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明:在下先躺为敬》 第一章 110吗?我要报警 “新科探花被雷劈了!” 放榜当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火速传遍全城。 “这不可能吧,之前我还在棋盘街看到那位新科探花,怎么一转眼就被雷劈了?” 一座热闹非凡的茶楼之中,一个刚进来的客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一脸怀疑的质疑道。 “老哥你去早了,我可是亲眼看到游街的队伍出了正阳门,走在前面的状元和榜眼都好好的,偏偏轮到那位小李探花刚出正阳门,结果大晴天忽然一道霹雳落下,正劈在他的脑门上,当场就从马上摔下来,鞋都被劈掉了,估计活不成了!” 这时另外一个客人立刻高声道,提到探花被雷劈时,一脸的唏嘘。 “探花就探花,为何叫他小李探花?” 这时又有人不解的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一科的探花可十分了不起,他就是咱们京城人士,今年还不满二十,却是才华横溢,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据说殿试时,他的文章本为第一,但当今圣上看他太年轻,所以才让别人做了状元,因他年纪小,又姓李,才被称为小李探花。” 茶楼中的一个熟客这时高声解释道。 “没错,这位小李探花之前游街时,我就站在街边的酒楼上,亲眼看到对方头戴簪花,身骑白马,真可谓是年轻俊朗、才貌无双,老天也是不开眼,为什么不劈那个状元,非要劈年轻英俊的小李探花呢?” 这时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客人摇着扇子,一脸可惜的叹道,只是看他一脸阴柔的模样,实在让人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这位公子说话好没道理,为何要让天雷去劈状元公?” 茶楼中有人听到这个阴柔公子的话,立刻有人为状元叫屈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状元头大三尺,相貌丑陋,实在是不堪入目,哪里比得过丰神如玉的小李探花?” 阴柔公子提到状元公时,一脸不屑的说道。 “这位公子的话虽不中听,但却是真的,状元骑马游街时,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聚在临街的绣楼上观望,看到状元时都大为失望,直到后来看到小李探花,这些大家闺秀眼睛都直了,据说小李探花被雷劈的消息传出来后,无数女子都为之落泪!” 这时再次有人八卦道。 “我看这些女子都是自作多情,就算小李探花没被雷劈,也轮不到她们,因为早在去年乡试后,高中解元的小李探花,就被徐阁老相中,将自己的孙女许给了对方,据说两家已经订婚,只等科举后就要完婚,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我看这桩婚事恐怕要黄了!” 又有一个知情人开口爆料道。 “这可未必,小李探花只是被雷劈了,万一活下来,不还照样成婚做官吗?” 有人不赞同上面之人的话,当即站出来反驳道。 “嘿嘿,金榜题名后跨马游街,却被天打雷劈,这种事往小了说,是他自己倒霉,被上天所不容,可往大了说,那就是上天示警,国中恐出妖孽,这样的人朝廷怎么敢用,徐阁老又怎么敢把孙女嫁过去?” 一个坐在角落里,一身儒生打扮的老者冷笑道。 “黄秀才,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小李探花吧?” 有认识老儒生的人,这时也高声讽刺道,毕竟这个黄秀才考了一辈子,却连个举人都没考中,现在看到人家不满二十就高中探花,不嫉妒才怪呢。 “你……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老朽只是就事论事,何来嫉妒之语?” 黄秀才脸色涨红,当即开口争辩道,可惜他的话根本没人相信,反而惹来一阵奚落。 与此同时,紫禁城武英殿中,弘治皇帝朱祐樘端坐在龙椅上,刘健、谢迁、李东阳等数位重臣分列两旁,殿中的气氛十分凝重。 “众位爱卿,新科探花李深被雷击一事,你们对此都有何看法?” 沉默片刻后,朱祐樘终于忍不住问道。 “陛下,此事太过离奇,明明是大晴天,却忽然落下天雷,而且正中李深头顶,更奇怪的是,李深虽然被劈的全身漆黑,却只是昏迷半晌就清醒过来,只是醒来后神智不清,满口胡言乱话,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实在是让人感到唏嘘!” 大学士李东阳这时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之前殿试之时,李东阳亲眼见到年少多才的李深被点为探花,却没想到转眼间的功夫,对方竟然被一道天雷给劈傻了,如此大起大落,就连李东阳见怪了大风大浪,也为李深感到惋惜。 “陛下,臣以为此事颇为妖异,无论是晴天霹雳,还是雷击不死,都处处透着诡异,而且此事已经传遍京城,现在有不少人都说,新科探花为上天不容,所以才降下天雷以示惩戒,因此臣以为应该夺去李深的功名,永不录用才对!” 没想到就在这时,都御史刘大夏却忽然站出来慷慨陈词道。 刘大夏的话一出口,在场的数位大臣都是脸色一变,他们也都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知道十年寒窗苦读的不易,如果把李深的功名夺去,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雷击本是意外,李深才华横溢,不满二十就高中探花,日后必是国之栋梁,若是因一场意外夺去他的功名,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内阁首辅刘健这时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刘公,我知道李深是徐公的孙婿,但此事影响恶劣,民间舆情汹汹,所以还请刘公以大局为重!” 没想到刘大夏却丝毫不给刘健面子,冷着脸回应道。 所谓徐公,指的是前内阁首辅徐溥,李深是徐溥的准孙婿,而刘健与徐溥共事多年,两人私交很好,直到去年徐溥生病退出内阁,才由刘健接替了内阁首辅之位。 “刘大人你是说本官只顾私情,不顾大局吗?” 刘健闻言脸色一沉,当即反问道。 “下官只是就事论事,还望刘公不要见怪!” 面对内阁首辅的质问,刘大夏依然硬梆梆的回敬道。 其它大臣看到刘大夏的表现,也一个个暗自摇头,因为他们都知道,刘大夏是出了名的杠头,在朝堂上见谁怼谁,谁的面子都不给。 “哼~” 刘健最终冷哼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做为内阁首辅,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盯着,稍有差错,可能就引来无数人的围攻,所以他有时也要谨言慎行。 站在一旁的李东阳和谢迁两人这时对视一眼,做为徐溥的老部下,他们本来也想为李深求情,但现在听到刘大夏的这些话,也只好把准备好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大臣虽然没有开口,但朱祐樘却缓缓说道“这次科举风波不断,先是南方的两个举子科考舞弊,现在又有探花被雷击,不过这是天灾,与舞弊案不同,念在他读书不易,探花的功名是李深靠自己的才华考上的,若是因天灾夺走他的功名,实在无法服人!” 朱祐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拍板道“功名还是留着吧,不过李深现在神智不清,肯定无法胜任翰林院的事,不如就收回他的官职,让他在家安心养病吧!” 相比普通的进士,状元、榜眼和探花是在放榜当天就被赐官的,一般状元会被赐翰林院修撰一职,而榜眼和探花则是翰林院编修,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日后若是表现出色,有很大机率入阁,比如在场的大学士谢迁,就是成化年间的状元。 “陛下仁慈,臣以为如此处置最好!” 李东阳最机灵,这时立刻表态支持,谢迁等人也跟着赞同。 不过刘健却是暗自皱眉,因为李深虽然保留了功名,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这辈子都别想授予官职了,换句话说,李深这个探花只是虚有其名,别说和进士比了,甚至可能连举人都不如,因为举人至少还有做官的可能。 几天之后,李深被收回官职,只剩下空头探花的功名一事,再次引爆全城,整个京城都在讨论着这个倒霉的小李探花。 有人对李深抱有同情,有人则出言嘲讽,甚至是幸灾乐祸,毕竟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忽然跌落到泥坑里,让不少人心中的嫉妒得到了满足。 京城东郊的一条小河边,身处八卦中心的李深坐在河边的土堆上,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一块木头,一刀一刀将木头削成了一块长方形的木板。 “舅舅,你在做什么啊?” 这时蹲在李深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好奇的问道,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大概六七岁左右,长得白白嫩嫩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手机!” 李深头也不抬的回道,这里没有其它人,他也不怕被别人听到,而且就算听到也没什么,反正他现在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个被雷劈后,胡言乱语的疯子。 “手机是什么?” 小男孩再次好奇的问道。 “手机就是电话!” 李深有点不耐烦的回道。 “电话又是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显然好奇心旺盛,对任何问题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电话……” 李深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这个几百年前的古代顽童解释电话的原理? 最后李深只能停下手中的动作,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语重心长的再次道“大外甥,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叫电话,就努力多活几年,然后去天津卫砍几颗树,做成木筏飘扬出海,一路向东划,划上几个月到一个名叫美洲的大陆,再横穿美洲,抵达一个名叫波士顿的城市,找到一个名叫贝尔的人,他会告诉你什么叫电话!” “噢。”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当然小小年纪的他并不知道,李深口中所谓的“几年”,其实是三百多年,那时候的小男孩,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 总算把自己的大外甥糊弄过去后,李深再次集中精神,一点点雕刻着手中的所谓的“手机”,最后他在“手机”的下半部分,刻上1到9的阿拉伯数字,下面又加了一个“0”。 做好了这些后,只见李深长吸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指,先是点了两下手机上的“1”,最后又点了下面的“0”。 随后只见李深眼含热泪的把手机放到耳边,颤抖着声音道“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穿越了,你们快把他抓回去吧!” 第二章 卷王被雷劈 “喂,百度吗,为什么我搜不到从明朝穿越回去的方法?什么?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不是宣称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吗,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答不了,你们还做什么搜索引擎……” “喂,淘宝吗,我想买台时光机,为什么搜不到产品?什么?不卖时光机?你们不是号称万能的淘宝吗,连时光机都没有,活该被拼多多超过……” “喂,顺丰吗,我想把自己快递回去,地址是大明弘治年间的北京城,什么?你们不接明朝的单?信不信我去邮政投诉你们……” …… 李深早上醒来,摸起床头的木头手机,例行公事的对着手机发疯。 做为一个现代人,李深早就习惯了手机这个人造器官,哪怕这个手机是他自己用木头削出来的,拿在手里也能让他感到几分心安。 当然李深对着一块木头大喊大叫的举动,在外人看来自然与疯子无异,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如果连疯都不能发,那他不是白穿越了吗? 其实也不怪李深会发疯,前世的他是个小镇做题家,不对,应该说是小村做题家,上学时因家庭贫困,多次处于辍学的边缘,幸好他脑子还算聪明,学习成绩很好,最终磕磕绊绊上了大学,毕业后找了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相比家境优越的同学,李深一切都要靠自己,所以他工作后也比任何人都拼命,加班到半夜更是常有的事,挣的钱除了维持必要的生存,其它的全都存下来准备买房。 最终经过多年的努力,李深终于在三十多岁存够了房子的首付,并且幸运的躲过了烂尾楼,顺利的拿到了钥匙,还谈了女朋友准备结婚,连婚期都商量好了。 正所谓好事成双,因为李深工作拼命,终于受到上司的赏识,升了职加了薪,可以说在李深看来,自己的人生终于要迎来了光明,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结果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道天雷把李深劈到了大明朝,几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什么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全都成了一场空,恐怕换成任何人都得发疯。 对着手机发了顿疯,李深索然无味的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床顶发呆,冷静下来的大脑,开始思考自己眼下的局面。 “李深,现年十八,虚岁十九,三岁开蒙,寒窗苦读十五载,好不容易考中探花,却被一道天雷劈回原形,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头的功名,做官是不要想了……” 李深自语着把眼下自身的现状给捊了一遍,他这段时间虽然发疯,但对身边的一些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不过在捊了一遍自己现在的身份后,李深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前世的李深是个名副其实的“卷王”,上学的时候和同学卷,上班和同事卷,而这一世的李深,却比前世的李深还要卷,甚至可以称之为“卷王之王”。 别人只看到李深十八岁高中探花,却没看到李深背后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为了读书,李深真可谓是头悬梁、锥刺股,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其它时间全都窝在书房里苦读。 正是靠着这份远超常人的努力,李深才能在去年卷赢了顺天府的读书人,一举夺得解元,今年又卷赢了全国的读书人,高中一甲第三名的探花。 “不对劲啊,两辈子都是卷王,结果一个被雷劈了,另一个也被雷劈了,难道说卷王真的是天理难容?” 李深这时低声自语道,虽然这个结论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是他用两辈子的命换来的教训。 “管他呢,卷了两辈子,老子早就卷够了,这辈子彻底躺平了,谁也别想扶我起来!” 平躺在床上的李深语气坚定的再次道。 “少爷,起床吃饭了!”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来了!” 李深一下子跳起来。 吃饭嘛,不寒颤! 下床穿好衣服,李深还不忘抓起床头的木头手机,这是他身为穿越者最后的倔强。 来到卧室外的小厅,一个干瘦的女子背对着李深,正在摆放桌子上的早饭。 “少爷快去洗漱吧,水我已经打好了!” 女子听到李深的脚步声,扭过头露出一张有点吓人的脸,黝黑的皮肤,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本来五官就长得不好看,偏偏黝黑的皮肤上又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红疙瘩,看着着实有点吓人。 女子名如其人,就叫丑娘,是李深家佃户的女儿,几年前被李深招来家中做下人,身兼管家、女仆、厨子等数职,绝对是李家的灵魂人物。 李深答应一声,这才来到厅外,只见院子的水井边已经摆放好了洗漱用具,牙膏牙刷就别想了,据说牙刷是当朝的弘治皇帝发明的,但可能只限于弘治皇帝自己用,反正李深现在没有,倒是有牙膏的替代品,也就是一小盒青盐。 李深把手机塞到怀里,用手指蘸着青盐在嘴里胡乱的捣了几下,随后漱口洗了把脸,这才来到饭桌前。 桌子上的早饭十分简单,一碟咸菜、一个白面馒头,最后是一碗小米粥。 李深看着面前的这碗小米粥,却是一脸不情愿的向丑娘道“怎么又是小米粥,丑娘咱们能不能换个花样?” “小米养人啊,之前那位大夫说了,少爷您伤了脑子,需要好好的补一补,我家隔壁的王大嫂,生了个大胖儿子,她婆婆才舍得每天早上给她熬碗小米粥喝。” 丑娘忽闪着小眼睛,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小米养人是不错,可少爷我又不是做月子,这一个月来天天小米,顿顿小米,是不是有点太单调了,能不能换点更养人的?” 李深十分委婉的提醒道。 简单来说,就是他嘴馋了,想吃肉,后世的他哪怕再节省,但肉还是要吃的。 “有啊有啊,少爷您看看碗底!” 没想到丑娘双手递过筷子,一脸期待的向李深说道。 李深不明所以的接过筷子,在碗里捞了一下,只见黄灿灿的米汤里浮现出一只洁白的荷包蛋。 “村里黄婶养的鸡下蛋了,我和她说了,每天让她给我留两个,少爷一个,小少爷一个。” 丑娘一脸得意的向李深解释道。 所谓的小少爷,是指李深的外甥甄宝,小名宝儿,是李深亲姐姐的儿子,暂时寄居在他家里,现在应该去村里的私塾读书了。 鸡蛋虽然不错,但相比李深的预期还是差一些,喝了一个多月的稀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红烧肉、大肘子来解馋。 于是李深再次对丑娘委婉的提醒道“鸡蛋配小米,还是有点太寡淡了,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寡淡?” 丑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拍巴掌道“我明白了,少爷您等一下!” 说完丑娘飞奔而去,李深也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丑娘虽然人丑了点,但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片刻之后,只见丑娘抱着一个小罐子飞奔而来,在桌子旁站定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罐子,从里面取出一小块红糖放进李深的碗里道“这样就不寡淡了!” 李深差点吐血,小米红糖鸡蛋,这不还是做月子吗? “丑娘,少爷我想吃肉,咱们能不能买点肉回来?” 李深干脆把话挑明了,打哑谜太累了。 “肉太贵了,要是买了肉,这个月的菜钱恐怕就撑不到月底了。” 丑娘十分为难的回道。 “我好歹也是个探花,难道连肉都吃不起了?” 李深大惊,哪怕没有探花的功名,他也是地主阶级,如果连肉都吃不起,那他这个地主也太惨了。 丑娘知道李深被雷劈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也不奇怪,而是耐心的给他讲了一下李家现在的经济情况。 李家以前可不是个小地主,李深的祖父号称李三庄,周围三个庄子的土地都是他们李家的,不过李深的父亲却是个赌鬼,把家产输了大半,到了李深出生时,李家只剩下几十亩田地,勉强算是个小地主。 李深从小读书,每年的花费也不小,毕竟读书需要的笔墨纸砚,以及请先生、买书籍之类开销可不在少数。 为了供李深读书,家里的田地又卖了一些,现在李家的家产,除了这座宅子外,就只剩下三十亩田地,租给了村子里的几家佃户耕种,丑娘家就是其中之一。 三十亩地的租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让李深吃饱没问题,但天天吃肉喝酒就别想了。 “不对啊,我去年考中了举人,不是会有人投献吗,怎么还会缺钱?” 李深忽然一拍脑门,十分不解的向丑娘问道。 所谓投献,就是普通人把田产托在缙绅名下以减轻赋役。 比如举人就有特权,可以免除一定数目的田税,名下的仆人也不用服徭役,所以每次乡试过后,新进的举人都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送钱又送地,甚至自愿投身为仆,毕竟做了举人家的仆人,就再也不用服徭役了。 后世被选进课本中的《范进中举》,就对投献有过详细的描述。 “去年投献的人倒是不少,送礼的人更是排出三里地,可少爷您……您……” 丑娘说到最后却变得吞吞吐吐,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我怎么了?” 李深有种不妙的预感。 “您把所有投献的人都赶了出去,礼物和银钱也全都扔出家门,并且还当场宣称,投献是挖朝廷的墙角,您身为读书人,此生绝不接受任何人的投献!” 丑娘说到最后也是一脸的心疼,那么多的银子和礼物,留下来都够全村吃上好几年了。 第三章 愚公精神不能丢 “你清高!你了不起……” 李深指着铜镜中的自己破口大骂,明明有一个躺平做咸鱼的机会,结果被上一个李深弃如敝履,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现在李深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自己被雷劈这么久了,却没几个同窗好友来探望,估计就是因为投献。 投献这种事,本来就是读书人的福利,民不举官不究,许多穷苦出身的读书人,就指着一朝高中,从而全家翻身。 结果李深却打破这个潜规则,本来你自己拒绝也就算了,却还偏偏大放厥词,说什么挖朝廷的墙角,这不是指着其它读书人的鼻子骂吗?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估计不少人都巴不得李深早点死,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来探望他。 骂到最后,李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长喘了几口气,这才低声嘟囔道“还是太年轻啊,潜规则哪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就在这时,丑娘端着水盆和抹布走了进来,开始打扫房间里的卫生。 “丑娘,今天中午吃什么?千万别再喝小米粥了!” 李深问了一句,接着就强烈要求道。 “那要不做青菜面吧?” 丑娘一边擦桌子一边回道。 “有肉吗?” 李深徒劳的问道。 “没有,而且就算想买肉,也要等到明天早上的集市才有。” 丑娘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算了,青菜面就青菜面吧” 李深认命,既然躺平了,就不能要求太多。 丑娘看到李深点头,也暗自松了口气,接着麻利的打扫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 过了好一会儿,丑娘把房间打扫的差不多了,却发现李深那边十分安静,于是抬头看去。 只见李深半躺在椅子上,一手举着一个被墨水染成黑色的木牌,另一支手在木牌上戳来戳去,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少爷,你又在玩这个什么……木机?” 丑娘好奇的问道,她想不明白一个黑木牌有什么好看的? “说过多少次了,这不叫木机,这叫手机,而且我不是在玩,我在点外卖。” 李深两眼盯着手机,头也不抬的纠正道。 “啥叫外卖?” 丑娘再次好奇的问道。 “外卖就是我在手机上买一些吃食,过段时间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李深耐心的解释道。 “还有这种好事,那它什么时候能送来?” 丑娘闻言眼睛一亮,如果能有人送吃食上门,那她就不用辛苦的做饭了。 “很快,我大概的算了一下,只要再等五百二十五年,我点的外卖就能送来了。” 李深终于抬起头,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一听要等五百多年,兴奋的丑娘一下子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着问道“少爷,五百多年是不是太久了?” “五百年的确久了点,我比你年长几岁,估计活不到那时候,你努力多活几年,到时帮我收外卖!” 李深说着拍了拍丑娘的肩膀,一本正经的嘱托道。 “我也活不了五百年啊!” 丑娘哭笑不得的回道,她知道李深被雷劈坏了脑子,时不时就会说一些疯话,但今天这疯话也有点太离谱了。 “没事,你以后嫁人会有儿子,儿子以后还有会孙子,愚公的精神不能丢,到时一代代的传下去,总会有后代子孙收外卖的,记住,我点的是超辣的麻辣小龙虾,不辣不给钱的!” 李深一副托孤的表情再次道。 听到李深的这些话,丑娘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少爷,刘神医现在应该在家,要不我再去帮你抓服药吧?” “用不着,别人都觉得我疯了,难道丑娘你也觉得我疯了?” 李深痛心疾首的反问道。 遍观整个大明朝,谁见过逻辑这么清晰,而且还会点外卖的疯子? “我……” 丑娘左右为难,说是不行,说不是也不行,急得她满脸通红,脸上的红疙瘩也开始泛痒,禁不住伸手就想挠两下。 “千万别挠!” 李深急忙制止。 “咋了?” 丑娘吓了一跳,手也立刻停了下来。 “你这是青春痘,越挠越痒,如果挠破了,不但会留疤,甚至还会变成坑,到时大坑套小坑、小坑套老坑,你还怎么嫁人?” 李深可不是吓唬丑娘,青春痘这东西如果不注意的话,是真的会毁容的。 “那怎么办?” 丑娘吓坏了,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如果再满脸坑,那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 “好办,首先你一定不能挠,再痒也不行,第二……” 李深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挠了挠头似乎不记得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你等一下,我帮你百度一下!” 李深说着又拿出手机,一本正经的在上面戳了几下,随后一脸惊喜的叫道。 “有了,治疗青春痘可以用红霉素,或者维a酸乳膏。” “这两种药名听着有点怪啊,刘神医的药铺里有吗?” 丑娘急切的问道,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爱美的,哪怕她长得丑,但也不想变得更丑。 “药铺就别想了,我已经在美团上下单了,差不多和外卖一块送到!” 李深一本正经的再次道。 “这么说我要等上五百多年才能拿到药?” 丑娘都已经绝望了。 “如果你不想等的话,我倒是还有个偏方。” 李深哈哈一笑,他又不是真疯,上面的话只是开玩笑。 “太好了!什么偏方?” 绝处逢生,丑娘也一下子打起精神,两只不大的眼睛里也满是希望之光。 “蒲公英认识吗?” “认识,河边到处都是!” 丑娘忙不跌的点头。 “很好,你去摘些蒲公英的叶子,捣碎后用凉水浸泡,然后每天早晚用这种水洗脸,过段时间你脸上的青春痘应该就会有所改善!” 李深耐心的讲解道,前世的他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同样得过青春痘,当时就是用这个偏方治好的。 “我明白了,谢谢少爷!” 丑娘立刻兴奋的道,虽然她心中也有些怀疑,毕竟自家少爷经常说一些疯言疯语,但反正也不花钱,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丑娘打扫完房间离开了,李深感觉无聊,于是再次拿起手机,拇指无意识的不停上滑,时不时的傻笑几声。 做为一个后世人,刷手机成瘾已经刻在了李深的骨子里,哪怕穿越了,暂时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中午时分,一个青衣短褂的男童,从外面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刚进院门就向厨房中正在忙活的丑娘高声问道“丑娘姐,我舅舅呢?” 男童正是李深的外甥宝儿,他刚从私塾放学回来。 “少爷在房间里。” 丑娘从厨房的窗子里探头道。 宝儿答应一声,一头扎进后院,来到李深的门前,不过他没有推开门,而是伸长脖子,鬼鬼祟祟的从窗子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只见李深半躺在椅子上,依然在刷着手机,于是宝儿小心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来到李深背后,两只大眼睛也好奇的看向李深手中的手机。 这段时间宝儿经常看到李深拿着手机看个不停,所以他很想知道这个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可是宝儿看了半天,看到的依然是一块被墨水涂成黑色的木板,上面弯弯扭扭的刻着几个看不懂的符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半点出奇之处。 “舅舅,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宝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b站。” 李深头也不抬的回道。 “什么是b站,好看吗?” 宝儿好奇的追问道。 “当然好看,这上面有小姐姐教人健身、小姐姐教人跳舞,还有小姐姐教人弹钢琴,像我这么好学的人,简直太爱看了!” 李深说话时依然目不转晴的盯着手机,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 “为啥都是小姐姐,难道就不能是小哥哥?” 宝儿十分敏锐的发现了华点。 这让李深也终于放下手机,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小侄子,语重心长的道“宝儿,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做为我姐唯一的孩子,你日后要承担起甄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小哥哥可绝对要不得!” “啥意思?” 宝儿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迷茫的问道。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李深说完再次拿起手机,全身心的投入到美好的网络世界。 “舅舅,b站上除了你说的小姐姐,其它的还有什么啊?” 宝儿不死心的再次问道。 “只要你能想到的,这上面全都有!” 李深一支手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道。 “有杀猪吗?” 宝儿倍感兴趣的追问。 “当然有,不但有人杀猪,还有修驴蹄子,不过这种视频看多了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 李深说到最后摇了摇头,表情也有些失望。 “怎么会没意思?我最喜欢看村里的张屠户杀猪了!” 宝儿不高兴的反对道。 张屠户每次杀猪,村里的孩子都会一窝疯的跑过去围观,在肥猪的尖叫声中一刀捅下去,殷红的鲜血一下子飙出来,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发出满意的赞叹声。 “大男人杀猪有什么可看的,要是改成衣着清凉的小姐姐去杀猪或修驴蹄子,那才叫好看!” 李深撇了自己的小外甥一眼道,到底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得人生的乐趣在哪里。 第四章 骗人是小狗 “呼哧~呼哧~” 李深和宝儿并排而坐,比赛似的吸溜着碗里的青菜面。 正所谓“安步以当车、晚食以当肉”,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更何况李深这种喝了一个多月稀粥的人,一顿面条都能让他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当然前提是丑娘的厨艺真的相当不错。 连吃了两大碗面条,李深这才满意的半躺在椅子上,伸手拍着自己鼓涨的肚皮,感觉无比的满足。 这时宝儿也吃完了饭,表情有些鬼祟的看了李深一眼,这才开口道“舅舅,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李深半眯着眼睛,人啊,吃饱了就犯困,他打算等下去睡个回笼觉,当他决定躺平之后,感觉整个人生都豁然开朗,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他去挥霍、浪费。 “等下朱先生可能要来家里。” 宝儿声音有点发虚的说道。 “朱先生为什么要来?” 李深疑惑的看向宝儿问道。 “没啥大事,就是我在私塾和别人发生了点小矛盾。” 宝儿说着跳下椅子,让自己离李深尽量远一点。 “打架了?” 李深坐直身子,上下打量着宝儿,看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打过架。 “也不算打架,就是我推了对方一把,然后对方的头撞到墙上,出了点血。” 宝儿说到最后表情有些扭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你把别人的头打破了,这还叫没啥大事?你个臭小子给我过来!” 李深气的跳起来,伸手就要抓宝儿,却没想到这小子滑溜的很,绕着桌子和李深玩起了转圈圈。 李深围着桌子跑了十几圈,愣了没追上宝儿,反而把自己累的不轻,最后手拄桌子喘着粗气道“臭……臭小子别跑了,我不打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保证,骗人是小狗!” 宝儿一脸警惕,脚下随时准备逃跑。 李深累的够呛,于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这才再次道“我保证,不过你小子挺能沉得住气啊,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憋到吃完饭才告诉我!” “嘿嘿,我是怕提前说了,舅舅你无心吃饭,对身体不好,所以才特意等吃完饭才说的。” 宝儿厚着小脸皮笑道。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李深不阴不阳的回道,不过说到这里时,他忽然脸色一变,双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一声。 “舅舅你咋了?” 宝儿看到李深痛苦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关切的跑了过去。 宝儿还是太年轻,就在他刚跑到李深旁边,却只见李深一脸诡笑的抬起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扯过来就把他肚子朝下的按在自己的腿上,抡起巴掌就要打他的屁股。 “你骗我!骗人是小狗!” 宝儿扑腾着两条小短腿,愤怒的叫道。 只见李深冷冷一笑,一脸狂炫酷拽吊炸天吐出一个字“汪~” 本来正在愤怒挣扎的宝儿听到这声“汪”,整个人呆若木鸡,在这一瞬间,小小年纪的他,竟然体会到人心的险恶、人性的堕落。 于是宝儿放弃了挣扎,认命的撅起屁股等着挨打。 “少爷,朱先生来了!” 不过就在李深的巴掌还没有落下来,就听丑娘的声音从前院传过来。 “算你小子运气好!” 李深无奈,只得放开了宝儿,这小家伙恢复自由,立刻跳出去老远,冲着李深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很快就见一个须发花白的青衫老者迈步走了进来,方脸长眉,身形颇为消瘦,但步伐却十分稳重。 “学生拜见朱先生!” 李深急忙上前行礼道,这位朱先生虽然只是个童生,但却是李深的启蒙老师,十岁之前都是在朱先生门下学习,深受对方的照顾。 另外朱先生也是李深被雷劈后,少数几个前来探望他的人之一。 “文卓,宝儿在私塾和别人打架的事你知道吗?” 朱先生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文卓正是李深的字。 “学生也是刚听宝儿告诉我,受伤的孩子怎么样了,严重吗?” 李深有些忐忑的问道。 “伤倒是不重,我已经带对方包扎过了,估计过几天就没事了,但你最好还是准备点礼物登门,让宝儿去给对方道个歉。” 朱先生说到最后,气呼呼的瞪了旁边的宝儿一眼,这小家伙自从见到朱先生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一副真心认错的模样。 “先生说的是,治伤的医药费多少,我马上拿给先生!” 李深听到对方伤的不重,当即松了口气道,探望是应该的,医药费肯定也不能让朱先生出。 “医药费就算了,你的病怎么样了,最近好点了吗?” 没想到朱先生却一挥衣袖,随后又关心起李深的病情。 “已经好多了,就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李深说着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不记得就算了,你是我最聪明的学生,而且又这么年轻,大不了花十年再重新苦读一遍,日后肯定能高中榜首!” 朱先生说着上前拍了拍李深的肩膀,语气中也满是鼓励。 朱先生科举不顺,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但他却真心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出人头地。 这次李深因天灾没能得到官职,但朝廷却没有禁止李深再次参加科举,所以朱先生上次就建议李深重新参加科举,哪怕失忆了,但以李深的聪明,重新苦读一遍照样比别人强。 可惜李深早就决定躺平了,而且前世上了十几年学,早就上的够够的,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去重新读书了。 当然朱先生是一番好意,李深也没有明着拒绝,而是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问起宝儿在私塾的表现。 “宝儿这孩子很聪明,和你很像,平时也很少和人发生矛盾,这次也只是意外,你也别太生气。” 没想到朱先生提到宝儿,竟然替他说起话来。旁边的宝儿听到朱先生夸自己,也不禁得意的挺起小胸脯。 闲聊了几句后,朱先生这才告辞离开,李深也亲自送对方出门。 等到朱先生离开后,李深却叹了口气,然后叫来丑娘吩咐道“明天去集市上买两只鸡,再加上几样点心。” “舅舅,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二狗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用不着赔两只鸡吧?” 躲在一旁的宝儿听到李深的话,立刻跳出来反对道,他自己还想吃鸡呢。 “小少爷说的有道理,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顶多送一只鸡赔礼就已经很有诚意了。” 丑娘也跟着附和道,刚才她也躲在一边偷听,自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只鸡送给二狗家,另一只鸡是送给朱先生的,别忘了医药费可是人家出的。” 李深无奈的解释道,家里的经济情况本来就不容乐观,这下更吃不起肉了。 “朱先生不是说了,医药费他出了吗?” 宝儿一脸不解的问道。 “笨蛋,朱先生说不给就不给了吗,你也不想想,朱先生一个教书先生,本来生活就十分清苦,再给你出医药费,说不定月底他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了!” 李深撇了一眼自己这个天真的小外甥道。 上次朱先生来探望自己,事后李深也特意向丑娘打听了一下对方的情况,知道朱先生虽然开了个私塾,但其实收的学费很低,甚至有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只要愿意去学,他就免去对方的学费。 用朱先生的话讲,他教书不求人人能考取功名,只求让村里的孩子多识几个字,这样日后哪怕进城打工,也能比不识字的普通人有更多的机会。 李深对朱先生的为人十分佩服,知道对方生活清苦,自然不能让他帮自己出医药费。 “少爷说得有道理,这钱的确不能让朱先生出,直接给钱他肯定不要,还是送只鸡过去更好,哪怕他自己不舍得吃,也能换成粮食!” 丑娘这时也反应过来,当即点头赞同道。 不过丑娘的话音刚落,忽然又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少爷,要是买了鸡,那咱们这个月的菜钱就不够了。” 丑娘说的菜钱,并不仅仅指买菜的菜,而是代指家里的所有开销,比如柴米油盐等等各种开支,本来李家的经济情况就不怎么样,之前给李深看病又花了不少钱,所以现在每个月的开支都得精打细算。 “钱的确是个问题。” 李深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最后忽然一拍巴掌道。 “你们两个跟我来,咱们开个家庭大会,宝儿你第一个发言,做个自我检讨!” “啥叫自我检讨?” 宝儿一头雾水的问道。 “自我检讨就是讲一下你犯错的过程,以及对这件错误的反思,会后你还要写一个五百字的检查,少一个字都不行!” 李深说完感觉神清气爽,以前这些话都是别人对他说的,现在他总算有机会对别人说了! 第五章 香皂牌包子 客厅之中,李深坐在中间,宝儿和丑娘分列左右,李家的所有成员全部列席。 先是宝儿做了检讨,然后由丑娘介绍了一下家里的经济情况,最后才由李深总结发言道:“现在大家都清楚了,家里缺钱,而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开源,要么节流……” “节流肯定不行,现在家里都已经天天喝粥了,再节流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没等李深说完,宝儿就跳起来打断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少给我闯点祸!” 李深瞪了宝儿一眼,接着继续道。 “节流不行,那就只能开源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方法?” “我会纺纱,家里有大小姐留下的纺车,我晚上熬点夜,应该能纺些纱锭换点钱。” 丑娘第一个开口道。 “想法很好,但晚上纺纱要点灯,现在灯油那么贵,你纺纱赚的钱,估计也只够买灯油的。” 李深却一针见血的指出丑娘计划的不可行。 “我!我有办法!” 没想到宝儿忽然兴奋的跳起来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 李深对宝儿的话深表怀疑。 “我的办法多着呢,比如我可以帮同学写作业,每次收一文钱,私塾里几十个学生,一天就是几十文的收入!” 宝儿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说道。 “想得美,私塾里的学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出钱的,而且你收费这么贵,难道人家不会自己写吗?” 李深撇了撇嘴道,对于宝儿的异想天开完全不看好。 “我在私塾里学习最好,朱先生也最信任我,很多时候都是我帮他留作业,到时我留一些难上天的作业,他们不会写,自然只能找我了!” 宝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有一个奇思妙想道:“另外还有考试,有时题目也是我帮朱先生出的,到时我还可以卖答案,卷子也是我批的,谁要是不花钱买我的答案,我就给他批不合格,让他们回家挨父母的打!” 宝儿这一番惊天言论,把李深雷的外焦里嫩,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伸手拍了拍自己外甥的小肩膀道:“宝啊,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你可千万别做官!” “为啥,我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宝儿不解的问道。 “我怕日后你被诛九族,会连累到我!” 李深语重心长的道,才六七岁的小娃娃,就懂得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利,这叫什么?用后世的话讲,这就是先天贪腐圣体,李深做为他的亲舅舅,别说诛九族了,就算是诛三族,他也跑不掉。 “你才诛九族呢!” 宝儿虽然年幼,却知道诛九族的意思,当即气呼呼的气驳道。 “我要是诛九族,你也是第一個被砍!” 李深拍了拍自己的傻外甥。 “少爷,咱们不是在说缺钱的事吗?” 丑娘这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吵架的甥舅二人。 “对啊,宝儿你别打岔,我早就想到了赚钱的办法!” 李深一拍脑门,他本来就没指望丑娘和宝儿能赚钱,说到赚钱,还是得让自己这个穿越者来,毕竟以他的见识,随便勾勾小手指,就能换来数不尽的财富。 “少爷您快说,我们该怎么赚钱?” 丑娘看到李深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立刻追问道。 “当然是做穿越者三宝之一的香皂了!” 李深坐直身子一脸得意的回答道,哪怕他满大街叫嚷着自己是穿越者也没事,因为这个世界除了他之外,别人根本不知道穿越者是什么意思。 “啥叫香皂?能吃吗?” 宝儿这时也忍不住问道,他听到有个“香”字,就以为是什么吃的。 “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只要不怕拉肚子。” 李深哈哈一笑,随后又解释道。 “香皂和胰子差不多,都是清洗身体用的,但效果比胰子强太多了。” “原来是胰子,舅舅你确定我们靠这东西就能发财?” 宝儿却再次提出质疑道,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自己替人写作业的办法更靠谱。 “肯定能,我们先制出一批香皂,卖掉后盘一家铺子专门卖香皂,然后再开分店,到时一家变两家、两家变四家,四家变八家,八家之后就上市,上市就集资,接着炒股票,然后再分拆上市,到时候伱们就等着发大财吧!” 李深越说越兴奋,最后更是猖狂的大笑起来,似乎日进斗金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了。 宝儿和丑娘却听得一脸懵逼,完全不懂李深在说些什么,但听起来似乎挺厉害的样子? “少爷,那个香皂该怎么做?” 丑娘似乎被李深的自信感染了,当即挽起袖子,恨不得马上就开干。 “香皂需要用到油,明天你去集市上买桶油,不,还是买块肥肉吧,最好是一点瘦肉都不带,咱们自己熬油,剩下的油碴还能解解馋。” 李深这时深感自己的学没白上,皂化反应可是化学的必考点。 “又要花钱?” 本来斗志满满的丑娘,一下子跨了下来。 “有投入才会有产出,有胆量才会有产量,种地还得先准备种子呢,更何况做香皂了。” 李深满嘴顺口溜,当然这些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有道理。 “好吧,看来下个月的菜钱是保不住了。” 丑娘只得点头道。 第二天上午,丑娘从集市上回来。 “怎么只带了一块肉,两只鸡呢?” 李深看到丑娘只提了一块肉回来,立刻皱起眉头问道,昨天他都叮嘱过丑娘了,要买两只鸡送礼。 “集市上的鸡太贵了,我遇到隔壁村的熟人,他家的鸡比集市上的便宜五文钱,中午就能送过来。” 丑娘解释道。 “你还真会精打细算!” 李深闻言哈哈一笑,随手接过丑娘买回来的肥肉。 “怎么不是全肥的?” 李深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肉问道,只见这块肉虽然有不少肥肉,但肥肉中却夹杂着几条瘦肉,看起来更像是比较肥的五花肉。 “这已经是集市上最肥的肉了。” 丑娘急忙解释。 李深这才想起来,在这个时代,把人喂肥都不容易,更别说猪了。 “行,凑和用吧!” 李深把肉拿到厨房,亲自切成小块,随后本能的想要开火,却找不到按钮,这才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哪有煤气灶?全都是烧的木柴或煤。 “我来帮少爷烧火!” 幸好丑娘主动上前帮李深解围,点燃了柴火塞到灶膛里。 李深让丑娘尽量把火势控制在最小,等到锅热之后,这才把肥肉块放进去煸炒。 肥肉与炙热的铁锅相遇,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一丝丝的肥油溢了出来,整个厨房都充溢着一种诱人的肉香。 “什么东西这么香,舅舅你们竟然背着我做好吃的?” 正在这时,只见宝儿赤着脚跑进来,一边猛抽鼻子一边叫嚷道。 今天是旬日,私塾不上课,所以宝儿早上根本没起床,甚至连早饭都没吃,直到现在被猪油的香味勾了起来。 “不是好吃的,我们这在研究做香皂呢。” 李深白了自己这个外甥一眼道。 “骗人,锅里这么多肉,你竟然还说香皂不能吃?” 宝儿根本不信,眼巴巴盯着锅里的肉,嘴巴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小孩子本来就嘴馋,这段时间跟着李深天天喝粥,现在见到肉简直比见了亲娘还要亲。 李深懒得再解释,当下专心翻炒着锅里的肥肉。 随着猪油被熬出,肥肉一点点缩小,变成一粒粒的油碴,金黄色的油碴在油锅里翻滚着,香味也越来越浓。 “咕咚~好香!” 宝儿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真的好香!” 丑娘也忍不住咽着口水道。 “你们两个有点出……咕咚~息!” 李深本想教育一下丑娘和宝儿,结果却被一口口水破了功,这不怪他,要怪就怪这油碴实在太香了。 “那啥,丑娘你觉得油碴怎么做最好吃?” 李深这时也不装了,吞咽着口水向丑娘问道。 “我觉得趁热撒上糖最好吃!” 丑娘的话音刚落,就见宝儿立刻大声反对道:“不对,撒上盐才最好吃!” “这么点油碴,无论是撒糖还是撒盐,恐怕都不够咱们三个分的,所以还是剁碎了,加上青菜做成馅,包成油碴包子最好吃!” 李深却摇了摇头建议道。 “好主意,那我去和面!” 丑娘当即表示赞同。 “我去拔菜!” 宝儿也十分积极,说完拔腿就跑出了厨房。 李深也没有闲着,他把灶膛里的火灭了,等到油温降下来后,这才把油碴捞出来,然后细细的切成臊子。 宝儿这时已经把前院种的菜拔回来了,发上面的丑娘把菜清洗了一下,然后剁碎放进盆里,打算帮李深一起和馅。 “往菜里多加点猪油,这样做出来的包子才更香!” 李深一边剁油碴一边吩咐道。 “好嘞!” 丑娘答应一声,从锅里舀了两勺子猪油加进菜里,导致锅里的猪油直接见底了,这时李深剁好了油碴,与青菜和成了包子馅。 面也很快发好了,随后三人一起动手,很快一笼包子被架到锅上,大火舔着锅底,蒸汽上升滋润着包子,半个时辰左右,包子的香味就已经透过蒸笼散发出来。 等到包子蒸好,丑娘才把笼屉端到桌子上,同时不忘对年幼的宝儿叮嘱道:“小少爷你别心急,包子很烫,等下再……” “啊~” 然而没等丑娘把话说完,就听旁边的李深惨叫一声,闪电般抽回烫红的右手吹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包子温度降下来了,李深和宝儿一手抓着一个包子,一口下去油香四溢,猪油带来的满足,以及青菜带的清香混和在一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丑娘你也吃!” 李深一连吞了两个包子,当看到丑娘站在一边没有开吃,于是抓起两个包子塞到她手里。 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包子退开几步,坐到灶台边把一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吃完,却趁着李深不注意,把剩下的那个包子藏到了怀里。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荤,李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包子上,不过就在他连吃了五六个包子后,忽然停下来挠了挠下巴,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管了,这包子真香!” 李深很快把所有想法抛之脑后,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消灭包子的战争之中。 第六章 夜晚讲故事(上) “嚓嚓嚓~” 丑娘用木勺子把碗里的猪油刮成一个圆球,看起来比鸡蛋还小两圈。 “少爷,猪油就剩这么多了,够您做香皂吗?” 丑娘扒拉了一下猪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之前做包子时她把大半猪油都加到馅里了,现在只剩这么多了。 “够了!” 李深看了一眼说道。 “真的?” 丑娘闻言眼睛一亮。 “够我吃猪油拌饭了,明天你中午你别忘了把米蒸上,至于香皂以后再说吧!” 李深一挥衣袖十分洒脱的吩咐道。 “可是下个月的菜钱……” 丑娘一脸的为难,但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李深笑着打断道:“别担心,下个月就用下下个月的,下下个月再往后推,反正离过年还早着呢,总会有其它办法的!” 李深一点也不着急,之前他想做香皂,最根本的动力还是因为嘴馋想吃肉,但现在肉已经吃完了,挣钱的动力自然也就没有了,正所谓“撸前色如魔、撸后圣如佛”,虽然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道理都是一個道理。 “这……好吧!” 丑娘只得点头道。 “家里有人吗?” 正在这时,院门外有人高声问道。 “来了!” 丑娘急忙招呼一声,快步出了厨房去开门,不一会的功夫,就从门外提着两只扑腾着翅膀的鸡走了进来。 “少爷,鸡送来了!” 李深上前看了一下两只鸡,发现都是公鸡,羽毛鲜亮、头冠血红,一看就知道是精心饲养的。 “不错,你跑一趟,帮我把一只鸡送给朱先生,剩下的一只我带宝儿去登门赔礼!” 李深说着从丑娘手里接过一只鸡,鸡爪子被绳子绑着,任它怎么折腾都没用。 “好嘞!” 丑娘立刻答应一声,转身就又出了门,朱先生家就住在村子里,也就几步路的事。 李深提着鸡来到客厅,把吃撑的宝儿拉起来,一手提鸡,一手提着宝儿出了门。 说起来这还是李深穿越到大明之后,第一次走出院门,也第一次看到院子之外的景象。 李深家的位置相当好,背后是一片竹林,门口种着两颗大桃树,现在的桃花开的正艳,出了门再往前就是一弯弯曲曲的小河,河上架有一座石桥,穿过桥就是一座沿河而建的村子。 村子名叫李家庄,以前都是李深家的佃户,因此也以“李”姓为名,但其实村子里姓李的并没有几户,丑娘家和朱先生都住在村子里。 李深踏过石桥,迈步进到村子里。 村子里全都是土路,前两天又刚下过雨,路上到处是烂泥,李深和宝儿只能沿着路边,尽量挑一些干的地方走。 这时正是饭点,村口有几个老人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看到李深也笑着和他打招呼,毕竟他们都是看着李深长大的。 李深虽然不认识这些老人,但也微笑着回应,倒是旁边的宝儿嘴巴很甜,一口一个爷爷,哄得这些老人咧着缺牙的嘴巴乐个不停。 不过在告别这些老人后,李深却叹了口气,刚才他就发现,这些老人端的饭碗里,大都是绿油油一片,几乎全都是野菜,现在刚开春,去年的存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今年的粮食还没下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许多人家都只能以野菜度日。 相比之下,李深这个小地主的生活,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不但有小米粥喝,而且还能吃上白面,虽然肉不能常吃,但温饱是可以保证的。 两人很快来到二狗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的敲打声。 院门开着,李深带着宝儿迈步进到院子,只见满地都是锯末和刨花,院子中间立着一个半成品的柜子,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短褂,手拿木锤正在敲打着柜子的边角。 “大眼叔,又有新活了?” 李深向院子里的中年男人打招呼道。 “哟,少爷来了,快请进,这是隔壁村有女子出嫁,托我打的嫁妆。” 中年男人闻言扭头,看到李深也立刻笑道。 这个中年人正是二狗的父亲,是村里的木匠,眼睛有点毛病,看起来一眼大一眼小,所以人送外号“大眼”,同时他还租了李深家的几亩地,之前还去探望过他。 “这可是大活,恭喜大眼叔了!” 李深说着一拱手,随后拉过身边的宝儿又道。 “昨天宝儿打了二狗,实在是对不住了,二狗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嗨,少爷你太客气了,二狗就破了点皮,昨天就没事了,现在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大眼叔大大咧咧的一摆手道,村里的孩子都皮实,平时打打闹闹受点小伤简直太正常了。 听到二狗没事,李深也松了口气,随后和大眼叔闲聊了几句,这才把带来的鸡放下,本来大眼叔不收,但最后架不住李深的劝说,终于还是收下了鸡,两人这才告辞离开。 “宝儿,你和二狗为什么打架?” 回去的路上,李深终于想起来问起外甥和别人打架的经过,虽然打破别人的头是宝儿不对,但如果对方有错在先,也不能让宝儿受委屈。 “我们就是凑在一起闲聊,我说丑娘姐做饭好吃,大牛说他娘做饭最好吃,二狗说他娘做饭比所有人都好吃……” “等一下,二狗他不是没娘吗?” 李深一愣,大眼叔是村里有名的鳏夫,二狗娘在生二狗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命大的二狗活下来,他娘却因大出血去世了。 “是啊,我也这么说的,结果二狗竟然要打我,我当然不能等着挨打,所以就先下手为强,把他推倒了。” 宝儿这时也颇为无奈的说道。 “你是怎么说的?” 李深好奇的追问道。 “我就是指着二狗,说‘你撒谎,你娘早就死了’,然后他就气的上来要打我。” 宝儿如实回答。 “难怪,你说话太直了,不能当面说别人的娘死了。” 李深教育道。 “那该怎么说?” 宝儿不解。 “你可以换一种更委婉的说法,比如别人的母亲去世了,你可以说对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李深其实也没啥经验,但后世的电视剧都是这么说的,他也就有样学样。 “噢,我明白了。” 宝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 夜凉如水,窗外清风吹抚,树影婆娑,若这时再下点小雨,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李深窝在床上,对窗外的美景视而不见,一手举着手机刷个不停,没办法,后世的他习惯了晚睡,现在根本没有半点睡意,这个时代的夜晚又没有其它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也只有这个自己削出来的“手机”才能给他带来一点安慰。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卧室门被推开,宝儿披着小被子跑了进来,一头钻进李深的被窝里,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撒手。 “你怎么还不睡,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李深抖了抖腿,想把这小子抖下床,无奈这小子抱的太紧,除非他有断腿的勇气,否则别想让这小子放手。 “丑娘姐回家了,我一个人睡害怕!” 宝儿这时从被窝里钻出小脑瓜,笑嘻嘻的向李深道。 平时丑娘都住在家里,晚上还要负责哄宝儿入睡,但偶尔她也会回家一趟,当然事先都是经过李深同意的。 “跟我睡可以,不许尿床!” 李深严肃的说道。 “我都这么大了,早就不尿床了!” 宝儿听到李深的话一下子跳起来,涨红着小脸为自己争辩道。 “是吗?那前几天丑娘晒的被子是谁的?” 李深却撇了宝儿一眼,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那……那是我晚上喝水,不小心撒上去的!” 宝儿梗着脖子叫嚷道。 “行吧,相信伱一次,快点睡觉,明天你还要上课!” 李深懒得戳穿他,毕竟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遵命!” 看到李深点头,宝儿高兴的答应一声,扯过自己的小被子叠成枕头,这才钻进李深的被窝闭上眼睛。 李深这时也感觉有点困了,于是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睡意越来越浓,却忽然只听宝儿开口道:“舅舅我睡不着。” “闭上嘴,闭上眼,一会就睡着了。” 困意来袭的李深敷衍道。 宝儿听后终于老实下来,李深这边眼看着就要睡着时,却忽然只听宝儿再次来了一句:“还是不行,舅舅我要听故事!” 李深困的厉害,于是迷迷糊糊的讲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又拿这种话糊弄我,我要听真正的故事!” 宝儿立刻打断李深,而且还抱着他的手臂晃个不停。 李深被搞的睡意全无,只能无奈的问道:“那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要听童话故事,最好是有王子和公主的!” 宝儿立刻叫道,之前他晚上睡不着,李深就给他讲过一些童话故事。 “从前有个公主,她出门遇到一位王子,然后得了相思病,最后病死了!” 李深很有诚意的满足了宝儿的要求道。 “完了?” 宝儿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敢相信的试探道。 “完了!” 李深打了个哈欠道。 “你……” 宝儿气急,但又挑不出毛病,因为故事里真的有公主和王子,于是他灵机一动再次道:“我还要听,这次不听童话的,要听你以前讲过的武侠故事,必须有大侠除暴安良!” “从前有个大侠,路遇一个恶人,两人大战三百回合,结果恶人太厉害,大侠就被打死了!” 李深再次满足宝儿道。 “不可能,大侠可是主角,主角怎么会死?” 宝儿不满的叫道。 “谁告诉你主角就不会死的?” 李深反问道。 “我不管,我不要大侠死,你重新讲!” 宝儿抱着李深的手臂撒娇道。 李深被他晃的没办法,于是只好重新讲故事道:“从前有一个大侠,路遇一个恶人,两人大战三百回合,终于大侠杀死了恶人,结果被官府通缉……” 第七章 夜晚讲故事(下) “不许说大侠死了!” 宝儿听到官府出场就预感到不妙,于是大声提醒道。 “好吧,大侠没死,然后被官府抓住叛了无期,要在牢里关一辈子!” “舅舅你糊弄人,这根本不算故事!” 宝儿不乐意了,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好糊弄的。 “这怎么不算故事?这个故事虽然短,但却很有教育意义!” 李深故作惊讶的回道。 “什么教育意义?” 宝儿气呼呼的追问道。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与人私斗,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也要交给官府来裁定,否则人人都去报私仇,那要朝廷干什么?我们大明可是个法制社会!” 李深化身法制大咖,给自己外甥普法道。这小子可是先天贪腐圣体,所以要让他从小知道法制铁拳的厉害。 宝儿被李深的这番歪理怼的哑口无言,明明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最后只好扭过身子生闷气。 “好了,故事已经讲过了,赶紧睡觉!” 李深看宝儿安静下来了,也暗自松了口气,带孩子真是个辛苦活。 想到自己那個素未谋面,却把孩子扔给自己的姐姐,李深心中也充满了怨念。 “我不想睡!” 宝儿赌气道。 “那你想干什么?” 李深无奈,两辈子他都没做过爹,对付这种熊孩子他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想我娘,还有我爹!” 宝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喃喃自语道。 “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李深这时感觉困的厉害,说完打了个哈欠,他感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马上就能睡着。 宝儿根本不听,反而再次问道:“舅舅,我爹娘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李深的脑子已经困成了一团糨糊,于是迷迷糊糊的回答道:“你爹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结果就在李深的话音刚落,只听宝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深被吓的一激灵,立刻坐起来问道:“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哭什么?” “我……我爹娘死了!” 宝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都涌了出来。 “谁说他们死了?” 李深一愣,不解的问道。 “你……你说的,我爹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是死了是什么?” 宝儿咧着嘴巴抽泣道。 李深闻言一拍脑门,想到今天白天自己才刚告诉宝儿这句话的意思,于是耐心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爹娘他们去了泉州,泉州离京城可是有上千里路,一来一回都得好几个月,可不是很远的地方吗?” “这么说我爹娘真的没死?” 宝儿终于止住哭声,但还是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没死,你爹娘去了这么久,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李深再次解释道。 李深的姐夫是泉州人,在京城这边做生意,去年宝儿的祖父病危,李深姐姐一家三口急着回泉州,但没想到在出发前一天,宝儿突发重病,实在不能赶路,所以只能交给李深照顾,夫妻二人急匆匆上路,希望可以见到老爷子最后一眼。 这下宝儿终于相信自己的爹娘还在人世,不过经过他这一闹,李深是睡意全无,为了转移宝儿想父母的注意力,于是主动开口道:“宝儿你还想不想听故事?” “想!但不许拿刚才的故事敷衍我。” 宝儿警惕性十足的说道。 “行,你想听什么故事?” 李深答应。 “鬼故事!越吓人越好!” 宝儿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目光道。 “你确定?我讲的鬼故事可是能吓死人的。” 李深却怀疑的看了宝儿一眼,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宝儿的胆子也就比树梢的麻雀强一点。 “十分确定!” 只见宝儿说着跳起来,把自己的小被子铺开,躺在上面就地一滚,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花卷,甚至连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大眼睛,这才再次道:“讲吧,我肯定不怕!” “好,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山村老尸楚人美的故事,话说有一群青年男女闲着无聊……” 山村老尸绝对是李深的童年阴影,甚至吓得他一度不敢喝水,现在宝儿既然要听最恐怖的故事,当然要满足他的愿望,顺便也能让他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随着李深的讲述,宝儿果然吓的不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直往李深的怀里靠,但两只大眼睛却越来越亮,显然这个故事让他感觉很兴奋。 山村老尸本来是部电影,吓人的地方大都是一些画面,虽然李深可以用语言去描述,但总归不如画面来的真实。 如果说山村老尸的恐怖感是十分,那他能讲出来的可能只有三分,当然这三分也足以把宝儿这个小家伙吓的不轻了。 只是李深忽略了一个问题,宝儿没看过电影,他却看过,而且还印象深刻,以前不会刻意去想,但现在随着讲述,他必须去回想那些恐怖的画面,本应该死去的记忆开始围攻他,结果就是越讲越害怕,感觉楚人美随时都会从黑暗中蹦出来索命。 当然了,李深不能在宝儿面前露怯,好歹自己也是他舅舅,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怕鬼,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所以李深强忍着头发发麻的感觉,硬是坚持把故事讲完了。 “呼~” 随着故事完结,李深和宝儿同时长出了口气。 “故事也听了,现在可以睡了吧?” 李深说话时还扫了一下黑乎乎的卧室,身子也往被窝里缩了缩。 “好,如果那个楚人美来了,舅舅你一定要保护我!” 宝儿声音颤抖的点头道,说完就把脑袋也钻进被窝,连根头发都没有露在外面。 听到宝儿的话,李深也松了口气,折腾到半夜,这小祖宗终于要睡了。 但李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还没过一会儿,就只见宝儿再次从被窝里探出头道:“舅舅,我想尿尿!” “那就去呗!” 李深闭着眼睛回道。 “我害怕,伱陪我去!” 宝儿扒开被子,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道。 “要么自己去,要么就憋着。” 李深现在是又累又困,连话都不想说了。 只见宝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又低声道:“舅舅你如果不陪我去,那就帮我个忙!” “什么忙?” “明天帮我告诉丑娘姐,就说我的被子是喝水时,不小心撒上去的!” “走,我陪你尿尿!” 李深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可不想让这小子尿在自己床上! 宝儿嘿嘿一笑,立刻甩开被子蹦了起来。 李深把灯笼点上,然后推开了房门,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天上的乌云挡住了星光,昏黄的灯笼只能照亮周围三尺的范围,再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要是有个路灯……不,哪怕有个手电筒也好啊!” 李深嘀咕一声,自从穿越之后,他就处处感觉不方便,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想马上穿越回去。 “舅舅走吧!” 宝儿看到李深站在门口不动,于是拉着他的手臂焦急的道,他现在真的很急。 “走啊,你先走!” 李深示意道,三尺外的黑暗中一片寂静,似乎有什么妖魔鬼怪潜伏在里面。 “为什么我先走?” 宝儿不服气的反问。 “你要尿,当然是你先走!” 李深理所当然的回答。 “舅舅你不会是害怕,所以才不敢出门吧?” 宝儿强忍着尿意,抬头撇了李深一眼道。 “笑话,我可是成年人,怎么会害怕?” 李深却仰头哼了一声回答道。 “那你走啊!” 宝儿用出了激将法。 “走就走!” 李深嘴上丝毫不让,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宝儿这时实在憋不住了,于是主动提议道:“那要不我们一起走?” “行,一起走!” 李深说着伸手拉住宝儿的手臂,两人一起迈步出门。 夜黑如幕,一盏孤灯在黑暗中晃晃悠悠,特别像后世一部老聊斋的电视剧开头。 宝儿拉着李深的袖子,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李深提着灯笼,走一步望三圈,他记得从卧室到茅房明明只有十几步,可为何现在却感觉这么遥远?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宝儿拉住他的手臂,小声的问道:“舅舅,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别疑神疑鬼的,哪有什么声音?” 李深驳斥道。 “真的有,你仔细听!” 宝儿声音都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李深其实也听到了,在寂静的黑暗中,隐隐有“嚓~嚓~”的声音传来,就像是有人用长指甲在石头上摩擦似的,听起来十分刺耳,李深的脑子里,已经出现楚人美在石头上磨鬼爪子的画面了。 “可能是老鼠,别多想,快去尿尿!” 李深强撑着胆子解释道,虽然说话时他的腿肚子也在打颤。 “不对,好……好像又有脚步声了!” 宝儿这时却颤抖着声音又道。 “踏踏踏~” 李深不但听到了脚步声,还发现脚步声就从自己的背后传来,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这下把李深吓的头发都快炸毛了,家里只有他和宝儿两人,这个多出来的脚步是谁的?难不成真的把鬼给招来了? 宝儿吓得尖叫一声,抱住李深的大腿就不撒手,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李深也害怕,可做为家里唯一的成年人,根本不容他退缩,更何况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走到他背后了。 所以李深最后只能把心一横,把牙一咬,猛然转过身向后看去。 结果在灯笼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一张绿油油的丑脸出现在黑暗之中,甚至见到李深还龇牙一笑,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道:“少……” 极度恐惧下的李深哪容对方多说,只见他大吼一声,一拳打出道:“呔!妖怪,吃俺老李一拳!” 第八章 穿越者之耻 “啊!” 黑暗中的绿脸鬼被李深一拳砸到眼眶上,痛的她惨叫一声连退几步。 李深看到这个“鬼”竟然这么弱,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去了大半。 不过就在这时,李深忽然感觉自己的裤子湿漉漉的,甚至还有一股暖流顺着裤腿往下流。 李深心中一沉,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果然一片水湿,隐隐还有股尿骚味传来,这让他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呆立当场,自己竟然被吓尿了? 这个发现让李深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别的穿越者都是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四溢,小弟纷纷倒头便拜,结果自己身为穿越者,虎躯一震竟然尿崩了,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人大肆宣扬:某年某月,穿越者李深被人吓尿,人称“穿越者之耻”!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不对,因为那股暖流起源于自己大腿后面,虽然他相信自己的长处,可要尿到大腿后面也是个十分艰难的挑战。 于是李深猛回头,这才发现宝儿抱着自己的大腿发抖,暖流就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臭小子你尿哪了!” 李深气的大骂一声。 “童……童子尿辟邪,你看那个鬼……鬼被我吓跑了!” 宝儿虽然吓的尿了裤子,却还不忘颤抖着嘴硬道。 “鬼?哪有鬼?” 没想到就在这时,被李深打了一拳的绿脸鬼忽然又凑过来问道,吓得宝儿再次缩到李深身后。 李深感觉对方的声音十分耳熟,于是试探着问道:“丑娘?” “是我,少爷你刚才打我干什么?” 丑娘委屈的声音传来,只见她捂着一只眼睛,脸上依然绿油油一片。 “等等,你脸怎么了?” 李深看到丑娘的绿脸吓了一跳,白脸、红脸、黑脸他都见过,可这发绿是怎么回事?丑娘还没嫁人呢。 “少爷你教我的啊!” 没想到丑娘却没头没脑的回答道。 “我教你什么了?” 李深一头雾水。 “少爷你说让我用蒲公英的叶子泡水洗脸,我怕药力不够,所以就把叶子捣碎敷在脸上了。” 丑娘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你……还真是個人才!” 李深哭笑不得,这丫头无师自通发明了面膜,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丑娘姐真是你?快吓死我了,为什么你不点个灯笼?” 宝儿这时也认出了丑娘的声音,终于敢把小脑瓜从李深背后伸出来问道。 “少爷说了,现在灯油那么贵,家里又不宽裕,所以我晚上能不点灯就不点灯。” 丑娘说到最后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吓到李深和宝儿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出声……” 李深刚说到这里,却忽然一拍脑门,因为他想起来丑娘脸上敷着“面膜”呢,当然不方便说话。 “不对啊,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李深这时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道,他明明记得丑娘今天回家了,否则宝儿也不会去找自己睡。 “我是回家了,可我舅舅他们一家来了,家里住不下,所以我就回来了。” 丑娘急忙解释道,她在家里陪舅舅说了会话,回来时都过二更天了,本以为李深他们早睡了,因此才没有告诉他们。 “搞了半天都是误会,丑娘伱快给我和宝儿找条裤子,这小子尿了我一身!” 李深说着把宝儿从背后提了出来,只见他的裤裆湿成一片,这下倒不用再去茅房了。 “这不是尿,是水,我刚才喝水不小心撒的!” 宝儿声音微弱的辩解道,这小子属于死鸭子嘴硬,估计把他扔到核爆中心,最后还能留下一张嘴。 第二天早上,李深被一阵“嚓~嚓~”的声音吵醒来,打开窗子就见丑娘坐在厢房门前,用石臼磨蒲公英的叶子,这个声音就是昨天李深想像中,楚人美磨鬼爪子发出的声响。 “丑娘,别再把蒲公英糊脸上了,还是泡水后洗脸更安全一点!” 李深高声提醒道,先不说糊脸上有没有效果,关键是丑娘本来就不好看,再搞一脸的绿糊糊,别说晚上了,哪怕是大白天冷不丁的看见,也得吓一跳。 “知道了,少爷快起床吧,早饭都快凉了!” 丑娘扭头一笑,露出一只乌青的眼睛,这是昨晚被李深打的那一拳,伤倒是不重,估计要养几天。 李深这才发现,昨晚和自己一起睡的宝儿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吃过早饭上学去了。 穿上衣服出了门,李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院子中间的竹竿上,一大一小两条新洗的裤子,在微风的吹抚下翩翩起舞。 洗漱后吃过早饭,李深像往常一样,半躺在椅子上刷手机,他对这种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生活状态,还是相当满意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偶尔会感觉无聊。 就在这时,只见丑娘拿着抹布走了进来道:“少爷,书房好长时间没有打扫了,要不要我现在进去打扫一下?” 书房是古代读书人最隐秘的地方,除非经过主人允许,否则是严禁外人进入的。 “书房?” 李深一下子坐了起来,也许自己可以找本书打发一下时间,于是他立刻站起来道。 “我也好久没去书房了,走,进去看看!” 丑娘答应一声,这才带着李深来到书房。 其实书房就在李深的卧室对面,中间隔着客厅,是个单独的房间,面积比卧室还要大一些。 推开书房门,只见三张大书架挨着三面墙耸立着,上面摆满了各色书籍,唯一空着的那面墙朝南,墙上开着一面窗子,窗下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桌面上堆着各种书籍,笔墨纸砚随意的摆放着,看起来十分的凌乱。 李深迈步进到书房,来到书架前翻找起来,想要找本书解闷。 不过李深翻看了半天,却发现全都是什么诗经、论语、老子、孟子之类的,甚至连《大明律》都有一套,这些书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光看书名就让人感到头疼。 “呸!连本斗破都没有,你也好意思叫书房?” 李深气呼呼的吐槽道。 “少爷,你的钱袋!” 这时正在整理书桌的丑娘忽然向李深叫道。 “里面有钱吗?” 李深听到钱字立刻精神一振。 “有一些。” 丑娘摸了摸手里的粗布钱袋回答道。 “太好了!” 李深大步走过来,接过钱袋打开,只见里面只有一粒碎银子,外加十几枚铜钱。 “还算不错,勉强够吃顿红烧肉。” 李深对这意外之财十分满意,反正是白捡的。 做为一个食肉动物,嘴馋虽然不会死人,但却十分的磨人。 “少爷,有钱也不能乱花,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到钱的地方。” 丑娘好心的提醒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 李深大手一挥,随后再次道:“帮我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藏起来的钱?” 