的计划里影佐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绊脚石,因为这影佐太过奸诈狡猾太过不择手段,同时,作为一个对手而言,陈焱章自认面对影佐没有可能算无遗策! 所以,影佐必须死! 而机会就在眼前,谁都不清楚陈焱章意外中发掘了一位堪称天赐的人才,狙击人才,这人不仅有着超越常人的视力,更关键在于这人有着无比稳定的心性与匪夷所思的冷静,未经训练之时尚且如此,一番雕琢之后自然就是陈焱章手里隐藏最深的王牌! 可惜,一切都没有按照陈焱章的剧本去发展,陆杰那个该死的混蛋怎么就能急功近利如斯?! 不过,令陈焱章最生气的并非计划失败,也不是陆杰的搅局,因为狙击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万无一失,关键在于即使是失败了,也不要暴露自己,这就像“高手对决”里始终藏着的后招一样,终归会在最关键的那一刻一击必杀! 而这位狙击手,在任务明明已经终止之际,偏偏自顾自地开了一枪! 这一枪会不会一石惊起千层浪?陈焱章无法断言,甚至他都没法去判断到底有没有引起影佐的注意! 而这一枪里牵扯的事情就更为复杂了,即使是陈焱章也很难在第一时间里解开这团乱麻。 所以,在去往上峰的电报里,陈焱章隐去了这一插曲,把更多的愤怒都投注在了陆杰的自作主张之上,同时直言不讳这次事件需要有更多人负责…… 再次聚集在“且听风吟”的古月等人,心情很是复杂,尤其是秦海等人听到了今早的消息之后,对古月的安危十分担心,好在最后吉人天相。 “少爷,刚收到消息,影佐不仅授意大肆报道早上的事情,而且特地把您借他车这事大书特书,现在全上海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到明早的报纸一刊登,全中国也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了……” 小五心里很纠结,已经在心里把影佐全家上下古往今来骂了个遍,这人实在是不厚道,利用甚至坑害古月的意图可不要太明显! 当然,指望小鬼子会厚道这件事本身就无比可笑,但是,那影佐可是靠着古月的行动而获救,不然到底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可他前脚逃离后脚便顺手再坑了古月一把,这是人干的事情? 越想越气,小五尤其是不甘古月明明只是想救下几个无辜的百姓罢了,却很可能会受到全国百姓的唾骂,甚至超过了那些始作俑者本身,因为“汉奸”的头衔在这,那些人还可以说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古月就只会有一个狗改不了吃屎…… “理应如此,如果影佐不这样就不是他了,事实上,以他的精明和谨慎,这次宴会的安保本不会出任何问题,但是他也没想到这帮军统的人竟然如此果决,当街就这么干了。 话又说回来,抛开个人感情层面不谈,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刺杀影佐这个目的本身,这些军统的人也算剑走偏锋,却也险中求胜,或许今天就是他们算清楚了机会最好把握最大的一次。 但是,我当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且不说那些人到底是不是都是汉奸,我只是作为一个人一个中国人而言,对那样的场面实在是忍不了! 从前,也听说过很多军统搞刺杀的事情,那都是潜入到目标身边,纵然公开场合也断然不会搞无差别攻击这一套,今天,这些人,实在令人无比反感,不禁会想,如果他们为了杀一个影佐可以轻易葬送几十号国人的性命,那这抗战大业里,那么多小鬼子军官,得要多少中国老百姓去陪葬?! 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所以我选择不忍,我选择就那么做了,但是,后果还是需要研究研究,所以我得和哥哥们好好讨论一二。” 难得看到始终挂着微笑的古月如此激动,秦海等人心中更加愤恨,因为他们和古月是一体的,纵然不求名利,但是不能不求一个无愧于心!所以他们也会想,为了杀鬼子,而手刃路边的老百姓,这事到底干得出吗?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历史里草菅人命的事情不少,但那都是历史,如果现如今改朝换代之后,人命依旧是草芥是一个数字,那中华民国到底是谁的国?仅仅因为是在小鬼子的治下做生意就是汉奸了?做新闻就是汉奸了?那我们这些吃着‘汉奸们’买卖的大米,看着‘汉奸们’发行的报纸,那我们从里到外又有哪一点不是汉奸呢?难道老百姓都有的选?又或者,我们早就应该和南京的同胞们一个命运,他们才乐意?!” 老王很少主动发表意见,但是作为唱戏的名角,他看过听过演过的历史故事可不计其数,今日之事,难免有些触动。 而老王的这番话,即使是秦海等人不曾博古通今也能明白其中的情绪。 “老王说的那些是什么,我们哥几个没读过书,也是没听过的,但是我们听过一句话,盗亦有道,就算是打家劫舍那会,我们也不曾向贫苦老百姓下手,虽然算不上劫富济贫,因为最后的赃物都进了我们自己口袋,但是说一句从不欺压百姓我们还是当得,今天那事,可是在大街之上,不光有商会的人,也不光有报社的人,更有酒楼里的伙计和来来去去甚至看热闹的路人,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秦海的言论自然也深得他几个弟弟的认可。 “嗯,大家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感谢几位哥哥没有怪罪我的鲁莽,当然,要是影佐那个混蛋重伤不治就好了,可惜,那些鬼子可不能让他有丝毫损伤,挡枪的挡枪,反击的反击,只能说那混蛋今日命不该绝吧……好了,暂且不提这事,还有我之前提到想和国民党合作的事情,先缓一缓吧,就算要合作,我也不想和今天这帮人扯到一起。” 古月总结性地下了结论,其他几人没有异议。 “那好,咱们继续讨论讨论另一件事,想来想去,我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就是我和小飞看着枪战基本结束得时候,刚从挡着我们的小推车后面起身,突然有一枪打在小推车上,别说小飞了,我都吓了一跳……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那帮人留的后手,不过后来越想越对不劲,这会,让几位哥哥听听我想的到底如何,也好一起探讨一下。” 古月提到的那一枪,齐小飞自然印象深刻,可他并没有察觉到这里面会有其他不同,“少爷,难道那个狙击手不是军统的人?那会是谁?” “我是这么考虑的,现在都清楚,那帮人为了杀影佐,根本没有任何顾及会不会牵连无辜,不然也没有今天这一出,但是,如果他们本来就有一个狙击手安排好了,直接瞄准影佐不好么?干嘛弄出那么大动静呢?关键就是,这个狙击手,似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不在乎无辜百姓的死活。” “少爷您是不是有发现什么我看不到的地方?那时我光顾着各种起伏不定去了,还真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齐小飞对自己的认知是坦诚的,当时的他可不就是险些冲动么?至于冷静分析,本也不是他的分内事。 “就是影佐那混蛋离开时,他特地把万宝来架在身边,而那个举动看上去是在救助伤员,实际上他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缩在了万宝来的遮挡之下,这种事情当兵的应该有过训练,而影佐做的很到位,没有留给敌人任何瞄准的空间,也就是说,即使那狙击手想要瞄准影佐,也势必会被万宝来给挡住射击线路。 当时,恰恰是这一点我不明白,如果说这个狙击手也不在乎万宝来的死活,他根本不会在意万宝来到底是不是挡箭牌对吧?直接一起杀了,对他们的目标而言,似乎才是最合理的? 可是,那名狙击手不仅没有对着影佐开一枪,而且,对咱们开的那枪也是一种警告意味,不然直接爆头的话,多半我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这么一思考,我就越发好奇,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个狙击手,应该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反倒是能够说得通了,你们觉得呢?” 经过古月这么一提,其他人还真觉得很有道理,不然,强行把他们归为一起,就有些前后不统一了,而且,如果那狙击手真的只顾任务不顾万宝来的生死,恐怕影佐真没机会全身而退。 只是,几人顺着古月的想法继续探讨下去,也没法有个定论,只能归于“凑巧”,毕竟影佐这次的宴会是人尽皆知的,各方之间没有沟通却都想要动手,也或未可知。 “算了,这事我也只能提出来,咱们以后别忽略了有这个可能就行,接下来继续讨论另一件事情,事关**。” 第11章 孽子与鬣狗 古月之前定下的方针并没有改变,既然军统方面暂且不想去接触,便试试**这边能不能走得通。 “比较巧的是,就在昨天有人去警局报案,说是举报**,报案人还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妇女,或许,这里面真的有文章可以做。” 关于这个情况,齐小飞已经事先联系了秦海等人,他们也第一时间根据现有线索去好好挖掘了一番。 “具体情况还是小五来给少爷汇报吧。” “好的,大哥。” 在秦海的指示下,小五把整理好的情况一一道出。 原来,老钱的儿子嗜赌成性,成日流连赌坊,为了这事也没少和老钱闹矛盾,可他低头认错的时候,都是欠了一屁股债被人逼迫的时候,往往这时,什么“最后一次”,“没有下次”的话都已经被说烂了,老钱也是心灰意冷,早就决定不管这个兔崽子。 可惜,老钱的媳妇每次都背着他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去给儿子填窟窿,已经是“倾其所有”。 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家里再也拿不出一个子,老钱的媳妇便以死相逼,让老钱去求了所有但凡有过接触的老板。 可惜,老钱的人品是人人称赞的,但他儿子的破事也是人尽皆知,所以这事依然没有解决的希望。 而这一次,扬言要将老钱儿子剁手跺脚的,正是青帮的堂口。 这个背景之下,老钱的媳妇居然想到去警局举报**,这事看上去有点“狗急跳墙”,实际上很可能是趴在悬崖边的人眼中最后一棵稻草,这棵稻草没准还真有救他一命的分量。 “这么说来,这个老钱有可能是**?为了自己儿子去举报自己老公,这事倒是匪夷所思,不过惯出这么一个逆子的女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了,有没有查清楚这个老钱到底是个什么人?” 古月提出的这个疑惑小五其实也想到了,毕竟这样一个妇女,到底凭什么去认识**呢?答案或许是唯一的,只能是他老公的关系。 “这个老钱一直是在码头上给工人算工钱的,多年来,他一丝不苟也尽职尽责,尤其是对工人们很公平没有克扣,所以深得工人们的信任,渐渐在工人间有了不低的威望,那些想在码头招工的老板们都会选择先去找老钱,因为他可以带上一批很卖力很负责的工人,长此以往,老钱也算码头上一个人物了,不过,除开工作以外,老钱唯一被人们记住的,就是他儿子是个败家子,把老钱勤勤恳恳赚来的工钱全部拿去赌了。 除此之外,老钱就没有任何可以特意提及的事情,平日里多半也在忙碌,下了班就回家,也没啥花天酒地的嗜好,说到底,就是个苦命的老实人而已。 不过吧,我仔细想想,这样简单的作风,也的确可能是对**身份的一种伪装,毕竟少爷您提到过,**的人其实都是咱们生活中平日里就可能见到的人,一个面摊老板,一个快递员,一个酒楼伙计,一个人力车夫或者一个擦鞋匠。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老钱还真有点可能。 不过,也可能不是老钱本人,我在想,会不会是他接触过的某个人是**?” 小五的分析已经足够全面,尤其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过古月的见解更为细致一点。 “的确有可能是老钱接触过其他**,而这个过程里被他老婆无意中察觉了,但是,据说**人的纪律是很严明的,尤其是这些潜伏的地下党,他们对自己的身份都会保护到极致,那些被鬼子抓到的,动辄打到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这些都是听小鬼子们自己说的,应该是足信的,所以我想,这个老钱如果真的接触到了某个**的地下人员,如果那个人对老钱没有充分的信任,又怎会做出违背他们自己原则的事情呢?” 古月等人关于**的讨论最终依旧无法触及真相,虽然已经有所接近了,不得不说古月对**员的理解还是有一定程度,不过到底是没有真正有过接触,只能臆断罢了。 而实际上,此时此刻,七十六号的某个审讯室里,老钱已经被绑在了刑讯用的十字架上。 不过,没有人对他用刑。 “考虑的如何了,老钱同志?” 问他话的,是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董槐林,他原本只是董世仁的一个远房亲戚,甚至在往日里都没有兄弟相称,但是,自从七十六号成立之后,董家为了在七十六号里说得上话,没少特地扶植这个远房亲戚,不仅提供了各种资源疏通了各种渠道,而且董世仁的爹直接把董槐林过继到了自己名下,这样的意图很明显,也的确很有效果。 同样,董槐林也不是一个吃干饭的主,至少在七十六号这个地方,他如鱼得水,一步步爬到了行动处代处长的位子。 只是,这个“代”子一直挂着,也好几个月了,自从他们的前任处长出事之后,各方似乎都没有正式给这个七十六号行动处安排一个稳定头领的意思,这让董槐林有些急躁,可他始终认为,这个位子本就该是他的,而且,他的位子也不仅于此。 所以,董槐林这几个月里的行动更加频繁,工作态度异常积极。 也正因为如此,在警局的有心人汇报老钱老婆举报**的事之后,他第一时间便亲自接待了老钱的老婆,并且把老钱一家的信息与关系网摸了个底掉。 七十六号的人没有人怀疑这个代处长小题大做,因为对于“**人的气味”,董槐林有超过狗的嗅觉。 作为一个走投无路又把亲儿子惯成那个样子的母亲而言,举报**这件事绝非无中生有,不然,她就只有和自己儿子陪葬的份。 可是,这样一个无知妇女,又能认识几个**呢?最大可能只能是她的老公罢了。 不过,从这个妇女的角度而言,举报的人如果是她老公,会不会有些偏执过头了?纵然是要救她的亲儿子,直接举报了自己老公之后,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呢? 单纯歇斯底里,为了自己儿子一切不管不顾了么? 并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董槐林更倾向于另一种,那就是这个无知妇女要举报的是老钱认识的某个人,同时,她是偶然听到了有关**的消息罢了,并不太可能有更深入的接触。 或许,如果一切顺利,日子照旧,这个无知妇女根本就不会有这个举动,但是,天不遂人意,也可以说,这个可能存在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同时,这一位太不小心了。 而当董槐林亲自接待这个妇女之后,他险些因为自己的“天才决断”而笑出声,因为这个妇女口中的重要消息竟然是“我要举报的人提到过一句话,‘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藏锋”,对于在上海搞情报工作的人而言,绝对不是一个新鲜词,不管是特高课,七十六号,就连国民党军统中统也是清楚在大上海里,存在着这么一尊大神。 只是,这个代号虽然不新颖了,可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高矮胖瘦,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甚至,**自己人也多半都不清楚。 但“藏锋”做出的种种事迹,在这上海搞情报的人都会如数家珍,有的艳羡有的牙痒。 董槐林就算是在牙痒的那一群里也尤为突出,因为他很“感恩”,若非有“藏锋”的行动,前任行动处处长也不会不在了。 当然,他也担心自己若是同样命运又该如何?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当上处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把“藏锋”揪出来! 不曾想,天上就这样掉下来了馅饼,他想不吃都不行! 对于这条消息,董槐林已经有了十足的信心去确认,不然一个无知妇女凭什么可以知道“藏锋”这个代号? 可是,董槐林要的是捉拿“藏锋”,而不是仅仅去抓一个可能和“藏锋”有关的共党。 于是,一边打包票让老钱的老婆放心,一边直接派人偷偷守在老钱的住处,将老钱“请”到了七十六号喝茶。 当然,他还没忘记老钱的儿子这枚重要棋子。 毫无征兆地被捕,老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只是一个外围人员,除了老罗以外,甚至都没有见过其他同志的真面目。 但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国人,如果他连这最基本的“打死不认”都做不到,他认为自己也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令老钱意外的是,从抓捕到现在,除了把他绑在十字架上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对他动刑,这点有些匪夷所思。 更令他不解的是,审问他的人自称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是不是太把他当回事了一些? 而这位处长提出的问题,让老钱一颗心堕入了冰窟里,“老钱,同志,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么?其实吧,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因为你老婆已经举报了和你走的近的那位‘老罗同志’,只是你老婆不清楚,这样肯定会牵连到你罢了。 但是,你真的可以放心,既然是你老婆来举报,我们断然不会直接把举报人给坑害了,不是么?所以,你可以是安全的,你老婆儿子也自然可以是安全的,不过,这就全看你怎么做了……” “我……只是一个在码头算钱的普通人,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理智,老钱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虽然他很清楚“抵死不认”也改变不了太多了,但是他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不能当叛徒! “没事,你不用明白,也不用说太多,我刚刚已经提到了,不会对你用刑的,你放心,至于那个老罗,我们已经有了目标和线索,如果要抓他,也不算是难事……但是,我想知道的,你应该更清楚,‘藏锋’这个名字,不会没有印象对吧?” 其实,听到是自己老婆举报的老罗之后,老钱便已经联想到那唯一一次可能被当作是线索的情况了,而事实便是如此恶劣,他那个该死的老婆子竟然真的记下了老罗那句“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老钱心里很后悔,怎么就没有提前注意到自己老婆的异样?怎么就让她惦记上了这件事情? 同时,老钱更后悔的是生了那么个孽子! 但是,后悔都太迟,以老钱本分的性格,演戏真不是强项,所以当“藏锋”二字出现时,他的目光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闪烁,这也自然没有逃过董槐林的眼睛。 “有戏!真的有戏!” 董槐林在自己心中呐喊,似乎此时此刻他已经兴奋到了极点,而“藏锋”的面纱已经触手可及! “什么藏蜂藏蝶的,我不知道也没听过!” 老钱的嘴硬既苍白又无力,董槐林却显得十分耐心,态度能有多和善就有多和善。 “老钱同志~!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对吧?你老婆亲口说的,她是从老罗口中听到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反倒没听过‘藏锋’的名号,偏偏你老婆听过,难不成,我该去怀疑她才是共党么?而你是无辜的?” 董槐林的微笑宛如毒蛇,一点点刺痛着老钱的神经乃至灵魂,此时再多的痛骂也改变不了事实,他只能选择无言以对。 “没事,你可以继续思考思考,想清楚了再说。” 董槐林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只是这个耐心也仅仅只存在了一分钟。 他的确和说好的一样,没有任何对老钱动刑的意思,这可不是他审讯手段高明的体现,而是他认为老钱指不准还能起到一些额外作用,如果打出一身伤就可能坏事。 而且,他有更好的筹码。 随着董槐林的指令,几个特务把老钱的老婆和儿子押到了他的面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也说了,是这个疯婆子亲口举报的,你不会对她怎样!” “没错啊,我也没打算欺负一个妇女,更何况这个妇女还是举报人,我这个处长也太没品了,但是啊,这不是有一个大小伙子吗?” 话音未落,惊魂未定的二人已经哭得不成人形,此时他们才后悔自己招惹了不该碰的人已是太迟。 不过董槐林的确没有给老钱老婆动刑的意思,毕竟他儿子更合适,也能“玩”更久。 “听说,那些追债的动不动剁手跺脚什么的,太野蛮,太不人道,也太没用了,这手脚都没了,人不是废了么?一个废人是不是更不可能还钱了?那还不如一刀杀了省事,对吧? 所以啊,我们这可不搞那么低端的玩意,尤其是对令公子这样未来可期的年轻人,手脚自然得留着不是么?我们一般拔掉他们的指甲,正所谓十指连心嘛,这样的疼痛可不比剁手跺脚来的少。” 话音未落,已经有特务直接上手,还没给所有人反应时间,老钱儿子左手小拇指的指甲盖已经被连根拔起。 “啊~!” 撕心裂肺,老钱儿子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惨叫。 “畜生!你们,你们放了我儿子!是我举报的,你说过要帮我的!” 老钱老婆看到自己儿子的惨状后爆发出了匪夷所思的力量,一边吼叫着一边险些挣脱了抓着她的特务。 “大婶啊,咱们说话可得讲良心,我答应你给你们摆平赌债的事情,就不会食言,等你们出去之后,一定不会再有追债的人要对你儿子剁手跺脚了。 但是,你们能不能出去,这个我可没保证过啊,全看你老公此时的意思了。 要不,你替我劝劝他?” 这句话的意图和效果都十分明显,老钱老婆立刻把满腔怒火调转了矛头,“老混蛋!你不要儿子了?!你自己不要命也别拽着我们娘俩!你个杀千刀的!你个……” 一顿连珠炮,都如同千刀万剐一般在老钱的心头留下了了血痕。 可惜,悔恨已经来不及,想要闭目待死又做不到。 “啊~!!!” 又一声惨叫,没有征兆,也没有预告,只有董槐林和一众特务那残忍的笑以及老钱老婆继续的咆哮。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不知道‘藏锋同志’到底是谁,我也没见过,我也不可能有资格见过!” “欸~!这就对了,咱们有话可以说对吧?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老钱同志,你的话,多半只是个很外围很边缘的人,甚至都不一定算是共党分子!其实吧,对于共党分子,我可能比你更清楚,就你家这些破事,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安定因素,都可能暴露的,所以也自然不会对你委以重任,更别说和‘藏锋’那个级别的地下党有联系了。 但是,我也没指望你能直接告诉我‘藏锋’是谁,不是么?” 董槐林邪恶的笑占据了老钱全部的视野,直击他灵魂深处…… 第12章 背叛与反间 在董槐林的设想里,他最终目的是抓住“藏锋”,而不仅仅是顺藤摸瓜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罗”,尤其是,能从老罗嘴里听到一个深藏的代号,恰恰证明,老罗很可能是和“藏锋”有交集的存在,绝非老钱这样更外围的人员。 所以,他虽然有机会立刻着手去布控,第一时间把老罗给逮了,但是,这样存在风险,倒不是说对于抓捕老罗有没有影响,而是他希望能确保,在抓捕老罗的前后不会影响到后续去钓到“藏锋”这条大鱼。 对于地下党那一套,董槐林是了然于胸的,他清楚这些人经常搞那种单线联系,尤其是潜伏最深位子最重要的那一群人,多半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地下党内部都不会公开露面的。 这样的结构自然有好处,就是能给予最大程度的保护,当然也有坏处,那就是万一某些关键节点上出现了问题,尤其是和那些潜伏人员单线联系的人出了状况,这些潜伏者就成了断线的风筝,想要再次启用和后续潜伏工作都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克服不少困难。 出于对这些内情的了解,董槐林很好奇,这个老罗为什么可以在酒后突然说出那么一句。 这方面首先自然是老罗对老钱有足够的信任,不然以地下党的纪律要求,他们在不相干的人面前喝醉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 但是,更重要的是老罗醉了之后,为什么会特意提到“藏锋”呢?这两人之间的联系,有可能是一个崇拜者的角度去看待,又何尝没可能,这个老罗就是“藏锋”的单线联系人?! 恰恰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董槐林在兴奋之余,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静,要谨慎,要步步为营! 于是,对于老钱的处理,才会如此谨小慎微,就怕一个极其渺小的地方被忽略了却导致满盘皆输。 诚然,抓到了老钱,甚至很有机会顺藤摸瓜去抓住老罗,这都无疑是大功一件,但是,对董槐林而言,这些不够,根本不够! 他需要用更重大的功劳来换取自己的地位巩固,更别说“藏锋”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不过,老钱没有撒谎,他的的确确真的没有见过“藏锋”同志,哪怕是一片衣角。 同样,他也不清楚任何有关老罗和“藏锋”之间的事情,这方面是有纪律的,若非那次太高兴让老罗酒后失言,“藏锋”这个名号,根本就不会进入老钱的耳朵。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董槐林基本确认老钱说的多半是真实,可他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而这个不依不饶,让他感到自己真的越发走运。 “我平时都在码头上,只是偶然机会下会给老罗掩护一二,而他已经跟我说了,明天上午十点前也需要掩护,这已经是我知道最后的东西了,如果你仍然不依不饶,把我们都杀了吧。” 老钱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很平静,因为他背叛了老罗的信任,背叛了一个为人民奋斗的组织,背叛了抗日大业! 他深感自己无颜苟活,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说到底,还是个人,是个男人,有家有口的普通男人…… 老婆已经晕厥,儿子的指甲仅剩两片,纵然他们咎由自取,又何尝不是被自己牵连? 在志愿投身抗日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 虽然,有国才有家,可人和人的认知是不一样的,这个道理,眼前这两个真正该死的人,又何曾清楚? “很好,老钱同志,你的态度给你们一家人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我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不过得委屈他们俩在这里待几天,而你,继续你的日常,不要有任何变化,能明白吗?当然,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如果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这两人现在便是和你见上的最后一面了。” 老钱总算知道了眼前这个妖魔鬼怪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动刑,原来还有后手,而他,又能奈何? 看着那已经快把眼泪哭干的儿子,老钱默默闭上眼,两行浊泪不争气地滑落。 董槐林继续着自己的兴奋,因为他把这次视为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他看来,老罗需要掩护的时候,多半就是去从事一些地下党工作的时候,那么他会去干嘛呢?接头这事的可能性不小。 纵然未必是真的去和“藏锋”接触,也一定是和其他地下党接触,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有了提前的布控,能够把接头双方一并拿获,可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毕竟,这个老罗恐怕是真真正正的共党分子,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可没有老钱这么容易。 可惜,老钱给出的信息只有一个时间线,没有任何与地点有关联的地方,诺大一个上海,根本是大海捞针。 但是,董槐林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仔细分析后认为,大致范围是可以划定的。 首先,老罗是从自己住处出发,十点前到达码头,那么接头的地点就不可能在距离码头太远的地方,因为接头时间不可能定在普通百姓都没有出门的时段,那样太突出容易暴露,也没法隐藏。 正因为如此,能留给老罗从接头地点回到码头的时间,不会太久,若是距离太远,他也不会给自己定下这么一个时间点了。 其次,老罗的住处已经可以把控,也就能观察到老罗出门的时间和方向。 这种接头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碰面,一个是不碰面只传递东西。 如果碰面,那就是两人有先后顺序去某个不会太显眼的地方,同时,可能是老罗等人,或者人等老罗。 那如果是不碰面,传递的可能是情报或者指令,如果是情报那多半是别人给老罗留,所以老罗是后到的,反之,老罗得先去放东西。 而在这些可能中,根据老罗出门的时间就能有一个大致的判断,譬如他若是先一步去等人或者放东西,自然要更早出门,而他只是后手去拿东西,便不会太早出去避免发生意外。 所以,根据明日的情况,就可以灵活机动一下了。 但是,提前布控不能少,而且覆盖面自然还是很大,毕竟老罗出门的方向也仅仅只是一个方向罢了。 思来想去,董槐林忽然发现即使绞尽脑汁,也依旧跳不开一个关键问题,他手下的人不够用! 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就差没有抓耳挠腮,董槐林的这个表现让一旁的心腹放肆地笑了。 这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名叫苏菲,当然是给自己改的“艺名”,方便贴合外语,也适合混迹夜总会。 她是董槐林的机要秘书,私下里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是不清不楚。 不然,她也不敢在这里放肆。 而董槐林不以为意,反倒是想听一听苏菲的看法。 “小女子自然没有董处长那么深谋远虑,但是董处长您却有一点不如我,那就是不如我更懂男人。” 这话说的挑逗意味十足,董槐林也不介意直接将苏菲的腰搂住。 “那你教教我,这事和懂不懂男人,有何联系?” “很简单啊,说到底,这大上海,还不就是某些有权有势的男人说了算么?所以,任何事情,都离不开男人,自然也就需要去了解哪些男人有必要去了解了,您说呢?” 这话说的委婉,道理却很直白,董槐林清楚苏菲的优势在哪,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比方说董处长您吧,心里想的是什么,咱们这些做属下的,又何尝不知呢?但是,您想的事,到底谁说了算呢?是丁主任呢,还是日本人?” 这话确实提醒了董槐林,他想要的事情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恐怕逃不了丁默邨的默许,那么在这件事上,丁默邨考虑的又是什么呢? 无非两点,一个是董槐林并非他的嫡系,一个是董槐林有董家的背景。 说白了,董槐林对于丁默邨而言,不是一颗上佳的棋子,因为未必能事事听话。 这也是为何董槐林更期待一件大功劳,比如抓到了“藏锋”这个级别的地下党,因为也只有这样的功劳,能让所有人闭嘴,包括丁默邨在内。 但是,这事未必能够一蹴而就,尤其是眼下再怎么考虑都有些人手不足,万一弄巧成拙,可就鸡飞蛋打。 更何况一旦全员出动却无功而返,岂不是落下了话柄? 而这事,直接向丁默邨汇报又能如何?他手底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心甘情愿给董槐林当枪?不暗地里使绊子都是烧高香了。 可是,换一个思路,从苏菲的提醒中去看问题,就豁然开朗了。 因为,说到底,这七十六号名义上是南京政府的,实际上还是日本人的。 而对“藏锋”这样级别的地下党,真正头疼的人是谁?丁默邨?他当然头疼。但是有一个人恐怕更头疼,那就是影佐。 “处长您想要的是一鸣惊人,但是风险很大对吧?而纸包不住火,万一这次功败垂成,自然会成为别人的话柄,可是,不去做点什么又怎会甘心?那如果是上报给主任呢?又会如何?成了,您的功劳也只是浮于表面,败了,您的责任恐怕就罪莫大焉…… 但是,如果直接去告诉影佐阁下呢?他会如何考虑?七十六号这帮人,明里暗里可没少做贪功冒进的事情,也没少做中饱私囊的勾当,对于这些,他堂堂特高课课长能够毫不知情么?可他有自己的考量,说白了,咱们都是棋子,都是下走,都是一群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养狗这事嘛,我还是听过一些有见地的言论,那就是想让狗能叫就得给狗吃肉,恐怕他也有这个意思吧,当然,以他的能耐,应该会做的更深藏不露一点,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虽然不好听,可咱们目前就这个命,不是么?既然当了汉奸走狗卖国贼,又有哪个是真的图一个身前身后名?曲线救国?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如此,干嘛不找机会直接表忠心呢?今天早上那震惊大上海的当街冲突,明日就会见报了吧?您今晚直接去探望探望影佐阁下,谁又能阻拦呢?” 苏菲的这番话不可不谓不是“字字珠玑”,董槐林深表赞同,既然要当狗,干嘛不去当那个最听话最会咬人的?有多大能耐吃多少肉呗! 于是,影佐的官邸有了董槐林这位意外的客人…… 从茶楼回家的古月还是比较准时,没有耽误饭点,但是古府里的一片肃杀让他和齐小飞意识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古绝渊和夫人小姐们已经都坐在餐桌旁,也没动筷子,因为“主角”还没登场。 比较特别的不仅如此,饭桌旁齐小飞的父母也赫然在列,他们得到古绝渊的准允,这个时间不需要侍候在旁已经多年,足见今晚特别。 古月和齐小飞看到这个架势,也不敢多言,收敛了“顽劣”的性子,默默靠近饭桌笔直站着,同时微微低头,准备迎接暴风雨来袭。 “三妹,有劳了。” “得令!” 大夫人让三夫人做的不是别的,正是要给古月二人好好检查一番,看看周身到底有没有受伤,看看有没有处理后的枪伤又或者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内伤。 三夫人可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坚持不懈,这些手段可从未疏离。 一点点在古月二人身上揉捏摸索,确认过没有一丝一毫隐患时才略微输了一口气,没忘一人给了一拳,“好小子,那枪林弹雨里竟然全身而退,子弹见到你们都拐弯了不成?不过这小身板练的还行,平日里应该没偷懒。” “三娘的教诲岂敢有一日不遵?至于那子弹能不能拐弯我不知道,但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是没错了。” 一边装出吃痛的样子揉着自己被打的地方,一边没忘记找好话多说两句,古月只希望这样能减免一些处罚…… “看过了,没事,大姐,这两猴小子身子骨结实着呢。” “嗯,没事就好,阿弥陀佛……过来,跪下。” 没有其他铺垫,也没有过重的语气,但是大夫人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彰显无遗。 扑通一声,古月和齐小飞的动作整齐划一,简直训练有素,就连时间上都没有差异。 “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人如果再多待一会,不管他最终会如何,其他人肯定先死了……” 对于自己的目的,古月没有任何隐瞒,自然也不会因为家里有个日本人坐着而特地说一些为了影佐为了“大东亚共荣”的鬼话,因为这些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信。 而眼下的表态,倒是引起了四夫人眼中的些微变化,尤其是嘴角那不明显的上扬。 至于古绝渊,依旧一言不发,大有事不关己的架势,反正他儿子还活蹦乱跳。 当然,恰恰是古绝渊这个态度,更显得在古府内务上大夫人的权威性,也算是对“家和万事兴”做了一个表率。 “怕吗?” “当时有些热血上头,但是时候的确后怕不已,那场面实在是从未真正见过,那哀嚎不绝于耳,离开掩体时,儿子才发现自己脚软了,有了一个踉跄……” 大夫人的语气始终平静,此时略微叹了口气,不觉间现场的气氛又有了变化,“老齐啊,我对不起你,没把这小子教好,差点连累了小飞。” “大夫人您这话就是打我的脸啊……您和先生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小飞又从小伴随大少爷长大,这种时候他如果敢弃大少爷于不顾,我一定亲自打断这小子的腿交给老爷夫人发落,就当没生过了!” 齐小飞的父亲十分动容,这话里的诚恳意味深重。 “老齐啊,你这就言重了,我始终当小飞是半个儿子,我只希望这两个小子一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不曾想他们竟然一起干了这出!唉……算了,人没事就好,回座吃饭吧,你们夫妇也带小飞去安心吃顿饭吧。” 大夫人的言语间不仅没了刚刚的气势,而且显得虚弱不堪,或许,这才是一个母亲的无可奈何。 对于母亲而言,自己孩子的平安又怎会不是一个重中之重?可惜,这个动乱的时代里,想要平安,又谈何容易? “是,大夫人。”