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神明》 第1章 叮—— 凌晨4:30,云婳的微信弹出新消息。 【大梁诏狱罪臣谢景行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云婳正忙着给画稿补色,扫了一眼,没注意。 不一会儿,微信界面开始自动跳跃。 一连串消息弹出来 【你已经添加了谢景行,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谢景行家神在上!晚辈谢景行,字予珩,乃谢氏十一代后人,先祖承蒙神明显圣庇佑,于绝境之中捡回性命,世代子孙谨记家神恩德和教诲,驻守边疆,保国安民。」 「谢景行今时今日,昏君无德,奸佞当道,谢氏一门遭逢大难,予珩愧对列祖列宗和家人,九泉之下自去先祖面前谢罪,只是谢家尚有老弱妇孺稚童多人实在无辜。」 「谢景行予珩诚心叩请谢氏家神危难之中能庇护一二!」 「谢景行诏狱严苛,手头拮据。予珩只能遥望祠堂神位,诚心化香,祈求心念能通神明,天地为证,日月可察。」 忙完拿起手机的云婳? 每个字都认识,但每个字都没看懂。 谢景行,谁啊? 微信怎么突然长大了,学会自己加好友了啊? 云婳刚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两道机械音突然在脑内响起 【收集到2点血脉值,全能监护人系统被激活!保护血脉行动正式开启!】 嗯?! 云婳还没反应过来,房子传出异响。 莫不是地震?云婳循声拉开窗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五进两跨院的中式府邸大宅。 宅子里面一片慌乱。 官兵们凶神恶煞围追堵截,府中奴仆被吓得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云婳听见有人在前方大喊 “本官奉皇命查抄护国公府,你们里里外外给我仔细地搜!不得放跑谢府一人!” “是!大人!” 大清早,楼下居然有剧组在拍戏?还是抄家大戏! 这年头,哪里的钱都不好赚啊。 云婳没打算看人家拍戏。 她是一名自由画师,最近刚接了一个剧组的任务,赶着交稿。 但—— 情况好像不对? 云婳眼睛盯着那些官兵手里的刀。 那是真的鲜血! 那些阻拦的家丁,刚刚还在冲,下一瞬就被砍成了两截。 云婳转身就冲下楼。 然而,她的联排小别墅一楼早就变了样。 干净舒适的客厅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冷气森森的祠堂。 祠堂大门打开着,数十位护卫握刀拦在前面。 前来抄家的刑部侍郎邱算,怒甩衣袖上前。 “谢章廷勾结外邦通敌叛国!本官奉圣命查抄。谢老夫人,你们谢家这是要抗旨不尊?” “狗官!少在那放屁!我谢家祠堂内供奉神明和祖先,乃清净之地,先皇都曾御言不得随意惊扰,你们明火执仗胡作非为,才是不敬天不尊先皇遗训,大胆放肆!” 谢老夫人才不信这一套。 传闻,百年前谢家家神显灵,辅佐先帝打下江山。 当今皇帝昏庸,听信“若要江山稳固,先摧毁谢家家神”的谗言。 明着找不到谢家的错处,便私底下栽赃陷害,妄断谢家私通外敌。今日这一出抄家大戏,实则是为了摧毁谢家家祠。 谢家人心明眼亮,自然不会放邱算等人进去。 家祠若被这群歹人毁了,他们岂不成了不孝子孙。 “好!好!好!”邱算冷笑“看来你们是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牌位乃太祖亲赐,有免死之功。别说谢家今日冤枉,便是有罪,自古祸不及家庙,尔等如此行径必遭雷劈!” “笑话!你们谢氏供奉邪灵乃自掘坟墓,与我何干!本官今日便要替天行道,灭了这祸乱之物!以正清明!” 邱算抬手,“御林军听令!” 无数火箭 手从四周墙头窜出,簇簇火焰直指家祠!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这是恨不得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谢老夫人气得把手杖一横,“既如此,那便从老身尸身上,踏过去吧!!!” 