丑娘清脆的答应一声,一边打扫一边帮李深寻找可能藏钱的地方。 不过李深很快被书桌上的一块牌子吸引了目光,这块木牌立在书桌上,上面刻着四个小字。 “每日一诗?这是什么意思?” 李深拿起牌子,一脸不解的向旁边的丑娘问道。 “这是少爷给自己立的规矩,每天要写一首诗。” 丑娘擦着桌子回答道。 “每日一诗有点困难,每日一湿倒是没问题。” 李深撇了撇嘴暗自道。 “少爷,您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要不要现在写首诗?” 丑娘凑过来一脸希冀的问道,她虽然知道李深被雷劈后就失忆了,而且还时不时“发疯”,经常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丑娘还是希望李深能早点恢复正常。 “写诗?” 李深一愣,刚想摇头拒绝,但忽然心中一动,于是哈哈一笑道:“好啊,给我磨墨!” 看到李深竟然同意写诗,丑娘也兴奋的答应一声,立刻拿过砚台开始磨墨。 李深提笔略一思量,随后蘸了墨水在纸上写下一首千古大作: “我 对着太阳 尿出 一片彩虹。” 丑娘看着李深的大作,一脸疑惑的问道:“少爷您这是诗吗?” “你不是不识字吗?” 李深十分惊讶的问道。 “我虽然不识字,但我识数啊,少爷您以前写的诗,每行要么是五个字,要么是七个字,哪有每行一个字或两个字的?” 丑娘指着李深的诗问道。 “你说的那叫古诗,我这叫现代诗,就得这么写!” 李深倒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现代诗?有这种诗吗?” 丑娘一脸怀疑,她跟着李深好几年了,也经常见他写诗,可从来没见过这种所谓的现代诗。 “当然有,这首诗可是深得现代诗的精华,只凭这首诗,作协都得敲锣打鼓请我去!” 李深昂首挺胸,一脸骄傲的回答道。 “作协?那是什么,是做鞋子的铺子吗?” 丑娘再次疑惑的问道。 “差不多,都是专攻人下三路的地方!” 李深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即又十分恶趣味的向丑娘介绍道。 “在咱们大明朝,只有我一个人会写这种现代诗,所以我决定将它用我的名字命名,就叫它‘深深体’吧!” 第九章 倒霉蛋唐伯虎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一条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两个青衣士子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欣赏着乡间的美景。 “惭愧今年二麦丰,千畦细浪舞晴空。” 右边那个细脖大头的士子指着前面绿油油的田地,不由得向身边的同伴感慨道。 “田兄,今年风调雨顺,这里的小麦长势喜人,肯定又是一个丰收之年,京城这边的粮食压力可就小多了。” 看着一脸欣喜的同伴,被称为“田兄”的士子一脸便秘的纠正道:“伦兄,你指的是人家的菜地,里面没有小麦,只有青菜!” “是吗?” 细脖大头的伦兄立刻俯下身子,眯着眼睛凑近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田地里长的全都是宽叶的青菜,这让他脸色大窘,随即干咳一声道:“伦某身为南方人,平素见惯了水稻,偶尔认错小麦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我没有记错,伦兄你在京城求学也有十年了吧,至于你的眼疾,最好还是找个大夫……” “眼疾?什么眼疾?我眼睛没毛病,只是偶尔会眼花而已!” 没等田兄把话说完,就被伦姓士子站直身子打断,随即岔开话题继续道。 “田兄,不是我说你,李兄与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又一同参加科举,可惜李兄命不好,被天雷毁掉仕途,咱们身为朋友,无论如何都应该前来探望几次才是……” “伦兄,我在你后面!” 没想到就在这时,田兄的声音从伦姓士子背后传来道。 伦姓士子吓了一跳,他明明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于是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却发现眼前竟然是個枯死的木头桩子。 “田兄你真行踪飘忽,什么时候跑到我背后去了?” 伦姓士子立刻转身,神色如常的笑道。 “与其说我行踪飘忽,不如说伦兄你双目如电,让人猜不透你下一眼会看向哪里?” 田兄也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这个……” 伦姓士子尴尬一笑,再次转换话题道。 “说到这个电,我就想到了李兄,他被雷电所伤,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前面就是李家庄,咱们快去看看他,也不知道现在他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伦姓士子说完,伸手拉着田姓士子的手就往前走。 “反了,李家庄在后边!” 田姓士子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无奈的提醒道。 伦姓士子这时已经习惯了,脸皮都不带红一下,调过头拉着田姓士子往李家庄走去。 书房之中,李深咬着笔头,看着桌子上一片空白的纸张发呆。 他翻遍了书房,也没能找到一本能消磨时间的书,最后他一狠心,决定自己写一本斗破出来,毕竟他前世看了那么多遍,所有情节都记得,感觉写出来应该不算难事。 可是李深还是太高看自己的智商了,他提笔想了半天,脑子里除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外,其它的一片空白,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愣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斗破都这么难抄,人家抄红楼的脑子都是咋长的,核辐射变异吗?” 李深暗自嘀咕。同为穿越者,难道差距就这么大吗? “少爷,状元公来了!” 正在这时,丑娘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来了!” 李深高兴的答应一声。 写书这种事简直不是人干的,他终于有借口扔下手中的笔了。 迈步出了书房,只见一高一矮两个士子联袂而来,其中那个身材高瘦,细脖子顶着一个大脑袋的士子正是今年的状元伦文叙,至于另一个矮胖的士子,李深却不认识。 “李兄,多日不见,你的气色比上次好多了,是否已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伦文叙快步上前,十分熟络的向李深问道。 伦文叙是广东人,从小就头大如斗,因此人送外号“大头仔”,不过这大头却一点也没白长,伦文叙自幼聪明绝顶,有神童之称,后来被人推荐进入国子监学习,今年科举会试、殿试都名列第一,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个广东出身的状元。 做为李深的好友,伦文叙也是之前少数前来探望他的人之一。 “多谢伦兄挂念,不过我还是老样子。” 李深说到这里看向伦文叙旁边那个矮胖的士子问道:“这位是?” “李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也不认识了。” 没想到这个矮胖的士子说话并不客气,甚至还有点阴阳怪气。 伦文叙看到气氛不对,急忙介绍道:“李兄,这位是田宽兄,以前我们三人经常在一起吟诗作对,相交莫逆!” “哦?原来是田兄,最近倒是第一次见!” 李深也不客气,直接回敬道,毕竟他受伤之后,可没见这位田兄来探望。 田兄一下子听出了李深的言外之意,先是脸色一红,但随即冷哼一声,对李深的态度也更加冷淡。 “李兄,田兄与我们一同金榜题名,最近正在忙着授官的事,估计要去外地,之前实在脱不开身!” 伦文叙看到局面有点僵,立刻替田宽开脱道。 “原来如此,两位请进!” 李深伸手请伦文叙两人进到客厅,三人分宾主落座。 丑娘送上茶水,却刻意离伦文叙远一点,因为上次伦文叙来家里,把她当成李深,抱着就不撒手,差点被李深当成流氓打,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是个重度近视患者,一步之外男女不分,三步之外人畜不分。 “李兄,你的病真的没有一点好转,以前的事情也半点想不起来吗?” 刚一落座,伦文叙就再次关心起李深的病情,上次他来探望时,李深还没有从刚穿越的打击冷静下来,满口都是“胡言乱语”,不过这次伦文叙感觉李深正常多了。 “以前认识的人,经历的事,甚至是读过的书都不记得了,不过这样也好,一下子将前半辈子彻底斩断,就当自己重新活一次吧!” 李深十分豁达的笑道,他说的全都是实话,现在的他的确相当于重活一次。 “李兄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说起来这次科举也是风波不断,相比那些关在大牢里的人,李兄你只是丢了官职,已经算是颇为幸运了!” 伦文叙看到李深这么洒脱,心中也有些欣慰,于是再次出言开解道。 “什么人被关到牢里?” 李深好奇的追问道,难道还有比自己更加倒霉的人? “南解元、北解元,南北解元争状元!李兄连大名鼎鼎的南解元也不记得了?” 没想到那个一脸不善的田宽忽然开口,还说出一串让人听不懂的顺口溜。 伦文叙看李深不懂,急忙解释道:“李兄,伱是北京顺天府的解元,而南京应天府的解元名叫唐寅,你们一南一北两解元,也是科举前最有希望夺得状元的人选,民间有好事者,就编了‘南北解元争状元’之语。” “嘿嘿,结果却是南解元科考舞弊被抓入狱,而李兄你这个北解元虽夺得探花,却被天雷所击,仕途尽毁。” 田宽这时再次说道,语气中也有几分幸灾乐祸,惹得旁边的伦文叙大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李深却没功夫理会田宽,而是一脸惊讶的叫道:“唐寅唐伯虎!他现在还在大牢里?” “李兄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伦文叙听到李深一口叫出唐寅的字,当即欣喜的问道。 “没有,我这几天听人提起过他,但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 李深立刻摇头。 唐伯虎的大名在后世谁不知道?只是李深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同年参加科举。 “伦兄,舞弊案查的怎么样了,唐寅真的舞弊了吗?” 李深再次向伦文叙问道。 对于这次科场舞弊案,李深在后世看过一些资料,但他还是想听一听伦文叙的看法,毕竟他做为今年的状元,对这件事肯定更加了解。 “肯定舞弊了,他和徐经都已经承认,向主考官程敏政行贿,可以说这件案子铁证如山,就等着朝廷宣判了!” 没等伦文叙开口,旁边的田宽忽然抢先说道。 “田兄你这话有点太绝对了,据我所知,唐寅和徐经向程敏政送礼,只是向对方求字,而且当时程敏政还没有被钦点为主考官,更何况以唐寅的才华,考中进士几乎是十拿九稳之事,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 伦文叙却不同意田宽的看法,当即反驳道。 “伦兄你就是太老实了,今年会试的题目冷僻,许多人都答不上来,但程敏政见到两张写得最好的卷子,一口认定是唐寅、徐经所写,这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田宽坚持自己的看法,伦文叙却几经反驳,两人当着李深的面竟然争吵起来。 听着两人的争吵,李深倒是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结合自己后世看到的资料,对唐伯虎舞弊案也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 其实这桩案子就是一笔糊涂帐,唐寅与徐经结伴入京,提起徐经可能许多人不知道,但他有个后世子孙,就是大名鼎鼎的徐霞客。 徐经与程敏政有关系,于是带着唐寅一起给程敏政送礼,顺便还向对方求了字,当时程敏政还没有被任命为会试的主考官。 这本是举子与京官之间很正常的交往,许多举子在会试前都会这么做。 但坏就坏在程敏政这张嘴上,会试的题目冷僻,许多举子都答得不好,偏偏有两张卷子写的十分贴切,结果程敏政这张大嘴巴,当着许多考官的面,直接认定这两张卷子是唐寅和徐经的。 这下终于惹了祸,被给事中华昶上书弹劾,说程敏政向唐寅、徐经泄题,于是三人全都被抓起来审问。 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随着案子的审查,发现程敏政录取的举子名单中,并没有徐经和唐寅的名字,也就是说,他夸的那两张写的好的卷子,根本不是唐寅和徐经的,于是举报者华昶因为弹劾不实,也被抓起来了。 原告、被告全都被抓,这案子彻底的成了一笔糊涂帐,到现在都没有审清楚,唐寅和徐经自然还在大牢里关着。 想到唐伯虎这个倒霉蛋,李深忽然觉得,被天打雷辟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第十章 李深疯名满城传 伦文叙和田宽因为唐伯虎的案子,竟然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谁都不肯退让。 最后伦文叙忽然转向李深问道:“李兄,你觉得我们谁说的有道理?” 田宽这时也看向李深,他因为太过激动,现在是脸红脖子粗,若是脱掉身上的儒衫,看起来更像是个屠夫。 “我更赞同伦兄的看法,唐伯虎应该没有作弊的想法,只是受到程敏政的牵连罢了。” 李深如实回答道,在他看来,这件案子全都由程敏政的那张大嘴巴而起,唐伯虎和徐经都只是受牵连的倒霉蛋。 看到李深赞同伦文叙,田宽气的拍案而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田宽说完一甩袖子,站起来迈步就走。 伦文叙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拉住对方道:“田兄息怒,咱们只是讨论时事,又何必伤了和气?” 田宽也只是一时热血上头,听到伦文叙这个状元的软语相劝,也不好再发火。 李深却暗叫可惜,这个田宽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冷言冷语,他早就巴不得对方离开了。 不过李深也看出来了,田宽和自己有矛盾,伦文叙想做和事佬,所以才强拉对方来家里,但看田宽的样子,伦文叙注定要失望了。 好不容易劝田宽又坐下,伦文叙怕再刺激对方,于是立刻转换话题,聊了一些三人以前相聚时的趣事。 但田宽对此兴致缺缺,李深则完全“失忆”,只剩下伦文叙一个人尬聊,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最后伦文叙暗叹一声,终于向李深道:“李兄,看到你的身体好转,我和田兄都十分高兴,不过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两人还要回城,所以就此告辞了!” “好吧,那我就不留伦兄了,日后有空,你可一定要常来我这里坐坐!” 李深本想留伦文叙吃完饭再走,但看到旁边的田宽,却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 田宽听到李深话中只提到伦文叙,却故意漏掉了自己,也不由得冷哼一声,但马上就要走了,他也懒得再说什么。 不过就在伦文叙站起来要走时,却忽然脚下一停,挥手一拍自己的大脑袋道:“你看我这脑子,差点把一件重要的事忘了!” “伦兄还有何事?” 李深立刻问道。 “我记得李兄你这里有一本朱子的《明道论性说》,可否借我一观?” 伦文叙笑着问道。 “原来伦兄要借书,没问题,书房里的书你随便拿!” 李深十分豪爽的回道。 反正书房里的书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看了,还不如借着这位伦状元,也算是发挥余热了。 “多谢李兄!” 伦文叙就知道李深不会拒绝,说着他又一把拉住田宽的手臂道。 “田兄你也一起来,李兄书房里的书太多,帮我一起找一下!” 于是李深带着二人来到书房,他今天虽然在书架上翻找过,但并不记得什么《明道论性说》,只能让伦文叙两人帮着一起翻找。 伦文叙以前经常来李深这里,对他的书房十分熟悉,竟然很快就找到了书。 不过就在这时,伦文叙忽然看到李深书桌上那個“一日一诗”的牌子,不禁笑道:“李兄,这一日一诗的牌子还是我送给你的,你现在身体大好,有没有新诗问世?” “新诗没有,尿湿的裤子倒是有两条!” 李深哈哈一笑,伸手指着窗外竹竿上晾晒的两条裤子道。 “怎么,李兄你的病情又严重了,竟然出现了失禁的症状?” 伦文叙闻言大吃一惊,立刻关切的问道。 “伦兄误会了,昨晚我给外甥宝儿讲鬼故事,结果把这小子吓得尿了我一身。” 李深再次笑着解释道。 “李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桌子上不是摆着一首你的大作吗?” 没想到就在这时,却只见田宽迈步来到书桌前,拿起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冷笑道。 “真的有诗!” 伦文叙闻言也好奇的凑上前。 李深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写的那首“深深体”,就放在桌子上,这本是他的玩笑之作,写完自己都忘了,不过这时想要阻拦也已经晚了。 伦文叙满心欢喜的想要欣喜李深的诗作,当他眯着眼睛看清纸上的内容时,一张脸却渐渐的扭曲在一起,表情十分的精彩。 “我 对着太阳 尿出 一片彩虹。” 田宽语气轻佻的把纸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看向李深的目光满是讥讽。 他现在确信李深的脑子真的坏了,否则不会写出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 “李兄,这……应该是宝儿写的吧?” 伦文叙好不容易让冷静下来,并且给李深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不,这就是我写的,我叫它‘深深体’,是一种新体诗,我敢断言,日后新体诗必将大行于世,甚至彻底取代现在的诗词!” 李深并不想让宝儿替自己背黑锅,反而十分爽快的承认了这就是自己写的诗。 “完了,李兄你又开始说疯话了!” 伦文叙一捂脸,万分悲痛的叫道。 本来他今天见到李深,感觉对方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以为他真的大好了,却没想到临走之前又看到李深发疯的一面。 至于田宽,对李深的话更是不屑的一笑,在他看来,李深这个疯子根本不值得他浪费口舌。 “历史的局限性,哪怕聪明如这个时代的状元,却还是无法看清历史的走向!” 李深却对伦文叙摇了摇,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李兄伱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日后我见到陛下,必定恳请陛下派御医为你医治!” 伦文叙却感觉李深疯的更厉害了,于是眼眶发红的保证道。 伦文叙马上要去翰林院任职,到时是天子身边的近臣,能够经常见到弘治皇帝,所以他说为李深求情,倒也不是一句空话。 李深也不想多做解释,于是亲自送伦文叙两人出门。 走的时候,伦文叙再三叮嘱他多加休养,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担心李深的“病情”。 对此李深即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无奈。 就在伦文叙和田宽探望李深的第二天,李深所写的那首深深体,竟然开始在北京城的士子间传播,不用问,肯定是那个田宽泄露出去的。 李深本就是个大名人,之前高中探花被雷劈的热度还没有下去,结果现在又出现了这么一首离经叛道的诗,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首诗竟然在京城中越传越广,甚至连街头小儿都把它当成儿歌唱。 随着这首深深体的传播,关于李深的流言也越来越多,有人说李深疯的厉害,连身边的侍女都经常挨打;有人说李深身体瘫了,甚至大小便失禁;更有人说李深命不久矣,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可以说这些流言就没一个盼着李深好的。 而对李深的遭遇,有人同情,有人叹息,当然更多的人幸灾乐祸。 北京紫禁城西侧不远,一座高大的府门上,高悬着“徐府”两字的匾额,这里正是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徐溥的府邸。 不过徐溥去年因眼疾致仕,并且已经回乡养老,现在的徐府里,则住着徐溥的长子徐元楷,现任尚宝司司丞一职,属于天子身边的近臣。 “老爷~,那个李深已经疯了,你可不能把咱们的宝贝女儿推进火坑啊!” 徐府的内宅之中,一个哭天抹泪的贵妇,向端坐在厅中的中年人哭喊道。 “行了,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中年人一脸不耐烦的怒斥道,女人家就知道哭哭啼啼,吵得他脑仁疼。 看到中年人发火,贵妇也不敢再出声,只是坐在一边悄声抹着眼泪。 中年人正是徐元楷,去年李深考中解元,徐元楷一眼就相中了对方,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李深,当时就订了婚。 本来徐家只等着李深科举后就完婚,却没想到李深突遭横祸,不但没了官职,现在人也疯了,外界关于李深的流言,徐家可比任何人都关心。 “老爷,为了咱们女儿着想,我看还是把这桩婚事退了吧!” 贵妇抹了半天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道。 贵妇是徐元楷的正妻刘氏,只生下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疯子。 “你说的轻巧,这桩婚事是咱们徐家主动提的,现在若是退婚,恐怕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咱们女儿的名节也就毁了!” 徐元楷冷哼一声斥道。 “退婚被人戳脊梁骨,难道让女儿嫁给一个疯子就不被人戳脊梁骨了?” 刘氏看到丈夫不肯退婚,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叫道。 “你又哭什么,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徐元楷一脸无奈,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颇有骑虎难下之感。 “那老爷你有什么办法?” 刘氏抹了把眼泪追问道。 “外面的流言不可信,这两天我派人把李深叫到府中,亲自见一见他,看他是不是真疯了?” 徐元楷揪着胡子回答道。 “要是他没疯呢?难道你真打算把咱们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仕途尽毁的废人?” 刘氏瞪着眼睛再次逼问道。 “你别管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反正不会让咱们女儿跳火坑的!” 徐元楷不耐烦的一摆手,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只是需要见一见李深再做决定。 第十一章 从躺平流到退婚流 “一对二!” 李深扔出两张牌,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过!” 宝儿愁眉苦脸的看了一下手中的牌,十分不甘的道。 “王炸!” 丑娘这时却忽然扔出两张大小王。 “丑娘,宝儿是地主,咱们两个是一队的,你大我干什么?” 李深目瞪口呆,自己早就教会他们玩斗地主了,按说丑娘不应该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 “哎呀,我忘了,那我重来!” 丑娘一脸懊恼,伸手就想把牌拿回来。 “不行!” 宝儿急忙阻拦道。 “你们两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孩子,本来就不公平,现在还想悔牌,再这样我不玩了!” “好好好,出牌无悔,丑娘你继续!” 李深说话时,一直晃着手里仅有的一张A,暗示丑娘出单张,这样自己就能赢了。 但也不知是丑娘没看到,还是没看懂李深的暗示,竟然直接出了一对三,气的李深差点吐血。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宝儿竟然一手的对子,最后抢在李深前面出完了牌。 “哈哈~,我赢了!” 宝儿兴奋的又蹦又跳。 李深则恼火的看向丑娘问道:“丑娘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有!” 丑娘一脸无辜的连连摇头。 “舅舅,认赌服输,晚上你要给我讲故事,丑娘姐你可以旁听!” 宝儿说到最后,得意忘形的一指丑娘道。 “太好了,我去做饭,吃完饭咱们立刻听少爷讲故事!” 丑娘也高兴的跳起来道。 这个时代的夜晚没啥像样的娱乐,唯有李深口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能够让丑娘和宝儿大开眼界,所以每次李深讲故事,他们都十分期待。 “还敢说你们没有勾结?没想到我聪明一世,竟然被你们两个给算计了!” 李深大为懊恼,但现在想反悔也晚了。 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贫苦人家为了节省灯油,一般都是趁着天亮早早吃饭,李深家也是如此。 丑娘欢天喜地的跑去厨房做饭,宝儿趁着这段时间,把朱先生留的一点功课做完。 李深则摸出他的宝贝手机,继续沉迷于后世的虚拟网络世界,这段时间他一直宅在家里,对外界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小家中三人各司其职,在美好春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宁静。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门外传来“骨碌碌”的马车声,紧接着一個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进到院子高声问道:“李探花在家吗?” 李深听到声音走出客厅,打量了一下这个管事问道:“我就是李深,你是何人?” “小人徐贵,拜见李探花!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给您送一份请柬!” 只见中年管事十分礼貌的向李深行礼,并且从怀中取出一份请柬,双手递到他面前道。 “你家老爷是?” 李深没有接请柬,而是再次问道。 “请柬是我家老爷亲手所写,李探花您一看便知!” 徐贵并没有解释,而是再次把请柬递到李深面前道。 这下李深也只能接下请柬,打开看到下面的落款,写着“徐元楷”三字,这让他心中一惊,立刻想到了上一个李深与徐家订婚的事,这个徐元楷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李探花,请柬已经送到,我家老爷说了,务必请您明日过府一叙,还请您不要失约!” 徐贵说完再次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了门,登上马车飞弛而去。 “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能开宝马,这桩婚事还真是高攀啊!” 李深吐槽一句,这才回到客厅,将请柬仔细的看了一遍。 结果看完请柬后,李深却是眉头紧锁,请柬上的内容不多,只是说请李深明天去徐府一趟,商量一下两家的婚事。 这桩婚事对于李深来说,一直是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大石,从他知道有这桩婚事开始,就十分的排斥。 倒不是说他对包办婚姻有什么看法,而是他根本不想成婚。 早在穿越之初,李深就决定躺平了,他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的几十亩地租出去,足够他吃饱饭了,可以说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的压力。 但如果结婚了,躺平对李深来说就是一种奢望了,结婚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甚至日后还可能变成三个人、四个人……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避孕措施,李深对自己的自制力也没啥信心,到时他拖家带口的,只靠那点田租,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李深一个人怎么活都行,可若是有了老婆孩子,却绝对不忍心让他们跟着自己受苦,到时生活会逼着他去卖命。 “这可麻烦了,徐家如果执意要把女儿嫁过来,我不想娶也得娶,到时还怎么躺平?” 李深低声自语道,眉眼间满是忧虑之色。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又见一人跌跌撞撞的闯进院子,进门就高喊道:“李兄!我对不起你!” 进来这人身材高瘦,细脖大头,看起来像根竹竿顶着个皮球,赫然正是伦文叙。 “伦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深看到伦文叙也吓了一跳,急忙走出客厅问道,只见伦文叙头发散乱,衣服上满是泥土,看起来像是被十八个大汉狠狠的蹂躏了一顿似的。 “李兄,都怪我!都怪我啊!” 伦文叙没有回答李深的话,反而捶胸顿足,一脸的懊悔之色。 “伦兄伱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深把伦文叙搀扶进客厅坐下,宝儿想凑过来看热闹,却被李深赶走了。 “都怪我,之前我就不该带田宽来见李深,这样他就不会到处乱说,去败坏李兄你的名声了!” 伦文叙这时终于冷静了几分,当下再次自责的道。 “败坏我的名声?” 李深一愣,不明白伦文叙是什么意思。 看到李深竟然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伦文叙也不禁叹了口气,然后就把外面那些关于李深的流言大概讲了一遍。 “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就是因田宽而起,那首李兄的诗也是他故意传出去的。” 伦文叙说到最后时,也是连连叹气,他没想到田宽竟然会如此卑鄙,哪怕他和李深以前有矛盾,但也犯不着如此落井下石。 “伦兄你的意思是说,外面现在都在传我疯了,那首诗就是明证,甚至还说我打人、大小便失禁等等?” 李深说话时两眼放光,两只手也兴奋的搓个不停。 “没错,李兄你没事吧?” 伦文叙却被李深吓得不轻,正常人听到这些,不应该愤怒吗,怎么李深反而越听越兴奋? “我没事!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啊!” 李深一脸的狂喜,说到最后更是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伦文叙真的被吓住了,他虽然知道李深被雷劈后脑子有点问题,但上次见面时,李深大部分时间还是挺正常的,所以他对那些流言也并不相信。 可是现在李深的表现,却好像证明外界的流言并没有胡说。 李深当然要高兴。 本来他还担心徐家遵守婚约,把女儿强塞给他,但现在外界的流言四起,徐家肯定早就听说了。 只要徐家人的脑子正常,肯定不会把自家千金嫁给一个名声恶劣的疯子,特别是这个疯子不但喜欢打人,而且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现在李深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徐元楷请自己明天去商量婚事,估计就是想找个理由,把这桩婚事给退了。 “本以为自己穿越是个躺平流,没想到竟然是个退婚流,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斗破吗?” 李深暗自嘀咕道,说到最后更是兴奋的一拍大腿,写不出来斗破没关系,自己可以活成斗破。 “李……李兄,你没事吧?” 正在这时,伦文叙犹豫着上前问道,神情中满是关切,做为好友,他真的不希望看到李深变成一个疯子。 “我没事!倒是伦兄你这是怎么回事,路上被人打了?” 李深不想过多解释,于是将话题转移到伦文叙身上问道。 刚才伦文叙进来时,就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身都是泥土,实在让人好奇他经历了什么? “没有,我就是来的时候迷路了。” 伦文叙说到自己的事情时,神情也变得有些扭捏。 “迷路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吧?” 李深再次追问。 伦文叙迷路他并不意外,毕竟做为一个重度近视患者,伦文叙几乎相当于半个瞎子,出门把自己搞丢都是常事。 “迷路当然要找人问路了,结果我好不容易在路上见到个人,上前刚开口,就被对方一蹶子撂倒了,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对方是头驴子。” 伦文叙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那头驴个头不高,脾气却不小,追着他跑了好远,幸好他人高腿长,最后终于逃脱了驴子的追杀。 听完伦文叙的冒险,李深也有些感慨的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伦兄啊,以后你就别独自一人出门了,至少要找人带着,如果找不到人,带条狗也行,如果连狗也没有,就像上次一样带上田宽!” 第十二章 徐元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年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死为大!” 大清早,李深躲进书房,偷偷的对着铜镜练习,想要找出一种最适合的语气说出这句名言。 啥叫梦想照进现实?现在李深就是,别人只能从书本上体会退婚流的快感,而他却可以亲身体会一遍。 甚至李深已经在幻想,自己站在徐府的大厅中,指着徐家所有人,说出上面那句名言,然后对着老丈人徐元楷的老脸,输出一套八极崩。 不过想到徐家的权势,李深忽然觉得打人是不对的,大家都是文明人,能逼逼最好不要动手,毕竟大明可是个法制社会。 正在这时,丑娘在窗外叫李深吃饭,于是他来到客厅,只见宝儿和伦文叙都已经坐好了。 昨天伦文叙迷路,来到家里都已经快天黑了,李深不放心对方一个人回去,毕竟以伦文叙的视力,说不定会连夜摸到天津卫去。 “李兄,吃过早饭我陪你一起去!” 伦文叙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烙饼向李深说道。 他昨天已经知道,徐家请李深过去商量婚事,他对此的反应和李深一样,都认为徐家肯定要悔婚,做为朋友,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伦兄你就不必去了,我自己应付得来!” 李深急忙劝说道,他去徐家本就是奔着退婚去的,可不想让伦文叙再横插一杠子。 “那怎么行?徐家若是真敢悔婚,我至少能帮着你仗义执言,绝不能让李兄你任人欺辱!” 伦文叙放下粥碗,拍着胸膛保证道。 我就是怕你仗义执言! 李深心中暗自嘀咕,于是再次劝说伦文叙放弃跟自己去徐府的想法,但对方却十分讲义气,无论李深说什么都没用。 最后李深只得退让一步道:“好吧,如果伦兄你真要去也可以,但到时你得听我的,不许乱说话!” “行,没问题!” 伦文叙立刻答应道。 在他看来,自己好歹也是个状元,哪怕站在李深旁边不说话,徐家也要顾忌几分,如果徐家真敢悔婚,日后他一定要上书参对方一本。 吃过早饭,李深和伦文叙出了家门,李家庄就在北京边上,距离城门只有两里路,可以说走几步就进城了。 “伦兄,出城到我家就只有一条笔直的大路,你是怎么迷路的?” 李深路上边走边好奇的向伦文叙问道。 “这个……一时眼花看错了路,李兄你看,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 伦文叙面现尴尬,随即就硬生生的岔开话题道。 “是啊,又是一個丰收年。” 李深点了点头,但脑子里却老是想起村口老人碗里的野菜。 很快两人来到城门前,穿过城门,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侧店铺林立,车水马车热闹非凡,当然与后世的繁华都市肯定无法相比。 北京城很大,如果要走着去徐家,估计得走一个多时辰,所以两人在城门口雇了辆车,很快就来到了徐府门前。 李深下车,将请帖交给门子,并且报上自己的身份,立刻有管事请他们进到客厅,并且有丫鬟送上茶水。 李深刚才也在暗自打量徐府,从府门到客厅,就需要经过两重院落,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飞檐斗栱,一座又一座的建筑连成一片。 李深家的小院与这座徐府一比,立刻就成茅草屋了。 不过李深却没有半点拘束,毕竟徐府的房子再高,能高得过后世的东方明珠塔吗?房子再大,大得过后世的万达广场吗? 李深敢打赌,就算翻遍了整个徐府,肯定找不到一样家用电器,自己家里好歹还有部手机呢! 李深和伦文叙并没有久等,很快就听后厅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只见一个身材中等、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的儒雅中年人走进客厅。 “拜见徐大人!” 伦文叙立刻站起来行礼,李深也有样学样,看来这个中年就是徐元楷了。 “伦状元不必客气,你能光临鄙府,实在是徐某的荣幸!” 徐元楷显然认识伦文叙,这时也十分客气的寒暄道。 “徐大人言重,在下只是陪李兄前来,为两家的婚事做个见证!” 伦文叙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道。 不过对于伦文叙的话,徐元楷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旁边的李深无奈的看了伦文叙一眼。 “李贤侄,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你的病情怎么样,以前的事情想起来了吗?” 徐元楷请两人落座,这才向李深问道。 “多谢徐伯父关心,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病情也是时好时坏,上次发病,还差点吓到伦兄!” 李深为了退婚而来,当然要把自己的病情说的严重一些。 伦文叙闻言脸色一变,急忙对李深连使眼色,但他却当做没看见。 徐元楷也是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李深竟然这么坦诚,之前他准备的一些话也说不出来了。 “咳,伱这一病,不但丢了官职,而且外面也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片刻之后,徐元楷干咳一声这才再次问道。 “徐大人,那些传言全都是无稽……” 伦文叙想要帮李深解释,却忽然被李深打断道。 “启禀徐伯父,那些传言我也听说了,其它的不说,那首传的满城风雨的诗的确是我写的,不信您问伦兄!” 李深说到最后一指伦文叙,把对方憋的脸红脖子粗,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那……那也算诗?” 徐元楷闻言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在他们读书人心中,诗词一向都是十分高雅,什么时候屎尿屁也能算诗了? “当然算,那是我独创的深深体诗歌,那首诗短小精悍,但却表达了在下的忧国忧民之情,以及大无畏的精神,若您细品的话,还能从中感受到在下的几缕思乡之情!” 李深拿出后世做阅读理解的精神状态,将自己的那首深深体一顿猛夸,虽然驴头不对马嘴,连他自己都感觉肉麻,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伦文叙这时已经抱头蹲到一边去了,现在他也不好意思再帮李深说话了。 至于徐元楷,一张脸都已经全黑了,他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李深疯的这么厉害。 看到徐元楷阴沉的脸色,李深却暗自高兴,自己都已经“疯”成这样了,对方肯定不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退婚流稳了。 果然,只见徐元楷沉默良久,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李贤侄,你的病情如此严重,这段时间还是要安心养病,至于两家的婚事……” 终于来了,李深兴奋的一拍巴掌,当即站起来抢先道:“徐伯父不必多说,在下明白,两家的婚约就此解除,三……” “谁说要解除婚约?” 却没想到徐元楷忽然一脸愕然的反问道。 李深这边的情绪和语气都准备好了,就准备说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句话了,结果被徐元楷的反问噎了回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咳咳~,徐……徐伯父不打算解除婚约?” 李深咳嗽了几声,这才把憋回去的气顺过来问道。 “哼,你把我徐元楷当成什么人了?这桩婚事既然早就订下了,我徐家就绝不会悔婚!” 徐元楷一脸正气的大声道。 “徐大人真是高风亮节、一诺千金,伦某佩服之至!” 抱头蹲地的伦文叙没想到峰回路转,徐家根本没打算悔婚,当即跳起来向徐元楷行礼道。 李深则是张大嘴巴,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良久之后,李深这才声音干涩的问道:“徐……徐伯父,在下都已经疯成这样了,你竟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别说你只是疯了,就算当初你被雷劈死了,我徐家的女儿也会抱着你的灵位成婚!” 徐元楷瞪着李深,语气幽幽的道。 李深却心中一寒,徐元楷看起来是大义凛然,实际上却为了一个虚名,不惜将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这也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古代女子的地位之低下。 不过李深现在没空去可怜那个徐家女子,因为最可怜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徐家不退婚,也就代表着他必须要成婚。 一想到自己要拖家带口的在大明朝求生,李深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甚至隐约看到一群又黑又瘦、衣不蔽体的孩子,围着自己叫“爸爸,我饿”的画面。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婚期的事,毕竟因你生病,婚事已经拖了这么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元楷这时再次开口道。 “这个……” 李深有心把婚期推迟个百八十年,但看到徐元楷严厉的目光,嘴里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行了,你脑子有病,婚事就由我徐家一手包办吧,三个月后的十五,就是黄道吉日,到时你们就正式完婚!” 徐元楷看李深犹豫不决,最后大手一挥,直接做出决定道。 第十三章 探望唐伯虎(上) 李深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徐家不愿意退婚,对他来说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徐府的? “李兄,徐家不退婚明明是一件好事,怎么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一直陪在李深身边的伦文叙,这时一脸不解的问道。 “我……” 李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一声长叹。 “李兄你别光叹气啊,到底怎么回事?” 伦文叙也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 “简单来说,我并不想成婚!” 李深只好坦白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之前在徐大人面前说那些话!” 伦文叙恍然大悟,刚才他还以为李深的疯病又犯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故意的。 不过紧接着伦文叙又大为不解的看着李深问道:“李兄,徐家的家世深厚,徐阁老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他执掌内阁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伦文叙说到这里看了李深一眼,这才再次道:“李兄你突遭横祸,官职被夺,但如果借助徐家在官场上的势力,也许不久之后,还能让朝廷重新赐官,到时你我同朝为官,又有娇妻美眷在怀,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伦文叙说话时,一直观察着李深的神色,在他看来,徐家这样的亲事,别人想求都求不来,但李深却主动往外推,实在让人想不通。 李深苦笑一声,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却忽然只听旁边有人高声叫道:“伦兄!” 李深和伦文叙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兴冲冲的向他们走来。 伦文叙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来人,立刻拱手笑道:“原来莫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莫兄并没有回答伦文叙的问题,反而打量了旁边的李深几眼问道:“这位是……” “都怪我,我来给你们介绍!” 伦文叙说着拉过李深,一指对面的莫兄道。 “李兄,这位是莫远、莫东来,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 介绍完莫远,伦文叙这才向对方介绍李深道:“莫兄,这位是我的好友李深,你应该听说过他!” 果然,莫远听到李深的名字也是一惊,再次上下打量他几眼,这才拱手行礼道:“失敬失敬,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探花!” “大名鼎鼎倒是真的,毕竟李某自从被雷击之后,京城关于我的流言就没有断过!” 李深哈哈一笑自嘲道。 看到李深如此豁达,莫远也有些惊讶,感觉这位小李探花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么疯。 “莫兄,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里?” 伦文叙这时再次好奇的问道。 听到伦文叙的话,莫远立刻露出几分凝重的表情道:“唐兄已经从大牢里放出来了,这件事伦兄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前两天刚放出来,我还打算这两天去探望一下。” 伦文叙点头道。 “什么?唐伯虎出狱了!这么大的事伦兄你怎么没告诉我?” 李深大为惊讶,他可是一直想见一见这位名满后世的大才子。 “昨天我光顾着说伱的事了,忘了说了。” 伦文叙解释道,昨天他又是迷路,又是生气田宽散播李深的谣言,所以把唐伯虎的事给抛之脑后了。 “伦兄、李兄,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去探望一下唐兄,不如你们随我一同前去如何?” 莫远开口提议道。 “正有此意!” 李深和伦文叙同时点头,于是三人结伴前行。 路上三人边走边聊,李深也向莫远打听了一下唐伯虎出狱后的情况,因为莫远也是苏州人,与唐伯虎是老乡,知道的情况多一些。 而据莫远介绍,唐伯虎现在情况并不太好了,似乎在牢里受了不少罪,但这些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朝廷对唐伯虎和徐经两人的处罚。 对这次的科考舞弊案,弘治皇帝选择了各打五十大板,其中程敏政被罢官,华昶坐奏事不实,被降职。 而唐伯虎和徐经更惨,两人被削除仕籍,发县衙为小吏。 如果说削除仕籍是对唐伯虎两人的处罚,那么发县衙为小吏,就是对他们两人的羞辱,毕竟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解元,一下子成为地位低下的小吏,这对读书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唐兄出狱后,身体情况相当不好,所以我与一些同乡好友商量好了,决定今天前去探望一下唐兄。” 最后莫远再次说道。 “唐兄的遭遇,我与李兄十分同情,以前我们与唐兄也见过几次,对他的才学也十分佩服!” 伦文叙听完后长叹一声道。 “伦兄,我与唐伯虎见过面?” 李深好奇的向伦文叙问道。 “当然见过,会试前的几次诗会,我们与唐兄多次相见。” 伦文叙点头。 “那我和唐伯虎的关系怎么样?” 李深再次好奇的问道。 “这个……” 伦文叙犹豫了一下,最终含糊的说道。 “李兄你与唐兄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对彼此的才华还是很佩服的,只是对一些诗词文章上的见解有些不同。” 李深一听就明白了,估计自己和唐伯虎的关系不怎么样,甚至之前可能还发生过冲突。 旁边的莫远听到两人的对话,则是微微一笑。 他虽然第一次见李深,但却听人说起过,李深和唐伯虎都是恃才傲物之人,而且两人一北一南两個解元,经常被人拿来比较,所以他们对彼此怀有几分敌意,每次见面,都难免在诗词文章方面做一番较量。 三人很快来到一处占地颇大的宅院,门口还有仆人守候,三人报上身份后,这才被仆人引到内宅。 “唐兄住在这里?” 伦文叙十分意外的问道。 这座宅院规模不小,房屋也建造的十分豪华,一般人绝对买不起这样的宅院,哪怕租下来,租金也不是个小数目。 “唐兄当然住不起这里,不过这座宅院已经被徐家买下来了,徐家可是江阴巨富,区区一座宅院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莫远笑着解释道。 伦文叙恍然大悟,徐家可是江南有名的富户,据说徐经的祖父,曾经贿赂大名鼎鼎的王振,从而谋得中书舍人的官职。 到徐经这一代,徐家的财富更加惊人,这也是别人怀疑徐经贿赂程敏政泄题的原因之一。 李深听到这里却感觉有点奇怪,按说唐伯虎完全是被徐经牵连的,就算徐经不是有意的,但唐伯虎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怨恨吗?出狱后又怎么会住在徐经家里? 很快三人来到内厅,刚一进门,就见厅中聚集着不少人,这些人都是身着儒衫的读书人,有老也有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个个都是面带忧虑之色。 三人刚一进门,厅中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见到李深时,也都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他们认出了李深的身份。 李深也扫视了一下厅中的众人,但却看到一个自己很不喜欢的人,赫然正是在背后中伤自己的田宽。 “他怎么也在这里?” 李深嘀咕一声。 “谁在这里?” 旁边的伦文叙听到李深的嘀咕,好奇的问道,他眼睛不好,只能看到一坨坨的人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田宽。” 李深回答道。 “竟然是他,肯定没安好心!” 伦文叙闻言冷哼一声道。 因为李深的事,伦文叙曾经找过田宽理论,结果两人大吵一架,彻底绝交,对这种背后伤人的小人,伦文叙也不屑与对方往来。 “伦兄,你也是来探望唐兄和徐兄的吗?” 看到伦文叙,客厅中不少人纷纷上前与他打招呼,毕竟伦文叙可是状元,日后前途无量,自然要打好关系。 伦文叙眯着眼睛,努力的辨认着前来打招呼的人,但有时还会认错,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眼睛不好,倒也没人在意。 但相比伦文叙的众星捧月,李深这边就显得有些惨淡了,虽然不少人都在偷偷的打量着他,却鲜少有人上前打招呼。 这倒不是别人趋炎附势,而是外界关于李深的流言太离谱,许多人都把他当成疯子,而且还会随时动手打人,所以许多人见到他都刻意的退后了几步。 “各位,伦某与李兄前来,是想探望一下唐兄与徐兄,不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伦文叙与众人打过招呼,这才开口问道。 没想到众人听到伦文叙的话却都露出沉重之色,片刻之后才有人开口道:“不瞒伦兄,徐兄的情况还好,但唐兄他……” 开口之人提到唐伯虎时,却忽然沉重的长叹一声,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正在这时,忽然只见内厅旁边的小门有一人走出来,只见对方手拄打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高声道:“伦兄来了吗?在下徐经有礼了!” 第十四章 探望唐伯虎(下) 徐经一瘸一拐的走进内厅,当看到人群中的伦文叙时,也急忙上前行礼。 旁边的李深则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徐霞客的先祖,只见徐经大概二十多岁,长得又高又瘦,一张长方脸,却带着不少的伤痕,手中还拄着拐杖,看样子在牢中吃了不少苦。 徐经与伦文叙寒暄了几句,这时也看到了李深,神情明显一怔,显然他也认识李深。 不过徐经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疏远李深,反而郑重上前行礼道:“听闻李兄生病,却还带病前来,实在让徐某感激不尽!” “徐兄客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徐兄与唐兄的遭遇,在下也是感同身受!” 李深十分客气的还礼道。 听到李深这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徐经只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他哪怕在牢中,也听说了李深考中探花,却被雷劈丢掉官职的事。 可以说今年的科举,最倒霉的就是他们三个,所以李深的安慰更让他感动。 “徐兄,唐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伦文叙这时忍不住再次问道,刚才他问起唐伯虎的情况,厅中众的表情都十分沉重,这让他也十分的担心。 只见徐经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道:“唐兄的情况很不好,他在牢中吃了不少的苦,朝廷又革除我们的功名,更让唐兄深受打击,出狱后就一直不吃不喝,现在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身体也衰弱之极,我已经请了大夫为他诊治。” “唐兄的情况竟然如此严重!” 伦文叙闻言也大惊失色,难怪刚才厅中众人提到唐伯虎时,脸色都那么沉重。 李深这时也暗叹一声,他能体会唐伯虎的心情,毕竟他在后世时奋斗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升职加薪、买房娶妻,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结果被一雷劈到大明朝,几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唐伯虎也是如此,十年寒窗苦读,却落得个革除功名,发往县衙为吏的下场,这辈子彻底毁了,如此重大的打击,是个人都受不了。 “徐兄,我们能不能去探望一下唐兄?” 这时厅中有人开口问道。 他们虽然来得早,但因唐伯虎病情太重,不方便探望,所以他们也只能在客厅里等候。 “这个……” 徐经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点头道。 “好吧,各位都是唐兄的知交好友,也许唐兄见到你们时,能够振作起来。” 于是徐经带着众人穿过客厅的小门,来到后面的一间卧室。 刚一进卧室,李深立刻闻到一股熏人的中药味。 卧室不大,一张床摆放在对窗的位置,床上躺着一個瘦弱的年轻人,脸色黄中带黑,两颊沉沉的凹陷下去,眼睛紧闭着,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恐怕会让人以为对方是个死人。 床上的年轻人显然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唐伯虎,床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手持一根银针,正在为唐伯虎针灸,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凝重。 众人看到大夫在诊治,一时间都不敢出声。 片刻之后,大夫终于将手中的银针一收,徐经立刻上前问道:“大夫,唐兄的情况怎么样?” 只见大夫抚着胡须,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唐解元身上的伤并不重,本来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但他是心病,到现在一直不进水米,甚至连药也不肯吃,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他……” 大夫说到最后没有说下去,而是长叹一声连连摇头,唐伯虎现在是心存死志,不肯进食,这种情况除非是神仙,否则医术再好的大夫来了也没用。 徐经闻言脸色沉重,他一直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唐伯虎,所以心中十分愧疚,如果唐伯虎因这件事绝食而死的话,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徐经迈步上前,对床上闭着眼睛的唐伯虎轻声道:“唐兄,大家听说你病情严重,今天结伴前来探望,伦兄、莫兄他们都来了!” 不过徐经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病床上的唐伯虎依然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反应。 看到这里,伦文叙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唐兄,伦某知道你遭逢大变,心中肯定十分难受,但唐兄还是要以身体为重,毕竟只要人活着,日后才有可能遇到转机!” 伦文叙这个状元的话终于起到一点作用,李深看到唐伯虎的眼皮颤了一下,但依然没有睁开。 看到唐伯虎有反应,其它人也轮番上前劝说,但他们还不如伦文叙,唐伯虎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李深看到唐伯虎气若游丝、一心寻死的样子,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嘀咕:唐大才子不会真的要凉吧,他要是死了,绝对是春宫图史上的一大损失。 徐经看到别人的劝说都没用,忽然一把拉过李深道:“唐兄,李深李探花也来了,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徐经不愧是唐伯虎的至交,对他的心理把握的很准。 只见唐伯虎听到李深的名字,眼皮猛的一颤,最后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唐伯虎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这才看清床前的李深,随后用一种嘶哑之极的声音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南解元、北解元,南北解元争状元。结果你入大牢,我被雷劈,大家都是一样的倒霉,我哪有资格笑话唐兄?” 李深苦笑一声反问道。 听到李深说出“南北解元争状元”的话,在场的众人也都露出唏嘘之色,会试之前,李深与唐伯虎齐名,号称是最有可能夺得状元的人选,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对于李深的话,唐伯虎缓缓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你的功名还在,大不了日后重考一遍就是,相比之下,我却一辈子都不得科举,此生再无任何希望!” 说到最后时,唐伯虎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然后再次闭上眼睛,似乎不打算再与李深说话。 “唐兄,事在人为,也许日后还有转机,李兄受到那么大的打击都能挺过来,你我当然也可以!” 徐经看到唐伯虎又闭上眼,急的满头大汗劝说道。 然而唐伯虎却并不理会,再次恢复原来的活死人状态。 看到唐伯虎不理会自己,于是徐经再次向李深求助道:“李兄,你再帮忙劝一劝唐兄,现在也只有你能说动他了!” “这……” 李深也有些为难,唐伯虎明显是心病,现在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哪是自己几句话就能劝动的? “徐兄,你就别为难李探花了,谁都知道,李探花身患脑疾,万一把他逼得发病,伤到唐兄就不好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的田宽忽然站出来说道。 在场的众人闻言,也都想到了李深的疯病,当即齐齐后退几步,生怕李深会忽然发疯,连徐经都微微侧身,挡在李深和唐伯虎中间。 “田宽,你还有脸说李兄,要不是伱四处败坏李兄的名声,京城又怎么会流言四起?” 听到田宽阴阳怪气的话,伦文叙忍不住站出来指责道。 “伦兄这话就不对了,我哪里败坏李兄的名声了?难道那首撒尿诗不是李兄所写?” 田宽却故作惊讶的向伦文叙反问道。 “你……” 伦文叙被对方问的哑口无言,因为那首撒尿的诗的确是李深所写。 “田兄真是好口才,既然你口才这么好,不如来劝劝唐兄如何?” 李深当然不能看着伦文叙吃瘪,于是对田宽冷笑道。 “唐兄心如死灰,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唐兄起死回生,倒是李兄你刚才能让唐兄睁眼,肯定也能让唐兄恢复求生之念吧!” 田宽长着一张利嘴,这时也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你还真说对了,我虽然不敢保证,但至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没想到李深竟然挺起胸膛说道。 “李兄你真的有办法?” 旁边的徐经闻言一脸狂喜的追问道。 “徐兄你糊涂啊,怎么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田宽这时却还不忘讽刺李深道,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毕竟李深的疯名早就传遍了全城。 伦文叙这时终于忍不住,再次站出来提着田宽骂道:“李兄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就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伦兄,不必与这种小人计较!” 李深劝住伦文叙,随后这才向徐经道:“徐兄,请为我准备好笔墨!” “快取笔墨来!” 徐经犹豫了一下这才吩咐道,他其实也有些怀疑李深是不是在发疯,但现在唐伯虎危在旦夕,他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很快笔墨准备好了,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在桌面上。 李深提起笔,但并没有立刻写字,而是扭过头,对病床上的唐伯虎说出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唐兄,事急从权,为了救你一命,在下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第十五章 一“诗”两命(求推荐收藏) 唐伯虎的病房之中,李深在众人的围观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长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李深每写一句,围观的徐经等人就跟着念一句。 病床上的唐伯虎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可随着诗句传入耳中,每一句诗都像是印在他的心坎上,感觉无比的亲切,就像是自己亲手写出来的。 特别是当最后那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更让唐伯虎大受震动,终于猛然睁开了眼睛。 “唐兄肯睁眼了!” 旁人看到唐伯虎睁眼,也立刻兴奋的叫起来,徐经更是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看到唐伯虎睁眼,李深微微一笑拱手道:“唐兄,在下想说的话,全都在此诗之中,告辞!” 李深说完转身就走,实在是当着作者的面抄对方的诗,他脸皮再厚也感觉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为了救唐伯虎,解开他的心结,恐怕他打死也不会这么做。 “李……李兄留步!” 没想到唐伯虎却忽然开口叫住李深道。 李深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唐伯虎。 其实他这时心里有点发虚,据他所知,这首《桃花庵歌》是唐伯虎在几年后所写,但万一史书记载的不准确,唐伯虎已经写好了这首诗,那可就太尴尬了。 “唐某病好之后,能否登门拜访?” 唐伯虎这时神情郑重的问道。 旁边的徐经等人闻言也全都是一脸狂喜,唐伯虎终于想通了,这下他的病总算是有救了! “当然可以,到时在下定当扫榻相迎!” 李深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哈哈一笑道,说完再次一拱手,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李深离去的背影,人群中却忽然有人说道:“李探花不是疯了吗,怎么还能写出如此秀逸清俊的长诗?” “对啊,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的那首撒尿诗,真的是李探花所写吗?” 人群中又有人开口道。这让不少人都看向人群中的田宽,因为他们都知道那首诗就是田宽最先传出来的。 看到别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田宽也有些慌了,但这时根本不容他退缩,于是硬着头皮叫道:“那首撒尿诗当然是他写的,但这首诗我却怀疑是不是他写的?” “田宽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首诗可是李兄当着所有人的面所写,岂容你来质疑?” 正准备走的伦文叙听到田宽的污蔑,当即停下脚步,转身指着田宽怒斥道。 “哼,京城一带根本没有叫桃花坞的地方,反倒是唐兄的老家苏州有座桃花坞,李深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带,又怎么能写出‘桃花坞里桃花庵’的诗句?” 田宽不愧是能考上进士的人,脑子转的就是快,一下子就找出了李深与这首诗的矛盾之处。 “亏你还与李兄相交多年,他家门前就有两颗大桃树,自称桃花庵又有何不可,至于苏州桃花坞,李兄肯定也知道,他将桃花庵与桃花坞写入诗中,其实就是代指自己与唐兄,因为这首诗即是写给唐兄,也是写给他自己!” 伦文叙却冷笑一声反驳道。 他这番分析更加合情合理,在场的众人听后也都是连连点头,就连病床上的唐伯虎闻言,脸上也露出感动之色。 田宽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不过伦文叙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再次冷笑道:“田宽,你将李兄之前的玩笑之作四处传播,以此来诋毁李兄,实在让人感到不齿,从今之后,我伦文叙与你割席断交!” 伦文叙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离开了客厅。 在场的众人也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那首撒尿诗是李深私下里的玩笑之作,虽然言语粗俗,但年轻人私下里开玩笑倒也无伤大雅。 不过田宽身为李深的好友,却把人家的玩笑之作四处传播,以此来诋毁李深的名声,这可就太下作了!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田宽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鄙夷之色,甚至连徐经这个主人,也都对田宽皱起眉头。 面对众人的排斥,田宽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了,最后只得狼狈而逃。 当天下午,李深当着唐伯虎等人面,写下的这首《桃花庵歌》,迅速的在京城的士子间传播开来。 好花需要绿叶来衬,美女也需要丑女来做背景,好诗同样也是如此。 之前李深的那首撒尿诗,早就已经传遍京城,就连三岁小儿都会唱上几句,许多人拿这首诗来嘲笑李深,说他被雷劈傻了,否则怎么会把这种屎尿屁当成诗? 结果这才短短几天时间,李深又一首大作面世,而且还是一首流畅自然,意境清新的长诗,在那首粗俗的撒尿诗对比之下,更显得这首诗的艳丽清雅、秀逸清俊。 所以这首《桃花庵歌》一出,几乎一下子就扭转了外界对李深的风评,甚至还有不少人心中疑惑:李深到底是不是疯子?如果是的话,一个疯子也能写出这么好的诗? ………… 紫禁城文渊阁,这里本是皇家藏书之地,后来随着内阁权重,并且在文渊阁处理政务,于是文渊阁就成为大明的权力中枢。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没想到这个李深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如此豁达!” 李东阳品着茶水,笑着对旁边的刘健和谢迁道。 “他这首诗看似豁达,其实若是细品的话,还是能品出几分哀怨之气的,不过这倒也正常,换做别人有李深这样的遭遇,恐怕心中的怨气会更大!” 首辅刘健这时也笑着开口道,今日政务不多,三人忙完后就坐在一起闲聊,自然而然的就聊到了最近风头正盛的李深头上。 “这首诗的确相当不错,虽然满眼都是花、桃、酒、醉等香艳字眼,却毫无低俗之气,读起来朗朗上口,颇有几分荡气回肠的爽快!” 谢迁也同样赞叹道。 “这首诗最妙的地方,却是它可以当成良药救人,那个江南的士子唐寅,被夺去功名后一心求死,李深当面写下这首诗后,唐寅竟然起死回生,据说现在已经可以进食了!” 刘健这时再次笑道。 他对李深的印象很好,当初要不是刘大夏从中作梗,说不定在他的求情下,可以保住李深的官职。 “这首诗可不止救了唐寅一人,据我所知,它还救了另外一个人!” 没想到李东阳这时神秘一笑接口道。 “另外一人?难道是那個徐经?” 谢迁猜测道,他对唐寅和徐经的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两人一块被抓,又一块被夺去功名,所以他以为徐经也会和唐伯虎一样寻死。 “徐家是江阴巨富,那个徐经就算没有了功名,也可以做个富家子,比唐寅强多了,所以他出狱后并没有像唐寅那样一心求死。” 刘健插嘴道。 “咦?不是徐经,那又是谁?” 谢迁好奇的追问道。 “程篁墩。” 李东阳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出一人。 所谓程篁墩,其实就是指程敏政,他出于河间府,但却长居于歙县篁墩,因此时人称其为程篁墩。 程敏政之前因泄题被弹劾下狱,前几天与唐伯虎、徐经一同释放,但他却被罢官,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原来的历史上,程敏政出狱仅仅几天就抑郁而终。 “程敏政?他怎么了?” 谢迁闻言一愣,再次好奇的追问道。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程敏政出狱后,同样生了一场大病,据说连床都下不来了。” 刘健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沉重的说道。 “刘兄的消息已经过时了,前两天程敏政看到李深写给唐伯虎的这首《桃花庵歌》,竟然垂死病中突坐起,然后就奇迹般的好了大半,据说现在都已经能下地了。” 李东阳笑呵呵的补充道。 “这倒是天下奇闻,一首诗救活了两个人,这个李深还真是功德无量啊!” 谢迁闻言也是抚掌大笑,就连刘健也在惊讶之后,刚毅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毕竟他和程敏政同僚一场,也不愿意看到对方因病而亡。 “刘兄、谢兄,我倒是有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个李深到底疯没疯?” 李东阳忽然向刘谢二人问道。 没想到就在李东阳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这个问题朕也想知道!” 第十六章 天生犯冲(求推荐收藏) 文渊阁,只见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赫然正是弘治皇帝,而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两只大眼睛骨碌碌乱转,透着一股机灵劲。 “参见陛下、太子!” 正在闲聊的刘健三人也全都站起来行礼,甚至还有点尴尬,毕竟当值时他们三人却凑在一起闲聊,却被皇帝直接抓了现形。 跟在弘治皇帝身边的少年,正是后世颇受争议的明武宗朱厚照,他是弘治皇帝的唯一的儿子,平时极受宠爱,经常被弘治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爱卿不必多礼,刚才听你们讨论李深,朕也想知道,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弘治皇帝开门见山的问道。 本来弘治皇帝并不会去刻意关注李深的事,但李深一首诗救了两条命,实在太过离奇,弘治皇帝想不知道也不行。 刚巧他来内阁,又听到刘健三人在讨论这件事,这才忍不住出言询问。 刘健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最后十分善谈的李东阳上前回道:“陛下,李深是否真疯,这种事外人很难说清楚,事实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觉得那个李深肯定是装疯!” 没想到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朱厚照忽然插嘴道。 “太子何出此言?” 李东阳惊讶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问道。 “我不但知道李深是装疯,而且还知道他那首诗也是抄别人的!” 朱厚照没有回答,而是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的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弘治皇帝眉头一皱,扭头向儿子问道。 “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朱厚照刚想回答,却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的道。 “肯定又是你身边的人,不知从哪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你多少次了,市面上的流言不可信!” 弘治皇帝倒没有生气,而是颇有耐心的教训儿子道。 听到弘治皇帝父子间的对话,只见李东阳笑呵呵的开口道:“陛下,李深写下《桃花庵歌》时,的确有人质疑他这首诗不是他写的,但却被在场的状元伦文叙狠狠的驳斥了对方一番。” “世人都在传李深是疯子,忽然写出这么一首出色的长诗,的确会引人怀疑。” 弘治皇帝闻言点了点头道。 不过旁边的朱厚照却似乎不太服气,背着弘治皇帝低声嘀咕了几句,却没人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 “陛下,臣以为李深能写下如此长诗,说明他的神智已经恢复,是不是需要恢复他的官职?” 正在这时,刘健忽然上前建议道。 “恢复官职?” 弘治皇帝眉头微皱,片刻之后这才开口道:“仅凭一首诗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件事还是放在以后再议吧!” 听到弘治皇帝的话,刘健心中一沉,因为对方的话虽然委婉,其实已经表露出拒绝之意。 不过想想也正常,正所谓君无戏言,发出去的旨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收回来? ………… 北京城外李家庄,李深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更不是,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舅舅,不就是给我找个舅妈吗,看你愁的样子?” 宝儿一边抄写今天的课业,一边撇了坐卧不安的李深一眼道。 “小屁孩懂什么?” 李深愁的直挠头,这几天他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丑娘做的饭太素了,除了上次的包子,这段时间连一点荤腥都没沾。 “我怎么不懂了?我娘早就说过,希望你早点成亲,给老李家传宗接代,如果我娘现在回来,知道你要成亲了,肯定会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宝儿放下手中的毛笔,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道。 “臭小子年纪不大,懂得倒是挺多!” 李深被宝儿故作老成的模样逗笑了,以宝儿的年龄,估计连男女之别都还没搞清楚,竟然都会催婚了,看来他那個素未谋面的亲姐姐,没少在宝儿面前唠叨自己的婚事。 “我不光懂得多,而且还知道舅舅你为什么发愁!” 说宝儿胖他倒是喘上了,竟然再次向李深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发愁?” 李深倒是想听听这小子有什么高见? “缺钱呗,舅舅你太穷了,家里连肉都吃不起,现在多养我一个都这么紧张,以后要是娶了舅妈,再生一堆的表弟表妹,你肯定养不起!” 宝儿说话时,看着李深连连摇头,一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似乎对自己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舅舅大感羞耻。 “臭小子你还真是欠揍!” 李深气的想打人,但宝儿见势不妙,一溜烟的就跑出去躲了起来,完全不给李深任何机会。 李深懒得去追,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屋顶发呆。 “这桩婚事肯定推不掉了,就算我现在死了埋到地里,估计徐家人也得把我挖出来配冥婚,以成全他们徐家的名声,所以我必须得正视家里要多一个女人的事实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深才叹了口气自语道。 有句古话说的好,人生不如事,十之…… 伱看,有时候你连句话都没办法说完,明明只是两个普通的数字,说出来就变成星星,所以你也只能妥协,把两个数字各减一,变成“人生不如事,十之七八”。 估什再过几年,新一代的孩子长大,他们可能会认为“七八”才是正统。 心中有了决定,李深先是到书房找了两本书,这才迈步来到厨房,找到正在忙着做饭的丑娘道:“丑娘,明天去集市上买块肥肉,我要做香皂!” 宝儿的话虽然没说到点子上,但缺钱的确是李深现在需要面临的一个问题。 “还要买肉?” 丑娘露出为难的表情,家里可没多少钱了。 “这两本书你拿去当铺当了,应该能换点钱!” 李深把手中的书递给丑娘道。 他已经了解过,大明这个时代的书籍还是很贵的,比如他读书,支出最大的一项就是买书。 “书可不能卖,少爷您快把书收回去,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丑娘闻言大惊,她虽然不识字,但却对知识十分崇拜,书籍做为知识的载体,在她心中也拥有十分神圣的地位。 “只是暂时存到当铺,以后有钱了,还可以重新赎回来。” 李深笑着回答道,当然这话也只是骗骗丑娘,这些书他又不看,留着也只是占地方,还不如换成更加实际的银钱。 “这……好吧!” 丑娘终于答应道。 第二天一早,丑娘带着书去了当铺,顺路又赶了集市,买回一块比上次更肥的肉。 今天不是旬日,宝儿去了私塾,家里只有李深和丑娘两人。 少了宝儿捣乱,李深和丑娘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做香皂这件事上。 于是两人忙了半天,到了中午时,终于……第一笼热汽腾腾的油碴包子出炉了。 “不对啊,我们不是要做香皂吗,怎么最后变成包子了?” 李深抓着暄腾腾的白面包子,一脸不解的问道,他也是连吃了七八个包子后,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闻到猪油的香味,我脑子就迷糊了,再清醒时包子就蒸好了。” 丑娘也一脸迷茫的回道。 她脸上的青春痘已经好多了,这说明李深的偏方还是有用的。 “这可麻烦了,难道我天生和香皂犯冲,注定只能做包子?” 李深摸着下巴自语道。 “好香啊,舅舅你们又做包子了吗?” 就在这时,只见宝儿下学回来,闻着香味就冲进厨房,伸出两只黑黢黢的小手就去抓包子。 