齐小飞的父亲反应很快,也没有多言。 但古月和齐小飞却有些面面相觑,原本设想中的一顿家法是逃不掉的的,怎料就这么算了? 秉着有台阶就下,有梯子就爬的根本原则,古月直接起身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齐小飞也没有矜持,跟着父母后面快步离开了正厅。 其实,他们并没有真的猜到大夫人的心思。 作为母亲,儿子出了这种事情怎会不伤心不后怕不已?但是大夫人更想知道的,是自己儿子这么做的目的,因为她清楚,自己儿子绝不会真的是为了去救影佐那个混蛋王八蛋! 但是,自己儿子会不会是为了去救万宝来那个龟孙子呢?为了万馨怡? 好在,结果是这样的,而且大夫人也愿意相信,因为这是自己儿子,这个抉择虽然不值得鼓励,却也没有错得离谱…… 两个妹妹眼里都含着泪光,脸上的愁容也是刚刚散去,在听到自己哥哥早上的经历之后,原本今日秦雨涵登门拜访带来的快乐心情都被吹到了九霄云外,甚至难得有母亲一起陪着逛了一下午的街也有些索然无味了。 “别担心了,真没事,三娘亲自看过了还有假?” 眼见自己妹妹们欲言又止的那种小表情,古月心中一暖,也不忘安慰一番,然后似乎为了展现一下自己身体倍棒,所以他吃的倍香…… 第13章 老罗与“藏锋” 第二天清晨,老罗和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一成不变地买了一碗面条一份早报。 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其实**内部已经有了具体消息,不仅知道了是什么人所为,更知道事情前因后果,所以这头版头条也并没有太吸引老罗的目光。 他需要关注的,仅仅是在报纸上有没有“藏锋同志”发布的隐秘消息,如果计划有变,便有可能反映出来。 确认之后,没有任何变故,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等待,因为距离九点还早。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老罗的周遭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若非隆冬腊月,恐怕窗外还会有鸟声。 时间来到八点整,看了看表,老罗收拾好心情选择了出发。 街道上已经开始忙碌和喧嚣,赶路人们行色匆匆,等车的人们面露焦急,这里是大上海,这里是快节奏的大都市,纵然昨天还有当街发生的枪战,也不会影响到太多人的衣食住行。 当然,“号外号外”的喊声不绝于耳,毕竟昨天的新闻终归无比劲爆。 看过报纸之后的人们也各有不同的表情,有的悲伤惋惜,有的愤恨不平,有的失望痛苦,有的嗤之以鼻…… 老罗不想去在意,也没空去在意,他和“藏锋同志”约定的地点是一处咖啡馆外的电话亭。 两人的联络方式是没有碰面这个环节的,尤其是不可能直接走到咖啡馆里面对面喝着咖啡聊着天,因为老罗的身份在那里,他并不是一个看上去能经常去咖啡馆的主。 而这个安排,也让老罗猜测,“藏锋同志”一定是一个看上去每天在咖啡馆吃早餐而不显得突兀的存在。 九点,是真正传递情报的时间,而在九点前,老罗需要做的,就是跑到咖啡馆外一个小高楼里,将约定好的暗号给摆出来,做给“藏锋同志”看到。 这个暗号也是时常变化的,有时是一盆植物的摆放,有时是一面彩旗的颜色,有时还可能是几处窗户的开合情况。 有了信号,“藏锋同志”便知道老罗顺利抵达了附近,而他将会在九点前去约定好的电话亭假装打电话,同时留下情报。 老罗要做的,就是在九点后尽快进入同一个电话亭,从隐秘处将情报收回。 这样的传递方式进行了多年,虽然流程相似却又内容不一,这次是咖啡馆外,下次可能就是小餐馆旁,这次是电话亭里,下次可能就是公共邮箱中。 而每次安排这些的,都是“藏锋同志”自己,他充分考虑过两人的身份不同,同时也从未疏漏过对地形的观察。 走在路上的老罗并没有很赶时间的样子,这里瞄瞄那里看看,因为他们这样的人,需要始终高度保持警惕性,而如此这般的状态对于察觉那存于可能中的跟踪尾随是有帮助的。 这一次,老罗自然也没有半分马虎,原本直接走到目的地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在他的七拐八弯之下,半小时过去了也还没有真正让目的地近在咫尺。 同时,老罗也不忘用自己力工的身份作为掩护,他不断拐入某条巷子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推车在卸货之类的事情,都会上前问一问,以显示出自己很期待一份临时工作一般。 事实上,这样的行进方式,已经持续了多年,老罗也未曾遇到过任何一次的意外,但是,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员,他要做到的是万无一失! 因为他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那深埋敌人身侧的“藏锋同志”。 在老罗的心里,他最不允许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疏忽而让“藏锋同志”陷入危险之中。 殊不知,危险其实正在靠近。 对于董槐林的描述,影佐大感兴致,直接做出了批示,让特高课和七十六号所有人一起听凭董槐林的调遣。 当然,影佐可不会那么容易放权的,因为他自己有更多的自负。 一个董槐林的计划还绝对达不到他想要的天衣无缝。 但是,他清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日本人去跟踪或者布控很容易弄巧成拙,尤其是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可能让目标觉察到端倪最终导致满盘皆输。 可是,以目前的有限条件内,很难真的做到布控得万无一失,这里是上海,太大了,即使是特务机关全体出动也同样会显得不足。 对于如何才能更精简和更有针对性,董槐林只想到了通过老罗得行动路径来一点点收缩,最终集合优势兵力在关键位置进行蹲守,以求扎紧口袋。 不过,董槐林自己也清楚,如果出现老罗是去接收情报而根本不会和接头人碰面的情况,就很难在时间点上做文章,尤其是突然的调动既难保证速度,又很可能出现意外的打草惊蛇。 对此,影佐给出的“建议”是对主要干道上的哨卡继续维持力度。 这种拦路抽查的方式算是一种惯例,隔三岔五都可能出现,故而不太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而且,影佐刚刚遇刺,这时候突然来一次安检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越是到了这个敏感时期,老罗会特地选择去排队过安检么? 影佐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个种行为很被动,难以把控时间,尤其是万一出现某种意料之外的状况,纵然不至于暴露却也肯定耽误了正事。 所以,老罗应该会绕路,但他的目的地不会有改变,而就在这一次次绕路的时候,老罗的目的地到底是哪就可能出现一个大致判断了,同时,也可以从老罗自身有没有改变自己行进速度去考虑,因为他的原计划线路被打乱了,而时间节点却不会变动,这样,又能大致估算一下老罗想要去的地方到底是远是近,对于提前布控也就有更充足的时间去安排。 用一顿高山仰止来表示自己的佩服和坚决执行,董槐林倒是真的有点豁然开朗,深感这次行动能取得重大成果的机会更甚! 而影佐也在心里盘算着,这个董槐林的确有一定的用处…… “他好像又绕路了……” 坐镇指挥的董槐林已经第五次收到关于老罗绕路的报告了,在这五次里,老罗仅有一次是在哨卡附近拐进的背街小巷里,其他时间,他似乎都是主动的行为,而且不止一次去和路边居民交谈,表现得像是要找一份工作一样。 最离谱的是,老罗始终没有加快脚步! 这样的状况,不仅让董槐林有些始料未及,即使是影佐也不曾想过自己面对的敌人竟然狡猾如斯! 不过,影佐的表现反倒是更加兴奋的样子,“董桑,不必太过介意,试想一下,这个老罗这般来来去去,若非提前就有了绕来绕去的打算,又怎会如此呢?那么,他会不会是习惯于此?可这个习惯是不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一点? 咱们不妨换一个角度去思考,是不是他的目的,必须如此谨小慎微呢?” 这样的判断,让董槐林立刻会意,他在心里不断地呐喊自己的坚持就是对的!就算这次的目标人物不是“藏锋”,也绝对是一个在地下党里举重若轻的存在,不然这个老罗不可能如此这般! “当然了,他这么谨慎一定是有原因的,同时,也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董桑,你一定要沉住气,也要告诉手下们沉住气,尤其是跟踪的人员不可太过靠近,更换一定要频繁,不能露出马脚,成败在此一举!” 听到影佐的提醒后,董槐林表示一定不辜负使命,这一次一定有一个好的结果。 而他也对老罗的目的地有了一个大范围的收缩,暗中的调遣已经在有序进行。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漫不经心的老罗也终于来到了咖啡馆附近,这一路上,似乎敌人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尤其是那几个哨卡,看上去和往常区别不大。 至于为什么前两天刚查完今天又查,老罗猜想多半是影佐遇刺闹的。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只是走进规定好的小楼里,去把目标花盆挪一下位子。 但是,这最后一步也不能马虎,老罗进了小楼之后,并没有直奔花盆的位置,而是在楼里转了一圈又从另一个入口走了出去。 这也是他设计中的最后一道保障了,因为小楼里的视野盲区很可能让那些追踪他的人出现始料未及的慌乱。 而这一层保障,终于起到了关键效果! 因为董槐林的人认为老罗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第一时间上报了结果,同时,为了确保在楼里没有视野盲区,自然是派人跟了进去。 不曾想,老罗已经从另一个入口走了出去。 这时,等待董槐林的命令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刚走出小楼的老罗,又折返回去,再次进入了小楼里…… 不光是楼外的人,跟进楼里的两名七十六号特务也始料未及,虽然他们特地从头到脚做了变装,可慌乱间的眼神无法隐藏! 而他们俩,除了迎着老罗走下去以外,别无他法。 “兄弟,”错身之时,老罗开口了,“可以借个火么?” “抱歉,没有。” “好的。” 为了避免更多直接接触,两名特务没有真的借火,但是,恰恰因为这个回答,让老罗看到了端倪。 抽烟和不抽烟的人,区别其实很大,不光是气味,还有嘴唇、牙齿和手指甲的颜色。 而这两名特务,刚刚可没少等待,一个有烟瘾的人在等待时会做什么呢? 不动声色的老罗已经清楚,自己暴露了! 花盆那已经不会去了,老罗又在楼里走了一圈,最终出现在第一次进楼的路口。 他此时此刻要做的不光是自己离开,而且要确保“藏锋同志”的安全撤离! 在约定里,花盆必须在八点五十之前挪动到指定位置,所以到了八点五十之后,“藏锋同志”也就清楚自己的状况了,可是现场到底有多少特务呢? 老罗心里没底,但是他很清楚,敌人想要布控的绝非自己。 于是,老罗再次开始“漫无目的”地行走,而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想好目的地…… 时间来到八点五十,“藏锋同志”离开了自己刚刚坐着吃早餐的位子,走出了咖啡馆。 “不对!他们已经暴露了!” “您是说?” 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影佐让所有人吓了一个激灵,董槐林十分不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尤其是那两名和老罗有过接触的特务依旧表现的十分镇静,同时也不敢有太多接触,在他看来,老罗在小楼里进进出出恐怕又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而已。 “那个老罗,特地去问街头巷尾的居民,是因为他是个力工打扮,他可以表现出是在找工作! 而一个力工,特地进入一栋小楼也是去找工作吗?不,那里很可能就是最后最关键的一步,而恰恰是那两人暴露了,让老罗改变了计划,他现在要做的其实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他想要让接头的人安全撤离!” 不得不说影佐的思维实在是太快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他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命令下去,抓捕老罗!同时,刚刚那小楼进行全面搜索,也不能放过这段时间进出的任何人!” 董槐林为了弥补自己手下的过失,立刻开始亡羊补牢。 “不仅如此!还有那小楼的街对面!一切能看到小楼方向的店铺、街面上所有人统统抓住!” “是!” 影佐的补充也被董槐林全盘安排下去,目标地点的各种人员第一时间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这时,时间刚刚来到八点五十一。 此时的老罗虽然还想用不紧不慢的脚步来迷惑敌人,可他已经发现对方的耐心到了顶点,开始动手的特务们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看一看时间,老罗心里有了些微的宽慰,因为敌人如果真的是这个时间点才开始行动,“藏锋同志”应该已经开始撤离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奋起反抗让自己也安全逃脱。 可惜,无论是老罗还是“藏锋”都没法预料到这一次敌人安排的全局性和时效性,更没可能清楚敌人的会反应为何能如此迅速同时投入如此众多的兵力。 原本从咖啡馆离开的“藏锋”是想继续装成路人一样不引起任何怀疑,所以他的行进虽然并没有像老罗那样走走停停却也的确不是特别快。 而这时,整条街的封堵行动已经开始实施,一辆辆载满鬼子的卡车直接横在了路口,荷枪实弹的鬼子开始向天鸣枪示警,一时间恐惧笼罩在了这一块所有百姓的头顶,有的人直接跪坐在地上,有的人开始大喊大叫地狂奔。 同时,特高课和七十六号的特务们也开始对街边商铺和小楼里的每一个人挨个逮捕,完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这样的阵仗让百姓们人人自危,想要第一时间逃离的不在少数,所以,在封锁真正建立之前,已经有一群群人四散而逃,“藏锋”也在他们之中。 “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特务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想法,第一时间准备喝阻想要逃离的人群,而这种威胁虽然有用,也不是万无一失。 在恐惧面前,尤其是对鬼子和特务害怕到极点的人们都清楚,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没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最终逃出封锁区域的人不止“藏锋”一个。 也正因为如此,追击的特务不得不分兵,更何况影佐和董槐林都下了死命令,必须抓活的! 而“藏锋”并没有选择拐进小路里,因为这一次敌人的投入让他有所忌惮,既然整条街都可以说封就封,那些更容易隐藏的小路里又怎会没有伏兵? 于是,“藏锋”第一时间选择直接冲向自己设定好的备用逃脱路线,就在隔壁街最大的茶楼里,这座茶楼的名字叫做“且听风吟”。 现在这个时间段,“且听风吟”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吃茶听戏了,尤其是这里还有早餐供应,所以从早到晚茶楼里的人都可以算是络绎不绝。 而“藏锋”自己和某位名角关系匪浅,通过这位名角知道了茶楼的大致构造,不仅够大可以隐藏,也有直接通往背街的后门,同时,“藏锋”手里有事先准备好的后门钥匙。 这条逃脱路线虽然第一次使用,但是“藏锋”相信以身后追兵的数量而言,也是够用的,而且,他并不担心穿过茶楼之后有人会等在那埋伏,因为敌人铺开的范围已经太大了,纵然是七十六号全体出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而特高课和军队的人应该更多的是去封锁街道才算更合适。 有了这个明确目标,接下来的行动虽然显眼却也没有任何迟滞。 很快,“藏锋”出现在了茶楼大门外。 而此时此刻,茶楼三楼临街的地方,古月、齐小飞和秦海等人正在悠哉地喝茶聊天…… 第14章 搅局与善后 因为有昨天的遭遇,古月借口“惊魂未定”,给自己和齐小飞请了假,一大早就跑来“且听风吟”喝茶,其实是因为这里视野极佳而且是交通要道。 古月想要去接触**,却也毫无办法,但是,这次知晓了老钱的事情,便有心来“碰碰运气”,因为就在昨晚,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有人出面给老钱的儿子摆平了青帮的债务。 当然,这种一厢情愿也仅仅是顺势而为罢了,没人觉得真就会一头撞上,不过也来日方长。 谁也料不到这次影佐和董槐林的行动铺开范围极大,让“藏锋”不得不从备选方案中找到一个无可奈何的选项,因为后有追兵,此时的他穿过“且听风吟”势必会给茶楼里上上下下的人们造成不少负面影响,甚至牵连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可是,“藏锋”身负重要情报,说什么也不能轻易落入敌手,不然就肯定会耽误情报的传递了。 他考虑的也比较仔细,目的地就是从前门进从后门直接出去,他打算营造夺门而出的样子,通过对后门的破坏来减少茶楼里的人们被影响的程度。 不曾想,“藏锋”刚刚拐进通向后门的隐蔽小路,紧挨着后门的楼梯上就下来了两人,那毫不避忌的直视,很显然堵截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凭什么能算准自己会特地走这里,如此后有追兵刻不容缓的时候,“藏锋”没有多言直接出手,他想用突然的出手迅速破开前路,不至于更多耽搁,而这些人很显然来者不善也无需迟疑。 “大侠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 小五第一时间举起双手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显得十分诚恳,再加上他本身那极具欺骗性的“纯真”眼神,还真就让“藏锋”的动作出现了迟滞。 可惜,下一秒里,刚刚察觉到自己身后也有人靠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藏锋”,就同时被三人给钳制住,手法十分娴熟,分工明确,其中两人一高一低同时抱住“藏锋”的上下半身,另一人身法更是诡异,直接骑在了“藏锋”的肩上用双腿锁喉并且用乙醚捂住了他的口鼻,没有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所有人站在原地别动!” 一声枪响,尾随“藏锋”的三名七十六号特务闯进了茶楼并立刻鸣枪示警。 这个突然的状况让所有人不得不侧目,台上台下的人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尤其是伙计们失手打碎了不少茶具,一时间“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都他妈给老子安静!七十六号办案!” 这名头自然分量十足,茶楼里没人敢和他们作对,自然敢作声的也不多,但古月可不想沉默。 “哥几个这是有大行动啊?刚刚在外面的呼喊声都传进来了。” “谁他妈是……咳咳,额,古大少爷您怎么在这里啊?” 看清楚说话之人是谁之后,为首的一个特务很想把自己刚刚说的几个字吞回去。 “唉,昨天不是遇到那事了么?有些惊魂未定,就告了假,来这里散散心,对了,台上那王老板是我兄弟,所以平时一得空都会来坐坐捧他的场。” 特务也不是真的想关心古月在这里干嘛,他可是有正事要办,不曾想古月这么热情,一时间反倒不好抽身了。 “对了,不能耽误哥几个的正事,这茶楼平日里都是这般光景,要查起来也不容易,哥几个随意哈,就是小弟有一点点私心,因为这里名角不少,来的人也多,就希望哥几个一会动作稍微克制点哈,拜托了!” “一定……” 心里有一万个憋屈,但古月当面这么说了,特务也不好不考虑在内,尤其是这里既然有古月,那会不会有其他各路牛鬼蛇神?是自己能随便得罪的么?真不好说,但是古月的话竟然还没说完。 “还有个情况要提醒哥几个,就是这茶楼其实是有一个后门的,我建议你们挨个搜查这里的同时,要不先去看看后门的情况?万一你们抓的人已经跑出去了就不好了。” 一听到后门二字,特务们心道不好,赶紧谢过古月的提醒,立刻命掌柜带路,而茶楼掌柜也是个明白人,似乎早有准备,“几位大人,这边请。” 看到后门大开之后,三人有些犹豫不前了。 “这后门是一直开着的?” “不是,都是从里面反锁,而且钥匙也不是谁都有的。” 这话一出就更为蹊跷了,特务们很想立刻追出去看看,但是又怕走了之后反倒放掉了可能躲在茶楼里的目标。 简单商议之后,决定一人去追,一人留在茶楼,最后一个去赶紧联系董槐林。 “诸位,七十六号奉命抓人,也不是存心想要得罪,但是眼下也不得不让诸位在这里待着别动了,还请配合!对了,古大少爷您一会也没什么紧迫的事吧?” 留下来的还是刚刚那名负责喊话的特务,他这次特地给足古月面子,就希望古月也能再给他一点面子。 “没事的,我不知不觉间都习惯了这种动不动被卷进莫名其妙事态了,随遇而安吧……对了,兄弟你一个人觉得不放心的话,可以让掌柜的帮你把后门锁上,然后你守住前门就行了,这里应该只有这两个出口才对。” “是,是这样的,古大少爷说的是对的,小老儿这里只有两个出口,再没别的了。” 在掌柜的适时确认下,那名特务谢过了古月的再次提醒,当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茶楼里所有人也没有特别的动作,安静坐着等待一会被询问,他们心中虽然对这个无妄之灾很害怕很恼火,因为之前确实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丝毫异常,不得不说无论是秦海等人还是“藏锋”自己,都做到了充分的掩人耳目。 但是茶楼里的人又有一点小窃喜,应该说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楼上可是有古月那尊大佛,这个“小汉奸”应该能在七十六号甚至日本人那说上话的,尤其是他昨天刚刚救了日本那个大官,而且他刚刚也直接发话让七十六号的人给他面子,想来,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这些人吧,想来…… 尤其是古月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喝茶吃早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很快,影佐和董槐林亲自赶到了“且听风吟”。 “影佐阁下?您亲自带队啊?那这可就是大案子了!对了,您昨天没受什么伤吧?您也是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应该多休息休息才是。” 刚刚的特务已经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影佐自然清楚古月在场,但是这种逢场作戏他也是手到擒来。 “古公子好雅兴啊,刚听说你在这里散心,就过来看看了,多谢关心,我昨天并没有受伤,而且作为军人嘛,枪林弹雨也是习以为常了,没办法,劳碌命,今天要抓的人很重要,就是没想到那人竟然跑进来这里,还打搅了古公子的雅兴。” 这话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很“好奇”,怎么哪哪都有古月这小子? “其实也算不上雅兴,阁下有所不知,台上那位王老板是我兄弟,所以一有空就过来坐坐,吃吃茶点听听戏曲,就会觉得放松不少,对了,不是我吹牛,我这兄弟那可是名角,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顺着古月指向,影佐看向了台上,一身扮相的老王此时演的是穆桂英,他立刻对影佐颔首示意。 “这位王老板是古公子的‘兄弟’?” 纵然自诩中国通,影佐也是不曾真的接触到能够把旦角活灵活现的男人,所以他一时没弄明白古月怎么和一个姑娘称兄道弟。 “哦,您可能不太了解这里面,王老板是男的,而在他们这个行当里,有不少很厉害的男性能饰演旦角,也就是女性角色,给柔美的外形又增添几分英姿飒爽,尤其是像他此时饰演的穆桂英这样女中豪杰的角色。” 台上这个“花姑娘”竟然是男的?这实在有点让影佐感到匪夷所思,明明怎么看怎么像女的,而且比一般的女的好看…… 事实上,这些年里,影佐也没少接触中华传统上的东西,尤其是戏剧等艺术形式,因为在这里方便谈事情,而他更多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了谈事情上面,对于真正的艺术都是浅尝即止。 “技惊四座,神乎其技!” 一番吹捧之后,影佐很快又切换了状态,“对了古公子,你应该不认识我身边这位年轻有为的才俊吧?他是你们口中七十六号的行动处处长,别看他年纪轻轻,能力和见底绝不含糊,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应该相互之间认识认识。” 顺着影佐的话,董槐林对古月抱拳作揖,“七十六号行动处董槐林见过古大少爷。” “董处长有礼了,话说,你姓董,不知和一位董世仁有没有沾亲带故?” “那是舍弟。”董槐林意外古月竟然会联想到董世仁,虽然他自己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纨绔子弟扯上关系,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不能丢了董家的脸面。 “难怪!我就说董同学怎么常在嘴边说他个是七十六号的头面人物,之前还以为就是随口吹个牛罢了,今日得见董兄才知道他所言不虚啊!” 扯虎皮拉大旗的事常有,但是“头面人物”这话可以乱说的么?上面明明还有主任,更何况自己的行动处处长前面还有一个“代”字!董槐林在心里把那个废物骂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此时此刻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因为影佐就在旁边。 “舍弟懵懂,口无遮拦,古大少爷不必一般见识,在下只是主任手下一个办事人员,今日也是配合影佐阁下的行动而已。” “董处长过谦了,嗯,影佐阁下亲自出马一定是重大案子,在下也不能继续和董处长寒暄耽误了您二位的正事,有什么疑问尽可说出来,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对了,刚刚那位兄弟吩咐我等不要离开此地之后,至少在我这个位子看到并没有任何人进出大门而且大部分的朋友都其实没有移动过自己的位子。” 在旁人看来,古月这“狗腿子”的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但是在场的人未必没有感激之心,尤其是茶楼工作人员,因为古月的一句话很可能不仅仅决定了他们有没有麻烦,甚至会联系到生死! “古公子这么说了,我自然是信的,不过刚刚听说古公子特地提醒了这里有个后门,不知道古公子能不能多讲讲这个后门的事?是这里的常客都清楚吗?” 影佐也没有再扯别的,在他看来,目标很可能已经跑了,而且选在这里直接去后门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为什么会特地选这个后门呢?大街上那么多地方,又有那么多七拐八弯,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如此之大的茶楼,若非有过实地考察,是不可能专门有这么一个选项的,同时,后门钥匙又该是怎样的情况? “影佐阁下有所不知,这茶楼吧,平日里的来客就络绎不绝,再加上这里登台的老板们各有各的出众,自然也各有各的众星去捧月了,比方说在下,是因为王老板这个兄弟所以常来,而据我所致,某个我能攀上亲戚的杜老板,也有他来此的明确目的。” 古月特地说的隐晦和玄乎,但是他都得“攀亲戚”这个“杜老板”自然就是重中之重了。 董槐林第一时间给影佐耳语提示了“杜月笙”三个字。 “而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像在下还有杜老板等一些人,都会待在自己的包房里,您可以看到这茶楼很高,上面几层里都是有包房的,可以方便喝喝茶聊天啊,也可以在方门口专属的位子去听戏。 但是呢,因为这个茶楼的经营理念并非专门只针对有包房的客人,所以这大上海谁有兴趣听听戏喝喝茶其实都可以来,于是在大门口这块地方,您应该不难判断在人满为患的时候很容易拥堵的,因为正好面对戏台。 于是,对于有包房的客人,又不太愿意从楼下挤上来的人,茶楼里都会特地告知这里有后门可以进来,比方说在下吧,如果王老板今晚要登台,我提前说好要来,茶楼的伙计便会在约好的时间前等在后门,方便我到了之后不用从大门处开始人挤人,这也算是一种给我们这些客人的行方便吧。 所以,依我看,知道这里有这个后门的并不在少数,但是我们这些人应该不会特地去找掌柜的要后门钥匙,因为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要人家的钥匙多没礼貌对吧?而且,这后门是从里面锁的,咱们从外面进来,就算有钥匙也压根没用。 嗯,对于这个后门我就清楚这些了,不知道对影佐阁下您的案子是否有所帮助?” “当然,帮助很大,多谢古公子详解。” 影佐相信古月的这番解释并没有什么隐瞒,因为都很直接,也容易佐证,更何况,他特地提到杜月笙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这里能有包房的人其实都不是简简单单的路人,而这些人不仅都有自己的身份地位同时也都不愿意去和其他看客“挤”,更何况,这些人里还可能有的人一出场比台上更引人注目。 那么,这些人虽然清楚后门,也知道后门钥匙的状态,但是这些人自己动手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比方说,有人举报“杜月笙是共党”,影佐多半会亲手毙了那个举报人。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这些有头面的人物身边某些人就是地下党,比方说古月身边这个少年,在影佐看来他就属于可以归为怀疑对象的一类,因为这类人都有机会去接触也容易给自己隐藏。 但是古月身边这个少年刚刚应该一直和古月在一起,不然七十六号的人应该会汇报任何异动,毕竟古月一直表现的很像是这里的焦点。 问题来了,古月这么上心,真就没有给目标作掩护的心思吗? 影佐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最终也没能排除,还是得问过茶楼内部情况才行。 而古月刚刚的论述里,其实算是替影佐给楼下的看客们解围,他们的嫌疑程度已经大大降低,说到底,他们都没机会去接触那个后门,尤其是刚刚勘察的人汇报过,这个后门相对隐蔽,大厅里根本看不到后门的情况。 同时,追击目标之时,如果目标特地把后门打开之后又混入了人群里,这并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后门大开就显示着刚刚有人进出,这个可以是一种疑兵之计,但是,若要如此,就说明这茶楼有更重要或者更安全的地方。 而如果茶楼里有目标的内应,完全可以在目标离开之时把后门再关上,那样就更方便逃离。 在影佐的思考里,目标特地来此一定是要在这个后门做文章已经如同板上钉钉,但是,对方是地下党,在共党眼里,他们可不仅仅担心自己的安危,同时一直标榜所有人民的安危,这个目标特地跑进来,难道就没想过会让这里的其他客人受到牵连么? 所以,影佐认为后门大开,也是一个专门的表现,那就是目标为了给茶楼里其他人撇开嫌疑。 只是,这样一来,茶楼内部人员的嫌疑,无论如何也撇不开了。 在这个过程里,古月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影佐心里不由又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15章 表里与千面 经过昨天的事情,影佐自认对古月的了解更多了一些,尤其是他最终清楚古月救自己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让那些被牵连的中国人早点脱离险境得到治疗,这样的说法才更圆通,说到底,古月还是一个中国人,有他自己的观念和良知。 那么,结合昨天的做派,今天古月直接站出来又是为何呢? 他的在场多半是偶然,但他既然在场,就免不了被认出来,所以与其被查到不如很直接主动地站出来,而且很配合,这样既坦然又留下了好印象。 可是,古月的做法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尤其是他特地提醒了“后门”这件事。 而且,经过古月的解释,“后门”的存在很大程度给在场的普通客人排除了嫌疑,但是矛头被引向了茶馆里的人。 对于古月而言,能够给普通客人排除嫌疑,是不是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呢?说到底,他还是有自己做事的原则,那就是尽可能减少对无辜的牵连。 但是茶馆里的人,是否也是无辜的呢? 想到这里,影佐就意识到刚刚“杜月笙”三个字的分量了。 说到底,古月此时此刻首先要保下的是普通客人,而茶馆里的人,自然有“杜月笙”等一些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来护着! “原来是这样。” 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影佐终于意识到古月这一系列举动的真实意图,因为他已经对古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自然也就能够更好的判断了。 说到底,古月想要救下这里所有人! 而他清楚自己的“面子”是不够的,所以特地不要面子地扮演了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角色,而恰恰是这个过程里,他特地提到了“杜月笙”等一些列可能更有分量的人。 虽然,对于影佐而言,中国人都是轻如鸿毛的,即使是杜月笙也不能干涉到他办案,尤其是牵扯到抓捕共党的事情里。 但是,杜月笙能来,其他人又凭什么不能来?中国人爱听戏,喜欢在这里谈事情的风格和方式影佐是很清楚的,所以越是有头有脸又喜欢装出一副有底蕴的人物,都更喜欢在这种地方而不是大酒楼里。 更何况,杜月笙的相好是个唱戏的这事不是秘密,那会不会有很多秘密相好唱戏的人并不为人知呢? 能够影响影佐的自然不会是一个杜月笙,也不可能是任何某一个人。 但是,如果是这些人摆在一起,影佐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他自己的事业了,那就是“大东亚共荣”。 因为这些人,很可能都对这个大事做出了或多或少的贡献,而对于这些有贡献于“大东亚共荣”的人,影佐可以随意不给面子,那其他人又怎会卖力呢? 想及此处,影佐才明白古月这一系列举动真可谓是“恰到好处”地步步为营,就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一旁毕恭毕敬的茶馆掌柜,至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这自然可以说是一种“诚惶诚恐”,却又何尝不能说是“有恃无恐”呢? 于是,影佐给这里的工作定了一个基调,“不疏漏但是不扩大”,之后便扔给董槐林去处理,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管,因为另一边得到的消息,那名老罗负伤逃脱。 这次的行动实在是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但是影佐并没有任何抱怨,原本就是一场博弈,输赢都不是定数…… 董槐林是聪明人,在影佐和古月的你来我往之后,他也听懂了内里的含义,说白了,就是这个茶楼不能“按惯例”来。 于是,董槐林讯问茶馆内部人员之后,确认了茶楼后门钥匙完好无缺地放在原处,而且今天内根本没人承认有去碰过。 最终结果,董槐林带走了三名伙计,他们分别专门负责某一位名角,也是他们平日里会去给重要客人开后门,自然接触后门钥匙最多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董槐林心中已经有了设想,眼下的情况无非两种,一种是某个人给那名目标开了门,但是没来得及关上就被追击的人发现了,于是留下了后门这条线索。 如果是这样,那平日里会去接触钥匙而不被怀疑的自然最有嫌疑。 另一种就是目标事先知道后门的存在并且自己配好了备用钥匙,如果是这样,他跑出去之后自然也无法把门给关上。 这种设想自然也更符合现场情况,但是,并不能排除这个事先备用的钥匙不是来自某个茶楼内部人员的帮助。 当然,影佐给了基调“不疏漏不扩大”,所以董槐林只能带走最有嫌疑最没权势的几名伙计,这也算给所有人面子了,不然这茶楼怎么说都得歇业…… 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有任何让人提出异议,甚至那几名伙计都没有抱怨哪怕一句,因为他们清楚自己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而且,越说越可能真的没救了。 古月心里暗自吐了口气,他不清楚那个被追逐的疑似共党到底是怎样计划和打算的,自然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有没有办法让这里的其他无辜人脱困。 但是,既然他自己“搅局”了,就不能不不负责到底,当然,他也清楚自己已经尽力,影佐都亲自出马了,能保住在场大部分人,同时让七十六号的特务不去挨个检查已经算“不能奢望更好”的结果。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茶楼内部人员还是茶客们都心照不宣地继续着自己刚刚的事情,全当这个插曲没有发生过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唱唱该听听。 离开茶楼之后,古月和齐小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毕竟古月现在是“散心”,总归要转出点样子来,而他也需要确认一番有没有“尾巴”跟着。 直到午饭时间,古月二人又折返茶楼,他们的名义是拉上老王去古府吃个饭压压惊。 “少爷,应该没人跟着。” “不急,吃了饭再说。” 老王算是古府的常客了,古府上下都知道古月和这位名角关系要好,更何况,老王是个男的,大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儿子会和戏子不清不楚。 