云婳总算明白手机里那几条奇怪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了。 谢景行把她和系统“召唤”来,看样子是希望她能保护一下这些人。 眼见双方在祠堂门口相持不下!云婳有点犯难,自己手无寸铁怎么救? 来不及细想,忽听外面高喝 “放箭!” 无数箭响从四面八方飞来!火苗飞落在家祠之上,转眼间小楼燃起大火,熊熊火焰灼烧在谢家人心上。 “造孽啊!” 谢老夫人一拐击飞敌方,转身仰望身后大火,悲痛欲绝。 一支火箭正冲她而来! “祖母小心!!!” 云婳不好! 谢老夫人只觉手腕一沉,随后整个人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托起带进了祠堂之内。 身侧火箭嗡鸣飞向前,却好似撞上某种莫名的力量,猛的被弹了回去! 几名侍卫被利箭穿膛而出,应声倒地。 云婳眼睁睁看着飞箭差点刺穿自己又被弹了回去,忙问系统“你干的?” 【保护宿主生命安全是我的责任。】 【您现在处于节能隐身状态,能量不足60%请不要与外界生物源进行肢体接触,以免系统瘫痪。】 云婳恍然“明白了。” 【安全防护网正遭受攻击,是否启用紧急安防系统加强保护?】 云婳“启用。” 有系统白嫖,不用白不用。 下一秒,手机屏幕自动解锁亮起,一个紫底金字的安全app瞬间下载完成。 程序自动运行,云婳眼见整座祠堂被一片网状波光包围,外面射过来的火箭,全在碰到家祠的一刹那被莫名反弹回去! 火箭去而复返,墙头之上无数侍卫掉落,横尸墙底。 邱算吓瘫在地! 已被拘押的下人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谢家神明显灵了!” 其他人纷纷跟着跪趴在地磕头。 抄家官兵中有人膝盖发软,他们放火烧祠,是不是真的惹怒了里面的神灵? 禁卫统领却满脸不屑“谢家人果然供奉邪灵,天威之下竟敢犯上作乱,邱大人可别负了圣上所托。” 邱算心神重新振奋,对啊!是他们故意找死的,与他何干?他今天必为圣上斩草除根! 拍拍屁股爬起来,指着熊熊大火中的家祠,怒吼 “给我烧死他们!!!” 第2章 万箭来发,火光烈烈。 谢家人看见这一幕彻底寒心,纷纷冲进祠堂,抱着死志誓与家庙祖先共存亡。 【外墙温度已超过安全标准,即将启动自助灭火功能】 【倒计时三、二、一!】 云婳仰头,不太明白这火怎么自助灭。 只见外面天色一暗,乌云翻滚,轰隆隆一阵雷声过后,护国公府上空大雨倾盆而下! 噼里啪啦砸在屋瓦上,转瞬之间浇灭了这场大火。 云婳!!! 还可以这样操作? 家祠外抄家官兵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砸成落汤鸡,狼狈不堪。 邱算从泥淌里站起不信邪,指挥人再次放火,不出十秒,国公府上空再次降下瓢泼大雨灭火。 反复几次,湿漉漉的国公府早已燃不起丁点火星。 邱算终于害怕了。 连跑带爬滚出国公府,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其它抄家官兵纷纷退后,无人敢轻举妄动,禁军统领望着眼前雨气中的谢家家祠,眉头紧锁。 家祠内。 “婆母,这……” 大夫人周氏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声音发颤。 谢老夫人同样心神巨惊!她无法形容自己被托进祠堂内那一瞬间的感受,只知道那暖流仿佛在无声告诉她什么。 想到某种可能,她抬头看向正堂! 老夫人双眼一红,身形摇晃“难道真是咱们谢家家神显灵了吗?” “祖母!” “老夫人!” 谢老夫人扶着儿媳的手臂定了定心神,整理衣冠,对小辈们严肃道 “来,一起给家神上柱香,感谢神明庇佑!” 大家一下子激动了! “是家神显灵了吗?” “咱们真的有家神吗?!” “遗训是真的!是真的!” “呜呜呜呜……”有人激动痛哭。 系统不让她跟谢家人接触,云婳就坐在楼梯上,看着谢老夫人带着家人给神位上香、磕头、感谢。 系统的紧急保护措施,成了他们眼中显灵的神迹。 她数了数,男女老少一共二十三人。 心念微动,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对着祠堂里的谢家人录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 然后点开谢景行的头像传了过去。 