李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宝儿的手腕,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最上面的两只包子上,赫然印上了五根手指印。 “臭小子你去挖煤了吗,怎么脏成这样?” 李深一脸嫌弃的骂道。 “谁去挖煤了,我们明明摔泥炮去了!” 宝儿理直气壮的回顶道。 所谓泥炮,就是把泥捏成碗形,然后用力甩到墙上,会发出鞭炮般的爆鸣声。 “快洗手去,让你娘看到你这么脏,肯定免不了一顿打!” 李深没好气的命令道。 丑娘咯咯一笑,拉着宝儿去外面打水洗手了。 李深看着那两个被捏出五指山的包子,脸上也露出几分纠结之色,据他所知,宝儿这帮熊孩子玩泥,有时找不到水,会直接撒尿和泥,这种事他们绝对干的出来。 “这包子不能要了!” 李深说着捏起两个包子,正准备找地方扔掉。 这时丑娘刚好回来,看到李深的举动立刻阻止道:“少爷别扔啊,包子只是脏了表皮,还是能吃的。” “宝儿的脏手也不知道摸过哪里,还是别吃了。” 李深十分嫌弃的道。 “没事,把包子给我吧,粮食可不能浪费!” 丑娘却上前抢过包子,转身就在离开。 “等一下!” 李深忽然叫住她,拿个盘子装了几个包子递过去道:“刚才你一直没吃,这几个包子拿去,别舍不得吃,家里不缺你那口吃的!” “嗯,我回房吃!” 丑娘接过包子跑出厨房,她从来不和李深他们一起吃饭,要么自己躲在厨房吃,要么是在自己的房间吃,李深多次劝她和自己一起吃,但丑娘都只是嘴上答应,到饭点时还是自己躲在房间里。 丑娘刚走,宝儿也洗过手跑了进来,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不过宝儿啃了几口包子,忽然神秘兮兮的凑到李深面前低声道:“舅舅,告诉你一个秘密,丑娘姐偷东西!” 第十七章 丑娘“偷”东西 “别胡说,丑娘怎么会偷东西!” 李深听到宝儿的话,立刻怒斥道。 丑娘绝对是李家的核心人物,特别是李深被雷劈后,即要照看宝儿,又要照顾李深,可以说要不是有丑娘在家里撑着,这个家早就散了。 “真的,我有证据!” 宝儿看李深不信,十分不服气的道。 “你有什么证据?” 李深还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宝儿。 “上次家里蒸包子,我偷偷带去私塾几个,分给二狗等人,大牛去晚了没分到,结果他说自己不稀罕,因为他早就吃过油碴包子了。” 宝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十分认真的分析道。 “谁都知道大牛家里穷的要命,肯定吃不起油碴包子,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丑娘姐偷了家里的包子,送给大牛吃的!” 大牛是丑娘的亲弟弟,与宝儿一起上私塾,长得十分敦实,像个牛犊子似的。 “这可不算证据,大牛也许是要面子,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丑娘来家里这么多年了,她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李深却再次严肃的的说道,这可是关系到丑娘的名声,所以他不能让宝儿乱说。 看到李深还是不相信自己,宝儿也急了,于是再次叫道:“我还有证据!” “有证据就拿出来!” 李深眉毛一挑再次道。 “这个证据不能拿,等下我吃完包子带你去个地方,到时一看便知!” 宝儿说完气呼呼的咬了一口包子道,显然他对李深不相信自己十分生气。 “行,我等着你带我去看证据!” 李深呵呵一笑,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摸出手机自顾自的刷了起来,家里人对他的这种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很快宝儿吃饱了,当即一拍肚子道:“走吧,我带你去看证据!” 李深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机,忽然发现桌子上扔了不少白花花的包子皮,这让他眉头一皱道:“谁教你吃包子只吃馅的?” “包子皮不好吃,以前我在家里吃包子,都是我吃馅,我爹吃皮!” 宝儿理直气壮的道。 李深的姐姐、姐夫只有宝儿这一個孩子,平时自然免不了有些娇纵。 “你爹是你爹,我是我,下次你再这么吃,小心我揍你!” 李深可不惯宝儿的臭毛病,刚才他是没注意,否则绝不会允许这小子浪费粮食。 “知道了!” 宝儿不耐烦的回道。 正在这时,丑娘来到厨房,看到桌子上的包子皮时,脸上也露出心疼之色,但也没说什么,拿起抹布开始收起起来。 宝儿拉着李深出了院门,然后一拐弯,竟然钻进了李深家后面的竹林里。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李深拨开挡路的树叶,皱着眉头向宝儿问道。 这片竹林其实名不副实,说是竹林,但树却比竹子多,因为北方太冷,能在北京活下来的竹子,只有一种长得很细的京竹,冬天地表的竹子被冻死,春天地下的竹根才会再长出来,繁殖的速度并不快。 反倒是竹林里各种树木十分适应当地的气候,一个个长得枝繁叶茂,渐渐把竹子挤得只能在一些边边角角苟延残喘。 “很快你就知道了!” 宝儿故作神秘的再次道。 两人三拐两拐,最后宝儿带着李深来到一颗大树前,这颗树很粗,但却弯弯扭扭,显然是颗不能成材的废树。 宝儿抓着树枝,三两下就爬上树,然后招手示意李深也爬上来。 李深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想知道宝儿到底在搞什么,于是也爬上了树。 树上枝叶茂盛,将两人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就算是树下有人经过,不仔细看也不容易发现他们。 “舅舅你看!” 宝儿扒开几片树叶,指着树下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道。 “看什么?” 李深探头看了看,发现那片空地上除了一根被锯断的树桩子外,再无其它的东西了。 “耐心的等一会,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宝儿压低声音回答道。 这下李深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于是也耐心的看着那片空地。 结果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树林里虫子又多,李深脖子上被咬了好几下,又疼又痒。 就在李深的耐心快要耗尽之时,忽然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只见一个皮肤黝黑,长相敦实的孩子跑了过来。 看到这个孩子,李深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丑娘的弟弟大牛,刚才宝儿还提到过他。 只见大牛来到空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就坐到树桩上,双手托着下巴发呆。 也就在大牛刚坐下没一会,李深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只见丑娘提着个小包走了过来。 “姐!伱终于来了!” 大牛看到丑娘立刻高兴的跳起来道。 “小点声!” 丑娘看了看身后,这里离李深家不远,估计她怕被人发现。 “噢,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大牛小声的答应一声,随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油碴包子,快趁热吃吧!” 丑娘笑着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回答道。 一听到有包子吃,大牛高兴的一蹦三尺高,黝黑的小脸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树上的宝儿对李深指了指下面的丑娘姐弟,一张小脸满是得意。 李深这时也皱起眉头,本来他是不相信丑娘偷东西的,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不信。 这时只见丑娘把手中的小包放在树桩上,轻轻的打开后,露出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姐,这俩包子上怎么有手指印?” 没想到就在这时,大牛忽然指着其中两个包子问道。 树上的李深闻言一怔,仔细看了一下丑娘拿来的包子,果然有两个带着黑黑的五指印,他数了一下剩下的包子,刚好和自己给丑娘的包子数量一样,也就是说,丑娘拿着包子回房间,却连一个也没舍得吃。 “小少爷回家急着吃包子,没洗手把包子弄脏了,不碍事的。” 丑娘笑着解释道。 “这手印这么小,一看就是宝儿的,他今天玩泥炮,一个都没摔响!” 大牛也不嫌弃,抓起一个有手印的包子,一口就吞掉半个。 树上的宝儿听到大牛揭自己的短,气的脸都红了,但怕惊动对方,所以强忍着没有出声。 “吃慢点,别噎着!” 丑娘看弟弟吃的那么急,于是柔声提醒道,随后她伸手从包子中拿起一个空落落的包子皮,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李深看到这里心中一沉,丑娘吃的包子皮,正是宝儿只吃馅留下的“杰作”。 “姐,你也吃个包子!” 大牛看到丑娘只吃包子皮,立刻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姐姐手里,这些包子皮他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宝儿吃剩的,整个村子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毛病。 “你吃吧,我吃皮就行了!” 丑娘却不肯吃,又把包子塞到弟弟手里。 “我……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大牛吞下第二个包子,看着剩下的包子咽了口口水道。 “我饭量小,这些包子皮就够了,剩下的你给爹娘拿回去!” 丑娘把其中的包子皮挑出来,剩下的包子再次包起来,塞到大牛手里道。 “那好吧,咱娘最近愁的睡不着觉,咱爹的老毛病也犯了,晚上经常咳嗽。” 大牛提到父母时,声音也变得十分低落。 “姥爷的药费还没有借到吗?” 丑娘声音轻柔的问道。 “没有,姥爷病的更厉害了,需要每天吃药,上次舅舅来家里借钱,咱家也没钱,爹娘把周围能借的都借了,可还差一些。” 大牛再次沉重的回答道。 他只比宝儿大几岁,但却显得十分早熟,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生活会逼着他们早早的懂事。 听到弟弟的话,丑娘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让爹娘多保重身体,钱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 “嗯,那我走了,姐你也早点回去。” 大牛答应一声,这才把包子塞到怀里转身离去。 丑娘目送着弟弟离开,自己又默默的坐到树桩上,将手中的包子皮一点点吃完,这才站起来离开了。 树上的李深又等了片刻,确认丑娘走远后,这才手脚并用的攀着树枝下到地面,宝儿也随后跳下树。 “这就是你的证据?” 李深撇了宝儿一眼问道。 “这还不是证据吗?丑娘姐的确拿家里的包子给大牛吃啊!” 宝儿脖子一梗反问道。 “那些包子是我给丑娘的午饭,她自己不舍得吃,才拿给大牛,自己吃你剩下的包子皮!” 李深气的伸手拧住宝儿的耳朵教训道。 一边是连个包子都不舍得吃的丑娘,一个却是吃包子只吃馅的宝儿,对比之下,这小子就显得很可恨了。 “那我就更没错了,丑娘姐不舍得吃包子,要不是我剩下那些包子皮,不就要挨饿了吗?所以我以后更得挑食,剩下的东西越多,丑娘姐吃的就越饱!” 宝儿却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李深闻言一愣,感觉这小子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反驳。最后他恼羞成怒,抓过宝儿将他一顿胖揍! 第十八章 新式纺纱机 第二天早上,宝儿吃过早饭,揉着被揍肿的屁股去私塾了。 李深像往常一样,如同咸鱼般半躺在椅子上,连身子都懒得翻一下。 对于徐家的婚事,他已经选择了接受,随之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反正一切都有徐家安排,到时自己只需要出面走个过场就行了。 丑娘拿着抹布,已经在李深周围转了三圈了,最后李深终于忍不住问道:“丑娘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丑娘不好意思的一笑,这才开口道:“少爷,大小姐留下的纺纱机就在厢房里,我想借用一下,利用空闲时间纺纱,挣点零花钱,不过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耽误家里的事!” “纺纱?上次我不是说过吗,纺纱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李深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打算尽量在白天纺纱,就算是到了晚上,我也不打算点灯,不会让家里出灯油钱的!” 丑娘急忙解释道。 经过昨天的事,李深知道丑娘家急用钱,刚才她围着自己转,李深还以为她想找自己借钱,没想到丑娘竟然打算走独立自主的路线,当然也可能她知道自己穷的厉害。 “好吧,你想用就去用吧,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累坏了!” 李深考虑片刻终于点头道,他很佩服丑娘的坚强,所以也愿意给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谢谢少爷!” 丑娘激动的脸都红了,随后更加卖力的干活。 等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丑娘这才从厢房里,把一架落满灰尘和蛛网的纺纱机搬了出来。 李深也来到院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架纺纱机,还真别说,后世他小时候见过这玩意,他奶奶就会纺纱,用的纺纱机样式与眼前的这架差不多。 丑娘打了一盆水,然后将纺纱机擦洗干净,纺纱机又叫纺车,结构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大轮子带着一个小轮子,中间用皮绳传动。 “丑娘,纺纱机有了,纺纱用的棉花怎么办?” 李深好奇的向丑娘问道。 “这个好办,村里的黄婶收纱锭,我可以从她那里领棉花,纺成纱锭交给她就行了,一根纱锭可以换五文钱呢!” 丑娘笑着解释道。 “黄婶收纱锭做什么,她自己织布吗?” 李深追问道。 “不是,黄婶收够了纱锭,也是卖给织布的作坊,听说她认识织布作坊的人,纺纱用的棉花也是织布作坊给她的。” 丑娘再次解释道。 李深一听就明白了,黄婶就相当于一個分销商,从织布作坊领取原材料,再交给周围的女子纺成纱锭,她收购后再卖给织布作坊,从中赚取差价。 纺纱机擦干净了,李深帮丑娘抬回房间,又看着她组装好,并且试了一下,听着纺纱机熟悉的“嗡嗡”声,李深也不禁露出几分怀念的表情。 丑娘的执行力超强,下午就抽空去黄婶那里领了棉花,只要一有空闲,就钻进房间摇着那架古老的纺纱机,松软的棉花蘸着清水,最后纺成一根坚韧的棉线,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苇杆做成的纱锭上。 李深趁着丑娘纺纱的时候,站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就转身进了书房,关上门不让人打扰,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些什么? 两天之后,丑娘用空闲时间纺了四根纱锭,从黄婶那里换来二十文钱,这点钱对于她家里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这让丑娘十分沮丧。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所以丑娘又向黄婶要了不少棉花,带回家中准备继续纺纱。 “丑娘你来一下!” 没想到丑娘刚回到家中,李深就从书房的窗子中伸出头向她招手道。 丑娘答应一声,放下棉花来到书房,只见李深兴奋的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看个不停。 “少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丑娘好奇的走上前,这才看到李深拿着的纸上画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仔细一看又有点眼熟。 “丑娘你来看,这是我对纺纱机做的改进,一次可以纺多个纱锭!” 李深兴奋的拉过丑娘,指着图纸上的东西介绍道。 “这是纺纱机?” 丑娘十分惊讶,但仔细一看,纸上的图形的确带着一个大轮子,只是其它地方却改变很大,所以丑娘刚才没能认出来。 “少爷,你确定这个纺纱机能用吗?” 丑娘看了半天,却完全看不懂图纸,于是怀疑的问道。 “当然能用,这可是我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在纺纱机原来的基础上,好不容易才改进出来的,一次纺四五个纱锭完全没问题!” 李深十分自信的说道。 后世他曾经在博物馆见过所谓的珍妮机,结构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把横着的纱锭,变成竖着放,从而可以一次纺多个纱锭。 当然了,李深这个改进的纺纱机,对原来的结构改变不大,所以暂时还无法像珍妮机那样,一次纺八个纱锭。 “那少爷的意思是,找人把这个做出来吗?” 丑娘犹豫了一下再次问道。 “没错,你去找大眼叔找来,让他帮忙把纺纱机改造一下,需要动的地方不多,应该很快就能完工!” 李深大手一挥道。 有了这个简陋版的珍妮机,丑娘就能把纺纱的效率一下子提升四五倍,可以说她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小纺纱作坊,挣的钱应该能解她家的燃眉之急。 “噢,那我现在就去!” 丑娘立刻点头。 这就是李深最喜欢丑娘的地方,哪怕她对事情抱有怀疑,但只要李深吩咐下来了,她就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不一会的功夫,大眼叔就背着工具箱来到家中,李深将自己画的图纸给对方,并且详细的讲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大眼叔可不是丑娘,他做为专业人士,听完李深的讲解后,也是大为赞叹:“少爷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比我们这些粗笨人聪明!” “大眼叔你能造出来吗,有没有什么困难?” 李深哈哈一笑,随后又关心的问道。 “没问题,少爷您考虑的很周到,只是在原来纺纱机的基础上做一些改进,不算什么大活,我很快就能做出来!” 大眼叔拍着宽厚的胸膛保证道。 本来他手里还有其它的活,但一听李深这边有事,立刻就停掉手里的活跑来帮忙了。 大眼叔的确没说大话,仅仅一天之后,他就在原来纺纱机的基础上,将李深改进的东西做了出来,毕竟需要做出改动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少爷,装五个纱锭有点勉强,摇的时候会感觉有些吃力,所以我就只装了四个纱锭。” 第二天的中午,大眼叔指着自己完工的新纺纱机,向李深和丑娘介绍道。 李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架新纺纱机,原来的那个大轮子主体并没有动,主要动了一下那个装纱锭的小轮子,现在变成四个纱锭连动,旁边还多了存放棉花的地方,不用再手工拿着棉花。 “不错不错,丑娘你来试一下!” 李深看过纺纱机后,立刻向丑娘吩咐道。 丑娘早就等不及了,当即坐在纺纱机前,按照李深和大眼叔的指点,将棉花装好,线头扯出来绑在纱锭上,随后轻轻的摇动纺纱机的轮子。 随着大轮子的转动,皮绳也开始带动小轮子,四个纱锭也随之转了起来,细细的棉线从棉花中扯出来,一圈又圈的在纱锭上缠绕起来。 “成功了!” 看着纱锭一点点膨胀起来,李深也兴奋的一拍巴掌,虽然他相信自己的改进,但眼看着图纸上的内容变成现实,还是让他十分激动。 旁边的大眼叔也十分高兴,不过就在这时,李深忽然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大眼叔,能不能再求你个事?” “少爷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就绝不推辞!” 大眼叔十分豪爽的回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请您暂时保密,不要把这个新纺纱机泄露出去,毕竟丑娘还指着它挣钱呢。” 李深说着,指了指正在摇着纺纱机的丑娘道。 “没问题,丑娘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她爹娘还找我借了钱,这丫头从小就孝顺,二狗要是有她一半孝顺,就算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大眼叔十分仗义的保证道。 李家庄本来就不算大,村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 “二狗也不错,我听宝儿说,朱先生一直夸二狗聪明,读书也肯努力,说不定日后可以考取功名,到时大眼叔您就等着享福吧!” 李深笑着说道。 聊了几句闲话,大眼叔看新纺纱机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告辞离开。 李深急忙给他拿工钱,本来大眼叔不想要,但李深执意要给,毕竟耽误了对方一天时间,而且活又做得这么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白干。 最后大眼叔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工钱。 李深借口让丑娘测试新纺纱机,给她放了一天的假,让她有一整天的时间来纺纱,最后一天下来,足足纺了四十个纱锭。 第十九章 姐姐回来了 “少爷给你!” 丑娘激动的把一个钱袋塞到李深手里,黝黑的脸庞也因此微微发红。 “给我干什么,这是你自己赚的,拿着!” 李深又把钱袋塞给了丑娘,这是丑娘昨天忙了一天,才换来的两百文钱,虽然不算多,但至少能缓解一下丑娘家里的经济情况。 “那可不行,新纺纱机是少爷您想出来的,我不能占少爷的便宜!” 丑娘却十分有原则,再次想把钱塞到李深手里。 但李深却后退一步再次道:“这可不是占我的便宜,我只是改进了一下纺纱机,活是你辛辛苦苦干的,这钱当然也应该你拿着!” “可是……我……” 丑娘说不过李深,但却又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能拿这个钱,于是急的脸色通红,眼泪甚至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丑娘着急的样子,李深终于心一软道:“这样吧,纺纱机是我出的,但力气却是你出的,所以咱们两个算是合伙,这钱一人一半怎么样?” “好!” 丑娘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说完就打开钱袋子,要把里面的铜钱一分为二。 “别数了!” 没想到李深却再次制止丑娘,然后解释道。 “这钱你先拿着,你姥爷生病正需要用钱,所以这个钱就当我借给你的,反正我现在要钱也没什么用。” “少爷你怎么知道我姥爷生病?” 丑娘闻言却一愣,她记得自己从来没在李深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我听大眼叔说的,你爹娘最近才向他借了钱。” 李深撒了谎,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蹲树上偷听丑娘姐弟二人的谈话吧。 “那……那好吧,谢谢少爷!” 丑娘闻言没有半点怀疑,毕竟家里缺钱的事,肯定瞒不过村里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丑娘只要有一空闲,就会到房间去纺纱,家里经常能听到“嗡嗡嗡”的纺纱声。 当然了,丑娘需要操持家务,因此用于纺纱的时间肯定少了大半,但就算如此,一天下来,最少也有几十文的收入,一个月就是一贯往上的收入,这让丑娘已经十分满足了。 李深这几天十分清闲,伦文叙去翰林院任职了,所以这段时间都没空来他这里。 至于外界关于他的流言,李深也从来不去理会,倒是因为那首《桃花庵歌》,最近竟然有人登门拜访。 不过李深可不想见这些人,毕竟他对诗词几乎一窍不通,万一这些人向他讨教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估计没几句话就会露馅。 又是一個普通的午后,丑娘在房间里纺纱,传出“嗡嗡嗡”的催眠声,李深眯着眼睛躺在竹椅上,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今天是旬日,宝儿也在家,正在安静的温习课业,这小子虽然淘气,但读书还是很用功的,再加上他又聪明,因此深受朱夫子的喜爱。 “咚咚咚~” 院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丑娘房间里的纺纱声立刻停下,随后小跑着出去开门。 李深被敲门声惊醒,以为是又有人慕名来访,丑娘自然会帮他打发掉的,毕竟他现在脑子有病,不见外客也很正常。 没想到丑娘刚打开门,就十分惊喜的站在院子里高喊道:“少爷、小少爷快来,大小姐回来了!” “我娘回来了!” 正在温习功课的宝儿扔下毛笔,一脸狂喜的冲向门外。 李深也一下子站了起来,自从他穿越后,就知道自己有个亲姐姐,她和宝儿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了,只是一直没能见面,没想到对方这么突然就回来了。 李深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迈步出了房门。 只见一对青年夫妇站在大门前,其中左边的男子身材高挑,长相俊美,右边的女子同样是貌美如花,简单来说就是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如同壁人一般。 “娘!” 宝儿看到门外的女子,立刻激动的眼泪狂飙,伸开两只小手就扑了上去。 女子正是李深的姐姐李如意,她这时也激动的满眼泪光,扔下手中的包袱,迎着宝儿飞奔上前,然后母子二人交错而过。 李如意越过自己的儿子,快步冲到李深面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弟弟,你受苦了!” 宝儿伸着双手僵在院子里,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在这一瞬间,他的小脑瓜中竟然涌现出人生中的终极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李深被这个陌生的姐姐一把抱住,也不禁有些尴尬,想推开她,又没那个胆量。 好不容易等到李如意哭够了,她这才放开李深,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这才开口道:“弟弟,官职丢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迟早还有翻身的一天。” “姐你别担心,我早就没事了。” 李深感受到对方发自真心的关心,心中也颇为温暖,那声“姐”也叫得十分流畅。 “都怪我,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当初就不该去什么泉州!” 李如意颇为自责的道。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李深高中探花,却被雷劈中,险死还生后却又丢了官职,当时她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 “姐,咱们别光说我了,伱和姐夫这一路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李深有意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 “路上倒是挺顺利的,就是他们老甄家的事一团糟,去了还不如不去!” 李如意提到丈夫家的事情时,似乎满腹的怨气,两道长长的娥眉也皱到一起。 这时李深的姐夫甄子良,牵着宝儿的手也走了过来打招呼道:“文卓,你姐听说你的事情后,可是担心的厉害,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多谢姐夫关系,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就是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李深也笑着回答道。 甄子良虽是泉州人,但长年在京城做生意,一口官话说得十分标准,根本听不出半点口音。 “记不起来没关系,姐一件件讲给你听!” 李如意闻言再次心疼的道。 她和李深自幼父母双亡,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正所谓长姐如母,可以说在她心里,李深的地位是和宝儿并列的。 李深请姐姐一家进到客厅落坐,不过宝儿却故意呆在父亲身边,甚至还把小脸扭到一边,故意不去看李如意。 李如意很快就发现了儿子的异常,当即脸色一沉道:“宝儿你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我这里。” “我才不去,你回来都不先抱我!” 宝儿把头扭的更厉害,甚至拿后脑勺对着李如意。 “小小年纪竟然学会吃醋了!” 李如意忍俊不禁,随即再次道:“你舅舅是我亲弟弟,我抱一下他不是应该的吗?” “我还是你亲儿子呢,你抱我更应该!” 宝儿一张小嘴得理不饶人。 “臭小子你还学会顶嘴了!” 李如意有些生气,但随即又狡黠的一笑道。 “你既然不愿意过来,那我也不强求,不过我从泉州带回来的那些礼物,可就送给别人了。” 一听有礼物,毫无节操的宝儿立刻转身,一脸谄笑的跑到母亲身边,甜甜的叫道:“娘你别生气,我刚才和你开玩笑的,你和我爹这么远回来,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 “捶背就免了,给我捏捏肩!” 李如意对儿子的反应十分满意,眯着眼睛命令道。 “好嘞!” 宝儿立刻转到母亲身后,两只小胖手卖力的给母亲捏起了肩膀。 看着小狗腿子似的儿子,旁边的甄子良也是满脸无奈,他自问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圆滑,长大了还得了? 接下来李如意又关心起李深的病情,她在路上虽然听到许多关于李深的情况,但真真假假很难分辨得清。 李深回答了一下姐姐的问题,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又问起他们回泉州的经过。 不过在说到泉州时,李如意的回答十分含糊,旁边的甄子良也是眉头紧皱,似乎是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讲,所以李深也十分知趣的没有多问。 虽然刚过中午,但李深还是让丑娘去买了一桌酒菜,为姐姐、姐夫接风洗尘。 吃饭的时候,李如意还特意问起李深和徐家的婚事。 得知徐家并没有毁婚,而且还准备在三个月后完婚,李如意果然像宝儿预测的那样,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并且还说要亲自去徐府商议婚礼的细节。 这下李深彻底认命了,无论是徐家还是李家,都想要早点成婚,所以这个婚他是非结不可了! 吃过接风宴,李如意这才指挥着李深和甄子良,把门外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他们从泉州回来,根本没回家,直接就来李深这里了,而且还打算住几天再走。 车厢里大包小包塞得满满当当,李深和甄子良一块动手,最后累得一身汗,好不容易才把东西都搬到家里。 甄子良带着宝儿去拆礼物,李深则趁着这个机会,单独找到李如意问道:“姐,你和姐夫去泉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看你和姐夫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第二十章 南洋参(上) 李深家除了三间正房外,还有东西两座厢房,其中西厢房与厨房联着,现在住着丑娘,所以李如意和甄子良夫妇就住进了东厢房。 厢房之中,李深趁着其它人都不在,这才向姐姐问起他们去泉州的事。 刚才李如意和甄子良提到泉州时,表情都十分不自然,当时宝儿在,李深不好深问,所以才一直等到现在。 只见李如意叹了口气,随后这才开口道:“弟弟你既然问了,姐姐我也不瞒你,其实你要是记得以前的事,应该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你姐夫家的那些破事……” 随着李如意的讲述,李深这才慢慢的搞明白了姐夫甄子良家里的事情。 原来甄子良是家中的长子,但他母亲早亡,于是父亲就将一个小妾扶为正室,也就是给甄子良找了个后妈,并且这个后妈也生了个儿子。 本来甄子良做为长子,刚开始还很受父亲的宠爱,但自从母亲去世,后妈扶正后,甄子良就慢慢的受到父亲的冷落。 甄子良其实刚开始并不想从商,而是想读书考取功名,但他父亲却以家业需要人打理的理由,强行将他派到京城管理这边的店铺,所以他也不得不弃学从商。 不过甄子良对父亲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尽心尽力的打理京城的生意,使得甄家在京城的生意扩张了几倍,每年都能为家里带去大笔的利润。 去年甄老爷子病重,甄子良和李如意千里迢迢的赶回泉州,终于见到对方最后一面。 一般来说,老头马上就要去世了,家产一般都应该由长子继承,或者是给两个儿子平分也行,如果老头真这么做了,谁也挑不出理来。 但甄老爷子偏爱小儿子,死前竟然把全部家产都给了甄子良的弟弟,身为长子的甄子良竟然什么也没分到。 “老话说的好,有后娘就有后爹,真是一点都没错!” 李如意最后恨声道。 她在为丈夫感到不平,毕竟甄子良这些年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去年甄老爷子重病,他们夫妇不远千里回到泉州,就为了见对方最后一面,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把所有家产都给了小儿子。 “如果家产都给了姐夫的弟弟,那京城这边的生意怎么办?” 李深眉头一皱,立刻想到了一個关键的问题,如果京城的生意也被对方拿去,那姐姐他们一家就什么都没有了。 提到京城的生意,只见李如意冷笑一声道:“我们走的时候,你姐夫的后母说的好听,让我们依然打理京城的生意,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派人接管这边的生意,然后把你姐夫彻底挤出甄家。” 李如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不过我早就预料到这一天,所以之前就积攒了一笔钱,大不了我和你姐夫离开甄家,自己单干,这样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李如意可不是普通女子,她还没成年,父母就因病去世,所以她早早的就撑起家业,将家里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 当年李如意没出嫁时,前来提亲的人,几乎把李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不仅仅是因为李如意长的漂亮,更是因为她精明强干,持家有道。 不过李如意的眼光也很高,提亲的人她是一个没看上,反而有次去城里买东西,无意遇到甄子良,当时甄子良对李如意也是一见钟情,于是多次登门提亲,最终才把李如意娶回家。 “还是姐姐你有志气,以你和我姐夫的本事,去哪都比呆在甄家受人排挤强!” 李深闻言也给李如意打气道,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李如意夫妇有选择的话,又何必放下现成的生意不做,去从头开始? “对了,你千万不要在你姐夫面前,提他们甄家的破事,毕竟这件事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一直很难受。” 李如意最后还不向李深叮嘱道。 “姐姐放心,我又不傻,肯定不会往姐夫伤口上撒盐的!” 李深立刻举手保证道。 ………… 当天晚上,东厢房中,李如意和甄子良夫妇半依在床上,躺在他们中间的宝儿已经睡着了,夫妻二人把臂闲聊。 “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小弟变化很大?” 甄子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向妻子问道。 “废话,伱被雷劈一下试试,看看变化大不大?” 李如意向丈夫翻了个白眼道。 甄子良尴尬一笑道:“这倒也是,小弟虽然忘了以前的事,但整个人却显得更成熟稳重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张扬,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李如意做为亲姐姐,对李深的变化感受更深,只见她这时也轻叹一声道:“以前我只想让弟弟金榜题名,从而光宗耀祖,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李如意说到这里时,低头看向宝儿,伸手抚摸着他白嫩的小脸继续道:“宝儿也是如此,不求他大富大贵、出人头地,只要能够一生平安顺遂,我就心满意足了。” “宝儿有你我这样的父母,肯定能一生平安顺遂!” 甄子良接口道,说话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显然他又想到了自己家里的破事。 听到丈夫的话,李如意也不禁有些心疼,伸手轻轻的握住丈夫的手,夫妻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李如意这才轻声道:“夫君早点睡吧,明天我要早起,给小弟做一些补品,让他好好的补一补身子!” “做饭?” 甄子良脸色有点复杂,随即开口劝道。 “娘子,你这一路舟车劳顿,就别那么辛苦了,做饭这种事还是交给丑娘去做吧!” “那怎么行?我们带来那么多土特产,丑娘根本不知道怎么做,还是由我下厨最好,小弟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 李如意坚持道。 “这个……好吧,那明天让小弟多吃点!” 甄子良了解妻子的脾气,立刻放弃劝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李深就被厨房里“叮叮咣咣”的声音吵醒了。 “丑娘在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李深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自语道。 “我娘正在给你做饭!” 房间里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吓了李深一哆嗦,随即这才看到宝儿坐床边的椅子上,两只小手托着下巴,小脸上写满了忧愁。 “给我做饭?还是亲姐对我好!” 李深心生感动。 “这话等你吃过我娘做的饭再说吧!” 没想到宝儿撇了李深一眼,眼神中满是嘲讽。 “什么意思?” 李深一愣,不解的看向宝儿。 “我娘做饭很难吃!” 宝儿探出身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深道。 “有多难吃?” 李深心中一沉,能让亲儿子说出做饭难吃的评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舅舅你亲口告诉我,姥姥姥爷去世的时候,你差不多和我一样大,刚开始是我娘做饭,但吃了几顿后,你就自己跑去做饭了,当时个矮够不到锅台,你宁愿搬个凳子站在上面炒菜,也不愿意让我娘碰灶台。” 宝儿神情严肃的回答道。 李深闻言心中大震,到底多难吃的饭菜,会逼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自己跑去学做饭? “知道了吧,以前我娘每次做饭,我爹就找借口在外面吃过饭再回来,我年纪小躲不过,每次吃饭都像是上刑场,幸好我娘不经常做饭,否则我肯定活不到现在。” 宝儿语气幽幽的再次说道,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堪回首的表情。 “有这么夸张吗?” 李深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问道。 “是不是夸张,等下你尝一尝就知道了,这可是我娘特意给你做的,所以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宝儿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自己上刑场是痛苦,但看别人上刑场那就是一种快乐了。 就在宝儿的话音刚落,只听窗外传来李如意的声音道:“小弟,起床吃饭了!” “娘,我把舅舅叫起来了,马上就去!” 宝儿抢先替李深答应道,这下李深想逃都没办法逃了。 “臭小子有你的,这次我记住了,下次定当加倍奉还!” 李深恨声道,但宝儿却完全不在乎。 穿上衣服来到院子,丑娘已经打好水,李深洗漱了一下来到客厅,却只看到宝儿安静如鸡的坐在桌子前,李如意端着一个砂锅走过来,却没见到甄子良。 “我姐夫呢?” 李深向正在忙活的李如意问道。 “他说生意上有点急事,所以早早进城了。” 李如意回答,旁边的宝儿向李深递了个眼神,一副“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表情。 李如意放好砂锅,立刻招呼李深道:“快坐下,尝尝我给你专门做的海鲜粥,这里面可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干货,光是泡发就花了很大的功夫!” 一听李如意做的是粥,李深立刻松了口气,毕竟粥这东西是个人就会做,就算难吃也难吃不到哪去。 “娘,只有粥吗?” 宝儿忽然开口问道。 李深闻言也好奇的看向李如意,对方在厨房叮叮咣咣的搞了一早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厨房里炼九转仙丹呢。 “当然不是,我不光熬了粥,而且还给你舅舅特意做了一道药膳!” 李如意说到药膳两个字时,脸上也露出骄傲的表情。 “什么药膳?” 李深的心再次吊了起来。 “南洋参!” 李如意一脸神秘的回答道。 “南洋参?” 李深一愣,东洋参和西洋参他都听说过,这个南洋参是个什么东西?另外据他所知,南洋那地方好像也不产人参啊? 第二十一章 南洋参(下) “南洋参还要等一会,你们两个先喝粥!” 李如意说着拿起碗,然后就打开了砂锅的盖子。 李深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似乎有点腥,仔细一闻似乎还带点糊。 “怎么是黑的?” 宝儿探头看到锅里的粥,立刻脸色大变的问道。 李深这才发现,砂锅里黑乎乎一片,看起来像极了巫婆熬的药汤。 “我用的是黑米,比普通的白米贵多了!” 李如意白了儿子一眼解释道,随后拿起勺子,从里面舀起一碗粥,第一个放到李深面前。 “这是米饭还是米粥?” 李深看着碗里黑乎乎的半固体,一脸为难的问道。 “我在粥里放了不少的干货,怕煮不熟,所以就多煮了一会,结果水少了,有点糊,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你们快尝尝!” 李如意一张俏脸上满是期盼之色,为了做这锅粥,有些干货她昨天晚上就泡上了,今天更是天没亮就起床,忙了几个时辰才有现在的成果。 李深无法拒绝姐姐的好意,于是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一下,发现粥里的确是黑米,除了黑米之外,还能见到虾仁、瑶柱之类的海鲜,估计就是李如意带回来的干货。 从用料来看,这粥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于是李深舀了一勺子粥,在李如意期盼的目光中送入嘴中。 腥! 这是李深的第一感受。 糊! 这是李深的第二感受。 腥味和糊味就像是两只军队,在李深的舌头上杀得难解难分、尸横遍野,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味蕾的哀嚎声。 “好吃吗?” 李如意看到李深吃了一勺粥久久不语,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好吃!简直太好吃了,宝儿你也尝尝!” 李深违心的说道,顺利把祸水引到宝儿那边。 “真的好吃?” 宝儿被李深精湛的演技蒙骗,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结果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一团。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嫌弃我做的粥?” 李如意看到儿子痛苦的表情,立刻不高兴的敲着桌子道。 在她看来,弟弟都夸自己做的粥好吃,所以肯定是儿子太挑食。 “娘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太好吃了!” 宝儿急忙解释道,他可是知道惹怒李如意的严重后果,所以谎话张嘴就来。 “是吗?那你把这一碗都吃了!” 李如意怀疑的看着儿子命令道。 “没问题,我最喜欢娘你做的饭了!” 宝儿化身狠人大帝,咬牙切齿的把一碗粥全都塞到肚子里。 “舅舅你咋不吃了,难道是觉得我娘做的饭不好吃?” 宝儿把碗一丢,立刻又把祸水又引到李深这边。 “别胡说,我从小最喜欢吃姐姐做的饭了!” 李深不能让自己的外甥比下去,当即端起粥扒了个干净,这才把碗往桌子上一撴,示威般的看向宝儿。 “我还能吃第二碗!” 宝儿的脾气也上来了,当即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粥,然后往嘴里狂扒。 “我也能吃第二碗!” 李深最恨别人和自己比,于是气呼呼的抓起碗,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看着弟弟和儿子争抢着吃自己的粥,李如意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大小姐,你的南洋参好了吧?” 正在这时,丑娘在院子里向李如意高声问道。 “对啊,我差点忘了!” 李如意一拍巴掌,转身就跑去了厨房。 等到李如意一走,李深和宝儿几乎同时放下碗,冲向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连喝了几口才把嘴里的怪味给压下去。 “臭小子,那么难吃的粥你也敢说好吃,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李深气呼呼的冲宝儿质问道。 “我会不会被天打雷劈暂时还不知道,但你已经被天打雷劈了,难道是因为以前撒谎太多?” 宝儿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李深闻言气的鼻子都歪了,刚想让他长点教训,但这时李如意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于是两人立刻变成相亲相爱的模样。 “小弟快来,这南洋参是专门给你补身体用的,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效果简直比长白山的千年老参还要好!” 李如意把盘子放到桌子上,立刻向李深招呼道。 李深好奇的看向盘子,却发现盘子上盖着一层屉布,看不清所谓的“南洋参”长什么样? “等等!” 李深忽然上前抽动了几下鼻子,随即自语道:“这南洋参的味道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不可能,这南洋参可是伱姐夫从一個海外商人手里搞来的,整个大明都找不到第二份来!” 李如意却不同意李深的话,怀疑他是不是闻错了。 “不对,这个味道真的很熟悉,甜甜的,就像是……” 李深说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的说出两个字道:“红薯?” “什么红薯?这叫南洋参!” 李如意为了纠正弟弟的错误,伸手拿掉盘子上的屉布。 只见盘子里摆放着四条长圆形的根茎,紫红色的外皮已经被蒸的裂开,露出里面白中带黄的瓤,赫然正是后世烂大街的红薯。 “这……这……这怎么可能!” 李深看着盘子里的红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因为据他所知,红薯原产于美洲,好像明末才传到中原,怎么会在弘治年间就出现在自家的餐桌上? 不过李深很快又想到,就在七年前,哥伦布已经率领舰队抵达了美洲,一些美洲的作物也随之传到欧洲,然后随着欧洲商人的脚步,向世界各地扩散。 所以红薯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突兀,但也能说得通,而且历史上就是福建的商人,从南洋夹带了红薯,才偷偷带回中原的。 想到上面这些,李深也不由得兴奋的一拍巴掌,把旁边的李如意吓了一跳,甚至担忧的看着李深,以为弟弟又要发病了。 “姐,这个红薯……” “我都说了这不叫红薯,叫南洋参!” 没等李深把话说完,李如意就不高兴的打断道。 “好好好,这个南洋参你还有吗?” 李深懒得再计较红薯的名字,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红薯给中原百姓带来的影响。 这玩意不挑地,又耐旱,再加上产量巨大,简直是完美的农作物,后世的满清人口之所以爆炸性增长,甚至一度号称“盛世”,其中红薯占了极大的功劳! “有啊!” 李如意面对李深的询问,有点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真的?在哪?” 李深再次狂喜的问道。 “这不全都在盘子里吗?” 李如意伸手一指盘子回答道。 “我问的不是这种熟的,有没有生的?” 李深再次急切的问道。 这种煮熟的红薯有个屁用,总不能种到地里,直接长出来煮红薯或烤红薯吧? “没了,一共也没多少,路上又坏了一些,剩下的我全都煮给你了!” 李如意眨着一双妙目回答道,她完全不懂李深为什么这么激动? “没了~没了~没了……” 李深只感觉这两个字在自己空荡荡的脑子中不停回荡。 这时的李深,竟然再一次感受到了五雷轰顶的感觉,不对,是比上次还要严重,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已经被雷劈的外焦里嫩,撒上孜然都可以直接上桌了。 红薯这么重要的农作物,竟然被自己的亲姐姐一锅煮了,天下万民吃饱饭的远景,也彻底的破灭了。 “弟弟你别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李如意看到李深呆立不动,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这下真的慌了,当即抓住他的手臂问道。 “没……没事,我就是看到姐姐你对我这么好,心生感动!” 李深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道。 生薯都已经煮成熟薯了,再怪罪任何人都没用,所以还不如瞒着李如意,免得她自责。 “吓死我了,你是我弟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李如意松了口气,随即端起盘子递给李深道:“来,快趁热吃!” “嗯!” 李深颤抖着伸出右手,拿起一根红薯放到嘴边轻咬一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反而想到天下万民的口粮被自己吃掉,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圈也随之发红。 “弟弟你怎么哭了?” 李如意看到李深流泪,立刻关切的问道。 “姐姐对我的好,让我感激涕零,永生难忘啊!” 李深声音悲切,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双手抱着红薯嚎啕大哭起来。 “弟弟~” 李如意不疑有它,看到弟弟痛哭,想到姐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又想到李深这段时间的遭遇,以及自己在夫家受的委屈,当即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旁边的宝儿左看看亲娘,右看看亲舅,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亲娘和亲舅都哭了,自己要不要陪着哭两声? 第二十二章 放弃幻想,接受躺平 李家门外的两颗桃树下,李深焦急的来回走动,时不时还踮起脚尖,向前方的道路尽头张望。 李深在等姐夫甄子良,因为那些红薯就是他从一个海外胡商那里得到的,至于“南洋参”这个名字,估计是那个胡商为了忽悠甄子良胡乱起的。 不过李深却有一点想不明白,甄家主要是做瓷器生意,比如甄子良以前就在京城打理着几家瓷器铺子,他是怎么和海外胡商打上交道的? 特别是大明还有海禁,按理说海外的胡商是无法进入大明的港口,更不可能与大明的商人做生意。 所以李深现在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唯一能解答这些问题的甄子良,却偏偏去了京城处理生意上的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对于红薯这件事,李深并不想做什么解民于倒悬的大英雄,而是觉得中原的百姓实在太苦了,后世读史书时,经常见到“岁大饥,民食人”之类的记载,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冷得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所以李深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能提早把红薯引进中原,以红薯的高产、耐旱和不挑地的特性,肯定能让中原的粮食大增,这样遇到灾荒之年,也许能救活不少人的性命。 李深一直等到黄昏时分,这才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正是甄子良的马车。 等到马车刚在门前停下,李深就立刻迎上前道:“姐夫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甄子良一惊,立刻担心的问道。 “家里没事,就是我有点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李深说完拉着甄子良就进院子,打算两人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红薯的事。 “等一下,我把马栓好!” 甄子良转身把马拴在桃树上,这才跟着李深进到家中。 两人没去客厅,而是直接来到书房,李深关上门立刻急切的问道:“姐夫,那个南洋参你还有吗?” “没了,全都给你姐了。” 甄子良一愣,不明白李深为什么忽然问起南洋参。 “那你还能再搞一些吗?” 李深再次追问道。 “你要南洋参干嘛?” 甄子良没有回答,而是好奇的反问道。 “我……我今天早上吃过我姐做的南洋参后,感觉脑子清楚多了,所以想多买点!” 李深再次撒谎道,毕竟红薯这种事解释起来很麻烦。 “哈哈~,我就知道那個胡商没有骗我,当初他说了,这种南洋参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于是我自己试了一下,果然治好了自己的病,所以才向他买了不少。” 没想到甄子良听到李深的话后,竟然兴奋的一拍巴掌道。 “姐夫你的病也是用南洋参治好的?” 李深大惊,他怎么没听说红薯还能治病? “当然是南洋参治好的,而且几乎是药到病除!” 甄子良十分肯定的回答。 “那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呢?” 李深这时也更加好奇。 甄子良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觉得对小舅子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压低声音道:“便秘!” 李深听完差点一头扎到地上,红薯是粗粮,富含纤维素,可以促进肠胃蠕动,的确对便秘有一定的效果。 “就是因为南洋参对我的病有效,所以我才买了许多,后来我和你姐得知你被雷劈了,伤了脑子,于是我建议让你也试试,现在看来果然有效!” 甄子良这时再次得意的说道,显然认为自己买下南洋参是个十分明智的举动。 李深听完都无语了,一个是脑子有病,一个是屁股有病,这两病能一样吗? 不过现在李深可没空和甄子良理论这些,于是再次追问道:“那姐夫你还能再买些南洋参吗?” “这个……恐怕很难。” 甄子良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 “为什么?” 李深心中一沉,难道说红薯第一次传入中原的机会,就这么被自己亲姐姐一锅煮了? “我也是偶然间才遇到那个卖南洋参的胡商,而且据我所知,他卖完货就离开大明了,我就算想找他也找不到。” 甄子良说到最后两手一摊,别说对方不在大明,就算对方还在大明,可大明的港口那么多,天知道对方会在哪里? “等等,咱们大明不是早就颁布海禁了吗,怎么还有胡商出现在港口,姐夫伱还敢和对方做生意,难道就不怕吃官司?” 李深终于问出一个他刚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没想到甄子良闻言却哈哈大笑道:“小弟,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禁也只能禁一时,却禁不了一世,毕竟海边的人如果连饭都吃不上了,自然不会顾忌什么海禁的法令!” “姐夫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沿海地区的海禁已经形同虚设?” 李深大为惊讶的追问道。 “形同虚设倒不至于,大部分沿海港口还是很严格的,不过越是往南,离京城就越远,朝廷的影响就越弱,许多港口的海禁都已经悄悄放开了,甚至就连朝廷的水师,遇到下海的船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甄子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继续道:“比如我们泉州旁边的漳州月港,那里早就海舶鳞集、商贾咸聚,每天进出港口的货物不计其数,许多人都靠着出海经商,一跃成为当地巨富。” 李深听到“漳州月港”这个名字,脑子里也忽然想起来,那可是号称福建历史上的四大商港之一,也是明朝中后期最重要的港口,没有之一。 现在月港应该还只是个走私港口,不过到了几十年后的隆庆年间,因为月港的走私规模太大,逼得大明朝廷不得不在月港开设“洋市”,打破海禁法令,准许商户出海经商,史称“隆庆开关”。 其实就是大明朝廷已经管不住月港的走私了,干脆自己也加入进来,从中分得一杯羹。 “原来如此!” 李深点了点头,但随后又头疼起来,那个胡商已经驾船出海,这下想找到他,真成了大海捞针了。 “对了,其实想找到那个胡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时甄子良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拍大腿道。 “姐夫你有什么办法?” 李深立刻转忧为喜,再次急切的问道。 “那个胡商名叫米拉尔,当时他曾经说过,自己住在满剌加港,甚至在那边还有一座农庄,所以如果要找他的话,估计只能乘船出海,到满剌加碰碰运气了。” 甄子良再次回答道。 “出海?” 李深一下子萎了。 先不说大明的海禁,就算他跑到月港找到走私船出海,可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落后,出海的人都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随便一点天灾就可能导致船毁人亡,而且海上海盗横行,杀人越货无法无天。 更别说李深还是个旱鸭子,两辈子都没学会游泳,对大海更是存有一种天然的恐惧,除非他能把后世的钢铁巨轮造出来,否则这辈子他都不会出海。 “罢了,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我还是放弃幻想,接受躺平吧!” 李深自语一声,既然都躺平了,就不要有太多的要求。 晚饭过后,甄子良向妻子李如意使了个眼色,于是夫妻二人先后回到房间。 “城里的店铺怎么样?” 李如意进到房间,立刻向丈夫问道。 今天甄子良进城,主要就是看一下甄家店铺的情况,毕竟甄老爷子去世了,家产全都归了老二,京城这边的店铺估计也会被收回。 “娘子你猜的不错,老二已经派人来了,名义上协助我,其实却是为了架空我,我看好的几个伙计,也都被辞退了,接下来估计就是把我排挤走了!” 甄子良冷哼一声说道。 “早就知道会如此,夫君你也不必太生气!” 李如意柔声安慰道。 “唉,幸亏娘子你早有准备,给家里准备了一笔钱,有了这笔钱,咱们至少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甄子良叹了口气,随即又十分感激的向李如意道。 当初甄子良打理京城的生意,根本没想到父亲会那么绝情,所以也没为自己置办什么私产,幸好李如意多了个心眼,悄悄为家里攒下一笔钱,否则他们一家可能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那夫君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吗?” 李如意再次问道。 “当然还是瓷器生意,我对瓷器最熟悉,认识不少的人,所以把握也最大!” 甄子良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 “夫君想的太简单了,做瓷器生意的商家太多了,本钱高、利润却小,我准备的那点钱,恐怕还不够你进一次货的,到时还有租铺面、雇伙计等开销,咱们哪来那么多钱?” 李如意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至于夫君生意场上认识的人,更加不可靠,以前你是甄家的大少爷,又管着几家店铺,别人当然敬你三分,可人走茶凉,现在甄家是老二的,又有谁会在乎你这个大少爷?” “这……” 甄子良被妻子说的哑口无言,虽然李如意的话不太好听,但却是事实。 “那娘子你觉得我们该做什么生意?” 甄子良沉思了片刻向妻子问道,他知道李如意虽是女子,但在生意上却极有眼光,以前就在他背后,帮着他打理几家铺面的生意。 只见李如意十分冷静的分析道:“我们的本钱不多,不能冒太大的风险,所以最好找一个本钱薄,风险小的生意,当然如果利润也高的话,那就更好了。” “娘子真会异想天开,就算有这种好事,怎么会被我们碰上?” 甄子良闻言却哑然失笑道。 李如意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妄想,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逗丈夫开心罢了。 就在李如意夫妇为生意的事而苦恼时,他们对面的西厢房中,丑娘摇动着新式的纺纱机,飞速转动的纺缍发出欢快的“嗡嗡”声。 第二十三章 你不搞我搞(求推荐收藏) “嗡嗡嗡~嗡嗡嗡……” “什么声音这么吵?” 甄子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他昨晚因为生意的事,愁到半夜才睡,结果这大清早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丑娘在纺纱!” 同样没起床的李如意,这时迷迷糊糊的回答道,她也是半夜才睡,所以今天就没起床给李深做早饭。 “纺纱的声音怎么这么大?” 甄子良支起身子问道,他被这种“嗡嗡”声吵的头疼,想睡也睡不着。 “早上比较安静,所以听起来才比较吵,你别起来了,我去叫丑娘停下。” 李如意心疼丈夫,于是自己站了起来,然后穿好衣服出了厢房。 早上的家里的确很安静,宝儿昨晚和李深睡,一大一小两个懒虫现在也没起床,家里只能听到早起的鸟儿鸣叫声,这也让“嗡嗡嗡”的纺纱声格外刺耳。 李如意来到西厢房,房门开着,于是她直接迈步进到房间,一眼就看到正在纺纱的丑娘。 “小姐好!” 丑娘看到李如意进来,立刻停下纺纱,有些局促的站起来行礼道。 李如意本想让丑娘停纺纱,可还没等她开口,眼睛就被丑娘前面的这架纺纱机吸引住了。 这架纺纱机本来就是她未出阁时,为了贴补家里自己纺纱用的,所以李如意对它再熟悉不过了,可是现在纺纱机却完全变了模样,最显眼的就是纱锭变多了,而且还竖了起来。 “这个纺纱机……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如意上前仔细打量着纺纱机,迟疑了一下这才向丑娘问道。 “启禀小姐,这是少爷让大眼叔帮忙改的,一下子可以纺四个纱锭,比以前的强多了!” 丑娘献宝似的向李如意介绍道。 “一下子纺四个纱锭,那岂不是相当于一个人当四個人用?” 李如意震惊的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是啊是啊,少爷可有本事了,随便动动脑子,就让我一个顶四个,一天能赚好几十文钱,一个月就能赚一贯多!” 丑娘连连点头,提到李深时,更是崇拜的无以复加。 “让我试试!” 李如意迈步上前,做为一个颇具生意头脑的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增加四倍纺纱效率意味着什么。 丑娘十分热心的指导李如意,如何使用这架新式纺纱机,相比于原来的纺纱机,这架纺纱机增加了不少新构件,因此在使用上也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李如意本来是纺纱高手,再加上又十分聪明,可以说除了做饭外,其它事情她几乎是一学就会。 所以李如意很快就掌握了新式纺纱机的使用,在她的操作下,四个纱锭转的比之前更快了。 东厢房中的甄子良在妻子离开后,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却没想到纺纱声只停了一下,接着却比之前更吵了。 最后甄子良只得无奈起身,披上衣服出了门,迈步来到西厢房道:“娘子你……” 话刚出口,甄子良就看到坐在纺纱机前,摇着正高兴的李如意,这让他也愣在当场。 “夫君快来看,我找到要做的生意了!” 李如意一边摇着纺纱机,一边高兴的向甄子良招呼道。 “咦?这个纺纱机……” 甄子良这时终于发现了纺纱机的不一样,特别是上面转的飞快的四个纱锭,更是提醒着他,这架纺纱机的与众不同。 “这个纺纱机哪来的?” 甄子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台纺纱机就是妻子要说的生意,于是他立刻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是小弟想出来的,你快去叫他起床,我要亲自问问他!” 李如意先是骄傲,随即又对丈夫吩咐道。 昨天他们夫妻还在为生意的事发愁,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没想到现成的生意就摆在家里,他们都回家几天了,甚至经常听到丑娘纺纱的声音,却根本没注意。 甄子良答应一声,拔腿就跑进李深的房间,然后就把半睡半醒的李深从房间里拖了出来。 “姐夫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这大清早的就不能让人多睡会?” 李深大为不满的叫道,他昨晚也是半夜才睡,不过他是习惯晚睡,哪怕抱着个木头手机也能刷到半夜。 “你姐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甄子良将李深推进西厢房,他因为心急,连衣服都没让李深穿,所以现在李深只穿着一身小衣,幸好家里没有外人。 “姐,啥事啊?” 李深打了个哈欠,向正在纺纱的李如意问道。 “这个纺纱机真是你想出来的?” 李如意这才停下动作,声音有些急促的问道。 “是啊,我看丑娘纺纱太辛苦,又挣不了几个钱,所以就帮了她一把。” 李深点头道,不知道李如意问这些做什么? “那有没有外人知道,或是见过这架纺纱机?” 李如意再次追问道。 “我请大眼叔帮忙改的,不过我已经请他帮忙保密了,除他之外,就再也没有外人见过新式纺纱机了。” 李深这时终于清醒了几分,感觉姐姐问这么详细有点不太寻常。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李如意兴奋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甄子良更是盯着纺纱机,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姐,你问纺纱机的事情做什么?” 李深不解的问道。 李如意闻言一愣,随后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李深问道:“新式纺纱机是你想出来的,难道你就对它就没有什么其它的想法?” “它是纺纱机,又不是美女,我能对它有什么想法?” 李深感觉两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否则对方怎么能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想法!” 听到弟弟没遮拦的话,李如意俏脸一红,随即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就没想过用它挣钱?” “想了,所以我把它交给丑娘,我出脑子她出力,纺纱挣的钱我们对半分。” 李深一指旁边的丑娘回答道。 “是啊小姐,少爷知道我缺钱,所以刚开始挣的钱全都借给我了,不过您放心,以后我肯定会把钱还上的!” 丑娘立刻站出来证明道。 “只靠丑娘抽空纺纱能挣几个钱,你们就没想过利用新式纺纱机去挣更多的钱?” 李如意无语,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恐怕她早就开始骂人了。 “这就是个随手一改的小玩意,靠它能挣几个钱?” 李深却毫不在乎的道,有香皂这种赚钱的大杀器,像纺纱这种辛苦钱他根本看不上。 “小姐,其实……其实我想过用新式纺纱机挣更多的钱。” 没想到就在这时,只见丑娘怯生生的开口道。 “丑娘伱快说说,你想怎么挣钱?” 李如意感兴趣的问道。 “当初新式纺纱机造出来时,少爷让我一整天纺纱,结果一天下来,我挣了两百文,后来我就想,如果我能整天纺纱挣钱就好了。” 丑娘在李如意鼓励的眼神下,终于有勇气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然后呢?” 李如意追问道。 “然后我就想,家里的家务需要有人做,但我又想整天纺纱,所以不如再雇个下人,让她帮我做家务,顶多一个月给两百文的工钱,我一天就挣出来了!” 丑娘胆子大了许多,说话时也站直了身子。 “咦?丑娘你这个想法不错,你一天挣出来雇下人的工钱,剩下的二十九天,都能用来给自己挣钱了,这么好的想法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深听到眼睛一亮,立刻扭头对丑娘大加夸赞道。 “我……我怕雇来的下人做饭不合少爷的胃口,所以后来就没说。” 丑娘不好意思的回道。 这下李如意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打断两人道:“停,你们两个就只想着让丑娘自己纺纱,难道就没想过多造一些新式纺纱机,然后雇更多的人一起纺纱,这样不是能挣更多的钱吗?” “不行!” 没想到李深和丑娘异口同声的反对道。 “为什么不行?” 甄子良这时也听不下去了,于是上前问道。 “姑爷、小姐,如果让别人用新式纺纱机,被他们学去怎么办,这可是少爷的心血啊!” 丑娘第一个说出自己反对的理由。 “你呢,难道也是担心泄密,所以才不同意?” 李如意看向李深问道。 丑娘的担心虽然有道理,但李如意并不在乎,毕竟做生意本来就有这方面的风险。 “我倒不担心泄密。” 李深摇头,随后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继续道。 “只不过我想到开作坊太麻烦,即要考虑货源,又要考虑销路,还要招人做工,给他们发工钱,这些事情想想都头疼,我才懒得去搞!” “你不搞我搞,这架纺纱机我征用了,丑娘我也征用了,我和你姐夫正愁没生意可做,刚好可以用它来开个纺纱作坊!” 李如意十分霸道的一挥手,对自己的亲弟弟可没什么客气的。 “姐,你征用纺纱机没问题,可丑娘被你征用了,谁给我们做饭啊?” 李深说到这里,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恐怖的想法,如果李如意说家里的饭由她来做的话,那他和宝儿干脆离家出走,加入丐帮算了。 第二十四章 阿秀(求推荐收藏) 小院子之中,一个身穿碎花布裙、相貌清秀的少女站在李深面前,两只有些粗糙的小手绞在一起,小脸也微微发红,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局促。 “少爷,这是阿秀,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她了!” 丑娘高兴的拉着少女的手,向李深介绍道。 “阿秀姐,你做饭好吃吗?” 没等李深开口,旁边的宝儿就抢先问道,他已经被李如意的厨艺整出心理阴影了。 “还……还行,会做一些家常小菜。” 阿秀有些害羞的回答道。 “少爷,阿秀做菜的手艺比我强多了,要不现在让她炒两盘菜,你和小少爷尝尝怎么样?” 丑娘却插嘴道,阿秀是她极力推荐来的,当然要让李深满意。 “好啊,刚好快中午了,今天的午饭就让阿秀来做!” 李深大手一挥道。 阿秀答应一声,然后被丑娘带到厨房去忙活了。 “舅舅,我爹和我娘去哪了?从早上我就没见过他们?” 宝儿忽然向李深问道。 “他们去村子里看房子了。” 李深回答道。 李如意要开纺纱作坊,而且就打算开在李农庄,一是这里人头熟,二是村子里的房租便宜,而且招人也方便,毕竟周围几个村子,闲在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在少数。 “那为啥丑娘姐也要去?” 宝儿再次不解的问道。 “开作坊当然需要人手,你爹娘两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丑娘懂纺纱,而且又是咱们自己人,可以帮你娘不少忙呢!” 李深耐心的给他解释道。 李如意夫妇接下来要忙作坊的事,肯定没多少时间陪宝儿,所以李深想让他体谅父母,毕竟这小子太早熟,鬼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会生出什么样的想法? “我明白了!” 宝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李深道。 “舅舅,你天天在家躺着没事干,为什么不去帮我娘?” “我……我是读书人,朝廷规定士人不得经商,别看我平时躺在家里好像很悠闲,但其实这几天我看着你爹娘那么忙,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也是很痛苦的。” 李深厚颜无耻的狡辩道。 听到李深的话,宝儿却撇了他一眼,然后向后退了三步。 “你干什么?” 李深不明白宝儿此举是什么意思? “我离你远点,免得你再被雷劈时,会牵连到我!” 宝儿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臭小子你屁股又痒了,给我过来!” 李深气急,伸手就要抓宝儿,对方却早有预料,撒腿就跑,最后李深把自己累个半死,也没能抓到对方。 正午时分,阿秀将自己做的午饭端上来,今天是蒸的米饭,再加上两菜一汤,其中菜是炒豆腐和炒青菜,汤是丝瓜蛋汤。 “闻起来好香啊!” 宝儿抽动着鼻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李深也十分惊讶,明明是几样家常菜,连根肉丝都没有,却香气扑鼻,丑娘的厨艺已经算是不错了,但和阿秀一比,似乎还差上一大截。 “少爷快尝尝,阿秀做的菜可香了,我的厨艺都是跟她学的。” 丑娘这时十分热情的递过筷子,倒是阿秀依然显得十分腼腆。 宝儿早就等不及了,抢过筷子夹了块豆腐丢到嘴里,结果被烫的直吸凉气,但却还是坚持着把豆腐吞进了肚子里。 “好吃,比酒楼的大厨做的还好吃!” 宝儿大声夸赞道。 李深也好奇的尝了口青菜,结果发现青菜十分的清新爽脆,却又没有半点青菜的涩味。 “真的不错,我以为丑娘的厨艺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阿秀你的厨艺更胜一筹啊!” 李深也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少爷和小少爷喜欢就好!” 面对两人的夸奖,阿秀小脸红红的道。 “阿秀你就别谦虚了,当初小姐招下人,我们两個都来了,要不是我做家务比伱强,说不定小姐就选你了。” 丑娘说到最后时,也骄傲的挺起胸脯道。 当初李家招下人,村子里可有不少人争抢,最终她打败了所有人,成为李家的下人,不但包吃包住,而且还可以减免家里的租子,村子里不少女孩子都十分羡慕她。 “还有这回事?” 李深闻言也有些惊讶。 “嗯,丑娘姐干活麻利,不像我毛手毛脚的。” 阿秀这时也重重点头道。 她比阿秀只小一天,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所以就算当初输给丑娘,也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 “其实阿秀干活也挺麻利的,只是比我还是差一点。” 丑娘再次替阿秀说话,当然她对自己也挺自信的。 “就冲阿秀这厨艺,今天你就必须留下,待遇和丑娘之前一样,阿秀你觉得怎么样?” 李深当即拍板道,有阿秀在,家里人可都有口福了。 “谢……谢谢少爷,我没有问题,马上就可以干活!” 阿秀看到李深答应留下自己,十分激动的连连点头道。 “好,丑娘你带阿秀熟悉一下家里,今天就让阿秀接替你,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姐去忙作坊的事!” 李深再次吩咐道。 丑娘立刻答应一声,这才拉着激动的阿秀离开,她要给阿秀讲解一下家里的情况,平时都要做哪些事情? 其实李深家里本来也没多大地方,人也不多,平时无非就是打扫卫生、清洗衣服、做饭等家务,所以阿秀很快就开始接手。 “舅舅,我觉得阿秀姐干活挺麻利的,这才一会的功夫,她就把我和你的衣服全都洗了。” 宝儿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有些不解的问道,他感觉阿秀干活甚至比丑娘还要干脆利落一些。 “我也有这种感觉!” 李深看着正在清理院子杂草的阿秀道,这些小事平时丑娘都没有注意到,而且房间里被阿秀打扫过后,感觉比平常还要干净整洁。 特别是李深的书房,阿秀竟然识字,打扫的时候顺便把李深书架上的书籍也给整理了一遍,看起来更加有条理了。 “阿秀姐干活麻利,做饭还比丑娘姐好吃,当初我娘为什么不招她做女仆?” 宝儿再次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那就得问你娘了!” 李深摸着下巴回答道。 傍晚时分,甄子良与李如意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他们今天也忙的厉害,不但去看了要租的院子,还去各个纺织作坊转了一下,了解纱锭的行情与销路。 晚饭也是阿秀做的,甄子良和李如意尝到阿秀的手艺后,也都是赞不绝口,把阿秀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姐,阿秀做饭这么好吃,当初你为什么没招她,反而招了丑娘?” 晚饭过后,李深随口向李如意问道。 “当初招下人时,阿秀各方面都比丑娘强,但唯独有一点比不上丑娘。” 李如意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阿秀和丑娘,这才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是不是丑娘干活比阿秀麻利?” 李深想到丑娘的话,但以今天他亲眼所见,阿秀干活好像比丑娘还要麻利,而且还更加细心。 “当然不是,丑娘干活虽然麻利,但比阿秀还是差一点的。” 李如意却出人意料的摇头道。 “那是因为什么?” 李深大为惊讶的看向李如意。 “阿秀太漂亮了,光是这一点就不能招她!” 李如意压低声音再次道。 “这算什么理由,难道漂亮也有错?” 李深满脑袋问号,李如意比阿秀还要漂亮,好像也用不着嫉妒别人吧? “漂亮当然没有错,可你当时要考取功名,我怕招个美女让你分心,所以就招了丑娘来家里!” 李如意说到这里,忽然露出得意的表情继续道。 “现在看来丑娘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你能考中探花,丑娘最少也得占一半的功劳!” “这么说丑娘各方面的能力其实都不如阿秀,完全是因为长得丑才被招进家里?” 李深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丑娘,还是该同情阿秀?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如意夫妇带着丑娘早出晚归,他们已经看好了房子,只要谈妥了租金,就能立马租下来,然后就要开始招工的事。 阿秀哼着轻快的歌儿,坐在厨房里刷洗着碗筷。 几天前阿秀就正式进入李家为仆,不但吃住在家里,每月还能挣一笔月钱,这对于出身贫寒,从小与寡母相依为命的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所以她对现在的生活也十分的满足。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院门外有人敲门,接着有人高声问道:“李探花在家吗?” “来了!” 阿秀清脆的答应一声,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这才快步出了厨房打开院门。 