所以,老王经常在古月房里喝酒聊天,用古月的话来说是“附庸风雅”,可以吟诗作对,而旁人都只当是老王在给古月开专场演出,反正老王是个男的,没人会真的明白为何古月有这般兴致,只能猜想他对戏曲文化是真的热爱。 殊不知,古月房间是有暗道的,可以进入下水道,而一段不难走的路途之后,目标是一个专属于古月的暗牢,这里曾经处理过一些身上牵扯事情的汉奸,比如有些喜欢搞绑架的需要讯问一些线索方便救人,或者明面上悲天悯人实际上恶贯满盈的需要查证一些事实。 当然,这处暗牢最开始的作用其实是“藏人”,灵感来自于警察。 而现在,“藏锋”便昏睡在暗牢之内。 齐小飞被留在古月房间里负责处理突发事情,而特地要带老王一起过来,主要是需要老王去判断这个疑似共党是否有伪装,这方面老王自然是专家。 “的确做了一些伪装,而且这人应该精通此道,这手法十分高明,调整了不少细节,不仅整体改变了自己面部风格,还能避免太多突兀的改变反倒是露出破绽。” 一边说着,一边着手给“藏锋”一一卸妆。 原本看上皮肤有些粗糙,面色泛黄,棱角不那么分明,五官都算不上精致,整体感觉就是个看一眼留不下过多印象的大众脸。 在老王的努力下,一张面色白皙容貌清秀的英俊脸庞逐渐显现。 而这个过程里,古月逐渐难以抑制地瞪大了双眼,随即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是否戴好,同时用手势告知其他人自己不再说话。 “怎么会是他?!” 这个疑问在古月的心头萦绕,因为躺着的那人赫然是他的老师——陈敬文。 等老王全部弄完之后,古月让他先回去,并且告诉齐小飞自己还要再待一会。 没有多问缘由,老王从古月的状态中不难发现这个意外闯入的疑似共党一定是古月认识的人。 秦海等人也在等待古月的下一步指示,不过即使是秦海,也能够看出古月此时状态的不对,纵然是表情被面具阻隔也能从那游离不定的眼神中察觉到端倪。 古月一向是坚定和自信的,秦海等人从最开始的接触中就已经有了这个共识,不曾想此时此刻,古月竟然会这般慌乱,或许这种状态即使是昨天那交火现场也没有过的。 这样的表现,让秦海等人不由更加好奇,这躺着的到底是谁? 其实,古月的心情之所以不能平复,倒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一个熟人,也不单单是意外发现一个熟人是疑似共党。 他很难相信的是,眼前这人竟然会是陈敬文! 平日里,在学校的陈敬文宛如书生,不仅学富五车而且诲人不倦,他会受欢迎可不只是仪表不凡,更多的,还是那知识与态度。 而事实上,作为一个亲日高等学院院长的亲侄子,陈敬文在这大上海的社交圈里可是混的风生水起! 学校里大多数学生可能并不清楚自己老师还有那样的一面,但是偶尔去应酬的古月都会“碰巧”看到自己的老师在那,这感觉就很是微妙。 当然,夜总会里的陈敬文也并没有放浪形骸,他始终贯彻着自己的风格,甚至依旧是长衫和眼镜。 但是,古月无法判断,是不是恰恰因为这种“格格不入”反倒让陈敬文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陈敬文身边的女伴就没有一次是重样的…… 为此,古月留心了一番,派人把陈敬文的底细摸了一遍,不仅发现这位老师就是校长陈焱章的亲侄子,而且是一名留学海归。 或许喜欢在夜总会放松这习惯是在国外养成的吧。 可最令古月意外的还是陈敬文的父母。 他现在名义上的父亲是陈焱章的亲哥哥陈淼篇,但事实上陈淼篇在突然被任命为伪军副团长之前就是一个人见人嫌的市井混混,而且不是那种有帮派背景的黑道大佬,试问这样的人,又凭什么把自己儿子送出去留学?全靠陈焱章出资么? 越来越多的疑点让古月深陷其中,最终发现了“陈森段”这个人,因为这人才是陈敬文的生身父亲! 只是多年前,这人突然就如同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即使是现在的古月也没有办法查到更多内情了。 这些迹象都让古月越发觉得“陈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迷! 而他意识到,陈森段人间蒸发的时间点,和当年鬼子的公开处决有些接近,虽然那时古月自己也才十几岁,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人,却也已经不得不开始一些和年纪极度不符的事情了,于是对于这方面信息十分敏感。 所以,陈森段很可能是一个被处决的军统特务,而举报他的多半就是他老婆和自己亲弟弟…… 想到这样的离谱剧情,让古月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可陈焱章和陈敬文一向表现得如同没事人一般,更何况,他们都是“亲日”的。 这就让古月给陈家人定义为“没血没肉的汉奸”好多年了,所以平日里也没少对他们“毕恭毕敬”。 不曾想,自己臆断中的“汉奸”,甚至都没有在意过“杀父之仇”的陈敬文,竟然可能是一个**! 古月顿时有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因为陈敬文如此,他的亲叔叔陈焱章又该如何?陈焱章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么?陈焱章如果清楚,那陈焱章又会是谁?! 如果他们都是**…… 古月越想越有些难以置信,又不得不对**人萌生一种不名由来的敬意,因为这些人“太厉害了”! 因为古月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用自己来换位思考。 因为他自己老爸也是个“大汉奸”,他自己也有“小汉奸”的名头,而他虽然没有忘记国仇家恨,却也仅仅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打小闹”罢了。 但是陈敬文,这个男人是够格让影佐亲自出马的存在!仅他一人就让整个上海的特务鸡飞狗跳! 足见,即使在共党内部,陈敬文的身份也一定不一般,会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藏锋”?! 古月无法断言,他只是有了一种莫名的敬意和崇拜之情,也是因为这人就在他自己身边,而且他私以为自己认识的陈敬文已经比别人多一面,殊不知,陈敬文竟然还有第三面,第四面甚至无法想象的更多面…… 哪一面才是真的陈敬文呢? 或许,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恰恰说明“这一面”,才更接近他自己吧…… “好生招待,别有任何为难,除了离开以外,满足他所有需求,五哥你主要负责和他接触,多聊聊,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还有别忘了用我给你的那本书来旁敲侧击。” 留下这样的指令后,古月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暗牢。 秦海等人倒是没有太意外,毕竟古月的状态说明了一切,而小五很清楚古月给自己的任务十分重要,那就是去判断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所说的那本书自然就是《论持久战》了。 良久,陈敬文在浑身的酸软无力中清醒过来,勉力坐起后,他审视着自己此时此的状况。 这是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牢房,令人意外的是不但自己没有被套上手铐脚镣,而且牢房中央还放着一个小火盆,这自然不是用刑的那种,难道是担心自己冻着了? 还真准备了被子,称得上干净整洁。 此情此景让陈敬文越发怀疑自己到底落到了谁的手上。 同时,他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伪装已经被人揭示。 继续环视四周,牢房里没有窗户,但是并不密封的铁栅和门不至于不通气,铁门外有张桌子,旁边坐了一个和自己年岁相近的男人,此时正在看书,这本书不厚,更像是一个小册子,而封皮上的名字让陈敬文不由多看了两眼…… “好汉你醒了啊?还记得我么?” 小五一脸笑嘻嘻地和陈敬文搭话。 “是你在茶楼拦住了我,之后你们的人应该是直接从二楼跳下来到了我身后,用上了乙醚也不算稀奇,只是他们那擒拿我的动作和配合真令人意外。” “看来记忆没有偏差,没错,当时我们哥几个就在茶楼里吃早饭,突然听到街上有狗特务在喊话,仔细一看,追的就是你这么一位,而且你直接跑进了茶楼里,我们老大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指示,要帮你一把,所以就把好汉请到了这里。” 小五看上去很热情,大有一副知无不言的架势。 “你们老大?不知道是哪里的朋友,可否告知?” “这个我没法明说啊,好汉,其实我们老大真的算是这大上海的一号人物,虽然他自己总说要低调要谨小慎微,但是我们哥几个都清楚,就算他不是那种跺跺脚让大上海抖三抖的主,也至少能抖一抖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小五脸上那由衷的敬佩之意不像是演戏,这让陈敬文越发好奇,结合此时此刻的现状而言,陈敬文有了一个初步判断,那就是这个所谓“老大”应该和自己很可能见过面甚至相互认识…… 第16章 未命名草稿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五说着话,陈敬文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整个区域。 没有任何一扇可以随意开合的窗户,但是换气扇不少,目之所及,除了陈敬文自己所待的牢房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两间,目前都是空的。 而这三处牢房的门都对着区域中间位置,也就是小五目前坐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四张椅子。 小五背后有一个紧闭的门,应该就是出入口或者连接出入口的另一个房间了。 陈敬文很好奇,这样的布局有些特别,和警局或者特务机关的监狱区别很大,既没有为了装下更多人而形成一排排的设计,也没有为了特别目标而设立单间。 所以,他很难从这里的布局入手去推敲一二。 于是,陈敬文的重点又回到了小五身上,这个始终表现得很率性而且健谈的同龄人。 在刚刚的对话里,陈敬文还没主动问,小五就提到了自己是兄弟五人里的老幺,直接可以称他为老五。 虽然仅仅就是一个代号一样的称呼,却也的确显示出了一种“坦诚对话”的诚意。 “小五兄弟,我有点好奇,你刚刚说自己兄弟五个跟随了另一个老大对吧?所以这个‘老大’其实并不是你们弟兄几个的大哥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兄弟五人就是之前把我弄来这里的人,你和另一人负责堵住我的去路并且分散注意力,而另外三人从身后适时靠近,不得不说他们的动作太专业而且配合默契,让我很好奇你们之前到底是干嘛的呢?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知一二?” 陈敬文的声音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此时此刻一点也不像是牢房内外的对话,而是面对面一坛酒一碗花生米的闲话家常。 “不瞒你说,其实我们弟兄几个以前是‘梁上君子’,或者说是一般人口里的飞贼,所以飞檐走壁这块我们真的手到擒来,好汉你也无需介怀,之前三位哥哥对你使用的是‘合体擒拿术’,一般针对的是身形更大的目标才会为了一击即中所采取的方式,但是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没法耽搁,不然就坏事了。” 小五的知无不言让陈敬文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还得一一斟酌这里面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这就像打算绞尽脑汁旁敲侧击想好了十几种话术的谈判者,还没多说两句之时,对方就直接开始“唠嗑”,该说的不该说的,问到的没问到的,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没法立刻断定了。 更何况陈敬文始终是警觉的,因为他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可不就是小五那人畜无害的纯真眼神么? “这话说的我就更加好奇了,你们原本是飞贼?那现在呢?难道算是被‘招安’了?就像梁山好汉那样?” “‘招安’嘛,算不上,我们也不是跟着政府机关混的,而且这大上海里现在是谁说了算呢?好汉你也不用太好奇,其实老大交代过,除了和他自己相关的事情,你有什么要求都是可以满足的,当然,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放你出来,这个还请担待。 至于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好汉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群戴面具的人专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杀鬼子?” 说到这里,小五不由带了点“小激动”,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坚持的事业,而各种各样的原因之下,他的事业其实不能广而告之。 但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事业的正当和崇高! 那如果,自己的事业被同属抗战大业却更有组织更有声势的其他人所知晓,是不是特有面子还特有成就?就像飞贼世界里家喻户晓的“燕子门”一样,在抗日大业里,**和国民党自然就是最顶尖的存在,能被他们知晓,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事业的一种认可呢? 正是这种心态的不经意流露,让陈敬文捕捉到了小五此时此刻的不平静。 作为明面上教师的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种心态有点像“做对事的学生在期待自己的表扬”。 而当面对这样“学生”的时候,陈敬文处理起来就一万个得心应手了。 “即使是我,也听说过不少在大上海里有血有肉的抗日人员,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些人还有自己的生活和日常,所以他们不太能真面目示人,所以戴上面具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小五兄弟你突然这么一说,我倒是的确听说过一些,可也不能确定你们到底是哪一波对吧?有没有更详细一点的特征,比方说你们戴着的面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陈敬文的引导下,小五二话没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面具并且戴好。 “就是这样的,而平时我们行动时都会穿一身黑,所以从头到脚我们都是黑的,更方便夜间行动。” 陈敬文略微有点愣神,这个小五也“太好说话了”。 所以他不得不又想起小五欺骗自己时那个眼神。 事实上,小五的态度是表里如一的,因为他充分信任古月的判断,无论此时此刻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共党,至少都是一个抗日大业里有浓墨重彩的一员,自己和他相比,用古月的话来说就是“云泥之别”,虽然抗日无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力,但事实就是每个人可以去发挥的光和热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在小五看来,自己和眼前的这人相比,所作的贡献就是萤火和阳光的区别,但再小的贡献也是贡献对吧?万一日月也能关注到自己这小小的萤火,岂不是对萤火最大的褒奖?! “你们这防范倒是很到位啊,佩服,佩服,不过我的确没有亲眼见识过你们的英姿,但是有些消息还是能传到了我耳朵里的……” 对陈敬文而言,如果对方真的是某个抗日小股力量,组织上应该也会有主动去接触的可能甚至是意向,不过这些事情根本不会轮到他自己去做,所以平时对于其他抗日势力的一举一动都仅限于了解一番罢了。 但是,陈敬文从刚刚的字里行间中渐渐对小五这个人有所把握,如果刚刚的“真情流露”不是一种演绎,那他这人其实真的很需要一种“理解和赞同”,尤其是来自“抗日同道”。 更何况,党中央**都强调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们这样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有动力的实际行动者,何尝不能是一名志同道合的同志呢? 当然,陈敬文清楚对方的“坦诚”之下,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不仅仅是句句不离却始终避忌的“老大”,还有小五待在这里陪自己聊天的真实目的。 尤其是那本《论持久战》的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几个月前,有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被鬼子兵给糟蹋了,那家人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却遭逢这样无妄之灾,可惜申冤无门,根本也没人会替他们出头对吧?而且,就算为他们打抱不平,又有谁能抗衡那些鬼子兵呢?找他们理论么?讲道理就不叫鬼子了…… 机缘巧合之下,酒楼里有人谈及此事痛心疾首不已之时,我就在附近,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也就有了好奇和关注,很想知道,到底有没人可以真的站出来,比如国民党或者**的人对吧? 不曾想,没两天,那家人直接从住的地方消失不见了,而邻里不明所以之时,竟然在他家发现了那几个欺负他们家女儿的鬼子兵尸体!” “没错!没错!那就是我们干的!那家人也被老大秘密送出城了,让他们去投了远房亲戚,还给足了路费! 至于为什么要把那几个鬼子扔在他们的房子里,主要是想避免扩大影响,让小鬼子们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反倒会变本加厉地牵扯到了周边百姓,同时,也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咱们大上海不是他们能无法无天的地方!” 把“道听途说”演绎地“绘声绘色”本就和陈敬文的本职工作息息相关,而小五在这番言语的感染下一下子就没忍住,二话没说就这么认了下来,同时没忘了给古月的安排做出一番解释,以体现他们的真正目标不仅仅是替人报仇雪恨,而是给鬼子一个警示,让他们在大上海消停点! “原来是这样……” 陈敬文越发好奇,这个“老大”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怎样的背景和牵绊才让他做事得如此谨小慎微?又是怎样得性格特征才让他有这么多瞻前顾后却又不失果决? 于是,他打算加两把火。 “两个月前,天气越发转凉,人们对厚实衣物的需求开始增加,可棉布是战略物资,直接影响到对棉花的管控,咱们大多数老百姓想要一件新棉衣都是奢望,甚至是给自己旧棉袄里加点料都无比困难。 正是那时,突然有一天整个上海的成衣店,但凡能加工棉衣的地方,一夜之间都不约而同地接下了大量棉衣订单,而且他们都能很快完成……” “嘿嘿,好汉你一定想不到,这里面又是我们‘老大’精心设计的! 不瞒你说,这乱世里,但凡被叫做‘战略物资’的玩意,都是最最紧俏的商品,而有人管控,自然就有人铤而走险! 那时我们得到了一条消息,伪军一个军官不知道和哪方面做生意,高价走私他囤积的一大批棉花,当时足足堆满了一整个大仓库! 我们拿下仓库后就有些犯愁了,因为实在没法弄走那么多棉花对吧? 于是,我们老大直接带着我们摸进了那个军官的房子里,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跟他谈! 那家伙当时吓得裤子都湿了! 不过我们没直接杀了他,因为留着他作用更大。 说到底,他干的勾当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让他打点过之外的伪军其他人或者日本人清楚后,第一被枪毙的只会是他自己,还可能生不如死! 所以老大直接挑明了利害关系,给他一条出路,关键是给了他一笔不小的费用,虽然抵不上走私成了那么多,但是他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偏偏躺着不动不仅一时半会死不了,还能拿他心心念念的钱,对那人而言,简直比绝处逢生还喜出望外! 但是老大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最终把这批棉花慢慢运出来而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而且那个军官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不然就是和自己小命过不去了。 最后的结果,正如好汉你听说的那样,老大把棉花直接推给了全上海的成衣店,不收任何钱不说还给了他们手工费,有这样的好事,可没人会拒绝的。” 那份得意溢于言表,更别说小五此时此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憋太久不吐不快,说出来后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妙极!诸位壮士的行动对咱们这些上海人而言实在是诺大的恩惠!请允许在下说一句迟来的谢谢!” “投其所好”这事,陈敬文当得了一句“专家级”,而他嘴里说的其实和心里想的又大有不同,“看来这人很有实力背景了,不仅能搞到隐蔽的消息,还能直接拿出一笔不菲的现金,想来能一锤定音的应该是金条或者美金了吧?” “好汉也不必如此,我们哥几个但求无愧于心,又怎会在意这些虚名?” 小五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把自己合不拢的嘴给收回去,让陈敬文有些哭笑不得。 “诸位的高义!说到仓库,前几日听说码头那又爆发了枪战,难道也是你们的行动?” 话到这里,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陈敬文其实早就知道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确实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那就是出现在现场的,不仅那批军统的人。 他自然清楚,另一拨人肯定不是党内的同志,但是各方消息里都没人可以准确说出到底是谁,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首先是的的确确有这么一拨人,他们去干嘛的呢?看戏?怎么会有人提前通知那里有真枪实弹可以看…… 所以,这一拨人,应该也有自己的目的,只是他们也没料到当时那么热闹。 那么这些人目的为何?针对鬼子仓库的意图应该是最主要的,但是,是摧毁还是劫掠,这事就无从得知了。 其次,没有任何人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可他们就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恰恰说明这些人习惯了绝对的低调,若非恰好咬住了鬼子给军统下的鱼饵,他们很可能到现在还没出现在大多数人的视野里。 结合这两个角度来揣摩,再加上刚刚旁敲侧击里从小五嘴里得到的消息如果属实,这一拨人的特征,还真就和小五等人十分重合。 也正因为如此,陈敬文在设计对话上才挑选了最关键的两个方面,一个是“低调和善后”,一个是“仓库”。 在古月一行人里,小五算得上足够聪明了,但是这也看和谁去比,用秦海的话来说,小五是他们哥几个里最机灵的一个了,遇到现在这档子事,古月除了安排小五也的确没有更好的人选。 但是,以小五的真实水平而言,在陈敬文面前真就和“孩童”无异。 可古月不清楚这些么? 虽说没有更好的人选也是事实,不过,小五的角色可并不如此简单直白,至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古月是会特意提醒的,以小五对古月的信任和遵从,也断然不会“口无遮拦”被陈敬文牵着鼻子走,至少拿不准该不该说的话,他可以选择缄默。 所以,古月留下的限制仅仅是不透露自己身份和不让陈敬文离开,这就给了小五随意发挥的空间,而这个随意发挥才是最能“真情流露”的,也是古月想要借小五的嘴来表达的态度。 说到底,有些地方需要遮掩,但更多地方无需藏着掖着,不然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尔虞我诈之上,这就本末倒置了。 于是,无论是陈敬文还是古月,他们认为最关键的地方,都在小五接下来即将描述的这个意外插曲里,尤其是古月,相信小五一定能讲明白个中关键,不然那本《论持久战》他就是白看了…… “好汉,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那晚我们兄弟几个的确在场,不过那阵仗,在老大的分析里,真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因为我们不够格……” 说到这里,小五有了略微的停顿,而他也从刚刚的亢奋中平静下来,同时略微带上了一丝丝惆怅。 “不怕好汉你笑话,我们哥几个确实可以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说这话,现在都有些无地自容,因为那晚的场面,我们干了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碰到! 别的不说,单说那晚打死的鬼子和伪军,比我们几个月的行动量还要大! 而这样的交火,仅仅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用老大的话来讲,就是他深刻意识到咱们依旧是‘小打小闹’,根本就不够格让鬼子如此关注我们,更别说给我们下套……” 第17章 历史与现实 “那晚,我们已经按计划摸到了那个仓库附近,可就在我们等待动手时机到来之际,另一伙人抢先下手了。 那些人装备精良,人手一挺冲锋枪! 训练有素,雷厉风行,呼吸间便撂倒了仓库门口的守卫,就那速度,我们看了都咋舌! 老大给了指示,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避免误伤便打算让我们直接撤退,就在那时,鬼子的埋伏出现了! 足足三辆大卡车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鬼子和伪军,顷刻间便把仓库门口的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们哥几个可从没见过那种阵仗,即使是老大,也愣神了好一会。 可是呢?那帮人似乎一点也不怵的样子!手雷花花往对面招呼,接着就是数不清的突突突! 不怕好汉你笑话,我当时真有点吓傻了的意味,好在老大让我们捡起了丢了的魂。 他让一个弟兄在原地喊话那帮人准备撤离,同时带着我们其他人绕到了敌人的斜后方,而且嘱咐我们先打伪军。 那效果立竿见影,二鬼子就是不顶用,一轮齐射下虽然没倒下几个,但是原本跟着鬼子一起合围的其他伪军都直接躲回了卡车附近。 那帮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撕开的口子继续扩大,最终跑了出来,而那时我们已经边打边退离开老远了。” 说到这里,小五又顿了顿,喝了碗水,大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事后老大给我们开会,好好分析了一下当时的状况,也直言不讳,那种阵仗不太可能是针对咱们的,再加上那伙人手里的清一色的美械,所以他们一定就是国民党的人了,可能是所谓军统吧,不过好些年没听过上海军统的人有啥大动作了,估计这次是厚积薄发?也可能是重新派了一批过来。 经此一役,老大告诫我们‘痛定思痛’,于是准备和军统的人接触接触,试图谋求一种合作形式,因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优势,但是说到底人手不多,很难真的发挥太大作用,可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不想再继续‘小打小闹’了,至少不能再让鬼子都觉得咱们没把他们打疼!” 陈敬文很好奇,这个小五到底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但是听到这里,他越来越觉得,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某种安排,似乎,这个小五如此“好说话”恰恰就是在这里必要的一环。 不过他没有打断小五的意思,选择继续耐心听下去。 “结果啊,没两天,那帮人突然又在影佐宴请商会的时候公开袭击,而且是当街火拼! 我是不懂那些人到底咋想的!老大也看不惯这种做法,完全没有顾及那些被牵连其中的无辜人! 事后,老大又对我们说,跟国民党军统接触的事情放缓,至少不想跟那帮人再扯上关系!不过他认为,想要和更大的抗日力量接触以谋求合作这事并不会改变,只是优先目标从国民党转变成了**。 当然,我们也从未接触过**人,只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罢了,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有成效,老大也不清楚,不过他想带着我们去试试,可首先要做的,是真的去接触**人,然后再判断一二。 如果**也和国民党的那帮人一样,为达目的,不管不顾寻常百姓们的死活,我们也不会和他们凑一起的,大不了还是自己干自己的!” 陈敬文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小五其实根本没在演戏,但事实上他又是“本色出演”,说白了,就是这个“老大”让小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说出了这伙人的心里话。 亲见军统那帮人打鬼子时的训练有素和憾不畏死,这些将自己摆在抗日大业里的实际参与者,他们的心理活动,陈敬文是能够理解的。 这就像是一群励志参军报国的热血青年,有机会亲眼见到了正规军用一场实实在在的枪林弹雨给他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被现场的生死一线所震撼之余,又怎会不对正规军产生崇拜之意? 不曾想,这般被他们崇拜的正规军,没两天又成了刽子手,这份落差很难轻易平复,同时,也让他们对其他各个抗日势力产生了连带的怀疑。 所以,眼前这一出,看似小五在述说着自己的经历,又何尝不是那个背后的“老大”,让小五给自己提了一个问题,“**也是这样的么?” 陈敬文在心里有了应对的方式,但是这些事情,可不是“说说而已”。 终于,小五说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好汉,你是**么?” “你看我这样,像么?” 没有急着回答,小五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其实我们真的没见过共党的人,但是老大提到过,这些人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根本没去怀疑过罢了。而你,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给自己做了充分的伪装,又被几个狗特务追了整条街,甚至让那个影佐亲自出马,如果说你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路人,你自己也不会信对吧?所以你从醒来到现在也没有特地解释自己的状况,因为你察觉到了自己的伪装已经被抹除了。 讲真的,我这人其实算不上聪明,只是我们弟兄几个里,也就我能多读读书认几个字罢了,所以老大会时不时栽培我,也给我机会,比如说现在。 但是我清楚,我要有自知自明,就是好汉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根本看不透的,或者说,如果你是一个我都能看透的人,那你也不会在这了。 老大安排我在这里了,虽然我也认为他对于我能否判断你到底是什么人没抱有太大期望,不过我是不是该用自己的方式来做点什么,去努力一把? 所以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没什么尔虞我诈,好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觉得,一个能写出这样一本书的人所领导的那么一群人里,应该都不简单吧……” 随即,小五摇了摇手中的书。 陈敬文面露微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本**吧?至少在这大上海的市面上是不可能有的,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想到要读这一本呢?你们真的读了吗?” “老大给我的,我就读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读,也曾半开玩笑地说过一句‘**?小鬼子越禁我越要读!’而且据他所说,这本书的作者具备超乎常人的战略眼光,和他比起来,恐怕整个中国里也没几个够格!就算放眼世界,多半也是如此! 当然了,咱们中国里都有谁很具备战略眼光,我是不可能清楚的,更别说世界上了,所以老大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但是他让我读这本书,我就会认真仔细地好好看,一字一句地弄明白! 再加上老大从不吝惜给我讲解,我有问题都可以找他,好汉你也别看不起我,虽然我还没真正看完,也没完全弄懂,但是老大说的那些所谓‘鬼子的速胜’或者‘国民党的速胜’,我都弄清楚了! 恰恰就是从战略角度去驳斥这些,才是真的战略眼光,而且事实就是如此,从三七年至今,都四个多年头了,不是么? 所以恰恰是这样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位不得了的人物所言就是真理! 只是啊,我依旧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这书里提到‘人民战争’,以我的理解就是,所有有血有肉的中国人都站出来打小鬼子,把他们消灭干净! 或许这才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吧?但是,我们这些被鬼子占领的地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算不算在内呢? 前两天那些被牵连的人,又算不算在内呢? 又或者,这些言论,仅仅是**人自己希望的,而并不能代表整个中国的抗战大局?至少国民党那边可未见得有多支持吧?不然又怎会做出那些事情? 但是,恰恰因为如此,我更加好奇的是,**人却要坚持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里面首先要包括进去的,肯定就是国民党了对吧?毕竟他们才是最大的势力嘛。 可少爷给我讲过,**和国民党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他用我们哥几个能听懂的话讲过,就像是那些土匪的山头,两家挨得近没少你来我往,双方都没少杀掉对方的人,而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另一伙人,要吞并这地界里的所有山头,这两家边摒弃前嫌,撸起袖子要先把外来的干趴下。 这话我是听懂了,解释的也很通俗,但是很难想象,两个有血海深仇的党之间真的可以那么容易摒弃前嫌么? 所以我越读这书,疑惑越多,又不能真的一直缠着少爷给我一一讲解,所以只能自己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多看看,试着自己找一些答案吧……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话也说到这份上了,既然好汉你知道这书是**,莫非你对这些也有所了解?能不能不吝赐教?” 躬身低头作揖,小五的态度依旧诚恳,言语间也是真的透出了对这书作者的佩服之情,却又不乏各种矛盾。 陈敬文清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伴随危险的,自然也早有心理准备,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了党和人民为了抗战大业奉献自己的生命。 他也设想过自己被各种各样的人抓住之后会是怎样的场面,有日本人,有七十六号的,甚至也包括军统的。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被人抓竟然是此情此景。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威逼利诱,有的,竟然是问询自己有关党的章程和思想! 当然,这完全可以是一种计谋,也完全可以是一种演绎。 而且,无论如何,陈敬文是有纪律的,他不可能随随便便透露任何准确的消息。 可他此时此刻,又不得不抱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传递情报! 这次的情报很重要,关系到不少将士的性命,也关乎一些地方的抗战大局,所以陈敬文才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尽快撤离,以求避免搜查。 个人安危都是其次,情报能不能及时送出去才是重中之重! 可惜,他情急之下选择的备用路线竟然被人围堵。 在这个牢房里睁开眼的那一刻起,陈敬文就没想过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只是心痛自己的工作没有最终顺利…… 不曾想,自己面对的局面完全出乎了意料,这也给他看到了一丝丝希望,可以成功传递情报的希望! 自己到底能不能离开其实根本不重要!只要情报能够转移出去,能够交到同志们的手中,他陈敬文就能无怨无悔! 