云婳从系统那确保谢家人暂时安全后,打算去楼上看一下情况变成什么样了。 诏狱阴冷,谢景行躺在破席上呼吸沉重,竭力压制起伏不定的情绪,耳畔一会是金戈铁马的喊杀声、一会是公府内家人的哭喊声。 想起祈求神明的愚蠢之事,一时只觉自己可笑,不知不觉陷入梦中。 梦里白雾遮眼看不清,等看清时他已站在记忆中熟悉的地方,看着祖母带着母亲和其他人,正跪在神位前磕头祈福,大家身上衣裳凌乱,血迹斑斑,他忍不住想上前看的更真切一些,脚步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祖母!母亲!” 谢景行一声惊呼,猛然从梦中惊醒! 呼吸急促,心跳飞速,一双黑眸死死盯着狱顶。 一时间拿不准梦境的含义。 父兄战死沙场后,他也常常梦见亡故的他们浑身染血向他走来。 难道…… 家里还是出事了? 给他托梦? 凉意遍通全身,他不敢往坏处想。 云婳在楼上里外转了一圈,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回肚里。 与楼下诡异的气氛不同,楼上还是她熟悉的现代模样,水电网齐全,家用电器安好,主客卧、书房、小吧台都还在,幸好楼上还给她留了一半现代生活模式,她要感动哭了。 只要忽略楼下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生活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嘭——” 她先给自己开了罐冰镇啤酒,猛灌一大口压压惊。 “大早上跟做梦似的。” 手机突然“叮叮叮——”响 个没完。 云婳打开微信,发现对话框被谢景行的情绪刷屏了! 「谢景行!!!!!!!」 「谢景行!!!!!!!」 「谢景行!!!!!!!」 她赶紧放下啤酒低头打字。 「云婳冷静!」 「谢景行!」 对话框终于安静了。 空寂的诏狱内,落针可闻。 谢景行不太确定方才那一道轻声呵斥的女音,是不是自己幻听。 他缓缓挪靠到墙边,默默观察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身影和异样。 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谢景行是谁在说话?」 云婳…… 大哥!不是你一大清早又加我微信又给我连房带人召唤到古代庇护你家里人的吗? 回想惊心动魄的抄家,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想了想,靠在小吧台上打字试探道 「云婳谢景行?」 诏狱空寂的牢房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这一次声音清晰,回响在他耳边,空灵又柔和,不是他幻听! 谢景行心神一颤。 「谢景行!!!!!!!」 云婳扶额,又来了。 「云婳你不是诚心叩请我保护你家人么?」 ——你不是诚心叩请我保护你家人么? 一句简单的话让他全身发麻。 谢家隐匿百年的家神,现身了? 想起梦中家人祭拜的画面,谢景行沉默片刻强撑打起精神。 对着空气中虚无的存在,缓缓问出自己的疑问。 「谢景行梦境……是特意给我看的么?」 梦境? 什么梦? 她拍摄的谢家老少视频? 谢景行可以用做梦的方式看见么,有点意思。 反应过来的云婳,心情不错的跟对方交流。 「云婳看见他们暂时平安,放心了吧?」 温和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谢景行心跳震耳欲聋。 谢氏家神回应他了! 不是他幻听! 不是他疯了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他从开蒙至弱冠,始终坚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鲜少寄托神明。 可这一次,西北一战,谢家大败,父兄战死,谢家不但有冤难伸,满门上下更是生死难料,他身受重伤被困在诏狱内,求救无门,实在是悲愤无奈又自责之下才祈求神明。 