只见院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士子,这让阿秀有些害羞,但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姑娘,麻烦你通禀一声,就说徐经、唐伯虎依约前来拜访!” 只见站在右侧的瘦弱士子十分客气的说道,他正是被李深救了一命的唐伯虎,这段时间刚把病养好,就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 第二十五章 我有办法 “唐兄、徐兄,快快请座,阿秀上茶!” 客厅之中,李深十分热情的向唐伯虎和徐经招呼道。 “李兄不必客气,这次我与徐兄前来,是特意向你致谢,毕竟若不是你的那首诗,恐怕唐某就真的要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依然还带着几分病容,看起来颇为瘦弱的唐伯虎向李深拱手道。 唐伯虎今年还不到三十,中等身材,瘦长脸,相貌颇为清秀,而旁边的徐经养好伤后,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副富家子弟的标准模样。 “唐兄太客气了,我们三人遭遇相似,我看到你和徐兄,就像是看到了自己,至于那首诗,唐兄就当是你自己写的吧!” 李深干笑一声说道,抄了别人的诗,人家还特意跑来说谢谢,这让李深的厚脸皮也感觉有点发烫。 “李兄与唐兄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可惜这次时运不济,特别是唐兄,更是受到我的牵连,幸好经李兄的开解,才让唐兄安心养病,否则唐兄若是出了什么事,徐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徐经这时也插嘴道,说完之后,只见他向外面招了招手,立刻就见几个仆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进到客厅。 “李兄,这是在下备下的一点薄礼,也算是我与唐兄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千万不要推辞!” 徐经站起来一脸诚恳的说道。 “徐兄你太客气了,人来就行了,还准备什么礼物?” 李深有些意外,而且就算是送礼,这一送就是两大箱子也太多了。 不过想想徐经江阴巨富的身份,倒也很正常,徐经可是出了名的喜欢撒钱,他在赶考的路上遇到唐伯虎,一出手就送了几十两银子,然后又雇了几个歌姬,一路陪同唐伯虎进京,你说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李兄就不必推辞了,这两箱子礼物是徐兄准备的,我没徐兄那么豪阔,所以就在酒楼订了一桌酒菜,咱们三人今日不醉不归!” 唐伯虎这时也站起来道,说话时又有两个仆人抬着食盒进到客厅,轻轻的放到桌子上。 听到唐伯虎这么说了,再看看徐经一脸诚恳的模样,李深也没办法拒绝,于是只得点头收下。 随后仆人将唐伯虎送的酒菜摆好,三人分宾主落座。 刚开始三人还有些客气,但随着酒过三巡,话也慢慢的聊开了。 “李兄,以前唐某多有得罪之处,今日借着这杯酒向你赔罪!” 唐伯虎想到以前与李深发生过的争执,于是主动举起酒杯道。 “唐兄你要再这么客气,我可就不喝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更何况我被雷劈后,以前的事全都忘记了,今日就当是咱们重新认识!” 李深哈哈一笑,说完与唐伯虎碰杯痛饮。 “好一個重新认识,冲着李兄的这句话,咱们三人必须再喝一杯!” 徐经喝彩一声,随后也举起酒杯道,他虽然比唐伯虎小几岁,但为人处事却圆滑的多,这也是他出狱后,不会像唐伯虎那样走极端的主要原因之一。 又是几杯酒下肚,李深三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 这时唐伯虎忽然叹了口气道:“李兄、徐兄,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自己落到现在这种下场,可能就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唐兄何出此言?” 李深一愣,随即追问道。 “李兄,唐某生性狂傲,仗着有几分才学,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特别是去年考中解元后,更是流连欢场、放浪形骸。” 唐伯虎说到这里长吸了口气,眼圈也微微发红,这才继续说道。 “我的好友祝允明与文徵明都劝我,让我收敛一些,不要太张狂,免得惹祸上身,结果我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写信与他们绝交!” 唐伯虎说到最后,已经是热泪盈眶,似乎是在悔恨自己当初的愚蠢,不但将两个朋友的好心当做驴肝肺,而且还痛失两个知交好友。 “唐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谁没做过错事,说过几句蠢话?” 徐经看到唐伯虎痛苦的模样,立刻出言安慰道。 “不,徐兄你有所不知,几年前唐某遭逢大变,父母妻儿,包括我宠爱的小妹,都在一两年内去世,当时唐某一度沉沦,多亏了祝允明他们这些好友的劝说与鼓励,才让我重新振作,下决心苦读参加科举,后来我犯错差点无法参加乡试,也多亏了他们帮我求情,可我却……却……” 唐伯虎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着满心悔恨的唐伯虎,李深也是暗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唐伯虎与徐经被举报舞弊,除了程敏政的大嘴巴外,也和他们平时太过张狂,得罪不少人有关。 “唐兄,我虽然没见过你口中的祝允明与文徵明,但我相信他们既然是伱的朋友,只要你愿意真心悔过,他们肯定会原谅你的!” 李深最终也开口安慰道。 这倒是真的,历史上唐伯虎虽然写了《与文徵明书》,与对方断绝关系,但后来唐伯虎失意回乡,却得到了文徵明等人的原谅,甚至还留下不少唱和的诗句。 “真的吗,他们真的会原谅我?” 唐伯虎却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他在信里写的十分尖刻,肯定会让朋友十分伤心。 “唐兄,你我二人以前多次争斗,现在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所以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李深哈哈一笑,直接拿自己举例道。 “对啊,还是李深有见识,以前有间隙都能化解,更何况是朋友!” 徐经闻言也一拍巴掌赞同道。 唐伯虎闻言也激动的站起来,郑重向李深行了一礼道:“多谢李兄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次我回乡后,定要向几位好友负荆请罪!” “怎么,唐兄决定要回乡了吗?” 李深笑着请唐伯虎再次落座,这才再次开口问道。 “唐某已经仕途无望,不回乡又能如何?” 唐伯虎苦笑一声回答道。 “那徐兄你呢?” 李深又向旁边的徐经问道。 “我……我打算听从朝廷的命令,去……去县衙看看。” 徐经目光躲闪的回答道。 “徐兄你还是不打算放弃仕途吗?” 唐伯虎听到徐经的回答,却是叹了口气道。 显然唐伯虎并不打算遵从朝廷的命令,让他做小吏,还不如杀了他。 “唐兄,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没必要和朝廷做对,也许日后还会有转机!” 徐经低声劝道。 “徐兄你就别做梦了,李兄只是丢了官职,可现在想要进入官场都难比登天,更何况我们功名全无,再想走上仕途,完全就是做梦!” 唐伯虎竟然拿李深来举例,最后更是长叹一声接着道。 “其实我也想明白了,也许像李兄诗中说的那样,这辈子老死花酒间,总比鞠躬车马前要强得多!” 唐伯虎说到最后时,意志十分的消沉,连带着心怀一丝希望的徐经,两眼中也闪过几分绝望,他又何尝不知道重归仕途希望渺茫,只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罢了。 李深看了看意志消沉的唐伯虎,虽然对方嘴上说放弃仕途,但他其实很清楚,唐伯虎和徐经一样,对仕途依然怀着极大的渴望,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接受宁王的招揽,去做对方的幕僚了。 可惜唐伯虎到了宁王府才发现,宁王竟然打算造反,吓得他装疯才逃离了宁王府。 也幸亏唐伯虎跑的快,要是再晚几年,恐怕就要面临王阳明平叛的大军了,值得一提的是,王阳明也是今年参加的会试,名列二甲第七名,与李深他们算是同年。 不过唐伯虎要是在宁王府没跑的话,与王阳明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到时“龙场悟道”王阳明,大战“诗画双绝”唐伯虎,想想竟然还有点小激动呢! “李兄,你日后有何打算?” 正在这时,沉默良久的唐伯虎,忽然抬头向李深问道。 “我?” 李深犹豫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道。 “我倒没有其它的想法,每天呆在乡间,陪陪家人,看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李兄不打算再次参加科举了?” 徐经听到李深的回答也大为吃惊的道。 “不参加了,我累了,想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李深摇了摇头,卷了两辈子,他真的不想再卷了。 “还真是人各有志,李兄有功名却不想考,而我们想考却无功名,甚至连从头考功名都不行。” 唐伯虎听到李深的话也是苦笑连连,这句话直接暴露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显然他还是对功名和仕途念念不忘。 李深想到历史上唐伯虎后半生的穷困潦倒,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开口道:“唐兄,你和徐兄如果真想重新走上仕途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李兄你就别安慰我们了,还能有什么希望?难道李兄你有办法?” 唐伯虎根本不相信李深的话。 “我的确有个办法,就是冒的风险有点大!” 出乎唐伯虎和徐经预料的是,李深竟然神情凝重的回答道。 第二十六章 为了红薯,出海吧! “李兄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唐伯虎和徐经听到李深的话,全都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问道。 “在下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怎么会拿两位的前途开玩笑?” 李深微笑着回答道。 “那李兄你有什么办法?” 唐伯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 看得出来,他其实比徐经更渴望仕途。 “这个问题咱们先放一下,我先来说一说你们两个的问题!” 没想到李深竟然卖起了关子,反而一指唐伯虎和徐经说道。 “我们两个有什么问题?” 唐伯虎和徐经对视一眼,不明白李深是什么意思。 李深先是一指徐经道:“徐兄,我们先说你的问题,你想过没有,若是你去县衙为吏的话,最终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我也说不清,估计就是混日子,然后等待机会吧。” 徐经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其实他和唐伯虎正处于人生中最迷茫的时期,两人一个决定去县衙为吏,一個决定回乡,根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完全没有长远的打算和想法。 “请恕我直言,徐兄你想等待转机,希望极其渺茫,所以你去县衙为吏,非但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让心情郁结,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庸碌一生,若是稍有差池,恐怕……” 李深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历史上的徐经去县衙为吏,结果心情郁结,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后还拖着病体进京,想要探听一下消息,最终病死在京城。 徐经闻言沉默不语,他知道李深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十分理智的分析,自己本就不甘心为吏,真去了县衙,恐怕每天都会活得十分憋屈。 “那我呢,李兄你觉得我回乡的决定有什么问题吗?” 唐伯虎这时等不及问道。 “相比于徐兄,唐兄你的决定反倒更好,江南养人,以唐兄的才华,就算不入仕途,日后也能留下一个才子的美名,只是我想问问唐兄,若是有选择,你是想做一个无拘无束,却怀才不遇的才子,还是想进入官场,实现自己胸中的抱负呢?” 李深再次微笑着向唐伯虎问道。 对于李深的询问,唐伯虎沉吟了片刻,这才回答道:“诗仙李白生性豪爽洒脱,平时对达官贵人不屑一顾,但一朝得知唐玄宗召他入京的消息,立刻高兴的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连诗仙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唐某?” 唐伯虎的回答十分委婉,其实说白了就是才子的美名再好,也不如官职来得实际,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入朝为官才是读书人的终极梦想。 “我明白了!” 李深点了点头,随后又沉吟了好一会儿,徐经和唐伯虎则心情忐忑的看着他。 终于,李深再次开口道:“科举只是入朝为官的途径之一,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你们可以试一试其它的路!” 唐伯虎徐经闻言都大失所望,他们没想到李深所谓的办法,竟然就是这么一句废话。 “李兄,我们当然知道为官的途径有不止科举一条,可伱看看我和徐兄,除了科举还能走哪条路?” 唐伯虎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和徐经,他已经怀疑李深是不是喝醉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 “唐兄说的对啊,我们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总不能进入军中,走武将的路线吧?” 徐经也同样抱怨道。 “咦?徐兄这个想法不错,我听说北边的鞑靼小王子闹得很凶,若是你们两个孤身入草原,将小王子的头颅带回,献给朝廷的话,你们说朝廷会赏赐什么官职?” 李深闻言哈哈一笑提议道。 “李兄你真会说笑,我名字中虽然带着个虎字,但却不是真的老虎,而且就算是真老虎,遇到那位鞑靼小王子的话,也会被他的铁骑踏为肉泥。” 唐伯虎这下彻底的失望了,认为李深真的是拿他们在开玩笑。 “哈哈,鞑靼小王子的人头的确不太好拿,不过唐兄和徐兄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能够拯救天下万民,朝廷是不是也会赏赐给你们官职?” 李深先是大笑一声,随后这才认真的说道。 “李兄你又在说笑,就算我把全部家产捐出来,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更别说什么拯救天下万民了!” 徐经却还以为李深在开玩笑,当下连连摇头道。 “不,我没开玩笑,现在的确有一个拯救天下万民的机会,而且还真要借助徐兄你家的财富,当然也要冒很大的风险!” 李深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认真的再次道。 “李兄,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能不能明言?” 唐伯虎感觉李深的语气不像开玩笑,终于也开始正视道。 “两位稍等一下,我去拿样东西!” 李深却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站起来,转身去了书房。 片刻之后,只见李深手中拿着一截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过来,然后轻轻的放在唐伯虎两人的面前。 “这是何物?” 徐经打量着李深拿来的东西,只见它表皮发黑,内里却又发黄,干巴巴看起来和人参有点像,但仔细一闻,却又带着淡淡的甜味。 “此物名叫红薯,是一种粮食作物,它不挑地,无论是山地、沙地,甚至是盐碱地,都可以种植,而且十分耐旱、耐病,最重要的是,它的产量极高,一亩能产数千斤……” “什么?这不可能,这世上哪有亩产数千斤的粮食?” 没等李深介绍完,就被徐经一脸震惊的打断道。 “徐兄你不必怀疑红薯的产量,它的确能产几千斤,虽然是湿重,但哪怕是晒干了,也比小麦和水稻的产量高。” 李深十分肯定的再次道。 这根红薯,就是李如意给他蒸的那些,本来一共四个,他吃了三个,最后一个被他偷偷的留下,然后放在窗台晒干了,准备留做纪念。 “李兄,若这红薯真有这么高的产量,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 唐伯虎倒还算冷静,这时向李深质疑道。 “别说唐兄你们两人没听说过,整个大明,恐怕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因为红薯原产于大海尽头的另一个大陆,极西之地的欧罗巴人,几年前派出船队,行驶数月才抵达那座大陆,将红薯带了回来。” 李深笑着解释道。 “既然是欧罗巴人带回来的,为何出现在李兄你的手中?” 唐伯虎不依不饶的再次追问道,但是他旁边的徐经却没有开口,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呵呵,看来徐兄已经想到了什么,不如由你来说怎么样?” 李深看到徐经的表情,立刻一指他道。 “这个……” 徐经犹豫了一下,想到这里没有外人,于是开口道。 “李兄是不是通过一些走私的胡商,才得到了这个红薯?” “徐兄果然知道,没错,这红薯其实是我姐夫前段时间回泉州,从一个胡商手中购得……” 李深不再隐瞒,将红薯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解了一遍。 唐伯虎和徐经听完这个一波三折的故事,也都惊的目瞪口呆。 “李兄你的意思是说,这种红薯被你姐姐当成药材,全都蒸熟了给你吃,所以这种高产的作物在大明算是绝种了?” 唐伯虎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一下,这才总结道。 “没错,想要再找到红薯,就必须去南洋的满剌加港,找到那个名叫米拉尔的胡商,以红薯的产量,如果两位将它献给朝廷的话,又何愁无官可做?” 李深笑呵呵的反问道。 他本来已经放弃寻找红薯的想法了,但偏巧遇到唐伯虎和徐经这两个倒霉蛋,所以不如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如果他们真的能带回红薯,那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一听要出海,唐伯虎立刻露出迟疑的表情,他是苏州人,那里可是出过沈万三这个大海商,苏州港也是有名的港口,所以他对出海并不陌生,知道要冒的风险有哪些。 相比唐伯虎,徐经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忽而激动,忽而担忧。 最后徐经忽然一咬牙道:“李兄,你确定红薯的产量真像你说的那么高吗?” “徐兄,产量高只是红薯其中一个优点,最重要的是它不挑地,许多以前不能耕种的地,也能种上红薯变成田地,再加上它耐旱、耐病的特点,这才是它最大的优点!” 李深不厌其烦的再次解释道。 “若真是如此,徐某愿意冒险出海,去往南洋求取红薯!” 徐经猛然一拍桌子决定道。 “徐兄你不要冲动,那可是出海,不但违背朝廷的海禁,而且就算你找到船只,出海后也要面临极大的风险,甚至可能死在海上。” 唐伯虎却急忙劝说道。 “唐兄,事到如今,徐某也不瞒你们了,其实我们徐家在私下里,也做一些出海的生意,所以对于出海去南洋这件事,虽然要冒风险,但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徐经却神情郑重的说道,这本是徐家的机密,如果不是绝对信任李深和唐伯虎两人,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第二十七章 你个妻管严 如果只有唐伯虎一个人,李深肯定不会让他出海送死,但有徐经就不一样了,借助徐家的财富,哪怕用钱堆,也能堆出一支船队出海。 却没想到徐经直接坦白,他们徐家本就做海贸的生意,这也解释了徐家巨富的原因。 “李兄,这块红薯干能不能送给我?” 徐经郑重的向李深恳求道,他出海寻找红薯,怕找错了,所以想带上这根红薯干做参照。 “没问题,这两天我把红薯的全貌画下来,包括它的根茎叶,到时徐兄派人来取就是了!” 李深也怕徐经找错了,主动提出要把红薯画出来,其实红薯的特征很明显,只要见到就能认出来。 “太好了,那就有劳李兄了!” 徐经双手抱拳道,说完他又看向旁边的唐伯虎问道:“唐兄,你去不去?” “我……” 唐伯虎一脸的纠结,最终一咬牙道:“去!李兄给我们提供如此好的机会,徐兄又有出海的条件,若我退缩的话,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哈哈~,我就知道唐兄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就说定了,到时你我二人携手出海,一同将红薯带回大明,造福天下万千百姓!” 徐经大喜道。 他一直对唐伯虎心存愧疚,这次如果能带唐伯虎一起取回红薯,得到朝廷赏赐官职的话,也算是让他了结了一桩心事。 徐经和唐伯虎两人做出决定,本来迷茫的人生一下子有了目标,于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向李深告辞离开,他们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李深也没有挽留,亲自送他们出了家门。 目送着徐家的马车离开,李深也有些感慨,虽然出海很危险,但对于徐经和唐伯虎两人来说,也许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就在徐家马车走远了,李深正准备回家时,却忽然只见道路尽头有一辆熟悉的马车驶来,正是甄子良和李如意的马车,两辆马车在路上交错而过。 片刻之后,只见甄子良赶着马车来到门前停下,见到李深也立刻打招呼道:“小弟你怎么站在门外?” “刚送两个朋友离开,看到你们的马车回来就多等了一会。” 李深笑着解释道。 “小弟的朋友,是不是那个大头的状元公?” 李如意这时也从马车里走出来问道,旁边的丑娘扶着她下车。 “不是,这两个朋友一個叫徐经,一个叫唐寅,你们可能不认识。” 李深再次解释道。 “等等!徐经?是不是江阴巨富徐家的大公子?” 没想到甄子良忽然兴奋的问道。 “咦?姐夫你认识他?” 李深惊讶的看向甄子良问道。 “我哪可能认识徐家的大公子?只是以前听说过,他们徐家可不仅仅拥有良田万顷,同时也是有名的大商人,泉州、漳州一带都有他们的生意。” 甄子良急忙摇头道。 他们甄家虽然也经商,但和徐家一比,差距实在太大了,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商人,相比之下,他们甄家只能算是个倒腾瓷器的小商人。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到家里,李如意一眼就看到了客厅中的两大箱子礼物。 “这是那个徐公子送的?” 李如意立刻猜到了这两个箱子的来历,毕竟她也听说过徐家的豪阔。 “是啊,我之前帮了他们一个小忙,所以他们就送了些礼物。” 李深点头。 “徐家送的礼肯定不同凡响,里面都是什么?” 甄子良好奇的问道。 “打看看就知道了!” 李深哈哈一笑,迈步上前将第一个箱子打开。 结果盖子刚一掀开,李深就立刻被最上面的一层银锭晃花了眼。 只见十几锭雪花白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绸布中,而且这还只是最上面的托盘,下面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果然不愧是江阴徐家,出手就是大方!” 甄子良看到最上面的银子也不由得感慨道,这么多银子,都够他盘个铺面了。 李如意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只见她上面端起托盘,直接向李深道:“小弟,我开作坊正需要用钱,这钱算你入股了,以后作坊有你一半!” “没问题,赚了钱别忘了给我分红!” 李深十分豪爽的道,反正钱是白捡的,他留着也没什么用,交给李如意也能让她手里宽裕一点。 “少爷,快看看下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丑娘这时也在一旁催促道,最上面都有这么多银子,下面的东西肯定也不差。 李深也很好奇箱子里还有什么,于是将里面的盒子拿出来一样样打开,里面有上好的端砚一块,描金墨锭八块,赏玩的瓷器若干。 特别是在箱子的最下面,竟然有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一看就知道是海外来的,结合徐经说徐家私下里做海贸的生意,这套玻璃制品的来历就很容易猜到了。 随后李深又打开第二个箱子,发现里面全都是各种药材和补品,人参、鹿茸、燕窝、银耳等等,估计是徐经知道李深被雷劈后脑子有问题,所以送给他补身体用的。 “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小弟,那个徐经送你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小弟你可不要被人骗了!” 李如意看完这些礼物,忽然开始担心起来,手里的银子也立刻放回箱子里了,她虽然缺钱,但也不能让小弟为难。 “放心吧姐,之前徐经和唐寅含冤入狱,后来被剥夺功名才出狱,其中唐寅想不开……” 李深简单的把自己救过唐寅性命的事讲了一遍。 “这也不对啊,你救的是唐寅的命,为什么徐经送礼?” 李如意却还是不明白。 “这……” 李深也被问住了,总不能说徐经是唐伯虎的榜一大哥,所以他送礼就相当于唐伯虎送礼了。 “其实我也帮了徐经的大忙,这次他被夺去功名,注定与仕途无缘,所以我就给他和唐寅出了个主意,让他们绕过科举,谋取一个官职。” 李深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向李如意解释,以便让她安心。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谋取官职?” 李如意不愧是宝儿的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几乎是一脉相承。 “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以后再说?” 李深不太想让李如意知道红薯的事。 “不行,必须现在就说!” 李如意看到李深遮遮掩掩的样子,心中更加怀疑,所以她必须把这件事问清楚。 遇到这样的姐姐,李深也没办法,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如实说道:“其实这个谋官的办法还和姐姐伱们有关,就是你们之前带来的红薯……,不对,是南洋参……” 李深简单的把红薯的事介绍了一遍,如果唐伯虎两人顺利的把红薯带回来,到时李如意他们也会知道,所以还不如提前告诉他们。 “原来南洋参竟然是一种高产的粮食,都怪我,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少吃点了!” 甄子良听后也是连拍大腿,一脸后悔的表情,当初他为了治便秘,可没少吃红薯。 “虽然最后几块红薯是我吃的,但我觉得姐夫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深很没有担挡的点头道。 但他话音刚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就伸了过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提了起来。 “疼疼疼~,姐你快放手,我和姐夫开玩笑的!” 李深疼的连连求饶,他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惹怒了李如意。 “你还有脸开玩笑?这种天大的好处,你竟然说让就让出去了,难道你不知道,如果把红薯带回来,朝廷肯定会恢复你的官职,甚至让你连升三级吗?” 李如意气的脸都红了,她生气完全是因为李深的做法太过败家,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给别人,这也就是亲弟弟,否则换个人的话,她真想直接掐死算了。 李深感觉李如意说话时,拧耳朵的手劲也开始变大,疼的他是龇牙咧嘴,不过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叫道:“姐,你先松一松,我就说一句!” 李如意毕竟还是心疼弟弟,看到李深疼的额头冒汗,终于还是松了点劲道:“机会都让给别人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感觉耳朵终于不那么疼了,李深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红薯远在南洋的满剌加港,姐你是想让我出海,还是想让姐夫出海?” 李深的话一出口,李如意滚烫的脑瓜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刚才只顾着看到红薯的好处,却忘了红薯远在海外,想要寻找就必须派人出海。 无论是丈夫还是弟弟,都是李如意最亲近的人,哪怕有天大的好处,她都不希望看到他们冒险。 想到这里,李如意拧着李深耳朵的手,也一下子松开了,脸上更是露出几分尴尬。 “娘子啊,你刚才太冲动了,小弟就算做错了事,你也不应该动手,毕竟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总要给他点面子!” 甄子良终于凑上前劝解道。 不过李深却对他翻了个白眼,心中鄙夷的暗自嘀咕道:你个妻管严,刚才自己被拧耳朵的时候为什么不求情,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第二十八章 回家反省伦文叙 李家庄西南角的位置,这里正是村子里的私塾,朱夫子在这里教了几十年的书,周围数个村子的孩子,只要愿意,都可以来私塾上学识字。 而在私塾的旁边,还有一座不小的院子,这里本是村子里的一家富户,因为儿子在城里做生意发迹了,所以全家都搬到城中居住,这座院子也就空了下来。 李深跟着姐姐、姐夫,三人一起来到这座空院子门前,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咣咣”的敲打声。 院门没关,三人迈步进到院子,只见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赤着上身正在做着木工,抬头见到李深三人时,也立刻打招呼道:“小姐、少爷你们来了!” “大眼叔辛苦了!” 李如意笑着回道。 “不辛苦,小姐给我开那么高的工钱,无论如何我也要帮您把活干好!” 大眼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道。 “有您这句话就行,以后作坊里的活就拜托您了!” 李如意笑的十分灿烂,说完这才迈步往里走。 李深则和大眼叔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跟上李如意夫妇的脚步。 大眼叔做为唯一会打造新式纺纱机的木匠,自然早就被李如意招揽到作坊里,而且还开出每月三两的高薪。 要知道大眼叔只是个乡间的小木匠,平时主业是种地,偶尔有木工活才会有收入,生意好的时候,每月可能有个一二两的收入,生意不好时,却可能一文都没有。 所以大眼叔对于李如意开出的这个高薪,也是又惊又喜,这段时间几乎是住在作坊里,日夜不停的制作新式的纺纱机。 三人进到院子的正房,只见房间里已经被搬空了,地面上摆放着一台又一台的新式纺纱机,丑娘背对着三人,正对一個纺纱机涂抹着什么,听到脚步声这才扭过头。 “少爷、小姐、姑爷。” 丑娘急忙站起来行礼道。 “丑娘你在抹什么呢?” 李深看到丑娘一手端着个小碗,一手拿着毛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写字。 “我在给纺纱机的转轮抹点油,这样转的时候轻松一点。” 丑娘解释道。 李深一听就明白了,这个时代没有轴承,纺纱机的转轮都是架在木头上硬转,用的时间长了,木头会被磨的油光水滑,转起来轻松一些,但新纺纱机就不行了,所以丑娘才会给它们上油。 “丑娘,这些纺纱机都试过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李如意开口问道。 “全都试过了,其中有几台有点小问题,大眼叔马上就改好了,现在二十台全都能用,剩下的十台,大眼叔说还需要几天才能造好。” 丑娘立刻回答道。 纺纱作坊刚开张,李如意只准备了三十台纺纱机,毕竟她手里的钱有限,而且初入这个行业,还是谨慎为上,所以作坊的规模也不大。 “二十张足够了,等下我给你点钱,你去雇几个人,把咱们作坊开张,需要招工的消息传出去,尽量让周围的几个村子都知道。” 李如意再次吩咐道,作坊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只要招到人,立刻就能开工。 “姐,你与其让丑娘花钱雇人,不如买些点心,分给隔壁私塾的孩子,让他们帮你把消息散播出去,效果肯定比你雇人强!” 李深却忽然拦住李如意道。 “好主意,最好是写一些招工告示,让这些孩子带回各自的村子里宣读,应该能吸引不少人来!” 旁边的甄子良也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道。 “行,等下小弟你写招工告示,丑娘你去买些孩子喜欢的点心!” 李如意十分果断的点头道。 随后李如意夫妇又带着李深在作坊的其它房间转了转,院子本来就不大,几个房间都放置着纺纱机,就等着工人开工了。 另外作坊里还有厨房,中午会管一顿饭,厨房对面的厢房改成了库房,里面堆放着棉花做为纺纱的原料。 在作坊里转了一圈后,李如意这才向李深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不懂做生意,更不懂开作坊,所以这些事情姐姐您和姐夫看着办就行了!” 李深有些敷衍的回答道,本来他今天是不想来的,但还是被李如意强拉来了。 “我们看着办可以,但作坊也有你的一半,于情于理你都得来看看,否则说不过去!” 李如意却撇了他一眼道。 “你姐说的对,纺纱机是伱发明的,而且开作坊时,你也往里投了钱,所以小弟你至少也得来看一眼。” 甄子良这时也跟着帮腔道。 “好吧,那现在看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不是还要写那个招工告示吗?” 李深无奈点头,他知道这是姐姐、姐夫的一片好意,作坊给他一半,算是让他日后的生活有个保障,所以就没有拒绝。 “行吧,你自己先回去,我和你姐夫还有点事要办!” 李如意终于点头道。 “太好了,晚上我让阿秀给你们做好吃的!” 李深闻言如蒙大赦,拔腿就跑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旁边的私塾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李深甚至从中能分辨出宝儿的声音。 李深怀疑李如意之所以把作坊选在这里,估计就是想着离儿子近一点,这样也能方便照看。 私塾在村子北边,李深家却在村子南边。 所以李深离开私塾,正准备穿过村子回家,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伦兄?” 李深一眼就看到了伦文叙那个标志性的大头,只见对方站在田垄上,正在向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李深急忙上前打招呼道:“伦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兄!可算找到你了!” 伦文叙听到李深的声音,激动的都快哭了,跳下田垄来到李深面前,一把抓住他就不松手。 “伦兄你该不会是又迷路了吧?” 李深试探着问道。 “这是李家庄吗?” 伦文叙没有回答,而是向李深确认道。 “是啊。” 李深点头。 “那我就没有迷路,好歹我找到你们庄子上了,很快就能到你家!” 伦文叙也是死鸭子嘴硬,绝不肯承认自己眼睛有问题。 李深也懒得戳穿他,于是再次问道:“伦兄你不是去翰林院任职了吗,今天又不是旬日,你怎么会有空来我这里?” 伦文叙闻言神情一黯,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咱们还是先回你家,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 李深一看伦文叙的表情,就感觉他肯定有事,于是也没有再问,当下带着对方穿过庄子,回家后两人也没去客厅,而是来到书房落座。 “伦兄,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翰林院任职不太顺利?” 李深一脸关切的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刚开始倒还算顺利,只是……” 伦文叙说起自己的事,再次变得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对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深都快急死了,毕竟伦文叙算是他穿越之后,交情最为深厚的朋友,所以他对伦文叙也格外关心。 “唉~,罢了,我也不瞒李兄了,其实我在翰林院犯了错,所以被责令回家反省三日。” 伦文叙说到最后时,也是一脸的苦笑,谁能想到他才进入翰林院才半个月,就被赶回家反省了。 “那你犯了什么错,严重吗?” 李深闻言心中一沉,新官上任,犯错很正常,可被责令回家反省,这应该不是一般的错误。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摔了一跤。” 伦文叙说到这里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 “摔了一跤就让你回家反省?这不太可能吧?” 李深一脸怀疑的看着伦文叙。 记得后世的网络上,曾经有人声称自己朋友只是倒腾废旧金属,然后被判了十年,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小子买卖青铜器,你就说旧不旧吧? 果然,只见伦文叙有些扭捏的再次道:“如果平时摔一跤倒还没什么,但昨天是经筵,陛下召集翰林院讲解经史,当时陛下点名让我讲史,于是我迈步上前。” 伦文叙说到这里,抬头对李深尴尬的一笑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偶尔会眼花,当时没看清脚下有台阶,结果当着陛下的面,狠狠的摔了一跤。” “就因为这个陛下治你的罪?” 李深再次追问。 “陛下仁慈,还不至于因摔跤治我殿前失仪之罪,主要是当时天色将晚,殿中比较昏暗,所以早早点上了灯,我摔倒时推倒了烛台,然后蜡烛又引燃了桌子上的书籍,幸好被人及时扑灭。” 伦文叙说到这里,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古脑把自己做的蠢事全都交待了。 李深闻言也不禁一捂脸,搞了半天,伦文叙差点把皇宫的大殿烧了,弘治皇帝只是让他回家反省三日,已经算是十分仁慈了。 就在伦文叙向李深诉苦的同时,一辆马车也正在向李深家中驶上,车厢之中,唐伯虎与徐经相对而座,全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车厢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第二十九章 哪里断掉就从哪里生根 摇晃的马车之中,唐伯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徐兄,你真的决定要出海,去寻找那个红薯吗?” 上次唐伯虎和徐经被李深说动,决定出海寻找红薯。 不过在事情过后,唐伯虎的脑子冷静下来,又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毕竟红薯只是李深的一面之辞,至于李深送给他们的红薯干,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所以唐伯虎对出海这件事,不禁产生了几分动摇。 “唐兄,我知道你心中有怀疑,但你仔细想一想,李兄他有欺骗我们的理由吗?” 徐经却显得十分坚定,两只眼睛直盯着唐伯虎问道。 唐伯虎闻言先是一愣,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和徐经被夺去功名,满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他们的笑话,可李深不但救过他的命,甚至还给他们指出一条谋取官职的明路。 “我明白了,世人都夸我聪明,可在这件事,我反而不如徐兄你看得更清楚!” 唐伯虎这时长出了口气道。 听到唐伯虎的话,徐经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瞒唐兄,其实我和你一样,冷静下来也曾经怀疑过李兄,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这么被动的等下去,不如主动放手一搏,哪怕最后失败了,我也绝不会后悔!” “徐兄说的在理,是唐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唐伯虎闻言一拍大腿,他被徐经的话感染,一时间也是热血沸腾。 “哈哈~,唐兄言重了,你的怀疑只是人之常情罢了,就算李兄知道,肯定也不会在意!” 徐经大笑一声安慰道。 唐伯虎解开心结,出海的想法也更加坚定。 不过这时唐伯虎忽然又看向徐经,踌躇片刻这才再次道:“徐兄,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又感觉有些唐突。” “唐兄何必与我客气,有什么事尽管问!” 徐经大手一挥道。 他以前佩服唐伯虎的才华,赶考时一路同行,后来两人一同入狱,也算是同甘共苦,现在他们又有共同的目标,所以徐经早就将唐伯虎视为至交。 看到徐经如此豪爽,唐伯虎不再犹豫:“徐兄你家财万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为何偏偏一心要走仕途,甚至吃了这么多的苦,依然不肯放弃?” 听到唐伯虎的话,徐经竟然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道:“唐兄你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有别人问过我,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实情,不过对唐兄你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徐经说到这里深吸口气,接着继续道:“我们徐家的确十分富有,但有钱无权,就像小儿抱金行走于闹市,迟早会引来大祸,所以我祖父当年不惜重金贿赂当时的王振,从而谋得官职。” “竟然还有这种事!” 唐伯虎闻言也大吃一惊,他知道徐经的祖父做过官,却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官职竟然是靠贿赂王振得来的。 “这种事并不光彩,我祖父虽然重金求得官职,却引以为耻,所以一直督促我父亲读书,希望让我父亲堂堂正正的考取功名,洗刷掉自己身上的耻辱。” “而我父亲也的确不负重望,二十六岁参加乡试,一举夺得应天府第三名,可惜第二年会试却名落孙山,于是我父亲更加发愤苦读,希望下次会试参一举高中,但却因用功过度,最终呕血而亡。” 徐经说到父亲去世时,也是眼含热泪,声音悲痛的继续道:“我父亲去世时,才刚满二十九岁,我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仅仅一年后也病逝了,一场科举梦,葬送了我们徐家两代人!” “徐兄节哀,都怪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问这些!” 唐伯虎急忙劝道,语气也十分自责。 “不!这些话其实憋在我心里很久了,现在讲出来反而好受了一些。” 徐经摆了摆手,勉强一笑接着又道。 “父亲去世那年,我才十岁,后来被祖母和母亲抚养长大,而我从小就立志,要继承祖父和父亲的遗志,让徐家堂堂正正的取得官职,成为真正的官宦人家!” “原来如此,徐兄孝心可嘉,也许正是令祖和令尊在天之灵的保佑,才能让我们遇到李兄!” 唐伯虎感慨道。 “不瞒唐兄,我有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徐经哈哈一笑道。 说话之时,他们的马车也终于来到了李深的家门前,上次李深说要画一张红薯的图像,本来徐经派人来拿就行了,但他和唐伯虎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顺便向李深告别。 书房之中,李深也在出言安慰倒霉的伦文叙,好不容易考中状元进入翰林院,却因眼睛不好差点烧了皇宫大殿,这真是丢人丢到皇帝家了。 “经此一事,陛下对我肯定是印象大坏,日后肯定是仕途无望了!” 伦文叙垂头丧气的道。 进了翰林院也并不是高枕无忧,而是几年后还要考核,合格后才能留下,称为留馆,也只有留馆后,日后才有可能进入内阁,否则就要发放外地为官。 “伦兄你也不要太灰心了,这次只是意外,估计陛下也没有真生气,否则就不会让你回家反省三日了。” 李深耐心的劝解道。 “不光是反省三日,还扣了我半年俸禄,京城万物皆贵,伱说我接下来该怎么活?” 伦文叙说到俸禄被扣时,脸上的表情也更加苦恼。 伦文叙出身贫寒,比李深这个小地主还差,以前在国子监读书,有朝廷的补贴养活,现在做了官,也全指着那点俸禄,结果还被扣了半年。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借你。” 李深十分豪爽的道,他虽然也穷,但至少比伦文叙强多了,而且纺纱作坊只要开业,很快就能盈利,到时从中支点钱资助一下伦文叙,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兄,我若是女子,定要对你以身相许!” 伦文叙感动的热泪盈眶道。 “以身相许就免了,我已经有婚约了!” 李深急忙拒绝,伦文叙要是个女人,那也是大头女,到时再生个大头儿子,想想都挺糟心的。 两人正说话时,门外忽然传来阿秀的声音道:“少爷,唐公子和徐公子又来了!” “唐公子和徐公子?” 伦文叙听到这里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道:“唐寅和徐经!他们怎么来了?” “上次我不是救了唐兄一命吗,所以之前他们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估计是来告别的,上次他们说过,要马上离京了。” 李深解释了一句,说完拉着伦文叙就出门迎接。 刚出院子,就见唐伯虎与徐经两人迎面而来,他们见到伦文叙时也有些意外,随即就上前行礼。 四人寒暄了几句,李深请他们来到客厅坐下,阿秀也送上茶水。 “唐兄、徐兄,听李兄说,你们马上就要离京了?” 伦文叙主动问道。 “正是,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动身,今天来是特意向李兄辞行的!” 唐伯虎点头道。 “原来如此,那伦某祝两位一路顺风!” 伦文叙拱手道,唐伯虎和徐经比李深还要倒霉,他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所以也没有太多废话。 “多谢伦兄!” 徐经和唐伯虎再次客气道,随后就一起看向李深,他们来主要是想拿红薯的画像,可是现在伦文叙在这里,许多话都不方便明说了。 “上次徐兄与唐兄前来,送了李某不少礼物,今日我也给两位准备了一份回礼,两位稍等!” 李深当然明白唐伯虎两人的意思,于是站起来去了书房,很快就拿出一卷画轴,双手递交给徐经道:“徐兄,这是我自己画的一幅画,希望你不要嫌弃!” “李兄有心了,在下和唐兄定会好好珍藏此画!” 徐经激动的接过画道,有了这幅红薯图,他们带回红薯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李兄,你给徐兄他们画的是什么,能不能让我看看?” 没想到伦文叙好奇心挺大,竟然想要看画。 “这個……” 李深面露难色,他不想让伦文叙知道红薯的事,一方面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另一方面私自出海可是违法的,伦文叙是官员,如果他知道这件事后向朝廷举报,那就对不起朋友,如果不举报,又对不起朝廷,到时只会左右为难。 “怎么,这幅画不方便让我看吗?” 伦文叙看到李深为难,惊讶的同时也更加好奇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伦兄想看就一起看吧!” 徐经怕伦文叙起疑心,索性就把画打开道,毕竟伦文叙又不认识红薯,到时随便用几句话搪塞过去就行了。 随着画卷打开,只见一株奇特的植物跃然纸上,地下是一根根萝卜似的块根,地上则是一条长长的藤蔓,上面长满心形的叶子,而在这株植物旁边,还被李深标注了“红薯”两个字。 “红薯是何物?能吃吗?” 伦文叙看到红薯的名字,立刻想到南方有人种植的木薯,不过那玩意处理不好可是有毒的。 “伦兄你有所不知,红薯是海外的一种特产,生命力极其顽强,藤蔓就算被人砍断,落地就能生根,我希望徐兄与唐兄像这红薯一样,仕途被人打断并不可怕,哪里断掉就从哪里生根发芽,大不了从头开始!” 李深这时灵机一动,信口胡诌道。 后世的心灵鸡汤他可没少喝,那些鸡汤的作者们,随便打个嗝放个屁,都能有一番人生感悟,李深喝得多了,自然也能吐出来一点。 第三十章 离奇,太离奇了! “原来李兄的画中竟然有如此深意,徐某深受感动啊!” 徐经十分机灵,听到李深的话也立刻配合着演戏道。 不过相比徐经,唐伯虎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从刚才徐经打开画,他就一直盯着画上的红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唐兄,你说呢!” 徐经看到唐伯虎发呆,于是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道,顺便还向他使了个眼色。 唐伯虎终于醒悟过来,当即夸赞道:“李兄这幅画不但有深意,而且还画得好,你们看,这画上的红薯如此逼真,看起来就像是要从纸上一跃而出似的!” 唐伯虎的的话一出口,徐经与伦文叙也终于注意到,李深的这幅画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但画上的红薯极为逼真,如果再涂上色彩,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一株真正的红薯。 “唐兄谬赞了,这其中是一种西洋画技,名叫素描,唐兄若是有兴趣的话,日后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李深笑着解释道,他从小就对绘画很感兴趣,可惜小时候家里穷,没条件学,后来工作后,他利用空闲时间,从网上自学了素描,算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才艺了。 “好,日后若有机会,唐某一定要向李兄请教!” 唐伯虎号称诗画双绝,在画技一道上有很深的造诣,所以他对这种名为素描的西洋画技,也十分感兴趣,要不是现在他和徐经急着去南洋,肯定要留下来向李深学习一番。 “李兄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伦文叙忽然好奇的问道,据他所知,李深以前一心苦读,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学习绘画。 “最近新学的,毕竟受伤后闲在家中无聊,总要做点事打发一下时间。” 李深的谎话张嘴就来,伦文叙听后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这个解释听起来很合理。 “李兄,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早点回去准备离京的事,就不在你这里打扰了!” 徐经这时一拱手道。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明天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去为你们送行!” 李深说到最后时,表情十分凝重,徐经两人冒险出海,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船毁人亡的下场,所以李深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们送行。 “我也去!” 伦文叙也跟着道,反正他这三天都不能去翰林院,所以还不如跟着一起去给唐伯虎两人送行。 “明日辰时,我与唐兄会准时出发,经永定门离京。” 徐经回答道。 “好,明天我们会在城门外等候!” 李深点头,经此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徐经与唐伯虎站起身告辞,伦文叙刚好也要回京,他一个人走实让人不放心,所以就搭了两人的顺风车。 李深目送着马车离开,却没想到马车刚走出去没多远,却忽然停住了,随后只见唐伯虎跳下马车,快步来到李深面前。 “李兄,有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连徐兄都不知道,但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李兄!” 唐伯虎拉着李深来到一边,然后压低声音道。 “什么事这么神秘?” 李深闻言十分惊讶,徐经和唐伯虎可是一起坐过牢的交情,两人好到几乎要穿一条裤子,却没想到唐伯虎竟然还有事情瞒着他。 只见唐伯虎面露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一咬牙道:“李兄,我与徐兄被朝廷关押许久,虽然最终查无实据,但外界依然有不少人认为,我们两个花钱买考题了,不知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这個……外界关于唐兄你们的流言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些流言根本不可信,特别是外界关于我的流言更多,所以我根本不相信唐兄你们舞弊了!” 李深想了想这才回答道。 唐伯虎听到李深相信自己,心中十分感动,但他随即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李兄,如果说……我提前知道会试的题目,你会怎么想?” “什么?这……” 李深大吃一惊,唐伯虎竟然提前知道会试的题目,这不是舞弊是什么? 难怪外界有人说,唐伯虎在会试前,曾经写过几篇文章,其中有一篇文章与会试的题目一模一样,这也是唐伯虎被人举报舞弊的重要原因。 看到李深一脸震惊的表情,唐伯虎却忽然苦笑道:“李兄你现在肯定怀疑我舞弊了,但我要告诉伱,我虽然知道会试的题目,却真的没有舞弊!” “知道题目却没有舞弊?唐兄的话怎么如此矛盾?” 李深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甚至怀疑唐伯虎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疯了? “外界传说我和徐经花钱向程敏政买题,但事实上徐经对会试题目一无所知。” 唐伯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这才继续道。 “就在会试的半个月前,我一个人在京城中闲逛,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人往我怀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会试的题目,当时人太多,我甚至都没看清塞给我题目的人长什么样。” “这怎么可能?” 李深听到这里也露出一脸的匪夷所思,因为唐伯虎讲的这件事太离谱了,那可是会试的题目,比后世的高考试卷保密级别还要高,除了李东阳、程敏政等少数几个考官外,按理说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按照常理来说,这件事的确不可能,也正是因为它太离奇,所以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唐伯虎再次苦笑道。 当时他拿到题目时,也不相信这是会试的题目,以为是有人在和自己开玩笑,不过抱着万一的想法,他还是按照题目写了篇文章。 就像后世的高考作文押题一样,许多举子在会试前,都会猜测会试的题目,然后提前写好文章,万一押对了,那可就走大运了。 只是让唐伯虎没想到的是,他写的文章后来流传出去,反而成为他舞弊的证据。 “唐兄你为何忽然把这件事告诉我?” 李深神情严肃的问道,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隐约感觉这件事背后,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是想让李兄知道,我唐伯虎绝不是舞弊的小人,李兄你帮我,也绝不会帮错人!” 唐伯虎眼含热泪的说道。 自从舞弊案爆发,唐伯虎和徐经被抓,以前许多和他称兄道弟的人,立刻与他划清界线,甚至还在背后中伤他,哪怕他和徐经被释放,依然有不少人怀疑他们舞弊,否则朝廷为何要夺去他们的功名? 唐伯虎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他却不希望李深这个真心帮他的朋友,也认为他参与了舞弊,所以他才在离开的最后时刻跳下马车,向李深坦白了这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唐兄,你觉得是谁把会试的题目塞给你的?” 李深沉吟片刻,这才目光炯炯的盯着唐伯虎问道。 “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会试的题目只有李东阳、程敏政等几个考官知道,可我除了程敏政外,根本不认识其它人,而且就算程敏政要泄露题目,也应该给徐经才对,毕竟他和徐经的关系更亲近,怎么会塞到我手里?” 唐伯虎说到这里,满脸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离奇,太离奇了!简直比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雷劈中还要离奇!” 李深皱着眉头自语道,他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头绪。 另外李深相信唐伯虎没有撒谎,因为舞弊案都已经结束了,唐伯虎马上要寻找新的出路,根本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撒一个如此离奇的谎言来骗自己。 “李兄,这件事我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我现在已经放弃了,你也不必在这件事上费神,只要知道我唐伯虎没有舞弊就行了!” 唐伯虎已经认命了,不管这件事背后有多大的阴谋,他都不打算去追究了,现在他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出海寻找红薯上。 “唐兄放心,我相信你与徐兄的为人,否则之前就不会把红薯的事告诉你们了!” 李深说着伸手拍了拍唐伯虎的肩膀,以示自己的信任。 “有李兄这句话就足够了,我也绝不会让李兄失望,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要把红薯带回来!” 唐伯虎鼻子一酸,说完向李深重重的行了一礼,随后头也不回的迈步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离开,李深脑子里再次想起刚才唐伯虎讲的事,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怎么想都说不通。 “不知道纸条是谁送的,自然也无法分析动机,但却可以从目的来分析!” 李深自语一声,神秘人把会试的题目送给唐伯虎,从目的上分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帮他,一种是害他。 从表面上看,把会试题目送给唐伯虎,好像是在帮他,但从唐伯虎之后的遭遇来看,却更像是害他。 “如果是有人借此陷害唐伯虎,这个人的确达到了目的,但会试的题目只有几位考官知道,以他们的身份,想要对付唐伯虎一个举子,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吧?” 李深再次自语道,感觉怎么分析都说不通。 “管他呢,反正这件事都过去了,连唐伯虎都不计较了,我又何必费这个脑筋?” 李深最后猛一摇头,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第三十一章 撒泼 天气渐热,屋子里有点闷,李深躺在树荫下的椅子上,双手举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盘,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可以看到树叶间撒下的细碎阳光。 前几天徐经和唐伯虎离京,李深前去给他们送行。 本来伦文叙说好也要去送行,但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徐经两人的马车都已经离开了,不用问也能知道,伦文叙肯定又迷路了。 “哼!一个破盘子有什么好看的?” 正在这时,旁边的宝儿忍不住气呼呼的道。 “不好看你刚才抢什么?” 李深看都没看宝儿,直接反问道。 刚才宝儿看到李深手里的玻璃盘,吵着也要看,李深当然不能给他,结果这小子竟然想上手抢,最后被李深修理了一顿,于是蹲在旁边生闷气。 “小气鬼,不就是个破盘子吗,等我以后长大了,买一百个盘子,当着你的面摔着玩!” 宝儿跳起来叉着腰叫道。 “太好了,我最喜欢听摔盘子的声音了,一百个可不够,最少一千個打底!” 李深在斗嘴这方面功力深厚,从来不会输给宝儿这个熊孩子。 果然,宝儿对没有任何底线的李深毫无办法,再次蹲到一旁生闷气。 李深也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又观察了好一会手中的盘子,这才忽然站起身,迈步就往院子外面走。 “舅舅你去哪?” 宝儿看到李深竟然离开,立刻追问道。 “有点事,你告诉阿秀,午饭我就不回来吃了!” 李深头也不回的说道,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到了院门外。 “又不带我!” 宝儿看着李深离去的背景,气呼呼的一跺脚道。 李深拿着玻璃盘出了门,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花布,然后将玻璃盘小心的包好,提在手里大步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李深家距离京城只有几里路的距离,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很快进到城门,迎面而来就是闹市特有的喧嚣声。 李深沿着街走了一段路,最后转身进到一家书斋,书斋中不但卖书,同样也卖笔墨纸砚等用具。 “公子想买什么?” 书斋的掌柜看到李深一副读书人的打扮,立刻热情的上前招呼道。 “有没有上好的墨锭?” 李深开口问道。 “有,公子稍候!” 掌柜闻言也大为惊喜,因为墨锭可不便宜,更别说上好的墨锭,看来是大生意来了。 于是掌柜的立刻转身,从柜台中端出一排墨锭的样品,向李深介绍道:“公子请看,您喜欢哪一款?” 李深探身看了一下柜台上的墨锭,只见这些墨锭大都是长条形,颜色有一些细小的差异,有些上面还题着字,用金粉描着画,一看就不便宜。 “这个什么价钱?” 李深伸手一指其中一个墨锭,这个墨锭上画着一幅梅花图,画工十分精美。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本店最贵的一块老墨,属于正宗的徽墨,古语有云,一两徽墨一两金,虽然有些夸张,但一两徽墨一两银子却是真的,这块墨重二两,因此只要二两银子。” 掌柜口若悬河的介绍道。 “二两银子?” 李深摸着下巴考虑了片刻,随后自语道:“价格倒还算公道。” “公子您放心,我们是百年老店了,价格最是公道,你看这块墨要不要帮您包起来?” 掌柜的听到李深连价都没还,乐都快开花,说完就想帮李深拿墨。 “等一下!” 没想到李深却突然阻止,随后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放到掌柜面前打开道:“四块上好的徽墨,八两银子卖给你了!” 只见李深打开的小包里,一共躺着四根墨锭,分别雕刻着梅、兰、竹、菊的图案,其中雕着梅花的墨锭,更是与刚才李深指着的墨锭一模一样。 “这……” 掌柜的一脸惊愕,随即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搞了半天,原来公子是来卖墨的。” “不错,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但我用不了那么多,所以拿出几块换点零花钱。” 李深理直气壮的道,不偷不抢,拿自己的东西换点钱,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公子要卖的话,就不能按二两银子算了。” 掌柜立刻露出一副奸商的嘴脸道。 “那你能给什么价钱?” 李深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零售价肯定要高于进价。 只见掌柜拿起李深手中的一块墨,仔细打量了几遍,确认没问题后,这才伸出一根手指道:“每块一两银子,您觉得怎么样?” “一两买下,二两卖出去,掌柜的你可真够黑的!” 李深撇了撇嘴道。 “公子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进价肯定不止一两,但您这几块墨是自己拿来的,真假还不知道,当然不能按我的进价算!” 掌柜的睁眼说瞎话,这几块墨明明与他店里卖的墨一模一样。更何况以徐经的身份,也不可能送假墨给李深。 “一两八,否则我扭头就走!” 李深退让一步报价道。 “一两二,超过这个价,我可要赔钱了!” 掌柜随之报价道。 最后两人经过讨价还价,终于以一两五一块的价格,卖掉了四块墨锭。 李深怀里揣着六两银子,一手提着装着玻璃盘子的花布包离开了书斋,在街上又转了两圈后,最终进到一家店铺,在里面足足呆了一个时辰。 最后李深离开店铺,手里的玻璃盘子却不见了。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顶尖的手艺活都不便宜!” 李深摸了摸干瘪的钱袋感慨道,刚收进去的六两银子,现在已经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李深午饭还没吃,于是来到集市上,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充饥。 大明这个时代的集市也十分热闹,相比后世,除了没有电动车和二维码之类的科技产物,其它方面和后世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 李深在集市上逛了逛,走的时候买了几斤猪头肉和猪下水,顺便又打了一壶淡酒,这段时间甄子良和李如意夫妇早出晚归,忙着作坊的事,肯定十分辛苦,所以他才想带点酒菜回去,陪两人喝上几杯放松一下。 买了酒菜,李深的钱袋彻底空了,连一文钱都没有剩下。 “狗肚子里能不能装二两香油我不知道,但我身上肯定留下不下半两银子!” 李深自嘲道。 现在他倒是可以坦荡荡的向世人宣布:我对钱没有兴趣,身上从来不带钱,哪怕有一文钱都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提着酒菜哼着歌,李深迈步出城,回到李家庄时,已经临近黄昏。 不过就在李深刚来到家门口的位置,就见门前不远处的石桥上,围着不少的人,隐隐还有哭喊声传来。 李深好奇的走过去,却发现甄子良和李如意夫妻一脸冷笑的站在桥这边,身后的丑娘和阿秀小脸气的通红,特别是丑娘,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桥对面的人群,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姐,发生什么事了,谁在里面哭呢?” 李深凑上前问道。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如意冷哼一声,看样子心情并不怎么好。 李深更加好奇,将手中的酒菜交给阿秀提着,自己这才走过桥挤过人群,一眼看到在人群正中,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地上扯着头发撒泼。 “我的命好苦啊,嫁个丈夫不顶事,里里外外都靠我张罗,好不容易有个养家的营生,却被人生生的抢了去,老天爷没眼啊,你让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 中年妇人扯着嗓子边哭边喊,却干打雷不下雨,两只眼睛连半滴眼泪都没有。 李深认识这个妇人,对方夫家姓黄,所以村子里都称她黄婶,之前丑娘纺纱用的棉花,就是从她手里领的,纺好的纱锭也是由黄婶收走。 听着黄婶的哭喊,李深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如意开了纺纱作坊,周围村子的纺纱好手全都招到作坊里了,这相当于抢了黄婶的营生,她肯定不愿意,所以才跑到李深家门口这里恶心人。 李深挤出人群,来到李如意面前道:“姐,她这是冲你来的!” “娘子,要不报官吧?” 甄子良这时建议道,他是商人出身,第一次见到这种农村的撒泼手段,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想到借助官府的力量。 “报官?她一没骂人,二没打人,只是坐在地上说自己命苦,官府来了又能拿她怎么办?” 李如意却淡淡一笑着反问道。 “我姐说的对,这种事报官没用,最有效的办法是派个更剽悍的妇人,上去和她对骂!” 李深也开口道,他在农村长大,这种事见多了。 “我去!” 李深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丑娘就按捺不住道,说完迈步就要人群里冲。 “回来!” 没想到李如意却一把拉住丑娘教训道:“你个憨丫头,她一个不要脸的泼妇,伱却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么可能骂得过她?” “那……那咱们也不能由着她欺负!” 丑娘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亏你还想跟着我学做生意,这么冲动还做什么生意?” 李如意瞪了丑娘一眼,说完她却好整以暇的接着道:“今天我就教你一招,等下让她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第三十二章 玩泥巴(求推荐收藏) 李如意的作坊抢了村里黄婶的生意,导致她跑到李深家门前撒泼,丑娘想去骂人,却被李如意拦了下来,并且让其它人也都老实呆着。 直到桥对面的黄婶喊累了,李如意这才迈步上前,李深和甄子良怕她吃亏,急忙紧紧的跟着。 围观的村里人看到李如意姐弟来了,也都纷纷让开,毕竟他们也不傻,知道黄婶撒泼的原因。 李如意越过人群,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人群中间,居高监下的看着披头散发的黄婶。 “呦,这不是李家大小姐吗,您也是来看笑话的?” 黄婶一眼撇到李如意,本来已经有些萎靡的精神,一下子变得斗志昂扬,声音尖利的反讽道。 显然黄婶等的就是一刻,她坐在这里哭骂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引李如意过来,然后好好的骂她一顿。 却没想到李如意根本不搭腔,而是冷着脸打量了黄婶一眼道:“你如果想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也不拦着,不过你要是还想继续现在的营生,那就跟我进家里谈!” 李如意说完也不理会黄婶的反应,直接转身回家了。 黄婶本来都准备好骂人了,却没想到李如意丢下一句话就走,而且还说自己营生的事,这让她一时间愣在当场,最后犹豫再三,忽然从地上跳起来跟上了李如意。 她倒要看看李如意要找她谈什么? 李深和甄子良也不知道李如意要干什么,一行人回到家门前,但李如意却让其它人都呆在门外,自己只带了丑娘,叫上黄婶进到家里。 村民也都围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毕竟村子里的生活本来就无聊,现在有这样的好戏,当然要看到大结局才行。 李深刚开始还担心里面打起来,别看那个黄婶是女人,但身形粗壮,真动起手来,一般的老爷们都不是对手,李如意和丑娘两个肯定会吃亏。 幸好三人进去后,院子里依然很安静,这让李深暗自松了口气。 过了大概半刻钟左右,只见院门一开,李如意带着丑娘走了出来,黄婶却点头哈腰的跟在身后,满脸都是谄笑。 “小姐,那咱们就说好了,您放心,老婆子肯定不会耽误您的生意,有您这样的主家,简直就是老婆子的福分!” 黄婶跟在李如意身后亦步亦趋,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围观的众人看到黄婶讨好的样子,全都是一脸的迷茫,怎么这才进去一小会,黄婶就来了个大变脸。 “嗯,可是我刚才好像听人说自己命苦啊?” 李如意撇了黄婶一眼,似有所指的反问道。 黄婶一听李如意的话,立刻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都怪老婆子说话没个把门的,您就当我是放屁,千万别和老婆子一般计较!” 看到黄婶果然当众打自己的嘴巴,李深和甄子良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惊讶,完全搞不明白李如意是怎么做到的。 “行了,你也回去吧,以后记得别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 李如意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冲着黄婶一摆手示意道。 “是是是,老婆子现在就走,大小姐您也早点休息,千万别累坏了身体!” 黄婶把头点的像是小鸡吃米,随后这才行礼离开。 不过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挡住了黄婶的路,这让她气的一叉腰,指着看围观的众人骂道:“都围在这里看什么,想看回家看你们老娘去!” 黄婶说着强势的挤过人群,穿过小桥回村子里了,围观的村民看不到热闹,也都纷纷散去了,很快门前就只剩下李深一家人。 “姐,你到底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让黄婶前倨后恭,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李深第一个忍不住问道。 “是啊娘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甄子良也好奇的上前,说话时不停的打量着李如意,似乎是在重新认识自己这位结发妻子? “我哪会什么法术,不过是告诉黄婶,纺纱作坊出乎的纱锭,可以低价卖给她一批,好让她继续卖给背后的纺织作坊赚钱。” 李如意淡淡一笑道。 “小姐,我想不明白,咱们纺出来的纱锭,为什么要卖给她,咱们自己卖不是能赚更多的钱吗?” 正在这时,跟在李如意身后的丑娘也一脸不解的问道。 “目光要放长远,咱们纺纱作坊虽然刚开张,但每天纺出来的纱锭却不在少数,我们刚入这行,各方面都不熟悉,虽然也找到一些收购纱锭的商人,但他们加在一起,也吃不下咱们出产的纱锭。” 李如意说到这里,忽然得意的一笑继续道。 “其实我早就盯上黄婶背后的纺织作坊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路子,却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了!” “原来是这样。” 丑娘倒是不笨,立刻领会了李如意的意思,但随即她又不情愿的道。 “可是黄婶还是从咱们手里赚钱了,凭她刚才的样子,就不应该让她从咱们手里赚一文钱!” “要用她的路子,当然要给她点甜头,而且她一個小二道贩子,货源在咱们手里,以后她想要货,就得求着咱们。” 李如意说到这里,撇了丑娘一眼笑道:“你以后如果想报复她,拿捏她的手段多得是,可以说你让她笑,她就得笑,让她哭,她就不得不哭!” 李深和甄子良闻言,不禁齐齐打了个寒战,女人要是记起仇来,比男人可怕多了。 晚上,阿秀又炒了两个小菜,再加上李深带来的猪头肉和猪下水,一家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宝儿只顾着埋头吃肉,根本不管大人们在聊什么,丑娘和阿秀也被叫来一起吃饭,这段时间丑娘跟着李如意打理作坊的事,着实出了不少的力。 另外丑娘相比之前倒是胖了一点,因为李如意给她开的工钱比较高,堵上家里的窟窿还有富余,所以她终于舍得吃饭了。 纺纱作坊从开业到现在,正在慢慢的步入正轨,每天出产的纱锭也越来越多。 相比于普通的纺纱机,新式纺纱机可是四倍的效率,出产的纱锭如果按照市价卖出去,那就是四倍的收益。 用李如意自己的话讲,作坊里的纺纱机只要转起来,每天都像是抢钱似的。 李深对作坊不太感兴趣,但看到姐姐姐夫都这么高兴,他也跟着附和了几句,顺便也了解了一下作坊的情况。 按照李如意介绍,甄子良已经联系了几个收购纱锭的商人,卖掉了第一批的纱锭,当然卖价比市价要低一点,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开销路。 不过作坊的纱锭成本更低,就算卖价比市价低,但利润却比别人的高,所以李如意才说自己在抢钱。 这顿饭一直吃到很晚,李深和甄子良多喝了几杯,甚至连李如意也陪着喝了两杯,直到快二更天时,一家人才各自睡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家里人各司其职。 李如意夫妇带着丑娘早出晚归,忙着作坊的事,阿秀忙里忙外,照顾家里的饮食起居,宝儿每天去私塾读书,中午就在旁边的作坊吃饭。 李深则继续躺在家里,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宅男,不过他也不是老宅在家里,偶尔也会进城一趟。 这天下午,宝儿一脸闷闷不乐的回到家。 “怎么了这是?” 正在树下乘凉的李深扭头看宝儿一眼问道。 “别人笑话我!” 宝儿懊恼的道。 “为什么笑话你?” 李深一愣,宝儿学习好,和村子里的孩子相处的也很好,可以说他就是私塾的孩子王,按理说不应该被人笑话才对? “我……我们一起去摔泥炮,别人都能摔响,就我不行!” 宝儿说到最后,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摔泥炮有什么难得,我教你,保准你摔的比别人都响!” 李深闻言童心大起,当即站起来道。 “你行吗?” 宝儿一脸怀疑的问道。 “把那个‘吗’字去掉,走,打水和泥去!” 李深说完转身就去了厨房,宝儿也急忙跟上。 两人用洗脸盆打了一盆水,然后端到了院子外面,没办法,院子里被阿秀打扫的太干净,如果在院子里玩泥,恐怕她就要发疯了。 “知道摔泥炮最关键的是什么?” 李深把水盆放到墙根下,这才向宝儿问道。 “和泥!” 宝儿立刻回答道。 “聪明,就是和泥,泥炮用到的泥不能太硬,否则摔不响,又不能太软,否则容易变形,而且还粘手,不好甩出去,所以不软不硬最好!” 李深说着,把墙根下的浮土拢了一圈,然后把水“哗”的一声倒进了半盆。 “舅舅,伱这水好像太多了吧?” 宝儿一脸怀疑的问道。 “没事,水多了加土就行!” 李深毫不在意,又往里加了几捧土,但很快尴尬的发现,土好像又多了。 “记住,和泥的关键就是水多了加土,土多了加水,我这是在给你演示。” 李深强行挽尊,又加了几次水和土,终于把泥和好了,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否则照他这么加下去,迟早得把整个地球都和没了。 就在李深和宝儿欢快的玩着泥巴时,却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大路上,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厢一侧的木板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徐”字。 马车的车窗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透过缝隙,看着挽起袖子玩泥巴,搞得一身泥土的李深,眼神中满是疑惑: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第三十三章 狸猫换太子 “把泥捏成一个碗形,碗口朝前,用力摔到墙上就行!” 李深说着,把手里的泥炮狠狠的扔了出去。 泥炮的口子摔在墙上,里面空气被压缩,把屁股后面撑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看我的!” 宝儿早就等不及了,将自己手中的泥炮也扔了出去,结果却是个哑炮。 “你扔的姿势不对,手掌一定要竖着,保证泥炮的口子冲着墙面!” 李深一下子发现了宝儿的问题,于是耐心的帮他调整姿势道。 宝儿很聪明,记住了李深教的诀窍,又试了几次后,终于扔响了一个泥炮,这让他高兴的手舞足蹈,手上的泥巴四处乱甩。 “臭小子你小心点!” 李深躲闪不及,被宝儿甩了一脸的泥,衣服上也全是泥点子,这下又得辛苦阿秀洗衣服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衣服的事抛之脑后,抓起一把泥捏成泥炮,再次摔到墙上,宝儿也不甘示弱,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很快扔的满墙都是泥巴。 