只是,眼下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小五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陈敬文无法断定,虽然那些话语很有动人的成分,虽然那些描述很有决心的意味,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盲目冒险,至少眼下还有周旋的余地。 “其实吧,我是一名老师,你说的那位很了不起的作者,我当然也是没见过的,至于**人到底如何,我也同样没法给你一个答案。 但是,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作为一名老师,我从自己涉猎的领域里里,给你找一找答案,或许也未必不可行,愿意听一听么?” “你是一名老师?哪个学校的?”虽然有此一问,但是在小五的心里,他已经大概估计出这人就是古月的老师了,不然自家老大也不会有那样不正常的反应。 “是一所高等学府,而且是亲日的,至于我为什么要化妆呢?这个说来很不好意思,我是一个老师嘛,为人师表,但是我自己太喜欢花天酒地了,所以为了不有损自己在学生们心中的形象,我出席这些场合都会提前化妆的…… 当然了,信不信由你,但是你想要问的问题,我的确可以提供一两个答案给你参考。” 对于陈敬文这番说辞,小五一脸的不相信毫不遮掩,他倒是能确认眼前之人多半就是古月的老师了,但是,要说那伪装是为了花天酒地,这可是大白天啊!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而且今天古月是请假没去学校,你也请假了?就为了花天酒地?! 不过小五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既然对方不愿意实话实说,就听一听对方愿意说的又会是什么。 “请先生指教。” “指教谈不上,你就当听几个故事吧。 不知道你们老大给你们见没见过咱们中国人的历史?就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有的,哥几个喜欢话本喜欢听戏,尤其是三国水浒啊,老大有空的时候会特地挑一些给我们讲一讲新鲜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应该能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陈敬文又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三国也好,水浒也罢,你应该知道那时候那些人更多的都在干嘛吧?” “打仗?”小五试探地问了一句,虽然他认为水浒里的人倒是并没有那么多仗要打,可是和三国放一起,也只有打仗这事能靠拢了。 “没错,就是打仗。 其实吧,之所以会有三国,是因为汉朝衰弱了,到了末代群雄并起,说白了,就是一堆有野心的人割据一方,谁都想更进一步。 而水浒里,梁山泊的人最后不是招安了吗?他们又被派去打方腊那些人对吧?说白了,这些人也是割据一方,只是没有三国里的诸侯那么大势力罢了。 而这些事,历朝历代都不新鲜,可不仅仅是汉朝和宋朝,但凡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朝代都免不了烽火连天。 而这里面,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我们‘汉人’,这个民族的人在做皇帝,因为这片土地上咱们汉人最多。 可是呢,历史上也有两段是汉族以外的民族来统治中国这片土地的,一个是元朝,一个就是离咱们最近的清朝了。 更别说,还有南北朝并立以及南宋时期那些北方豪强。 其实吧,说到底,这片土地上,还是‘汉人’居多,其他民族都可以归为少数民族的人,而他们全部加起来,其实也没汉人人数多。 可是,为什么历史上就会有元朝和清朝的出现呢?为什么蒙古人和满人可以统治比自己人口多了千百倍的汉人长达几百年呢? 你们老大,可曾讲过这些故事?” “倒是没有……”小五听的一愣一愣的,且不说这里面还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了,就说这些朝代的名字,他自己也是很难说全的。 “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你们老大所说的那个‘山头’的例子,虽然不确切,却也不失道理。 历史上,汉人的山头多如牛毛,为何就会败在外来者的手上呢? 假设总共有一百个人,只有一个是外族人,剩下九十九个都是汉人。 如果这九十九个汉人携手,不消片刻便能把那一个外族人赶出去,可是呢?这九十九个人谁也不服谁,他们想的是先把另外九十八个干掉,自己再去面对剩下一个的时候,赢了就是唯一的真命天子了,不是么? 他们都想着自己有‘刘老三、朱和尚’的命,可惜,恰恰就是这些人,让汉人的江山易主了。 而今,在咱们这片土地上,无论汉人也好,蒙古人满人也罢,我们都是中国人,可是,自从孙先生推翻清政府之后,神州大地上又成了‘割据’时代,于是,为了重新统一,才有了国民党和**。 只是,正如你刚刚所言,国民党和**之间有抹不开的血海深仇,在你这个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自然很难理解为何**人愿意和自己的‘仇人’握手言和。 但是,听过我刚刚讲的那些之后,你有没有一些新的见解? 因为鬼子来了!因为这些鬼子就是奔着让咱们中国人亡国灭种来的! 这和历朝历代的纷争相似又大不相同,因为这次是真正的外族人! 而事实摆在眼前,无论国民党还是**,他们都没法以一己之力去战胜所有鬼子。 试想,如果这时候,国民党和**之间还在互相杀伐,最终获利的又会是谁? 所以,从一个懂一些历史的旁观者角度而言,我对**人的决断是佩服的,因为民族大义在前,值此关乎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又有什么仇恨是不能放下的呢?” 第18章 震撼与惊诧 陈敬文的语调没有带上太多的情绪,但是小五听在耳朵里,仿佛被重重的敲打着,感觉这番话十分有力量,直击自己的内心深处。 他虽然不是不懂什么叫民族大义,更清楚小鬼子整天想着整天干的事就是要让咱们亡族灭种! 但是,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如果他们哥几个有谁出事了,如果古月、小飞和老王出事了,而凶手偏偏是中国人,也是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抗日的中国人,他能二话不说地原谅这个凶手么? 他做不到…… 那为何眼前之人口里的**能做到?他们也应该有自己家人,有自己的亲戚朋友,有自己的心结! 可他们就是做到了,因为有国才有家,因为小鬼子已经骑在了所有国人的头上! 小五已经不想去揣度或者证实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了,因为就在刚刚这人回答自己问题之时,就在这人说出“民族大义之前民族存亡之际”,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的情绪没有波动。 这是一种自制力对吧?眼前之人应该属于那种很能够控制自己的存在,所以任何旁敲侧击都是徒劳,想看到他的失态多半是不可能了。 但是,小五不由会觉得,这样的表现和这样的语言,又何尝不能认为是一种深深的认可和打心底赞同呢? 就是因为认可了,赞同了,所以愿意了,所以波澜不惊! 小五沉默良久,问出了他心里最后一个疑惑,“好汉,如果从你的角度去看,昨天那事,换做**的人会怎么选择呢?为了杀一个鬼子军官,或者说就是影佐这个级别的鬼子,**也会肆无忌惮地牺牲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吗?” 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无需思考,陈敬文继续着自己“旁观者”的语气缓缓道来。 “**人有一些口号不知道小五兄弟你听说过没有,其中最容易记忆最通俗易懂的,莫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而这里面有一条说的很清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试问,一针一线都不会去拿,又谈何轻易索取群众的性命呢?” “那如果,我是说,就像影佐这样的鬼子,他活着肯定会害死更多的中国人,所以他该死,那么为了杀死他,彻彻底底确确实实是地杀死他,不得不做出牺牲的时候,**人又会怎么抉择呢?不是有句话叫做‘胜利往往需要付出代价’么?” 小五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了顶点,不仅仅是语气,这一次他说话的语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因为他很迫切,因为他很期待! “或许,他们牺牲的,会是自己。” 陈敬文的表情和语气依旧没有变化,一如刚刚一般无二。 而恰恰是这样的一成不变,让小五感觉自己被震撼到了,他整个人愣在那里,久久无言。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陈敬文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这种力量很神圣很崇高,不容辩驳,不容置疑! 偏偏陈敬文自己没有情绪波动,因为克制?不,应该说他习以为常,因为这就是他所认可的,所坚持的,所铭记的,所执行的…… 小五无法理解,无法判断,为何一个人可以把“牺牲自己”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即使是自己这样“不怕死”,也仅仅能做到“不怕”罢了。 一时间感觉自己有些“吃得太多消化不良”,小五主动结束了这次对话,进到身后的房间里和秦海等人打了声招呼,他需要立刻去找古月好好倾诉一下。 换班的人没有任何聊天的兴致,陈敬文也只好回到床上闭目养神。 回到密道入口的小五,按下了隐藏的开关,不过这个开关并不能直接打开通往古月房间的暗门,而是在古月房间的某个地方亮起了一盏小灯,就如同门铃一般,告诉房里的来人了。 如果房间里的人看到指示灯后,会从里面打开暗门,秘道内的人才能进入。 这种设计自然是为了给古月的房间增加一点防范措施,避免任何人有机会在不经过古月允许的前提下直接进入他的房内。 而此时,小五等的很焦急,却始终没有人给他开门。 渐渐地,刚刚激动的情绪有了缓解,估摸着时间上临近饭点了,小五猜想古月是不是去吃晚饭了,于是又不得不折返回暗牢里。 事实上,古月现在有点想杀人的冲动,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去顾及晚饭的事情。 而这样的情绪,写在古家所有人脸上。 原因是古星凤和古星凰在放学后不久,还没乘上自家轿车,便被人绑架了。 正准备替两位小姐打开车门的陈伯,亲眼目睹了绑匪的车突然横在了两位小姐面前,意图再明显不过! 没有丝毫含糊,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的陈伯被一个彪形大汉直接用枪顶在了脑门上,同时,那大汉给了他一张纸条,“告诉古月,一个人来,否则就来替他妹妹收尸。” 陈伯没有吓到脱力已经很是难得,作为古家的老人,他是一名专职司机,也仅仅只是一名司机罢了,并没有什么神功盖世,更没有随手掏出两把手枪一个人干翻全场的可能,因为古家的车就是一种标志,古家就是一面旗帜,在这大上海里,谁会对古家两位小姐下手呢?嫌命太长了么?! 不曾想,今时今日,还真有这样的人。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陆杰和他几名手下。 他们的目的也很直白,古月坏了陆杰的好事,陆杰怎么会善罢甘休? 可惜,无论是古月还是古绝渊,都设想过影佐用古月当鱼饵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们暗地里其实都有后手,这也是古月特地没去上学的真正原因。 因为学校环境单一,明里暗里多派几个便衣都同样明显,更何况对方是敢当街无差别攻击的主,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对学生和老师下手?更不要说那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亲日学府”。 对古月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家里和茶楼里,前者有古府这个招牌挂着更有古绝渊安排的各种人手看着,后者是古月自己的秘密基地之一,不仅隐于闹市,而且即使敌人又来一次当街强攻,他也有机会第一时间从后门跑出来,然后躲进下水道里,就像带走陈敬文那般。 而且在他们看来,连续两次大败而归,陆杰这伙人应该学会消停点吧?怎么也应该看得明白古月就是影佐抛出来的一个鱼饵。 他们不清楚的是,陆杰已经歇斯底里了,尤其是上峰最新的命令已经下达。 在陈焱章的运作下,陆杰已经被勒令召回,并且给了归期,如果逾期便会有其他人过来“执行”,至于“执行”什么,对陆杰等人而言就不用明说了。 陆杰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曾经作为党国精锐,带着手下一行人转战大江南北无往不利,为党国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亲自结果的鬼子算上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可惜,就因为他身后没有人,没有一个能为他撑起一片光明前途的大人物,所以他一直都在实干却怎么也不能平步青云! 终于,这一次有人给了他机会,因为陈焱章多年来的不作为,再加上美国正式对日本宣战,党国高层感觉看到了黎明和曙光,所以认为一定得做出点成绩,至少是样子。 而上海这个情报离散最密集的地方,自然就是最容易也最快起效的地方,所以有人在重庆好好斡旋了一番,最终选了陆杰这些人。 目的也很单纯,首先自然是陆杰能打,这个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且不说他能不能弄出一个漂亮结果,至少他能弄出一个醒目的声势。 其次,陆杰没有背景,所以用到最后就算丢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心疼。 怎料,陆杰还真就做出了醒目的声势,而且是举国哗然! 委员长骂了戴老板一个狗血喷头,戴老板直接让一群人后悔自己怎么会启用这样一个蠢猪,甚至,后悔自己怎么就被生了下来…… 没有人替陆杰说过一句好话,也不可能有人敢做出任何对陆杰有利的事情。 需要他“立刻执行”的命令就这么下来了。 陆杰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看到熬出头的机会,竟然最后是这么个结果,他愤怒到了极点。 对于陈焱章、对于上峰以及对于重庆官僚的各种谩骂之后,陆杰喷火的眼中只剩下仇恨,早已没了理性。 他要在离开前复仇,目标却不是影佐而是古月。 而他手下这些人里,有三个人竟然提出了异议,一个是黄副官,一个是雅丽另一个是张鬼。 事实上,整个特遣队里,只有四个人不是陆杰自己的人,黄副官、雅丽以及张鬼和赵猛。 黄副官算是一个被指派过来对陆杰进行监督的保险,可惜他没法尽到自己的义务,在这样一个小队里也根本没法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因为陆杰的独断专行是他毕生仅见。 雅丽其实是特遣队里最早被指派过来的人,因为她对于搜集情报有一定功底,作为女性尤其是美女,在上海滩混迹也更容易扎下根。 不过,真正接触到陆杰等人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被安排于此更多的也只是一个工具罢了,陆杰指哪她就得服从。 至于张鬼和赵猛,原本就是一线战斗人员,也算骁勇善战,让他们来此不为别的,就是增强特遣队战力。 也正因为如此,袭击影佐的时候,是他们被单独点名。 不过,他们从里到外都是真正的军人,没有那么多斤斤计较。 只是眼下,上峰的命令已经发到了,陆杰竟然还要生事,这已经不仅仅是抗命那么简单了。 黄副官和雅丽实在不能继续沉默,而张鬼虽然很想为自己兄弟报仇,却不能把仇恨宣泄给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身上! “不想去就给老子老实待着,如果敢坏老子的事,别怪这把枪不长眼!” 几个小时前留下这句话之后,陆杰懒得继续和这三人磨叽,直接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藏匿的据点。 张鬼的心里很复杂,因为他同样怒火中烧,可他不仅仅记恨影佐和古月,也记恨陆杰这个人! 如果不是这人妄自尊大独断专行,自己的兄弟又凭什么死的那么憋屈?! 而现在,上峰的命令已经下达的当下,如果再为了陆杰的私心去干绑架小丫头的事情,他自认为一个士兵的荣耀会被彻底践踏,自己兄弟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黄副官和雅丽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会何去何从。 “都是陆杰这个自大狂搞出来的事情,我可不愿意给他陪葬!” 雅丽很显然神经紧张,原本就难逃上峰的责难,不过她可以想一些自己的办法去减免自己被连带的责任,毕竟上峰最先要的自然是陆杰承担所有罪责。 但是,陆杰如果继续作死,她很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上海…… “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有一个方法!” 黄副官突然灵光一闪,似乎看到了最后一棵稻草。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电台在我手上,我有联系陈焱章……站长的方式!” 没错,陈焱章这个名字在三人心中的分量变得无比巨大,说稻草简直是亵渎,这是一棵大树,参天大树! 于是,时间来到此时此刻,黄副官三人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陈焱章的手下。 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透着清冷的女性,虽然姿容比雅丽只高不低,但是那份生人勿近的架势配上冷若冰霜的气质,或许绝大多数男人都不太敢靠近。 这名女性,名叫陈沁心,是陈焱章的义女。 为了自己的党国大业,始终没有家室的陈焱章,多年前从孤儿院收养了这个女孩。 那时,是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神莫名吸引了陈焱章的注意,让他不禁想去探求一番到底是怎样的遭遇才让十来岁的孩子绝望如斯。 原来,陈沁心的老家在东北,九一八事变让她失去了父母和家园。 如果不是一个好心人将她送到了教会孤儿院里,她多半已经饿死在街头而无人问津。 机缘巧合之下,当时在东北出差的陈焱章遇到了这名女孩,也改变了这名女孩的命运。 陈沁心这个名字是陈焱章亲自给她取的,目的是想改变一下那“绝望的心底”,希望能够“沁人心脾”,不曾想,十年过去了,虽然绝望已经不复存在,可那份“冻人”的气质已经根深蒂固。 时至今日,陈沁心已经成为陈焱章最信任的心腹,尤其是军统上海站遭逢大难之后。 而明面上,陈沁心其实也是用老师这个身份来做掩护,毕竟她爹是校长。 “长话短说,站长需要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寒暄甚至没有自我介绍,可陈沁心的不容置疑让黄副官不由自主地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在这里,半小时内等我指令。” 留下这句话后陈沁心便直接离开,其实陈焱章就在附近。 “这人怎么这样?!多说几句会死啊!” 不知是出于对陈沁心态度的不满还是作为女人的好胜心,雅丽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都快忘了陆杰的那些事。 “行了!这时候就别添乱了,以后最好的结果还是寄人篱下,就这都得看这次咱们能不能表现好点!” 黄副官一脸不耐烦,其实他心里也堵得慌,但是他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状况也明白什么叫识时务为俊杰。 “我不能走,我要为老赵报仇!” 始终一言不发的张鬼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这条命是赵猛给的,他就不能轻易舍去。 “虽然认识你们不久,但是你和老赵是真的汉子,我以前更多的当参谋,所以生死一线见得少,不过,你必须听我一句劝,这句话要埋在心里,你可以不忘记,却不能随便提及,因为陈焱章这个人,肯定比陆杰有城府,自然也更难对付! 说到底,我们现在和临阵倒戈的也差不太多了,不过我们可以是为了党国大业,为了继续发光发热,所以我们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至少,不能让陈焱章也和陆杰一样把我们当棋子想扔就扔!就和老赵一样……” 三人彼此都清楚,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逃逃不掉,要走心不甘,就看谁来牵这个绳罢了。 就在三人间有了这个共识之后,陈焱章亲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位好,敝人陈焱章。” 这一脸和煦的中年人让三人目瞪口呆愣在当场,还是黄副官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站定行礼。 “黄有为向陈站长报道!” 紧接着雅丽和张鬼也赶忙行了军礼。 “不用太过拘谨,今后上海站还需要三位的鼎力支持。” 回礼后,陈焱章如是说道。 这样的态度让黄有为三人一时间无法相信,更有点受宠若惊…… 第19章 绝境与急智 某处废旧仓库里,古家二女正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扔在阴暗的房间里。 和她们待在一起的,还有遭受无妄之灾被牵连的秦雨涵。 陆杰找了一个女子中学附近混迹的地痞来帮他认人,可是古家二女放学时是和秦雨涵一起出的校门,三个女生形影不离彼此手挽手。 眼看古府的轿车已经等在附近,司机也下车准备迎人,陆杰便下令直接把三人一起虏了。 此时此刻,古家二女都有些不自觉地瑟瑟发抖,从小衣食无忧的她们何曾有过如此经历? 而秦雨涵却异常冷静,审视了一番周围环境之后,又仔细瞧了瞧看守她们的两名壮汉。 秦雨涵准备和这两人沟通一下,于是借着身边的古星凤准备把嘴巴里的破布给蹭掉。 “干嘛呢!小丫头这么不老实!” 一名壮汉直接冲上前把秦雨涵扒拉了一下,并且作势要抽她大嘴巴子。 “和一个小丫头至于吗?” 另一人出手阻止,却也不忘叮嘱秦雨涵,“我们不是想为难你们,我们的目标只有古月,所以你们老实待着别动,对双方都好。” 可秦雨涵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她用双眼紧紧盯着这二人,随即努努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这丫头还得寸进尺了!” 那名冲动的壮汉脾气又上来了。 “这丫头倒是有个性!难道她就是古绝渊的种?听说古绝渊有个老婆是青帮的,搞不好就是这丫头的娘?” 另一人一边继续缓和气氛,又对秦雨涵说了句,“想开口讲话对吧?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如果大喊大叫,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希望你不会是这么笨的。” 秦雨涵赶忙点头,似乎在表态自己绝不会乱来。 身处这样环境下还能如此的小丫头,倒是很对这两名壮汉的脾气,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还真就给秦雨涵拿掉了堵住嘴的破布。 “呼~咳咳~” 终于呼吸顺畅之后险些呛着,秦雨涵卯足劲才平复下来。 “多谢两位体谅,如你们所见,我们只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罢了,而我们也都不傻,这时候大喊大叫不仅没用还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所以,能不能麻烦两位把她们嘴里的东西也去掉?我保证她们也不会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希望能稍微轻松一点,恳请二位壮士怜悯!” 这丫头不仅冷静异常,而且说话十分得体,尤其是在这个状态下她对分寸的拿捏很到位,更别说,她长得还特水灵,尤其是那眼角闪着的泪光,让这两名壮汉不由有些我见犹怜…… “行,你们只要老实待着,我们当然可以让你们适当舒服一些。” 于是古家二女也得到了一丝放松的机会,她们在心底感激秦雨涵,却又依旧忍不住瑟瑟发抖,只是不自觉地把自己身子往秦雨涵身上凑了凑,似乎此时此刻只有她才是自己的守护神。 “多谢两位壮士的怜惜,其实吧,无论你们有什么恩怨又是和什么人结仇,我们这三个小丫头自然都不可能牵扯其中,但是你们想找的,是古月,古家大少爷对吧?” “原来你不是古月的妹妹?她们才是?” “当然,我只是她们两的同学,而她们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虽然身份上我和她们完全没法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但是,此时此刻,我很庆幸诸位抓人的时候把我也给带上了,因为同甘苦共患难才是真朋友,不是么?” 眼神中的坚定不容置疑,秦雨涵这番话倒是说到了两名壮汉的心坎里,因为他们是军人,同甘共苦可是战友的标配! “有胆识,有见地,你这小丫头不简单!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几个绝非土匪恶霸,只要古月那小子如约前来,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干撕票这种事情,更别说对象是你们几个小丫头了。” 两名壮汉的眼神柔软了许多,说实在的,做这种事情他们自己都觉得憋屈,真不如直接冲去和鬼子干个你死我活! “我当然不会担心,就算二位不会轻信,我也可以坦荡地说出来,因为你们其实是军人,对吧?” 这样的言语反倒让两名壮汉不由有些警觉,这个小丫头似乎并不简单。 “二位也不必有更多警惕,我确实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只是平日里,不得不多学会一些察言观色啊……唉,你们要抓的是古大少爷,自然也就清楚他的背景对吧?那么他的妹妹们又是什么背景,你们怎会不知? 而我,和这样两个有背景的女生交心,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主?” 听着很有道理,而且一般人肯定都会这么考虑,不过此时此刻,这个环境之下,更别说当事人就在这里待着,如此这般的言语是不是别有一番深意? 其实吧,会这么想的可不止你们,一般人都会这么考虑才是正常的,换做我是旁观者角度,多半也是如此。 但是呢?她们也不傻啊,对吧?谁对她们是真心的,谁又是想要凑近她们身后的势力,区分起来不容易么? 或许你们认为,我可能很会伪装,所以得到了她们的认可,但是啊,在昨天之前,恰恰是因为我和她们之间的亲密,让我成为了学校里几乎所有学生的众矢之的,二位壮士可以想象到么?” 秦雨涵的声音自然是甜美的,听一个人美声甜的小女孩讲故事,似乎对于眼下的状况里,没有更好的消遣了,两名壮汉也就很认真地顺着去思考。 “是不是有的人眼红你,因为她们想攀附没成功?” “壮士一语中的,不过这样的人并非全部,其实吧,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正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学校自然不会例外,而一个全是我们这个年纪小女生的地方,是非就更多了。 二位既然清楚她们的背景,自然就听说过她们的父辈们发生过什么事情,而这些事,在大上海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学校里自然也有一些自认‘愤世嫉俗’之辈,要想对她们恶言相向,可是啊,能进这个学校读书的,又有谁家没点家底呢?这个年月里,有点家底的,又有谁是孤立的呢? 所以,即使是那些自诩‘愤世嫉俗’之辈,就算她们敢对古家人做出不好的举动,她们的长辈们也绝不可能允许的,更别说还有学校的老师们盯着呢! 二位认为对吗?” 这话让两名壮汉有些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是军人,是有一腔热血干过杀敌报国的大事,他们为的是什么呢?家国平安?至少一个花季少女在学校里都不得不去勾心斗角这事,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可是啊,那些人不敢动她两,却并不代表那些人不敢动我,说到底,我依然只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小心机鬼不是么?所以之前的日子里,我在学校里过的并不舒坦,可我有自己的韧劲,我认死理,我想和她们两做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认可了她们两的为人而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缘由!所以,无论如何我有自己的坚持,但是啊,也不得不养成一种‘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然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抓住机会狠狠欺负,不是么?” 轻柔的语调,似乎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却又是那样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一时间两名壮汉都有些忍不住将心比心,如果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会是这样的惴惴不安,当爹的怎能平静?! “所以啊,我能一眼看出二位是什么人,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通过这几日人尽皆知的事情来说,二位恐怕就是那大酒楼门口爆发枪战的直接参与者了,对吧?” 这话又让两名壮汉不得不警惕起来,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点聪明过头了,那刚刚的故事,又为什么不会仅仅只是故事?! “二位也不必太警惕为什么我能一语中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古大少爷平日里真没可能的得罪什么人,他不仅为人低调而且悲天悯人,我这个小丫头的事情,就是他特地到学校摆平的,当然,我和他根本没见过,他也仅仅是为了自己妹妹而已,但是,我提到这一点,就是让二位清楚,古大少爷在这上海是很有分量的存在,平日里自然也不需要他去做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有人替他把事情给办了。 所以,能想到要记恨他本人的,也只有报纸上登载的这件事情了。 可你们想过没有?就这么直接公开发表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单单只是向世人宣告你们行动的各种不正义么?当然不是,更多的,是要告诉你们,到底是谁坏了你们的好事!” 秦雨涵说的斩钉截铁,而这个也自然是两名壮汉在清楚不过的事情,因为陆杰说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算是个陷阱又能如何? “当然了,你们肯定清楚,也肯定知道这就是日本人给你们设下的陷阱,而古大少爷就是那个鱼饵。 你们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或许正是咱们中国军人所需要的!也正因为有你们这样奋不顾身的军人在,小鬼子才没有完全得逞!” 秦雨涵连珠炮一般字字打在了两名壮汉的心坎里,尤其是陆杰的独断专行竟然还能这样解释?两名壮汉心里有些莫名的小得意…… “但是……”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秦雨涵还不忘好好留一个换气的空间给两名壮汉自己思考思考,“你们的行动应该是听从某个领导或者说军官而执行的,可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都不得不说一句,你们做出的决断太欠考虑!说严重点,就是荒谬至极!” 这突然的转变如同重击,打了两名壮汉一个措手不及,还是那名更冷静的壮汉开口,“小丫头别瞎说,你就不怕自己遭罪么?!” “正因为我清楚此时此刻我是一个什么状况,所以我不得不为二位多考虑考虑,以求得到更多的宽容,不是么?” 被人骂了,对方还是在为自己考虑?这话越听越别扭,但是不得不好奇对方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圆下去。 “很简单,你们想要报复古大少爷,这事可以是泄私愤,因为他坏了你们的大事,但是,这事也可以是‘为民除害’,因为你们可以给古大少爷冠上一个‘小汉奸’的名头对吧?毕竟现在全中国都清楚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又是什么人让影佐最终逃脱的。” 这话陆杰可没有交代过,这帮跟着他的弟兄也没有人特地问一句,对他们而言,陆杰是长官是领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带头人,指哪打哪可不仅仅是一种习惯。 而眼下,经过秦雨涵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很多道理,至少对于消灭古月这事情,就有值得大书特书的正当化了。 “可是呢?你们选择的方式却是绑架古大少爷的妹妹,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她们有什么值得被如此对待的地方?就因为她们的父亲是一个‘大汉奸’,她们的亲哥哥是一个‘小汉奸’?” 如此直言,古家二女心里都有一些不乐意,虽然她们清楚秦雨涵此时此刻特意提及是有她自己的目的,也坚信在秦雨涵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只是听着依旧有些刺耳。 但她们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此情此景也容不得她们不分轻重。 “如果这件事你们做成了,你们成功杀掉了古大少爷,你们可以去请功么?或者你们仅仅是自我满足,因为你们泄愤了? 可你们想过其他人会如何看待你们么?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全国同胞恐怕都未见的认可你们的行为吧?就为了去杀一个影佐而葬送了不计其数的百姓生命! 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恐怕即使是在你们自己的国民党内部,也根本不会有人称赞的对吧? 而现在呢?你们又为了对付古大少爷而抓了他的两个妹妹,两个无辜的少女!试问,这事如果被更多人知晓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会不会认为你们做的事和昨天一样不计后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你们的行为又有哪一点可以和正义扯上关系?!” 特意提高了声线,却又没忘记自己身处囹圄依旧讲分寸拿捏着,不得不说秦雨涵在这方面自有一番功底,而她的话语,已经不是简单的字字诛心了。 “当然,如果最后你们成功干掉了古大少爷,也没伤害我们,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隐瞒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能瞒得住么? 既然你们目标明确,不仅知道古月是什么人,也清楚他有两个妹妹,自然就没少调查他们家对吧?所以古绝渊肯定也是你们最大的调查对象。 可是呢,你们真的清楚这两位柔弱少女的背后到底站着谁吗?仅仅是古绝渊一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肯定是没来得及更细致去调查的,只有一些道听途说,比如刚刚这位壮士所言‘和青帮有关’,不然这事情也不会这么突然,更不可能这么快了,我说的对吗?” 两名壮汉已经不再多说什么,他们似乎渐渐习惯了跟着秦雨涵的思路走下去,而且句句在理。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秦雨涵,只是一个古董店老板的女儿,不过秦家祖上是进士及第,所以在这一片的名气并不在小,而家父也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实在人,尤其是对于墨宝一块,他有着相当大的信誉度,不然也不可能有那个实力送我进一个和贵族学校根本没有区别的地方上学了。 而我右手边这位,是古绝渊局长的二夫人所生,她叫古星凤,而她的亲生母亲,恰恰是前任上海警局局长叶云天的亲妹妹,现在上海警局里,其实明面上就有两个派系,一个自然是古局长领头,而另一个领头人,是前局长的独生爱子叶振鸿,那些依旧忠于前局长,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低头的警察们都在其中,而古局长的二夫人和这位古星凤小姐,已经是叶振鸿唯二的亲人了。 在我左手边这位,是古绝渊局长的三夫人所生,她叫古星凰,而她的亲生母亲,其实是青帮大长老的小女儿,平日里就是见到杜老板也都是兄妹相称。 再加上,古府四夫人,其实是一个日本人,这里面到底代表什么,想必两位应该比我一个小丫头更清楚对吧?恐怕那位想着钓鱼的影佐阁下,此时此刻已经在调兵遣将了! 你们做下的这件事情,就算古月本人为了他两个妹妹可以秘而不宣,或者他就心甘情愿来单刀赴会,你们觉得古绝渊能允许吗? 要知道,在咱们的老传统里,儿子,唯一的儿子,对于古家这样家大业大的主而言,是两个女儿的分量可以比拟的吗? 所以,即使古大少爷愿意来,我也相信他会为了自己妹妹付出一切,但是古绝渊大局长会同意吗?” 第20章 螳螂与黄雀 秦雨涵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直接打在了两名壮汉的神经上,虽然他们从未想过这里面到底会如何,也从未在意过自己所作所为到底是好是坏。 