可他没想到,家神传说竟然是真的! 千言万语无法形容他心里的震颤,好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云婳的聊天页面,也不见谢景行的信息。 云婳? 她这是把人吓傻了? 她刚想打字,一条新消息推送上来。 「谢景行感谢神明慈悲,救我谢氏一族与水火之中,予珩无以为报,愿终身侍奉!」 云婳…… 啊,倒也不必如此。 第3章 谢景行说完再未听到神明的回应。 心中的失落感掩饰不住,担心自己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哪里不太得体,或者……触碰忌讳冒犯了神明? 谁也没告诉过他,谢氏家神是位女性,听声音似乎还颇为年轻。 更没想到自己是那个能跟家神联系上的幸运之人。 一颗心忐忑不安,有点后悔刚才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终身侍奉”。 他少时纨劣,父兄疼爱,也不拘着他行事,只到年关祭祖时,要他三叩九拜为家神敬香。 他不是个在大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这么多年自己好像没有在神位前有何逾矩之事吧? 云婳没他心思那么多,想回话时,刚好听见楼下的谢家人在议论抄家之事。 听着好像都比较担忧,于是靠近楼梯口听他们在说什么。 楼下,大夫人周氏有些担忧。 “邱算去宫里报信了。” “不怕,他既容不下我们谢家,那早晚势必有这一天。他们不是不信咱们谢家有家神么,那便让他们开开眼好了。我们今日落得这样下场,其它世家勋贵也是瞧着的,谁心里没几分掂量。有谢家今日,就有他人明日。如此不顾伦理纲常,岂是圣君所为。”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儿媳妇的手宽慰道。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轻叹,“景行还在诏狱大牢,也不知现在性命如何,他刚从战场下来,身上还受着重伤呢。” 谢老夫人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他是个福气大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大夫人垂眸看着谢老夫人微微颤抖的手,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谢景行身上有重伤? 云婳微愣,打字问谢景行「你受伤了?」 谢景行阖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休息,突然再次听见家神的声音,睁开眼睛,眸光欣喜。 刚要开口,一口鲜血咳出!来不及回应云婳。 对话框没有对方的消息。 云婳“谢景行怎么了,咋没动静?” 系统【被监护人全身高热。】 全身高热? “他发烧了?” 刚从战场上下来就被抓进大牢里,这人还能有个好?古代人高烧不退可不是小事。 她想了想,进屋去翻药箱,看看家里还有没有退烧药,不一会捏着一板退烧用的药出来,庆幸道“幸好家里还有点库存,。” 可问题来了,这药她怎么给大牢里的谢景行送去? 系统【体积小可选择拍摄发送功能,体积大可以选择文件传输功能。】 明白了! 云婳从书桌上扯了张白纸,怕谢景行搞不明白这药怎么吃,将药片都抠出来放在里面叠好,想了下,又去小吧台处拿了瓶矿泉水,拆了包装用力拧开再扣上,连同药包一起摆在桌面上。 “拍完发送就可以了是吗?” 系统【是的,信息类我们会传递到对方意识领域,物质类会直接投送到被监护人身旁。】 云婳懒得打字了,直接发语音。 谢景行缓了半天终于顺过气来,便急忙对着虚空回应“我……我没事。”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一道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女声 “谢景行?我送你点药,用来退热,一会记得吃。” 谢景行微怔,忽然感觉掌心里多了什么,不觉低头摊开手掌,眉目震惊! 只见掌心处,竟躺着一方四角的白色纸包。 