就在甥舅二人玩的高兴之时,远处那辆一直偷窥李深的马车,终于缓缓驶动,很快来到了李深的家门前。 两手满是泥巴的李深听到马车声,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车子,这让他也是一愣。 车厢上大大的“徐”字十分显眼,李深知道这是准岳父徐元楷家的马车,上次对方派管事通知自己去府里时,那个管事坐的就是这种马车。 徐家的马车出现在这里,这让李深眉头一皱,难道说徐元楷又派人通知自己过去,商量成婚的事宜? 马车在李深面前停下,赶车的是个健壮的中年妇人,只是看了李深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开车门。 李深正感觉奇怪,却只见车窗忽然被打开,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眉目如画的小脸,赫然是個美貌绝伦的少女。 李深在后世见惯了各种网络美女,但见到这个少女时,也不由得暗赞一声,这位美少女如果放在后世,自拍一张,完全不用P图都能发到朋友圈,并且收获一大批的点赞。 “请问……公子是李探花吗?” 美少女被李深看的脸色发红,但还是轻声问道。 听到对方的询问,李深搓了搓手上的泥巴,又低头看了看满身泥点子的衣服,犹豫片刻后,十分坚定的摇头道:“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探花!” 李深也要面子的好吧,要是让人知道堂堂探花郎,竟然在自家门口和泥玩,传出去他的脸往哪搁? 美少女似乎没想到李深会否认,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片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道:“可是之前我见过李探花跨马游街,就是你啊!” 尴尬,无比的尴尬! 李深没想到对方见过自己,而且丝毫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的谎言。 随即李深又有些恼火,这姑娘长得挺漂亮,怎么连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不知道别人撒谎时,不能随便戳穿对方,是一种成年人的基本素养吗? 如果人人都是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屁孩,那人家皇帝还活不活了? “咳~,刚才在下和姑娘开玩笑呢,其实我是李深的双胞胎弟弟,名叫李浅!” 李深沉默片刻,这才改口道。 无论如何,李深这个大号的面子不能丢,所以只能临时建个小号了。 旁边的宝儿无语的撇了李深一眼,不过看在他教自己摔泥炮的面子上,暂时没有拆穿他。 “我怎么不知道李探花还有个弟弟?” 美少女愣了一下再次反问道。 “姑娘不知道也很正常,相比我那位才华横溢、品性高洁的兄长,在下实在是一文不名,所以不为外人所知!” 李深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旁边的宝儿已经蹲下身子捂住了脸,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有这么一个自己夸自己,还能面不改色的舅舅,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这下轮到美少女沉默了,因为她很清楚李深的家庭情况,对方除了一个姐姐外,绝对没有其它的兄弟姐妹。 “姑娘找我兄长有什么事情吗?” 这次李深不给对方拆穿自己的机会,主动出击道。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见到李探花才能说!” 美少女和李深扛上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小李探花能演到什么时候? “没问题,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叫他!” 李深一拱手,说完转身进到家中,留下目瞪口呆的美少女,估计她也没想到李深还有这一招,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肯定回家换衣服去了。 美少女呆愣好一会儿,这才看向蹲在墙根边的宝儿问道:“小朋友,李深是你什么人?” “李深是我舅舅。” 宝儿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巴回答道,说完他又想了一下,这才指了指院子补充道:“刚才进去的那个李浅也是。” 美少女无语:难道这就是李家的家风吗? 李深回到家中,以最快的速度洗干净手脸,然后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再次出门来到马车前。 “姑娘,刚才舍弟说你找我有事?” 李深温文尔雅的冲着马车行了一礼道,看起来与刚才那个满身泥巴的“李浅”判若两人,如果不知内情的人,恐怕真的会被他糊弄过去。 “你确定是李探花?” 没想到车子中的美少女见到李深的样子,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一张小脸涨的微微发红。 “当然,我与舍弟虽然长得像,但气质完全不同,姑娘难道分辨不出来吗?” 李深故作惊讶的反问道,他对自己的演技十分自信,毕竟都穿越这么久了,演技已经磨练的炉火纯青,绝对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舅舅!” 就在这时,宝儿却轻轻的拉了拉李深的衣角低声道。 “干什么?” 李深低头问道。 “你头发上还有泥巴!” 宝儿小声的提醒道。 李深闻言一摸头,果然摸到一手的泥点子,这让他尴尬的要死,刚才只顾着洗脸了,竟然忘把头发擦一下了。 宝儿的声音虽小,对面马车里的美少女还是能听到,她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小手捂着嘴巴笑个不停,最后更是“呯”的一声把车窗关上,里面的笑声也更加放肆了,马车都被她笑得一颤一颤的。 过了好一会儿,车中的美少女终于笑够了,这才再次打开车窗,但这次她只打开一半,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李深再次问道。 经过最初的尴尬后,他的脸色早就恢复如常,活了两辈子,更尴尬的事他都经历过,这点小尴尬完全是小意思。 听到李深的询问,车中的美少女终于收起了笑容,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的道:“我来见公子,是想劝您放弃与徐家的婚事!” “为何?” 李深惊讶的再次问道,对方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肯定是徐家的人,现在却让自己放弃与徐家的婚事,这可有点太奇怪了。 “不瞒公子,你要娶的徐家女子,并不是原来的女子,公子如果娶了,肯定会后悔!” 美少女再次郑重的警告道。 “什么叫做要娶的徐家女子,不是原来的女子?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深都听糊涂了,感觉对方这话像绕口令似的。 “原来要嫁给公子的女子,是徐家的嫡女,在家中排行第四,也就是四小姐,可现在却换成了庶出的三小姐,这样说公子明白了吧!” 美少女再次解释道。 “狸猫换太子!” 李深惊讶的叫道,没想到徐元楷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会玩阴的! 至于徐元楷换人的原因,李深马上就猜到了,肯定是嫡女受重视,不舍得嫁给自己这个前途尽毁,有名无实的疯探花,所以才拿庶出的女儿顶账,这样即保全了徐家的名声,又不用牺牲宠爱的女儿。 “你才是狸猫!” 车厢中的美少女低声嘀咕一声,不过李深的这个形容倒是挺贴切的。 李深很生气,然后气着气着……气就消了。 因为他本来就不在乎这桩婚事,如果不是徐家坚持,这桩婚事早就退了,所以对于李深来说,娶谁都一样。 “多谢姑娘相告,这件事在下知道了!” 李深向对方道谢道。 “公子对这件事就不想说些什么?” 美少女对李深的平静反应很意外,于是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说些什么?” 李深双手抱在胸前,伸手挠了挠下巴,忽然眼睛一亮问道:“有了,三小姐和四小姐谁更漂亮?” “你……伱就想问这个?” 美少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深。 徐家婚事换人这件事,就相当于把金子换成了银子,可李深不关心自己的损失,反而关心金子和银子的形状哪个更漂亮,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徐家的婚事我根本推不掉,我那位准岳父说了,就算我当初被雷劈死了,他也要把我挖出来配冥婚,所以我现在除了关心未来的娘子漂亮与否,还能关心什么?” 李深收起玩笑的心态,实话实说道。 听到李深的话,车中的美少女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道:“原来李探花也是身不由己之人!” 第三十四章 嫁不出去的三小姐 阳光明媚,一阵清风吹过,门前的大桃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树下的男子玉树临风、气度不凡,近在咫尺的马车中,少女半遮半掩、娇俏可人。 这本是一幅如诗如画的场景,可惜两个当事人心中并没有半点风月,而是相顾无言,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啪~” 一声清脆的爆鸣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当两人闻声看去,却发现宝儿两手泥巴的站在那里,对面的墙上摔着一个破开的泥炮。 “看什么?你们两个连句话都不说,我太无聊了,只能自己找乐子了!” 宝儿两手一摊,一脸理所当然的道。 “时间不早了,小女子就不打扰李探花了,告辞!” 马车中的美少女这时也清醒过来,于是向李深行礼道。 赶车的健妇听到少女的话,也立刻扬起鞭子,准备驱车离开。 “姑娘,你是徐府的三小姐还是四小姐?” 李深忽然冲着窗内的美少女再次问道。 这个少女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警告自己,唯一的可能,她就是这桩婚姻的当事人之一,而和婚姻有牵涉的,也只有那两位徐家小姐了。 “都不是!” 马车已经启动了,车窗内的少女探出头调皮的一笑:“我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名叫春梅!” “是吗,贴身丫鬟都这么漂亮,你家三小姐一定姿容绝世吧?” 李深长眉一挑,笑呵呵的反问道。 “是啊,刚才你不是问两位小姐哪个漂亮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三小姐更漂亮,你可满意?” 少女忽然变得胆大起来,不过说到最后时,自己的脸反倒先红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家三小姐是否漂亮,还要等到大婚之日见过才知!” 李深哈哈一笑再次道。 “呸,不知羞!” 少女听到李深提到大婚,羞的轻啐一声,整個人立刻缩回了马车里。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李深忽然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又和宝儿玩起了泥炮大战。 晚上,李如意夫妇刚回到家,宝儿就把李深给卖了,把今天那个美少女的话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无耻!徐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怎么能做出如此无耻的事?” 李如意听完后愤怒的一拍桌子,当初订婚的时候是嫡女,结果现在竟然拿庶女充数,也亏他们徐家做得出来。 “娘子息怒,徐家这么做的确是欺人太甚,明天我陪你一块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甄子良也义愤填膺的道。 “必须找他们要个说法!” 李如意再次气呼呼的道,说完这才担心的看向李深,生怕弟弟因为这件事心里难受。 却只见李深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抱着碗吃的正香,完全看不出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小弟,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李如意看到李深只顾着吃饭的样子,也不禁疑惑的问道。 “不生气啊,反正娶谁都一样。” 李深抬头一脸无辜的回答道,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粒米饭。 “我舅舅是听说徐家三小姐更漂亮,所以才见异思迁!” 没想到宝儿再次举报道,他只是年纪小,但脑子却聪明着呢,今天李深和美少女的对话,他几乎听懂了大半。 “臭小子就你多嘴!” 李深挟了块豆腐,直接塞到宝儿的嘴里,看他还乱说话? “徐家三小姐?等等,我好像听说过她!” 李如意这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为之一变。 去年李深与徐家订婚时,李如意还在京城,当时她在高兴之余,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徐家的情况。 “我记得娘子你好像和我说过,难道她就是徐家那个嫁不出去的小姐?” 甄子良也脸色一变道。 “什么嫁不出去的小姐?” 李深闻言一愣,终于停下吃饭问道。 只见李如意这时的脸色变得颇为凝重,沉吟片刻这才解释道:“徐家三小姐没出生时,就与别家指腹为婚,结果对方的确生了儿子,却一尸两命,大的小的都没保住,三小姐自己出生时,她娘也难产死了,就她自己活了下来。” 李如意说到这里,脸上也露出几分惧色道:“可以说这个三小姐没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未来夫君和婆婆,出生时又克死了自己的亲娘,你说这样的女子哪个敢娶?” “这也太扯了,明明是咱们大明的医术太落后,导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闯鬼门关,一不小心就可能一尸两命,大眼叔的婆娘不也是因为难产死的吗?” 李深一脸无语,不是他替那位三小姐辩护,而这个时代的产妇与新生儿死亡率高的吓人,三小姐的遭遇虽然少见,但也只是个巧合罢了。 “伱懂什么,算命的都说了,徐家三小姐是天生的克夫命,徐家想给她说亲事,都没人敢答应,你可是我们李家的一根独苗,绝不能娶这样的女人!” 李如意十分果决的道。 “姐,先不说人家是不是克夫命,就算真的是,你不如先看看我!” 李深说着站起来,在李如意面前转了个圈,还特意蹦了两下这才接着道。 “你看我,被雷劈了还能活蹦乱跳,满大明您去找吧,能找出第二个来吗?所以如果要论命硬,我李深绝对是最硬的那个,到时谁克谁还不一定呢?” 听到李深这番命硬的言论,李如意也愣住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被雷劈都劈不死的人,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克夫命吗? “娘子,我觉得小弟的话有道理,而且克夫这种事几乎都是道听途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没必要太在意!” 甄子良这时也跟着点头道。 李如意闻言也露出纠结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向李深问道:“小弟你真的不在意对方克夫的名声?” “真不在意!” 李深十分坚定的说道。 他这么急着表态,倒不是看上那位三小姐,今天来的美少女是不是三小姐还存疑,就算真的是,李深也早过了一见钟情的年纪了。 他主要是不想让李如意找徐家理论,毕竟徐家势大,他们处于弱势的一方,李如意就算真的去徐家,恐怕也只会自取其辱。 “好吧!既然小弟你都不在乎,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李如意深吸口气,随即接着又道:“不过徐家我还是要去!” “为什么?” 李深不解的问道。 “我去徐家有两件事要办,一是亲眼见一见那个徐三小姐,了解一下她的长相人品,做到心里有数,二是让徐家出点血,把嫡女换成庶女,徐家如果不出三倍的嫁妆,我就不叫李如意!” 李如意最后咬牙切齿的道,不让徐家出点血,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深怕姐姐去了徐家忍不住脾气,于是主动要求道。 “这种事哪有新郎官亲自登门的道理?放心吧,你姐我不会那么冲动的!” 李如意拍了拍李深的肩膀,一眼就看透了他的那点心思。 第二天一早,李如意叫上丑娘和阿秀出了门,两个丫头全都换上新衣服,跟着李如意去壮声势。 “姐夫,我怎么有点担心啊?” 李深送李如意三人出门,随即向身边的甄子良道。 “放心吧,你姐没成年时,就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她肯定知道轻重!” 甄子良倒是对妻子很放心的道。 “希望如此吧!” 李深叹了口气,心中还是放不下。 甄子良扭头看了看李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你姐早就想去徐家了,但一来是忙着作坊的事,二来她对这桩婚事也十分矛盾。” “矛盾?这话怎么讲?” 李深惊讶的看向甄子良。 “一方面呢,你姐希望你早点成婚,为李家传宗接代,另一方面,又怕徐家的小姐嫁过来,让别人说你高攀了徐家,到时受委屈。” 甄子良说到最后也叹了口气。 如果李深没有被雷劈,以探花的身份进入翰林院为官,娶徐家的小姐正是门当户对。 可现在李深仕途尽毁,甚至还有发疯的名声,在这种情况下,李深与徐家的地位就不对等了。 所以就算徐家小姐嫁过来,先不说徐家,仅仅那位徐小姐自己,恐怕也会心生不满,到时与李深闹起来,夫妻二人矛盾重重,光是这种日子就够李深受的了。 “我姐一个女子,为什么对传宗接代这么执着?” 李深心中感动,但还是想要吐槽。 “废话,你是老李家的一颗独苗,眼看都二十了还是光棍一条,你姐能不急吗?” 甄子良撇了李深一眼道。 “我们李家可是大姓,就咱们大明朝来说,姓李的不说排第一吧,肯定也在前三,所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李深说着看了看甄子良。 “倒是姐夫你们甄氏可是个小姓,你和我姐成婚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难道就不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好为你们甄家开枝散叶?” “儿子就免了,有宝儿一个就够了!” 甄子良连连摇头,他自己就是兄弟两人,结果因为老头子偏心,家产都给了老二,把他的心都伤透了,所以他早就暗自决定,这辈子只要宝儿一个儿子,免得有人和他争家产。 “不要儿子的话,要女儿也行了,名字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就叫甄嬛,到时我帮你们养,给她多炖点大猪蹄子补补身体!” 李深一本正经的建议道。 第三十五章 一副眼镜 李如意一走就是大半天,直到下午时分,丑娘才赶着马车回到家门前,而且车上还多了一个人。 “伦兄?你怎么和我姐一块回来了?” 李深看到坐在马车前面的伦文叙,十分惊讶的问道。 “这个……我是在路上遇到的令姐,所以就顺道一起来了。” 伦文叙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仰头看天回答道。 “这倒是,伦状元路上见到我们的马车,一个箭步冲上前,向我们的马打听李家庄怎么走,要不是丑娘及时拉住了马,他高低得被马踩上几脚!” 李如意跳下马车,憋着笑向李深说道。 伦文叙以前经常来找李深,所以李如意早就认识他。 “那啥,其实我当时已经看清对方是马了,只是来不及躲。” 伦文叙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当然他的话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李深一边感慨伦文叙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一边请他进到客厅休息,然后他把李如意拉到一边问道:“姐,你们去徐家怎么样,没吵起来吧?” “放心吧,徐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是要脸面的人,所以我刚到徐府,还没说几句话,她就主动提出增加彩礼,倒是让我少费了许多口舌!” 李如意面带笑容的道,彩礼多少倒是在其次,主要是对方的态度让她觉得,徐家还算懂得廉耻,这样日后李深做为徐家女婿,至少在道义上占据着优势。 “这样最好,那个徐三小姐呢,姐姐你见到了吗?” 李深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再次问道。 “见到了,的确是个难得的美女,而且性子颇为温婉,看起来是個好相处的人。” 李如意再次回答道。 本来她对徐三小姐的克夫命还有些介意,但在见到真人后,反而觉得对方很不错,十分适合做她的弟媳。 “那个徐三小姐的左耳垂上,是不是一颗红痣?” 李深再次问道。 “没错,她就是昨天来见你的人?” 李如意一下子来兴趣。 “就是她,对方主动来给我报信,防止我被徐家骗,看来的确是个品性不错的女子。” 李深说到最后时,也不由得露出几分赞许。 “宁可得罪家里,也不愿意欺骗别人,这个弟媳我认定了!相比之下,我倒是听说那个嫡出的四小姐,却是个刁蛮的性子,你要真娶了她,咱们李家肯定家宅难宁!” 李如意斩钉截铁的道,去了一趟徐府,反而坚定了她选徐三小姐的心,甚至觉得李深是因祸得福了。 “行了,婚事方面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你还是去招待一下那位伦状元吧,我看他一路都是闷闷不乐,似乎有什么心事?” 李如意说到最后,伸手指了指客厅。 李深答应一声,这才转身进到客厅。 只见伦文叙坐那里,双手抱着茶杯在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的确是有心事。 “伦兄在想什么呢?” 李深笑着走上前问道。 “明日宫中又是经筵之期,而且又轮到我去参加,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担心,害怕自己再出丑!” 伦文叙哭丧着脸说道。 经筵主要是用来给帝王讲史论经的,本来没有固定的日期,也没有固定的形式,但到了明朝时,终于形成了每月逢二开讲的惯例,也就是每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这三天开经筵。 之前开经筵时,伦文叙差点把皇宫大殿给点着了,为此被罚回家反省,并扣了半年的俸禄,现在又要开经筵,伦文叙当然会担心自己再闯祸。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不过伦兄你这次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给你准备了件礼物,只要你有了它,就再也不用担心出丑了!” 李深闻言哈哈一笑,十分自信的说道。 “礼物?什么礼物能让我不再出丑?” 伦文叙一愣,随后怀疑的问道。 “这件礼物不好解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做好了,我带你去一看便知!” 李深说着拉起伦文叙,迈步就出了家门。 “李兄伱带我去哪啊?” 伦文叙一边走一边问道。 “进城!” 李深十分简短的回道。 “啊?我才刚从城里出来,怎么又要回去?” 伦文叙脸色一垮,他每次出城都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才来到李深家,结果马上又要回去了,这让他感觉有点亏。 李深没有再解释,而是一路拉着伦文叙快步疾行,有他带路,伦文叙也不用担心迷路,所以只需要迈开两条大长腿往前走就行了。 很快两人穿过城门,进到北京城中,随后又穿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家店铺的门前。 “这……好像是家玉器铺吧?” 伦文叙眯着双眼,勉强看清了店铺门前的招牌。 “不错,就是玉器铺,我送你的礼物就是让这家店铺打造的,可是花了不少的时间。” 李深笑着解释道。 “李兄你如果要送我玉佩的话,还是免了吧,我现在穷的叮当响,连身新衣服都买不起,戴上玉佩也不像那么回事,所以还不如送我钱或粮食来得实在!” 伦文叙十分认真的说道。 之前他刚被罚了半年俸禄,下半年还不知道怎么过呢,到时说不定真得向李深借钱度日,所以对玉佩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实在提不起兴趣。 “放心吧,我送你的东西可比钱和粮食实在多了!” 李深却再次大笑一声,拉着对方就进到店中。 店铺的柜台后面,一个掌柜的正在算账,抬头看到李深也立刻笑着招呼道:“李公子您来的真巧,我也正想派人通知您,您订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太好了,订做的东西就是送给我这位朋友的,王掌柜你快拿出来,让我这位朋友试试!” 李深闻言大喜道,这段时间他偶尔进城,就是来店铺里指导他们做东西的。 “您稍等!” 掌柜的说完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的功夫,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公子请查验一下!” 掌柜的把托盘放到柜台上道。 伦文叙很好奇李深的礼物,于是凑上前眯着眼睛看向托盘,却只见托盘里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两个圆圈带着两条长腿,黄澄澄像是黄铜所制。 “李兄,这到底是何物?” 伦文叙打量了半天,他自问博览群书,见识也算广博,但却从来没见这种东西。 “这个叫眼镜,是专门用来治疗你的眼疾……” “眼疾?什么眼疾?我眼睛从来没毛病!” 没等李深把话说完,就被伦文叙打断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嘴硬。 “好好好,不是眼疾,是治疗你偶尔眼花的毛病总可以吧?” 李深无语,讳疾忌医说的就是伦文叙这种人。 “原来是治疗眼花的毛病,那个这该怎么用?” 伦文叙闻言满意的点头,随即又急切的向李深问道。 “先别急,我帮你把镜片装上,试试你适合哪个度数?” 李深说着拿起黄铜镜框,又从旁边的绸布上拿起一个圆形的镜片,这时伦文叙才发现,原来托盘上还有这些透明的薄片,以他的视力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 这些眼镜片正是李深之前拿来的玻璃盘子做成的,盘子本是徐经送给他的礼物,后来他发现这个玻璃盘子的通透度不错,也没有气泡之类的瑕疵,勉强可以用来做成眼镜。 而伦文叙一直深受近视的困扰,所以李深才把玻璃盘子拿到玉器店,请店里的师傅帮忙切割打磨。 要知道玉的硬度比玻璃高多了,连玉器都能切割打磨,更何况玻璃了? 所以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打磨,最终得到了六枚镜片。 李深不知道伦文叙近视多少度,打磨出来的镜片度数也是从低到高,近视镜片说白了就是一个凹面镜,边缘厚度固定,中间越薄,镜片的度数就越高。 李深先拿了两上最小度数的镜片,然后安装到眼镜框上。 黄铜眼镜框是特制的,上面有精巧的卡子,可以固定眼镜片,镜片的度数不合适时,也可以随时取下来。 “给,戴上试试能否看清楚?” 李深把手中的眼镜递给伦文叙道。 “怎么戴?” 伦文叙一脸懵逼。 “我来帮你!” 李深没有办法,只得伸手拿过眼镜,帮伦文叙戴上。 眼镜架在鼻子上,伦文叙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猛然发现,原本模糊不清的景象,好像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有用!真的有用,竟然比以前清楚多了!” 伦文叙惊喜的大叫一声,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如此清晰的看到周围的景象。 “先别激动,我再给你换个镜片,找到一个最适合的镜片才行!” 李深却十分淡定的从对方脸上取下眼镜,然后又给他换上度数更大的镜片,甚至左右镜片互换,因为两只眼睛的度数一般都不一样。 就这样来回换了好几次,最终挑选出一对最适合的镜片。 伦文叙戴着这副眼镜,两眼激动的四处看个不停,他记得只有在小时候时,自己才能如此清楚的看清周围的景象,后来开始读书,眼睛看东西就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连路都看不清,导致经常性的迷路。 “伦兄,你明天就戴这副眼镜去参加经筵,肯定不会再出丑了!” 李深看着伦文叙激动的样子,也不禁哈哈一笑道。 第三十六章 经筵(上) 紫禁城乾清宫。 夜已经深了,弘治皇帝朱祐樘依然没睡,而是在烛光下批阅着最后一份奏本。 朱祐樘算是一个比较有作为的皇帝,在他登基之后,一扫成化末年的种种弊病,兴修水利,发展农业,使得大明开始衰败的国力,竟然转跌为升,国内百姓的生活也变得安稳了许多,连民间的起义都少了大半,因此后世称之为“弘治中兴”。 不过这种“中兴”是需要代价的,其中最大的代价就是朱祐樘的健康。 朱祐樘登基后勤于政事,不但每天早朝必到,而且还恢复了午朝制度,甚至在早朝和午朝中间,还要在文华殿召集大臣议事。 而且朱祐樘还不允许太监替自己批阅奏本,可以说他在勤政这方面,完全是向老祖宗朱元璋学习。 可惜朱祐樘却没有朱元璋的好身体,他从小就体弱多病,现在又挑起如此繁重的政务,导致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刚刚三十岁的人,却早早的生出了白头发。 “把蜡烛挪近一点!” 朱祐樘吃力的看着手中的奏本,忽然开口吩咐道,这几年他的眼睛也不太好了,特别是晚上看奏本时,老感觉模模糊糊的。 旁边的太监答应一声,将桌子上的蜡烛往前挪了挪,朱祐樘也将奏本靠近烛光,努力眯起眼睛才终于看清了奏本上的内容。 “广东广西水灾,山东山西却闹旱灾,这是上天觉得朕还不够勤勉吗?” 朱祐樘看到奏本上关于两广水灾的禀报,也不由得懊恼的自语道。 这几年大明的天灾不断,南方主要是水灾,往往伴随着瘟疫,北方却是旱灾,却往往又伴随着蝗灾,虽然朱祐樘已经多次下旨,免除地方上的税收,以减轻地方的负担,还是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何苦自责,您要是还不算勤勉,那天下间就没有勤勉的皇帝了!” 正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贵妇人端着托盘走进来,正是朱祐樘的妻子张皇后。 “皇后你怎么来了?” 看到妻子,朱祐樘放下手中的奏本,笑着站起来道。 朱祐樘不好女色,宫中只有张皇后一人,没纳任何的妃嫔,这件事曾经在朝中引发许多大臣的反对,但朱祐樘却十分坚持,再加上张皇后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大明有了继承人,勉强堵住了大臣们的嘴。 “我要是不来,陛下恐怕又要忙到下半夜才睡了。” 张皇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托盘上是她亲手熬的莲子粥。 “怎么会,这已经是最后一本了,我马上就要去睡了。” 朱祐樘端起粥,一边喝一边笑着向妻子解释道,粥的温度刚刚好。 他和张皇后感情极好,每天同起同卧,共处时如同民间夫妇一般。 在这座威严冰冷的紫禁城中,生活过不少的皇帝皇后,朱祐樘夫妇绝对是其中最为温情的一对。 “好吧,我相信陛下,不过你也要注意一下身体,厚照今天偷偷告诉我,你和我站在一起,看起来不像夫妻,更像父女。” 张皇后用儿子的话取笑丈夫道。 “厚照这个臭小子,竟然在背后编排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朱祐樘脸色一板,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道。 “那敢情好,你收拾厚照时,下手狠一点,免得他老是欺负他妹妹!” 张太后笑吟吟的回道,似乎完全不心疼儿子,因为她知道丈夫比自己还宠爱儿子,根本下不去手。 “厚照哪敢欺负他妹妹?我看明明是太康欺负他更多一些。” 朱祐樘哈哈一笑道,他很享受与妻子谈论儿女的事,虽然他贵为皇帝,拥有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但对他来说,一妻、一儿、一女才是自己能够拥有的全部。 夫妻二人聊了几句家常,朱祐樘也把碗里的粥喝完了,张皇后这才再次建议道:“陛下你的眼睛不好,就别老是在昏黄的烛光下批阅奏本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开经筵吗?” “皇后有命,朕哪敢不从,走,咱们去休息!” 朱祐樘心情很好,对妻子调笑道,说完这才挽着张皇后的手,一同回寝宫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祐樘就早早起床,参加早朝听取大臣的奏报,结束后匆匆吃过早饭,又在文华殿召集阁臣议事,中午还有午朝,有时遇到急事,甚至还要加一次晚朝。 不过今天是经筵日,所以午朝过后,朱祐樘牵着太子朱厚照的手,父子二人一同来到文华殿落座。 经筵不仅仅是大臣给皇帝、太子讲学,同时也是一场重要的典礼,每次开经筵,都要有内阁大臣主持,六部尚书陪同,还设有展书、侍仪、供事等职位,一般由内阁、詹事府和翰林院的官员充任。 “父皇,我觉得每天听日讲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开经筵?” 朱厚照坐在朱祐樘身边,一脸不情愿的问道。 所谓日讲,就是每天听宫里的先生讲经义,又称为小经筵,但那個时间比较短,听完就能去玩了,不像这个大经筵,一讲就是大半天,甚至到晚上都要点上灯继续讲。 “经筵不光是给你我讲经史,最重要的是,让我们父子能够近距离接触大臣,观察熟悉一下大臣们的品性,这样日后才能更好的任用他们为朝廷效力!” 朱祐樘耐心的给儿子解释道。 当然他的话反过来也成立,经筵是大臣们观察皇帝和太子的一个重要途经,甚至可以利用经筵来影响皇帝和太子的性格。 “可是天天听他们讲四书五经,我都听烦了,远不如去骑马射箭来得痛快!” 朱厚照与体弱多病的朱祐樘完全不同,他身体健壮,从小就精力旺盛,对读书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喜欢舞枪弄棒,跟着宫中的侍卫学习骑马射箭,练得一身的好武艺。 “说过你多少次了,练武强身可以,但刀箭之类的东西要少碰,毕竟你是皇帝,根本用不着上战场,学这些非但没用,反而可能伤了自己!” 朱祐樘听到儿子的话,脸色一板教训道,他虽然宠爱儿子,但对朱厚照的管教还是很严格的。 “父皇这话就不对了,我觉得开经筵有时候比骑马射箭危险多了。” 没想到朱厚照根本不怕,反而眼珠一转反驳道。 “这是什么胡话,开经筵能有什么危险?” 朱祐樘眼睛一瞪斥责道。 “怎么没危险,之前开经筵时,那个大头状元摔了一跤,推倒蜡烛引燃了书籍,要不是被人及时扑灭,恐怕整个大殿都要被他烧了,到时我武艺再好,也很难保护父皇您逃出大殿。” 朱厚照振振有辞的回答道。 “我……” 朱祐樘被儿子怼的没词了,上次伦文叙差点烧掉大殿的事,的确比较危险,不过他知道伦文叙眼睛不好,并不是故意的,所以才只罚对方回家反省,扣了半年俸禄,否则换个苛刻点的皇帝,最少也得罢官,严重的可能要拿下问罪。 “父皇,今天那个大头状元还来吗?要是他来的话,我能不能先躲一躲?” 朱厚照看父亲哑火了,笑嘻嘻的再次道。 “给我老实坐着,再敢乱说,平时日讲的时间加倍!” 朱祐樘恼羞成怒,直接拿出父亲的威严命令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 朱厚照不满的嘀咕一声,但也不敢再顶嘴,乖乖的坐直了身子。 很快经筵开始,今天是大学士李东阳主持经筵,只见他率领六部尚书,以及参加经筵的官员进到殿中,向朱祐樘行五拜三叩礼。 礼毕,李东阳才率领各级官员落座。 经筵与上朝不同,参加的官员是有自己的座位的,只有要讲学的官员,才需要站起来,据说这是宋朝就形成的规矩。 朱祐樘虽然骂了儿子一顿,但在官员进到大殿后,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在人群里寻找,伦文叙的大头实在太显眼,所以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这位新科状元。 “还真来了!” 朱祐樘看到伦文叙,心中也暗自嘀咕一声,早知道对方要来,他就应该让侍卫做好防火的准备。 “父皇您看,大头状元脸上有个怪东西!” 没想到就在这时,朱厚照忽然斜过身子,低声向朱祐樘提醒道。 “什么怪东西?” 朱祐樘一眼,凝神向伦文叙看去,他的眼睛也不太好,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伦文叙的脸上似乎真的多了点东西,但又看不清是什么? 其实不光朱祐樘父子在打量伦文叙,参加经筵的其它官员也都在偷偷打量着这位新科状元,刚才在殿外等候时,就有不少人发现伦文叙脸上多了个铜框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李东阳主持经筵,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伦文叙吸引了过去,这让他眉头一皱。 更让李东阳没想到的是,伦文叙面对众人的关注,非但不以为耻,反而高高昂起头,一脸洋洋得意。 看到这里,李东阳心中恼火,于是高声向伦文叙命令道:“伦修撰,参加经筵要注意仪表,快将你脸上的怪东西取下来!” 第三十七章 经筵(下) 官员的衣着、仪表都有严格的规定,特别是像经筵这种严肃的场合,如果某个官员穿着拖鞋来参加经筵,甚至有可能被抓起来问罪。 所以李东阳看到伦文叙脸上多了个怪东西,才会斥责他不注意仪表。 伦文叙听到李东阳的斥责也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解释道:“大学士息怒,下官脸上戴的名曰眼镜,可以让臣看的更清楚,不至于殿前失仪!” “眼镜?这个东西真的可以让人看的更清楚?” 殿上的朱祐樘听到伦文叙的回答,立刻十分感兴趣的问道,毕竟他现在看东西也越来越模糊了。 “臣绝无半点虚言,上次臣在经筵时出丑,差点引发大火,就是因为眼睛不好,连台阶都没看到,但戴上这副眼镜后,却让臣的双眼能够如同常人一般,再也不用担心看不清的问题。” 伦文叙表情郑重的向朱祐樘禀报道。 “真的假的?只靠这么一个铜框框,竟然能把眼睛治好?” 旁边的朱厚照这时一脸怀疑的插嘴道。 其实不光朱厚照不信,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太相信,做为读书人,他们大都了解一些基本的医理,知道眼睛是最难治的地方,只要出问题,药石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您可以在殿中找一个眼睛不好的人,让他戴上眼镜一试便知!” 伦文叙十分自信的说道。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近视眼的读书人却一抓一大把,光是在大殿里的官员,伦文叙就认识几個视力有问题的,虽然不像他那么严重,但戴上眼镜肯定也能有一些效果。 “齐侍读,朕记得你的眼睛也不好,不如由你来试一试伦修撰的眼镜!” 朱祐樘抢过话头,伸手一指殿中一个中年官员道。 这个中年官员名叫齐宏,现任侍讲学士,平时负责为朱厚照讲课。 朱厚照不喜欢读书,以前曾经让身边的人换上自己的衣服,代替自己听讲,结果讲课的齐宏愣是没有发现,直到十几天后,朱祐樘心血来潮去看儿子听课,这才戳穿了朱厚照的鬼把戏。 “臣遵旨!” 齐宏立刻站起来答应一声,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这才迈步来到伦文叙面前。 伦文叙取下眼镜,还十分贴心的帮对方戴好。 齐宏刚戴上眼镜有点不太适应,但当他凝神向四周看去时,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模糊成一团的景物,现在竟然变得清晰了许多,特别是周围官员那一张张写满好奇的脸,他都好长时间没有如此清晰的看到别人的脸了。 “启禀陛下,这眼镜的确有效,臣比以前看得清楚多了!” 齐宏激动过后,立刻向朱祐樘高声道。 他已经暗自决定,等经筵结束,一定要向伦文叙打听清楚,这眼镜到底是在哪买的? “竟然真的有效?” 朱祐樘这下更加惊讶了,也顾不得什么经筵不经筵了,直接吩咐道:“呈上来!” 立刻有宦官上前,从齐宏手中接过眼镜,然后双手送到朱祐樘的面前。 朱祐樘伸手拿过眼镜,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旁边的朱厚照也好奇的探出头观看。 直到这时,父子二人才发现,这并不是个简单的铜框,而是在铜框的中间还镶嵌着两块玻璃,想来这个眼镜的关键应该就在这两块玻璃上。 只见朱祐樘拿起眼镜,然后戴在自己的脸上。 头晕! 这是朱祐樘的第一反应,但随即他又发现,自己如果透过眼镜仔细向外看,的确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于是朱祐樘取下眼镜,不解的向伦文叙问道:“伦修撰,为何朕戴上这个眼镜后,会感觉头晕目眩?” “启禀陛下,臣与齐大人所患的眼疾,名叫近视,但每个人近视的程度不一样,眼镜需要用到的镜片也不一样,我之前试戴眼镜时,也换了五六个镜片才找到合适的。” 伦文叙解释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齐大人的近视程度与我相近,所以他戴上我的眼镜也勉强可以,但若是近视相差太大,戴臣的眼镜就不合适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朕如果想要这个眼镜,必须找人为朕订制一副!” 朱祐樘恍然大悟道。 “陛下英明,臣的这副眼镜,其实是臣的好友,也就是新科探花李深亲自为臣所制!” 伦文叙终于找到机会,把李深的名字讲出来道。 在他想来,这是个替李深邀功的好机会,皇帝陛下如果需要眼镜,到时李深把眼镜往宫里一送,说不定陛下一高兴,就能让李深官复原职了。 “又是这个李深!” 这下朱祐樘十分惊讶的自语道。 旁边的朱厚照更是撇了撇嘴,似乎对李深不怎么感冒。 大殿中的李东阳等人,听到李深的名字也同样露出震惊的表情,京城中关于李深的流言,到现在都没有平息下去,没想到他竟然又搞出一个眼镜出来。 “人人都说李深疯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才智,不错!” 朱祐樘把眼镜还给伦文叙,似乎颇为随意的夸了一句。 伦文叙闻言却是大喜过望,陛下夸赞李深,说明对李深的印象开始好转,而且陛下明显对眼镜感兴趣,如果李深趁机献上一副适合陛下的眼睛,那恢复官职也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伦文叙正准备趁热打铁,主动向朱祐樘提出让李深献上眼镜。 却没想到李东阳忽然站出来道:“陛下,今日是经筵之期,不应为外物分心,还请陛下以正事为重!” “李爱卿所言有理,眼镜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开讲吧!” 朱祐樘从善如流,当即挥手宣布道,经筵也正式开始。 伦文叙本来都准备好的说辞,这时也只能憋回了肚子里,心里却对李东阳有些埋怨,自己就差一句话,却被这位大学士给堵了回来。 不过经筵已经开始了,伦文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抛开杂念,拿出全部精力投入到经筵之中。 朱祐樘对伦文叙很关注,竟然再次点名,让伦文叙站起来讲学,伦文叙这次也不负重望,为朱祐樘和朱厚照父子讲解了《资治通鉴》中的一段,受到不少人的好评。 不过朱祐樘这次的心思却似乎没在经筵上,等到伦文叙讲完后没多久,他就匆匆的宣布经筵结束,而这时天都还没黑。 李东阳率领百官再次向朱祐樘父子行礼,这才退出了文华殿。 伦文叙想到眼镜的事,心中还是十分的郁闷,没想到李东阳却忽然叫住了他。 “下官拜见大学士!” 伦文叙心中虽然对李东阳有些埋怨,但还是十分恭敬的上前行礼道。 “伦修撰不必多礼,你是不是怪我之前在殿上打断你?” 李东阳却微微一笑反问道。 相比刘健和谢迁,李东阳的性格更加活泼,平时言谈也颇为诙谐,又没有什么架子,因此无论上下对他的风评都相当不错。 “大学士言重了,经筵之上,本来就应该以讲学为主,是下官分不清轻重,以至于耽误了讲学的时间!” 伦文叙急忙摇头道,他可不是书呆子,肯定不会把心里的实话讲出来。 “伦修撰你初入官场,还没有什么经验,有些话是要看场合和时机的,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陛下很快就会召见你的!” 李东阳再次大笑一声,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也没有解释,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李东阳离去的背影,伦文叙面露怀疑,对方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陛下会不会召见自己?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殿中一个小内侍快步走来,向伦文叙行礼道:“伦修撰,陛下有旨,请你到偏殿等候!” 伦文叙心中一惊,心中对李东阳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人家能入阁成为大学士,光是这份对陛下的了解,就不是他人可比。 于是伦文叙答应一声,跟着内侍来到偏殿等候。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朱祐樘快步进到殿中,至于太子朱厚照却没有跟来。 “参见陛下!” 伦文叙立刻上前行礼道。 “伦爱卿不必多礼!” 朱祐樘十分和蔼的笑道,随后又夸赞了一下伦文叙在经筵上的表现,搞得他有些受宠若惊。 “伦爱卿,朕与你一样,最近眼睛都不太好,所以对你的眼镜也十分感兴趣!” 这时朱祐樘话锋一转,直入正题道,显然这才是他特意召见伦文叙的原因。 “陛下若有需要,实在是臣等的福分,臣愿意立刻前往李深家中,请他为陛下订制一副眼镜,以解陛下之忧!” 伦文叙闻言精神一振,当即欣喜若狂的行礼道。 “很好,有伦爱卿与李探花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朱祐樘闻言十分高兴,随即又让伦文叙明天不用去翰林院,这段时间全力去帮李深把眼镜做好,他现在可是急着用。 伦文叙当然是满口答应,虽然朱祐樘并没有承诺恢复李深官职,但他又不傻,只要把眼镜献上,朱祐樘肯定会有封赏,到时恢复李深的官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三十八章 堵门 正午时分,天气炎热,李深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手拿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凉风,午饭后人都容易犯困。 十几步外的厨房门口,宝儿蹲在大太阳底下,似乎在偷偷做着什么坏事,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听起来竟然带着几分猥琐。 李深被宝儿的笑声吵的睡不着,最后实在忍不了,于是站起来走到宝儿身后,打算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只见被太阳晒的发白的地面上,一只小小的蚂蚁正在拼命逃跑,但一个耀眼的光斑却从天而降,一下子将蚂蚁笼罩其中。 假如说蚂蚁是二维生物的话,那么凭空出现的光斑,根本就是来自另一维度的打击,所以它虽然拼命在平面上奔跑,但最终却还是逃不过被烤焦的命运。 如果这只蚂蚁有灵魂,那么在它死亡的那一刻,飞升的灵魂就会发现,在它尸体的正上方,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物体悬浮在空中,光斑就是这个物体发出的,操作这个巨大物体的,则是一头巨大到不可名状的异维生物……的幼崽。 “啪!” 李深伸手弹了一下宝儿的小脑瓜。 “舅舅你干嘛?” 不可名状的异维生物幼崽愤怒的抬头质问道。 “我送给你放大镜,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观察微观的世界,不是让你用来烧蚂蚁的!” 李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道。 之前给伦文叙制作眼镜时,李深顺便请玉器店打磨了一块凸透境,做成放大镜送给宝儿做礼物,本想启发一下他对自然科学的兴趣,结果他竟然只拿来烧蚂蚁玩。 “我已经观察过了,但我觉得还是烧蚂蚁更好玩!” 宝儿理直气壮的道。 “蚂蚁虽小,好歹也是一条生命,你这么做难道就不觉得残忍吗?” 李深做出一副痛心的表情道,他觉得自己身为舅舅,有责任也有义务,教导自己外甥要学会拥有一颗慈悲之心。 “可是阿秀姐说,家里的蚂蚁太多了,而且还会爬进厨房,舅舅你藏在厨房里的点心,就被蚂蚁爬进去了。” 宝儿眨着一双大眼睛回答道。 “什么!这些该死的蚂蚁吃了我的点心?” 李深闻言怒火上涌,那可是他晚上熬夜时准备的零食啊! “是啊,点心里全都是蚂蚁,根本不能吃了,所以我就烧蚂蚁替你报仇!” 宝儿一本正经的再次道。 “用放大镜能杀几个蚂蚁,帮我点火烧水,今天我来要個水煮蚂蚁窝!” 李深被愤怒冲毁了头脑,他就不信了,自己堂堂探花郎,还治不了这帮可恶的蚂蚁了? “好嘞!” 宝儿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进厨房点火烧水。 不过就在这时,却只见伦文叙一脸狂喜的冲进院子,见到李深立刻大喊道:“李兄,大喜!大喜啊!” “什么大喜,伦兄你怀孕啦?” 李深看着伦文叙欣喜若狂的模样感觉有些滑稽,于是开玩笑道。 “别胡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怀孕,这件喜事是和你有关!” 伦文叙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什么喜事和我有关?” 李深不解的问道。 “你要官复原职了!” 伦文叙终于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出了这则喜讯。 “官复原职?什么意思?” 李深还是不明白,他也没做什么事啊,怎么就忽然官复原职了?而且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不是好消息还要打个问号。 “眼镜!你送给我的眼镜,被陛下看中了,因为陛下的眼睛也不太好,所以昨天经筵过后,特意留下我,让我们帮他订制一副眼镜!” 伦文叙再次激动的道。 “陛下要订制眼镜?” 李深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李兄,昨天经筵时,陛下当着许多官员的面夸赞了你,所以这次咱们只要把眼镜献上,陛下一高兴,肯定会让伱官复原职,到时咱们同在翰林院为官,还能互相照应!” 伦文叙说到最后,激动的眼圈都快红了,做为好友,他一直为李深丢掉官职的事而操心,现在总算看到希望了。 “这个……” 李深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只听外面有人敲门,接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院子问道:“请问李探花在家吗?” “这帮跟屁虫,来的也太快了!” 伦文叙见到对方却吓得脸色大变,当即快步冲上前,一边推那个管事一边道:“李探花不在,你们不要来烦我们!” 但那个管事眼尖,这时已经看到了院子里的李深,当即高声叫道:“李探花,小人是户部主事耿春耿大人的管事,特意前来向您求购一副眼镜,价钱您随便……”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伦文叙就把对方推出门外,然后“呯”的一声关上了门,甚至还把门栓给插上了。 “求购眼镜?难道除了陛下,还有其它人也想要眼镜?” 李深这时也更加惊讶,他没想到只是送给伦文叙一副眼镜,竟然惹来这么多事。 “李兄你有所不知,昨天经筵之后,许多人都知道了眼镜的事,今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被人堵在了家里,直到中午才翻墙逃了出来,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 伦文叙苦笑一声说道。 “咱们大明有这么多近视眼吗?” 李深听到伦文叙都被逼的翻墙了,也吓了一跳,同时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多!李兄你想啊,官员几乎都是读书人出身,年轻时哪一个不是十年寒窗?日也读、夜也读,不少人都像我一样,把眼睛读坏了,再加上做官也离不开写公文,所以在官员之中,近视的大有人在!” 伦文叙十分认真的点头道。 “原来如此!” 李深恍然道。 其实仔细一想也有道理,这个时代可没有电灯,晚上的照明无非就是油灯和蜡烛,在昏黄的灯光下读书写字,肯定会对视力的损伤很大,近视也就在所难免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声,并且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外面高声叫道:“李探花,小人是王文王御史的管家,特意前来请您为御史大人订制一副眼镜!” “你看,又来一个,后面肯定还有更多!” 伦文叙一指大门道。 还真被伦文叙说中了,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外面不断有新人赶来,绝大部分都是某某官员的家仆,把李深的家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面对这些疯狂求购的人群,李深当然不敢开门,甚至他还让阿秀和伦文叙,隔着门告诉外面的人,说他脑疾发作,现在无法见外人,但外面的人依然不肯离开。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甄子良赶着马车,载着李如意和丑娘回到家,当看到家门口堵着这么多人,三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堵在我家门前!” 李如意站在马车上,一脸怒意的向门口的众人高声质问道。 “这位娘子,我们是来拜见李探花的,你即是李探花的家人,不知可否替我们通禀一声?” 堵门众人中有机灵者,立刻向李如意求助道。 “帮你们通禀可以,但你们也要让开条路,让我们进去吧?” 旁边的甄子良也立刻开口道。 众人闻言都觉得有理,于是默默的让开一条,甄子良和丑娘护着李如意,三人这才来到门前叫门道:“阿秀开门,是我们!” 院子里的阿秀听到李如意三人的声音,这才小心的把其中一扇门打开,让三人进来后,立刻又重重的关上,将后面想要进来的人挡在外面。 “怎么回事,外面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李如意脸色铁青的向阿秀问道,毕竟被这么多人堵在门口,传出去恐怕会让人以为,他们李家欠钱不还呢。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这些人是被伦状元招来的,您还是去问少爷吧。” 阿秀表情慌乱的道,她本来就胆小,现在见到这么多人堵在家门口,心里也十分害怕。 “又是那个大头状元!” 李如意有些头疼,但还是迈步来到客厅,只见李深和伦文叙相对而坐,一脸愁容。 “伦状元,外面的人都是你招来的?” 李如意进门就直接向伦文叙质问道。 “李夫人误会了,那些人可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李兄来的!” 伦文叙急忙站起来解释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甄子良也忍不住插嘴道。 “唉,都是眼镜惹的祸!” 李深叹了口气,就把自己送给伦文叙眼镜,然后招惹来这么多麻烦的事详细的讲了一遍。 “这么说小弟你有机会恢复官职了?” 李如意听后两只眼睛直放光,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李深丢官这件事,一直像是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心头,平时她不说,是怕李深难过,现在得知有机会复官,李如意当然比任何人都激动。 “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小弟你还等什么,快把眼镜做好献进宫里,到时官复原职,看徐家还敢不敢拿庶女糊弄我们?” 甄子良这时高兴的叫道,如果李深有了官职,他们夫妇经商也算是有了靠山,日后做什么都方便。 “两位先别高兴的太早,现在外面全都是来求购眼镜的人,这都堵了一下午了,我连家都不能回,不把他们打发走,我和李兄怎么帮陛下制作眼镜?” 伦文叙这时却苦笑着提醒道。 “你们两个真是读书读傻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难的?” 李如意却十分自信的一仰头,刚才她是不清楚情况,现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随便几句话就能把外面的人打发走。 第三十九章 金字招牌 李如意的确没有吹牛,她和甄子良一同出门,仅仅半个时辰后,外面堵门的人就陆续离开了。 “行了,全都登记在册了!” 李如意一脸轻松的回到客厅,将一本小册子拍在桌子道。 “这就完了,登记一下他们就愿意走了?” 李深有点不敢相信。 “你以为呢?他们又不傻,知道这么多人一块来,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到眼镜,所以我让他们留下姓名住址,这样他们回去也能向各自的主家交待了。” 李如意说到最后得意的一笑,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透。 “还是李夫人有办法,现在这些人走了,咱们就可以专心为陛下订制眼镜了!” 伦文叙这时佩服的五体投地,枉他自诩聪明人,却连这么简单的办法也想不到。 “伦状元这话说的在理,小弟你一定要把陛下需要的眼镜做出来,这可是关系你的官位!” 李如意立刻向李深督促道。 “做眼镜可以,但眼镜需要用到玻璃,而且店铺要的手工费也不便宜,这个钱是不是该宫里出?” 李深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说完也看向伦文叙。 “李兄!这可是献给陛下的礼物,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怎么能让陛下出钱?” 伦文叙却哭笑不得的问道。 那可是皇帝陛下,从来都只有别人出钱出力巴结他的份。 “小弟你别担心钱的事,现在作坊开始赚钱了,所有花费都从作坊里出,你把心思全都放在眼镜上,一定要做出一副最好的眼镜,让陛下满意!” 李如意却直接大包大揽道,只要弟弟能恢复官职,哪怕把作坊卖了她都愿意。 “这……好吧!” 李深只得不情不愿的答应道。 别人要用眼镜,却要自己出钱出力,偏偏对方和他非亲非故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李深对现在的躺平生活很满意,根本不想做什么官。 在皇帝手下卖命,干得好是应该的,干不好却可能连命都没了,这种苦差事,恐怕也只有唐伯虎和徐经这种人才会上赶着去干。 但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李深也不敢当着姐姐的面说出来,在李如意心中,自己恢复官职就是李家头一等的大事,比他结婚生子还要重要。 天色已晚,伦文叙干脆就住在李深家里。 不过东厢房住着李如意夫妇,西厢房住着丑娘和阿秀,所以伦文叙就只能和李深挤一张床了。 第二天早饭后,李深从书房拿出一张大纸交给伦文叙道:“伦兄,这是一张测试视力的图表,你进宫测试一下陛下的视力,好让我做到心中有数。” 伦文叙闻言好奇的打开,却只见图上写满了“山”字,上面大下面小。 “这个要怎么测试?” 伦文叙打量了半天不得其法,于是向李深请教道。 “把它挂在墙上,人退到三步远的距离,捂住一只眼看图上的‘山’字往哪边开口,从大到小看他能看清最小的一行……” 李深指着这张视力测试表,耐心的给伦文叙讲解了一下用法。 “妙啊,当初你为什么没让我用这种办法测试?” 伦文叙夸赞一声,随即又不解的问道。 “你我都这么熟了,对你的近视早就心中有数,当然用不着它了!” 李深哈哈一笑解释道。 这种测试肯定不准确,但李深没见过朱祐樘,也不知道他近视到什么程度,只能用这种办法简单的测试一下,至少能知道对方近视的大概范围,这样也好订制镜片。 “有道理,那我现在就进宫,到时将测试结果记录下来!” 伦文叙说着收好图表,转身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只见李如意从厢房中走出来道:“伦状元留步!” “李夫人还有事?” 伦文叙停下脚步问道。 “我昨晚想了一下,这件事不能只靠你们两個,我也要亲自参加,等下小弟你带我去做眼镜的玉器铺,伦状元你也一块去,把事情定下来再说!” 李如意说着扫视了一下李深和伦文叙,昨天这两人连一群下人都搞不定,所以她实在怀疑两人的能力。 “姐,伱就不用去了吧?” 李深有些不情愿的问道,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必须去,顺便还能和玉器店谈点生意!” 李如意说到最后,却是得意的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那作坊那边怎么办?” 李深再次不甘的问道。 “作坊已经走上正轨了,你姐夫加上丑娘足够了,这几天我专门抽出时间,一定要监督你把眼镜做好才放心!” 李如意目光咄咄的看着李深道。 昨天她就发现李深对作眼镜的事不太情愿,所以她考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亲自盯着李深才放心。 “行吧,谁让你是我姐呢。” 李深无奈的点头,随后三人出了家门,甄子良和丑娘也准备好了马车,先把他们三人送进城后,这才驾着马车去了作坊。 李深三人进到玉器作坊,柜台后的掌柜看到他也立刻招呼道:“李公子您又来了,这次是想买东西还是做东西?” 李深刚想开口,却只见李如意迈步上前道:“掌柜的,我们这次来即不是做东西,也不是买东西!” “这位娘子此话何意?” 掌柜的闻言一愣,眼睛也再次看向李深。 “掌柜的,这是我姐姐,我们来是想和你谈一下眼镜的事。” 李深解释道。 “眼镜?” 掌柜的看向旁边的伦文叙问道:“难道是这位公子的眼镜戴着不舒服?” “不不不,这个眼镜很舒服,让我十分满意。” 伦文叙连连摆手道,眼镜让他的视力恢复,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所以他现在对眼镜宝贝的要命,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条命。 “掌柜的,你不用乱猜了,我们这次前来,其实是要送给你一桩天大的富贵!” 李如意这时再次接过话头道。 “这富贵二字从何说起?” 掌柜的在商场上沉浮多年,对李如意这种话并不怎么感冒,反而产生了几分警惕。 李如意并没有解释,而是伸手一指伦文叙道:“掌柜的你可知道这位伦公子的身份?” “这个……” 掌柜的闻言一愣,他只知道对方姓伦,上次是订制眼镜的李公子带他来的,至于对方的身份,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这位伦文叙伦公子,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现任翰林院修撰!” 李如意看对方不知,于是介绍了一下伦文叙的身份。 “状元!” 掌柜的先是一惊,随即就一拍巴掌叫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觉得伦公子眼熟,原来你就是今年的状元,当时我还在棋盘街亲眼见过您跨马游街呢!” “哈哈,掌柜的客气了,你既然见过我,那肯定也见过李兄,他正是今年的探花!” 伦文叙不明白李如意为什么要介绍自己的身份,干脆把李深也拉过来介绍道。 “噢~,原来李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 掌柜的更加震惊,李深这个被雷劈的探花,论名气还在伦文叙之上。 得知了李深和伦文叙的身份,掌柜一下子变得更加热情,想到李如意刚才的话,于是有些急切的问道:“李夫人,不知刚才您所说的天大的富贵到底是指什么?” 李如意也不卖关子,直接一指伦文叙道:“我弟弟送给伦状元的眼镜,被宫里的一位贵人看中了,所以现在要再订制一副,掌柜的是聪明人,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富贵?” “宫……宫里的贵人要从我这里订眼镜!” 掌柜听到这里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如果宫里的贵人都要自己这里订眼镜,那就是贡品啊,这可是个金字招牌,只要打出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眼红。 “等等,宫里只是订一副眼镜吗?” 掌柜的忽然冷静下来,表情狐疑的看向李如意问道。 他这里是玉器铺,主要经营各种玉器,眼镜只是李深订做的商品,所以他很怀疑眼镜到底有多大的市场?如果只是皇宫里要,根本没有别人买,那个金字招牌就不值钱了。 李如意早知道掌柜的会这么问,只见她呵呵一笑,伸手从怀里拿出昨天登记的小册子,拍在掌柜面前道:“掌柜的你看吧,这里全都是京城想要订购眼镜的达官贵人,这还只是第一批,日后随着名声传出去,只会有更多的人来买眼镜。” 掌柜的急忙拿起小册子打开,只见里面记载的内容十分详细,不但有订购眼镜之人的名字,还有他们的官职和地址。 掌柜的大概看了一下册子,这才激动的抬起头向李如意问道:“这位夫人,您把这个册子拿来,难道是想把这些眼镜制作的生意交给小店?” “眼镜的生意交给你没问题,宫中贵人的眼镜也可以交给你们,但掌柜的你要明白,眼镜是我弟弟想出来的,总不能让你们白白拿去赚钱吧?” 李如意娥眉一挑,弯起嘴角露出一副精明的微笑道。 第四十章 换来又换去 “三位慢走,眼镜的事您放心,包在小店身上!” 玉器店门口,掌柜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脸灿烂的为李深三人送行。 “那就拜托掌柜的了!” 李如意笑着挥了挥手,身后跟着一脸佩服的李深和伦文叙。 “姐,你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让对方拿出五百两银子!” 刚走出没几步,李深就忍不住对李如意夸赞道。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发明专利的说法,只要我学会就算是我的,所以李深制作眼镜,也根本没想过要靠它挣钱,因为他知道迟早都会被人学去。 却没想到李如意拿着朱祐樘这个宫中贵人扯大旗,再加上那些官员对眼镜的订购,硬生生的说服了那个掌柜,让对方花了几百两银子,从李深手里买下了眼镜的专利。 当然了,眼镜的做法日后肯定会被其它人学去,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这家玉器店都是李深这个发明者,唯一指定的眼镜生产商。 “李兄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李夫人厉害,咱们来订制眼镜,不但不用给钱,而且对方还要给咱们钱,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 伦文叙这时也称赞道。 “这不算什么,可惜眼镜要用的玻璃咱们不会生产,也不会切割打磨玻璃,否则这么赚钱的生意,哪会轻易的便宜别人?” 李如意说到最后时,也不禁叹了口气,似乎为失去这桩生意而感到可惜。 “姐你就别贪心了,现在光一个纺纱作坊,就足够你和姐夫忙的了,哪还有精力去做其它的生意?” 李深哈哈一笑,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李如意道。 “给,这是掌柜的给的订金,还是投到作坊里吧!” 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個小数目,掌柜的当然不会一次拿出来,而是先拿出一百两做订金,这还是看在李深和伦文叙的身份上,相信他们不会是骗子,至于后面的四百两,则要等一个月才会付清。 “不用,你自己收着吧,现在作坊已经走上正轨,甚至开始盈利了,有几个大商家还主动找到你姐夫,想投钱到咱们的作坊里。” 李如意却笑着摆了摆手道。 随着纺纱作坊步入正轨,盈利也越来越多,接下来李如意夫妇就要考虑作坊的扩张了,至于要不要接受别人往作坊里投钱?他们还在考虑之中。 “行吧,那这一百两就充当家用,让阿秀多做点好吃的!” 李深也不矫情,直接把钱收起来道,对于他来说,这钱根本就是白捡的,所以花起来也不心疼。 “李兄,李夫人,我现在就进宫,测试一下陛下的视力,争取早点把眼镜做出来!” 这时走到一个路口,于是伦文叙向李深和李如意告辞道。 “好,那就麻烦伦兄了!” 李深拱手道,李如意也向对方告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伦文叙几乎天天泡在李深家里,李如意也彻底的接过订制眼镜的事,经常带着他们两人去玉器店里催一催进度。 至于那些订购眼镜的官员,也全都被李如意介绍到那家玉器店里,不过店里现在全力为朱祐樘磨制眼镜,所以这些官员也只能排队等候。 这些官员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虽然朱祐樘是私下里让伦文叙找李深订制眼镜,但还是有一些风声传了出来,所以他们都知道,除非朱祐樘的眼镜制好,否则根本轮不到他们! 玉器店有上次打磨镜片的经验,这次的进度快了许多,仅仅十天之后,李深就拿到了需要的镜片,以及一副可以更换镜片的眼镜框。 “李兄,陛下召你即刻入宫,看来是想马上就戴上眼镜啊!” 这天上午,伦文叙就欢天喜地的跑来家中大声道。 “太好了,列祖列宗保佑,小弟终于要官复原职了!” 李如意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热泪盈眶,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 “我就不用去了吧,伦兄你已经学会了配镜片,帮我把眼镜献上去,然后给陛下配个合适的镜片就行了。” 李深却再次不情愿的道,他不是怕朱祐樘,而是对这种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封建帝王,都怀有一种极大的不安全感。 “那可不行,眼镜是你做的,当然要由你献给陛下,到时陛下一高兴,说不定当场就让你官复原职了!” 伦文叙直接拒绝道,他可不是那种抢朋友功劳的人。 “伦状元说的有道理,小弟你必须去,我们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甄子良这时也从厢房里走出来,和李如意并肩而立道。 “少爷,这可是大喜事,我和阿秀去买菜,今天晚上做一顿好吃的为伱庆祝!” 这时正在厨房中忙活的丑娘同样兴奋的道,身边的阿秀也激动的涨红了脸。 面对家人的鼓励,李深也只得点头,带上装着眼镜的盒子,随同伦文叙离开了家,甄子良亲自赶着马车送他们进城。 李深和伦文叙在皇城前下了马车,然后向甄子良告别,这才转身准备进入皇城。 对于这座紫禁城,李深并不陌生,后世他曾经来过两三次,虽然后世的皇城与大明的皇城有些变化,但主体建筑却还是一样的。 就在李深和伦文叙刚来到皇城的城门口,旁边一个中年官员见到他们,立刻快步上前,离着老远就亲热的叫道:“贤婿留步!” “徐大人!” 伦文叙见到中年官员惊讶的道,对方正是李深的准岳父徐元楷。 李深见到徐元楷也有些惊讶,与伦文叙对视一眼,两人这才一起上前行礼道:“拜见徐大人!” “贤婿,你我两家婚期将近,你怎么还这么客气,以后直接叫我岳父就是了!” 徐元楷笑得十分灿烂,言语更是热情的让人受不了,至少李深听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礼不可废,在下还是叫您徐伯父吧!” 李深强忍着不适,改口换了一个折衷的称呼。 “都随你,听说陛下找你订制眼镜,是不是已经做好了?” 徐元楷声音有些急切的问道。 对于朱祐樘要李深献上眼镜一事,徐元楷几天前就听说了,刚开始他还不相信,但后来经过多方打听,这才确认了这件事,今天他得知朱祐樘召李深进宫,所以特意在城门口等候,为的就是和他说几句话。 “启禀徐伯父,的确是真的,眼镜也做好了。” 李深表面恭敬,但心中却十分鄙夷,上次徐元楷见自己时,表现的不但冷淡,态度也是居高临下,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 但这次却表现的如此热情,上来就攀关系,这种前倨后恭的转变,实在让人受不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听陛下身边的人说,这几天陛下对你颇为赞许,现在你献上眼镜,肯定能让陛下收回成命,让你官复原职!” 徐元楷兴奋的一拍巴掌,他本以为招下李深这个女婿,已经成为一招废棋,却没想到这步棋竟然死中求活,现在马上就要官复原职,这让徐元楷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真的吗,徐大人您消息灵通,陛下真的要恢复李兄的官职吗?” 伦文叙听到徐元楷的话,也激动的上前一步问道。 虽然之前伦文叙一直说,献上眼镜就能让李深官复原职,但那只是他的猜测,朱祐樘并没有明确承诺过,所以他心中也一直没有底。 “千真万确,徐某在朝中为官多年,还是认识不少人的,这个消息是陛下身边的人传出来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徐元楷十分确定的回答道,他本身就是天子近臣,再加上父亲徐溥的关系,所以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般都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太好了,恭喜李兄,这下我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伦文叙狂喜之余,还不忘向李深道喜。 “八字还没一撇呢,伦兄咱们还是拜见过陛下再说吧。” 李深并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道。 “贤婿,你与小女的婚期将近,有不少事情需要确认一下,最好还是让令姐过府一趟,让我夫人与她亲自商谈!” 徐元楷忽然再次开口道。 “还要商谈?上次我姐去府上,不是都已经商谈好了吗?” 李深不解的问道。 上次李如意去徐府,见到徐元楷的夫人,不但谈好了嫁妆,而且还商谈了不少婚礼的细节,只等着婚期一到,把对方娶回家就行了,甚至这几天李如意都开始找工匠,准备把李家的房子翻修一下。 “婚姻大事,当然要慎重,更何况这次是徐某唯一的嫡女出嫁,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徐元楷再次一摆手,说话时,还特意加重了“嫡女”二字的语气。 李深听到这里,不由得脸色一变,同时心中大骂徐元楷无耻! 自己丢了官职,对方就把嫡女换成庶女,结果现在马上要恢复官职了,徐元楷却又跑来告诉自己,要把庶女再换成嫡女。 这老小子脸皮之厚,简直是李深两辈子生平仅见,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老三国诸葛亮骂王朗的名场面: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四十一章 李深殿上“发疯” “徐大人爱女心切,嫁女时考虑周全也是应该的,李兄你遇到一个好岳父啊!” 伦文叙不知道徐元楷几次换人的内情,这时竟然还十分感动的夸赞道。 “哈哈,多谢伦大人夸奖,你们快进去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徐元楷说着不等李深再说什么,直接将两人推进到皇城之中。 李深不耻徐元楷的为人,若是换个场合,说不定他会指着对方痛骂一顿。 不过这里是皇城,李深又马上要去见朱祐樘,所以他也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集中精神去应付现在大明最有权势的人。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宫殿,李深和伦文叙很快来到文华殿外,内侍让他们在殿外等候,只有朱祐樘召见他们时,他们才能进去。 不过两人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就有宦官前来通知他们,让他们进殿面圣。 “李兄,等下进殿后不要四处乱看,更不要抬头盯着陛下!” 进殿之时,伦文叙低声向李深提醒道。 “我明白!” 李深点头,他这时也有些紧张,于是深吸了两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两人并肩进入殿中,李深很听话,一直低头看着脚下,根本不敢四处乱看,只是在来到大殿后,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的朱祐樘,随即就又低下头来。 只是一眼,李深几乎都没看清朱祐樘的长相,对方好像个头不高,整个人比较瘦,看起来还有点老,根本不像三十岁的人。 “臣伦文叙、李深,拜见陛下!” 李深有样学样,跟着伦文叙向殿上的朱祐樘行礼道。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只听殿上的朱祐樘颇为随意的道。 “谢陛下!” 李深松了口气,随即站直身子,但也没敢再抬头看朱祐樘。 “陛下,臣与李探花不负所托,眼镜已经订制完成,特此献给陛下!” 伦文叙这时再次向朱祐樘行礼道。 “太好了,快呈上来!” 朱祐樘语气急切的道。 他每天忙于政务,晚上也要批阅奏本,导致他的视力越来越差。而他又亲眼看到伦文叙这个半盲人,戴上眼镜后如同常人一般,这也让他对眼镜更加期盼。 立刻有内侍上前,接过李深手中的盒子,打开检查了一下,这才送到朱祐樘的书案上。 朱祐樘仔细打量了一下盒子里的东西,只见里面除了一個黄铜制成的眼镜框外,剩下的就是两排玻璃镜片,每排大概有七八枚的样子。 “李爱卿,这个眼镜要怎么用?” 朱祐樘拿起镜框打量了一下,这才向李深问道。 “启禀陛下,眼镜需要挨个试一下镜片,以便找到最适合陛下的镜片,这个就需要臣亲自来做了。” 李深再次向朱祐樘行礼道。 “没问题,你上前来,亲自为朕试镜!” 朱祐樘当即吩咐道。 “臣遵旨!” 李深答应一声,这才迈步来到朱祐樘面前,双手接过眼镜框后,又从盒子里挑了镜片装上去,让朱祐樘试戴一下。 之前李深让伦文叙测试过朱祐樘的视力,知道对方的近视度数不算太大,也就三四百度左右,所以这些镜片要比伦文叙的镜片度数小了许多。 朱祐樘戴上这个眼镜,立刻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晰了大半,甚至连旁边屏风上题的小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简直太清楚了!” 朱祐樘兴奋的一拍巴掌,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去珍惜,特别是像眼睛这么重要的器官,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很难体会到现在朱祐樘的心情。 “陛下,这才第一对镜片,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适合您的!” 李深看到朱祐樘兴奋的模样,也不禁心中一松,所谓皇帝,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与伦文叙之前的反应几乎没什么两样。 朱祐樘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于是取下眼镜交给李深,两人又将剩下的镜片全都试了一遍,最后终于挑选出一对最适合的镜片,比刚才第一对镜片还要清晰许多。 戴着这副属于自己的眼镜,朱祐樘激动的左看右看,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清晰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了? 李深这时也已经退了下去,与伦文叙并肩而立。 好不容易等到朱祐樘冷静下来,他这才微笑着向两人夸赞道:“伦文叙、李深,你二人献上眼镜,让朕免于眼疾之苦,朕心甚慰!” “陛下,这完全是李探花的功劳,臣也是因李探花相助,才能解除眼疾之苦,因此臣不敢居功!” 伦文叙这时抢先道,直接把功劳全都推到李深头上,当然这也是实情。 “呵呵,伦修撰你也不必自谦,若非你向朕举荐,朕也不会知道李深制眼镜之事。” 只见朱祐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对伦文叙再次道。 “这样吧,伦文叙举荐有功,免于之前扣俸禄的惩罚,另赏银百两,以示奖励!” “谢陛下!” 伦文叙听到自己的奖赏心中高兴,最主要的是,自己只是推荐了一下李深,就能得到奖励,那么李深制眼镜的功劳更大,官复原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看来徐元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果然,只见朱祐樘这时把目光转向李深,脸上也满是笑容的道:“李深,你之前遭逢天灾,大病一场,朕不得已之下,暂时收回了你的官职,现在你制眼镜有功,说明你的病情已经好转,所以朕决定,恢复你的官职,明日你就去翰林院上任吧!” 听到朱祐樘果然让李深官复原职,伦文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但很快他又感觉不对劲,因为旁边的李深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伦文叙扭头看去,却只见李深一脸纠结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伦文叙以为李深太高兴忘了谢恩,于于悄悄的用手肘捣了他一下轻声提醒道:“李兄谢恩呐!” 