可他们有可能没考虑过自己所作所为到底值不值么? 如果古月压根就不来,自己却被各种人马团团包围,最后能落得什么结果?拼死一搏,送了自己的命不说还害死三个花季少女?恐怕自己为了党国付出的一辈子都会被这最后的污点所完全淹没了…… “如果古大局长不同意又会如何?恐怕警察局还有青帮的人,已经在紧急动员了。 再加上本就以逸待劳的日本人。 两位扪心自问,你们想要的结果,有那么一丝丝发生的可能么?! 你们所求之事,或许一时义愤,或许服从命令,可你们有没有稍微考虑过,这个想法太一厢情愿了?到头来竹篮打水又有什么意义? 说真的,你们是军人,你们可以有一腔热血,你们可以憾不畏死可以报国杀敌,但是呢?你们不经过深思熟虑便直接行动,到最后你们只不过带着三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小女孩一起被人打成马蜂窝罢了…… 这个结果很难想象吗? 其实不难对吧?因为我们几个的生死,对日本人有一丝丝要紧的吗?而就算警局和青帮的人不乐见,他们能左右日本人的想法吗? 当然了,为了那所谓‘大东亚共荣’,有些人的面子是可以给的,比如古局长,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你们这些人愿意放下枪投降! 你们真的愿意吗?你们可能愿意吗? 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无胆匪类,你们是这样没有立场没有信仰的墙头草,你们也不可能为了你们的党国大业而出现在这里了! 所以,到最后依旧只有一个唯一的结局,不是么? 你们只是没去思考而已,你们只是习惯了不去思考罢了! 说到底,做出这个决定的,应该还是你们那个领头人吧?可他为何如此操切呢?这里面恐怕有我这个局外的小女孩完全不可能理解到的内容,可是啊,你们也不清楚么?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明明清楚,却为何视若无睹?仅仅因为那人是你们的长官?又或者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战友兄弟? 试问,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服从?如果真的如此,服从的又应该是谁呢?” 秦雨涵给这段对话添了最后一把火,此时此刻,两名壮汉已经有点汗流浃背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确实无地自容。 因为自己略微思考就发现这个小丫头说的完全在理,也很可能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同时,他们也对自己竟然会对陆杰的命令有所质疑而看不起自己,因为那是铁血情谊! “别说了!” 那名粗暴的壮汉终于忍不住禁止了秦雨涵再说下去,他也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而秦雨涵很识时务地立刻闭上了嘴巴,同时做了一个紧闭的样子还特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小姑娘而言,能够在这个时候不哭不闹已经是难得,更别说还把一堆话说给了“绑匪”听。 只是她自己也清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谁也不可能断定,心中压抑的恐惧渐渐卷土重来,尤其是身旁二女的颤抖更加明显了。 用脑袋和二女轻轻碰了碰,报以最大努力后的微笑,秦雨涵试图给她们此时此刻仅剩的宽慰。 不过,她自己也从未想过,父亲那群人口中的“不怕牺牲”竟然会这么快降临到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秦逸伦已经把“秦时明月”古玩店临时关门,因为**的同志们紧急来此开会。 不为别的,就是知道了秦雨涵的遭遇。 而事实上,古家大夫人十分抱歉地给秦逸伦打电话告知事态之后不久,齐书记便已经通知了这次紧急会议,很显然,他知道消息比秦逸伦还要早,只是他自己没法前来。 秦逸伦很是愧疚,因为党内同志都清楚早上发生了什么,而且到目前为止,虽然老罗伤的不重,但是“藏锋同志”没有发出任何联系的讯号,说一句生死未卜一点也不为过。 这个关键时刻,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分心? “老秦,你这就不对了,你女儿难道不是咱们广大人民群众的一员么?难道就因为你是自己同志便可以让自己女儿饱受无妄之灾而不闻不问? 我们都清楚,这次我的暴露很可能是哪个环节里出了叛徒,而敌人的目标很显然不是我,恰恰就是对着‘藏锋同志’。 但是,仅仅因为有所怀疑,咱们就要什么都不做的干等着吗?咱们的组织,咱们的同志,可没有那么脆弱啊!” 带着伤的老罗给这次会议定下了基调,按齐书记的指示,这次紧急会议只讨论秦雨涵被绑架一事,其他的事情另行讨论,毕竟“藏锋同志”此时此刻到底如何,没人清楚。 可是,没消息并不代表就是坏消息,所以仓促间不应该做出各种决定,只能静待后续发展。 再加上老罗现在正伤着,也没办法立刻撤离,只能躲在“秦时明月”里安心养伤,但是他察觉到这件事或许又有另一个转机。 因为很显然,古月就是影佐抛出来的一个诱饵,目的就是引诱军统那帮人上钩,可是谁都没料到,这么明显的陷阱,军统那帮人还真就闭着眼睛往里面跳! **的同志们无法揣度军统这帮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只能给他们暂时打上一个“目光短浅”的标签。 可这事,既然已经发生,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势必会充分吸引影佐的目光,毕竟,与其去大肆搜捕一个成功逃脱包围的伤员和一个心心念念始终不识庐山真面目的目标,不如直接面对一伙当街和自己火拼的人更实在,何况这些人还主动跳进了自己的陷阱之中咬着鱼饵不放。 “对啊秦叔,雨涵妹妹这时候该多担惊受怕啊!”在老罗眼神的“善意提醒”下,小张赶紧收敛,“关键是,这事虽说是那群二愣子自己作死,可他们毕竟也是实实在在打鬼子的一线战斗人员,不知道也就算了,明知道他们对着敌人的陷阱发起了冲锋,咱们如果坐视不理,岂不是违背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宗旨么?” 对于小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老罗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不过秦逸伦也不再执着,也算这番言论或多或少有点功劳。 “现在关键的是,军统那帮人给了一个交换人质的地点,很显然他们不可能一直就把人质藏在那一动不动,再没脑子的绑匪也不可能这么干,所以,我们想要破局,首先要设法搞清楚人质到底藏在哪里,如果能够抢先一步把人给救了,自然也就能避免一场根本没必要的损失,而这方面,我们可以发动一下,尝试一番。” 老罗说到了关键点上,救人是必要的,而救人的同时,能消弭一场无妄之灾才是重中之重,这样既能让秦逸伦好受一些,也能表示一种态度,尤其是这帮人的动作已经举国皆知之后,这个关键点表明一种态度十分必要,也很有力量。 而在这方面,**的同志们的确更可能有办法,毕竟直接开车在一个女子中学门口实施绑架,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掩人耳目这事情。 这里就离不开从百姓嘴里去搜集到点滴的情报了,党内同志,怎么也会比警察局、帮派以及鬼子和七十六号的特务们更有办法吧。 于是,这件事的方针就被确定下来,没有再花时间去纠结到底要不要出手,因为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这样,上海的大街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在忙碌着,有警察,有黑帮,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路人,当然,也少不了七十六号的特务们。 早在古家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之时,四夫人就把消息传递给了影佐,让后者清楚有人咬钩了。 当然了,城府如影佐,不可能这时候特地跑到古家来献殷勤,因为他才是始作俑者。 更何况他也没想过那帮军统的人竟然选择的是这样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太没创意,也不具备任何智慧。 眼下他要考虑的无非两种情况,一个是无视古家人的需求,直接安排人埋伏在约定地点,这样更容易得到他期待的战果,却也最容易葬送掉古绝渊的两个女儿。 虽说古绝渊的女儿在影佐眼里也同样不具备任何分量,和一个普通路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如果再算上青帮大长老和杜月笙的关系,这事就得稍微掂量一下,毕竟警局始终在明面,古绝渊再有手腕他也不可能明着和日军作对,但青帮的人就不同了,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偷鸡摸狗…… 另一种情况,就是好好布局,最终把军统的人抓到手的同时,还把古绝渊的女儿们都救下,这样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又达到了钓鱼的目的,又可以给古绝渊和青帮卖一个人情,日后总归能让他们加倍偿还。 只是,这样的结果太理想化,想要达成就比第一种困难很多,而且很不保险。 一番思量之后,影佐决定两手准备,他期待的自然是第二个结果,但是不排除第一种的实施方式。 于是,他立刻想到了董槐林。 很快,“受宠若惊”的董槐林原以为影佐会因为早上的事情而对他一番训斥,没想到却是又一个新任务,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的董槐林第一时间找到了苏菲商量。 “依我看来,影佐阁下是为了钓鱼的同时给古绝渊和青帮一个面子,事实上这样的事态应该也是他没料到的,原本他抛出的鱼饵只会是古月而已,不曾想这帮军统的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正因为这帮人又把事情闹大了,我觉得是一个新的机会,纵然早上的事影佐阁下没有多说什么,却也的确无功而返,所以这一次,我应该有所建树才是。” 苏菲听到董槐林的描述后,略微扶额,随即给了一个略带挑逗的微笑,“董处长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又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事出突然,影佐阁下自己肯定来不及布局,眼下想要救人,最好的办法是搞清楚人质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而那些军统的一点也没遮掩的意图,直接当街把人给绑了,所以一路上看到他们的目击者应该不少,可是日本人想要问到点什么很显然不如我手下们好使。” “没错,自然是这个理,”苏菲一脸自信,因为她想到了董槐林还没看到的地方,“但是啊,董处长您想过没有,眼下有这个想法的人,能在少数么?” 董槐林立即会意,“是啊,古家的人自然也有了这些决断,眼下那警局的和请帮的肯定没少大街小巷的搜索,他们的人可比我手下多得多了! 如果让他们先发现了地点在哪,这功劳自然是没了,而且影佐阁下想要的结果多半也不容易达成了……你是不是又注意到我没看到的地方了?” 回答他的是苏菲得意的眼神,同时若有若无地示意了一下她自己的嘴巴。 董槐林可没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于是二人快速而热烈地缠绵了一会。 “其实吧,既然这消息是影佐阁下给您的,就说明他自己已经有了既定的想法,这事给您做的部分算是锦上添花,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顺便卖了古绝渊和青帮一个面子。 万一卖不成呢?自然也就不卖了罢了,最后的结果里那帮军统的人总归是跑不掉的吧。 说白了,您就是替影佐阁下去试一下,成了,他好您也好,不成,他无所谓您自然也就无所谓……” 不得不说苏菲对于这块的分析很在理,不过董槐林期待的是“他好我也好”而不是大家都无所谓。 “刚刚您也说了,无论人手还是办事方式,您的手下和那些人都比不了,可您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些您的手下人,就没有一点点长处么?” 特地扑闪了两下大眼睛,苏菲刻意弄了点“小委屈”的样子。 习惯了这种“情调”,董槐林自认为可以脑袋和手上两不误,而且更能够刺激自己的思维。 要说七十六号这帮人,除了好勇斗狠狐假虎威以外,还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拿他们去比较警察或者黑道,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唯一还能提一句的地方,也就是他们自认为比警察和黑道的人高一等,同时没少在警局和青帮里收小弟弄眼线搞情报,就像那个特地来七十六号通报老钱的老婆举报**一样。 “嗯?!”想及此处,董槐林忽然弄懂了苏菲的意思。 的确,他的人不够多,要散出去一点一点问路人,根本比不上其他方面的人那么有效和迅速。 但是,他的人可没少给警局和黑道里掺沙子,那些想要捞一笔的人可以留意那些有关**的消息,又怎么不能留意一下此时此刻关于古绝渊女儿们的消息? 又使劲亲了苏菲一口,董槐林留下一句“事成之后记你一功”之后便赶忙跑去安排手下了。 看着董槐林的背影,苏菲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许多人各显神通与分秒必争之中流逝着。 而真正掌握先机的,还得是陈焱章。 因为他从黄有为等人口中,已经得知了陆杰等人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毕竟事发突然,陆杰能够选择的去向也仅仅只有事先安排好的据点而已,即使是他也不可能抓了人之后再去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蹲着。 而先遣队来的时间不长,除开眼下这个远离市中心的废弃厂房以外,也只有一个居民区里的老房子和一个在码头里放在别人名下的仓库。 陆杰抓到古月的妹妹们之后,想要的肯定是古月单刀赴会,而这样的见面放在居民区就很不方便,不仅地形复杂也不容易掩人耳目,所以最终的会面地点多半是码头仓库,那里不仅人迹罕至而且更方便陆杰提前布局。 相对,抓到人质之后,首先存放的地点,应该是老旧居民区了。 有了这些情报和判断之后,陈焱章立刻安排手下人去确认了一番,很快便确认陆杰等人的车的确冲进了老旧居民区附近,虽然没有直接停在目的地门口,也仅仅只是做一个保险罢了,瞒不过已经知道这个据点的陈焱章。 可是,陈焱章并没有救人的兴趣,在他的计划里,直接去救人这个选项也根本不存在。 “影佐用古月为鱼饵,陆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这么咬了钩,既然如此,作为同僚,我们应该支持他的行动才是,又怎能从中作梗呢?” 陈焱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黄有为三人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深深地寒意,尤其是听到陈焱章讲接下来的行动代号命名为“鱼死网破”…… 第21章 峰回与路转 就在各方卖力忙碌之际,陆杰也没有真的坐以待毙。 虽然行事过于偏激,但他在愤然之余也并非没有考虑一下自己和弟兄们的处境。 正如秦雨涵分析的那样,其实陆杰也想到了拿古月当垫脚石,毕竟他们俩是同一天“人尽皆知”,差别仅仅是一个留下了名字而另一个没有罢了。 秉持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陆杰想要用古月这条命来转移舆论风向,也给重庆政府一个认错的样子,毕竟自己弄出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也算态度端正。 至于绑架这事,其实他并非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刺杀失败给他的教训很刻骨铭心,不计后果地妄为只会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所以,在这一点上,陆杰并非如同秦雨涵所想那般“狗改不了吃屎”。 上峰的命令已经下达,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抗命直接死,领命回去死…… 心中的怨恨和不甘,让陆杰对他的党国失望透顶,于是眼下,他更多的考虑里还是自己和自己这帮兄弟。 古月出现在女子中学门口闹出的动静自然也是人尽皆知,恰恰是因为这个偶然的发现,陆杰有了一个看似突发奇想的计划。 在所有人看来,陆杰是怒火中烧为了泄私愤而想要抓住古月的软肋。 其实,他也仔细考虑过,明知道自己会真的动手,古月可能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妹妹的命么?更何况,这两个妹妹只是同父异母! 而且,就算古月真的愿意出现,他老爹能同意吗?他老妈呢? 陆杰并非无脑之辈,而且他始终自负。 在他看来,古家人不可能为了两个女儿去舍掉唯一的儿子,所以想用威胁这事去达成自己干掉古月的目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筹码的价值是浮动的,对于不当回事的人,就是废物垃圾,而对于真正在乎的人,可就价值连城了! 古家两个女儿,或许古月会很在意,可他肯定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对于古绝渊和古月的生母而言,这两个女儿的分量根本不可能和自己儿子相比。 可古家另外两个夫人呢?这两个女儿的亲生母亲呢?她们也会更看重古月么?就因为是独子长子? 说到底,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生死一线! 于是,陆杰真正要去交换筹码的地方,其实是青帮。 因为他打听过,古家二夫人是那个叶云天的妹妹,这人可是古绝渊亲手杀掉的,所以这个二夫人完全属于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存在。 而三夫人就不同了,她是青帮大长老的小女儿,堂堂青帮大长老,可以不管不顾自己外孙女么?就算他未必觉得一个外孙女有多值钱,可青帮的面子呢?杜月笙的面子呢? 有了这层关系,陆杰就有漫天要价的资本,更何况他感觉自己触及到了第三条路的可能性,那就是捞一笔跑路! 如果能够趁机把古月做掉或者增加一些可能性,那就是一石二鸟了。 事实上,他可不是一个愣头青,虽然独断专行,却也是实实在在从战场上爬出来的,如此显眼的陷阱,他可没有一头扎进去的想法。 不过,在他的计划里,这个陷阱反倒是也可以是一种筹码,同时是一个掩饰。 所有人都看到的,是陆杰带人当街把古绝渊的两个女儿给绑架了。 所有人都清楚的,是陆杰绑架的目的直指古月。 所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会落在被绑架的二女以及踌躇不前的古月身上。 虽然各方应该都会努力,但是最后呢?陆杰可不会轻易把人给交出来,而无论古月会不会真的出面,最想引出陆杰等人的自然是那个放出鱼饵的影佐。 对于日本人而言,两个小丫头的性命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么? 如果能够消灭陆杰等人,别说两个小丫头了,就算牺牲古绝渊一家,影佐都未必会眨一下眼! 不得不说,陆杰的分析虽然偏驳却不失道理,尤其是听在青帮大长老的耳朵里,这话更加有分量,因为他赌不起。 事实上,小女儿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当年送到古绝渊手里时,他心中可是一万个不乐意,因为古绝渊这人老婆太多了! 虽然,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三妻四妾又算什么呢?可是,作为一个父亲,谁不希望自己女儿幸福美满? 尤其是叶云天被杀一事,大长老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他认为古绝渊这人太狠,万一又到了某个不得不决断的时期,自己女儿和外孙女都未必能逃过一劫! 不曾想,此时此刻,自己的宝贝外孙女竟然被牵连到了古月那臭小子惹出来的祸事里。 虽然,真凶就在自己面前,可这里面的隐情才是自己不得不重视的关键。 看到大长老的犹豫,陆杰感觉有戏,于是添了最后一把火。 “叶云天早没了,古家二夫人和二女儿完全无依无靠,如果古月也没了,那大夫人又能撑住几天?到最后,古家偌大的家业,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在陆杰看来,这才是他眼中的“人心”!利益面前,什么都是扯淡!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一石二鸟”的期待。 此时此刻,他已经拍案下注,就看青帮大长老敢不敢坐这个庄了。 看着眼前之人,大长老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你打算如何?” “这就看大长老您的决断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您外孙女的性命呢? 正如我刚刚所说,如果这事闹到最后,我真的要去和古月面对面,其实无论对我还是对您的外孙女而言,都是绝境。 所以我干嘛要那么傻呢?说到底,我的目的是干掉古月泄愤,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可我干嘛要在这种风口浪尖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真的,我之前的行事也的确有点操切,弄了个鸡飞蛋打。 但是,我这样的行事作风,是不是也可以很有欺骗性?就比如说现在,是不是全上海的人都信了我明知道那是陷阱也会往里面蹦?就因为我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人! 那如果我这时突然把人质给放了,然后销声匿迹起来,旁人是不是才会真的摸不着头脑?自然也不会有人猜想我和您之间存在交易了吧? 而我的蛰伏只为最后的一击必中,那古月无论是对我而言,还是对您而言,都是一个障碍不是么? 所以我一定会杀了他!只是,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毕竟我手下的兄弟们都和我出生入死多年,我不能不管不顾他们的死活。 现在来找您,就是看看您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如果有,我立刻就可以去放人,而您如果也期待放人和消灭古月,就麻烦给我们提供一些补给支持,老实说,已经捉襟见肘了……” 说到这里,大长老总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自称陆杰的军统特务,其实早已没有军人的那种荣誉感和使命感,他有的,仅仅是利己,极端的利己。 在他眼里,或许那些需要在乎的弟兄,也未必不会成为最后的筹码! “要钱容易,但是军火很难掩人耳目,你只能自己去搞,而我无法判断你拿钱后到底会不会放人,也没法信任你放人之后到底会不会直接逃跑,所以,你需要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和方式,不然,正如你自己刚刚所说,做出来都是给人看的,那些对于古月的仇恨,也未必不是拿给我看的。” “当然!您有这些顾虑很正常,而我如果仅仅是求财,也就和一个真的绑匪没区别了。 首先,您可以派人盯着我们,确保放人之后,您再给我们需要去弄补给的钱,当然,您的信誉我是不会怀疑的。 其次,您可以派人跟着我们,因为把钱换成军火还需要一点时间,即使是在这上海里也不可能变戏法,所以我需要蛰伏也不是没有不得已这个因素。 最后,我可以在弄到需要的军火后,给您一个限期,限期内您依然可以派人监视我们,而限期内如果我没能办成这事,就是我办砸了,到时候任凭您的处置。” 于是,陆杰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大长老并没有真的派一个心腹去和他同行,因为变故随时可能发生,万一自己人被暴露出来,反而惹了一身骚,不过他也告诉陆杰,自己会派人盯着,方便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外孙女的安全得到了保证。 事实上,这个跟过去的人,首要目的是为了确认藏人地点。 这会,大长老的客厅里有两名女子从后屋走了出来,她们其实是三夫人的两个姐姐。 大长老姓段,是青帮元老级人物自不用说,杜月笙见到他也要喊一声段叔。 而他膝下无子,只有三个闺女,所以明里暗里都说他把杜月笙当成了半个儿子。 当然了,杜月笙有没有把他当作半个爹,没人能断定。 说到这段家三女,在大上海里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这可不仅仅是她们的背景使然,更多的,还是确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称段家三凤,而大长老也很有意图,他就想自己女儿远离一下江湖恩怨,出落得漂漂亮亮回头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便好,所以给她们的名字都不言而喻,分别是段夷光、段昭君和段玉环。 可惜,历史上的这些人可都没有平平安安地一生,或许正是如此,段家三凤一点也没给自己老爸的面子,手下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 “你们怎么看?” “鼠辈。” 段夷光一脸不屑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唉,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罢了,我看他多半有些进退维谷,也可能被逼到了绝路,不然也不至于搞出这种事情来,还自以为是地跑来和您商量。 我猜他现在肯定有些‘志得意满’吧,这以己度人的事情,也太好笑了一些,哈哈~!” 比起自家大姐的严肃风格,段昭君就显得鲜活很多。 “如果那家伙知道了小月月那孩子每年往我们这各种送的钱有多少,他会不会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外人都自认为清楚,古家家大业大,那商铺哪哪都有,肯定白花花的银子怎么都用不完。 殊不知,这些钱大部分现在都是小月月那孩子在打理,他赚的当然多,可他用钱的方式超乎所有人想象,别说咱们这能扯上关系的了,一口一个外公姨妈的叫着,杜大哥那也自然也没落下。 就说这帮里上上下下,他都以小妹的名义各种打点,那些小兔崽子们看到他可比看到咱们还开心呢! 如果小月月不在了,嗯,他那个二妹娘两当然是没有小妹和凰儿有背景了,可古家呢?古绝渊有本事继续让这家业维持吗?古绝渊会特地到处打点吗? 更何况,他家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日本人坐着…… 刚刚我在后面听着,废了老大的劲才憋住没笑出声呢,大姐差点要直接揍我了!” 段夷光不由扶额摇头,她是拿自己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大不小了,还整日里没个正形。 “那你说说,这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看来平日里大长老也没少询问过自己女儿的意见。 “凰儿现在可是遭罪咯,以我的脾气直接剐了那家伙都不解气!可是听他那么一说,我觉得这事只会更复杂。 眼下,他做出了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实际上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是算计他的人是谁?是影佐那个混蛋! 这孙子一肚子坏水,拿小月月当鱼饵,这都咬钩了,会那么容易让鱼给跑了么? 我看未必! 眼下,估计全上海的人都在搜寻凰儿姐妹俩的踪迹,我们当然也希望立刻马上能把人给救出来。 可是啊,会不会有那么一些人,也是在找,也比谁都卖力,但是他们心里可没有救人这么一个打算? 试想,如果咱们现在就把凰儿给救了,刚刚那个混蛋也就没资本再去和小月月面对面了对吧?影佐的计划还怎么实施呢? 所以我觉得,眼下那小鬼子和二鬼子还有七十六号那些狗腿子,肯定比谁都卖力! 这事他们绝对不可能不从中作梗,所以,即使这个叫陆杰的王八蛋打算直接把人给放了,我估计也断然不会那么轻松的…… 可惜啊,以我这脑子,想到这里已经无比费劲了,想要再进一步弄点什么措施出来,还得看看真的有脑子的人来判断,比如小月月那样的。 但是这话直接说给小月月听,好像也很难掩人耳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段昭君的顾虑是客观的,可时间上也有些刻不容缓,那陆杰此刻回去之后,如果真要放人,多半会立刻行事,而心怀鬼胎的各方若是有人要阻拦,势必也不会手软,届时古星凰的安危可就比现在更令人担忧了。 “我们现在就去看三妹,这么大的事,当姐姐的去探望一下谁还能说什么?!” “没错,赶紧的!” 话音未落,两姐妹就直接出门了,留下自己老爸一个人长吁短叹…… 很快,段家两姐妹出现在了古府里。 此时此刻,古府上下还在忧心忡忡地等消息,能撒出去的人都撒出去了,可惜依旧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反馈,不过这上海其实也不是无限大,以现在的人手而言,多半离有点音讯不远了。 段家姐妹行事风风火火惯了,古绝渊也从未计较过,所以这时她们刚进门就直接挽着自己妹妹要去房间里说体己话,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不过段玉环自己都表示没那么多伤感需要安慰,只是她的表态被无视了,两个姐姐直接一人一边架着她回了房间。 同时,她们也不忘把古月捎上,理由自然是想要问清楚子丑寅卯。 大夫人也不担心这两人会立刻把自己儿子给吃了,所以同样并未阻拦,全当是太过焦急。 当然了,她可不认为真有人敢随随便便说拿自己儿子去换这件事的,不然就是太没把她放在眼里! 于是,把自己妹妹扔进房间之后,段夷光直接堵门,留意任何人可能的接近,而段昭君无视了自己妹妹和古月两人一脸的懵圈,直接开门见山。 “没时间多说,小月月你赶紧给我们好好想想,没个主意我们跟你没完!” 这么一个称呼,古月始终是拒绝的,可惜他的抗议从未得到过认真对待,而此时此刻,他也意识到情况有变。 段昭君用自己好好组织过的语言,将刚刚自己家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个突发状况,可没少让段玉环咬牙切齿,“这个畜生!” “嘘~!敢不敢小点心啊!隔墙有耳不知道么?!” 在自己二姐的瞪眼下,段玉环赶紧收敛心情,并把一切期望都用眼神传递给了古月,后者,也深感自己此时此刻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他能够感受到这份信赖,并且又从变化中看到了一丝丝曙光,至少,那个不敢说出来的“单刀赴会”,也无需再提了。 第22章 上屋与抽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小张和同志们一起在街道上不遗余力地忙碌着,这时他已经换下了邮差的工服,毕竟天色已晚,这时候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一身绿反倒有些显眼。 范围不断缩小的同时,很多事情的端倪也浮出水面。 **的同志们有各自的身份做掩护,所以找到他们讯问的人也不在少数,这里面有警察有黑道还有伪装成普通人但是改不了很多习惯的特务。 当然,并不会有日本人特地跑出来干这事,既没效率也不符合他们的办事方法。 而恰恰是在接触这些人之后,**的同志们反倒是搜集了不少线索,比如可以从他们的路线中舍去一些已经查证过的地方。 可惜,所有忙碌中的人,都没有嗅到变故正在发生,除了陈焱章。 “陆杰离开过?你确定是他?” “有伪装,但是并没有太细致,只是粘了胡子带了毡帽,我见过他的身形,不会错。” 陈沁心亲自确认并且汇报,这个消息多半就不会有错了。 “这个时候离开,有猫腻啊……他大致去哪了?” “为免打草惊蛇,我也没让人跟着,不过他从旧民居出来后去的方向不是码头那边,而是城南。” 一张上海地图很快便出现在了陈焱章的脑海里,多年来,这地界有任何变化都没有被他忽略。 而城南能有什么和这件事有关联,而且如此关键时刻能让陆杰亲自跑一趟足见有紧迫性和必要性。 青帮堂口?! 这个唯一的答案很快便占据了陈焱章全部思绪,一个很有深意的微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果然人都是有成长性的,可惜,每个人的天资有限,就算顿悟,也各有各的程度。” 这句没来由的话让黄有为三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也没有傻到这时候提问题。 “这盘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怎么才能让影佐亲自下场呢?” 依旧是自言自语,陈焱章的这些“怪癖”让黄有为等人无所适从,只是一旁的陈沁心汇报完之后便如同冰雕一般一动不动,既然有了参照,黄有为等人也只好有样学样。 “黄副官……” “卑,卑职在!” 突然被点名,黄有为差点没吓到跳起,只是那笔挺的站姿和结巴的语句让他的紧张暴露无遗。 “放轻松,以后你们会知道我这没那么多讲究。” “是!” 嘴上答应着,心里可不敢有任何期待,毕竟陈沁心这个“模板”摆在那想不看到都不行。 “还有你们二位也一样,别太紧张了,我现在需要更多有关陆杰这个人的情报,麻烦你们多考虑考虑。” 原来刚刚陈焱章是想一次性点三个人的名,却被黄有为的紧张表现给打断了,还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的雅丽也差点叫出声来,即使是刀尖舔血的张鬼也有点被不怒自威的气场给镇住,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个中年人和煦的外表之下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问题被摆出来了,既是立功的机会,也是投诚的状纸,黄有为三人心里有数,于是交换眼神之后,还是黄有为来一一述说。 他们首先表示了自己和陆杰的相处时间不长,因为都是被指派到陆杰的队伍里,可是这个不长的相处里,根本没有愉快可言。 这一个表态自然是重点,黄有为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原本,我是作为副官被指派进来,上峰给的命令也是起到一个节制作用,需要我在关键时刻,对陆杰的一些出格表现有所规制。 可惜,卑职实在是没有办好这个差事,所以才导致让党国蒙羞的结果…… 不过,也不是要找理由,我的错确实板上钉钉,只是客观而言,陆杰的队伍里,太压抑了,真的,您是不知道,一起开会,说话的人从来都只有我们三个加上赵猛,然后就是陆杰了,他手下那些兄弟,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无论陆杰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摸着良心说,我们几个在那次行动之前,也极力劝阻过,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当然,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今天,我们的声音根本进不了陆杰的耳朵! 正因为如此,我们不打算为这样一个疯子陪葬,日后一定全心全意跟着陈站长为了党国大业至死不渝!” 事实上陈焱章早就把有关陆杰的资料烂熟于心,知己知彼始终是他的要旨,所以这些天,他们这些人到底为何会如此,陈焱章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情况。 眼下有了黄有为的佐证,陈焱章便可给陆杰的独断专行真正定性了。 所以他立刻联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个陆杰之所以会特地跑去青帮,多半也是他自己“一拍脑袋”又来了个“深思熟虑”。 那么这件事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陈焱章也已经看到了端倪,甚至比陆杰自己看的都清楚。 很显然,会特地跑去青帮做交易,陆杰已经有些走投无路了,而他做出一副为了一己私利去报仇的态势,反倒是想要真的实施“绑架和要赎金”,足见他已经舍弃了自己作为军人的理想和抱负,这便是自甘堕落的开始。 这样的动静如果还引不来那些明里暗里搜寻陆杰的人,那就是这些人太没用了。 第一个被惊到的,是附近巡捕房的巡警,他们也接到了上面的命令,正在一点点排查这片辖区,只是人手有限,再加上不太乐意多卖力,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弄到点线索。 不曾想,枪声就在不远的地方响起,这时候再想躲也躲不掉了。 “头,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那可是当街和日本人火拼的一帮人!我们这几个人手里的家伙在他们眼里只能算烧火棍!赶紧给老子去叫增援,其他人别太冒进,优先了解附近居民有没有什么目击情况!” “是!” 带队的小队长自然是怕死的,但他也清楚这事被自己撞上了,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就会撞没了! 可他能做什么呢?真的带人去冲过去火拼然后把人给救了?做梦也不带这样不现实的! 只是,他也清楚这同样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捞一笔的机会! 没人会指望他带人去真刀真枪的拼命,但是这天上掉下来的饼就在面前,不去盯着看一眼么? 于是,很快有人回报,就在枪声出现地不远处,不少百姓都在逃离,一名警察拦下其中一个逃命的问了句,得知现在不是有人正在枪战,但那里确实留下了好大一摊血迹,估计还是热乎的! “弟兄们,这是天大的好处砸到了咱们头上,敢不敢拼一把?” 