啊……这这这!!!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掌心半天,心里仅剩的那一丁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的疑虑都消失了,他现在百分之百确信,谢家传承百年的家神,是真的现身了! 云婳问谢景行“收没收到?” 谢景行克制着心绪,声音低沉暗哑“收到了,就在掌心处。” 「云婳收到就好。药在纸里,水在瓶中,拧开食用即可,如果高热不退,每两到三个时辰可服一次,每次不超两片。」 谢景行听着耳边温柔的叮嘱,喉咙发紧,鼻 头发酸,沙哑嗓音里满是浓重的情绪。 “多谢神明慈悲。” 说完他心情忐忑地等着。 果然,空气中传来一道清晰而愉快的声音“小事,照顾你应该的。” 七尺男儿,差点热泪涌出。 神明赐药,谢景行不疑有他,打开纸包,只见里面盛着豆粒大小的药片十几片,他捏起两片送进口中,视线落在腿边那瓶矿泉水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透明的盛水之物,而且细细长长稳稳立在地面上。 按照神明指示,他拿起矿泉水伸手尝试去拧动瓶盖,几下便打开瓶口,谢景行愣住。 幸好他还记得先吃药,便就着干净的水先服了退烧药,即便口中干涸,也因为水源来的过于珍贵而十分克制,只饮用了两口便重新拧上瓶盖。 “此物竟如此神奇。” 他握着矿泉水爱不释手,几次三番把瓶盖拧开又拧上,隔着柔软又透明的瓶体,里面洁净的饮用水毫无杂质,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盛水之物太适合行军打仗了。 深牢大狱,阴冷又潮湿,可这一刻谢景行却心头滚烫。 感谢列祖列宗世代真诚供奉,使得家神并没有放弃他们谢氏一族。 吃了退烧药,谢景行怀揣矿泉水侧躺在阴冷席上安心沉入睡梦中。 他谢景行也是有家神眷顾的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诏狱外,御驾亲临。 刑狱官急忙跑来见驾“微臣叩见皇上!” “陛下要亲自提审犯臣谢景行,快去把人带来!”御前亲卫喝道。 “遵旨,臣立刻提审谢景行!” 刑房,一道明黄的身影伫立在刑具前,眸光落在谢景行身上。 许久,隆庆帝才沉声启口。 “听说你们谢家神明显灵了,你觉得朕该如何待你们?” 缚在刑具上的谢景行,垂眸看着地面,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只一声冷笑回应帝王。 能如何?他筹谋多年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们,那尊供奉在谢家的神位宛如扎在帝王心上的刺,不拔除干净寝食难安。 他明白,谢家神明无论是真是假,对方都要毁掉谢家人心里筑起的精神丰碑。 帝王面色阴冷,目光阴鸷地盯着他。 另一边,云婳给谢景行投喂完药品之后,顺便把家里其它的其它东西都盘点了一遍,又找出一些消炎药,想着对方身上如果有伤口怕是还有炎症,打算再给他拿点消炎药和吃的东西。 可是打开手机却发现这次发不过去! 云婳嗯? 系统【被监护人谢景行正在受刑,昏迷了,物资无法传送。】 云婳!!! “怎么突然用刑了?” 第4章 谢景行突然断联,云婳有些担心。 【被监护人暂无性命之忧。】 “话是这么说,但刑罚残酷,他还发着高烧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楼下的议论声时有时无,云婳没关书房门,偶尔能听见一二。 “我们就只能等谢景行醒来?”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期间云婳尝试过下楼给谢家人投喂点吃喝的东西,可惜不成功。 跟谢景行失去“链接”之后,微信的“远程投喂功能”宛如瘫痪了一般。 直到晚上5点多,谢景行总算醒了。 「谢景行仙子可还在?」 “我在,你怎么样了?” 诏狱牢房内,谢景行提着的心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落了下来。 神明没有弃他而去,真好。 「谢景行好多了,仙子所赐之药真是神药。」 