经过伦文叙的提醒,李深似乎清醒了过来,只见他忽然一咬牙,郑重行礼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的脑疾并没有痊愈,恐无法胜任官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什么!” 本来满脸笑容的朱祐樘僵在那里,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至于旁边的伦文叙,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深,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拒绝官职! “李深,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朱祐樘在短暂的震惊后,一脸阴沉的向李深质问道。 “启禀陛下,臣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李深把心一横,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身边所有人都希望他恢复官职,本来他自己也决定要妥协了。 可是当朱祐樘让他去翰林院上任的那一刻,李深却忽然醒悟,自己根本不想工作,更不想做官,如果真的去了翰林院,每天只会活在痛苦之中,所以他才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朱祐樘。 “为何,给朕一个理由?” 朱祐樘脸色更加阴沉的问道。 “陛下,臣的脑疾并没有痊愈,别的不说,臣现在连论语都背不下来,又怎么能去翰林院任职?” 李深苦笑一声解释道。 别说论语了,他现在连三字经都背不出十句,而翰林院却全都是像伦文叙这样的博学之士。放在后世,就相当于一个加减乘除都搞不明白的人,却要去中科院任职,差距实在太大了。 “论语都背不下来的人,却能写出《桃花庵歌》那样的长诗?” 朱祐樘闻言却冷笑一声反问道,显然他根本不相信李深的话。 “诗……诗为心声,臣虽不会背论语,却偶尔会写出一些诗句,但除了桃花庵歌,臣也写出过被许多人耻笑的撒尿诗。” 李深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同时心中暗骂自己手贱,抄袭果然没有好下场,这下遭报应了吧! “陛……陛下,臣是李深的好友,他偶尔的确会言行怪异,这点臣可以证明!” 这时旁边的伦文叙也跟着开口道。 伦文叙已经看出来了,朱祐樘现在十分生气,他生怕对方把李深拖出去乱棍打死,相比李深的小命,官职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才站出来证明李深的脑子真的有病。 当然在伦文叙看来,李深竟然会拒绝为官,这脑子病的已经相当严重了。 “好好好,李深你既然不愿为官,朕也不会强人所难,你现在就回家呆着吧,一辈子都别做官了!” 朱祐樘到底是个宽厚的性子,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因此责罚李深,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离开了大殿。 皇帝都被气走了,李深和伦文叙当然也不能再呆在大殿。 伦文叙几乎是把李深拖出了文华殿,劈头盖脸的质问道:“李兄你到底发什么疯,为何要拒绝陛下的任命?” “陛下不相信我背不出论语,伦兄你还不知道吗,以我现在的情况,你觉得我能胜任翰林院编修一职吗?” 李深却淡定的一笑反问道。 翰林院编修与修撰、检讨同称为史官,也就是负责修史、实录、会要等等,有时还可能要撰写诰书,可以说全都是文书类的工作。 李深之前想写斗破,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这水平去写史书,而且还要用文言文,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这些东西都可以学的,我相信以李兄你的聪明才智,用不了几年就能重新学回来!” 伦文叙还是不甘心,于是再次找理由道。 第四十二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看到伦文叙还是不甘心,于是李深换了个说法问道:“伦兄,我来问你,你平时上早朝时,都是什么时辰起床?” “你问这个做什么?” 伦文叙一愣问道。 “你先告诉我什么时辰起床,我再告诉你原因。” 李深呵呵一笑继续道。 “按照宫中的规矩,早朝时,官员必须在寅时进宫集合,所以我一般都是提前一个多时辰起床,也就是丑时之前就要起床。” 伦文叙如实回答道。 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大明的早朝是三点在宫门处集合,然后五点正式开始,伦文叙住的地方离皇城远一点,所以都是半夜十二点就要起床,吃点东西穿过小半个京城,才能赶到皇城集合。 “那就是了,当今陛下以勤政闻名,每天都要早朝,所以你也要每天半夜起床,白天还要去翰林院当值,你算算自己平时能睡几个时辰?” 李深说到这里连连摇头,看向伦文叙的目光中满是同情。 “我的官职低,并不需要每天都上早朝,而且不是还有旬日吗?” 伦文叙被李深看得心中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 这倒是真的,翰林院是轮流当值,只有轮到伦文叙时,他才需要参加早朝,负责撰写诰书、记录皇帝的言行,平时不上早朝时,只需要正常到翰林院点卯就行了。 对于伦文叙的辩解,李深却冷笑一声继续道:“就算你不上早朝,也要卯时去翰林院,傍晚酉时才能回家,一天十二個时辰,有六个时辰都在翰林院当值,旬日的确有,但十天才能休息一天。” 李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这才继续道:“而且你若是升官,做了侍讲或侍读学士,那可就要长伴陛下左右,每天的早朝肯定要参加,到时酉时回家,半夜子时就要起床,除去吃饭等时间,一天睡觉的时间,可能只有两个时辰,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说到最后时,李深也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后世的996已经够辛苦的了,可大明这个时代的官员,却是669的作息,至于那些要参加早朝的官员,更是069的作息,也就是半夜零点起床,傍晚6点下班,10天要工作9天,绝对属于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李兄你就因为不想早起,所以才不想做官?” 伦文叙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深问道。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伦兄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李深反问一句,随后又叹了口气道。 后世的他,996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他刚入职时,连着两个月的加班到晚上十点,后半夜下班也是常事,早上8点就要到公司打卡,晚一秒就要扣钱,上班时忙的脚不沾地,甚至上厕所都要跑着去。 有时候因为工作焦虑,头发大把大把的掉,饮食不规律,肠胃的毛病一堆,到医院一查,三十出头的他,已经三高了,而且还是重度脂肪肝,再不注意的话,甚至有癌变的危险,平时上楼梯,走两步就喘的不行。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李深一直坚持了十几年,如果不是被雷劈到大明朝,他还要再坚持二十多年才能退休,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绝望。 所以李深之前就想明白了,这辈子绝对不能再过那种牛马不如的日子,哪怕呆在家里看蚂蚁搬虫子,他都觉得比以前的生活更有意义! “当官是比较辛苦,但天下间比当官辛苦的人多得是,农人种地、工人做工,甚至商人经商,也要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相比之下,官员已经算是比较轻松了!” 伦文叙还是希望能让李深改变想法。 “没错,士农工商,哪一个都不轻松,所以我哪一个都不选,天下人千千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做个躺平的闲人吧!” 李深摆了摆手再次道,他上辈子太卷了,把两辈子的班都上完了,所以这辈子就该让他多休息。 这下伦文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路上显得有些沉默。 终于两人出了皇城,却没想到徐元楷竟然还等在城门口,见到两人立刻迎上前,一脸急切的问道:“贤婿,情况怎么样,陛下是不是恢复伱的官职了?” “原来是岳父大人,您竟然一直在这里等着,实在是让小婿心生感动啊!” 李深见到徐元楷,竟然一脸惊喜的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双手,热情的摇个不停。 听到李深改口称自己为岳父,徐元楷心中大喜,不过他还是更关心李深的官职,于是再次追问道:“贤婿,我就是不放心你进宫,所以才特意在这里等候,怎么样,陛下恢复你官职了吗?” “那是当然,我们刚把眼镜献给陛下,陛下立刻赏赐了伦兄,并且还要让我官复原职,明天就去翰林院!” 李深立刻点头,说话时也廷直腰板,一副骄傲的表情。 “太好了!我就知道陛下肯定有功必赏,以贤婿你的才华,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徐元楷兴奋的直跺脚,虽然他早就听到了风声,但君心难测,在事情没有落地前,谁也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 自己的好女婿终于官复原职,明天就能进翰林院任职,翰林院号称小内阁,内阁大学士几乎都是从翰林院选拔出来的。 以李深的才华,再加上他们徐家在官场上的影响力,日后培养李深入阁,还是很有希望的,如果李深能成为内阁大学士,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徐家数十年的富贵。 想到得意处,徐元楷也不由得高兴的咧开大嘴,甚至想要放声长笑。 “岳父大人,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后面还有!” 看着徐元楷欣喜若狂的模样,李深一脸坏笑的提醒道。 “难道陛下还有其它的赏赐?” 徐元楷闻言更加惊喜,没想到陛下竟然对李深如此看重。 “那倒没有,陛下让我官复原职,但我觉得当官太累,所以就拒绝了!” 李深憋了这么久,终于把冻成冰块的一盆凉水,狠狠的砸到徐元楷的脑袋上。 “你拒绝……” 徐元楷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就被这个噩耗一下子砸中,整个人呆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岳父!岳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深看着呆若木鸡的徐元楷,做出一副关切的表情问道。 徐元楷像个木偶似的,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声音也极其干涩的问道:“你……拒绝了?” “是啊,陛下对我可好了,听到我拒绝后,还十分贴心的告诉我,让我永远呆在家里,这辈子都别做官了!” 李深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貌似天真的回答道。 “轰~” 李深的这句补刀,让徐元楷感觉像是五雷轰顶一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 旁边的伦文叙这时都不忍心再看徐元楷了,对方从刚才的狂喜,到现在的生无可恋,仅仅只用了几息时间,现在徐元楷脸色惨白,看起来像是个死人似的。 “岳父大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要……” “别叫我岳父,我没你这样的女婿!” 没等李深把话说完,徐元楷就愤怒的打断道。 他现在都恨不得掐死李深这个小兔崽子,那一声声的“岳父”,更像是一把把尖刀一般,每一刀都直插他的心窝子。 “没我这样的女婿!” 李深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当即大喜过望的道:“这么说徐大人您是想退婚了?没问题,我立刻就把婚书还回去,之前的彩礼也不要了!” 李深之所以这么气徐元楷,为的就是等他这句话。 想想自己终于不用再受婚姻的束缚,恢复到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李深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这是自由的感觉!这是飞一样的感觉! 可惜李深没有头条汪先生的嗓子,否则他真想吼上几嗓子摇滚,以此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激动。 然后李深还是小看了徐元楷,只见对方愤怒过后,却对他冷冷一笑道:“老夫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成心不想和我们徐家结亲,为此甚至不惜自毁前程!” “呃~这个……” 李深觉得徐元楷有点自作多情了,自己只是单纯不想当牛马而已,和他们徐家的婚事只是顺带的。 不过李深也不敢再刺激这位徐大人了,万一刺激过头,对方道心破裂,拉着自己来个同归于尽啥的,他只是想躺平,不是想躺尸。 “哼,你想要退婚,老夫偏偏不让你如愿,这个婚我们徐家结定了,两个月后,你就等着做我徐元楷的女婿吧!” 徐元楷说到最后时,一脸的咬牙切齿,看李深的目光完全不像是看女婿,而是在看杀父仇人一般。 “徐大人何必如此固执,为了一时赌气,赔上令千金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李深心中一沉,感觉自由在渐行渐远,于是不甘心的劝道。 “呵呵,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咱们两个看谁耗得过谁!” 徐元楷看到李深脸色难看,心中大为畅快,说完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迈步就走。 李深没想到徐元楷竟然是个驴脾气,宁可自伤一千,也要杀敌八百,这下他恢复自由身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想到这里,李深恶从胆边声,冲着徐元楷的背影高声道:“好,娶就娶,两个月后,我去徐家迎娶徐大人的嫡女!” 来啊,互相伤害啊! 只见徐元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即气急败坏的转身怒道:“想得美,一切照旧!” 第四十三章 心机男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恢复自由之身啊!” 李深一边走一边暗叫可惜。 “徐兄,刚才你为何故意气徐大人?” 这时旁边的伦文叙终于忍不住问道。 “伦兄你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了,徐元楷反复无常,之前与我订婚的是他嫡出的女儿,却在我被雷击后……” 李深叹了口气,将徐家狸猫换太子,然后又打算太子换狸猫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 “无耻!亏徐元楷还是徐阁老的长子,竟然如此的不守信用,不行,我必须上书参他一本!” 伦文叙听后气的大骂道。 “别别别!伦兄你千万别上书,我姐找人打听过了,徐家那位嫡女性格娇纵,若真娶了她,绝对是祸非福,相比之下,那个庶出的三小姐反倒性格不错。” 李深急忙劝阻道。 “可嫡女和庶女完全不同啊,李兄你真的甘心?” 伦文叙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伦兄,如果你一点也不饿,面前却有一个黑窝头和一个白面馒头,你选哪个?” 李深叹了口气向伦文叙问道。 “如果我不饿的话,当然是哪个也不选啊!” 伦文叙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 “但这时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必须选一個呢?” 李深一摊手,他也不饿,根本不想结婚,可现在刀架在脖子上,他不结也得结。 “如果必须要选的话,那我还是选好吃点的白面馒头吧。” 伦文叙如实回答道。 “没错,对于我来说,徐家的庶女才是白面馒头,当然如果没人逼我的话,我宁可一个也不要。” 李深再次长叹一声道。 “我明白了,李兄你不想做官,也不想成婚!” 伦文叙先是点头,随后又十分不解的问道:“可李兄你真的打算做一辈子的闲人吗?” “一辈子太久,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 李深仰头看天,目光幽幽的道。 听到李深的回答,伦文叙沉默片刻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为朋友,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不过光我一个人理解没什么用啊!” “什么意思?” 李深不解的问道。 “伱得说服令姐才行啊,她要是知道你拒绝做官,呵呵~” 伦文叙说到最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同情之色。 李深感觉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竟然忘了家里还有一个霸道的姐姐,以她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拒绝了官职,说不定会拿菜刀砍死自己。 “伦兄,今晚我到你家借宿可以吗?” 李深哭丧着脸向伦文叙说道,他觉得自己还是躲几天再回去,这样更安全一点。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而且咱们走的时候,你姐他们可都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庆祝呢。” 伦文叙撇了撇嘴继续道,这种时候收留李深,说不定李如意会把他一块砍了。 李深纠结了半天,最终鼓足勇气道:“罢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可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我不相信她真敢砍我!” 听到李深给自己打气的话,伦文叙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李兄的勇气可嘉,让伦某想到了一位古人!” “哪位古人?” 李深好奇的问道。 伦文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慷慨而歌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去死!” 李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泄个精光,气得他冲着伦文叙竖起了中指。 ………… 天色将晚,李如意站在家门前,不时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 李深上午走的,可现在天都快要黑了,却还没有回来,这让李如意也开始担心起来,万一宫中有什么变故怎么办? “娘子,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都在这等一天了!” 这时甄子良从院子里走出来劝道。 “不用,小弟不回来,我放心不下!” 李如意坚定的摇头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把这杯水喝了总行吧!” 甄子良无奈,只得把手中的水杯递过去道。 李如意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后向丈夫摆手道:“水也喝了,你快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甄子良无奈,他知道妻子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碍眼,所以只得接过水杯回了院子。 幸好这次李如意没有等太久,随着夕阳渐渐的落下,远处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赫然正是从京城回来的李深。 “怎么现在才回来?” 等到李深走近,李如意急忙上前关心的问道。 只见李深提着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是他买的还是宫里赏赐的? “姐你不用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们买了点礼物,所以回来晚了。” 李深嘿嘿一笑解释道,不过他的笑容背后,却隐藏着几分心虚。 “你进宫怎么样,陛下收到眼镜后,是不是恢复你的官职了?” 李如意却单刀直入的问道,她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天,为的就是等这个结果。 “哎呦,这些东西太沉了,咱们还是回家再说吧!” 李深硬生生的转移话题道,顺便做出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李如意心疼弟弟,也顾不得再问,上前帮着李深提东西,姐弟二人一起进到家门。 “舅舅回来了!” 正在院子里玩的宝儿看到李深,立刻高喊一声。 甄子良和丑娘等人也都从各自的房间出来,看到他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大家都别急,咱们先到客厅,我先把礼物送给大家,有话慢慢说!” 李深高声打断众人,然后带着众人进到客厅,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小弟,你……” 李如意刚想再问,却被李深打断道:“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一对上好的玉镯子,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姐姐你成婚这么多年,我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次就当是补上了!” “你和我还这么客气,送什么礼物啊?” 李如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已经接过了李深递过来的盒子,然后轻轻的打开,只见里面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静静的躺在丝绸上,闪烁着湿润的光泽。 “这么漂亮的镯子!肯定不便宜吧?” 李如意把镯子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了几下,这才十分吃惊的问道,以她的眼力,这对镯子没个上百两根本拿不下来。 “姐你喜欢就好,不用问价钱,我来给您戴上!” 李深十分殷勤的站起身,将玉镯给李如意戴在手上,她皮肤本来就白,在玉镯的映衬下,更显得肤如凝脂,甄子良等人也都是连连夸赞,李如意自己也是越看越喜欢。 接着李深又拿起一个盒子,塞到甄子良手里道:“姐夫这是给你的玉佩,和我姐的玉镯子是同一块料子,你出门谈生意,身上没点值钱的东西,可是会被人小瞧的!” 甄子良看到还有自己的礼物,当即也十分高兴的收下,但随即他又狐疑的看了李深一眼,总感觉自己这个小舅子有点不一样。 随后李深又把其它的礼物分了一下,送给宝儿一把黄金的长命锁,丑娘和阿秀则是一身漂亮的衣服,城里有成衣铺,如果不合身还能调换。 两个丫头拿到衣服也都是高兴的又蹦又跳,她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 “小弟,你进宫的结果到底怎么样了,陛下怎么说?” 李如意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再次向李深问道。 “这个……” 李深还想顾左右而言它,但左右的甄子良等人,这时也全都目光殷切的看着他,完全没办法再转移话题了。 “怎么,难道陛下收了眼镜,却没让你官复原职?” 李如意眉头一皱问道,从刚才见到李深时,她就已经感觉不对劲了。 “那倒不是,陛下还是功过分明的,我献上眼镜后,陛下就让我……那个……官复原职。” 李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实话实说道。 “真的!太好了!” 李如意和甄子良等人闻言,全都惊喜的瞪大眼睛。 但还没等他们庆祝,李深就再次高声打断他们道:“但是~,我拒绝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甄子良等人脸上的惊喜都没来得及收敛,就全都僵在原地,就连宝儿这时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深,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舅舅。 片刻之后,甄子良第一个反应过来,只见他看了一下旁边的李如意,然后悄悄的把桌子上唯一能伤人的茶壶收了起来。 宝儿也有样学样,把几个茶杯也拿走了。 丑娘和阿秀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深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李如意,想躲又没地方躲,于是小声提醒道:“姐,刚才你不是问玉镯的价钱吗,的确挺贵的,三百两银子一对,您小心点,别打破了。” 李深这个心机男,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李如意,送这么贵重的一对镯子,一是打感情牌,二是这么脆弱的三百两戴在手上,李如意就算是要动手,也放不开手脚。 第四十四章 砍死他 李如意刚开始时脸色很难看,但慢慢的却又恢复了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李如意不开口,其它人也都不敢开口,客厅中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为什么拒绝?” 终于,李如意看了李深一眼,声音平稳的问道。 “我……” 李深本来想好了许多理由,但在张嘴的瞬间,却又改口实话实说道:“我不想当官,太累,也太费心思!” 听到李深的回答,旁边的甄子良冷汗都下来了,心想这个小舅子也太敷衍了,哪怕找理由也要找个好听的理由,太累算什么理由? 没想到李如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道:“不想当就不当吧,你都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只要你日后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就行了。” “姐你不生气?” 这下不但李深惊讶,甄子良等人也全都震惊的瞪大眼睛,这可不像是李如意的性格。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是你做官又不是我做官。” 李如意再次一笑,随即就向丑娘和阿秀吩咐道:“快上菜吧,大家都饿了,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丑娘和阿秀答应一声,立刻跑去把准备好的酒菜送上来,最后摆满了一桌子,这些本来是为了庆祝李深官复原职用的。 酒菜很丰盛,阿秀的手艺也很不错,但李深却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思,不时偷偷的观察着李如意的表情,因为他总感觉姐姐的反应有点异常。 但李如意却一切如故,一边照顾宝儿吃饭,一边给李深和甄子良不时的挟菜,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晚饭后,李如意也没有多说什么,各自都回房休息了。 李深想到今天李如意的反常,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却没想到脑袋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李深从睡眠中醒来,对自己的没心没肺十分绝望。 “咚咚~”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轻声的敲着李深卧室的窗户。 于是李深探起身子,把窗户推开,却只见宝儿笑嘻嘻的把脑袋伸了进来。 “你怎么起这么早?” 李深打着哈欠问道,现在天才刚亮,哪怕去私塾也太早了。 “舅舅,你是不是觉得我娘昨天的反应很奇怪?” 宝儿却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向李深问道。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李深白了宝儿一眼,虽然这小子有时候很早熟,但毕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我当然懂,当官这么好的事,你竟然不愿意,按说我娘应该很生气才对,但她却没有生气,你难道就不担心?” 宝儿两手叉腰,一挺小肚子说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没想到宝儿还真懂,李深立刻追问道。 “昨天我装睡,听到我娘和我爹说了好多话,你要不要听?” 宝儿整个人趴在窗台上,压低声音问道。 “快说,你娘都说了什么?” 李深立刻来了精神,他当然想知道李如意到底是怎么想的? “告诉伱可以,但是……” 宝儿说到这里,十分市侩的搓了搓手指,显然是想要好处。 “你想要什么?先说好了,要钱我可是一文都没有!” 李深十分警惕的道。 昨天为了给李如意他们买礼物,他把玉器店欠的四百两专利费提前支出来,花的一干二净,至于原来的一百银,也全都充作家用了,所以最近家里的伙食也大为改善。 “我不要钱,你藏的点心零食是不是可以分给我点?” 宝儿嘿嘿一笑再次道,他知道自己这個舅舅花钱没个把门的,手里存不住半文钱,但没钱可以拿东西抵债。 “臭小子你眼睛还真尖,我藏东西你都知道?” 李深无奈,伸手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个纸包,里面是炒好的西瓜子。 “给,只剩这么多了!” 李深把炒西瓜子塞给宝儿道。 他平时晚上喜欢熬夜,肯定不能干熬,因此瓜子零食都要准备一些。 宝儿接过瓜子掂量了一下,却一撇嘴道:“舅舅你太扣了,这点东西就想让我出卖我娘?” “我看你不该姓甄,应该姓周!” 李深拿这个小周扒皮没办法,只能再次从抽屉拿出一包点心,塞到了对方怀里。 “怎么是点心,上次你买的炒粟子味道不错,难道没有了吗?” 宝儿看着手里的点心并不满意的道。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炒粟子?” 李深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道:“难怪我老是感觉藏的点心零食会少许多,原来是被你小子偷吃的!” “没……没有,肯定是被老鼠偷吃的!” 宝儿还在嘴硬,但飘忽的小眼神却出卖了他。 “行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你快告诉我,你娘到底说了什么,明天我让阿秀给你买一大包炒粟子!” 李深懒得再计较,大手一挥再次道。 “嘿嘿,这还差不多!” 宝儿满意的咧嘴一笑,这才探出身子低声,阴森森的说道:“我娘昨晚说了,要拿刀砍死你!” “不会吧,我可是你娘的亲弟弟,她怎么舍得下手?” 李深却十分怀疑的问道。 “现在当然不舍得下手,但我娘说了,等你成婚生了儿子,李家有后了,到时再砍死你也不迟!” 宝儿抓了一把西瓜子,一边磕一边说道。 “我不信,你小子肯定在乱说!” 李深嘴上说着不信,但额头的冷汗却悄悄的流了下来。 人要是受刺激过度,的确可能精神失常,到时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特别是昨天李如意的反应,的确是挺失常的。 “不信算了,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宝儿说完,抱着瓜子点心跑出去了。 虽然李深对宝儿的话十分怀疑,但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 刚好这时丑娘从窗前走过,于是李深立刻叫住她低声问道:“丑娘,你知道我姐在哪吗?” “小姐在厨房磨刀呢。” 丑娘抱着一堆衣服,边走边回答道,她要趁着早上有时间,把家里的衣服洗一下,这样阿秀也能轻松点。 “磨刀!” 李深脸色大变,不是说等自己婚后生了儿子再动手吗,怎么现在就开始磨刀了?难道她改变主意了? 想到这里,李深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收拾两件衣服,准备投奔伦文叙去,这个家自己是呆不下去了。 “咦,小弟你在做什么?” 没想到就在这时,甄子良忽然走进来,见到李深收拾东西也好奇的问道。 “我这几件衣服脏了,准备让丑娘帮我洗一下。” 李深随口敷衍道。 “衣服先不急,来,我陪你坐下了聊聊!” 没想到甄子良却拉着李深坐下,脸上满是虚假的笑容。 “姐夫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笑的这么瘆人!” 李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是甄子良笑得太难看了。 “咳,其实也没什么,你姐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陪你聊聊天。” 甄子良说着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我姐担心我?”李深一愣,“她……她不是气的要砍了我吗?” “谁说她要砍你?那可是你亲姐!” 甄子良听后却有些哭笑不得,随即又继续道。 “你姐告诉我,昨天的事都怪她,你的病明明还没完全恢复,就急着催你去求官,结果让你的病情反而更严重了,为此她十分的自责,几乎一整夜都没睡。” 李深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敢情李如意以为自己昨天发疯,所以才拒绝为官,李如意以为这都怪她逼自己,还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倒是让他完全没想到。 “那我姐人呢?” 李深再次追问道。 “磨刀杀鸡呢,她让阿秀去村子里买了只老母鸡,准备亲手给你熬鸡汤补补身子。” 甄子良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道。 原来都是误会!李深悬着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李深紧接着就怒火万丈,搞了半天,自己堂堂探花郎,竟然被宝儿这个臭小子给骗了,还白白赔了两包零食,这简直就是对他智商和人格的巨大侮辱! “姐夫,宝儿人呢?” 李深咬牙切齿的向甄子良问道。 “你找他干嘛?” 甄子良一愣,怎么说的好好的,又扯到宝儿身上了? “砍死他!”李深在心中默默的回答道。 与此同时,李深拒官的事终于在北京城中流传开来,一时间引得满城哗然,无数人都在猜测李深这么做的原因? 第四十五章 王守仁(上) “疯了,肯定是疯了,否则他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工部衙门中,一个年轻的主事向身边的同僚吐槽道。 “他早就疯了,从被雷劈中后,这位李探花几乎没干过什么正经事,至于那首桃花庵诗,也不过是灵光乍现罢了,想想真是可惜,好好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俊杰,却被一道天雷毁了,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官员开口道,说到最后也满脸惋惜之色。 “我倒是觉得这位李探花根本没疯,只是一时年轻气盛罢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凑过来说道。 “哦?吴主事何出此言?” 两个官员闻言都惊讶的向老者问道。 “你们想啊,李深不满二十就高中探花,据说性子也颇为高傲,结果朝廷仅仅因为一道天雷,就夺去了他的官职,要是换成你们,你们心里有没有怨气?” 老者抚着胡须,颇为自信的分析道。 “那肯定有,要是换成我,就算嘴上不说,心里绝对会对朝廷十分不满!” 年轻的官员闻言连连点头道。 “那就是了,李深年轻气盛,心里的怨气肯定会更大,陛下因他献上眼镜之功,要恢复他的官职,这在他看来,朝廷对他简直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以他高傲的脾气怎么可能受得了?” 吴主事说到最后也激动的脸色发红,似乎自己就是被朝廷亏欠的李深一般。 “有道理啊,李深才华横溢,有才之人必定傲气,之前朝廷轻易的夺去他的官职,现在却又想他复官,正所谓人活一口气,他当面拒绝陛下似乎也不奇怪了!” 年轻官员闻言一拍巴掌,感觉这个吴主事分析的很有道理,果然不愧是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简直把人心都摸透了。 就在三個官员讨论着李深的事情时,忽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官员路过,其中那个年轻官员立刻开口叫住对方道:“王观政留步!” “原来是胡主事,不知你叫住下官有何事?” 身材高大的年轻官员停下脚步,面带微笑的问道。 只见这位王观政大概二十多岁,长方脸、卧蚕眉、长鼻方口,颌下留着短须,长相虽不出色,但却十分方正。 “王观政,我们在讨论李探花拒官的事,你和他是同年,肯定见过他,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年轻的胡主事笑着问道,别看这位王观政年轻,但却背景深厚,所以他虽然官职比对方高,但却不敢摆任何的架子。 听到胡主事的话,旁边的吴主事两人也都好奇的看向王观政。 “这个……” 只见王观政沉吟了片刻,随即这才一笑道:“李探花比我年轻,与我一同科举,名次却远超于我,所以我可没资格评价李探花的处事!” 听到王观政的回答,胡主事三人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王观政你也太谨慎了,咱们就是随便说说,也不会四处乱传。” 年长的吴主事这时也劝道。 “就是,我和胡主事之前都认为李深疯了,才会拒绝陛下的授官,但吴主事却说李深是年轻气盛,为了赌一口气而拒官,你是怎么认为的?” 另一个官员这时也跟着说道。 听到三人的话,王观政犹豫了片刻,这才终于开口道:“李探花写的桃花阉歌才气逼人,后又制出眼镜,解决了不少人的眼疾,因此我绝不相信他是疯子,至于是否为赌一口气而拒官,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李探花,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观政说到这里时,再次向三人一拱手道:“下官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三位慢聊!” 王观政说完也不等三人回答,转身就离开了衙门。 看着王观政离去的背景,吴主事忽然一拍巴掌道:“不对啊,王观政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把咱们三人的观点重复了一遍,自己根本什么都没说啊!” “果然不愧是王观政,连说话都这么滴水不漏,王谕德生了个好儿子啊!” 胡主事两人也跟着感慨道。 天色将晚,王观政快步离开了工部衙门,也没有叫车,直接步行穿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处不大的宅院前。 “少爷回来了!” 守门的老仆见到王观政,也立刻上前迎接道。 “我父亲回来了吗?” 王观政向老仆问道。 “回来了,还是和谢公一块回来的,两人正在客厅中喝酒。” 老仆回答道。 满朝文武能被称为谢公的,自然只有内阁大学士谢迁了。 “谢公来的还真是勤快。” 王观政微微一笑,似乎对谢迁的到来习以为常。 于是王观政迈步来到客厅,只见厅中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样小菜,两个老者相对而座,正在边吃边聊,其中一人正是大学士谢迁。 “呦,王观政回来了,怎么样,在工部呆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格出什么东西?” 谢迁见到王观政进来,立刻笑着打趣道。 这位王观政,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王守仁,而与谢迁相对而座的,则是王守仁的父亲王华。 王华与谢迁都是余姚人,两人年少时就结为好友,多年前两人还是秀才时,曾经被布政使宁良考较学问,结果被评为并列第一。 更巧的是,谢迁在成化十一年考中状元,而六年后,王华也考中了状元,现在两人一个是内阁大学士,一个在詹事府任谕德,负责教导太子朱厚照。 “谢叔父又来取笑小侄,工部器物繁杂,每一司都有专司的营职,我现在也只是跟着熟悉政务,哪有时间去格什么东西?” 王守仁笑着回道。 他年轻时,曾经拜会过大儒娄谅,对方向他讲解“格物致知”之学,结果他入了迷,对着一根竹子格了七天七夜,却什么也没格出来,反倒把自己格病了,所以谢迁才会拿格东西来打趣他。 王华这时招呼儿子陪坐在一边,这才笑着向他道:“守仁,我和你谢叔父正在聊李深拒官的事,你和他是同年,对这件事怎么看?” “父亲你们怎么也在讨论此事?” 王守仁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今天一整天,工部里的官员都在讨论李深的事,他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却没想到回家里,还是逃不过父亲的询问。 “何止我和你父亲在讨论,甚至内阁里也都在讨论这件事,李东阳多谋,刘公善断,结果他们两人也都没想到,李深这个探花郎竟然会拒绝陛下的授官!” 谢迁这时也哈哈一笑道,连他们内阁都在讨论李深的事,更别说其它衙门了。 “刘公和李公对这件事都有何看法?” 王华这时好奇的问道,他和谢迁也是刚聊到李深的事,还没来得及问内阁对这件事的反应。 “现在外界有两种猜测,一种是李深比以前更疯了,一个疯子做出这种事自然也不奇怪,另一种却是李深年轻气盛,对陛下之前夺去他官职之事十分不满,为了赌一口气,这次才拒绝陛下,颇有魏晋名士的风范。” 谢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这才一笑道:“不过刘公却认为,李深即没有疯,也不是对朝廷心怀不满,他拒绝陛下的授官,其实是一种十分聪明的选择!” “为何这么说?” 王华闻言更加好奇,连王守仁这时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他对李深的事并非不感兴趣,而是不想做无谓的猜测。 “据刘公所知,李深被雷击之后,得了失魂之症,之前所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以他现在的情况去了翰林院,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不少人的笑柄,毕竟一个连论语都不会背的人,怎么能在翰林院立足?” 谢迁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之色,他和刘健一样,对李深的遭遇还是很同情的。 “原来如此,这个李深还真是懂得取舍!” 王华有些赞叹的道,如果他是李深,恐怕很难舍弃失而复得的官职。 “对了,今天太子也问到了李深的事,似乎对他颇为感兴趣。” 王华这时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再次说道。 “太子年轻,对这种奇闻逸事自然会有兴趣,可惜太子对读书没什么兴趣,陛下为此也大为头痛。” 谢迁提以朱厚照时,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愁容。 “太子的确顽劣了一些,我们平时讲学,稍不小心,太子就找不到了,而且就算强逼着他坐下听讲,也是三心二意,完全听不进我们讲的东西。” 王华提到朱厚照时,也是长叹一声道,他中状元之前,曾经教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书,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学生,但像朱厚照这么顽劣的,却是第一个。 谢迁和王华对朱厚照吐槽了几句,随后又聊起李深的事。 王华看王守仁一直不说话,于是笑着对他道:“守仁,我观这个李深颇有决断,伱与他是同年,若有时间的话,不如去拜访一番!” “我也早有此意!” 王守仁十分简短的回答道,哪怕在父亲面前,他的话也不多。 第四十六章 王守仁(下) “不许跑,给我过来!” 李如意提着棍子在后面追,宝儿嘻嘻哈哈在前面跑,对李如意的命令置若罔闻,甚至还不时回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李如意气的俏脸通红,提着裙子拼命追赶。 宝儿这小家伙虽然腿短,但底盘底转弯也灵活,他不时来一个急转弯,绕着院子跑圈,平时李深都追不上他,更别说李如意了。 不过宝儿却乐极生悲,他只顾着注意身后的李如意,却忽略了其它的危险。 就在宝儿跑到客厅的门口时,李深刚好从里面走出来,只见他猛一伸手,一下子将宝儿提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宝儿扑腾着两条短腿,惊恐的尖叫道。 “放开你?想得美!” 李深嘿嘿一笑,随即就向后面的李如意邀功道:“姐快来,我帮你抓住了!” “等……等一下,让我……让我喘口气!” 李如意双手扶膝,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道。 “你公报私仇!” 宝儿气呼呼的再次冲李深叫道。 “哦?那我说说我怎么公报私仇了?” 李深眉毛一挑问道。 “不就是因为上次我骗了你一点瓜子点心吗,到现在还记得,小气鬼!” 宝儿说到最后一脸鄙夷。 “好啊,你竟然还学会骗人了,老娘今天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没想到李如意这时刚巧走过来,听到宝儿的话怒上加怒,当即扯过宝儿,扒下裤子,抬手就是几巴掌。 “娘~,我不敢了~不敢了~” 宝儿一边大哭一边求饶,本来白净的小屁股,眨眼间就被打的又红又肿。 李深看着有点不忍心,于是上前劝道:“姐,宝儿虽然骗了我,但这么点小错也没必要打这么狠!” “你知道什么,他今天在私塾放火,差点把私塾给烧了!” 李如意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什么!宝儿你这臭小子胆大包天,火是能随便放的吗?” 李深闻言吓了一跳,宝儿平时的确是很调皮,但闯这么大的祸却还是第一次,难怪李如意会这么生气。 “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 宝儿哭喊着解释道。 “还在狡辩,说,你用什么放的火?” 李如意这时也停下了手,再次气呼呼的道,其实她也有些奇怪,家里点火都是用火石和火镰,别说小孩子了,没经验的大人都不容易把火打着。 “就是这个!” 只见宝儿抽泣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布包。 李如意一把夺过来,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个圆形的玻璃片,外面还用黄铜包着,并且带着一個把手。 “这是什么?” 李如意狐疑的问道。 “这是放大镜,可以把太阳光聚集起来点火,二狗他们不相信,所以我就给他们演示一下,却没想到引燃了私塾旁边的荒草。” 宝儿哭丧着脸解释道。 “谁给你的这个放大镜?” 李如意立刻追问道。 “舅舅!” 宝儿伸手一指悄悄退出去老远,甚至一只脚已经踩进门框里的李深。 “李深!” 李如意怒目圆睁,两条长长的柳眉都快竖起来了。 “姐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我……” “我不听!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给宝儿,有你这么不靠谱的舅舅吗……” 李如意气极,上前拉过李深,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李深很委屈,放大镜是送给宝儿学习用的,不是让他放火的,可惜李如意根本不听,骂完李深再骂宝儿,两人只能立正站好,老老实实的挨骂。 没想到就在这时,伦文叙带着一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当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两人也全都愣在当场。 李如意一看伦文叙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外人,总算停下了骂人,拉着宝儿进了房间,毕竟总得给弟弟留几分面子。 李深有些尴尬,于是强行向伦文叙解释道:“我在和我姐教训我外甥!” “是教训伱外甥还是教训你?” 伦文叙却很不懂事的拆台道。 “都一样,都一样!” 李深厚着脸皮一笑,随即看向旁边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兄台是……”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王守仁,与我们是同年,殿试时你们曾经见过面的。” 伦文叙拉着年轻人介绍道。 “王守仁?” 李深刚开始只是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开创心学的王阳明吗! “原来是守仁兄,快快请进!” 李深十分热情的招呼的道。 这可是王阳明啊,号称大明第一流人物,达成了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的三大成就,最终被尊入孔庙中祭祀,几乎可以说是读书人的终极梦想。 “拜见李兄,在下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李兄海涵!” 王守仁十分客气的拱手道。 他的确是有事想请教李深,所以才找到伦文叙,请对方代为引见,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李探花,在家里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挨姐姐的骂。 “守仁兄太客气了,咱们进客厅再聊!” 李深哈哈一笑,随后请两人进到客厅落座,阿秀也很快送上茶水。 “李兄,守仁兄其实是为了眼镜的事而来!” 伦文叙和李深太熟了,所以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替王守仁道明了来意。 “眼镜?守仁兄你难道也需要眼镜?” 李深十分惊讶,看王守仁两眼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像是近视,而且就算是近视,现在也没必要找他,直接去玉器店订购眼镜就行了。 “李兄,在下的确需要眼镜,不过并不是我自己用,而是送给我父亲,他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所以前段时间,我为他订购了一副眼镜,但却遇到一个问题。” 王守仁急忙解释道。 王华的眼睛的确有些问题,虽然不严重,但平时看书写文章时,却有些吃力,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好像还更加严重了。 “什么问题?” 李深好奇的追问道。 “别人订购的眼镜都有效果,但我为父亲订购的眼镜,非但没有任何效果,甚至父亲戴上后,更加看不清了。” 王守仁再次回答道。 “我明白了,令尊的眼睛是不是年轻时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开始出现了问题,比如看书时,需要把书尽量放远一些才能看清?” 李深哈哈一笑,立刻猜到了问题的原因。 “李兄你果然厉害,我父亲的确有这样的症状!” 王守仁大为惊喜的道。 “令尊其实是远视,因为主要出现在老年人身上,所以又称为老花眼,近视镜对远视非但没有效果,还会起到反作用。” 李深笑着解释道。 “原来除了近视还有远视!” 伦文叙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忽然又突发奇想的道:“李兄,如果一个人得了远视,是不是可以看得更远,甚至像传说中的千里眼一样?” “当然不可能,远视和近视一样,都是一种眼疾,对看的远近没有任何帮助!” 李深哭笑不得,立刻纠正伦文叙这种错误的想法。 “李兄,既然有近视镜,是不是也有远视镜?” 王守仁十分聪明,当即举一返三问道。 “不错,近视镜是四周厚,中间薄的凹面镜,而远视镜,则是四周薄,中间厚的凸面镜。” 李深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站起来道:“你们等我一下,我这里刚好有个凸面镜。” 李深说完迈步出了客厅,找到李如意把宝儿的放大镜借过来,然后回到客厅向两人展示道:“你们看,这就是凸面镜,它的作用是把物体的影像放大,所以又叫放大镜。” 伦文叙和王守仁接过放大镜,拿在手上试了一下,果然发现透过它看物体时,物体变大了许多。 “李兄,为何一块普通的玻璃,把它磨成不同的形状,就能产生如此神奇的效果?” 王守仁这时提出一个在这个时代十分深奥的问题。 “守仁兄你还真问对了,这个问题除了我之外,恐怕天下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帮你解答了……” 李深自傲的一笑,随后将镜片对光线的折射作用详细的讲了一遍。 如果放在平时,李深也不会这么显摆,但面对这位开创心学,甚至与孔子、孟子、朱熹并列,号称儒门四圣的王守仁,李深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虚荣心,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反正能装逼就行了! 伦文叙虽然聪明,但他的聪明都放在诗词文章上,对李深讲的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听了几句就放弃了。 不过王守仁却听得十分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打断李深问上几句,诱使李深讲出更多的内容。 好不容易等到李深讲完后,只见王守仁沉思半晌,忽然低声自语道:“凸面镜将影像放大,凹面镜将影像缩小……” 说到这里时,王守仁像是想到了什么,只见猛然站起身,向伦文叙道:“伦兄,借你的眼镜一用!” 伦文叙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自己的近视镜取下来递给王阳明。 只见王守仁接过眼镜,随后又拿起李深刚才拿过来的放大镜,做出一个让李深震惊无比的动作。 第四十七章 难道这就是天才? 当着李深和伦文叙的面,王守仁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拿着近视镜,然后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眼睛透过两只镜片向前看去。 “咦?” 按照刚才李深讲解的光学知识,王守仁本以为两个镜片叠加在一起,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但没想到透过镜子,却看到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这让王守仁皱起眉头,按说不应该出现这种结果才对。 “调节一下两个镜片的距离!” 就在这时,李深出声提醒道。 李深这时也十分震惊,他虽然讲了不少光学方面的知识,但并没有讲望远镜这方面的应用,可王守仁却极为敏锐的推导出这个结论,将两个镜片叠加在一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才吗? 王守仁闻言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过来,当即缓缓的调节了一下两个镜片的距离,果然清晰的看到,门外树梢上有一只蠕动的青虫。 “果然如此!” 看着远处如此清晰的景象,王守仁大为赞叹道,这证明李深刚才讲的东西都是正确的。 “什么如此?王兄你在看什么?” 伦文叙这时不解的问道。 “伦兄你戴上眼镜一试便知。” 没等王守仁回答,李深就笑着解释道。 伦文叙不明所以,接过眼镜戴上后,王守仁又教他在眼前慢慢的移动放大镜,结果他也很快看到了远处的景象。 “这……这不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吗?” 伦文叙透过镜片看着远处的景象,也不由得震惊的叫道。 “千里太夸张了,不过能看清百步外的景物倒是真的。” 李深哈哈一笑道。 望远镜的观测距离是没有限制的,理论上来说,只要造的足够大,精度足够高,观测整個宇宙也有可能。 “李兄……” 王守仁正准备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只听外面传来阿秀的声音道:“少爷,你的信到了!” “信?” 李深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后世书信这种信息传递的方式,几乎都快绝迹了,至少李深几乎没收到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书信。 这时阿秀拿着一封书信跑进客厅,双手交给李深。 李深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文卓亲启”四个字,文卓正是他的字,而在信封的右下角,写着“唐寅”的名字,显然这是唐寅写给他的书信。 “竟然是唐兄的书信,李兄你快打开看看!” 伦文叙探过头来,看到信封上唐寅的名字立刻兴奋的道。 王守仁与李深的交情不深,不能像伦文叙那么随意,听到“唐兄”这个称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这才想到李深曾经用一首诗救过唐伯虎的事。 李深打开书信,大概将书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伦文叙虽然与李深感情深厚,但也不好意思看别人的私信,于是只能耐心的等候。 等到李深把信看完,伦文叙这才追问道:“唐兄在信上怎么说,他回到苏州了吗?” “唐兄的确回了趟苏州,不过却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李深却叹了口气回答道。 “什么事?” 伦文叙立刻关切的问道,他和唐伯虎虽然没有深交,但很佩服对方的才华,对他的事也很关心。 “唐兄回家后,妻子嫌弃他丢了功名,两人大吵了一架,最终唐兄只能选择休妻。” 李深摇了摇头再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也是他对婚姻没什么向往的原因之一。 “可恶,世上怎么有这么多薄情寡义之人!” 伦文叙气的一拍桌子怒道。 “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没想到就在这时,王守仁却忽然开口道。 “哦?守仁兄此话怎讲?” 伦文叙十分惊讶的扭头看着王守仁问道。 “伦兄你想啊,如此薄情寡义的女子,早点分开总比晚点分开强,所以我若是唐兄,非但不会伤心,反而还要高歌一曲!” 王守仁微笑着解释道。 “这……好像也有点道理。” 伦文叙若有所思的道。 李深则是惊讶的看了王守仁一眼,不愧是能称圣的人,看事情的角度果然异于常人! “李兄,那唐兄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因此而悲痛?” 伦文叙这时再次向李深问道。 “虽然唐兄没有明说,但从他的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应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事后他还主动向自己的几个朋友认错,征得了朋友们的谅解。” 李深说到最后时,嘴角也露出几分微笑,唐伯虎提前多年征得文徵明的谅解,算是他对历史走向的改变。 “那就好,唐兄还有心思去向朋友赔罪,应该是把休妻之事放到一边了。” 伦文叙松了口气,随后又向王守仁解释了一下唐伯虎与朋友断交的事。 王守仁听后也赞许的点了点头,以前他与唐伯虎见过几次,也很不喜欢对方的狂傲,现在对方虽然仕途尽毁,却收敛了脾气,也许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守仁兄,对于唐兄与徐兄舞弊一案,你有何看法?” 李深这时忽然合上书信,抬头向王守仁问道。 王守仁眼光独到,而且他父亲王华又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据说还和谢迁交情深厚,所以王守仁应该能接触许多别人接触不到的消息。 伦文叙扭头看向王守仁,他也想听听对方有何高见? 只见王守仁沉吟了片刻,接着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件舞弊案颇为离奇,外界有许多种猜测,我也征求过我父亲的看法,但最终也没有一个结论。” 王守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这才继续道:“但无论舞弊案的真相如何,它都已经发生了,我们无法改变这件事的结果,只能选择去接受!” “守仁兄,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如果唐兄和徐兄并没有舞弊,岂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难道你也要劝他们打接受这个结果吗?” 伦文叙听后却皱起眉头反问道。 “不错,唐兄和徐兄除了接受结果,没有第二个选择,我若是他们,只会把目光向前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出乎伦文叙意料的是,王守仁竟然神情平静的点了点头道。 “这……” 伦文叙显然对王守仁的这种说法无法接受,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倒是李深听后,心中却对王守仁大为佩服,因为对方和他的看法几乎一模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痛苦绝望也没用,还不如擦干眼泪向前看。 “守仁兄,如果你是功名被夺、仕途尽毁的唐兄和徐兄,你会怎么做?” 李深再次好奇的向王守仁问道。 对方可是号称三百年一出的圣人,所以李深很好奇,王守仁如果遇到唐伯虎两人的困境,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王守仁听到李深抛过来的这个难题,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略一思量就立刻回答道:“若我是唐、徐两人,科举走不通,那就走其它途径,比如参军入伍,以军功谋取官职!” 伦文叙闻言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的问道:“守仁兄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不怪伦文叙这么震惊,先不说参军的危险性,就算立了军功,换取了一官半职,但那也是武职,与文官完全不同,在大明这种重文抑武的风气下,一个武将很难有什么大的做为。 “我没有开玩笑!” 王守仁却镇定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唐兄与徐兄都是南方人,他们甚至不需要去北方边关,南方本身就不太平,沿海有倭寇侵边,西南有土司叛乱,若我是他们,当组织地方义勇,外抗强敌,内平叛乱,有如此军功傍身,何须担心仕途?” 伦文叙听完哑口无言,因为王守仁的想法在他看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完全不切实际。 但李深听后却心中暗赞,当初唐伯虎和徐经第一次来时,他曾经开玩笑,让两人杀进草原,把小王子的人头带回来换取官职,但如果是王阳明,说不定他真的敢这么干。 而且王阳明也真有这个本事,历史上宁王之乱,王守仁只是路过丰城,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但他却就地募集义兵,发出讨贼檄文,仅仅用四十三天的时间,就平定了宁王的叛乱。 京城那边的朱厚照,本来正兴高采烈的准备御驾亲征,大军还没开动,王守仁的捷报就送到了,气的朱厚照差点骂娘,王守仁的平叛之功,也没有得到朱厚照的封赏,直到后来嘉靖皇帝登基,才把功劳给王守仁补上了。 李深对王守仁十分赞赏,两人聊天时也发现各自的想法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越聊越投机,中午李深还留他和伦文叙在家中吃了顿便饭。 直到天色将晚,王守仁和伦文叙才告辞离开,李深也亲自送他们出门。 等到两人走后,李深却快步回到客厅,然后把唐伯虎的书信拿出来,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唐伯虎休妻,以及求得朋友原谅,只占了书信的一半篇幅,剩下的一半,却在说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第四十八章 怎么哪都有他? “……我与徐兄抵达月港已有月余,船只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就要登船启航,是夜辗转难眠,想起京城种种,依然恍如梦中……” 书房昏黄的灯光下,李深仔细的看着唐伯虎写给自己的这封书信。 唐伯虎回了一趟苏州,处理完自己的私事后,就立刻与徐经一同赶往漳州月港,那里是南方沿海最大的走私港,徐家在月港也有不少的生意。 借助徐家在港口的势力,徐经很快组建了一支出海的船队,事实上这本来就是徐家自己的船队,平时也没少跑南洋一带,无论是经验还是船只,都经受过考验。 不过对于第一次出海的唐伯虎来说,心中依然十分的忐忑,所以在出海的前一晚,他彻底难眠,这才给李深写下了这封书信。 看着这封信,李深几乎可以想像得到,唐伯虎住在海港边,听着海浪的拍打声,在昏黄的灯光下给自己写信的场景。 最后李深合上书信,仰头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陷入到沉思之中。 唐伯虎对仕途求而不得,李深却对唾手可得的官位弃如敝履,看起来双方的人生追求,似乎是截然相反。 但李深却很能理解唐伯虎,因为他前世时,和唐伯虎是同一类人,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可以拼尽一切,可以说看到唐伯虎,李深就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最后李深坐直身子,端起茶杯向南方遥敬道:“唐兄,祝你与徐兄一路顺风!” 与此同时,回到家中的王守仁,这时也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想着今天与李深的对话,特别是对方讲的镜片对光线的折射,更让他越想越觉得有趣。 最后王守仁索性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穿上鞋子就走。 “夫君你去干什么?” 床上王守仁的妻子诸氏迷迷糊糊的问道。 “我有点事去书房,你先睡吧!” 王守仁答道。 他与妻子成婚多年,虽没有儿女,但感情却很好,说起来当初他娶诸氏时,还发生过一件趣事。 当年王守仁十七岁,去岳父家与诸氏完婚,结果在成婚当天,诸家人却找不到他了,原来他在前一天遇到一个道士,跟着人家学打坐入定,却入定太深,直到第二天都没有醒来,最后还是他岳父亲自找到他,才把他带回去成婚。 王守仁迈步来到书房,点燃蜡烛后,又打开一张大纸,然后亲手磨墨,提笔在墨中蘸了一下,略一思量,就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不过刚开始并不顺利,王守仁一连画废了十几张,最终才画出一张满意的图纸。 只见图纸上是一个长筒形的东西,前面一个镜片,后面也是一个镜片,若是李深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惊呼一声“望远镜”。 原来王守仁一直没有忘记两个镜片叠加产生的效果,总感觉这东西应该有大用,所以才设计出这個望远镜的图纸。 第二天一早,王守仁来到工部,进出的官吏见到他,也都纷纷打招呼。 王守仁现在是观政,这并不是个正式的官职,更没有实权,主要是观察体验一下工部各个衙门的运作,为日后为官积累一些经验。 说白了,所谓的观政就是官员实习生,表现好的话,日后可以留在京城,如果表现一般,就要外放为官。 王守仁找到上次见过的吴主事,这位吴主事在工部任职多年,对工部上上下下都是门清。 “呦,王观政你怎么来我这了?” 吴主事见到王守仁进来,也有些惊讶的打招呼道。 他和王守仁年龄差距太大,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根本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来找自己。 “吴主事,在下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王守仁拱手道。 “王观政太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吴主事闻言却心中暗喜,如果能搭上这个背景深厚的王守仁,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是这样的,我想找几个可以打磨玻璃的工匠,吴主事你在衙门里人头熟,可知从哪里找这些人?” 王守仁开口问道。 工部下属有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司,每司的职责不同,除此之外,还有直属工部的一些下属机构,结构十分的复杂,王守仁来工部的时间还短,有些地方还不熟悉。 “哈哈~,王观政你还真找对人了,咱们工部四司,只有我们营缮司有这方面的工匠,我给你写个条子,你直接去下面找工匠干活就行了!” 吴主事闻言也是大笑道。 “那太好了,有劳吴主事了!” 王守仁立刻道谢,他来找吴主事,除了知道对方人头熟,也是感觉打磨玻璃这种事,应该找营缮司来做。 “王观政太客气了,咱们同在工部,日后自然要相互照应才对!” 吴主事再次一笑,说完就提笔给王守仁写了条子,并且告诉他工匠所在的位置。 营缮司主要负责皇家宫廷、陵寝、坛庙等各种官方建筑的修建和维护,其中宫廷和陵寝的建筑,有时候会用到玉石做装饰,所以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工匠。 送走了王守仁,吴主事却轻蔑的一笑自语道:“找工匠磨制镜片?这个王观政也真够扣门的,需要眼镜的话,直接花点钱去买不就行了吗,犯得着用衙门里的匠人磨制吗?” 王守仁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人误会了,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在乎。 出了工部,王守仁来到皇城的西华门,找到一个隶属于工部的作坊,里面全都是服务于宫廷的各种工匠。 有吴主事批的条子,王守仁很轻易的就找到自己需要的工匠,然后将自己画的望远镜图拿出来,告诉他们自己要造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其实王守仁设计的这个望远镜,结构十分简单,除了两个最重要的镜片外,就是一个可以伸缩的两节管子,到时把镜片镶嵌在两头就行了。 望远镜的关键,还是在两个镜片的磨制,不过这对于服务于宫廷的匠人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至于需要的玻璃,也有工部报销。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守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望远镜的研制上,在工匠们的努力下,终于制造出一只让人满意的望远镜。 王守仁亲自测试了一下,百步开外的景象,通过这杆望远镜,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这还只是初步制造出来的望远镜,日后随着技术的改进,肯定可以制造出看得更远的望远镜。 王守仁带着这只望远镜,回到工部后,第一时间求见尚书贾德。 贾德在见识到望远镜的神奇后,也十分的震惊,夸赞了王守仁几句,随即就带着他入宫面圣,毕竟这种望远镜别的不说,军中肯定十分需要。 朱祐樘这段时间很不开心,主要是他做皇帝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赏赐的官职,每次想到李深拒官的样子,他都感觉有些窝心。 而且这件事朱祐樘想忘也忘不掉,因为每次他戴眼镜时,都会想到李深,气的他想把眼镜摔了,却又舍不得,毕竟他平时批阅奏本绝对少不了眼镜。 比如现在的文华殿上,朱祐樘就戴着李深给他配制的眼镜,一手拿着朱笔,一手拿着奏本,不时在上面写下指示。 “陛下,工部尚书贾德求见,说是有宝物要献给陛下!”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飞奔而来禀报道。 “宝物?” 朱祐樘闻言立刻来了兴趣,放下朱笔吩咐道:“让他进来!” 内侍答应一声飞奔而去,很快就见贾德带着王守仁走进来。 朱祐樘认识王守仁,毕竟王华可是他身边的近臣,之前王守仁考中进士,他也特意关注了一下,只是他不明白,尚书贾德为何要带一个小小的观政进宫? “臣贾德、王守仁,拜见陛下!” 贾德两人郑重的向朱祐樘行礼道。 “不必多礼,贾爱卿你说有宝物献给朕,到底是何宝物?” 朱祐樘笑呵呵的问道。 “启禀陛下,观政王守仁研制出一种望远镜,可以将百步开外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臣以为此物对军中极有用处,特此献给陛下!” 贾德十分激动的上前道。 “望远镜?快呈上来!” 朱祐樘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吩咐道。 于是有内侍上前,从王守仁手中接过望远镜,然后双手呈交给朱祐樘。 朱祐樘接过望远镜,在王守仁的指导下,测试了一下望远镜的效果,随即大为赞叹道:“好!很好!这个望远镜能将远处的景物看得如此清楚,若是用于军,敌人的动向自然瞒不过我军的眼睛!” 朱祐樘真的很高兴,之前李深制近视镜,他授官却被对方拒绝,现在自己手下的官员,竟然搞出了这个望远镜,这让朱祐樘也大为欣慰,这说明自己选拔的官员,丝毫不比那个不识趣的李深差。 想到这里,朱祐樘向王守仁和蔼一笑夸赞道:“王观政,你心思灵巧,研制出望远镜,当数大功一件!” 听到朱祐樘的夸奖,王守仁却再次行礼道:“陛下,望远镜非是臣一人之功,此物是臣向探花李深请教后,才研制而成,所以臣不敢居功!” 本来朱祐樘笑得十分灿烂,但是当又听到李深的名字时,笑容却一下子僵在脸上,愉快的心情立刻变得十分郁闷:怎么哪都有他? 第四十九章 死的太巧了 李如意站在院子里,旁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匠人。 “这个厨房太旧了,拆了重建!” 李如意伸手一指厨房道。 “没问题!” 老匠人点头,厨房面积不大,重建花不了多少时间。 “还有西厢房,窗户和门的木头都糟了,拆了!” 李如意手指移向旁边的厢房再次道。 “可以!” 老匠人再次点头。 “还有这三间正房,屋顶的瓦片太久没换了,有些地方都漏雨了,把屋顶全都拆了,换新的!” 李如意再次大气的一挥手道。 这次没等老匠人开口,旁边的李深终于听不下去道:“姐,你这是修房子还是拆房子?” “当然是修房子,都怪我回来的太晚了,如果早点回来,咱们家的房子都得推倒重盖,毕竟这可是你成婚,一辈子只有一次!” 李如意说到这里时,也露出遗憾的表情,作坊开始挣钱了,完全可以支撑他重建一所宅院,但现在离李深的婚期却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只能大修了。 “那也不能全拆了啊,否则我们住哪?” 李深一脸不情愿的问道。 当一个人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时,会本能的寻找一個能让自己感到安全的栖身地,也就是心理上的安全屋。 对于穿越到大明的李深来说,这座院子就是自己的安全屋,在这座院子的庇护下,让他度过了最初那段不安的日子,所以那段时间他几乎一直宅在家里。 “住的地方好解决,随便在村子里租个院子就是了,反正这边只是大修一下,很快就能搬回来了。” 李如意解释道。 李深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他们李家唯一的子嗣,所以他的婚事绝不能草率,更何况李深就算没有官职,也是名正言顺的探花郎,该有的面子、里子都得有,怎么能让新娘子嫁到旧房子里? 看到姐姐铁了心要拆家,李深也没有办法,只得一脸郁闷的回到客厅。 距离徐家定下的婚期越来越近,李如意干脆把作坊的事都交给甄子良和丑娘打理,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李深的婚事上。 不过李深心里却越来越慌,甚至偶尔还会有逃婚的冲动,可大明虽大,他却人生地不熟,又能逃到哪去? “舅舅,成亲有那么可怕吗?” 就在这时,在一旁写作业的宝儿凑过来,一脸好奇的问道。 “当然可怕,成亲之前我自由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完全不用受任何人的束缚,可成亲之后,身边多了个人,再想做什么就得考虑对方的感受,更可怕的是,日后可能还会生一堆像你这样的孩子,到时这辈子一眼望到头,再无任何希望可言,你说可怕不可怕?” 李深垂头丧气的回答道。 “生一堆像我这样的孩子?” 宝儿想像了一下那种场景,随即打了个寒颤道:“那的确是挺可怕的,咱们家里有我一个就够了。” 李深撇了宝儿一眼,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 “舅舅,我觉得你不能老是往坏处想,应该想一想成亲后的好处!” 宝儿看李深依然兴致不高,于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劝解道。 “你小子知道成亲后有什么好处?” 李深哭笑不得的抬头看了宝儿一眼,这小家伙离发育都还有好多年呢。 “当然了!” 宝儿双手叉腰,一脸自信的再次道:“你要是成亲了,夏天天气热,不就有人给你打扇子了吗?” “不用,我自己会扇!” “那冬天要是冷了,还有人可以帮你暖脚。” “用不着,我阳气重,不怕冷!” 李深双手叉在脑后,仰躺在椅子上敷衍道,他倒是想看看宝儿还能想出什么样的理由? “有了!” 宝儿这时忽然眼睛一亮:“舅舅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在手机上看小姐姐跳舞吗,等有了舅妈,你可以让她跳给你看啊!” 李深闻言差点笑喷,看别人老婆跳舞,和看自己老婆跳舞,那感觉能一样吗? 当然这话不能对宝儿说,免得带坏了小朋友。 “咦,对了,我手机呢?” 李深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玩过手机了,甚至连它在哪都不记得了。 “我哪知道?伱自己找找!” 宝儿看李深转移话题,没好气的道,只是说话时眼神却有些躲闪。 李深忙着找手机,并没有发现宝儿的异样,客厅没找到,他立刻进到卧室,在床上找了一遍,却没找到,于是他又来到书房,翻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奇怪,手机难道成精了,长腿自己跑了?” 李深疑惑的自语道。 就在这时,李如意送走了工头,回到客厅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小弟你找什么呢?” 李如意一边喝茶一边向李深问道。 “没什么,工头怎么说,两个月能完工吗?” 李深没有告诉李如意实情,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好像自从李如意回来后,他就没怎么玩过手机了。 “放心吧,工头保证在四十天内完工,剩下的时间还能让我们布置一下新房。” 李如意提到婚礼的事,立刻变得眉飞色舞,对于她来说,看着李深成婚生子,就像是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也就是说,我们要搬出去一个多月,才能再搬回来。” 李深一脸不情愿的再次道,这个宅院虽然破旧,但对他来说却意义重大。 “小弟你过来,我们聊聊!” 没想到李如意喝完水,竟然向李深招手道。 “聊什么?” 李深有些警惕,自己这个姐姐性格强势,动不动就训人,他和宝儿可是深受其害。 “你害怕什么?我是你姐,当然要关心一下你的想法。” 李如意说着,上前把李深拉到身边坐下,这才开口道:“你是不是不想成亲?” “你怎么知道?” 李深十分惊讶的看向李如意,因为他从来没在李如意面前提过自己不想成亲的事。 “废话,我是你姐,你那点小心思,我当然能看得出来!” 李如意却得意的仰起头,看起来像只骄傲的孔雀。 “姐你都知道了,竟然还这么逼我?” 李深却有些幽怨的反问道,对自己的婚事,家里最积极的就是李如意。 “我当然要积极,咱爹娘可都在天上看着呢,说句不好听的,你如果不成婚生子,日后我死了都没脸见咱爹娘。” 李如意理所当然的道。 李深闻言也叹了口气,相比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女子,李如意已经相当独立了,甚至还帮丈夫开作坊,投身到商业之中。 