小队长的话让其他警员面面相觑,他们可真不敢去“拼”啊! “别傻!不是让你们去拼命!”看到没人应声,小队长也知道自己说的太模糊,“有血迹就有受伤的人!那块能逃的都是百姓,这帮人带着人质肯定也不能随意混进去,所以他们多半还在里面,那我们要做的仅仅是虚张声势!去喊几句话让那些人待在原地不要动,等到大部队到了,还需要我们动手么?!” 这帮人自然怕死,但他们也听过一句“富贵险中求”。 那人质可是古绝渊的亲闺女,还是两个! 且不说去救出来,就是提供了情报的现在,不得是大功一件?如果最后人质平安无事了,古绝渊不得心存感激? 别的不说,至少这鸟不拉屎没有一点油水的地方肯定不用继续待了! 于是,这几个警察爆发出了意外的勇气,小队长立刻命人回车上拿来自己的扩音器,带着几名手下头也不露就蹲在了陆杰等人依旧据守的小巷子拐角处。 “里面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赶紧把人质给放了!不然,我们就要强攻了!这块的居民正在疏散!再给你们五分钟好好考虑下!” 忍着伤痛,回到楼上后立刻决定赶紧转移的陆杰正带着人从楼上下来,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了这样的喊话。 “应该是附近巡捕房的巡警,直接做了?” 对于陆杰的这帮弟兄而言,别说这附近的一两队巡警,就是一个巡捕房,要去做掉估计也是陆杰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陆杰清楚自己刚刚中枪绝非意外,已经有人盯上了,而且确认了自己的行踪! 从那一枪狙击开始,后续的枪声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暴露位置,而需要惊动的人,自然就是各方正在搜寻自己的人。 眼下,反应最快的会是这附近的巡警并不奇怪,可后面呢?恐怕警察局已经有了大动作,周边辖区能来的估计都在路上了。 不过,他认为青帮的人已经有了底气,所以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凑热闹,顶多也就是做做样子演给其他人看。 但是,除了警局和青帮的人,还有没有别的势力呢?小鬼子和狗特务们,多半已经如同嗅到腥味的猫一样跟过来了。 贸然出去,就算这帮警察再废物,他们打不赢还能跑!一旦多耽误了时间,就是把自己彻彻底底暴露在了敌人的包围圈里,更别说还有暗地里那打黑枪的家伙! 这时,左肩的疼痛开始加剧,即使是陆杰也难掩痛苦的表情。 虽然已经做了紧急处理,而且子弹并未留在身体里,可这一枪直接让陆杰整个左手失去了灵活的可能,动不动都会无比吃力。 一个念头忽然窜进了他的脑海里,陆杰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右手里握着的枪。 “为什么打我的左肩?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 这个问题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渐渐让陆杰不寒而栗。 “王八蛋!陈焱章你个王八蛋~!” 这一声谩骂,如同火山喷发,带着陆杰所有的怨怼喷涌而出,因为他也意识到了为什么会有人如此。 能够直接盯在这里,并且只伤自己而不是一枪爆头,很显然,只能是已经从黄有为等人口里听到了这个地方之后的陈焱章了。 而这老小子,是想让自己死,却不能死的那么痛快! 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陆杰,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身后,那三个被装在麻袋里扛在肩上的少女,她们只是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可并没有堵住耳朵…… 第23章 茧缚与抽丝 “已经交火了?” “情况有点奇怪,听那块的老百姓说,一开始有零星枪响,但是除了一个难得受伤溅了一地血以外,并没有真正发生枪战,而现在是巡警赶到了现场,正在对峙。” 了解到现场情况后,小张第一时间汇报给了**驻上海行动队队长老李,他也是这次营救行动的总负责人。 “失了先机啊……让同志们帮忙疏散百姓,不要有任何多余举动。” “是!” 这也是小张第一次参与真刀真枪的行动,虽然他自己是没有机会碰枪的,但是一个热血青年看到这种场面难免兴奋。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担心秦雨涵的安危。 渐渐的,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各有各的调度。 警察方面叶振鸿已经亲自到场,第一时间接手了那一小队巡警的位子并且了解了具体情况。 青帮方面的人倒是没那么积极,因为大长老的命令已经下达给了各个小头目,让他们不要冒进也不要太过张扬,而眼下这个状况,他们只能选择观望了。 同时,收到消息的董槐林也是立刻赶到了现场,虽然这个情况和他期待中最理想的局面有一段距离,但是,至少眼下人质还在军统那些人手里,而军统那些人也被围困着没有逃掉,所以未必不能再努把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焱章,也亲自来到了不远处一个视野尚可的小楼里,他要坐镇指挥,毕竟,这仅仅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很快,古家人也悉数到场,作为局长的古绝渊自然要坐镇指挥,且不说那人质是他亲闺女,就是这件事的影响程度,他也没可能抽身事外,而且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还是警察。 那名小队长看到叶振鸿的时候虽然不失尊敬,却也仅限于上下级的程度罢了,而当他看到古绝渊的时候,就如同小辈要给长辈拜年,三步并作两步地凑近后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不忘表决心和不明说地邀功。 “你做的很好。” 留下这句话后,古绝渊也没有去和叶振鸿询问,便直接去找了块地方当作临时指挥所,而且找来了其他各方的领头人。 而叶振鸿也只有在工作上不得不单独汇报的时候才会主动面对古绝渊,平日里可没有丝毫走动,甚至完全没有联系。 不过这也不妨碍古月去充当一个枢纽。 “叶哥,现在情况如何?” “那伙人现在停在那栋房子的楼梯口,这一块的居民基本疏散了,但是那栋楼里还有人,我只能喊话让他们锁好房门待在家里别动,同时,经过刚刚的尝试沟通,虽然能确认那伙人确实还在,却也没有任何言语的意向。 很奇怪的是这段时间里,他们既没突围,也没喊话谈条件,只是刚刚那名小队长提到过有人咆哮了一声后,就不再有任何声音了,可惜距离太远,他没听清楚。” 对于古月,叶振鸿可没有任何需要反感的地方,虽然心里有疙瘩,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姑姑和表妹在古家可多亏了这个弟弟照顾,而且平日里,自己手下人也没少被古月照顾……虽说他在警局算是一股清流,也代表着干实事的有志青年,可惜,很多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尤其是这个时局里,那些警局里的弟兄们可以不去同流合污,却也得担负自己家里的柴米油盐。 “要不,我试试?没准能说上几句,也就有可能多了解一下。” “可以,不过你要注意分寸,这伙人可以当街杀人,就没有太多会顾及的事情,如果激怒了他们,我担心会出事。” “嗯,好的。” 接过扩音喇叭后,古月开始了喊话。 “对面的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古月,前几日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可惜今天的事情出了变故,咱们要单独见面多半是不行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现在可以沟通沟通对吧?有没有人可以说两句的?” 一听到“古月”二字,陆杰刚刚平复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但是他既然还在这里待着,就是选择了一个不冲动的方式。 在他看来,刚刚的确有机会突围,那几个巡警当然不在话下,可是暗地里陈焱章的人呢?如果自己逃了,那狙击手恐怕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有“猫捉耗子”的心思,不想一枪让自己毙命,自己这帮兄弟呢? 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陆杰现在是“极端自利”,但是在他自己心里,身后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个可以舍去。 所以他思虑再三,放弃了冒险和冲动,而是选择等待,等待一个交换筹码的时机。 这个时机,是现在吗?毕竟他想要的目标“古月”已经到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清楚,对于眼下的局面,古月说话可不够分量。 “我没听过你的声音,但是你的样子在报纸上见过,你站出来给我看看我才能相信你是谁。”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需要看看我妹妹的情况,确认你没有对她们做出不人道的事情。” “笑话!”陆杰的大喊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有可能对几个小丫头随便出手的禽兽?虽然眼下的局面里,他也的确很难自证清白就是了,可这话由不得古月那个狗汉奸说! “把麻袋解了,让她们站到前面。” 很快,三名被堵住嘴巴的少女站到了大门口,即使是手脚都被捆住,也无法抑制颤抖,只是她们极力掩饰着,至少这个距离里古月等人是看不清的。 “轮到你了!” 陆杰又一次喊话,而推出来的少女们其实真的可以充当一种挡箭牌的作用。 当然,陆杰不相信古月那帮人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开火,不然这一栋破旧居民楼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据守的可能。 但是,暗地里陈焱章的人呢?陆杰到现在也不清楚陈焱章的真实目的,只是明白一点,他想让自己死而且不能死的很舒服! 专门瞄准自己的左肩,一个是为了弄出动静以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另一个原因,肯定是想让自己没有真正失去战斗力,保持反抗的可能。 老奸巨猾,阴狠毒辣,陆杰搜刮了自己所有能够用来形容陈焱章的词,却依旧没法让自己忍住不生气,这事,他要和陈焱章死磕到底。 所以他最需要明白的,首先是陈焱章的目的,这老混蛋到底要干嘛? 想让自己死不言而喻,想让自己反抗到底再去死,也可以预见,可是,仅此而已? 眼下的局面里,可不仅仅只有自己深陷其中,这里不仅有三个有背景的小丫头当人质,还有这栋居民楼里至少五家人,所谓投鼠忌器,如果这些警察也好,特务也罢,会不管不顾地进攻,他们又如何平息舆论压力? 所以,陆杰首先打算耗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再想一想,想一想自己何去何从,也想一想陈焱章的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刚刚让叶振鸿同意自己站出来的古月,又被自己老妈给拽住了,那眼神中的凄楚让人心疼。 无奈一笑,古月只好让其他人好好扶着自己母亲,“真没事的,这人没有选择刚刚直接突围,就是有所顾忌,这时便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再生事端了,而且这个距离,他们真要掏枪打我,我也能第一时间躲开不是么?” 话虽如此,但古月心里可没有底,毕竟这帮人在他看来和疯子无异。 “我站出来了,可以好好聊聊么?” 确认了长相,这是陆杰第一次和古月真正面对面,一股杀人的冲动险些没有压住。 “你倒是有胆识,这几个丫头看来对你真的很重要。” “这是自然,一个爹的妹妹啊,换做是你,你不在意么?我看未必吧?不然你身后那些弟兄又凭什么会至始至终跟着你呢?” 重情重义这事,陆杰倒是没想过会在古月身上发生,不过这也并不会让他改观。 “这话有理,可你不怕我现在一枪杀了你?” “怕,当然怕,不过我想吧,你应该也有自己的顾虑,不然堂堂军统的大英雄大豪杰断然不会在这种和自认为仇敌之人对话时,躲在几个小丫头身后对吧?” 这种揶揄对此时的陆杰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因为他清楚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你很聪明,就是可惜了,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 “或许吧……”古月略微停顿,感觉陆杰的确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该说的话能说,“打个商量呗,你们现在的处境你也清楚,我当然不会说让你赶紧放人啊,好自为之啊,不要做无畏抵抗之类的废话了,毕竟你们是干大事的人,哪会因为这些困境而有所动摇对吧?” “也不用东扯西拉,你想怎样?” “嗯,我的确只能跟你说一说,我想怎样,毕竟现在这情况下你也清楚,我屁都不算啊! 但是你能听一听我的想法,我也能尽可能给你一些回馈,如何?” “倒是直白,说吧。” 陆杰不清楚古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几句交流里,至少不是个天真的纨绔子弟。 “很简单,我能说上话的,也就我们家,警察局和青帮了,所以这几方面目前最想要的是什么呢?你应该清楚,就是人质的安全,当然了,谁不希望你赶紧放人呢?但是将心比心,如果我在你这个位子,我会放人么? 所以,天真的话我们不多说,你应该有你的顾虑,比如你身后的弟兄,而我也有我的顾虑,不止是你面前这三个小女生,还有你身后那栋房子里的老百姓。 说到底,无论这几个女孩还是那些老百姓,都是无辜的对吧?而且眼下,也没有一个真正值得你们不顾一切去击杀的人在这里,白白让这些无辜人送命,只会更加被世人唾骂对吧? 所以,我首要的条件是你们别对这些人动手,当然,你可以拿他们当挡箭牌,这样也能让我们这边的人不轻举妄动,如何?” 这话说的令陆杰十分意外,虽说谈判这事他也有过一些经历,更多的也还是道听途说,但是他从未听说还有人会告诉绑匪可以拿人质当挡箭牌的! “你……你的意思是这里所有人的意思?你刚才还说自己屁都不算!”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自然不能代表所有人了,不过我可以代表一下我家的意思,很简单,无论我爹我妈我二娘三娘,反正我们期待的是妹妹们能平安对吧?至于你们几个何去何从,和我们真有多大关系么?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能保证人质安全,你们跑了就跑了呗! 而警察方面需要的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这还不是我父亲一句话?对了,我旁边这位就是叶振鸿叶队长,他是我二妹的亲表哥,他现在最想的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们的安危呢?你说是吧? 又提到青帮,我三娘是他们大长老的小女儿,这个你应该也了解到了,所以我三妹的安危才是他们目前需要重视的头等大事,所以,这方面他们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对吧?你也应该能明白。 但是呢,你们到底何去何从,我说了不算,我三娘甚至我父亲,其实也说了不算啊,你能理解吗?因为已经到现场的,还有七十六号的董处长,他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七十六号的意思了,我今早还看到他紧跟影佐阁下在办大案子,所以他应该是影佐阁下身边的红人才对,那么他会不会代表的是影佐阁下的意思?” 虽然没走近,却也听的真真切切,突然被古月点名的董槐林,心里各种别扭。 他可是一线人员,别说谈判了,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可现在呢?真没有哪个和绑匪谈判的人会自说自话讲这么多七七八八的。 不过他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古月替这帮军统的人把现场局面给捋清楚了,说白了,自己代表的是日本人的态度,那么日本人首要的是这帮军统还是人质? 所以,古月明着是对绑匪在讲,实际上,把七十六号和日本人也推上了台面,而且是直接让董槐林来称量一下孰轻孰重了! 当然,如果影佐阁下在此,他的话才能一锤定音,可眼下呢?只有自己罢了,真的可以不管不顾么?那就是明着和古家、警局以及青帮作对,事后影佐能站出来保自己么?恐怕扔出来息事宁人才更可能了…… 而此时此刻,听懂这话的人,也不止董槐林,还有陆杰。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古月的谈话方式为何如此奇怪,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双方”! 或许,在这个大上海里古家可以翻云覆雨,即使是这个古月也多半有这样的能耐,但是,他们能无视日本人的意思么?如果能,他们就不叫“汉奸”了! “既然如此,那我能保证不对这几个女孩和这栋楼的老百姓动手,而你需要给我找来真正能一锤定音的人,如果你口中的董槐林还不行,就让他把影佐叫来!” 谈到这里,古月心中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根本不清楚这帮人到底能不能沟通,因为几次接触里,唯一的印象就是这帮人很果决,无论是进还是退,都可以用令行禁止来形容。 那么这样的一帮人里,一定有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头人,也就是眼前这个躲在自己妹妹身后的男人了。 当然,这人可能就是一个传话的,可他刚刚没有丝毫和身后人沟通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回过一次头,就表明任何事情都可以他自己做决定,所以这人应该就是陆杰无疑。 更何况,这个陆杰还特地去找了青帮大长老,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古月对陆杰的判断也有了一个更全面的分析。 至少这人,不是真的一根筋,只会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对日本人的袭击,都有些操切,但是他们打鬼子的决心并没有假,可是,关键就在于这个“操切”到底为何? 已知条件太少,古月没法做出更多的判断,可陆杰这个人做事很“急躁”,倒是并不难判断。 不过,有了这次绑架和要赎金的过程,古月又察觉到陆杰这个人的“急躁”其实并不是真实的,或者说,他们之所以急躁,是因为背后有人催促。 而今,这人打算要到补给,多半是为了长期潜伏做打算,或者有更多其他的目的,但是“长期”这事并不难猜。 也正因为如此,这就和之前的“急躁”背道而驰了。 古月无法判断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转变,但是他能判断,至少眼下这个情况比之前更有可能沟通。 同时,他虽然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在之前开枪弄出动静,这种很显然是要打乱陆杰计划的,自然不会是自己人,因为这样就给救人质多出了更多变故。 那还会是谁呢?七十六号或者日本人的嫌疑不小。 既然如此,不妨把话挑明了说,摆在台面以上,不然,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混蛋会不会暗地里再来偷鸡摸狗! 第24章 绝处与逢生 不得不出面的董槐林,倒是没有太多怨言,因为事已至此,想要更进一步得到更好的结果,能谈拢自然是最好的一个方向。 “在下七十六号行动处董槐林,不知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 “你说话算数么?” 没有直接正面回答,陆杰在古月的提醒下,也开始计算眼下的局势,如果继续耗着,跟这个说也没用跟那个说也没用,到最后都是白瞎。 “那就看是什么事了,就像刚刚古大少爷所言,他可以代表古家、警局和青帮的意思,在下作为在场七十六号的指挥官,自然也能一定程度上代表七十六号的意思,如果阁下的要求在我等权限之内,自然还是能算数的。” 董槐林也不想在言语上落人口实,毕竟他也并不是真正七十六号的头面人物,但是头面人物会跑来一线面对面交流么? “刚刚古月说,你背后其实是影佐?” “影佐阁下自然是我们所有人的上级,听从影佐阁下的指示也是我们所有人分内之事,不过,今日之事,自然是影佐阁下亲自过问的。” 这话说的就更有分寸了,董槐林可不敢直接认下影佐真是自己后台,毕竟八字都没一瞥,立功的机会一个都还没办成!但是他特地提到影佐确实就在幕后,也算一个谈判的态度,就是直接告诉陆杰和自己谈至少能保证让影佐听到。 “好,事已至此,我可以认栽!没有多余要求,放我们走,上车前我放人,不然只能拉着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一起死了!” 从古月的话中,陆杰听懂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真正关心人质的,其实根本不包括七十六号和日本人,他们想要的只是自己这些人罢了。 但是这里人这么多,鱼龙混杂,没法做到掩人耳目,所以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就明着无视人质的生死,那样就是把不给警局和青帮面子这事摆在了台面上。 所以他也想到自己需要拿捏一个分寸,那就是只求主要,不求次要。 主要是什么呢?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余都是可以放一放的事情了。 可惜,恰恰是这一点,董槐林还真不能答应。 因为影佐给的标准他心知肚明,人质救了皆大欢喜,人质没了也就没了,这里面可根本没有关于军统等人的商量余地。 好不容易咬钩的鱼,还没真正钓起来,岂有直接放掉的道理? 更何况,影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虽然立功心切,但是确认现场状况之后,董槐林还是选择了首先去汇报,不然万一弄巧成拙就全是自己的锅。 “这一点也的确不是不能商量,可我确实没法直接给你满意的答复,因为你我都心知肚明,兹事体大,不过你也别担心,影佐阁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真来了?倒是胆子不小,明知道老子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对于影佐会来这事,陆杰很诧异,因为自己那样明火执仗地干了他一次,虽然没成却也表明了态度,怎么这人还敢凑过来?不怕鱼死网破? 忽然,左肩又被无意的拉扯而刺痛,而这刺痛给了陆杰灵光一现的契机。 他看了看自己左肩,又瞄了瞄自己中弹后洒下的血迹,一个个疑问重新浮现。 “为什么安排狙击射我?为了闹出动静? 为什么不直接杀我?为了让我死的不那么痛快? 不对,哪里不对!” 陆杰在心里反复思量,他之所以断定幕后安排的就是陈焱章,是因为这里所有人的目的。 就如古月说的那般,他们这一边想的是救人,其他的都可以谈,而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其实并不在乎人质,更想要的是自己。 如果是这两方的人在暗中埋伏,就说明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而知道消息后,他们会选择安排狙击么?更何况自己当时还有伪装! 那名狙击手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试探,所以他清楚自己是谁,也看破了伪装。 这就说明那人埋伏了很久,肯定是自己出发去青帮之前就已经到位了。 有这么长时间,而且确认自己不在,若是有救人的心思,早就动手了。 而且,即使是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如果有机会,也未必不会救人来示好。 更何况,如果七十六号和日本人有机会杀自己,想杀自己,干嘛不一枪爆头呢? 至于,会不会是狙击手打偏了?这个猜想早就被陆杰放弃,因为自己也是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一个狙击手有没有犹豫,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没有试探,也没有补枪,更是直接没有第二枪,再加上另一个方向上零零散散的枪声,结果只能是有人特地来阻止自己的行动了。 这个人除了陈焱章,也不可能还有其他了! 那么问题来了,陈焱章到底要干嘛? 到了这个时候,陆杰才终于有了点苗头。 那暗地里的狙击手,如果不是想杀自己,又会是想杀谁? 影佐?! 没错,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个王八蛋!” 想及此处,陆杰又在心里问候了陈焱章一本族谱。 而他也终于明白,明着是影佐用古月来钓他自己,这个谁都能看明白,他也不会例外。 所以他选择了将计就计,明着往坑里跳的同时,暗地里和青帮去交易,以期置于死地而后生。 不曾想,自己最后又沦为陈焱章的鱼饵,他想钓的也只可能是影佐了。 而这一次,陆杰想要将计就计已经没机会了。 这时,有人向董槐林汇报,影佐已经到了。 “影佐阁下已经到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想你也清楚,如果对影佐阁下都不说,也就没机会说了。” “等等!” 特地嘱咐了陆杰一句,正要转身去迎接影佐的董槐林,突然被陆杰叫住了。 “怎么了?” “既然那个影佐敢亲自来,我也不能太不懂规矩,要谈就要有诚意,而我首先给他的诚意是,这里有狙击手!” 这话一出,可把所有人都惊到了,不仅仅是“有狙击手”这个事实,更是陆杰的态度,他不是最想杀影佐么?为何又特地提醒呢?如果他不提醒,这些人也没注意到,那狙击影佐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董槐林不敢怠慢,“我会转达你的诚意!” 当然,陆杰并没有特地指出狙击手可能的位置,因为这是他突发奇想,却也有点十拿九稳。 既然他断定陈焱章要的是什么,那如果自己做了多余动作,是不是就提前暴露了?相当于直接告诉陈焱章计划已经破产,那狙击手会不会走之前再给自己一枪呢? 当然,在场所有人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人恐怕要叛! “有意思。”得到董槐林转达的提醒后,影佐只说了这三个字,便立刻走到了小巷子的拐角处,也就是古月他们现在待的位置。 当然,小田原已经带人做好了人肉盾牌的角色。 不过影佐判断,这个拐角应该是狙击手的死角,自己只要不真的走到小巷子里,多半也不会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里。 “敝人特高课驻上海梅机关机关长影佐,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小田原露了半个头,因为他和陆杰曾经有过照面。 而这样的会面,陆杰一点也不介意。 “军统特遣队队长,陆杰,昨天要杀你的人。” “陆桑,真是世事难料啊,昨日我们刚刚在街头见过面,今日又有了此情此景,用中国人的话来说,我们有缘分啊!” “也不用东扯西拉,放我们走,我再放人,同不同意一句话!” 陆杰可不想和影佐多说什么,不仅仅是因为影佐是他的目标,是一个日本鬼子,更重要的,是这个鬼子竟然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怎么听都很别扭! “欸~,陆桑,不要太着急嘛,既然你表现了自己的诚意,我自然也要礼尚往来,放你们走,当然不是不行,可我很想先和你聊聊,毕竟机会难得! 至于聊什么呢?不妨就从你这突然受伤谈起吧,地上那血可都还没有干透啊!” 影佐是一只将奸诈狡猾演绎到极致的狐狸,同时,他也善于捕捉各种信息。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盘,可每一个细小的变故都不可能是无中生有。 就好比现在这个局面,原本未必会有的,却突然发生了,为何?自然是有人想要这一切发生。 而联系到陆杰所言的“狙击手”,和他肩膀上的伤,不难判断这个狙击手其实已经对他射击过了。 为何要射击呢?又为何只伤不杀呢? 可能性有不少,而最符合眼下的,应该是幕后之人本就没有直接杀掉陆杰的意图。 自己可以用古月钓陆杰,幕后之人又何尝不能用陆杰钓自己? 可是呢?陆杰却特地提醒了“有狙击手”这句话。 是不是就代表,陆杰也想清楚了幕后之人的意图,所以他才会宁可放弃让自己这个目标被狙击,也要不让幕后之人计划得逞? 有了这个前提,就说明在陆杰心里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秤了,孰轻孰重他都有自己的称量。 而这一点,自然可以作为突破口。 被突然问到痛处的陆杰,很想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差点脱口而出“陈焱章那个王八蛋”。 不过他仅存的理智让他忍住了,至少这个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扔出来的。 虽然他仅仅只知道一个名字,完全不清楚陈焱章到底是谁,可这个名字放在了日本人手里,未必就也没法弄清楚了。 所以,这个名字未尝不能作为另一种筹码,这也是对陈焱章的“礼尚往来”! “很显然,有人见不得我好呗,想我死,而且不想我死的很舒坦!但是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一个日本人没关系!赶紧的,放不放人说句痛快话!” 这句话说的很硬气,也没给影佐“好脸色”,只是这话里的真实含义,其实是挑明了“还有一个人”。 此情此景之下,陆杰自己已经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的特遣队也就没法再弄出更大的风浪,所以即使是真的被放走,也未必还能卷土重来。 可是,这个潜藏幕后之人,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对敌人是不是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点,正是陆杰想要告诉影佐的关键,也是给自己的筹码添砖加瓦! 影佐很快就看透了其中的道理,于是开始了自说自话,“陆桑,作为对手,我其实是敬佩你们的。 就我个人而言,可是好多年没有人敢当街对我进行刺杀了,更别说差点还成功了。 而且,你们的憾不畏死很符合军人作风,所以事后听闻那位被击毙的勇士,我已经差人去厚葬了。 可是,你们这样为了你们的党国可以付出一切的真正战士,为何会沦落至此? 你们是一群本就会为难几个无辜小姑娘的人么?我可不信敢当街刺杀我的人会是这样的。 现在看来,都是被逼无奈啊,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身后已经有人拿着枪在抵着了。 就昨天的事情,你们弄出的动静让全中国都清楚了,你们重庆政府是个什么态度?你们军统又是个什么态度?恐怕已经勒令你们回去领罪,毕竟有一有二,但是四不过三啊! 更何况,你们这第三次失败还这么令人瞩目。 以我对重庆政府那帮人的了解,出了任何事情,都会找人背黑锅的,而现在,很显然轮到你们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做的更绝,不仅没给你退路,还直接把你往绝路上逼,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作为对手,我都替你不值!” “你的废话太多了!” 对影佐而言,陆杰算是一个合格的对手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败将罢了,充其量是一个跳梁小丑。 可是,一个屡败屡战的人,最大的认可来自敌人,是不是很微妙? 从陆杰的态度看来,影佐越发笃信自己猜对了,这背后一定有军统上海站的事情,不然谁来保证对陆杰的后续安排有人执行?不然,又会是谁在背后继续钓鱼呢? 针对陆杰的设计,原本只是想要钓这么一条鱼而已,没想到这条鱼的后面还有一个更壮硕的阴影,一下子勾起了影佐的兴致。 “陆桑,你自然会觉得我多事,但我还是要说,你自然考虑过你背后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不然也不会特地提醒我这里有狙击手了,很显然,你认为你察觉到了那个人的目的,所以你可以说已经坏了他的好事,这自然是一种报复,但也仅此而已。 试想,你此时此刻的境地,就算我答应放你走,那个狙击手会饶过你吗?那个幕后之人,会不会因为你坏了他的好事,对你更加迁怒? 再加上,你们现在还用三个无辜少女当人质,那些人会在意这三个小女孩的死活吗?或许有利可图的时候是会的,而现在,此情此景之下,如果你们和这三个小女孩一起死了,明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又会是什么?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背叛党国的陆杰,冥顽不灵一错再错,继伤害无辜路人之后,又亲手残害了三名无辜少女,军统上海站奉命诛杀此獠,不辱使命,已毙其于枪下!” 影佐的汉语造诣果然不一般,不仅说起来一套又一套,而且字字诛心。 陆杰没有再继续咆哮,也没有制止影佐的话语,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因为这句话确实符合他现在的经历。 诚然,他倒行逆施在前,可他自己会特地把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么? 他当然不会。 而上峰,重庆,党国,对得起他么?多年的出生入死,就因为这一次错误就要军法从事,就要一死以谢天下! 他不甘心,他始终不甘心,正因为他不甘心才会有绑架这件事,正因为他不甘心所以才会谋求一些后续的动作。 可惜,陈焱章没给他走这条路的机会,也没给他去做选择的机会。 这已经不是要他死这么简单了,陈焱章要的,是用陆杰的死来堵住悠悠之口! 而眼下,看似失败的计划,又怎么不会还有后手呢? 正如影佐所言,明天报纸的标题或许都已经被陈焱章给取好了! 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些年,到最后只能是这么个结果?甚至给他陈焱章做了嫁衣?! 眼见陆杰的沉默,影佐准备抛出最后也是眼下最有分量的“炸弹”,“陆桑,我不仅可以答应保证你们的安全,还能替你扫除后顾之忧,就说现在,你直接退回去,那狙击手我去替你清理,眼下的危机不就解除了么? 事后,你再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我保证会把他放到你面前让你亲自处置!” 什么叫“绝处逢生”?对于陆杰而言,眼下就是最好的写照。 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影佐三言两语之内完成的,这番引导,直接让陆杰陷入了一个死结之中,抛开一切不谈,单单从个人安危出发,横竖都是死,而且不仅仅是死了就算完! 影佐已经让陆杰充分认识到那个“杀人凶手”还会利用陆杰的死大做文章,这就是在鞭尸! “好!” 第25章 柳暗与花明 陆杰做出的回应让所有人愣在当场,甚至包括董槐林,因为这也太快了,都不稍微矜持一下么? 可影佐觉得很满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是一个刚刚被抛弃的丧家犬呢? 只是,影佐还没来得及继续自己的安排,突然又有一个呐喊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小丫头们!趴下!” 没来由的这么一句,其实出自陆杰身后,也就是依旧躲在楼梯口里的特遣队员们。 而这莫名的一句呐喊,任何人都没法第一时间反应,更别说几个颤巍巍的小女孩了。 好在秦雨涵很快意识到这一声多半是冲着自己和古家二女喊的,于是慌忙间只能奋力用背着的手将古星凤推倒随即直接用身体又压倒了古星凰。 躲在她们身后的陆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下意识回头看向了身后,自己那四名弟兄正一个个用手枪对准自己! “头!我们是军人啊!” 与其说这话里带着怒火,倒不如说带着无尽的悲痛,紧接着四声枪响宛如一体。 陆杰愣住了,也怔住了,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口,也没有去在意嘴角喷涌的鲜血,只是从弟兄们的血泪中明白了一切,“好!是哥哥我错了!先走一步……下辈子再做兄弟!” 话音未落,陆杰脚下已经无力支撑,跪倒后直接瘫在地上便不再有动静,只是他的嘴角除了鲜血还挂着笑意。 “做兄弟!”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嘶力竭,同时又有了三声枪响。 “小丫头!谢了。” 最后是这么格格不入的一句,也并不是嘶吼,来自之前那名看守三位女孩的理智壮汉,同时剩下的一声枪响接踵而至。 古家二女都因为突然的摔倒而有些意识模糊,可秦雨涵依旧清醒,只是此时此刻的她更希望自己直接昏死过去。 因为在她眼前,四名刚刚还在严阵以待的军人,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发出呐喊之后,纷纷用顶住自己太阳穴的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包括刚刚有点志得意满的影佐在内,都无法相信这个瞬间里竟然风云突变! 同时,也没人能看清那个楼梯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发出进一步的命令。 第一个动的,是古月。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妹妹们的状况和秦雨涵的惊恐。 只是他也无法断定楼梯口里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象的一样,保险起见选择了贴墙靠过去,用自己迅捷的身法来缩短距离,至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陆杰此时没法再阻止自己靠近。 