云婳知道谢景行没说实话。 “你怎么又受刑了?” 谢景行微怔,不太确定地对着空气问道“仙子……如何知予珩受刑?”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实在是可笑,神明法力无边,何事不知。 谢景行“是予珩唐突了。” 回应他的是四周清浅的笑声,谢景行只觉耳根微微发热。 他跟云婳讲了受刑之事,那些权力争斗之中的阴私,他不愿污了仙子的耳朵,简单带过,只说了重点。 他现在感觉还行。 受刑后身上伤痕累累,稍稍一动便钻心刺骨的疼,他咬着牙忍痛从破席之下,翻出受刑前藏起来的水和药,审讯来的迅猛,险些暴露了这些天外之物。 吃过药,谢景行靠在墙上敛眸沉思,他不能继续再困在这了,得想个办法出去再做打算,只有出去了才能护住家人。 但隆庆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除非谢家不再成为他的威胁。 夏侯桀这人从当皇子时,心性阴狠又能隐忍,做了帝王更是为所欲为,谢家兵马因为他背后做手脚,一再折损,到如今谢家还能让他有忌惮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尊神位。 神威之下,哪有他的天子威严。 何况如今还显灵了。 此次前来诏狱泄愤,说明他怕了,他怕了,那谢家便多了谈判的筹码。 正沉思间,家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婳坐在楼梯口双手捂着取暖用的热咖啡,望着那尊被供在高处的神位,眸光微动。 云婳“谢景行,你们谢家把那尊神位交上去吧。” 「谢景行!!!」 「谢景行……仙子何出此言?」 云婳想了想,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既然想要,给他们也无妨。” 断联期间她问过系统,“如果把那小牌子交上去,谢景行还能跟我联系吗?” 系统【宿主,可以的!系统已经锁定你和被监护人之间的关系,与神位无关。】 既如此,那还折腾个啥? 诏狱内。 谢景行听完愣住半天没有应声。 “没了牌位,我依然能与你联系,把它交出去换你们谢家人平安吧。” 他听见神明如此说。 沉默许久,谢景行喊来狱卒。 两个时辰后,一封亲笔手书从诏狱送到护国公府。 谢老夫人看完信里的内容,踌躇半晌儿,长叹一声,领着家人跪倒在神位前。 信中暗语,旁人未知。 * 庆元十三年,秋末冬初。 隆庆帝夏侯桀在御书房里研究整整一天之后,心有不甘地划掉了秋决名单上的谢家人。 改斩立决为流放三千。 双方各退一步,谢家人束手就擒,朝廷念在谢家世代军功,改过自新,法外开恩。 但谢景行心知,以夏侯桀的为人,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免他们死罪,流放之地天寒地冻,此去 路途遥远安危难测,中间有点什么“意外”,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总归先出了这京城为上,他才好谋划下一步。 谢家人被收监大牢,等待择日离京。 云婳给谢景行二次传送了清创和消炎类的药品,以防止他的伤口继续恶化。 谢景行上药累的满头大汗。 云婳将谢家人最后离开家祠的影像录成小视频发给他,谢景行一觉入梦看过画面后,醒来心里依然止不住震撼。 谢家何其有幸能得神明眷顾。 大中午,云婳饿了在厨房煮面。 “既然已经改判了流放,怎么迟迟不让你们出京?” 谢景行仿佛早已料到这个情况,淡淡道“宫里可能还在观察吧。” “观察什么?” “哦,对了,今早我发现他们打算一把火烧了国公府里的家祠,我提前把你们谢家的祖先牌位都收起来了,等以后你们安顿好了再还给你们,你们再择地重置。” 说起来云婳还得感谢改判的圣旨呢。 因为隆庆帝改谢家死罪为流放,谢家血脉转危为安,系统一下子充了10点血脉值,新手大礼包都被触发了。 谢家祖先牌位,她让系统一键收藏,放在她的储物背包内。 谢景行闻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仙子大恩,无以为报。” 心里已在琢磨他日离京后,定要寻得好东西供奉与她。 云婳不知谢景行心中所想,顺手的事她也没多想。 