但受限于时代,她本身的思想还是比较老旧,总有一种“长姐如母”的想法,把李深的生活大包大揽,在她心里,李深可能比甄子良还要重要,这要是放在后世,肯定会被人骂成“扶弟魔”。 “我明白姐姐的苦心,只是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感觉生活一团糟,如果现在成婚的话,总觉得太仓促。” 李深顺着李如意的话,再次编了个谎话道。 “仓促的确是仓促了点,但男人有家才有业,比如那位伦状元,还有上次来过的王观政,他们都是早早的成家,你也不用再等下去!” 李如意语重心长的再次劝道。 李深沉默片刻,最后终于违心的点头道:“好吧,姐姐你放心吧,我会成婚的!” 成婚的事已经无法更改,为了让姐姐放心,李深也只能这么说,毕竟人要学会妥协。 “这样才对!” 李如意眯着眼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同时伸手抚了抚李深的头发。 李深有些抗拒,总感觉李如意的动作像是在摸小猫小狗。 “李兄!李兄!”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伦文叙焦急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他一脸慌张的闯进客厅,见到李深立刻叫道:“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了?” 没等李深开口,李如意就抢先站起来问道。 “徐……徐阁老去世了!” 伦文叙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 徐阁老也就是徐元楷的父亲,去年就因病回乡养老,并不在京城,结果他去世的消息忽然传到京城,伦文叙知道这件事后,也立刻跑来向李深报信,因为对方一死,李深的婚事恐怕就要推迟了。 “徐阁老死了!” 本来心情郁闷的李深一下子跳起来,眉飞色舞的大叫一声道:“真是太……” 然而话刚出口,李深就发现李如意用一种杀人般的目光盯着他,这让他脸色一变,当即捶胸顿足、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改口道:“真是太让人悲痛了,我那忧国忧民的徐阁老啊,你死的太巧了!” 伦文叙听到李深的话感觉有点别扭,什么叫“死的太巧了”? “伦状元,这个消息确定吗?” 李如意神情严肃的问道。 如果徐阁老真的去世了,按照规矩,儿女守孝三年,孙辈守孝一年,在守孝期间,是不能嫁娶的。 “十分确定,朝廷那边已经在商量为徐阁老治丧的事了。” 伦文叙重重的点头道。 “姐,既然徐阁老去世了,婚事也要推迟,咱们家是不是就不用拆了?” 李深凑过来再次问道。 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才他都已经绝望的妥协了,却没想到突传噩耗,徐阁老这一死,至少给他争取到一年的自由。 第五十章 太祖皇帝的知己 李如意现在感觉很闹心,为了李深成婚的事,她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徐阁老突然去世,将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不过李如意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当即做出决断道:“既然婚事要推迟,那家里就没必要大修了。” “太好了!” 李深闻言兴奋的握紧拳头,自己的家终于保住了。 但没想到李如意这时紧接着又道:“既然还一年的时间,那就把家里全拆了,重新盖一座更大的宅院出来!” “还要拆?” 李深脸色一垮,看样子自己的家肯定是保不住了。 “李兄,婚姻大事,自然要越隆重越好,而且你家的房子的确有些年头了。” 伦文叙知道李家要大修的事,于是也开口劝道。 “有年头吗?我觉得这房子挺结实的,不信你看!” 李深为了证明自己的房,伸手拍了拍客厅中顶着房梁的柱子,结果不小心力量大了点,导致上面的瓦片震动,落下一片的灰尘,呛的李深连声咳嗽。 “你们看……咳咳……这不是挺好的吗?” 李深被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依然无法改变他嘴硬的事实。 “这房子的年龄比我都大,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明天我就让工头再过来一趟!” 李如意斩钉截铁的再次道,说完转身离开了客厅。 “李兄,真羡慕你有这么关心你的姐姐!” 伦文叙走过来与李深并肩而立,伸手搭着他的肩膀道。 “你喜欢这样的姐姐,那要不让给你怎么样?” 李深抬眼撇了伦文叙一眼道。 “咳,我就算了,做为家中长子,下面有几个弟弟妹妹要照顾,所以我早就习惯做大哥了。” 伦文叙急忙摆手道,他就是嘴上说说,真要有李如意这样的姐姐管着,他也受不了。 “李兄在家吗?” 没想到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李深和伦文叙出了客厅,只见王守仁站在门口。 “守仁兄你怎么来了?” 李深见到对方也十分高兴的上前道。 王守仁看了一眼旁边的伦文叙,神情凝重的回道:“伦兄早到一步,看来李兄你应该已经知道徐阁老去世的消息了,请节哀!” “多谢守仁兄提醒,我接到消息后,也是痛不欲生,徐阁老多好的人啊,就这么没了!” 李深现在的演技越发的纯熟,撒谎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伦文叙看向李深的目光中满是鄙夷,刚才听到徐阁老的死讯,他还高兴的差点跳起来,现在又在这里猫哭耗子。 李深请王守仁进到客厅,三人再次落座。 “李兄,我要向你道歉!” 没想到刚坐下,王守仁就再次站起来向李深拱手道。 “守仁兄何出此言?” 不光李深愣了,伦文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次李深给我讲了镜片与光的折射,我回去后,按照你讲的内容制作出一只望远镜……” “这是好事啊!” 没等王守仁说完,李深就一拍巴掌赞道,对方这执行力的确远超常人,当时伦文叙也看到了两个镜片叠加的效果,但他就没想过去制望远镜。 “李兄伱听我说完。” 王守仁竟然难得的露出一个苦笑,随后接着道。 “我把望远镜献给陛下,并且向陛下表明是受李兄你的启发,才制出了这只望远镜,但陛下却只赏赐了我,并没有给李兄你任何的赏赐。” 那天王守仁献上望远镜,并且还帮李深请功,但朱祐樘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直接忽略掉李深,把功劳全都算在了王守仁头上。 这让王守仁感觉自己像是偷了李深的功劳,心中十分的不安,所以才特意前来向李深解释。 “嗨,我还当什么事呢,守仁兄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陛下真的赏赐了我,那我才会头疼呢!” 李深摆了摆手大笑道。 看来朱祐樘这位皇帝陛下,并不像别人夸赞的那么大度,至少他对自己肯定还是心存不满,所以才故意忽略了他的功劳。 “李兄说的不错,守仁兄你不必为这件抱歉,上次眼镜的事,我帮他请功,结果陛下让他官复原职,他却拒绝了,估计陛下也懒得再理他了!” 伦文叙这时也跟着说道。 提到上次眼镜的事时,他依然对李深充满了怨念。 “李兄你真的不打算为官?” 王守仁眉头一皱,和伦文叙问出一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来代李兄来回答,他不想做官有两個理由,一是之前所学全都忘了,并且不想再重新学,二是懒得早起,觉得当官太累。” 伦文叙举起手,替李深回答道。 没想到王守仁听到这两个理由后,非但没有取笑,反而沉思了片刻后,竟然赞同的点头道:“我虽不用上早朝,但我父亲却天天半夜起床,实在太累了,以我之见,朝廷根本没必要让官员起的这么早!” “守仁兄你怎么也这么想?” 伦文叙大惊失色的问道,李深脑子有病,难道这位王守仁脑子也有病? “伦兄,你也在翰林院呆了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那些参加早朝的官员,下朝了之后,都会回所在的衙门补觉,有些更是习惯早退,刚过中午就找不到人了,为的就是早点回家睡觉,以免半夜起不来,白天正是处理政务的大好时光,却白白被浪费掉了!” 王守仁却振振有词的回答道。 “可是早朝不仅仅是官员早起,同时也要求陛下早起,这样可以培养陛下的勤政之心,一个能够做到勤政的皇帝,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伦文叙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伦兄错了,对于帝王来说,最重要的是懂得识人用人,并不需要事事躬亲,毕竟天下这么大,事务如此繁杂,若全都压在帝王一人身上,恐怕除了太祖皇帝外,根本没有帝王能够承受得了,比如陛下身体一向不好,却还累于政务,只会累坏了身体!” 王守仁却再次摇头道。 “这……” 伦文叙这下被说的哑口无言,因为王守仁最后的话说的没错,朱祐樘的身体的确不好,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是五十岁似的,不少大臣在私下里都在担心他的身体。 “哈哈~,守仁兄此言深得吾心,天天让官员半夜起床,完全就是形式主义,即折腾官员,又折腾陛下,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 李深大为畅快的赞赏道,穿越到大明这么久,终于遇到一个与他观点相同的人了。 “何谓形式主义?” 王守仁却听不懂李深口中的新名词。 “形式主义就是指只做面子活,比如一座房子年久失修,房梁都被虫子蛀了,但我不换房梁,不修房屋,只是把屋子外面涮上一层新漆,让它看起来像个新房子,其实却是间随时都可能垮塌的危房。” 李深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民间的俗语,驴粪蛋儿——外面光!” 没想到王守仁竟然也会开玩笑,李深和伦文叙都是大感惊奇。 “李兄、王兄,按你们的想法,若是朝廷不让大臣们早起,那又该如何?” 伦文叙这时还是有些不服气,于是再次向两人问道。 “若是不用早起,官员晚上睡足了觉,白天自然有精神,到时各个衙门对官员的管理就不能再像现在这么松懈,一天六个时辰,足以处理完当天的政务。” 王守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至于陛下要与大臣商议政务,需要用兵就找兵部,需要用钱就找户部,遇事不决就找内阁,没必要在朝会上召见那么多官员,最后你一句我一句,往往吵到最后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王兄说的好,我再补充几句,朝廷对官员的管理,一定要严格,比如规定到衙门的时间,一定要准时准点,晚一点就要罚钱,而且每天都要向上级官员报告今日所办的事务,防止有人偷懒,每月还要有考核……” 李深把后世的某些管理经验全都照搬了过来,当初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对这些管理手段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王守仁听得连连点头,这些细节他都没有考虑到。 伦文叙却听得全身发毛,这是管理官员还是管理囚犯? 随后伦文叙又想到,在太祖皇帝时,因为一些大案抓的官员太多,衙门里无人办公,于是太祖皇帝下旨,将犯官押到衙门里继续办公,晚上再戴上镣铐关到大牢。 李深若是生在太祖朝,恐怕会被太祖皇帝引为知己! 第五十一章 马桶(求推荐收藏) “咱们老百姓啊,今个要高兴……” 李深哼着欢快的小曲,收拾着书房里的书籍,家里马上要大修了,到时肯定要搬家,这些东西都要提前收拾。 虽然老宅要拆让他有些悲伤,不过相比婚期推迟带来的喜悦,这点悲伤就不算什么了。 之前李深眼睁睁的看着婚期一天天临近,他都已经做好失身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那位素未谋面的徐阁老,竟然在这个关口突然去世了。 虽然李深知道,因一个人的死亡而高兴,有些不道德。 但他又不认识这位徐阁老,让他为一个陌生人的去世而悲伤,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这点李深不像后世的某些人,霍金死了,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物理爱好者,科比死了,这些人又全都变成了篮球迷,放在平时,他们可能连姚明和郭敬明都分不清。 “小姐回来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阿秀的声音。 李深闻言立刻出了书房,只见李如意风风火火的走进客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姐怎么样,徐家怎么说?” 李深立刻上前问道。 昨天徐家派人来报丧,顺带请李如意再次去府上,不用问也能猜到,肯定是要推迟婚期了。 “还能怎么说,婚期只能推迟一年,这下你高兴了吧?” 李如意白了李深一眼道,他的那点心思,家里人都知道。 “姐你之前不是还说婚事太仓促吗,现在时间充足了,你随便折腾,把家拆了我都没意见!” 李深拍着胸膛保证道。 “呵~,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家不用拆了!” 没想到李如意撇了李深一眼,再次丢出一個重磅炸弹道。 “不用拆了?怎么回事,姐你不打算重建房子了?” 李深大为吃惊,虽然都说女人善变,可李如意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房子当然要建,不过工头来看过之后,说咱们老宅的房子虽然旧了点,但用料很扎实,只要加固翻新一下,照样可以住个几十年,至于新房子,可以盖到后面,到时一进的院子变成两进,省时、省工还省料。” 李如意笑着回答道。 “这么说咱们也不用搬家了?” 李深闻言眼睛一亮,这下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没错,盖新房子时,咱们住在这里,等到新房子盖好了,咱们搬进去,再让工匠把前面的院子翻新一遍。” 李如意点头,其实她对这套院子也有很深的感情,能保留下来当然最好不过。 “姐你等一下,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李深兴奋的一拍巴掌,当即飞奔进书房,很快就拿着一张图纸冲了出来。 不过李深刚要把图纸递给李如意,却忽然又停下来,然后有点犹豫的向她道:“姐,问你个事,你准备建房的钱充足吗?” “放心吧,咱们的作坊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只有三十架纺纱机的小作坊了,我和你姐夫扩大了规模,现在的作坊不说日进斗金吧,但也差不了多少,建一所宅子能花几个钱?” 李如意却十分阔气的说道。 听到姐姐这么说,李深也终于放下心,将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 李如意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个扁口的大缸,但下面却又有个洞,并且洞后面还连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一直通到一个大池子里。 “这是什么?” 李如意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这才抬头问道。 “这个叫马桶,可以替代现在的茅厕……” 李深把马桶的结构和用法给李如意详细的讲了一遍,穿越到大明之后,李深最想念的就是抽水马桶,手机电脑这些东西都要往后排。 李如意听得脸色发红,最后轻啐一声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想这些东西也不觉得脏?” “我就是因为觉得脏,所以才想出这个马桶!” 李深语气幽幽的道。 后世李深也是农村出身,小时候还不觉得,可是当他长大后,第一次体会到抽水马桶的干净便利,让他感受到极大的震撼。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就习惯了抽水马桶的李深,对大明这个时代的厕所实在无法忍受,所以才绞尽脑汁的设计出这个马桶的方案。 “怪不得你天天往屋子后面的小树林里钻,原来是嫌弃家里的茅房!” 李如意忽然捂着嘴笑道。 “谁钻小树林了?” 李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李如意怎么知道? “还不承认?要不要叫宝儿过来和伱对质?” 李如意憋着笑再次道道。 “我……我那是去树林里亲近自然,体会万物轮回循环之道,你别听宝儿瞎说!” 李深硬着头皮辩解道,同时心中暗恨,宝儿这小子简直就是家里最大的祸害,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那双贼眼。 李如意嗤笑一声,懒得拆穿他。 “姐你看,这个下水管可以用陶管,化粪池也要建的远一点,免得家里有异味……” 李深也急忙把话题又转移到马桶上,光是有马桶肯定不行,下面还有要排污管和化粪池。 本来李深家临着小河,把污水排到河里最简单,但这条小河除了灌溉外,夏天还有不少孩子喜欢在河里游泳,下游甚至还有村民在河里洗衣服。 考虑到对河水的污染,李深还是决定建造一座化粪池,无非就是多花点钱罢了。 “那这个马桶呢?” 李如意指着图纸上最显眼的马桶问道。 “这个马桶最关键,本来最好是用陶瓷烧制,但这么大的东西,估计不太好烧,用铁打制又容易生锈,所以最好还是用铜铸造。” 李深解释道,这也是他刚才问李如意手里的钱是否够用的原因,毕竟铜就是钱,这么大的一个马桶,全都用铜铸造,可以说十分的奢侈。 李如意听后沉吟了片刻,随后就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明天工头还会来,到时你给他讲解一下这个马桶的想法。” “太好了,谢谢姐!” 李深闻言大喜过望,这下总算又能用上抽水马桶了。 “瞧你那高兴的样,后面要盖房子,所以小树林就要被砍掉了,我是怕你到时没地方去!” 李如意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搞得李深是一脸的尴尬。 第二天工头来到家里量地,李深把马桶的图纸拿出来,将自己的想法给对方讲解了一下。 工头听后表示没什么难度,当然无论是污水管还是化粪池,另外还有马桶的供水管,这些额外的东西肯定都要加钱。 等到丈量过土地后,工头很快带着十几个工匠入块,开始清理院子后面的那片小树林,这里也同样属于李深家的土地,接下来就要开始打地基。 房子的建造本来李如意想亲自盯着,不过李深觉得自己在家太闲了,而且纺纱作坊正处于扩张时期,甄子良一个人忙不过来,丑娘的能力暂时还扛不起大梁。 所以最终李如意还是把监督建房的事交给了李深,自己去忙作坊的事了。 对于建造房子,李深没什么经验,但也不需要他有经验,有什么事情找工头就行了。 工头是李如意特意挑选的,据说在乡间的口碑相当不错,人也很实在,在他的督促下,工人们干活十分卖力。 短短几天,后面就清理干净,并且开始挖坑埋地基了,各种需要的材料,比如青砖、木头之类的也开始进场。 李深还抽空进了趟京城,找了家比较大的铜匠铺子,请他们铸造马桶,这么大的一件器物,对铜匠铺子也是个大活,所以他们对李深也十分热情,并且保证肯定会保质保量的完工。 这天上午,李深照常呆在家里,看着院子后面的工匠们造房子。 就在这时,王守仁却忽然来访。 “李兄,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王守仁刚见到李深,立刻表明了来意。 “告别?守仁兄你要去哪?” 李深闻言十分惊讶的问道,他记得王守仁才去工部观政没多久,距离考核的期限还早着呢。 “威宁伯王越去世,陛下念他劳苦功高,特意派我前去处理他的后事,所以我要先去甘州,迎回威宁伯的棺椁后,再护送他回乡安葬,这一来一回,恐怕得大半年时间。” 王守仁解释道。 威宁伯王越,本是进士出身,但却精通兵法,镇守边关多年,不但多次打退鞑靼人的进攻,甚至还主动率军杀入草原,攻击鞑靼人的腹地,可以说是战功赫赫,这才以文官封爵。 值得一提的是,王守仁也同样是以军功封爵的文官,他与王越,以及另一位更早的文官王骥,都是以文官封爵,因此并称为三王。 “守仁兄你一向喜欢兵法,这次去甘州一带,也能了解一下边关的情况,而且威宁伯离世,边关缺乏大臣镇守,说不定守仁兄你日后还能接替威宁伯的位置!” 李深笑闻言一拱手道。 “承李兄吉言,我对威宁伯也极为佩服,若有机会,真想效仿他镇守边关!” 王守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忽然又道:“李兄,除了向你告别外,我还想请你到家中一聚,我父亲想要见你!” 第五十二章 程敏政 第二天上午,李深换了身新衣服,迈步离开家中。 建房的事并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盯着,而且有工头在,一般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深步行进到城中,然后在城门口雇了辆马车,穿过一条条街道,最后来到离棋盘街不远的一处府邸。 李深上前报上名字,守门的老仆也立刻将他请进府中。 很快就见王守仁快步前来迎接道:“李兄,你来的正好,我父亲已经在厅中设宴,就等你入席了!” “守仁兄,令尊请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李深笑着开口问道。 昨天王守仁告诉他,王华想请他到家中赴宴,却不肯说请他的原因,只说他今天来了就知道了,这让李深也有些好奇。 “其实还是因为望远镜的事,上次献上望远镜,功劳都算到我的头上,包括这次我被派去为威宁伯治丧,也有望远镜的原因,因此我父亲想请你过来,当面向你道谢。” 王守仁哈哈一笑解释道。 他昨天之所以不说,就是怕李深知道原因后推辞不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王守仁知道李深喜欢呆在家里,若没有必要,对方都懒得出门。 “原来是因为这事,守仁兄你们也太客气了。” 李深闻言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要是提前知道王华请自己的原因,说不定他真会找借口拒绝。 “其实除了我父亲外,还有另外一人想要向你道谢!” 没想到王守仁这时忽然再次说道。 “又有人向我道谢?谁?” 李深再次好奇的问道。 “这个人就在厅中,到时还是让我父亲给你介绍吧!” 王守仁说完拉着李深就往客厅走。 两人进到客厅,只见厅中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老者,其中主位上的老者身材微胖,长相与王守仁有几分相似,不用问也知道,对方肯定是王守仁的父亲王华。 而另一位老者却身材消瘦,气色也不太好,两只眼窝深陷,看起来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父亲,程伯父,这位就是李探花!” 王守仁一指李深,向厅中的两位老者介绍道。 “哈哈~,李探花光临寒舍,王某荣幸之至,快快请座!” 王华十分热情的站起来欢迎道。 “晚辈李深拜见王大人!” 李深这时也十分客气的行礼道,说话时也好奇的看了一下王华身边的老者。 “李探花,这位是我的好友程敏政,你应该听说过他,他知道你要来,也特意前来,借此机会向你道谢!” 王华这时也向李深介绍道。 “程敏政!” 李深听到这个名字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嘴巴,不过看他的嘴巴,似乎并不比一般人大多少啊? “原来是篁墩先生,晚辈李深有礼了!” 李深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即再次行礼道。 舞弊案结束后,程敏政被罢官,现在已经没有官职,他自号篁墩居士,所以李深才以“篁墩先生”相称。 “李探花不必客气,此次老夫冒昧前来,其实是向你道谢的,要不是伱写给唐寅的那首诗,恐怕老夫到现在都还解不开心结!” 只见程敏政竟然十分郑重的向李深行礼道。 在原来的历史上,程敏政出狱,六天后就因心病而死,但李深写给唐伯虎的《桃花庵歌》,不但救了唐伯虎的命,同样也救了程敏政的命。 不过程敏政年纪大了,不像唐伯虎年轻恢复的快,所以直到最近他才从病中痊愈。 “篁墩先生太客气了,对于您和唐兄他们的遭遇,在下也十分同情,世事无常,还请您放宽心为好!” 李深也站起来回礼道。 别看程敏政现在这么倒霉,但其实相当有才华,李深十八岁考中探花,程敏政二十岁就考中了榜眼,比李深还高一名,而且官员亨通,他在被罢官前,官拜詹事府詹事、兼翰林学士、礼部右侍郎,下一步就是进入内阁。 结果却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因舞弊案前程尽毁,可以说他的损失比唐伯虎和徐经惨重多了,也难怪历史上他出狱仅仅几天就被气死了。 “程兄,我觉得李探花说的有理,世事无常,官场上起起伏伏也在所难免,只要你安心养好身体,日后肯定还会有起复之日的!” 王华这时也向程敏政安慰道。 他们两人年龄相仿,同在詹事府为官,负责教导太子朱厚照,对彼此的才华都十分钦佩,因此交情颇为深厚。 “多谢两位的安慰,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就像李探花诗中所写的那句‘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生前再怎么显赫,死后也无非是黄土一堆!” 程敏政摇了摇头再次道,看得出来,他依然没从罢官的打击中走出来,整个人的意志都显得有些消沉。 王华又安慰了程敏政几句,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这让他也叹了口气,转头又向李深感谢道:“李探花,多谢你的指点,才让守仁制出望远镜,可惜却未能向陛下求得对你的赏赐!” “王大人太客气了,在下本就不愿为官,若是早知道守仁兄会替我求赏赐,我肯定会制止他!” 李深哈哈一笑道。 “还是李探花看的通透,这朝廷的官不做也罢,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却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 意志消沉的程敏政这时忽然插嘴道。 事前谁能想到,他只是做了次主考官,却把自己给考进监狱里了,差一点就死在里面了。 “程兄,李探花年轻冲动,你怎么也和他一样冲动?吾辈读书人,一辈子不就是求得齐家、治国、平天下吗,若是不为官,如何治国,如何平天下?” 王华却开口反驳道。 “治国平天下当然是吾辈的职责,可也要看时机,王兄你比我清楚,陛下他变了……” “程兄慎言!” 没等程敏政再说下去,就被脸色大变的王华打断道。 “好好好,不说了,是我失言,今天主要是宴请李探花,咱们吃饭!” 程敏政总算是清醒了几分,当即不再苦笑一声认错道。 王华叹了口气,随即吩咐下人将酒菜送上,四人边吃边聊,这次四人都尽量只聊风月,不聊国事。 不过在座的四個人中,有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最差的王守仁也是个进士,聊天的内容拐来拐去,最后还是拐到了朝中的一些事情上。 “父亲,听说陛下最近没有上早朝?” 王守仁向父亲随口问道。 “没错,听说陛下圣体有恙,所以一连几天都没能上朝。” 王华点头道。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陛下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不想上早朝罢了。” 程敏政却再次插嘴道,别看他罢官了,但在朝中依然有不少的熟人,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的多。 “话不能这么说,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以前都是强撑着上朝,现在休息一下,调养调养身体也好。” 王华再次替朱祐樘辩解道。 听到朱祐樘最近不想上早朝,李深和王守仁相视一笑,之前他们聊天时,就达成共识,早朝即折腾大臣,又折腾皇帝,现在看来,那位皇帝陛下总算是折腾不动了。 王华和程敏政争论了几句,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王守仁怕两人吵起来,于是主动转移话题道:“父亲,程伯父,无论陛下不上早朝的原因是什么,恐怕都有身体有些关系,人人都知道陛下的身体不好,太子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要说还是王守仁有经验,听到他提起朱厚照,王华和程敏政立刻停止了争吵,一致对外开始吐槽起这位大明的太子。 两人都在詹事府任职,可以说是朱厚照的老师,但他们对自己这个学生,全都头疼万分,提到给对方讲学时的糟心事,更是一箩筐。 王华和程敏政有了共同的目标,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和谐起来。 李深和王守仁听得津津有味,通过王华两人的吐槽,他们对朱厚照也有了不少的了解。 “对了,李探花你有没有得罪过太子?” 没想到就在这时,王华忽然向李深问道。 “没有啊,我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得罪他?” 李深一愣,不明白王华为何这么问。 “之前我听太子和身边的人提到你,言语似乎对你颇为不满,若你没得罪过他,那应该还是因为拒官的事,导致陛下很不高兴,太子与陛下感情深厚,因此才会迁怒于你。” 王华开口解释道。 李深闻言心中一沉,他不怕得罪朱祐樘,因为对方就算生气,但他的性格还是比较宽厚的,自己献上眼镜有功,朱祐樘不可能因为拒官的事迁怒于自己。 可是朱厚照就不一样了,历史上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个胸有大志、锐意进取的帝王,有人却说他是个荒淫无度、胡作非为的昏君。 所以李深现在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被朱厚照这样的人惦记上,对自己是福还是祸? 第五十三章 马桶是第一生产力 王守仁父子请的这顿饭,一直吃到傍晚时分,李深和程敏政才起身告辞,甚至程敏政还十分热情的邀请李深同乘一车,他们两个刚好顺路。 “李探花,听说你与唐寅和徐经交情不错,他们离京后,你们可还有联系?” 回去的马车上,程敏政忽然向李深问道。 “前段时间唐兄给我写了封信,告诉了我一些他回到苏州后的情况,有好也有坏。” 李深说一半藏一半的回答道。 “唉,说起来都怪我连累了他们,可惜他们两人的才华了!” 程敏政叹了口气再次道,看得出来,他对唐伯虎和徐经两人怀有很深的愧疚。 听到程敏政话中的“连累”二字,李深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唐伯虎最后一次见自己时,提到的那件事,有人把会试的题目塞到唐伯虎怀里,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李深分析,这可能是有人想要害唐伯虎,但唐伯虎只是个小小的解元,想要对付他,根本用不着如此的大费周章。 可是现在程敏政的话忽然提醒了李深,相比于唐伯虎和徐经,程敏政才是会试舞弊案的最大受害者,本应入阁的他,彻底被这件案子断送了仕途。 如果对方真正要对付的人是程敏政,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唐伯虎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小棋子罢了! 想到上面这些,李深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背后可就涉及到大明高层的权力之争了,这可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 想到这里,李深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免得惹祸上身! 两天之后,王守仁动身离京,李深和伦文叙也前去为他送行。 这次朝廷派王守仁去为威宁伯治丧,明显就是给王守仁刷资历的机会,等他回来后肯定会委以重任。 这也是朱祐樘对王守仁献上望远镜的奖赏,否则今年考中进士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轮到王守仁去? 送走王守仁,李深和伦文叙找了个酒馆小聚了一下。 这段时间伦文叙也很忙,随着他对翰林院的事务越来越熟悉,自然也要承担更多的公务,所以最近他都没什么时间再去李深家里转悠了。 傍晚时分,李深回到家中,却发现一家人都在等着他,而且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今天是什么日子?房子才刚开始盖,你们就要开始庆祝了?” 李深看到客厅中的酒菜也不由得惊讶的问道。 “哈哈,今天的确有件喜事,小弟你快坐下来,陪你姐夫喝两杯,咱们边吃边聊!” 李如意这时满脸笑容的向李深招呼道。 “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李深上前挨着甄子良身边坐下,立刻追问道。 “我们的新作坊马上就要开建了!” 甄子良拿起酒壶,给李深倒了杯酒笑道。 “新作坊?你们又要扩大规模了?” 李深闻言大吃一惊,纺纱作坊自从走上正轨后,就几经扩张,私塾旁边的那個院子早就装不下了,为此又在隔壁村租了一个更大的院子。 按说这才刚扩张没多久,现在又要扩张,这让李深也感觉太快了。 “这次不一样,顺天府最大的纺织商姓孙,对方几次找到我,想往我们的作坊投钱,我和你姐经过考虑之后,决定答应他的请求,建造一个更大的作坊,到时我们出产的纱锭,不但能供应整个顺天府,甚至还能卖到其它州府去!” 甄子良兴奋的向李深解释道。 “本来我们想自己单干的,可是后来发现光靠作坊挣的钱,扩张起来太慢了,最好还是拉个实力强大的人加入作坊,这样才能最快的打开局面。” 李如意这时也开口解释道。 “生意的事我不懂,不过那个姓孙的靠谱吗,你们可别被人骗了!” 李深提醒道,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坑得倾家荡产,甄子良虽然经商多年,但以前主要是做瓷器生意,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所以李深也有点不放心。 “这个我知道,所以前几次我也并没有答应他,直到最近他提出,自己只出钱占份子,作坊的经营全都由我们来掌管,如此一来,我们也不用担心他背后耍什么手段。” 甄子良哈哈一笑道,看样子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祝姐姐姐夫你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李深也想不出什么祝贺的好词,直接照搬后世的一句电影台词。 “这句话我爱听,简单易懂,等我们的新作坊建起来,区区几个瓷器铺子算什么?” 甄子良这时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从泉州回来后,甄子良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甄家的财产他可以不要,但他要证明自己,哪怕他被甄家扫地出门,也能挣下一份更大的家业! “姐夫,我敬你一杯!” 李深怕甄子良又想到父亲偏心的伤心事,于是主动敬酒道。 甄子良也十分高兴,端起酒杯与李深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一顿饭下来,甄子良已经喝的烂醉,李深之前和伦文叙喝了几杯,回家又陪着甄子良喝了一些,现在也有了几分醉意。 李如意把甄子良送回房间休息,随后又出来找到李深叮嘱道:“小弟,新作坊的事光靠你姐夫肯定不行,我得帮他看着点,家里建房的事就要靠你了!” “没问题,姐伱就放心吧,这几天你不在,我也干的挺好的,何工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李深拍着胸膛保证道。 不过说到这里时,李深发现李如意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忧色,于是立刻追问道:“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新作坊的事?” “差不多吧,那个孙老爷虽然名声不错,但纺纱的生意利益太大,我们又是第一次和他合作,所以我也有些不放心。” 李如意如实回答道。 “姐你就放心吧,不就是个纺纱机吗,你们随便去折腾,哪怕折腾赔了也没关系,赚钱的办法我一抓一大把,足够你和姐夫赔一辈子的!” 李深喷着酒气,十分豪爽的再次道。 “呸呸呸~,喝了几杯黄汤,连话都不会说了,什么叫赔一辈子,你姐我就那么不中用吗?” 李如意说完,就让丑娘把李深也送回房休息了,至于什么一抓一大把的赚钱办法,她全当是李深说的醉话,根本没当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甄子良忙着新作坊的事,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还要去外地,一去就是好多天,李如意做为他的后盾,同样忙的不可开交,有时吃住都在作坊里。 所以建房的事全都压在李深身上,这让他也开始忙碌起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躺着了。 其实李深本可以不用那么忙的,但他要建造一座带马桶的卫生间,许多事情工头也解决不了。 比如马桶的供水需要水管,外部还要建一座家用的小水塔,另外还有一些需要的金属部件,这些也都需要李深自己跑去京城的铺子里订购,有时一跑就是一天。 其实想想也很有趣,之前李深刚穿越时,穷的一天三顿喝粥,嘴里都淡出鸟了,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照样每天躺着混日子。 但现在为了一个马桶,李深竟然早出晚归,有时为了买需要的东西,甚至跑遍了京城。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嘴巴是不能决定脑袋的,但屁股却可以决定脑袋。 李深将这段时间的忙碌,称之为自己的“马桶梦”,后世人们都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到了他这里,马桶才是他的第一生产力! 也是因为李深的要求太多,所以本来一个月的工期,硬生生的被拉长到两个多月,最终在冬天来临之前,总算是把新院子完工了。 至于老院子的翻修,就要等到明年了,一来北京冬天太冷,不适合建房子,二来新房子建好后,也要晾晒一般时间,才能搬进去。 这天上午,李如意特意抽出半天的时间,甄子良昨天刚从外地回来,暂时也不用出门,而且还是旬日,宝儿也不用上学。 于是李深叫上一家人,带大家参观一下刚建成的新院子。 “小弟,你的那个马桶做成了吗?” 李如意特意换了身新衣服,这段时间她忙的天昏地暗,晚上天黑才回来,根本没时间关注新院子的建造。 “当然做成了,不过马桶可是新院子的压轴大戏,咱们放到最后再说,接下来你们随我进新院子,我给你们一样样介绍!” 李深一脸得意的道。 为了建造这座新院子,他可是绞尽脑汁,为了买到需要的材料,光是京城就跑了十几圈,现在总算是完工了,他现在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大家参观时震惊的表情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宝儿忽然一脸不屑的开口:“切~,不就是个马桶和……” 不过他才刚说到一半,就被李深抱起来捂住了嘴,这小子是家里唯一的闲人,早就把新院子转遍了,李深当然不能让他泄密。 第五十四章 满剌加港 “大家排好队,跟着我走!” 李深站在前面,做出一副导游的模样,就差举个小旗子了。 李如意一家三口,再加上丑娘和阿秀,跟着李深来到老院子的后墙,这里已经开了个月亮门,可以直通后面的新院子。 穿过月亮门,入目就是三间正房,外加左右厢房,布局几乎和老院子一模一样。 不过无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都比前面的老房子大了许多,青砖红柱,斗拱飞檐,已经有几分乡下土财主的气势了。 看到新房子,李如意迈步就往正房走,想去看看房间里什么样子。 不过李深却立刻拉住她道:“姐,先别急着去正房,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当然要从厨房先看起!” 李深说着,引着众人来到厨房。 李如意他们进到厨房,立刻感觉眼前一亮,只见厨房里青砖铺地,灶台、风箱等一应具全。 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在灶台旁边另砌了一个小台子,上面架着一个瓷盆,盆上还立着一个弯钩样的铜管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咦?厨房里怎么没有水缸?” 李如意忽然疑惑的问道,按说厨房里除了灶台外,最显眼的就是一個盛水的大水缸了,这几乎是家家必备之物。 可眼前的这座厨房里,虽然干净整洁,却根本没有水缸,甚至连放水缸的地方都没有。 “我这厨房根本不用水缸!” 李深神秘一笑道。 “少爷,厨房没水缸可不行,否则咋做饭啊?” 丑娘这时也忍不住开口道,她跟着李如意早出晚归,同样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新家。 “要水还不容易吗,请上眼!” 李深来到灶台旁边的瓷盆前,伸手在上面的铜管子上拧了一下,立刻一股水流喷涌而出,击打着盆壁发出“哗哗”的声音。 “这……这水哪来的?” 李如意夫妇和丑娘都吓了一跳,倒是宝儿和阿秀十分淡定,因为他们早就见识过了。 “这个叫水龙头,是我跑遍京城,才找到能工巧匠帮我打造而成,水龙头后面的管子通到外面的水塔,这水就是水塔里的。” 李深笑呵呵的解释道,众人震惊的表情,让他心满意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水塔?在哪啊,我怎么没发现咱家还有塔?” 李如意更加惊奇的问道,在她印象中,能称得上塔的建筑,应该很高才对。 “水塔就在厨房后面,你们跟我来!” 李深说着出了厨房,来到厨房的后边,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青砖砌成的高台,旁边还有楼梯可以上去。 “上面太窄了,只能上去一个人,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最大号的水缸,平常需要把水存在水缸里,下面的水龙头才会有水。” 李深站在水塔下面为众人讲解道。 这个水塔藏在厨房的后面,刚好被厨房挡住,不注意很容易忽略。 “我想起来了,你那个马桶好像也要水冲,用的也是这里的水吧?” 李如意一拍巴掌,十分聪明的说道。 “没错,这个水塔是重中之重,虽然上水比较麻烦,但我设计了一些机关,日后再给你们演示。” 介绍完厨房,李深又带李如意他们参观了一下厢房和正房,这些就没什么好介绍的了,无非就是内部的装修比老房子豪华一些,比如全都铺上了木地板。 最后李深才带着他们来到了卫生间,只见一座黄铜打造的马桶放置在地面上,全身上下都闪烁着铜钱的光芒,闪得人眼睛发花。 “这……这也太奢侈了!” 甄子良看着这座硕大的黄铜马桶,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道。 “小弟,这个马桶花了多少钱?” 李如意看着马桶沉默片刻,这才向李深问道。 “马桶花的钱的确多了点,比之前我送给你的那对玉镯还要贵一点。” 李深没敢报准确的数字,不过这座马桶的造价,几乎都可以再盖一座房子了。 “嘶~,也就是说,超过三百两银子。” 甄子良再次咋舌道。 “那这个该怎么用?” 李如意却没关注价钱,而是再次好奇的问道。 “姐你看,这边有个把手,只轻轻一按,里面的水就会冲出来……” 李深说着,将马桶的用法给众人演示了一遍。 “那这个水流到哪了?” 甄子良这时也好奇的问道。 “下面有排污管,直通院子西边十几步外的化粪池。” 李深再次解释道。 “还真是方便,这几百两花的值,而且旁边还有洗手的台子,谁能想到区区一个茅房,也能修的如此精巧!” 李如意这时却开口赞叹道,女人嘛,都比较爱干净,所以她对这个弟弟建造的茅房十分满意。 “姐,这不叫茅房,应该叫卫生间,比较文雅一些。” 李深纠正道,既然回不到后世,那就只能尽量把身边环境改造成后世的模样了。 “好好好,就叫卫生间,若日后我修房子,你也照这个样子帮我修一个卫生间!” 李如意咯咯一笑,她越看这个干净整洁,毫无异味的卫生间,就越是满意,要不是这房子是为李深成婚准备的,说不定她就要抢过来自己先住了。 “没问题,到时一切包在我身上!” 李深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随后李深又带着李如意他们,参观了一下卫生间旁边的沐浴室,里面的淋浴甚至可以出热水,因为其中一条热水管埋在灶台里,当灶台烧火时,可以将经过的冷水加热。 “小弟,我做生意时,也拜访过不少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他们的住处虽然奢华,但却没有一个像你这里如此精巧!” 甄子良看完了淋浴间,也不由得夸赞道。 “哈哈~,一般一般,要不是有些东西买不到,我还能做得更好。” 李深笑着摆手道,其实这个新院子建造下来,他的确有很多遗憾,比如买不到瓷砖,否则他要把卫生间全都贴一遍。 就在李深带着全家乐呵呵的参观新院子的同时,几千里之外的南洋满剌加港,一条大明样式的福船上,船舱中的气氛十分凝重。 唐伯虎与徐经相对而座,相比两人当初离京时,现在的他们却是又黑又瘦,徐经没有半点富家子弟的模样,唐伯虎更是看不出半分才子的风采。 两人都没有说话,端着茶杯默默的喝着茶,其中徐经的右脸上,竟然微微有些发肿,看样子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过了许久,忽然外面的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船舱里的唐伯虎和徐经立刻站了起来,只见舱门被猛的推开,一个身材不高,但却极其粗壮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五叔怎么样,港口的官员怎么说?” 徐经立刻快步上前问道。 这个被他称为五叔的中年人名叫徐海,是徐经的本家叔叔,平时负责徐家的海上生意,这次出海就由他亲自带队。 “没用,这帮土官与那个米拉尔蛇鼠一窝,非但不帮我们主持公道,甚至还威胁我,如果我们再闹事,他们就要把我们驱离港口!” 徐海咬牙切齿的道,虽然他早知道满剌加的土人官员不靠谱,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包庇一个骗子。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早听五叔你的话,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徐经气的真跺脚,满脸都是懊悔之色。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他们终于抵达了满剌加港,这一路经历了各种风险,甚至还遇到了海盗拦截。 幸亏徐海的出海经验丰富,一路上总能化险为夷,最后终于安全的抵达了满剌加港,然后就开始打听商人米拉尔的下落。 米拉尔就是卖给甄子良红薯的那个胡商,但除了这个名字外,甄子良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对方在满剌加似乎有座庄园,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唐伯虎和徐经抵达满剌加后,本以为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找到那个米拉尔,但没想到刚到港口,随便找了当地的土人问了一下,就知道了米拉尔的住处。 原来这个米拉尔在当十分有名,是满剌加港最富有的商人之一,不但拥有大片的土地,而且还在港口拥有不少的产业,所以许多人都知道他。 这对唐伯虎和徐经来说是个意外之喜,于是两人准备了一些礼物,前去拜访米拉尔,并且提出想要购买红薯的想法。 不过徐经毕竟没有经验,三两句话就暴露了他迫切想要购买红薯的想法,这让米拉尔抓住机会,立刻坐地起价,而且价格高的离谱,竟然要求一箱红薯换一箱黄金。 也就是说同样的箱子,米拉尔上红薯,却要求徐经装上黄金与他交换,要知道黄金可比红薯重多了,这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昂贵的红薯。 唐伯虎和徐经都知道红薯的重要性,这不但是他们重新走上仕途的希望,同时也关系到大明万千百姓能否吃上饱饭,所以徐经再三考虑过后,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不过当时徐海却劝徐经,让他不要轻易的答应那个米拉尔,因为他已经打听到,这个米拉尔是天竺人,出了名的不讲信用,与这种人做生意要冒很大风险。 可惜徐经不听,结果后来果然出事了。 第五十五章 月黑风高夜 徐经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花钱买个心安,不说红薯能让天下人吃饱饭,就算只看他和唐伯虎的仕途,也比一箱金子值钱多了。 所以徐经没有听徐海的劝说,执意把船上的货物仓促卖掉,然后凑足了一箱子黄金,亲自前去与米拉尔交易。 却没想到米拉尔收了黄金后,立刻翻脸不认人,不但不给红薯,反而还把徐经赶了出去,当时徐经气不过,上前与对方理论,结果还被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脸上的肿都没有消。 “徐兄你也不必自责,咱们谁也没想到那个米拉尔如此无耻,亏他还是佛祖的同乡,竟然连一点诚信都没有!” 唐伯虎看到徐经满脸懊悔之色,于是也出言劝解道。 “唐解元你有所不知,天竺人是出了名的奸诈,佛祖教人不妄言,估计就是因为天竺人撒谎诈骗的人太多,所以佛祖才想以此教导门徒,结果现在天竺那边根本没几个人信佛了!” 徐海这时也苦笑着解释道。 他负责徐家在海外的生意,平时遇到最难缠的就是天竺人,和他们做生意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而且必须要他们先给钱,否则绝对会吃亏上当。 “原来如此,连佛祖都教化不了天竺人,原本是佛诞之地,现在竟然变成了佛弃之地!” 唐伯虎说到最后,想到之前眼睁睁的看着徐经受辱,一时间恨的咬牙切齿。 “港口的土官偏向米拉尔,肯定不会帮我们主持公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经定了定心神再次问道。 “这……” 唐伯虎皱起眉头,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 “要我说,既然正道走不通,那只能走邪道!” 没想到徐海这时忽然龇着牙,一脸凶狠的说道。 “五叔此话何意?” 徐经一愣,在他印象中,徐海一直是个憨厚可靠的长辈,帮他主持家里的海贸生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对方脸上看到如此凶狠的表情。 “大少爷,你们出海也有段时间了,想必也能看得出来,海外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世界,谁的拳头大,谁说的话就有道理!” 徐海的话一出口,徐经和唐伯虎都露出沉默的表情,这点他们的确体会到了。 比如这次米拉尔骗走了他们一箱子黄金,他们想找土官主持公道,可人家非但不理会,反而还要威胁他们,就是因为人家手里有军队,说句不好听的,真想弄死他们,不比弄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看到徐经和唐伯虎沉默不语,徐海嘿嘿一笑继续道:“之前我陪大少爷去见那個米拉尔时,已经观察过他住的庄园,防卫十分的松懈,庄园里只有十几个护卫,剩下的都是干活的土人,根本不足为虑。” “五叔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把红薯偷出来?” 徐经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 “既然都撕破脸皮了,咱们也不用有所顾忌,偷的难度太高,所以不如直接去抢!” 徐海说到最眯起眼睛,眼神如刀子一般闪着寒光。 “抢!” 徐经大惊失色:“这……这能行吗?” “大少爷放心,这种事我有经验,那个米拉尔的庄园离港口不远,而且防守松懈,咱们趁着刚入夜,拉上所有人杀进庄园,尽量不留活口,免得有人报信,拿到东西后,咱们立刻上船启航,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港口,到时就算港口的土官接到消息,也没办法追咱们!” 徐海说到抢东西时,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这个时代的海商本就是如此,表面为商,暗中为盗,海商与海盗一体两面,这也是海上海盗横行的主要原因,甚至想清剿都没办法清剿,因为你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商,哪个是盗? “还……还要杀人?” 徐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只想老老实实的买几块红薯回去,怎么现在变成杀人越货了? “我觉得可行!” 没想到就在这时,旁边的唐伯虎十分果断的赞同道。 “唐兄你怎么也……” 徐经大惊,这还是他认识得那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唐解元吗? “徐兄,刚才五叔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海外本就是无法无天之地,咱们也要入乡随俗,既然那个米拉尔可以骗我们的金子,甚至还动手打人,那我们就不要和他客气!” 唐伯虎说话时握紧了拳头,随后又伸手拍了拍徐经的肩膀继续劝道。 “徐兄你要明白,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大明的万千百姓,大不了咱们尽量不杀人,抢了东西就走!” 听到连唐伯虎都这么说,徐经也露出沉默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一咬牙道:“好,那就这么办,五叔你去集合人手,咱们今晚就干!” “太好了,大少爷你就瞧好吧,我手下的人办事利索,肯定能帮你把红薯抢到手!” 徐海拍着宽厚的胸膛保证道。 当天傍晚,徐海将手下能用的伙计全都召集起来,共有五十多人,船上不但有刀剑,而且还备的弓弩,武装起来绝对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徐海就像是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一样,给所有人分配了武器,然后分散下船赶往米拉尔的庄园,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五叔,给我一把刀吧!” 没想到就在这时,唐伯虎竟然主动走上前道。 “还有我!” 徐经也紧随其后。 徐海看着两人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道:“好,大少爷你们两个跟着我一块行动,到时不要离我太远!” 徐海将两柄长刀交给两人,并且教他们用黑布包好,藏在宽大的衣衫里,然后他们才一起下了船。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可谓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满剌加是海港,也没有什么宵禁,所以港口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喝得烂醉的水手。 徐经和唐伯虎跟在徐海的身后,穿过重重人群,又穿过一条条小巷,最终来到了位于港口东北方向的一处庄园,这里正是米拉尔的住处。 红薯也种在这里,之前米拉尔为了证明自己有红薯,曾经带徐经他们进庄园,红薯就种在米拉尔的私人花园里,数量不是很多,因为据米拉尔说,他也是去年才得到的红薯。 徐海的人分批抵达庄园的外围,等到他和徐经、唐伯虎赶到时,其它人都已经到齐了,而且这时也快三更天了,就等着徐海下命令了。 不过徐海并没有冲动,而是三两下爬上庄园外的一棵树上,居高临下观察了一下庄园里的情况。 “庄园里的房子大部分都熄了灯,应该差不多都睡了,等下咱们一鼓作气的杀进去,主要目的是对方花园里的红薯!” 徐海这时再次对手下强调道。 “这次主要是抢红薯,大家尽量别伤人,当然如果有人阻拦,大家也不用客气!” 徐经心肠还是有些软,这时不忘补充道。 “走,跟着我冲!” 徐海点头,随即一马当先的冲进庄园。 米拉尔的这座庄园防守松懈,甚至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外墙,只是种了一圈低矮的灌木,估计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胆大包天的越过港口,直接杀进自己的家里。 徐海在前面开路,唐伯虎和徐经等人紧随其后,除了脚步声外,五十多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很快就有守夜的护卫发现了他们,立刻用土语高声质问道:“*&¥#¥@#¥……” 但回应护卫的却是徐海的长刀,只见他一个快步冲上前,一刀砍翻了护卫,鲜血喷撒出来,让夜间的空气中带上了一股淡淡的甜腥气。 “冲~” 既然被发现了,徐海也不再掩藏行踪,随着他大吼一声,身后的众人杀进庄园,敢有阻拦之人,全都被他们砍翻在地。 庄园的主人米拉尔,这时并没有休息,而是呆在他最喜欢的藏宝室里,一件件清点着自己收藏的金银珠宝。 这也是米拉尔的习惯,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每晚如果不清点一下自己收藏的财宝,肯定会睡不着,对于他来说,这些财宝的撞击声,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催眠曲。 “一块、两块、三块……” 米拉尔拿起箱子里的金砖,一块一块的堆砌的在地面上,最后摆成一个房屋的模样。 说来也巧,这箱金子正是他从徐经那里骗来的。 不过对于米拉尔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骗不骗,这是凭自己的本事,从别人的手里拿来的金子,到了自己手里,当然就是他自己的。 事实上这里的大部分财宝,几乎都是米拉尔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而来,这也让他成为满剌加港最富有的商人之一,同时利用这些财富,他结交了港口的不少官员,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保护伞。 然而就在米拉尔沉迷于数金砖的游戏时,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大乱,隐隐还有呼喊声传来。 这让米拉尔吓了一跳,急忙从墙上取下一杆华丽的火枪,装好弹药后出了门,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做为家里的主人,他要用武器来保护自己的财产。 第五十六章 杀人放火时 米拉尔端着火枪出了门,对于爱财如命的他来说,绝对不能容忍有任何的财产损失。 当然最重要的是,米拉尔只是以为自己的庄园里进了贼,毕竟他这里在港口的背面,受到整个港口的保护,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然而米拉尔刚出门,刚好迎面撞到闯进来了徐海等人,而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徐海身后的徐经和唐伯虎。 “好啊,竟然是你们这帮汉人,今天谁也别想走!” 米拉尔气的大吼一声,抬起火枪就扣动了扳机。 “快闪!” 对面的徐海吓的大吼一声,扭头一下子将徐经扑倒在地,他也没想到这个米拉尔家中,竟然还藏有火枪这种利器。 不过徐海和徐经倒是躲开了,唐伯虎却没反应过来,他只听“呯”的一声响,随即就感觉自己的左脚一痛,整个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放箭!” 徐海听到唐伯虎的惨叫,立刻大声命令道。 跟在他们身后的伙计抬起弩箭,“嗖嗖”就是两箭。 对面的米拉尔也是惨叫一声,当即仰面跌倒,他也没想到徐海他们竟然还准备了弓弩。 “唐兄~” 徐经爬起来跑到唐伯虎面前,却只见对方抱着左脚发出痛苦的呻吟。 “唐解元左脚中枪,但不算严重,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徐海这时也跑上前查看唐伯虎的伤势,随后松了口气道。 徐经听到唐伯虎不会死,立刻松了口气,当下亲自把唐伯虎搀扶起来,只见对方疼的满头冷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该死的米拉尔,之前打了我一巴掌,现在又伤唐兄!” 徐经说到这里猛然扭头,怒火万丈的看向倒在地上的米拉尔,对方中了两箭,但并不致命,这时也在挣扎着想要逃跑。 只见徐经将唐伯虎交给其它的伙计,提着刀快步追上米拉,一脚踹在对方的大腿上,让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米拉尔惨叫着摔倒在地。 随即徐经举起长刀,大吼一声就要往下砍。 “等等,我愿意把我的财宝都献出来,只求你饶我一命!” 米拉尔忽然高声求饶道。 徐经手中一顿,举在半空的刀没能砍下来,因为他想起自己被骗的那箱金子,如果能抢回来的话,倒也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看到徐经犹豫,米拉尔像是看到了希望,立刻趁热打铁再次道:“徐公子我知道错了,只要你放过我,我不但把所有财宝都送给你,红薯也全都送给你们!” 听到对方的话,徐经彻底的犹豫了,手中的刀也缓缓的收起。 但就在这时,身后的徐海却一个箭步冲上前,然后手起刀落,一刀砍断了米拉尔的脖子,他那颗贪婪的头颅“骨碌碌”的滚出去老远。 “五叔你……” 徐经吓了一跳,特别是米拉尔的鲜血喷到他的脸上,更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大少爷你中计了,米拉尔这是在算计你,他的财宝绝不能拿,咱们的目标是红薯,若是分心去抢钱,只会耽误时间,而且金银财宝又太重,带在身上很容易暴露,到时万一被港口的土官发现,咱们都得死路一条!” 徐海瞪着一双圆眼警告道。 “嘶~,好歹毒的用心!” 徐经闻言如梦方醒,他竟然又差点被米拉尔给骗了。 “所有人听我命令,不准进房子,冲进后花园拿了红薯立刻就走!” 徐海提着鲜血淋淋的刀子,对身后的伙计再次命令道。 他很清楚,如果冲进房子,见到米拉尔的金银财宝,这些伙计肯定会红了眼,到时他再想命令这些伙计可就难了。 伙计们答应一声,在徐海的监督下冲进了后花园,徐经让两個伙计照顾唐伯虎,自己也冲进花园,很快就挖了几袋子的红薯。 “撤!” 徐海十分果决的下令,随后带着所有人冲出庄园,然后再次分成数个小队,约定在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必须回到船上,如果到时有人没到,船队也不会等他们。 而且走的时候,徐海还放了把火,很快米拉尔的房子就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庄园里的其它人只顾着救火,根本没办法追赶徐海他们。 徐经和一个伙计搀扶着唐伯虎,跟着徐海一队。 “我……我真没用,非但没帮上忙,反而给大家添乱了。” 唐伯虎这时脸色苍白的自责道。 “唐兄何出此言,你可是帮我们挡了一枪,这红薯是拿你的鲜血换来的,所以应该数你的功劳最大!” 徐经却笑着安慰道。 “没错,唐解元你可是流血了,按照军功也是伱最大!” 徐海这时也笑着打趣道,他带了几十个伙计,除了唐伯虎中枪流血外,还有几个也受了伤,不过都不算严重。 说话之时,他们再次进入港口,这让所有人都有些紧张,生怕遇到土官拦截。 不过满剌加港的土官显然不怎么尽责,海港的夜晚本来就十分混乱,唐伯虎被徐经两人搀扶着,看起来像是个喝醉的酒鬼,这种人码头上到处都是。 再加上天又太黑,哪怕有一点昏黄的灯光,也根本看不清人,所以徐经他们十分顺利的穿过港口,最终登上了自己的船。 其它的伙计早就回到船上了,因为徐经他们要拖着唐伯虎,所以走的最慢。 “拔锚,起航!” 随着徐海的一声令下,属于徐家的三条海船也立刻行动起来,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的离开了港口。 等到第二天,满剌加港的土官得知米拉尔死亡的消息,徐经他们的船早就跑的没影了。 而且港口的土官在没有找到凶手后,立刻把精力放在抢夺米拉尔的财产上,甚至不同派系的官员因为抢夺财产发生冲突,导致港口乱了好一阵子。 ………… 临近年底,天气越发的寒冷,北京城内外的河流湖泊都已经结冰了。 城外李家庄,李深的新宅子里,伦文叙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特别是对卫生间里的马桶和淋浴房,羡慕的简直都要流口水了。 “李兄,我要是女人,就冲着这个马桶也要嫁给你!” 伦文叙从卫生间出来后,立刻向李深赞叹道。 “行啊,只要嫂夫人同意,我没意见!” 李深哈哈一笑道。 “那还是算了吧,我家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伦文叙也笑着调侃道。 两人说笑了几句,李深正准备请伦文叙到客厅烤火吃茶,却忽然只听外面有人高呼道:“不好了,有孩子掉进冰窟窿里了!” “糟糕,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有孩子在河面上滑冰!” 伦文叙大叫一声,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救人!” 李深提起建房子剩下的木板,直接冲出了院子,伦文叙也抓了块木板紧随其后。 小河就在李深的家门口,当两人冲到河边时,只见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河面上破了个大洞,三个孩子在里面不停的挣扎。 另外在冰面上已经趴着一个大人,正在一点点的往冰窟窿那边挪,冻的不是很结实的冰面,这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死神在呻吟。 “大眼叔,给你木板!” 李深一眼认出救人的正是大眼叔,立刻将木板顺着冰面滑过去。 “我去救人!” 伦文叙抱着木板就要上冰面,立刻被李深一把拽住道:“你就别去了,冰面现在不结实,人越少越好!” 伦文叙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南方人,哪怕在北京生活多年,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如当地人有经验。 大眼叔接住木板,立刻松了口气,然后自己趴在木板上向前滑,冰面的响声立刻消失了。 很快他来到冰窟窿附近,伸手将其中一个孩子扯上来。 李深把伦文叙带来的木板也铺在冰面上,让那个冻的直哆嗦的孩子顺着木板爬过来,刚上岸就被围观的人抱去取暖了,旁边已经有人升起了火堆。 很快第二个孩子也救了上来,但第三个孩子却是被大眼叔拖上岸的,而且在拖动时,孩子一动不动,这让岸上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 大眼叔把第三个孩子抱上岸,试了一下孩子的呼吸,立刻焦急的叫道:“糟糕,孩子没呼吸了!” “完了完了,这是柱子他们家的儿子,他们家三代单传,这下要断根了!” 旁边有人认出了孩子,听到大眼叔的话立刻一脸惋惜的叹道。 “我来看看!” 伦文叙一个箭步抢上前,做为读书人,都懂一点医术,正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伦文叙试了一下孩子的呼吸,又给孩子把了一下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的道:“这孩子没救了,连脉都把不到了!” “大眼叔你把孩子放平,我来试试!” 李深却觉得孩子还有救,因为刚才自己来的时候孩子还在水里挣扎,就算呛了水,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孩子放到地上,李深趴在他胸口听了一下,果然还能听到微弱的心跳,这让他心中一松,立刻对孩子实施了心肺复苏。 果然在片刻之后,孩子猛然吐出一口河水,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神医!神医啊!没想到少爷竟然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大眼叔看到孩子醒来,立刻惊喜的大叫道,周围的村民也连声称奇,对李深更是夸赞个不停。 “孩子~” 正在这时,几个孩子的父母终于赶到,抱着孩子又哭又笑,河岸上乱成一团。 只是李深并没有发现,在这混乱的人群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默默的观察着他。 第五十七章 流民来了 “给恩人磕头!” 河岸之上,几个获救孩子的父母,带着孩子挨个给李深、大眼叔等人磕头,特别是被李深救活的孩子,一家三口都给李深跪下来,吓得他连忙把人搀扶了起来。 就在混乱的人群中,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出了人群,沿着河岸上了大路,很快就进到城中,然后在城门口雇了辆车,一路飞奔来到皇城附近。 青衣小帽的男子下了车,只见对方大概四十岁左右,面白无须,长相还算端正,就是一双眼睛眼白多眼黑少,也就是俗称的三白眼,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不太舒服。 打发走车夫,青衣小帽的男子径直来到皇城门口,向守门的禁卫出示了腰牌后,十分顺利的进到皇城。 中年男子轻车熟路的穿过几重宫殿,最后来到了一处宫殿前,这里是钟粹宫,为历代太子居住之地,所以又称为兴龙殿。 男子进到兴龙殿,穿过前殿来到后面,这里竟然是一片演武场,只见太子朱厚照站在场中,对着数十步外的靶子张弓搭箭。 “嗖”的一声,朱厚照手中的长箭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殿下真是好箭法,飞将军李广也不过如此!” 只见中年男子快步上前,一脸谄媚的夸赞道。 “刘伴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让你打听那个人的消息吗?” 朱厚照看了对方一眼问道。 “启禀殿下,奴婢亲眼见到与那人有关的一件异事,所以才特意跑回来向您禀报!” 这个被朱厚照称为刘伴伴的男子,自然就是后世有名的大太监刘瑾,当然他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只是朱厚照身边的一個心腹太监。 “哦?你看到了什么?” 朱厚照再次张弓搭箭,瞄准远处的靶子问道。 “奴婢亲眼看到,那位李探花竟然妙手回春,把一个淹死的孩子给救活了!” 刘瑾语气夸张的说道。 “呯~” 朱厚照手中的长箭射出,但这次却脱靶了。 “你确定他能让人起死回生?” 朱厚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刘瑾问道。 “十分确定,当时状元伦文叙也在,那个孩子落水后没了呼吸,伦文叙看过后也说没救了,但那个李探花却只是在孩子的胸口按了几下,然后那个孩子就活过来了。” 刘瑾举手发誓道,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嘁~,那是因为孩子根本没死,也就是假死,所以才能被救回来!” 朱厚照却轻蔑的一笑道,他平时虽然不喜读书,但对假死这种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殿下您懂得多,不像奴婢啥也不懂!” 刘瑾再次拍马屁道,宫里这么多的宦官,他能混出头,并且取得朱厚照的信任,靠的就是这门马屁功夫。 “不过就算是假死,能把对方救活也不容易,看来这个李深还真有两把刷子!” 朱厚照收弓而立,摸着下巴自语道。 “能让殿下您夸奖,这是李深的荣幸!” 刘瑾继续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我想亲眼见一见他,刘伴伴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宫?” 朱厚照忽然一拍巴掌道。 “啊?殿下这……” 刘瑾一下子傻了眼,做为太子,朱厚照是不能随便出宫的,除非是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 “啊什么啊,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到,本太子要你何用?” 朱厚照脸色一沉,立刻不高兴的道。 “这个……” 刘瑾能够得到朱厚照的宠信,当然不是酒囊饭袋,只见他很快就灵光一闪道。 “殿下,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你快说,成不成的我自有判断!” 朱厚照面色沉静的道。 于是刘瑾凑到朱厚照耳边,低声将自己想出的办法讲了一遍。 “好办法,我觉得可以一试!” 朱厚照听后兴奋的一拍巴掌,随后又夸赞了刘瑾几句,喜得对方笑开了花。 ………… “好香!好香!家养的鸡味道就是不一样!” 李深站在厨房外,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鸡汤味大声夸赞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只鸡吗?” 李如意看到李深得意的模样感觉好笑,出言嘲讽道。 “那可不一样,以前的鸡都是买的,现在这只是别人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送的,味道当然不一样!” 李深挺直胸膛,一脸骄傲的道。 他救了村里的孩子,人家父母为了表示感谢,特意送来了一只大公鸡,并且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这让李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升华了,放到后世,高低也得评一个救人英雄的称号。 李深可不仅仅是因为一只鸡而高兴,最重要的,还是村里人对他的态度。 以前村里人虽然都叫他少爷,但其实他们早就不是李家的佃户了,这声少爷只是看在以前的情面上。 当然后来李深考中举人和探花,村里叫的这声“少爷”,就多了几分敬畏,而且是畏远大于敬。 不过自从李深救了村里的孩子后,村里人再叫他“少爷”,就显得亲切多了,显然敬大于畏了,这种变化虽小,但却让李深格外高兴。 终于饭做好了,就在这时,宝儿才哼着歌儿回到家中。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李如意立刻向儿子质问道。 “朱先生留堂,让我们不许再去河上滑冰,还讲了很多的大道理,一直拖到现在才让我们离开。” 宝儿回答道。 “朱先生做的对,三个孩子差点淹死,昨晚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打孩子,要我说,就该狠狠的打,让他们长点记性!” 李深这时插嘴道。 村子里的孩子都太皮了,夏天游泳、冬天滑冰,为了比谁胆子大,甚至直接从两人高的树上跳下来,可以说什么危险玩什么。 昨天滑冰的可不止那三个孩子,所以在事情发生后,村里的大人终于想起教训自家的孩子,这也导致昨晚李家庄的夜空中,到处都回荡着孩子挨打的惨叫声。 “你这一说我倒是忘了问了,宝儿你有没有去滑冰?” 李如意这时忽然一脸怀疑的向宝儿问道。 “没有,我最乖了,怎么可能会去玩滑冰这么危险的事?” 宝儿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道。 “真的?” 李如意有些怀疑,但又没有证据证明宝儿去滑过冰。 “娘,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呢?不信您去问大牛和二狗他们,他们可以证明我从来不滑冰!” 宝儿先是打亲情牌,又举手发誓道。 听到儿子的话,李如意心中的怀疑几乎就要打消了。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李深却呵呵一笑道:“姐,伱光是用嘴问,肯定是问不出实情的,大牛和二狗的话更不可信,他们肯定早就串通好了,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验证一下宝儿是否撒谎了!” “舅舅,我劝你不要多事!” 宝儿闻言脸色大变,三分哀求七分威胁的大叫道。 “你有什么办法?” 李如意一把将儿子拽到一边,抬头向李深问道。 “很简单,他若是去滑冰了,肯定免不了摔跤,虽然冬天衣服厚,但还是有可能留下伤痕,所以你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宝儿的大腿和屁股,另外还有手掌和手肘的位置,看看有没有伤痕就清楚了!” 李深也是从小和父母斗智斗勇长大的,对这种事情自然是门清。 果然,宝儿听到李深的话,脸都吓白了,这让李如意冷哼一声,伸手提着宝儿就进了厢房,她要亲自检查。 片刻之后,厢房中就传出宝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临近新年,李如意也开始早早的准备年货,光是鞭炮就买了一大堆。 对于李家来说,今年实在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李深的事情就不说了,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李如意自己也不容易,公公偏心小叔子,导致她和丈夫被扫地出门,夫妻二人不得不白手起家。 所以李如意觉得他们姐弟二人可能犯了太岁,这才准备好好过个新年,把这一年的晦气给冲掉。 李深也对大明的新年十分期待,想看看古人都是怎么过年的? 但也就在春节的前几天,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不少的乞丐,刚开始还是零零散散,后来就开始成群结队了,这时人们才知道,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根本不是乞丐,而是流民。 原来就在今年秋天,河北与山东一带又遇到了旱灾,几个州府几乎颗粒无收,到处都是饥民。 朝廷虽然开启了赈灾,但饥民太多,那点赈灾的粮食根本不够,于是饿着肚子的饥民开始四处逃难,更有许多饥民干脆一路乞讨,直奔京城而来,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到了京城,朝廷不管也得管。 所以短短的几天时间,这些流民就塞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朱祐樘为此大为头疼,又不能放任不管,只能一边下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边号召民间的富人施粥,减轻朝廷的压力。 对于朱祐樘来说,今年的春节肯定过的十分糟心。 第五十八章 太子出城 冬天的太阳总是迟到早退,酉时刚到,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紫禁城文华殿,现在却是灯火通明,朱祐樘一脸愁容的坐在大殿上,下面刘健、谢迁、李东阳等重臣全都侍立两旁。 “各位爱卿,大家都说说吧,短短几天就有数万流民入京,此事该如何处置?” 朱祐樘声音低沉的向大臣们问道。 “陛下,流民入京,导致京城的治安大坏,流民与流民,流民与京城百姓的冲突不断,导致死伤人数大增,臣请陛下下旨,让各个衙门加强巡视,必要时出动锦衣卫,以免京城局面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都御史刘大夏这时第一个站出来道。 “刘御史本末倒置了,流民入京,最重要的是安置流民,施以赈济,否则流民吃不饱饭,自然就会闹事,各个衙门再怎么巡视,又怎么能弹压下数万流民?” 刑部尚书戴珊立刻站出来反驳道。 “我当然知道要安置流民,可现在流民太多,朝廷一时间安置不下来,难道就只能任由这些流民闹事吗?” 刘大夏却冷哼一声反驳道。 “可你不想着从根本上解决,只去抓住皮毛有何用?” 戴珊也寸步不让的怒道。 没办法,戴珊身为刑部尚书,京城的治安大坏,他不能把这个责任背到自己身上,所以只能抓住朝廷没能安置好流民来说事,当然这也是事实。 “好了,你们两个吵来吵去有何用,难道吵两句就能安置好流民吗?” 朱祐樘气的一拍桌子怒道。 “臣知罪!” 戴珊与刘大夏立刻躬身认错道。 朱祐樘冷哼一声,随后看向刘健问道:“刘爱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只见刘健十分沉稳的上前一步道:“陛下,流民在短时间内大量涌入京城,才导致京城的治安大坏,所以臣以为,最好是想办法让流民出城!” “这個朕也知道,可如何让流民出城呢,总不能让派兵丁驱赶吧?” 朱祐樘再次皱眉,流民无家无业,随时都可能冻饿而死,这也导致流民的情绪极不稳定,随便一点刺激就可能演变成大乱。 “流民入城,无非就是为了一口活命的吃食,朝廷只需要下旨,将施粥的地点放在城外,那些流民自然就会出城,到时朝廷在城外搭建一些营地,用于安置流民就行了!” 刘健再次回答道。 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只是朱祐樘见到这么多流民慌了手脚,所以没能想起来。 “好办法,刘公你亲自办这件事!” 朱祐樘闻言大喜道,这也是他特别倚重刘健的原因,因为每当这种时候,对方都能替他分忧。 “陛下,将流民安置在城外,只是权宜之计,京城储粮众多,就算不够也可以从其它地方抽调,但也不能一直养着这些流民,日后还是要送他们归乡,恢复当地的耕种!” 刘健的表情却没有有半点轻松,而是再次提醒道。 朱祐樘闻言也是心中一沉,送流民归乡耕种,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要花费无数的钱粮。 比如流民回家的路费与吃食,而且回乡后,还要给他们发放赈灾的粮食,至少能撑到下季粮食丰收,否则这些流民肯定不愿意回去。 而且这一切的前提是下一季的粮食能丰收,如果再遇到点大小天灾,这些人到时还会来京城就食。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眼下还是把流民安置到城外最要紧!” 朱祐樘头疼的摆了摆手道。 安置流民要花钱,可现在的关键是朝廷没钱,毕竟大明这么大的摊子,各个地方都要用钱,大明的国库早就紧巴巴的,哪还能挤出安置流民的钱? 