而古月的动作,让所有人从震惊中恢复,古家大夫人很想大喊一声喝阻,可她清楚,这时候任何分心反倒是添乱了,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紧接着第二个作出反应的,是叶振鸿,他也跟着古月的路径靠了过去,虽然没有那么迅捷,可他断然不能呆在原地坐视不理! 处在惊恐恍惚中的秦雨涵,被古月的呼喊声拉回现实。 无法开口的她,尝试坐起来也没法办到,只能使出浑身力气给古月点了几下头。 接收到这个信号之后,古月认为楼梯口里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最终确认了四名壮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且全部是对着自己太阳穴开枪的自杀。 不忘冲到陆杰那块把他手里的枪踹开好远之后,古月蹲在了自己妹妹们身边,同时一边将秦雨涵扶起一边给她拿出了堵在嘴里的破布并解开了从身后帮助她手部的绳索,或许是因为捆绑的是三名小丫头,所以这些人并没有真的勒太紧,“没事吧?好还吗?” “我没事!快看看她们摔的怎样了,我刚刚太着急了!” “别在意,多亏有你!” 慌忙给自己的脚上也解套,秦雨涵一直在用哭腔表达着自己的急切。 古月给自己两个妹妹除去了破布和绳索之后,把她们缓缓扶起,“没事了已经,快醒醒,现在感觉如何。” 二女先后挣扎般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在哥哥的怀里了。 “哇~!”异口同声的哭喊一泻千里,或许一时半会不会有停止的可能了。 “没事了,哥哥我在呢。” 将两个泪人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顶同时继续宽慰着。 逐渐冷静下来的秦雨涵看到此情此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有一种莫名的艳羡油然而生,只是这个小心思很快被她自己扔到了九霄云外。 “跟我来。” 眼看古月等人的状况之后,董槐林清楚这里的事情已经算是告一段落,虽然这结果不尽人意,但该做的事还得继续,至少去看一看陆杰等人还有没有救也是必要的。 就在这时,刚刚已经看不到呼吸的陆杰,突然奋力将自己撑起,他手中如同变魔术般有一把很小的手枪从袖口滑出,此时已经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古月三人的方向。 面对这毫无征兆的变故,古月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那瞪大的双眼似乎已经看到了死亡的临近。 但是,他动了,他用出全身的力气动了,只是并没有选择逃走,因为他怀里有两个毫不知情的妹妹正在哭泣。 奋力的转身,古月把自己后背交给了陆杰的枪口,同时把妹妹们的头进一步按低。 枪声又一次响起。 与此同时,又有几乎不分先后的好几声枪响。 陆杰又一次倒下了,而这一次,不再有可能重新爬起。 只是他刚刚露出残忍的笑意,已经被最后的怨恨所取代。 正在迎接子弹的到来,即使是古月也没能忍住从里到外的恐惧,只是接连的枪响之后,那份被击中的痛苦也并没有出现。 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看陆杰的状况,映入古月眼帘的,是无力支撑的秦雨涵,正笔直地倒向自己! 赶忙转身接住秦雨涵的身体,猩红已经开始在她的校服上蔓延。 原来,刚刚还在艳羡古家二女有哥哥怀抱可以依靠的秦雨涵,被古月惊恐的眼神震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是那已经不成人形的陆杰宛如恶鬼般又一次举起了他手中的枪! 秦雨涵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勇气,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思考,她的身体便自己动了。 因为枪口对准的,是她最好的两位朋友,一生的闺中密友! 秦雨涵感受着死亡的临近,那钻心的疼痛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可她看着古月焦急的眼神,依旧勉励微笑着问道,“她们……没事吧……” “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有事,你也不能让你的两位好友一生痛苦!” 古月的眼神是那样坚定,而这句话更像是一种命令,让秦雨涵没来由地自觉遵从,只是一股从心底蔓延的疲惫让她渐渐地睁不开眼了…… “小飞备车!” “是!” 古月的一边呐喊着一边将秦雨涵抱起,同时对自己妹妹们说了句“你俩跟上,快!” 如遭雷劈的古家二女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思考,已经被自己哥哥的命令声牵动了全部神经,一股莫名的力气支撑着她们从地上爬起,跟着自己哥哥向前方跑去。 “叶振鸿,开路!” 还没来得及把刚刚射击的手枪收回枪套,叶振鸿也被古月突然的喊叫所震住,不过他立刻会意,这是要让前往医院的道路畅通无阻。 “好!” 人命关天,这时候如果还会去在乎礼节和面子问题,他就不是叶振鸿了。 没有任何人对古月等人的离开多说一个字,即使是影佐和董槐林也清楚这时候不能做任何不适宜的事情,更何况刚刚拔枪射击的古绝渊一点也没有把枪收回去的意思,和他一样,另一个始终把枪攥在手里的是他的二夫人,叶云瑶。 刚刚射击陆杰的,自然就是古绝渊、叶云瑶和叶振鸿三人了,而距离更远实际上却让子弹先一步到达,古绝渊和叶云瑶的反应和射术可见一斑。 影佐虽然早就对此略有耳闻,却是直到今日才真正见识到了,尤其是这个平日里习惯了低调的古家二夫人竟然也如此了得。 要知道刚刚这两人就在影佐身边,他们拔枪的速度,就连小田原也没来得及反应,若是枪口并非对准陆杰,又会如何? 目视古月离开后,古绝渊借口自己大老婆受了惊吓,刚刚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便直接向影佐告辞,随即带着一家人离开了现场。 青帮的人本就是在打酱油,段玉环随便给小头目们下了解散的命令后他们也各自离开。 警察局的人原本都是在听叶振鸿的指挥,而现在有一部分跟着叶振鸿去“开路”了,剩下的人看到古绝渊第一个准备退场,便也适时地跟在了他后面。 还在现场的,除了那几具尸体也就只有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了。 对于鸟兽散,影佐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有一个更有趣的事情吸引到了他,那就是刚刚对着陆杰的枪击。 虽然他就站在古绝渊和叶云瑶的身边,可他很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枪响,不是两声,也不是三声! 虽然无法判断具体位置,可他就是能够断定,刚刚有另外一声是从后方传来的。 会是陆杰提到的狙击手么?应该不是,虽然陆杰到最后也没有提过狙击手的射击方向,可地上的血迹不会有假,这种溅射方向很显然不会是从自己所在位置背后射过来的。 如果能找到弹孔,自然就更好判断了。 而另一个关键点在于,现在天色已晚。 路灯总归是昏暗的,而刚刚为了避免陆杰等人的反感,也没有直接摆开大型探照灯对着他,只是用上了几个巡警的手电筒罢了。 这样的光照环境下,对狙击手而言可并不太好,尤其是需要借助瞄准镜的时候。 可身后不远处那名更加诡异的狙击手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的可能,却依然选择了开枪。 他为什么开枪呢?他真的打中了么? 带着这两个问题去探究答案,就能摸到更多细节了。 出于对影佐的保护,防止暗中隐藏的狙击手趁机,董槐林命人把陆杰的尸体放到了楼梯口里那几具一起,不曾想,影佐居然要亲自现场直接验尸。 “董桑,你是否注意到陆杰一共中了几枪?”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董槐林也不敢怠慢,“他自己最开始被狙击了一枪,这里四人应该都给了他一枪,再加上古绝渊三人最后的射击如果都打中了,他应该中了八枪,而肩膀上这个已经处理过的是贯通伤,所以他体内现在至少还有七颗子弹才是。” “不错,董桑没有记错,可你看看现在有几颗子弹?” 一边说着,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最终影佐把陆杰身上每一个新近弹孔里的子弹都挖了出来。 “九颗?!怎么会……难道刚刚那狙击手也开了一枪?但是不对啊,还有一枪又是哪的呢?恕卑职愚钝,刚刚确实只听到了古绝渊等人开枪的声音,如果狙击手没有用消音器的话,应该是基本同时开枪才能混淆视听了,这实在是……” “很好奇对吧?”影佐的嘴角挂着兴致盎然的笑意,“九颗子弹里,七颗都来自手枪,也不必去考虑哪一颗是什么枪来自谁了,就说这剩下的,两颗步枪子弹就不仅是来自两把枪,而且是两个方向射入的。 这一颗,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来自英制李恩菲尔德,而这一颗,其实就来自三八式,董桑,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军统和……共党?!” “没错!董桑你应该也不会陌生了,军统那帮人多半更依赖李恩菲尔德的稳定性,可**的人没得挑不是么?拿到什么,自然就用什么了。” 影佐的笑意更加明显,就如同刚刚寻宝成功一般。 “卑职立刻带人去搜捕!” “欸~,现在已经不必了,且不说天色已晚,就是他们敢开这一枪,也就说明他们早就撤退了。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前因后果,咱们不一定需要抓到人才行,就看看这两颗子弹,董桑你有什么想法?” 影佐一向高深莫测,此时能对自己多说两句,董槐林莫名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同样有点如临大敌…… “卑职愚见,正如陆杰所言,军统的人应该是想借由刚刚的事态,在这里埋伏……埋伏……” “埋伏我,不用避讳,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好。” “是!”董槐林做出了一个判断,因为他发现影佐现在于其上是在和自己讨论,更像是有一肚子话想要表达,完全称得上一句“故作高深”,就等着别人来衬托他而已。 “既然军统的人是想埋伏阁下,陆杰搅局后他们应该也不再挣扎才是,可他们并没有对您强行射击,也没有暴露他们自己,偏偏在最后给陆杰补枪,这里面或许是因为不想让陆杰还有机会说话吧……” “没错,很有可能。” 竟然还在赞许自己?这下就不止是董槐林看不懂了,始终在旁边跟着的小田原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影佐始终挂着的自信微笑让他不忍开口打断。 “如果军统是想让陆杰永远闭嘴,共党呢?总不至于他们也想要陆杰死透吧?所以共党的目的,应该更有深意! 比如说,从刚刚的状态判断,陆杰在他生命的最后,选择去装死给古月下套,为的是死前拖着古月一起,而古月当时也做出了他最可能的举动,就是把他妹妹护在自己身下,若非那个叫秦雨涵的丫头奋不顾身,恐怕现在中枪的应该是古月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共党的人,为何会在意古月和他两个妹妹的生死呢?又或者,他们在意的是那个秦雨涵的?” 想到这里,董槐林都有点亢奋的意思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影佐到底为什么在高兴。 “很好,陆桑,你和我想到一块了。 既然这疑似共党的人开枪了,自然就有他们的目的,而他们的目的,总归离不开当时在场的四个人,这说明什么?这些人里,有一个或者有几个,他们和共党有关系!” “卑职这就去查清楚!” 趁热打铁,董槐林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被幸运女神所眷顾,虽然每次都差强人意,可机会就是接踵而至,总归有一天会直接砸到自己头上的对吧?而他需要的仅仅是更加卖力! “别急,这事要三思而后行。” 与董槐林不同,影佐虽然同样兴奋却也打算继续故作高深,“你认为古月会是**么?” “实话说,他真的像是,但是卑职始终不敢相信他是,不然……” “不然我早死了对吧?没错,就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那他妹妹呢?有没有可能?” “恐怕更不可能吧,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不过卑职可以暗中详细调查一番!” “不必了,古绝渊一家上下到底是干嘛的,我那有一书柜的资料,当然也少不了他两名女儿的。” 这话让董槐林感受到了无比的信任,虽然事实如此也并不奇怪,可眼下影佐就这么很随意地对自己说了,自然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所以他暗自在心底庆幸,他离成为“最听话最会咬人的那条狗”更近了…… 第26章 枪手与子弹 “棋差一招啊,算他赢了!” 离开事发地附近的时候,陈焱章留下了这么一句自言自语。 “黄有为。” “卑职在!” “给上峰发报,特遣队那些人除陆杰外都以身殉国,建议追为烈士。” “是!” 黄有为没有多问一句“陆杰呢?”,因为他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从一条“冲锋舟”换乘到了一艘“驱逐舰”,只是这艘战舰的掌舵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 不久后,回到自己地盘的陈焱章听取了陈沁心的单独汇报。 “站长,是属下疏忽,让她又擅作主张……” “这又没外人,别这么拘谨,今天你也辛苦了,该放松放松。” “是,父亲。” 陈沁心一板一眼的性子习惯了,所以有错就会认,但是陈焱章反倒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别说‘又’,上次的确是擅作主张,这次呢?她可是击毙了一个党国叛徒!电告上峰,特遣队队长陆杰当众投敌,我站倾力将其击毙,尤其是一位神射手当居首功,给她匿名要个勋章来。” 这样的评价让陈沁心很意外,不过也习惯了不对自己父亲的任何决定有任何怀疑。 “是,女儿明白了,父亲您也早些休息,女儿告退。” 在陈沁心离开后,陈焱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意有所指的苦笑,不由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原来,陈焱章之前捡到宝似的发掘了一名天赋奇佳的狙击人才,一直都交给陈沁心在带着,教授枪械和狙击知识,直到上次陆杰等人袭击影佐的现场,这位神秘的狙击手才是正式出任务的第一次。 不曾想,她和陈沁心还没开始,就已经被陆杰等人打乱了计划,作为现场指挥的陈沁心立刻将突发状况传达给了陈焱章,以期第一时间得到后续命令,而陈焱章做出判断后,下令取消行动。 就在命令来回的过程里,这名狙击手和陈沁心也始终盯着现场的状况,试图寻找趁乱完成目标的契机,可惜最后被古月的横插一杠给彻底搅黄。 那时,陈焱章的命令也传达到了。 陈沁心立刻执行了命令,带着那名狙击手准备离开现场,就好像她们从未来过一般不留下任何痕迹。 不曾想,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出任务太紧张还是任务没法进行太憋屈,就在要离开之际,那名狙击手竟然擅自开了一枪! 陈沁心有些错愕,赶忙用望远镜确认她的目标是谁,察觉到目标似乎是古月,却又并没有打中。 陈沁心有些恼火,却也不打算在现场多说一句,因为撤离时一定要迅速,更何况刚刚这一枪很可能就暴露了。 她只是一把抢过步枪后说了句,“我会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站长,对你的处罚由他亲自定夺。” 而那之后,陈焱章也没有在站内公开表示处罚结果,毕竟这名狙击手即使是在军统上海站里也是谜一样的存在,能主动和她接触的除了陈焱章之外也只有陈沁心一个人了。 但陈沁心不是个喜欢“苦口婆心”的主,她认为有错,上报了,该怎么办也不是自己的事了,于是便没有太在意。 不曾想,这短短过了一天,这丫头又来! “对不起,可是……” “不用解释,我也不听解释,有话都对站长去说,该怎么对你也是他考虑的事情。” 陈沁心始终是按照自己义父的指示在做,所以她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的有关知识都对那名狙击手倾囊相授,毫无藏私。 效果是显而易见,而且,由于视力方面的天赋,陈沁心自知在那样的光照条件下,她自己都不是想打中就一定能打中的,更何况那个时间点无比紧迫。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嫉妒”的,毕竟都是为了义父为了党国,多一个大本事的徒弟自然就是多一个更好的战力,对于义父未来的计划有益无害。 只是她从未认真地去尝试过与他人接触的各种方式,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上海站里,说白了,她从里到外都如同“冰块”。 对此,她也根本没在意。 而这名狙击手,似乎也是一个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的主,于是,两名“冰块”之间,最好不要有过多交集,不然会“碰伤”的可是双方。 可是,今天这事,自己的义父竟然如此处理,难道不是太过于“纵容”了吗? 陈沁心一万个不理解,却也仅仅只让这个心情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了。 当然,这份心情,并没有真的消散,只是被压抑住罢了。 除了陈焱章这批人以外,打了一枪之后立刻离开现场的,还有**的同志们。 事实上,陆杰和所有人对峙的时候,老赵一直都盯着,瞄准的三点一线可从未离开过陆杰的身上。 即使是陆杰第一次倒地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松懈,因为那场面过于混乱,就算是近处的人也都没法判断到底是怎么了,更别说只能用望远镜来观察的**了。 老赵不仅是行动队队长,也是出了名的神枪手,每一发子弹都能消灭一个敌人的那种。 配合上海地下党工作的这些年里,死在他枪下的鬼子不计其数。 而现在,为了保护同志的家属,他也只能亲自摆开架势,毕竟现场那么多人,他们想要凑近都不太可能,更别说想别的办法了。 只是他也清楚,开枪很可能就会暴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任何动作。 偏偏,那没死透的陆杰用上最后一口气也要拉着几个孩子陪葬,老赵不得已还是出手了。 而他心中很是忐忑,虽然第一时间选择了撤离,甚至都没时间去多关注一下秦雨涵的情况,但是他依旧十分不安,因为这个开枪时机太不好了!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古绝渊等人也立刻开枪,算是成了一种掩护没让自己的枪声太过突兀,可是,事后日本人难道就不会去看一看陆杰的尸体么? 万一查出了有多余的弹头,又怎么不会引起怀疑? 而这种怀疑,势必就把秦雨涵牵连进来了。 当然,影佐也可能去怀疑古月和他的两个妹妹,可是,老赵不愿意心存侥幸。 于是,他第一时间把来龙去脉派小张去赶紧汇报给了齐书记,以期下一步的指示。 而齐书记给出的第一条指示便是让老罗赶紧从“秦时明月”里转移出去,并且断绝一切和老秦的往来,避免他被这件事牵连,毕竟,秦逸伦现在一定成了鬼子和特务眼里最色香味俱全的那道佳肴…… 不过,这道命令,没法及时传递到秦逸伦的手里,因为他接到古家大夫人的通知后已经赶到了医院里,守在手术外等着自己女儿的结果。 就在刚刚,他赶到的同时,古家人除了古绝渊和四夫人以外,都待在了手术室门口。 第一个迎上他的,是满身血迹都没空去打理的古月。 “您一定就是秦叔叔了,令爱为了救我的两个妹妹奋不顾身地用她自己的胸膛挡下了敌人的子弹!我……我当时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把妹妹们转到了我的身下,把后背留给了敌人。 可中弹的不是我,而是令爱,所以她同样也救下了我这条性命! 这份恩情,我古月,古家上下无以为报! 这事,我两个妹妹们有了她们自己的想法。” 古月的声音里充满了悲痛,毕竟最后秦雨涵实际上救下的是他自己。 作为一个热血青年,让一个小丫头替自己挡枪,这事多半会困扰他一辈子,尤其是秦雨涵眼下生死未卜! 而跟在古月身后,古家二女直接跪了下去,对着秦逸伦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 这突然的状况让秦逸伦有点不知所措,可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没有真的慌神。 “快起来,起来吧,好,好,这两个女儿我认下了!想来雨涵知道后也会无比高兴吧! 作为她的父亲,我虽然不清楚当时到底是怎样的生死一线,可我能够明白自己女儿当时一定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在她心里,你们俩就是她值得一生去守护的挚友,而且我相信,如果换了是你们,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吧? 所以,别太伤心了,雨涵出来时,我们一定要给她一个最开心的笑脸,好么?” 秦逸伦意外的和蔼,而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依旧能淡定从容,这让古月心中不由佩服,也没有反对自己妹妹们做下的决定。 古家几位夫人也为了自己孩子而特地多说了两句“谢谢”,将心比心,这会待在手术室里的如果是她们的孩子,自己又该是如何? 秦逸伦的坚强和涵养彰显了秦家的家风,或许正是这样人家的孩子,才能有如此这般的人品吧?古家大夫人表示自己越看秦雨涵越是喜欢,越是怜惜,而且听闻这孩子的母亲走得早,干脆就现在收她当干女儿了。 古家都是些性情中人,倒是和传闻中一样,秦逸伦不好推辞,他也没法推辞,只能说他不会反对,却也想让自己女儿自己拿主意。 怎知,众人还没等到秦雨涵被推出手术室,先来的竟然是董槐林。 一一见过古家几位夫人之后,董槐林又问了问古月三人的情况,至少这份关心从表面上来看并没有什么虚假的成分。 而他很快便把话题引到了秦逸伦身上,“古兄可否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秦小姐的父亲秦老板么?” 古月心里清楚,董槐林会特地跑来绝不可能是为了嘘寒问暖,只是他没想过董槐林的目标会是秦逸伦,所以也没多心便正常地介绍了。 “秦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那份勇气,常人难及!在下心存敬意,当然也代表影佐阁下过来关心一二。 现在见到秦老板这般涵养才知道应该是家风所致,更添了一分佩服!” 无论是鬼子还是特务,秦逸伦可不想多沾边,这些恭维也就听听罢了,但是他有了警觉,这个特务头子专门出现在了自己女儿的手术室门口到底为什么,可就值得深究了。 不过,眼下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也没法去判断一二,因为今日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参与,也没得到任何后续消息,唯一接到的两个电话还都是古家大夫人打的。 而董槐林过来的目的,首先是把人给认清楚,他想看看秦逸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毕竟,最有可能和共党有牵连的多半就是他了。 直接过来,也能用探病的借口,毕竟他是当事人,会关心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并不会打草惊蛇。 反倒是完全漠不关心才显得更加刻意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下们已经摸到了“秦时明月”古玩店附近,就等着他的进一步命令是否进屋去搜索。 眼下,已经确认秦逸伦就在医院里,董槐林也能去下搜索的命令了。 “对了,不知二夫人是否方便把您的手枪子弹给我一颗?我们需要对尸体进行比对,本来打算去贵府叨唠的,不曾想您在这里,请恕不合时宜。” 虽然嘴里说着自己“不合时宜”,可他想说的也还是都说了,叶云瑶并没有太过为难的意思,只是稍微转了下身子遮挡了一下视野。 原来她的手枪一直绑在大腿上,撩开旗袍便能拔枪射击了。 “这枪是已故的家兄给的,一直随身,而子弹都是找老爷要的,董处长应该容易查证。” “不不不,您别误会,我们可不是要查证您的什么,只是做一个比对好排除那些子弹罢了,小董在这里感谢您的支持! 那几位夫人,秦老板,古兄还有两位妹子,我还要去忙会就先走了。” “我送你吧。” 古月莫名有一种感觉,董槐林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虽然他来看一看当事人的状况也无可厚非,但是他特地又要了自己二娘的一颗子弹去做什么比对,这事如果不是刻意,就是这子弹里有学问? 其实,古月的确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文章可做,但董槐林想要的是让秦逸伦听到“子弹”二字,借机看一看秦逸伦的反应,不曾想后者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异样,在董槐林的判断里,这个秦逸伦至少目前是真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古兄不必客气,贵府遇到这样的事情,眼下秦小姐又生死未卜,你肩上一定有千斤重担压着,兄弟我哪能再多耽误你的功夫?” 董槐林说着客气,但古月真没有客气的意思,直接边走边说开门见山了。 “不瞒董兄,我其实很好奇这个‘子弹’的事情,需要你亲自跑来找我二娘确认,这里面应该有不少问题吧?不过我当时差点就自己倒下了,还真没法给你们提供点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你也知道,且不说那人要死还想拖着我,就说最后开枪的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二娘还有一个是我二妹的表哥,听到董兄对子弹有关注,我也不可能就听听而已对吧? 还请董兄在不失原则的前提下,给兄弟我多透露两句,可否?” 对于古月的好奇,董槐林没法立刻做出判断,至于刚刚那些表面上的话,倒是也的确有道理,因为无论是死掉的还是开枪的,都和古月有关联。 只是影佐阁下查到的具体信息,断然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更别说说给古月这个背景复杂的人听了。 “古兄也别多心,我需要找二夫人要一颗子弹也是真的拿去比对一下,而在这里碰到完全就是偶遇,我还以为夫人们会先带着古兄的妹妹们回去休息呢,毕竟今天这事闹得…… 原本是打算去古府拜访,也就能同时拿到古局长和二夫人手里的子弹了。 其实吧,不瞒古兄,那个死掉的陆杰身上,各种各样的新伤旧伤,多半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主,所以我想着万一他体内还有什么弹头没及时取出来或者根本取不出来,不就造成了干扰吗? 为了防止这种干扰出现,不如直接准备好几位当事人所用的子弹,对于后续解剖工作的进行也更有利一些。” “原来是这样……多谢董兄如实相告,是小弟僭越了,海涵,海涵!” “哪的话,我和古兄一见如故,又在短短一天里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可是难得的缘分,日后古兄若是不嫌弃我高攀,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才是!” 配上打磨精细的表情,董槐林这话说的比真的还像真的。 “董兄哪的话?你可是七十六号的栋梁,又是影佐阁下身边的红人,日后更进一步飞黄腾达还能跑得了么? 反倒是小弟我平日里事故不断,万一需要董兄帮忙疏通一二的时候,你可别装作不认识哈!” “那可是古兄太看得起兄弟了!谢你吉言,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目送董槐林的轿车离开后古月才收敛了自己的笑脸。 “‘子弹’?这里面还有文章可以做么?” 正是因为董槐林的“坦诚”,反倒让古月越发疑心了。 第27章 转危与未安 “手底下都有点分寸,这老板刚收了古月的两个妹妹当干女儿,有问题还好办,万一没查出来却弄出了动静面子上都不好看。” 趁着夜色带队搜查“秦时明月”古玩店的董槐林不忘让手下长点心,因为据说这里是真的有一些名家真迹,万一弄巧成拙他自己掏腰包也未必管用…… 不过老罗收到齐书记的指示后立刻撤离,眼下这店铺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命令下达的很及时,老罗走之前特地把自己留下的痕迹一一抹除,或许是和“藏锋”同志接触多了,他现在也对细节有了不一般的执着。 “头,没什么特别发现,不过后面有个小房间,好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有桌椅还有床。” 得到汇报后,董槐林特地亲自又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屋内摆放整齐,打扫的也很干净,就连床铺都像是刚换新不久,整体而言看上去的确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里看着像是住人的没错,可这个秦老板难道晚上会住在这里?他老婆早死了吧,把那如花似玉的闺女一个人丢在家里他也不担心?” 一名手下很好奇的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提醒了董槐林,让他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一个古玩字画的店铺,里面应该也的确有不少真的值钱玩意,而这些多半只能锁在柜子里,不太可能从家里拿来拿去,不然怎么做生意? 所以这店子晚上应该是有人看守的,这个房间多半就是给值班的人住的?可现在哪有人? 又或者,这秦老板真就是自己一个人看店?因为女儿出事了他人在医院才没有出现在这里? 一个没妈的孩子,又是个闺女,长得还特漂亮,这秦老板的心是得有多大才能放得下? 这事也并不难查,董槐林相信很快会有结果,而他更倾向于是前一种可能,如果真能断定,就有额外的线索可以去探寻了,毕竟眼下是没人的,为何呢?总不至于他秦家一出事人就跑了对吧? 带着这样的疑惑,董槐林决定先收队,不过暗地里也派人蹲守在附近,他还需要掌握平时来此的客人里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夜色渐深,医院里秦雨涵的手术依旧进行着,门外等候的人还剩下古月和他两个妹妹以及秦逸伦,古家的其他人已经回去歇着,毕竟天色已晚她们还都没吃饭。 若非两个妹妹执意留下,古月其实是打算自己和小飞守着的,毕竟这个时候,守着也只是等候罢了。 不过二女很坚决,因为她们要让秦雨涵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的笑脸! 面对自己的傻妹妹们古月只能摇头苦笑,不过这份真挚的友情倒是让他很动容,打心底希望这些丫头们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可惜这世道未必允许。 晚饭已经有人送过了,当然还有秦逸伦的份,只是他心里太多焦虑,所以没什么胃口。 自己女儿还躺在手术室里,这份担心是必然的,同时,他还记挂着藏在自己店里的老罗。 董槐林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本能的警觉,这段时间里他来来回回揣摩着董槐林留下的那几句话,不解其意,不过他警觉地发现,董槐林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关注着自己! 作为一个潜伏多年的老党员,在斗争中学习在学习中斗争,让他进一步掌握了把自己的职业技能发挥到对敌斗争中这种本领,而他一个古玩店老板,有的可不仅仅是鉴定文物的眼光,还有察言观色的能力。 恰恰是这个关键技能,让他捕捉到了董槐林那“逼真”的表演下唯一的不自然,就是提到“子弹”这个关键词的时候看向了自己。 诚然,秦逸伦是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现场的消息,组织上也没有派人来联系,为了不节外生枝一直守在店子里的他纵然再焦急,也一直等到了古家大夫人的电话才赶往医院,在这之前,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这自然是组织上为了全盘考虑的安排,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毕竟他一个古玩店老板,在那种场合下又能干嘛?全权拜托古家的人才更符合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同时,这也是他对组织充分信任的证明,因为他坚信有同志们看着,自己女儿不会有事! 当然,最终得知结果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狠狠撞击了几下,不过,他也认可自己女儿的决断,这种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他很想对自己女儿大加赞许,说一句“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更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古家二女纵然倔强却也难逃体力不支,此时正一左一右地靠在古月的肩膀上睡着了,这反倒让古月有点坐立不安,一整个不舒服,又怕动一动把她们吵醒,只能僵在那里老僧入定。 这画面让齐小飞忍俊不禁,尤其是古月那状态他真想挖苦两句,全当缓解一下气氛。 不过这里面还有点小羡慕的情绪…… 秦逸伦看着古家兄妹的状态,心中也有一些感触,无论外界到底如何,这才是亲情该有的样子,如果全中国的孩子都能如此该有多好啊!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出血较多,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基本稳定,万幸子弹没有伤到脏器,多观察多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太大问题了,不过这几日一定要好好静养,不能下床。” 这样结果,算是这动荡的一日里唯一的好事,秦逸伦对医生千恩万谢之后,跟在病床旁握住了自己女儿的手,看着那苍白的脸颊,泪水不自觉地落下了。 在古月的提醒下,古家二女刚从梦中惊醒便冲到了正在移动的病床边,好在她们忽然意识到这是医院而且夜深人静,不然多半会哭的稀里哗啦。 一番商量后,古家二女主动请缨负责对秦雨涵的照顾,毕竟秦逸伦虽说是父亲,但是姑娘大了很多事也并不方便。 而且他还需要去协调一下自己家里和店里的事情,有了这么大的变故,免不了还得各种安排一番。 虽然很想拒绝,可秦逸伦也清楚自己没法拒绝,因为自己家真没有一个可以过来照顾女儿的佣人,平日里只有父女两相依为命,以及一个帮忙做三顿饭的老大娘。 古月表示自己会照看着,让秦逸伦放心便送他离开了医院,临走之时提醒了一句,“这事牵扯到了军统,所以七十六号和日本人难免会继续追查下去,秦叔你那肯定少不了会有人打搅,我建议是别太在意面子之类的事情,能息事宁人最好,当然,如果有任何太过分的事情您忍不下,差人跟我说一声,您的事,就是古家的事。” 秦逸伦谢过古月的关心之后便离开了。 只是,他并没有多想古月话里话外是否有所含义。 因为他自己,对付七十六号那帮人也算有心得了。 而且董槐林的话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需要找人商量一二。 殊不知,古月也是特地提醒他七十六号那边恐怕对他意有所指,只是古月还没空想清楚到底这里面有什么文章可做,所以也没法把话说的更明确。 回到病房之时,两位大小姐一左一右地正在给秦雨涵这里捏捏那里揉揉,虽然笨手笨脚却也是万分用心,既怕重了会疼,又怕轻了没用,不得不说对她俩而言这算是人生中第一次关于伺候人的尝试。 “小飞哥,是这样吗?还是这样?” “小飞哥你看看我这对吗?” 一边按摩一边询问齐小飞手法的问题,可惜她们找错了人,平日里齐小飞可没有做这种事的机会,古月并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嗯,嗯,这个,嗯,没错,是这个,嗯……” 明明不懂又拉不下面子死撑,这让古月看不下去了。 “这时候力道比较重要,手法如何倒是其次,主要是帮助她活血,避免一些意外,所以你们怎么按都行,只要注意伤口周边和力度就好,当然,四肢可以是重点部位,不过也别弄太久,她现在好好休息是最关键的。” 有了古月的指示后二女“恍然大悟”,手下更加卖力了,她们巴不得秦雨涵立刻睁开眼对自己笑笑。 “左边力道小了点,右边力道还行,不过别老盯着我的脚啊,怪痒的。” “哦,好的这样呢……” “好的好的,换个……” 下意识回答的二女突然察觉到说这话的人正在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压抑了好久的泪水不由再次决堤。 “不行!答应义父要笑的,快笑!” 在古星凤的催促下,古星凰也努力挤出了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哭笑不得”。 这两人的举动反倒把秦雨涵逗乐了,“别这样啊,我伤口还疼呢!笑的时候会扯到了!” 在古月的及时介入下,二女才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们一人一边跪坐在病床旁,把秦雨涵的手分别贴在了自己脸上,似乎在感受这一刻的真实。 “别这样啊~!古少爷还看着呢!” 一旁的齐小飞很想说一句还有他在,可是秦雨涵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法特地提醒一下。 “他在就在啊,有什么呢?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 “嗯嗯,咱们也是真真正正的好姐妹了!” 这话把秦雨涵弄懵了,难道自己还没真的醒过来? 于是古月赶忙给她解释了一番,而且特地强调目前收她当干女儿只是自己老妈单边的意思,还得秦雨涵自己同意才算数。 “有什么好考虑的?