在滚水里卧了个鸡蛋,她想到件事“你祖母等人在牢狱之中,需不需要我接济一二,虽然我现在有些不便,但吃喝的东西还可以给他们拿一点的。” 想起这事,云婳多少有点郁闷。 谢家人被带走后,系统跟她说可以再次选择新的地方,她让系统把坐标放在谢家人旁边就行,千叮万嘱这回千万别再给她把房子直接套在牢房上面了,她可不想一下楼就看见一堆人蹲大牢子。 一楼恢复原样后,她兴高采烈下楼去冰箱里看存货,几秒后,呵呵,想多了。 冰箱里最多的就是鸡蛋和啤酒。 谢景行沉吟片刻,问道“祖母和母亲等人,可有性命之忧?” 云婳“那应该没有,我看那狱卒等人对你们谢家人还是有点忌惮,吃喝算不上太好但也不敢动手脚。” “那请仙子静观其变就好,不必示现,夏侯桀生性多疑,哪怕交了神位他也未必全信,一定会观察我们有没有藏私,直到他确信,我们谢家再无神明庇佑,万无一失才会放我们出京。” 云婳“好。” 演戏嘛,她会。 第5章 一晃十日过去。 上面来了消息,已判罚的流犯明日城外集合,午时出发。 关押在诏狱内的谢景行最后一个收到消息,起身时镣铐丁零当啷,脚步沉重。 负责押送的差官不耐烦地等在一旁催促道“犯人谢景行,皇上开恩放你出诏狱,你不要不识好歹,还不快着点!也不知你得了多大的造化,竟能从诏狱活着离开。” “我谢景行确实造化不小。” 至于恩不恩的,夏侯桀可不配。 隆庆帝如此待他们谢家,他谢景行早晚是要讨回来的。 套上刑枷押上囚车,森严的诏狱在身后渐渐湮没,谢景行身姿挺拔,沉眸凝神看向前方,百年名门风骨尽在其身。 御街两侧,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群,许多世家官商的人也混在其中目送。 “唉,可惜了谢家世代忠良。” “此话可不要瞎说,谢家是朝廷定了罪的,谢家打了败仗,不灭九族就是圣上开恩了。” “嗤,你懂什么,是谢家想打败仗的吗,朝廷就没有责任了?” “胡吣什么!都闭嘴吧,不想活了?” “听说这一次牵连了好多为谢家说话的人家。” “对对,我也听说了,东伯侯和翰林院张大人也惹了圣怒,此次好像也在流放的名单之中。” “此言差矣,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东伯侯也不仅仅是为谢国公多说一句好话,听说圣上想为邵阳公主招婿,相中了东伯侯府世子,可侯爷抢在前面给世子爷完婚了,你说皇上能高兴?” “能理解,疯婆子邵阳公主的驸马可不好做,那张大人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就不好说了,听说是朝廷想让张大人将谢家神明子虚乌有的事记在史书上,张大人拿出太祖史记据理力争,皇上一生气也给踹到漠北去了。” “……” “这都什么世道。” 北城门外,寒风料峭。 城门卫兵拦出一侧位置留给前来送行的流放犯人的亲眷,有人悄悄塞点银钱,往前靠一靠,得了好处的卫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吏部左侍郎阮洐之偕同夫人孙氏和其子阮裴宁已经等了很久。 父子下了朝急忙赶来城外,路上来不及回府更衣,直接在车上脱了朝服,一下车,就凑到夫人身边询问“给阿南和睿哥儿的东西都带了吗?北地之途严寒无比,御寒的衣物和药材千万别忘了。” 孙氏点点头,“都带了,起早还做了点阿南小时爱吃的绿豆糕。这都午时了怎么还不到?” 孙氏踮起脚尖看向城门内,已经有流放的人犯过来跟亲朋相见了,可谢家的人怎么还看不见? 她不由心焦,问丈夫和儿子“朝廷不会临时反悔,再置他们谢家死罪吧?” 小阮大人安抚母亲,“娘,别急,长姐她们就快到了。” “好、好。” 孙氏双眼红肿抱紧手里备好的包袱。 好在没多久,谢家的队伍也出了城门,二十几人负枷而行,面沉如水,衣衫发丝凌乱,神情却不见颓色。 阮大人远远望去,心里不禁感叹谢家不愧百年底蕴,囹圄之地也风骨傲然。 可是视线落到亲生女儿阮氏和小外孙睿哥儿的身上,忍不住老泪纵横。 “阿南!”孙氏掩面而泣。 谢家长孙媳阮氏听见熟悉的声音,寡淡的眸光瞬间亮起! 循声望去,是父母和胞弟,一瞬间泪如雨下,牵着幼子的手颤抖不停。 “娘——” 谢老夫人也瞧见了阮家人,侧身对后面说道“阿南,带着睿哥过去吧。” 大夫人周氏也朝儿媳点点头“去吧。” 