我们已经认你爸爸当义父了,你又给我们大娘当干女儿,这就是亲上加亲对吧?” 秦雨涵越听越别扭,不过她也拗不过二女的软磨硬泡,只能答应先记着,等好些了亲自拜会古家大夫人。 “好啦,我感觉好多了,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干嘛?我们可是主动请缨照顾你到完全康复为止!别客气,从现在开始,我和星凰就像是你的贴身丫鬟了,任何吩咐秦小姐都可以毫不顾忌!” 这安排又把秦雨涵给难住了,想着自己父亲怎么就答应了呢?不过她转念一想,父亲还有大事需要去处理,也的确没办法时刻守在自己身边。 只是让这两个千金大小姐服侍自己,怎么想都不靠谱啊! 可惜,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就是对她们的不信任,于是秦雨涵只能选择无奈地憋着。 “那大少爷你先回去吧,我感觉没什么大碍了。” “我不在这秦叔哪能放心啊?你以为秦叔愿意先回去是因为相信她们两么?” 在二女无声的抗议中,秦雨涵越想越尴尬,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怎么能让一个闺蜜的哥哥守着呢?哦,那边还有一个,刚刚都没注意…… “小飞,去要点能躺的东西来。” “好,这就去。” 看来古月是打定主意不走了,秦雨涵也只能默默接受,只是心中有些各种各样的别扭。 是厌恶?算不上。 是羞涩?还真有点。 一股从里到外的疲劳席卷而来,或许是由于终于安心了吧,秦雨涵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时明月”古玩店的门口有几个学生在谈论怎么今天还没开门,这时,突然出现的几个黑衣人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弄到了附近的小巷子里。 “各位大爷,我们几个就是穷学生,没钱没势啊!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少扯淡,老子又不是打劫的!问你们就答什么,别废话!” 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脑门,几个学生差点吓尿了。 “你们经常来这个店子么?你们有钱买里面的东西?不是刚说没钱么?!” “大爷,大爷您别生气!我们没骗您,我们也不敢啊!”一个学生忍住不去哆嗦,努力把话给说全乎了。 “您有所不知,这里古玩店的秦老板人很好,他并不是那么势利眼,像我们这样只看不买的,他也不介意,只要别乱碰乱摸就行了。 而且啊,这里面有不少名家真迹,我们就是多看两眼也是舒服的!” 这名特务自然不明白那种“多看两眼也是舒服的”到底是什么情感在里面,但是他也并不怀疑这几个学生敢随便骗自己,因为这个说辞太容易印证了。 “除了你们以外,有没有经常来也同样不花钱的?” 几个学生相互看了几眼,“其实不花钱的多……咳咳,我是说,有一个很特别的,印象深刻,因为那人是个邮差吧,他总穿着一身绿!” 这什么店子啊?学生看文玩只看不买,邮差也凑热闹?他们不是很忙么?! 于是,这几个学生被迫陪着特务们等到了那名邮差的出现,其实正是小张。 看到“秦时明月”还没开门,骑着车的小张正打算离开却被那几名特务拦住了。 “几位大爷,就是这小子,错不了,我们在店里看到了好多次,他也从来没买过东西!” 几名学生根本不清楚这几个特务到底要干嘛,只是一听到“只看不买”还以为这里面是不是遭贼了被惦记上,所以要极力排除自己的嫌疑,那么找一个更像贼的就最好不过了。 小张却心下了然,这几个多半就是特务,还真被齐书记猜中了,已经在摸排“秦时明月”附近,多半也已经进去过,好在老罗已经安全转移。 “几位大哥,有什么事么?我刚刚去送了报纸,刚送完。” 一边说着一边把挎包给特务们看看,里面的确是空的。 “你经常来这个店子对吧?只看不买?你一个送报纸的看得懂啥啊?!带走!” “等,等一下!几位大哥,误会了,我这是在勤工俭学,不是整天送报纸的,我是个大学生一会还要去上课呢!” “又是大学生?!这又不是酒吧歌舞厅!一群学生没事老跑这里来干嘛?!编瞎话骗老子是吧?!” 小张赶忙掏出了自己的学生证,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还真是个学生……好吧,就当你勤工俭学,没事跑这来干嘛?你肯定没钱对吧?这好歹是个古董店,你要是也说这老板好可以只看不买,那就只能说句对不起,老子就抓你了,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没人能证明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刚刚那几个学生听了后怕不已,心里万分庆幸自己都是组团来的…… “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了,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当然了,这个老板确实好,也的确可以只看不买,估计他们几个就这么说的……” 小张的话还没讲完,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了他的脑门。 “您别激动,我这不还没讲完嘛,其实我来这里,那是真的买不起,而那些文玩啥的,就算是名家字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几眼就能饱了么?还不是得跑腿送信送报纸对吧? 可是啊,您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家老板的女儿,那长得真叫一个水灵!” 第28章 旁敲与侧击 小张的“坦诚”让特务们有点哑口无言,他们很好奇这大学生都是太闲了么?不是看古玩的就是看美女的! 一股子莫名的羡慕嫉妒恨油然而生。 “您不信啊?不信可以问他们几个啊!你们自己说,是不是秦小姐经常过来帮忙?是不是秦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几个学生被小张点着问就有点左右为难,因为他们想要的是赶紧脱身,所以把各种疑点都扔给这个邮差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直接回答说不是吧,又不符合事实,若是查出来撒谎,会不会反倒弄巧成拙? 于是,在特务们的注视下,这几个学生只能点头附和,“确实如此,不过那秦小姐也好几天没来了。” “您看,我哪敢骗您呢?就是怪可惜的,一朵鲜花又要插在牛粪上咯!”小张说着说着还“来劲”了,“不知道您听说过没,那古月,就是,嗯,古大公子,他前几天直接冲到女子中学里面去了,据说这秦小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于是倾慕她许久的古月看准了机会,直接跑到女子中学校长室,右手把枪摆在了桌上,左手直接砸上了五根金条! 那校长能怎么办?还不是屁颠屁颠地把一切事情都摆平了,唉,这事也没辙,谁叫他古月有个本事大的爹呢……” 特务一听有点哭笑不得,这事怎么会传成这样了?真的是好事者太多了!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直接抽你?” 小张立刻赔礼道歉不敢再提古月半个字,“您也别介意,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总会有点念想不是?这窈窕淑女嘛,君子好逑对吧?可惜,这事多半就没机会了,唉……” “合着,你之前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啊?!” “瞧您这话说的,正所谓莫欺少年穷,咱们现在是没钱没势,可咱们未来可期啊!而且这人和字画不一样的,看字画,买不起那就不是你的,碰不得摸不得,也不可能让那字画只为你一个人展示对吧? 但是人不一样,人是可以交流的,人是可以谈感情的!咱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总归可以日久生情不是么?只要能时不时帮上一点忙,看着秦小姐那温婉如玉的笑颜,啧啧,想着心里都是甜的!” “滚!赶紧滚!都给老子滚!” 特务很无奈,遇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神经病,没救了,一大早上沾了一身晦气! 小张赶紧很识时务地骑着离开了,那几名学生也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特务们又前前后后询问了三四批来“秦时明月”门口驻足的人,问过之后就发现不是来免费看古玩字画的就是来偷偷看人秦小姐的…… 特务们是真的无语了,不过他也得到了一个结论,就是这秦雨涵的确有可能出现的时间,就是早上上学前,她会帮着自己父亲来打开店门稍微忙碌一下,或者下午放学后也来帮帮忙。 而现在,秦雨涵还躺在医院里,自然就不可能过来了,秦逸伦自己倒是依旧照常营业,虽然确实晚了一段时间,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特务们只好继续蹲守,以期洞悉这古玩店的隐秘之处。 新的一天就这样拉开序幕。 渐渐恢复活力的秦雨涵享受着贵族小姐的待遇,古家二女虽然有点手忙脚乱却也并没有真的忙里出错,反倒是给秦雨涵添了一分欢乐,对于恢复有所帮助。 古月没有继续待在医院里,他先是去女子中学替三女说明了请假缘由。 方东行一再表示必须亲自去看一看,也说古月太抬举他了,一个电话的事非要亲自跑一趟…… 这种氛围里古月可没法更不愿多待一秒,直接让齐小飞驱车去学校,既然陆杰等人已经覆灭,他也不想继续躲着不上学了。 而这一次,他也有别的打算,那就是去会一会自己的校长陈焱章。 校长室里,古月毕恭毕敬地给陈焱章鞠躬行礼,随即把自己昨天请假的真实缘由说了一遍,特地提到了军中那帮人还有陆杰这个名字,顺带又把昨晚发生的一切详细介绍了一下。 他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自己眼前这个校长到底知不知道已经发生的这些事情,可惜,要揭开老狐狸的面具,以古月的道行还是远远不够的。 “唉,这帮人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刚刚枪杀了那么多老百姓,又绑架了三个无辜少女!好在你们没事,这方面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我说,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也可以灵活来安排,你先去上课吧,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别耽误自己。” “是,校长!学生先走了。” 没看出任何端倪之后,古月只能无功而返,不过起身之时,他特地顺带问了一句,“对了,校长您看到陈老师了没有?听说他昨天就没来上课,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唉,不瞒你说,这小子平日里野惯了,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哪了,不过以前总算没有耽误课业,这次竟然招呼也不打就跑不见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依旧是滴水不漏的演绎,古月很难判断陈焱章到底清不清楚陈敬文的事情,也只好顺着说下去,“您也别太担心了,其实陈老师会被同学们关注恰恰是因为他知识过硬教学相长,估摸着是真有什么急事吧,不过也只有您能知晓了,学生告辞。” 望着古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陈焱章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陈沁心从内室走了出来。 “还是没找到人?” “没有。” “他也没和你提过一句?” “也没有,义父。” “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陈焱章是真有点脾气了,因为他清楚陈敬文除了在学校“兢兢业业”以外,就是满上海花天酒地!那些娱乐场所,自己都没他去的多!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清楚,虽然这小子不着四六,但是本性不坏,那些恶习多半是在国外养成的,关键是,我也有私心的,想给大哥找一个靠谱的媳妇啊……” 原来陈焱章一直都想撮合自己义女和自己侄子,可惜,他每次提到类似的事情都被陈敬文一通太极拳给四两拨千斤了。 “是女儿不够好……” 说这话的时候,陈沁心不由有点微微低头,这个举动可逃不过陈焱章的眼睛。 “笑话!以你的人品相貌都算是那小子天大的福气!就是你这性子吧,太一板一眼,也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你的心思为父还能不清楚么?如果你真的很抵触,我又怎么会提?” 陈焱章的这番话倒是让陈沁心那冰玉般的脸颊上多了一丝丝绯红。 “当然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去处理最好,我这个老家伙也不可能替你们直接做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为父,替我好好看着他一点也好,再这样下去鬼知道他还会堕落到什么地步?!我可就真的无颜去见大哥了啊……” “是,女儿明白。” 正被人惦记的陈敬文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冷吗?要不要添点火?” 正在看书的小五听到动静后赶忙询问,他这服务态度是真的没话说。 “没事,已经很不错了……就是你们到底打算拿我怎样啊?就这么关着什么也不做?我又没犯法,你们也不是警局对吧?” “你急着出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是一名老师啊,昨天的课程已经耽误了,今天我的学生又该失望了!” “倒也是,不过只能说不好意思了,昨天我去找过老大,人没在,后来听说好像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多半给耽搁了吧,也可能把你忘在这里了,不过好汉你大可放心,今天晚些我再去找老大问问,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可以让我转达。” 陈敬文很无语也很无奈,这个小五是真的好说话,而且对自己照顾有加,唯一不足的就是不让离开而且自己做不了主! 不过“外面发生了事”,这点让陈敬文有些好奇,也很想猜一猜这个“事”和这个“老大”有何关联。 “简直岂有此理!把我抓了又‘忘’了?!这叫什么事啊?!我倒想知道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可以让一个很有章法的人顾此失彼?” “还真是很大的事,就是……好汉,你这就不对了,我小五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但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尽量满足,但是你不能拐着弯套我话啊,我们老大不让你知道他是谁这里面到底为什么他也没说,你完全可以自己猜,但是别指望我能提供什么消息,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等你出去了之后自己打听呗!” 小五的语气里难掩义愤填膺,这让陈敬文不禁莞尔,“你对你们老大是真的忠心啊!好吧,我也不多问了,不过你说话算话啊,我还是能出去的对吧?别关着关着就把我一枪崩了再随手一扔……” “伤害无辜的事我们都不会做,何况是抗日同道?!好汉,我觉得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又或者,你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小打小闹’?” “咳咳,是我失言了,向你道歉,”经过昨天的沟通,陈敬文大致了解到了小五的性格,所以他现在想要的是换一个角度来判断一番,看看自己给他的定性是否准确,也查证一下有多少是表演成分,“且不说我是不是你口中的同道吧,就说抗日这件事,我个人认为是真不存在‘小打小闹’这个说法的,试想,如果全国老百姓都拿起武器来‘小打小闹’一番,那小鬼子的日子能有多长?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们了对吧?” “行吧,好汉你这人也实在,认错倒是快,我也不会多计较,反正我们没想那么多,老大定了这个方针,我们跟着他一条道打下去就是了,最后到底能不能看到小鬼子滚出去的那天,我们自己也不确定,不过这辈子虽然未见得可以轰轰烈烈,也总归有一个无愧于心,我们哥几个知足了。” 小五的语气渐缓,说到自己的事业和决心的时候,能够有这种“理所当然”,让陈敬文不由有些佩服。 “话说,小五兄弟,你说你们哥几个是飞贼?是不是就像话本里的梁山好汉那样劫富济贫?现在怎么又想到‘上梁山’了呢?难道是被逼的?” “劫富济贫我们真的受不起,就拿我大哥的话来说吧,我们几个顶天了算是劫富济自己,那赃物最后都是落到了自己口袋,不过和普通老百姓秋毫无犯这事我们当得,偶尔遇到了太过分的土豪恶霸或者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官员,我们也会充当一下英雄好汉! 至于现在嘛,也不算逼的,只能说,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所以心甘情愿!” “这里面一听就有故事啊!”陈敬文表现出来极大的好奇心,满脸写着期待,“小五兄弟,你别误会哈,我也不是想要套你话,猜你们老大到底是谁,不过我这人是教国文的,而且特别喜欢讲故事,更喜欢听故事,你这一说,我心里就直痒痒,馋虫被勾起来了! 当然,你实在不愿意,我也没辙对吧,不过,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把关键的人物啊甚至地点都舍掉,就说那事怎么发生的一个大概,我听了也能解解馋,你说呢?” 小五反倒很诧异,他见过馋酒的馋肉的,这居然有个“馋故事”的?将信将疑,不过他其实也很想说一说当年的事情,毕竟始终难以忘记,不然也不可能是最重要的转折点了。 “好吧,我想想啊,就告诉你个大概吧。”小五是真的在努力思考,因为他得自己确定这里面不会提到古月的名字,也不会提到古月的家人,同时,还得舍去和古月一家有关联的任何地点。 “其实吧,刚刚也说了,我们哥几个自由自在飞来飞去的还蛮自在,可惜小鬼子来了,原本那些贪官污吏啊土豪恶霸啊,欺压百姓的时候总归有个限度,再不济,也得留那么一丁点活路,毕竟他们平日还得作威作福抛头露面,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那些人也有自己的收敛。 而我们出手后,那些人也知道一点怕了! 可是,小鬼子真不是人!真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说,还动不动欺负女人和孩子!” 说到这里,小五的双目中几乎能喷出火来,陈敬文至少能判断这真情流露没有掺假。 “大哥就和我们几个说,堂堂七尺男子汉遇到了这种事,就要舍得一身剐!所以,我们豁出去了,开始什么也不管不顾,就找小鬼子的麻烦! 而那些鬼子都待在城里,我们就从北边一点点辗转到了上海,前前后后也算办下了不少案子,那叫一个痛快! 可惜啊,我们说到底,还是一群蟊贼罢了,正所谓人有措手马有失蹄,栽了,在这上海栽了,不过我们不后悔,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哪知道,或许我们命不该绝,遇到了一个贵人,他听了我们的故事后,竟然把我们放了!” 说到这里,小五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似乎跳过了最高潮的部分,直接来了结尾,“后来我们又遇到了老大,他欣赏我们的身手胆识,最重要的是这份不分彼此的义气,又认可我们和小鬼子干到底的决心,于是就组织了我们这帮人,把原本的小偷小摸,变成了现在的‘小打小闹’了。” 陈敬文忍不住在心底发笑,因为这个“急刹车”太明显了,很显然省略了最重要最关键的部分,而这个部分,才是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状态的重点。 可是呢,小五说到“贵人”就戛然而止,为何?因为那个“贵人”多半很有名,但是肯定有自己的牵绊,不然他们应该是跟着“贵人”干而不是这个“老大”才对,同时,这个“贵人”和“老大”之间,多半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很必要很紧密的联系,不然这个“贵人”就不会是一个代号而是名字了。 而这个“贵人”有一个关键点在于,小五用的词是“放了”,一群飞贼为何被“放”?自然是被抓过了,那又会是什么人去放呢?多半是警察了吧。 一群敢偷日本人东西的贼,自然是日本人想抓的了,在这大上海里,哪个警察又敢放呢?而且放了之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牵连,更何况这几个“贼”不光没事,而且变本加厉了!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古绝渊?! 陈敬文表示怀疑,不过如果真是古绝渊做的,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还有另一个名字紧接着冒出来了,叶云天! 这两人似乎都有可能,陈敬文一时间很难判断到底是谁,不过他也并不是要追究哪个“贵人”给了小五相助,而是探究这个“老大”是谁。 那么,在认识自己的人里,和叶云天或者古绝渊扯得上关系,甚至关系密切的,又会是谁呢? “会是他吗?”陈敬文在心底继续思索着前前后后,至少出去后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清楚了。 第29章 任务与心思 某处民居里,受伤的老罗被转移至此,这两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也没法把他安全送出去,而且**的同志们到目前为止还没确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虽然老罗清楚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地方有了叛徒,却也不能直接武断。 终于有空的齐书记又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的议题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想方设法继续查清楚和“藏锋”同志的联系中到底哪个环节有问题,揪出叛徒同时也要赶紧联系上“藏锋”同志,就算是被抓被捕也总归得有个消息才是。 第二个就是“秦时明月”这个据点暂时不能使用了,小张的汇报里已经清楚地说明了特务们已经盯上了老秦,所以他也得保持静默,党内同志现阶段不要轻易去主动联系他。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那影佐的动作这么快!” 老李清楚是自己那一枪引发的后果,不过当时那状况下也由不得他迟疑。 “那种情况,你的决断没有任何错误,而且老秦的女儿已经平安,这就是最大的幸运,至于影佐的动作,如果他没有这个本事,咱们又怎会如此艰难呢?所以有困难就直面困难即可,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胜利! 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很蹊跷,尤其是那个陆杰最后的选择…… 他应该是清楚到底谁在背后卖了他和他的部下,而他最后选择向影佐示好,无论出于什么考虑,这里面一定还包括对幕后之人的报复,所以这个幕后之人应该是想要用陆杰引出影佐然后派出最顶尖的狙击手去一击毙命。 但是到最后,那狙击手也只是出现在陆杰的话语里,足见这个幕后之人的城府相当深沉,会是军统上海站站长么?” 齐书记已经弄清楚了当时发生的一切,所以又有了更多的疑惑能够去探讨,这里面首要的自然是去洞悉幕后之人的存在。 “当年军统的陈森段不是被一锅端了么?多年来军统上海站基本销声匿迹,难道这次又换了一个更强有力的来?” 老李其实和陈森段打过交道,所以他清楚那一次公开处决里之所以没有他仅仅是因为他死的更早。 “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果是又派了一个更重要的角色过来,陆杰等人的出现又是为何呢?仅仅是因为他们接二连三的失败,所以直接又空降一个? 可是,这个空降的人,应该不至于太早来此吧?但是他却能够轻易间打乱陆杰和影佐的计划,而且准确无误地狙击陆杰,从这一点看来,这个幕后之人更可能是原本就待在这里的。 所以我认为军统上海站之所以销声匿迹,多半是这个真正的站长在后面指示着,而这次重庆方面实在看不下去上海站多年来毫无寸功,尤其是美国人已经正式对日宣战,让陆杰来替代这个军统上海站的老人多半才是重庆方面某些人的盘算。 只可惜,这个陆杰不仅成事不足,而且败事有余! 但是,这个始终韬光养晦的军统上海站站长,反戈一击的时候如此高调,会不会也有一种宣告的意味在里面?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会继续消停了。” 齐书记的分析入木三分,如果陈焱章听到这番话多半会感觉遇到了知己。 “这个时候军统上海站的人也跳出来了,是不是太巧了一点?有没有可能,‘藏锋’同志就是被他们阻拦了?” 小张的思维比较活跃,有没有前后联系且不论,至少能有一个新的思路。 “不无这个可能啊……那搜捕的动作太大了,就差没有满城风雨,可见影佐是有了很准确的消息,纵然不是清楚知道‘藏锋’同志会露面,也应该是准确无误地了解到了老罗会去接头的情报,不然,他们也不会费那么大劲一直跟着老罗而不是直接抓捕了。 正因为有这样大的动静,让军统的人有所察觉也未必不可能,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碰到了撤退中的‘藏锋’同志?这样说虽然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却也的确是一种可能,不过同样的可能还有其他什么人巧遇了这个状况…… 总之,让警局和帮派里的同志留意一下看看他们那有没有什么特殊动静。” 在齐书记的强调下,情报搜集工作被散布到了更广的范围。 “话说,我今早送报纸的时候,听那些店家提了一嘴,昨天街上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好像封锁区外的‘且听风吟’茶楼也被重点排查了,而且前前后后来了不少鬼子和特务,这个茶楼会不会是‘藏锋’同志最后出现的地方?” 小张及时补充了另一个猜想,虽然也是偶然得到的消息却也不能忽略。 “‘且听风吟’?”齐书记对这个茶楼的名字无比熟悉,而且他忽然想到了昨天早上那个时间段里,谁在茶楼里…… “今天不去上学么?” “少爷说昨天那事需要平复下心情,就让我请假了,一会陪他去‘且听风吟’吃早茶顺便听听王老板的戏来换换心情。” 这是昨天早上发生在古府里的对话,原来齐书记正是齐小飞的亲生父亲。 “古月昨天早上在那个茶楼里。” 想及此处,齐书记直接提供了一个更确切的信息。 “又是这家伙?!怎么哪哪都有他啊!” 小张对于古月这个名字十分反感,因为他嘴里所说有关秦雨涵的事情虽然各种添油加醋却也的确空穴来风。 “这么一说还真是!军统那些人当街刺杀时他在,所以被报复了,于是昨晚对峙时他也在,而这间很可能是‘藏锋’同志最后出现的茶楼,竟然也有他而且是很可能是同一时间?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未必了啊,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据我昨天观察,他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像是高门大户的纨绔子弟,而且他对自己妹妹们是真的可以舍命相护,应该不是个大奸大恶之辈吧?” 老李亲眼见过昨天的现场,自然也就知道古月做了什么,虽然他没法听到之前古月和陆杰之间有过什么交流,却也能猜到这个交流对陆杰的后续判断起到了某种影响。 “嗯,搜集线索的时候都留个心,具体事情具体判断。” 齐书记也不好多做评价,因为他自己的身份也并非公开的。 而小张是清楚这里面的关节,尤其是急事的时候都是他去古府找到齐书记汇报,一来是他年轻有活力干事也卖力,再者便是两人的身份容易产生互动,作为古府的老人,和一个邮差之间收发书信拿份报纸也就自然而然了。 “要不,我去尝试接触一下这个古月,探探口风?” 小张的积极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但是老李和老罗都对他这个提议并不放心,一来是二人的身份完全没有交集,刻意制造的偶遇也难免太过显眼,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欸~,这事我还真有办法,现在雨晗妹妹不是住院了么?我就可以去探望她对吧?想来,在医院里碰到古月或者古家的人,不就有了认识机会了?而且同龄人嘛,总归能找点可以探讨的话题。” 齐书记对小张的这个提议倒是也算支持,因为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小张既然已经说了一堆他和秦雨涵之间根本就没有的关系,跑去医院探望反倒可以让特务们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而现在医院里是个什么情况,他齐书记最为清楚了。 不过,不放心的成分更多一点,因为那是古月。 这孩子年岁不大,心思却极为深沉,看着对谁都客客气气,实际上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而且真无法判断他暗地里到底在干嘛。 尤其是自己儿子多年来跟着他形影不离,却也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对自己这个父亲提过,只是偶尔遇到让他“开心”的事才会特地多说两句,比如女子中学那个校长,一点也不像个读书人,看到古月的时候点头哈腰,就差没跪在地上舔古月的鞋了,相对而言,他们自己学校的陈校长才更像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齐书记也时刻扮演者一个下人的角色,不会有事没事去探听自家少爷的日常,不过这些年里,古月赚了多少钱,又送出去多少钱,他怎会不知?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对齐书记而言,他可不信古月仅仅是为了保古家一个平安而已。 所以,让小张去接触古月这事,他很担心,因为小张的性格很可能导致最后不仅没探出点什么,反倒把自己给暴露了。 倒不是说齐书记对自己同志不信任,只是他了解古月,所以更加确信古月和小张根本就不像是同龄人! 就说小张对秦雨涵的小心思,齐书记怎会不知?而这恰恰是小青年的状态,可古月呢?他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心思,大夫人也不用操心了,更何况,他难得的兴致居然是听戏,而且他捧场的名角是个男的…… 于是,齐书记有些为难,因为他一时间不好组织语言,想不出怎么婉言拒绝又不让小张明白自己的担心到底是什么。 “你小子!别以为老秦不在你就可以惦记他闺女!你要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小心我第一个替老秦揍你!那丫头才多大啊?!” 老李的“义愤填膺”倒不都是笑骂,因为他的确觉得秦雨涵还太小了,是一个需要呵护的花朵。 诚然,在旧社会里,她这个年纪都可以成为“孩子他妈”了,可是,**人所求的明天,不就是包括让那些花季少女不至于重蹈旧时代的覆辙么? “李叔!瞧您说的,我可是读书人!哪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和雨晗妹妹之间,那可是光风霁月!诚然,窈窕淑女嘛,作为君子,我好逑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我张汪洋作为一名青年党员又怎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这一众叔叔们就没一个信的。 “让他去看看吧,既然他在特务那挂了号,如果不多跑几次,反倒会引起怀疑,而这时去老秦那自然可以问到雨涵丫头住院的消息不是么?” 老罗的心思还是缜密的,他有更多和特务们斗智斗勇的经历,所以更能把握住关键的尺度。 “好吧,但是一定要万事小心谨言慎行。” “明白!” 终于有一个“重大任务”,张汪洋心里美滋滋的,一脸得意溢于言表,齐书记等人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散会后,差不多放学的时间段里,张汪洋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秦时明月”门口,他的出现的确又引起了特务们的注意,尤其是等他进入店里之后,直接找上柜台里的秦逸伦说话。 一直待在店里的特务感想要留意这两人的每一句话,却只听到了简单的几句对答,全在问秦雨涵的状况了。 “刚刚得知”秦雨涵住院的张汪洋表示他要立刻去探望,便没多停留又驱车走了。 这样的插曲对特务们而言也就没了更进一步的价值,为了不暴露只好继续“老实”待着。 很快,张汪洋出现在了秦雨涵的病房里,还特地拎了一小纸包的点心,这可是花了他半个月伙食费,一阵肉痛。 而病房里的秦雨涵正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对于张汪洋的到来很是意外。 只是,她开口之前,古家二女先进行了一番“审问”。 “你是谁?干嘛的?从哪知道这里的?特地跑来有何居心?” 张汪洋其实也很想问一问眼前这两小美女到底在这里干嘛,可惜莫名地被气场所碾压,不觉间便低人一头地老实回答了,“张汪洋,大学生,我是秦老板店里的常客,刚刚从秦老板那得知雨涵妹妹出事了,便赶过来探病。” “雨涵?!” “妹妹?!” 张汪洋看上去人也干净,不是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不过这称呼让古家二女很是不爽,怎么听都透着有故事的味道! “他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么?” 被古星凤这般询问,秦雨涵才后知后觉,似乎平日里也习惯了没多想,此时不由好好思考了一番,“他比我们都大对吧?他知道我叫什么对吧?也确实没少往店里跑,久而久之也算熟人了,倒是没又特地不准他这么叫我。” “不行!” 异口同声地抗议,秦雨涵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两人比自己更介意了? “我们现在是亲如手足的好姐妹,他叫你妹妹,岂不是我们的哥哥了?!不行,哪人让随随便便一个来历不明的当哥哥?被我们哥听到了恐怕会对这人不利!这是为他好啊!” 这倒成了为张汪洋好了?秦雨涵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张汪洋自己听到后反倒是有点不自觉地紧张,一系列关于古月的传闻都汇集起来,什么一手拿钱一手拿枪云云。 他最意外的是古月的两个妹妹竟然直接说到“亲如手足的好姐妹”,而且是“现在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展他不清楚的?而且,这个“妹妹”的称呼还可以被传递?倒是新鲜。 “那个,二位古小姐……” “你知道我们是谁?你为什么知道?!快说!” 古星凤的洞察力让张汪洋如临大敌,他还真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注意,明明刚刚答应齐书记要谨言慎行的。 或许是一门心思都想着怎么去对付古月身上了?反倒把他的妹妹们给忽略了? “那个,我是秦老板那的常客嘛,自然也听说过两位古小姐和……秦小姐之间的友谊!作为一个希望看到秦小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人来说,自然也是希望你们能够地久天长了嘛,所以看到你们在这里照顾秦小姐,就下意识认为你们是古家的二位小姐了,你们是么?” 对于自己的应变能力,张汪洋还是十分自信的,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便做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答复。 可惜,这样的答案并不能打消古家二女的怀疑,“你跟他提过我们的事?” “没有吧,我和这位张大哥平时也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确实眼熟,不过都是在父亲的店里,那时我也在帮忙,不过他的确经常很热心地帮我做一些事。” 秦雨涵说的倒是事实,他也不清楚张汪洋到底是谁,更不可能了解到这人竟然是自己父亲的同志,只是小女儿家并没有往太复杂的地方去想,那些帮助自己干的活,多半都被归结为“乐于助人的举手之劳”了。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不得不说古家二女要是去讲相声,会有天然的优势。 “额……”张汪洋有些束手无策,他很好奇这两个传说中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怎么就一眼能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呢?难道真的那么明显吗?那雨晗妹妹自己是否清楚? 他不知道的,是古家二女单纯出于对秦雨涵的保护欲而已,因为在她们眼里,秦雨涵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那魅力四射谁都抵挡不住的,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担心自己哥哥也被吸引了,导致友谊变味,好在两方的父母把这事给莫名解决了,有了兄妹的名分总归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而在她们眼里,自己哥哥那样“完美”的人也免不了被秦雨涵所吸引,所以路边的阿猫阿狗怎能豁免?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直接跳出来一个毛头小子……说不得,必须好好把关才是,要扼杀在摇篮里,可不能马虎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