阮氏牵着儿子谢嘉睿走向娘家,其他人都羡慕地看着她们,目光不由也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的家人。 期盼的目光渐渐地暗淡下去。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阮氏那么有福气。 阮家父母抱着女儿外孙心疼不已,孙氏抖着手摩挲着女儿干 裂的手,泪水止不住,“阿南受苦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娘,别哭,阿南还好。” “怎么办,你和睿哥儿能不能不去北地啊?” “夫人啊!”阮大人急忙止住夫人孙氏,生怕她说出什么让女儿为难的话。 阮夫人擦了擦泪,“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说,可我舍不得啊。” 阮大人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低头看向小外孙,“嘉睿跟娘亲陪外祖母说说话吧。” “好的,外祖父,嘉睿晓得的。” 阮大人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转头走向谢老夫人,拱手行礼道“谢老夫人,阮某无能,不能为谢家遮风挡雨,您老此去路途遥远,万望珍之重之。” 谢老夫人等谢家人欠身还礼。 “阮大人言重了,您今日实不该来这里,与阮家无益。”谢老夫人感恩道。 阮洐之不以为意,“无妨,吏部杂事费心,不如书院讲学来得清闲。” 谢老夫人微微蹙眉,心道谢家势微,还是波及了周围。 阮洐之看得开,小声宽慰道“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阮某不过从势而已,老夫人不必介怀。倒是小女阿南自小娇惯长大,怕她受不住路途辛苦,内人多备了一点衣物药材,还望老夫人不要推辞。”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阮夫人费心了。”谢老夫人感激不已,“阮大人放心,谢家有难子孙必守望相助,我们定会照顾好阿南和睿哥儿母子的。” 阮大人眼眶通红,哽咽着点点头。 为人父母,所求不过子女平平安安。 没有丈夫和儿子在身边,阮夫人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低声耳语,“阿南,要不……你带着睿哥儿归家来?” 阮氏抬起头,泪眼轻轻摇头,目光坚定“娘,阿南不离开谢家,夫君他们不在了,睿哥儿还在。他虽小,可他是谢家子孙,谢家儿郎只有战死沙场没有临阵脱逃的,女儿自嫁进谢家,他们没有薄待过我,夫君对我也疼爱,谢家如今有难便是我有难,管他风大浪急呢,女儿不怕。况且,睿哥儿他六叔还在呢,娘放心。” 阮夫人见此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女儿的心意了,便也不再劝,把手上的包袱塞到女儿怀中,“北边天寒,路上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另备了些银钱,这次流放人多,谢家多是老弱,该打点的时候别心疼,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阮夫人只觉叮咛不完,阮裴宁走过来,弯腰抱起外甥谢嘉睿。 “睿哥儿,跟舅舅回侍郎府如何?” 这话虽是问孩子,却也是说给长姐阮氏听。 谢嘉睿看看母亲,他年纪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大人们之间的关系,但娘亲不点头,他也不会随便答话的,哪怕是他喜欢的舅舅。 阮氏对弟弟说“帮我照顾好父亲和母亲。” 阮裴宁点点头,应下。 “姐,听说谢家神明显灵了,你可知真假?” 阮氏左右看看,微微垂眸。 母子俩互相对视,阮裴宁神情松了些许,阮夫人默默双手合十为女儿祈福。 身旁人群一阵躁动,有人大声喊道“来了,来了!是谢景行!天啊,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