刘健也知道朝廷缺钱,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官员告辞离开,他们也要连夜处理流民的事。 等到大臣们离开后,朱祐樘捂着额头坐在龙椅上,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 其实朱祐樘早就发现了,从去年开始,他的精力就大不如从前,每次朝会后,都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似的,而且还会经常头痛,搞得他饭也吃不下,人也消瘦的厉害。 “陛下,太子来了!” 正在这时,身边的近侍低声向朱祐樘提醒道。 听到宝贝儿子来了,朱祐樘总算是抬起头,只见朱厚照箭步如飞的走进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 朱厚照上前行礼道。 “皇儿不必多礼,你最近书读的怎么样?” 朱祐樘看到儿子,终于挤出几分微笑问道。 “启禀父皇,儿臣最近在学尚书。” 朱厚照言语含糊的回答道,他只说学尚书,却没说学的怎么样。 “甚好,身为太子,你虽不用像翰林学士那样饱读读书,但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的。” 朱祐樘身体不舒服,所以也没有细问儿子的学业,只是出言鼓励道。 “父皇,您是不是又头疼了?” 朱厚照忽然上前关心的问道。 “老毛病了,皇儿不必担心。” 朱祐樘摆了摆手,但对儿子的关心还是很感动的。 “父皇您的身体不好,平时一定要多注意身体,说起来最近母亲也感染了风寒,儿臣十分担心!” 朱厚照这时神情沉重的再次道。 “皇儿有此心就好了,你母亲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的病也没什么大碍。” 朱祐樘心中大慰,反而开口安慰儿子道。 “父皇,儿臣听说城外的万安寺十分灵验,不如我亲自去一趟,为您和母后祈福如何?” 朱厚照忽然再次上前,十分诚恳的提议道。 “万安寺?” 朱祐樘一愣,他没听说这个地方。 “陛下,万安寺在南郊,据说为父母祈福最为灵验,许多父母生病的儿女,都纷纷去寺中祈福!” 旁边的内侍小声提醒道。 “原来在城外,这……” 朱祐樘想到要让儿子出城,一时也有些犹豫。 “父亲,您就让儿臣去吧,否则看您病的这么痛苦,儿臣却什么也做不了,实在心中难安,连读书也没心思了!” 朱厚照再次上前一步恳求道。 “好吧好吧,你也快成年了,又有如此孝心,朕这次就破例一次,准许你去万安寺祈福!” 朱祐樘还是太宠儿子,最后终于同意道。 “谢父皇!” 朱厚照也是大喜过望,心中暗赞刘瑾的这个办法还真是有效。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在宫中禁卫的保护下出了皇城,而且这次是微服出城,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怎么这么多乞丐?” 朱厚照刚一出皇城,看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也十分震惊的道。 “公子,现在京城正闹流民呢,据说是河北一带遭了灾,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跑京城讨口吃的。” 刘瑾立刻凑过来小声的解释道。 朱厚照微服出宫,称呼当然也要变一变。 “天下竟然还有这么多吃不饱饭的人,难怪父皇每天都那么头疼。” 朱厚照若有所思的自语道。 “公子慈悲为怀,不过这些流民自然有朝廷去管,您犯不着为他们操心!” 刘瑾怕这些流民打扰到朱厚照出宫的兴致,于是出言劝解道。 朱厚照不置可否,一路上默默的看着那些神情麻木的流民。 等到他们的队伍出了城门,刘瑾再次兴奋的向朱厚照介绍道:“公子,您想见的李深就住在城门外的李家庄,咱们去万安寺刚好路过那里。” “嗯。” 朱厚照却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出了城门,迎面却是一股喧嚣声,朱厚照惊讶的向外看去,却只见城门外到处都是流民,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 而在城门外的空地上,支着不少的粥锅,正在给这些饥肠辘辘的流民施粥,不过人多粥少,根本不够流民分的,不时有人因争一口吃的而大打出手,场面看起来十分混乱。 “公子,买丫头吗,啥活都会干,只要十个大钱,十个大钱……” 这时有流民看到朱厚照这一行人的马车,立刻拽着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一边跟着马车跑,一边向车里的朱厚照高叫道。 不过没等流民喊完,就被保护朱厚照的禁卫赶走了。 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流民,朱厚照忽然向身边的刘瑾问道:“刘伴伴,你说我们送给寺庙的供品,是送给佛祖的,还是送给寺里的僧人的?” “这个……” 刘瑾一愣,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名义上当然是送给佛祖的,但最后还是便宜了寺里的僧人。” “那就是了,与其送给那些肥头大耳的僧人,还不如拿来做点善事!” 朱厚照说着一拍巴掌,当即叫停了马车,然后对刘瑾吩咐道:“咱们不去万安寺了,你把带的供品分给这些灾民!” “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奴婢这就去办!” 刘瑾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在他看来,只要是朱厚照的吩咐,无论再怎么离谱,自己只要去照办就行了。 于是车队停在路边,这次朱厚照为了去万安寺祈福,准备了大批的供品,米、面、油、布等装了几大车。 刘瑾十分听话,将这些供品卸下马车,然后开始给流民发放,刚开始还好,流民们拿到粮食布匹后都是千恩万谢,这让从小没做过什么好事的刘瑾大感满足。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向刘瑾这边涌来,情况开始变得有些失控,车上的食物和衣服越来越少,许多人怕分不到自己,竟然开始动手争抢。 刘瑾从小进宫,哪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慌了手脚,周围的护卫看到情形不对,想要保护朱厚照的安全,竟然拔出腰刀。 可是这时的流民抢东西都红了眼,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直接一涌而上,将刘瑾和护卫全都淹在人群。 “别抢!别抢!让我出去!” 刘瑾在人群中高喊,却忽然感觉大腿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痛的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第五十九章 李探花救命 “几位辛苦了,这是刚熬好的大骨汤,大家暖暖身子!” 李深端着一个大锅,来到路口的棚子里,将锅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道。 “少爷您太破费了!” 棚子里的几个村民嘴上客气着,但手已经伸过去拿碗盛汤了,这大冷天里喝上一碗热汤,简直再美不过了。 这里是进入李家庄的必经之地,也就是李深家门前进城的大路,不过现在却被李家庄派人把守,严禁外人进入庄子。 不光是这个路口,李家庄的其它几个路口,也都有村里人把守,甚至晚上庄子里还组织了村民巡逻,整个村子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都自发的参加了巡逻队。 李家庄之所以发生这些变化,都是因为流民闹的。 流民不是天使,而是一群饥肠辘辘、饿红了眼睛的动物,虽然用动物来称呼流民有些侮辱,但在极度饥饿的人眼中,什么法律、道德,完全都不存在了,只有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甚至为了一块发霉的窝头,有些流民就敢暴起杀人,真到了绝境时,连吃人的事都可能发生。 所以在流民到来的第一天,京城附近的百姓就如临大敌,不光是李家庄,周围的村庄几乎全都自发的组织起来,把守各個路口,加强夜晚的巡逻,严禁流民进入自己的村子。 李深也是村里的一分子,不过他身份特殊,不但有功名在身,而且人人都知道他在家养病,所以村子里倒是没给他分派什么巡逻的任务。 这让李深过意不去,所以才经常做些热汤食,送给站岗和巡逻的村民,为村子的安全献上一点绵薄之力。 一大锅肉汤,几个站岗的壮丁喝的一丝不剩,骨头也是啃的干干净净,连狗见了都得摇头,没办法,村民们一年到头,吃肉的机会并不多,李深这也算是给大家发福利了。 提着空锅回到家中,却见李如意竟然回来了。 “姐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李深惊讶的问道,按说现在作坊正是最忙的时候,李如意现在应该在作坊里盯着才对。 “别提了,作坊的女工有大半都没去,有丑娘一个人盯着就行了。” 没想到李如意叹了口气道。 “女工不去上工?她们不想赚钱了?” 李深一愣,作坊的女工是计件算工钱,也就是生产的纱锭越多,得到的工钱就越高,所以许多女工为了多赚工钱,每天都是早早上工,晚上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家。 要不是纺纱作坊不能见明火,这些女工说不定会加夜班。 “当然想,女工赚了钱,在家里都能挺直腰说话,但现在不是闹流民吗,各个村子都封了路口,本村的女工倒没什么,可外村的女工担心安全,只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李如意再次叹了口气道,女工不上工,她每天都要损失大笔的收入,想想都心疼。 “安全第一,要是这些女工非要去作坊,路上出事了,姐姐你肯定会愧疚一辈子!” 李深立刻劝道。 “这倒也是,只是这流民一来,不光村里的作坊受影响,你姐夫那边也停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李如意有些发愁,作坊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却因为流民的到来受到影响,短时间还好,如果时间太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姐夫那边既然停了,为什么不回家?” 李深立刻问道。 对于流民什么时候结束,他也说不准,想找伦文叙打听也不行,因为城门口全是流民,进出都不容易。 “你姐夫忙着施粥呢,他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搞了批粮食,一起在城里开了粥棚,毕竟我们虽是商人,但朝廷有难,咱们也要尽一分力!” 李如意说到最后时,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没想到姐夫竟然还有这种觉悟!” 李深不禁赞叹道。 “那是当然,你姐夫在城里施粥,把流民都吸引到城里,这样城外的流民就少了,咱们也就更安全,听说城外的许多大地主、大商人都是这么干的!” 没想到李如意话锋一转,说出一段让人目瞪口呆的话。 “把流民都吸引到城里了,城里的百姓不得骂娘吗?” 李深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转折他是真没想到,连施粥都带着算计。 “不一样,城里有衙役和军队,甚至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流民进了城也得老老实实的,不像咱们城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李如意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说来也巧,就在李如意的话音刚落,只见甄子良扛着一个大包走了进来。 “姐夫你不是在城里施粥吗,怎么回来了?” 李深急忙上前,接过甄子良背上的大包问道,凭手感应该是一袋子大米。 “别提了,朝廷忽然下令,所有粥棚全都要迁到城外,这下好了,城里的流民估计全都得跑到城外来!” 甄子良一摊手苦笑道。 城里有官府管着,各种打架斗殴,甚至是伤人、杀人的案件都还层出不穷,若是流民到了城外,天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呸,官府太不讲究了,这不是坑我们城外的百姓吗?” 李如意气恼的一跺脚道。 李家庄就在北京城边上,如果流民都聚集在城外,万一有流民闯进来,庄子里可就要遭殃了。 “咱们胳膊别不过大腿,朝廷明显是想把祸水引到城外,所以咱们最近就少出门,我准备了不少粮食和菜,都在外面车上,小弟你和我一块去搬!” 甄子良说完拉着李深出了门。 李深拉开车门,只见车厢里还放着两袋子面粉、三坛子咸菜,另外还有不少咸肉和咸鱼,看样子甄子良是打算打持久战了。 两人一块动手,把车上的食物全都搬到家里,现在天气冷,倒也不用担心会坏掉。 搬完东西,李深与甄子良回客厅,李如意给两人泡茶,趁这个机会,李深也向甄子良打听了一下城中的情况。 不过两人刚说几句话,忽然就听外面一阵大乱,似乎路口那边发生了冲突? “糟糕,难道是流民要硬闯进来?” 李如意吓的脸色发白,李深和甄子良反应奇快,冲出客厅就开始抄家伙,柴刀后面加个长木柄,效果和青龙偃月刀差不了多少。 “小李探花!小李探花救命啊!” 李深和甄子良都准备拼命了,却没想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求救声。 “好像不是流民。” 甄子良松了口气。 李深拉开院门,只见门外来了十几个人,一个个都长得十分精壮,看起来不像普通人,更不可能是流民,这些人背后,还有一辆马车,不远处路口的几个村民,也都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何事?” 李深警惕的打量了一下这些人问道。 “小李探花,我们有人受伤了,听说您医术精湛,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所以请您务必施以援手!” 为首的一个青壮汉子双手抱拳,向李深郑重行礼道。 “医术精湛?还起死回生?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李深被雷的外焦里嫩,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本事? 没等壮汉回答,只见后面的马车缓缓驶来,一个少年打开车门,冲着李深一抱拳道:“李探花,我的随从被人误伤了大腿,现在血流不止,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这位公子,在下真不懂什么医术,你们为何不去找大夫救治?” 李深苦笑着回礼道。 “李探花有所不知,我们已经找过大夫了,但大夫说伤口太深,血流太快,他也止不住血,我们听说李探花之前曾经让一个溺水的孩子起死回生,所以才特意带人前来求救!” 少年一脸诚恳的回答道。 少年正是出城祈福的朱厚照,受伤的人则是刘瑾,之前在混乱之下,不知是谁用利器伤了刘瑾,导致他的大腿被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了一地。 朱厚照立刻找到城门口为流民义诊的大夫,结果几个大夫都拿刘瑾的伤势无能为力,主要是伤口太大,根本止不住血。 随着鲜血的流失,刘瑾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提醒朱厚照向李深求救,毕竟他亲眼看到李深救活了一个溺水的孩子。 朱厚照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于是这才带着刘瑾跑来向李深求救。 李深根本不知道上面这些内情,听到伤者的血流不止,而且其它大夫也束手无策,这让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好吧,那我试试!” “太好了,多谢李探花!” 朱厚照再次拱手道,说完就请李深上马车查看刘瑾的伤势。 李深登上马车,只见车厢里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下半身全都是鲜血,整个车厢里都透着一股血腥味。 李深查看了一下对方的伤口,结果发现伤口不但长,而且还很深,最重要的是鲜血不停向外涌,估计是伤到动脉了,否则不会出这么多血。 第六十章 让你手贱 前院老宅的客厅中,炉子上的热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里面煮着一团丝线和几枚钢针。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伤者躺在木板上,整个人陷入到昏迷之中。 李深坐在伤者旁边,正在用一团纱布给对方清理伤口,但每擦一下,伤口中都会有鲜血涌出。 不过李深并不着急,因为必须把伤口处理干净,才能进行下一步的缝合。 朱厚照站在客厅外面,面带焦急的看着李深的动作,想催又不敢催。 终于,李深在把外面的伤口清理的差不多后,这才从沸水中取出针线,当着朱厚照等人的面,把线穿在了针上。 厅外的众人看到这里,却全都是一头雾水,不懂李深拿针线做什么? 理了理丝线,然后李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始用手中的钢针缝合伤口。 看到李深竟然把人肉当成衣服一样缝补,周围的人也都吓得张大嘴巴,甚至还有人震惊的叫出了声。 特别是朱厚照,当他看到李深在伤口上穿针引线,一点点的把长长的伤口缝起来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好像每一针都缝在自己身上一般,全身上下都不得劲。 而最初的不适感过后,朱厚照看着面色冷静,下手稳准狠的李深,两只眼睛中闪过几分佩服之色,他自问若是换成自己的话,恐怕很难做到像李深这么面不改色。 其实朱厚照不知道,李深一边缝皮肉,一边在心里默念:这是猪肉不是人肉!这是猪肉不是人肉。 也许是这种自我催眠真的有效果,也许是李深本身的心理素质过硬,第一次做缝合伤口这种事,双手竟然连抖都没抖一下。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李深终于把伤口缝合完毕,血也止住了,这让他长出了口气。 “果然不流血了,李探花果然医术精湛!” 朱厚照上前夸赞道,他以前对李深的印象不太好,但经此一事,却大为改观,甚至觉得李深这个人的确有本事,难怪连父亲朱祐樘都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小兄弟客气了,我现只是止住了他的血,至于接下来的医治,就需要你找其它的大夫了。” 李深这时在旁边的水盆里洗着手上的血迹道。 “没问题!只要血止住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朱厚照拍着胸膛道。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只听病床上呻吟一声,刘瑾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感觉怎么样?” 李深探过身子,笑呵呵的向对方问道,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二個人,这让他十分有成就感,看着对方就像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艺术品似的。 “疼,头晕!” 病床上的刘瑾声音干涩的回答道。 “还不错,能听懂话,说明神智清醒,带回去敷上药,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李深哈哈一笑,再次对朱厚照叮嘱道。 “你……你是李探花?” 病床上的刘瑾这时终于认出了李深,一张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惊喜的表情道。 “你认识我?” 李深有点惊讶,他平时深居简出的,外界认识他的人不多,就算有人见过他中探花时跨马游街,但一面之缘也很难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比如做眼镜的玉器店掌柜,最初就没认出他。 “上……上次您在河边救人时,我……我曾经见过您。” 刘瑾声音虚弱的解释道。 “李探花,我这随从在受伤昏迷前,还特意叮嘱我来找您,果然救了他一命!” 朱厚照这时也在一旁解释道。 “看来这还真是缘分啊,不知这位大哥和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张照,这是我的随从刘瑾!” 朱厚照给自己取了个化名,至于刘瑾就懒得取假名了,毕竟他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宦官,根本没人会注意他。 刘瑾! 李深听到这个名字却全身一僵,刚开始他还想可能是重名,但看到刘瑾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胡子,哪怕他再傻也能猜到,对方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立皇帝。 想到这里,李深又扭头打量了一下朱厚照,隐约从对方的五官上,看出几分朱祐樘的影子。 “李探花,你一直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朱厚照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反而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他还以为刚才刘瑾的血溅到了自己脸上。 “哈哈,我看张兄你气度不凡,出行又带着这么多的护卫,想来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既然对方用了化名,李深也没有直接戳穿对方的身份,而是试探着问出一句。 “一般一般,在下祖上的确立下一些战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 朱厚照再次撒谎道,难得微服出巡一次,他可不想暴露身份。 “原来如此,看来张兄肯定是勋贵子弟了,幸会!” 李深也装糊涂的一拱手道。 对方祖上的战功的确不少,比如驱逐蒙元、奉天靖难、土木堡战神之类的,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两人寒暄了几句,这时朱厚照注意到外面天色将晚,想到自己必须在天黑前回宫,于是也立刻告辞道:“李探花,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日后我定会让刘瑾备礼登门拜谢!” “那个……我忽然想到家里也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要不我给他再上点药吧!” 李深忽然主动开口道。 他现在很后悔,早知道对方是刘瑾,他就不救了,不过现在也不晚,等下敷药时给对方伤口里加点铁锈之类的东西,肯定能让对方死的很安详。 “多谢李探花好意,但天色不早了,城门马上就要关了,我家里管的颇严,必须马上回去。” 朱厚照再次拱手拒绝道。 他主要担心自己回去晚了挨骂,所以执意要走,宫里有御医,不用怕耽误刘瑾的伤势。 这下李深也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厚照指挥手下,把刘瑾抬到外面的马车上,然后打马飞奔而去。 看着朱厚照的马车远去,李深却忽然伸出左手,狠狠的抽了自己的右手一下道:“让你手贱,救了刘瑾这个臭名昭著的大太监,日后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 朱厚照的马车一路飞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皇城,不过他并没有回兴龙殿,而是快步来到文华殿见父亲朱祐樘。 “拜见父皇!” 朱厚照进到殿中立刻行礼道。 朱祐樘并没有处理政务,也没有休息,似乎是在特意等着朱厚照。 “有没有受伤?” 朱祐樘声音低沉的问道。 朱厚照在流民中遇险,这么大的事肯定会立刻被锦衣卫上报,这也是他回宫后立刻来见朱祐樘的原因。 “让父皇担心了,儿臣没有受伤,倒是身边的一个宦官受了重伤,幸好经过救治保住了命。” 朱厚照忐忑不安的回答道,他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第一次出门就遇险,换他是朱祐樘,肯定也会把自己臭骂一顿。 但出乎朱厚照意料的是,朱祐樘听到他没有受伤,反而松了口气,甚至还露出几分微笑道:“没受伤就好,那个受伤的宦官别忘了给他些赏赐!” “父皇您没有生气?” 朱厚照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朱祐樘。 “呵呵,能把祈福的供品分发给灾民,这说明吾儿有一颗仁慈之心,这让为父极为欣慰!” 朱祐樘说着竟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朱厚照不喜读书,这点他最清楚不过,而且性格也极为跳脱,所以朱祐樘一直担心儿子不学好,日后会成为一个昏君。 可现在通过流民的事,让朱祐樘看到了儿子的仁慈,一个拥有仁慈之心的帝王,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谢……谢父皇的夸奖,其实儿臣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觉得与其将供品送给寺里的泥菩萨,还不如做点实在的好事。” 朱厚照喜不自胜的说道,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次无心之举,竟然能让父亲这么夸奖自己。 “就是因为没有多想,你的这种仁慈才更加可贵,不过这次你遇险的事,就不要告诉你娘了,免得她担心!” 朱祐樘却更加满意,随后这才吩咐道。 “儿臣明白!” 朱厚照想也不想就答应道,毕竟若是母亲知道这件事,肯定又要唠叨好几天了。 朱祐樘担心儿子受了惊吓,于是又好言安慰了朱厚照几句,这才让他下去休息了。 朱厚照刚走,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位内阁大臣就进宫求见。 “陛下,威宁伯去世,西北边疆无人镇守,军心为之浮动,最好派一员德高望众的老将巡边,以此来安抚军心!” 刘健这时一脸凝重的向朱祐樘建议道。 王越镇守西北多年,多次清剿鞑靼人的势力,在西北威望极高,因此他的去世,也让西北上下为之震动。 “英国公张懋威望最高,不如就让他跑一趟吧!” 朱祐樘想也不想就吩咐道。 张懋是英国公张辅的幼子,九岁袭爵,成年后执掌中军都督府多年,并且兼掌五军营,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有他巡边西北的话,足以安抚军心。 “启禀陛下,几天前英国公率军演练,不慎受伤,据说伤情颇重,恐怕无法成行!” 李东阳却上前禀报道,正是因为张懋受伤,所以他们才特意来找朱祐樘商议,因为除了张懋外,勋贵中很难找出一个能够代替他的人。 第六十一章 朱厚照的推荐 紫禁城文华殿内,朱祐樘一脸的愁容坐在那里,朱厚照侍立在一旁。 王越去世,三边总制一职空悬,西北军心浮动,鞑靼人却在外虎视眈眈,所以急需要一个有威望的老将巡视西北,以此来稳定军心。 可是唯一合适的英国公张懋却意外受伤,朱祐樘特意抽出时间前去探望,结果发现对方的伤情严重,连床都下不来,估计没有月余根本养不好伤。 “陛下,英国公伤重不能巡边,不如召成国公回京,由他代替英国公巡边如何?” 李东阳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上前向朱祐樘建议道。 成国公朱辅也颇有威名,在军中的威望也并不比张懋差多少。 “成国公一直镇守南京,距离如此遥远,哪怕立刻派人召他回京,恐怕也要两三个月时间才能回来,而且他久不在京城,在西北的威望也不如英国公,所以就算派他巡边,恐怕也难以安抚军心。” 没等朱祐樘回答,旁边的刘健就摇头反对道。 “保国公朱晖怎么样?” 谢迁这时忽然提议道。 保国公朱晖是抚宁伯朱谦之孙,他父亲朱永袭爵后,南平荆襄、北御蒙古、东征女真,可谓是战功赫赫,一路将爵位提升为保国公,是少数在大明建国和靖难后,能够封公的武将之一。 “保国公年轻时还算不错,但随着年纪渐长,日夜沉迷于享乐,对军务也十分的懈怠,让他巡边,恐怕难以起到什么效果。” 刘健却再次否决道。 正所谓虎父犬子,保国公朱永一世英雄,但儿子朱晖却实在不怎么样。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朕亲自走一趟了!” 没想到朱祐樘这时忽然一拍桌子道。 “陛下不可,您身系天下安危,绝不可轻动!” 刘健三人听到朱祐樘的话,几乎同时劝阻道。 朱祐樘的身体不好,根本经不起路上的折腾,另外土木堡之变才刚过去几十年,大明上下可都还记忆犹新,从那之后,大明的皇帝只要表露出想要出城的想法,立刻就会遭到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朱祐樘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出城,说的只是一句气话。 “父皇,要不让我代您去巡边吧!”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朱厚照忽然站出来说道。 “太子不可,您也身系天下,绝不能轻易犯险!” 下面的刘健三人哭笑不得的再次道。 从理论上来说,派太子巡视西北,效果肯定比英国公张懋还要好。 但他们谁都不敢让朱厚照去,因为朱祐樘只有一个儿子,万一太子在出巡时遇到什么意外,这个责任谁也背不起。 “不要胡闹,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再为父分忧也不迟!” 朱祐樘也立刻拒绝道,前几天朱厚照刚在城外遇险,他可不敢再让儿子冒险了。 就在朱祐樘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内侍飞奔而来禀报道:“陛下,大事不好,负责为英国公治伤的御医前来禀报,说英国公得了金疡,现在高烧不退,人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什么!” 朱祐樘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殿中的刘健三人也全都脸色大变。 所谓金疡,是指被刀剑所伤后,导致的伤口化脓溃烂,其实也就是伤口发炎,这种病在在后世无非就是一点消炎药就能治好,但在这個时代,却几乎无药可医,一切只能靠运气。 “御医呢,快召他进来!” 朱祐樘在震惊过后,立刻大声命令道。 内侍答应一声飞奔而去,很快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的御医快步进到殿中。 “臣崔良拜见陛下!” 御医上前行礼道。 “崔御医,朕去探望时,英国公明明还算不错,为何忽然突发金疡?” 朱祐樘急切的问道。 他去探望张懋时,对方虽然伤的很重,但精神还好,两人还聊了几句。 “启禀陛下,本来冬天天冷,不易得金疡,可英国公失血过多后,经常畏寒怕冷,在房间的炉子生的很旺,身上也捂了厚被子,这才导致伤口脓肿溃烂!” 崔御医苦笑着回答道,他们都劝过张懋,房间里冷一点比较好,可张懋根本不听,这才导致得了金疡。 “那现在怎么样,你们可有办法医治?” 刘健这时抢先问道,军中的王越刚去世,若是武将中又死了张懋,恐怕会让大明的军心更加不稳,到时鞑靼趁机南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启禀刘公,我们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可金疡来势汹汹,根本无法阻止,现在英国公高烧不退,整个人昏迷不醒,恐怕……” 崔御医说到最后,没敢再说下去。 金疡这种病死亡率极高,但也不一定都会死,有些命硬的,也许可以挺过去,所以现在只能听天由命,看看英国公的命硬不硬了? “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朱祐樘闻言却气的一拍桌子怒道。 “陛下息怒,当年中山王就是因金疡而亡,非是臣等不尽力,而是此病实在无药可医啊!” 崔御医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中山王徐达,朱元璋手下的第一大将,却因生背疽而死,其实就是后背的伤口化脓溃烂,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最终导致死亡。 “陛下,金疡之病由来已久,的确没有什么太有效的办法。” 刘健这时站出来,为御医说了句公道话。 “那怎么办,难道朕要眼睁睁看着英国公死于金疡之下吗?” 朱祐樘气的一捶桌子,这都已经年底了,却接连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没一件让他感到顺心的。 “陛下息怒,若御医没有办法,不如张贴皇榜,重金征求能够医治金疡之症的办法,民间一向藏龙卧虎,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也许真的有人能够治疗这种病!” 李东阳看朱祐樘生气,于是站出来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其实他这话也就是随便一说,毕竟民间哪有那么多奇人异士?各个行业的顶尖人才,早就被朝廷笼络了。 “也好,现在只能如此了!” 朱祐樘立刻点头道,无论有没有人能治金疡,但自己总归要做点什么。 不过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朱厚照却忽然小声道:“父皇,儿臣倒是想推荐一个人,也许他有办法可以治好英国公的金疡!” “不要胡闹,你能推荐什么人?” 朱祐樘心情不好,当即训斥道。 在他看来,朱厚照从小长于深宫之中,认识的人也都宫里,如果宫里有人能治金疡,他身为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陛下,太子虽然年幼,但却极为聪慧,不如我们听一听他推荐的人选,再做决定也不迟!” 李东阳却笑呵呵的劝解道。 其实他也不相信朱厚照能推荐什么人,只是觉得平时顽劣的朱厚照,竟然主动参与朝中的事务,无论如何都要听一听他的意见,算是对他的鼓励了。 “好吧,皇儿你说说,想推荐什么人?” 朱祐樘也猜到了李东阳的意思,于是耐下性子向朱厚照问道。 “父皇,儿臣要推荐今年的探花李深,他应该有办法治疗金疡之症!” 朱厚照心里很不服气,故意把李深的名字大声说了出来。 下面的刘健等人听到李深的名字,也全都惊讶的对视一眼,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李深是怎么和朱厚照扯上关系的? “又是李深?” 听到这个名字,朱祐樘心里腻歪极了,感觉像是吃了只苍蝇似的。 “父皇,儿臣前两天出城祈福,身边的宦官受伤,当时血流不止,其它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李深出手,帮受伤的宦官止住了血!” 朱厚照知道朱祐樘不信,于是立刻解释道。 “只不过止血而已,并不能说明李深的医术高明!” 朱祐樘一摆手道。 “父皇,这可不是普通的止血,受伤的刘瑾是我身边的近侍,现在就在宫中养伤,不如将他抬来,您一见便知!” 朱厚照却再次坚持道,自己好不容易主动推荐人,父亲却表现的如此轻慢,这让朱厚照的驴脾气也上来了。 “陛下,既然太子如此说,不如将那个宦官抬来,看看到底有何不一样!” 刘健一直在观察朱厚照的反应,感觉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也来了几分兴趣。 “好吧,那就把他抬来!” 朱祐樘有火没处发,没办法,谁让朱厚照是他唯一的儿子呢。 看到父亲同意,朱厚照十分高兴,立刻命人将刘瑾抬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刘瑾趴在一块木板上,被几个宦官抬进了大殿。 刘瑾现在也是一脸的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养个伤竟然养到文华殿来了? “父皇请看!” 朱厚照说着走到刘瑾面前,然后亲自揭开他腿上盖的纱布,露出一条蜈蚣般,被丝线缝合起来的伤口。 第六十二章 怎么都找我救命? “甄兄,李探花留步!” 李深的家门外,一个方面大耳,满脸富态的中年人拱手道。 “那我们就不送了,孙兄你路上小心,现在到处都是流民!” 甄子良也笑着拱手送行道,旁边的李深陪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孙姓中年人这才上了马车,随着车夫的一声鞭响,马车“骨碌碌”的驶向北京城的方向。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李深这才收起笑容,并且揉了揉脸,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僵了。 “小弟啊,孙兄难得来亲自来拜访,你笑的也太假了!” 甄子良这时却向李深埋怨道。 “姐夫,我又不认识这个孙维,您却非要我陪吃、陪喝和陪聊,再加上陪笑就四陪了,我容易吗我?” 李深却一脸不情愿的道。 这个孙维是京城最大纺织商,也就是之前给纺纱作坊投钱,与甄子良合作开办一座更大纺纱作坊的人。 因为流民的到来,导致新纺纱作坊不得不停下来,所以甄子良就将孙维请到家里,一是向对方解释一下作坊的事,二来也是联络一下感情。 “行行行,我知道小弟你不喜交际,不过孙兄是我的合伙人,关系不一般,所以才委屈小弟你坐陪,不过我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甄子良倒是十分知趣,急忙认错道。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客气了,快进来喝点醉酒汤!” 这时李如意站在院子里向李深两人高声道。 她是女子,这种交际的场合肯定不方便出面,所以平时她主抓作坊的生产,像这种谈生意的事,都是由甄子良出面。 “姐,醒酒汤是你做的还是阿秀做的?” 李深却十分警惕的问道。 “当然是阿秀做的,我现在哪有空?” 李如意白了李深一眼,年底了,作坊的账要清一下,所以她最近整天都在忙着算账。 “太遗憾了,阿秀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娘子亲手做的醒酒汤!” 甄子良虚伪的奉承,让李深暗翻白眼,随后两人就一起进到客厅,一碗又酸又辣的醒酒汤下肚,立刻感觉舒服多了。 “可惜是胡椒不是辣椒。” 李深边喝汤边想道。 红薯都出现了,按说辣椒也应该不远了,只是不知道唐伯虎和徐经两人能否顺利的把红薯带回来? “小弟你觉得这个孙维怎么样?” 李如意这时也进到客厅,向李深随口问道。 “不好说,但我不太喜欢这個人。” 李深沉默了一下才如实回答道。 许多人可能都有类似的经历,就是见到一个陌生人后,哪怕一句话都没说过,却本能的讨厌对方,也说不出来讨厌的原因,反正就是不喜欢,李深对孙维就是这种感觉。 “很正常,小弟平时主要与伦状元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对我们这些商人间的虚与委蛇,肯定会有些排斥。” 甄子良这时笑着插嘴道。 “也许吧。” 李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李兄!李兄你快出来!” 没想到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伦文叙一脸兴奋的闯进了院子。 “什么事这么高兴?” 看到伦文叙笑得都快成一朵花了,李深也好奇的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跟我上车,咱们路上再说!” 没想到伦文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李深的手腕,拉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向旁边的李如意夫妇道:“李兄借我一下!” 话音刚落,伦文叙已经拉着李深出了门。 “这个大头状元,就不能把话说完再走!” 李如意抱怨一声,不过对于弟弟有个这样的知心朋友,她还是很高兴的。 李深被拉着出了门,却惊讶的发现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两旁竟然还有几个宫中的禁卫。 上了马车,李深终于有时间向伦文叙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别告诉我说又要进宫?” “不是进宫,而是去英国公府,那边有人等着你救命呢!” 伦文叙解释道。 “我又不是大夫,怎么都找我救命?” 李深不满的叫道,上次救了那个刘瑾一命,到现在他都还在后悔。 “当然要找你,上次我可是亲眼见到,你把一个淹死的孩子给救活了。” 伦文叙一脸理所当然的道。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个孩子只是假死,只要用对了办法,谁都能把他救活。” 李深无奈的回答道。 “那也够厉害的,当时幸亏有伱在,否则我这个庸医就要害死一条人命了!” 伦文叙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自从上次见识到李深救人的手段后,他就对李深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这次为什么要去英国公府,另外这辆马车,以及马车外的禁卫是怎么回事?” 李深懒得再解释,于是问起当下的情况。 “我不知道啊,陛下忽然召我进宫,然后让我来找你,说是英国公的病只有你能治,马车和禁卫都是宫里派的。” 伦文叙两手一摊,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一拍巴掌又道。 “我明白了,肯定是你上次救人的事传到宫中,所以陛下才会请你去给英国公看病。” 李深听到这里也一下子明白了,肯定和自己给刘瑾治伤有关。 “我就知道治好了刘瑾肯定会惹麻烦,现在麻烦果然来了!” 李深心中暗叹道。 “英国公到底是什么病?要是我治不好怎么办?” 李深无精打采的问道。 “英国公的病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受伤,不过治不好也没关系,据说宫里的御医都拿英国公的病没办法,你治不好陛下也不可能因此怪罪你。” 伦文叙拍着李深的肩膀安慰道。 在他看来,李深治病是其次,主要是陛下一直记着李深,这叫什么?这叫简在帝心!无论李深是否愿意做官,能让皇帝记住他都是一件好事。 听到英国公是受伤,这下李深更肯定和刘瑾有关了,不对,应该说是和朱厚照有关,说不定就是朱厚照向朱祐樘推荐的自己。 马车一路飞奔,很快来到英国公府。 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前等候,见到伦文叙和李深下车,立刻迎上前道:“伦大人、李探花,在下张仑有礼了!” “公子太客气了!” 伦文叙明显认识对方,随即向李深介绍道:“李兄,这位是英国公的长孙张仑!” “拜见公子!” 李深一拱手道。 公子这个称呼已经烂大街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假的,眼前这个张仑却是真的,他父亲早逝,所以他这个长孙就是英国公的第一继承人。 “李探花太客气了,你们快请进,我祖父的病还要仰仗李探花的神医妙手!” 张仑十分客气的道,然后亲自引两人进府。 其实张仑对李深的医术也十分怀疑,但对方是朱祐樘指派来的人,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请李深进去为祖父治伤。 穿过一重重的建筑,最后几人来到了张懋的卧室,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进到卧室,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趴在床上,上身赤裸,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不过在对方宽厚的后背上,却有一道显眼的伤口,一个御医正在为老者清理伤口。 “您就是李探花吧,在下崔良,是负责为英国公医治的太医。” 正在换药的御医扭头看到李深,立刻十分热情的迎上前道。 “崔太医你好,英国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深感觉这个崔太医有点太热情了,但也没多想,直接问起张懋的病情。 提到张懋的病情,崔太医立刻眉头一皱道:“情况不妙,从昨晚开始,英国公就发起了高烧,很快就陷入昏迷之中,而且伤口化脓,显然发了金疡,我们换了几种药,却都不见任何起色。” “我来看看!” 李深迈步来到床前,只见英国公背后的伤口倒是不长,约有十厘米左右,深度看不出来,但伤口已经开始发炎化脓。 李深伸手摸了一下张懋的肋下,感到对方的皮肤烫的厉害,估计不会低于三十八度,成年人烧到这个温度,已经算是十分严重了。 “李探花,我祖父的病您有办法吗?” 张仑这时忍不住上前问道。 他父亲早逝,是祖父张懋亲手将他抚养长大,因此祖孙二人的感情极为深厚,这次张懋受伤,最着急的就要数张仑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能否起效我也不敢保证。” 像救人这种事,李深从来不敢把话说满。 “太好了,李探花您有办法就好,您需要什么药,我们全力配合您!” 崔太医闻言大喜道。 他之前在宫里时,亲眼见到李深缝合的伤口,对这种治伤的办法惊为天人,所以他才对李深那么热情。 另外最重要的是,如果张懋的病治不好,崔太医肯定也会受到责罚,现在李深有办法医治,无论能否治好,崔太医他们都不用承担责任。 “李探花你真的有办法?” 张仑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他以前只听说李深有才华,后来被一道雷劈疯了,京城中到处都是关于李深的流言,所以张仑现在怀疑,这位李探花是不是又在说疯话? 第六十三章 陛下要害我? 张仑怀疑李深的医术很正常,毕竟李深虽然有名,但却从来没听说过他懂医术,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张仑都比他大几岁。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张仑都有怀疑李深的理由。 “张公子,李兄的医术你不必怀疑,我亲眼见到李兄救活了一个溺水的孩子,当时对方连呼吸和心跳都没了。” 没等李深开口,旁边的伦文叙就再次化身解说员,讲解起李深的光辉事迹。 “伦大人所言不错,老朽也对李探花的医术十分佩服,所以小公爷您不必担心!” 崔太医这时也跟着附和道。 看到伦文叙和崔太医都帮着李深说话,张仑也不好再怀疑,于是向李深拱手道:“好吧,那祖父的伤就交给李探花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张某一定全力配合!” “有酒吗?” 李深也没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酒?” 张仑脸色一僵,怎么救人的时候还要喝酒?难道说这个李探花还是个酒鬼,难怪刚才他在门口见到李深时,就闻到对方身上带着几分酒气。 旁边的伦文叙和崔太医也都在发愣,搞不明白李深要酒做什么? “李探花你要多少?” 张仑刚说过要全力配合,这时也无法反悔,只能咬着牙问道。 “来两斤吧,而且必须是最烈的酒的!” 李深大手一挥,十分不客气的道。 “那要不要再给您炒两个菜?” 张仑看李深满不在乎的模样,赌气的再次问道。 “炒菜就算了,给我再拿十几头蒜就行了!” 李深摆了摆手,再次大大咧咧的道。 “就着大蒜喝酒?这是怎么个吃法?” 崔太医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来人,照李探花说的办!” 张仑彻底无语了,只能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他现在最希望的是李深喝完酒赶紧离开,免得耽误了祖父的病情。 不一会的功夫,烈酒和大蒜都送到了,李深似乎一点也不急,招呼伦文叙和崔太医,过来一起帮他剥蒜。 十几头蒜,三人花了小半個时辰才剥完,张仑那边的耐心都已经快消磨尽了。 却没想到在剥完蒜后,李深又让人拿来捣蒜的蒜臼,自己亲自动手,一点点的把蒜捣成了蒜泥。 “李兄,你这是准备要吃火锅吗?” 伦文叙这时忍不住问道,虽然他相信李深的医术,可现在李深做的这些也太离谱了。 “吃什么火锅啊,我这是在做药!” 李深白了伦文叙一眼道。 “以蒜入药老朽倒是听说过,可以强胃理气,可是这对英国公的金疡并没有什么作用吧?” 崔太医也忍不住插嘴问道。 “崔太医你有所不知,大蒜可以消炎杀毒,对这种伤口发炎有奇效。” 李深终于开口解释道。 “大蒜竟然有这种作用,那这酒呢?” 张仑闻言也站起身,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位李探花要酒和大蒜,原来是为了给祖父治伤。 “酒的作用就更大了,等下你们一看便知!” 李深微微一笑,说完就提起酒坛,往杯子里倒了点酒尝了一下,这酒果然很烈,估计得五十度往上。 明朝的蒸馏酒已经很普遍了,有些酒更是要经过三蒸、四蒸,导致酒精的含量极高,虽然比医用酒精还差不少,但对李深来说,勉强可以用了。 只见李深把烈酒倒进蒜泥里,混合搅拌后,又用纱布将酒过滤了几遍,最终得到一碗散发着强烈大蒜气息的烈酒。 做完这些,李深这才来到张懋的病床前,请崔太医帮忙,将张懋伤口上已经发炎化脓的腐肉割掉。 中医可不仅仅只有中药和针灸,在处理这种外伤时,中医也会使用各种医疗器械,甚至连截肢用的锯子都有。 崔太医专精外科,各种器械准备的十分齐全,只见他打开药箱,里面小刀子、小钩子、小夹子应有尽有。 崔太医取出一个锋利的小刀子,按照李深的吩咐,将张懋后背上的腐肉去掉。 期间伤口也不停的流血,张懋虽然陷入昏迷,但每一刀下去,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显然他还是能感受到疼痛,旁边张仑都不忍心看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李深将大蒜酒倒出一半,用纱布蘸了一下,然后就抹在了张懋的伤口上。 “啊~” 刚才割肉都没醒的张懋,却在大蒜酒抹在伤口上时,痛的惨叫一声,两只眼睛也猛然睁开,身子也本能的开始挣扎。 “快,按住国公!” 李深立刻吩咐道,旁边的张仑等人立刻一拥而上,你按胳膊我按大腿,把英国公死死的按在了床上。 “恁娘个龟孙,谁拿刀子捅我?” 全身动弹不得的张懋感受到后背的剧痛,张口就骂出一句方言味浓厚的国骂。 “咦?英国公说话怎么带着一股河南味?” 李深没理张懋的怒骂,反而笑着向张仑问道。 “咳,我们张家祖籍开封,我和祖父每隔几年都要回开封祭祖。” 张仑解释了一句,随后又向被按着张懋轻声道:“祖父您忍耐一下,陛下派人来为您医治,只要上过药就没事了!” 听到是为自己治伤,张懋立刻停止了挣扎道:“放开我,老子不动就是了!” 这次张懋的话又恢复成纯正的官话,看来刚才是痛的厉害,直接把老家的方言都骂出来了。 张仑不敢违抗祖父的命令,于是示意众人放手,张懋果然趴着一动不动,只是李深每次涂抹大蒜酒时,张懋都不受控制的全身一颤,额头上也满是冷汗。 看到张懋一动不动,李深也不禁暗自佩服,大蒜和酒这么刺激的东西,直接涂抹在伤口上,关公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这位英国公竟然能忍住一声不吭,果然是条硬汉子。 李深用大蒜酒将张懋的伤口涂抹了几遍,确认没有遗漏后,这才让崔太医帮自己,把伤口用煮过的纱布包扎好。 “好……好小子,你这是在救我,还是要把我千刀万剐?” 张懋这时长吸了口凉气,这才扭过头看向李深道。 “国公恕罪,良药不但苦口,有时候还会特别疼。” 李深哈哈一笑,说着又拿起另一半大蒜酒,送到张懋面前道:“喝了吧,味道可能会有点怪。” “你……你让我喝酒?” 张懋一愣,随即又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李探花,我祖父伤的这么重,怎么能喝酒呢?” 张仑这时也急忙出言阻止道,就连崔太医也皱起眉头。 “这不是酒,是药,即可以外敷也可以内服,双管齐下效果会更好!” 李深只得开口解释道。 大蒜素是个十分神奇的东西,消炎杀菌的效果丝毫不比青霉素差,而且在融入酒精后,会变得比较稳定,内服可以被人体吸收。 “有道理,这个小大夫一看就医术精湛,你们别老是打岔!” 张懋呵斥了孙子一句,随即接过大蒜酒一饮而尽。 张懋本就是个好酒如命的人,可是受伤后一直被禁酒,嘴巴早就淡出个鸟来了,现在李深竟然主动让他喝酒,而且还打着治病的旗号,这让张懋立刻对李深有了感观,这才叫真正的大夫! “小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张懋半碗酒下肚,立刻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这时竟然找李深攀谈起来。 “在下李深。” 李深自我介绍道。 “李深?” 张懋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忽然又想到刚才孙子称对方为“李探花”,这让他也立刻想到了李深的身份。 “等等,你就是传说中,那个被雷劈的小李探花?” 张懋震惊的抬起头问道。 “正是在下!” 李深笑呵呵的点头道。 这下张懋的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给自己治病的,竟然是一个传说中的疯子,难怪刚才他竟然让自己喝酒,正常的大夫谁会让一个受伤的人喝酒? 想到这里,张懋气的扭过头,对孙子张仑怒道:“伱是怎么找的大夫?” “祖父息怒,李探花是陛下亲自指派,来为您治病的!” 张仑也猜到了祖父的想法,这时哭丧着脸解释道,直到现在,他对李深的医术依然充满了怀疑。 陛下让一个疯子给我看病? 这个张懋也更加震惊,他忽然想到民间传说中,太祖皇帝给徐达送烧鹅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是假的,但后来却全都应验了,太祖皇帝杀起功臣来,那可是一点都没手软。 难道说陛下担心我功高盖主,所以才派一个疯子来,想把我给害死? 张懋满心悲凉的想到,但随即又觉得不对,自己好像也没立什么像样的功劳啊,在军中虽然有些威望,可那全都是祖父和父亲的余荫,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带着一脑子的胡思乱想,张懋很快再次陷入昏迷之中,毕竟他现在还发着高烧,刚才要不是太疼,他根本不会醒来。 李深看这种情况,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于是就派人给家里报了个平安,他和伦文叙、崔太医一块守着张懋。 结果就在下半夜时,张懋的烧竟然奇迹般的退了。 第六十四章 纺纱机被偷了 “英国公的烧真的退了?” 第二天上午的文华殿中,朱祐樘一脸不敢相信的问道。 昨天才派李深去给张懋看病,结果今天张懋的病情就开始好转了,恐怕华佗在世也不过如此。 “启禀陛下,臣亲眼所见李深妙手回春,仅仅只用了烈酒和大蒜,就让英国公的病情好转!” 伦文叙兴高采烈的回答道,替自己的好兄弟请功,他当然比谁都积极。 “伦大人所言不虚,李探花仅仅用了烈酒和大蒜,就汉好了金疡之症,若是将这种办法用于军中,再加上之前的伤口缝合之术,肯定可以大为减少军中因金疡而死的将士!” 旁边的崔太医也跟着帮腔道。 对于李深的医术,崔太医是心服口服,特别是昨天英国公的烧退下后,他兴奋的拉着李深聊到天亮,完全没注意李深困的眼睛都眨不开了。 “李深呢,他怎么没来?” 朱祐樘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 伦文叙与崔太医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伦文叙开口解释道:“启禀陛下,李深昨夜一直守着英国公,早上才有时间休息,另外他的身份也不方便进宫,所以……” 伦文叙和崔太医都是官员,自然有正当的理由进宫向朱祐樘禀报,可李深虽有功名在身,却没有官职,所以进宫就不太方便了。 当然上面只是次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李深不愿意进宫,他怕朱祐樘一高兴,再提赐官的事,如果他再次拒绝,就显得太不给朱祐樘面子了。 “哼,不来正好!” 朱祐樘闻言冷哼一声道。 李深没来,其实朱祐樘也暗自松了口气,因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赏赐对方了。 按说李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无论如何都要赐官的,可朱祐樘也怕李深拒绝,上次他都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这次若是再拒绝,那朱祐樘这个皇帝的面子往哪搁? “陛下,李深虽然没来,但他的赏赐也不能少了,否则恐怕会引人非议啊!” 这时殿中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健终于站出来道。 “英国公的病只是开始好转,等什么时候病完全好了,再说赏赐的事吧!” 朱祐樘大手一摆,对于给李深的赏赐,他也十分头疼,所以干脆能拖就拖。 与此同时,李深躺在英国公府的客房里呼呼大睡,昨晚熬了一夜,又被崔太医拉着请教医术,搞得他天亮了才有时间睡下。 结果就是这一觉他直接睡到下午,醒来后天都快黑了。 “李兄,之前在下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与在下计较!” 李深刚洗过脸,就见张仑匆匆赶来,郑重的向他道歉道。 “张公子客气了,不知者不怪,更何况公子你也是关心则乱,昨天的事我完全没放在心上。” 李深十分大度的一摆手道。 他感觉这个张仑还不错,知道错了立刻就跑来认错,这可比那些死不认错的人强多了。 “李兄真是宽宏大量之人,在下在府中设下酒宴,算是为昨日之事赔罪,还望李兄不要拒绝!” 张仑这时对李深十分的感激,于是热情的邀请道。 李深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有为难的道:“在下昨日出门,并没有打算出来太久,本想今天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所以……” “这个李兄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李兄的家属,告诉他们你会在府上小住几日,另外伦大人和崔太医也都在府上,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没等李深说完,就被张仑打断道。 “伦兄他们不是进宫了吗,宫里怎么说?” 李深好奇的问道。 “宫里对我祖父伤势好转一事,也十分的高兴,估计等到我祖父的伤势痊愈后,陛下肯定会重赏李兄!” 张仑立刻回答道,伦文叙从宫里回来后,本来是要回家的,但却被张仑亲自出面,又请到了府上。 看到对方都准备好了,李深也没办法拒绝,于是跟着张仑来到内厅。 很快伦文叙和崔太医也被请了过来,他们两人也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毕竟昨晚他们也没怎么睡,从宫里回来这才补了个觉。 人到齐了,张仑立刻吩咐开宴,一道道丰盛的菜肴如同流水般送上来,甚至还有歌舞助兴。 酒宴上李深向崔太医问了一下英国公的情况,自从昨天烧退了之后,张懋的情况迅速好转,中间还醒来一次,喝了两碗粥才又睡了过去。 另外张懋的伤口情况也在好转,并没有再次发炎,反而开始长出一层红膜,这说明伤口开始了愈合。 听到这些,李深也松了口气。 他对历史上的张懋没什么印象,但却知道对方的老子张辅,那可是一手平定交趾的名将,可惜朱棣儿孙不争气,到手的交趾又丢了,简直是大明朝最大的遗憾。 所以哪怕是看在张辅的面子上,李深也不可能对张懋的病情袖手旁观。 张仑在见识到李深的医术后,这时也和崔太医一样,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酒宴上一直向他敬酒。 崔太医和伦文叙完成了朝廷的任务,也都十分高兴,一高兴就免不了多喝几杯,所以等到酒宴结束,四人全都喝的烂醉。 第二天早上,李深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头疼的厉害,像是被人用刀子砍成两半,然后又用胶带随便粘在一起似的。 强忍着头疼起了床,王府的下人伺候他洗漱过后,李深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刚吃过早饭,张仑就再次赶来,而且还是请李深赴宴。 这下李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了,借口自己家中还有事情,执意要告辞回家。 张仑几次挽留,却没能说动李深,最后他也只好让人准备马车,送李深离开了国公府。 至于张懋的伤势,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而且大蒜酒的制作完全没有难度,崔太医看一遍就记住了,根本用不着李深再呆在国公府。 “这個张公子还真大方!” 回去的马车上,李深看着身边的几个箱子自语道。 这些全都是张仑送给他的礼物,而且这还不是正式的谢礼,日后等到张懋的伤好了,肯定还会亲自带着礼物登门道谢。 出城的时候,李深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城外虽然聚集着大批的流民,但朝廷已经开始为他们修建了营地,并且派官吏管理流民营。 所以现在流民虽然多,但看上去多了几分秩序,城门口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流民就能暂时安置起来,对京城的影响也会变小。 回到家中,李深指挥国公府的下人将礼物抬进家,却发现家里只有阿秀一人。 “我姐和我姐夫呢?” 李深向阿秀问道。 “听说作坊的女工回来了大半,大小姐怕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早早的去作坊了,至于姑爷,昨天下午就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阿秀说话时,两只眼睛一直打量着国公府送来的箱子,接着就好奇的问道:“少爷,这些箱子是哪来的?” “帮了别人一点小忙,所以人家送了点礼物。” 李深随口回答道。 “那少爷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点饭?” 阿秀闻言露出佩服的表情,还是自家少爷有本事,出去一趟就有人送来这么多的礼物。 “不用,我来的时候刚吃过饭,你忙你的去吧。” 李深说着打了个哈欠,国公府的客房虽然豪华,但他这个人择床,而且第一天又熬夜,所以他都没怎么休息好。 阿秀答应一声离开了,李深则自顾自的回到卧室,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床上。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啊!” 李深闭上眼睛自语一声,然后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等到李深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窗外夕阳西下,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坐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鼻子中也闻到了厨房中传来的饭菜香味。 “醒的刚刚好,吃饭去!” 李深掀开被子,迈步来到客厅。 只见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李如意一家三口也全都在。 “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干什么去了?” 李深迈步来到桌前,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问道。 不过话一出口,李深才感觉客厅中的气氛不对,旁边的宝儿更是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 于是李深扭头看去,这才发现甄子良则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对面李如意面沉如水,看起来两口子似乎吵架了? “姐,怎么了这是?” 李深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等李如意回答,甄子良就苦笑一声道:“小弟,我对不起你,咱们的纺纱机被人偷了!” “纺纱机被人偷了?谁?” 李深一愣,立刻追问道。 新式纺纱机是作坊的根本,所以从一开始,李如意就十分注意保密,比如会造纺纱机的大眼叔被重金招揽,作坊里的女工也都是从附近的村子招人,大都知根知底,虽然这些不能完全杜绝泄密,但至少在短时间内,新式纺纱机还是掌握在李如意手里。 “孙维,我被他骗了,他之前投钱给我开作坊,目的就是为了骗取咱们的新式纺纱机!” 甄子良哭丧着脸回答道,之前李深就提醒过他要小心,却没想到还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第六十五章 多大点事啊 通过甄子良的讲述,李深终于知道了对方被骗的经过。 原来孙维投钱给甄子良,资助他开办一所更大的纺纱作坊,甚至还给甄子良画了张大饼,说日后要让整个顺天府都用上他们的纱锭,还要卖到其它州府。 为了打消甄子良的疑心,孙维主动退出作坊的管理,全权交给甄子良负责,也正是这一点,才终于让甄子良和李如意下定决心,接受了对方的投资。 但谁也没想到,孙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作坊的钱孙维的确给了,作坊的管理也全都交给甄子良,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守规矩。 但甄子良与人家合伙开作坊,孙维肯定不时会派人看一下进度,另外账目方面肯定也要有孙维的人盯着,这都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 也正是看到孙维这么守规矩,甄子良也放松了警惕,前段时间新作坊的纺纱机陆续入场,孙维的人经常有事没事的围着纺纱机转。 当时甄子良觉得大家合伙做生意,新式纺纱机肯定不能瞒着对方,也就没怎么在意。 结果就在昨天,甄子良忽然接到消息,距离京城不远的河间府那边,竟然出现了一座使用新式纺纱机的作坊,出产的纱锭质量丝毫不比他们的差。 “我已经查清楚了,河间府的那座作坊,背后就是孙维,他与我合伙开作坊是假,图谋我们的新式纺纱机才是真!” 甄子良最后咬牙切齿的道。 新式纺纱机是作坊的根本,现在被孙维偷学了去,而且对方资本雄厚,可以在短时间内扩大规模,到时挤也能挤死他们。 “那个孙维怎么说?” 李如意倒还算冷静,只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我今天上午去找他理论,可对方非但不承认河间的作坊与他有关,甚至还反咬一口,怪我把关不严,导致新纺纱机泄露出去,并且以这个做借口,日后再也不会往新作坊投钱了!” 甄子良苦笑着回答道。 新作坊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连新式纺纱机都已经送到作坊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招工生产了,结果这个时候孙维不再投钱,简直就是要把甄子良往死里逼。 “好一个连环套,估计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套子,让我们自己往里钻!” 李如意恨声道。 “难怪我之前见到那個孙维时,就本能的不喜欢他,看来我的第六感还挺准的!” 李深摸着下巴自语道。 “娘子,现在我们怎么办?” 甄子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向李如意问道。 他现在是六神无主,所以才想听一听妻子的想法。 只见李如常沉思良久,最后却摇了摇头道:“对方的计划周密,让人丝毫拿不到把柄,而且他已经拿到了新型的纺纱机,我们对他没有丝毫办法!”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偷走我们的纺纱机,甚至赚个盆满钵满?” 甄子良气的一捶桌子怒道,这口恶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如果只能用生意场上的手段,我们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除非我们能从官面上向他施压。” 李如意说到这里,扭头看向李深,说到官面上的关系,家里也只有他了。 只是让李如意没想到的是,李深这时一手抱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呼哧呼哧”吃的正香。 “咱们的家底都被别人偷了,你还吃得下饭?” 李如意气的脑袋都快冒烟了,怎么被雷劈后,自己这个弟弟越来越不靠谱了? “姐、姐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你们也别只顾着发愁,饭还是要吃的!” 没想到李深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还劝起李如意和甄子良了。 “小弟你还真是心大,都到这种时候了,我和你姐哪里吃得下?” 甄子良却苦笑一声道。 “不就是个纺纱机吗,丢就丢了呗,等下我给你们更好的!” 李深满不在乎的道,说话时还不忘往嘴里扒两口饭。 “小弟你这两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如意脸色一变,立刻对李深关切的问道,她担心李深的疯病又犯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唉,姐你也不相信我!” 李深叹了口气,说完放下碗筷,转身来到书房,然后从书架上找到一本《梦溪笔谈》,打开后里面夹着一张图纸。 拿着这张图纸,李深这才再次回到客厅,然后直接拍在李如意的面前道:“姐你自己看吧!” 不明所以的李如意拿起图纸,当打开看到上面的东西时,却很快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纸上画的什么?” 甄子良看到妻子震惊的模样,也好奇的凑过来。 “这……这是……” 甄子良看到纸上的东西,同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纺纱机,尾部那一排的纱锭格外显眼,粗略一数最少也有七八个。 “小弟,你……你又新设计了一种纺纱机?” 李如意这时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敢相信的抬头问道。 “没错,上次那个纺纱机,只是随便给丑娘改善生活用的,纺纱的效率其实并不算高,这个才是真正的高效纺纱机,上面虽然只画了八个纱锭,但日后再改进一下,也许可以变成十个、二十个。” 李深哈哈一笑点头道。 他画的这个就是后世的珍妮机,自从李如意开办纺纱作坊后,李深就觉得迟早会用到珍妮机,所以就抽空画了出来,随手藏在了书房里,结果还真用上了。 “这……这是真的吗?” 甄子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刚才他还感觉自己这辈子要完了,结果转眼间小舅子就又拿出一种新的纺纱机,效率比原来的高上一倍,这种好事以前只出现在他梦里。 “比真金都真,这玩意没什么技术难度,大眼叔肯定能做出来!” 李深说着又端起了饭碗扒了两口,随即又伸着筷子,指点着目瞪口呆的李如意夫妇道:“姐,不是我说你们,多大点事啊?你们竟然连饭都不吃了,定力太差了!” “说伱胖你竟然还喘上了,说,你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李如意闻言恼火的质问道。 “你们也没问过我啊,而且我本来是打算等你明年生日时,送给你做礼物的,结果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只能提前送了。” 李深把身上的责任甩的一干二净。 听到弟弟还记得自己的生日,李如意眼圈一红,心中也十分的感动。 “娘子,有了这个最新式的纺纱机,就再也不用怕孙维抢咱们的生意了,咱们的作坊也能继续开下去了!” 甄子良这时兴奋的一拍大腿叫道。 “仅仅只是开咱们的作坊吗?有了这个,咱们还可以反将那个孙维一军,至少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李如意说到最后时,脸上满是冷笑。 千万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报复心,从见到图纸的那一刻起,李如意就已经有了一个报复的计划。 “对啊!” 甄子良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再次向李如意问道:“娘子你打算怎么做?” “呵呵,既然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咱们,那咱们也不必和他客气,你明天再跑一趟……” 李如意说着,把自己报复的计划讲了一遍,甄子良是连声称赞。 旁边的李深听着李如意的计划,心中却是暗叹一声,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报复心! 北京城万织布庄,号称是北京城最大的布庄,只要你想买布,来这里准没错,各种各样的布匹应有尽有,而这座布庄的背后,正是号称京城第一大纺织商的孙维。 孙维是京城有名的大商人,万织布庄只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除此之外,他在河北一带还拥有数个大纺织作坊,几乎占据了顺天府近半的布匹生意。 万织布庄后面是个精致的院落,孙维平时就在这里处理生意上的事。 “掌柜的,听说那个甄子良的小舅子是当朝的探花,也算是有些背景,咱们这么算计他,会不会惹出麻烦?” 客厅之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担心的向孙维问道。 “放心,我早就打听清楚了,那个小李探花被雷劈傻了,根本没有授官,顶多就是认识几个做官的同窗,但咱们做生意的,谁背后还没几个当官的?” 孙维却不屑的笑道。 别说李深没有官职,就算有,孙维也不怕,拼背景的话,他背后的人可比一个探花强多了。 “还是掌柜的想得周到,河间那边的纺纱作坊,已经步入正轨,现在每天的产量都在增加,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顺天府都得用咱们的纱锭。” 管事拍了一记孙维的马屁,又介绍了一下纺纱作坊的情况。 “很好,现在纺纱、织布、布庄一条龙,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垄断整个顺天府的纺织生意,顺带着再向其它州府扩张!” 孙维野心勃勃的说道。 就在孙维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小伙计飞奔进来禀报道:“掌柜的,那个甄子良又来了!” 第六十六章 李如意的报复 听到甄子良又来了,孙维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见对方? “掌柜的,甄子良现在肯定正在气头上,万一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咱们不如晾他几天,等他冷静下来再见也不迟。” 旁边的管事开口建议道。 “不必,甄子良拖家带口的,不是个冲动的人,而且在老子的地盘上,我还能怕他?” 孙维却摇了摇头,说完就让伙计把甄子良带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神情憔悴、胡子拉碴的甄子良走了进来。 “呦,这才一天不见,甄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孙维一脸灿烂的笑容迎上前,却明知故问道。 “孙掌柜,咱们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何必把人往绝路上逼?” 甄子良悲愤中又带着几分懦弱的质问道,为了演好这个表情,他早上对着镜子练了十几遍。 “甄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把你往绝路上逼了?” 孙维非但不承认,反而还一脸诧异的反问道。 “孙掌柜你又在装糊涂,咱们合伙的作坊马上就要开工,你却甩掉我在河间府另建了一座作坊,那现在我们的作坊怎么办?” 甄子良干脆把话挑明了。 这次孙维没有再装糊涂,而是呵呵一笑道:“我昨天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你们的新式纺纱机被人偷学了,所以咱们这个作坊也没必要再建下去了,如果你觉得亏了,我可以出钱,把你那半的份子买下来,到时作坊就与你无关,咱们再不相干!” “买我手里的份子?” 甄子良闻言露出心动的表情,犹豫了片刻这才问道:“你打算出多少钱?” “一千两怎么样?” 孙维竖起一根手指报价道。 “你打发叫花子呢,光是打造作坊里的纺纱机,就花了不止一千两!” 甄子良十分恼火的怒道。 “那甄老弟你觉得多少合适?” 孙维笑呵呵的问道。 甄子良似乎早就在等着孙维这句话,只见他仰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抬头斩钉截铁的道:“二十万两!” “多少?” 孙维掏了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方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而是鲸鱼大开口了,二十万两银子,哪怕以他的身家,想要拿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十万两,孙掌柜你只要给钱,我转身就走,以后新纺纱机的事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甄子良目光如炬的盯着孙维,一字一句的道。 “甄老弟伱是不是疯了?要不你给我二十万两,我那一半的份子全都给你怎么样?” 孙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甄子良,如果对方不是疯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疯话? “我可拿不出二十万两,但你能拿得出来,所以你得给钱。” 甄子良这时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如同两道刀子似的盯着孙维。 “我看你就是疯了,算了,我不和一个疯子计较,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走五千两银子,要么就把作坊那一半的份子烂在手里!” 孙维终于失去了耐心,把价钱直接提到五千两道。 “五千两买我们的新式纺纱机,孙掌柜咱们两個是谁疯了?” 甄子良冷笑一声反问道。 “好,既然你不要,那我这五千两就省下了,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孙维冷哼一声,说完就要让人把甄子良赶出去。 却没想到甄子良再次开口道:“我走可以,不过我要提前通知一下孙掌柜,永安布庄的周掌柜,可是一直对我们的新纺纱机十分感兴趣,我现在就去找他谈,希望到时孙掌柜你还能笑得出来!” 孙维听到周掌柜的名字,脸色立刻一变,这个周掌柜号称京城第二大的纺织商,是他在商场上最大的对手,两人因为生意上的事,没少发生冲突。 如果让周掌柜拿到新式纺纱机,对方肯定也会开办纺纱作坊,孙维再想垄断顺天府的纱锭,可就难比登天了,到时他的损失几乎难以估量。 想到上面这些,孙维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挤出一个笑容道:“甄老弟何必这么冲动,你要知道,市面上多一个人掌握新纺织机,你的小作坊就多一个对手,以你的体量,到时只会死的更快。” “无所谓,反正我家的作坊早晚都得死,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机卖个好价钱,甚至把纺纱机都送给对方,反正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甄子良却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道。 “别别别,甄老弟何必伤了和气,这样吧,你来提条件,只要不过分,我孙某人绝不拒绝!” 孙维终于慌了手脚,立刻改口道。 “我已经说了,二十万两银子,就当是卖新纺纱机的价钱,你应该很清楚,这种纺纱机若是放在南方,别说二十万两了,五十万两都有人抢着要!” 甄子良冷笑一声再次道。 大明最发达的纺织业在南方的苏杭一带,新纺纱机如果出现在那里,说不定真的可以卖上个天价。 “二十万两太多了,我最多出五万两!” 孙维松了口气,开出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价格。 “不行,你河间府的纺纱作坊开起来,五万两不到一年就能挣回来,最少十八万两!” 甄子良也退让一步道。 两人你来我往,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讨价还价,最终将价格定在了十万两,并且两人合伙开办的纺纱作坊,也全都归甄子良所有。 当然条件则是甄子良不许把新式纺纱机泄露给任何人,并且把手里所有的新式纺纱机,全都卖给孙维,日后也不能再制作这种新式的纺纱机。 谈好了条件,孙维又亲自写好了合同文契,将条件全都列在上面,并且双方签字画押,这种文契签订之后,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如果一方违反,另一方完全可以拿文契去衙门告状,基本上一告一个准。 文契一式两份,甄子良收好自己的那份后,依然愤愤不平的道:“十万两买到新式纺纱机,孙掌柜可真会做生意,这次就当是甄某赔钱买个教训,告辞!” 甄子良说完转身就走,直到出了万织布庄后,他这才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扶着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表面上看,十万两白银,以及半个作坊,并不能补偿新式纺纱机的损失,孙维那个开在河间府的纺纱作坊,一两年就能赚回来。 不过孙维做梦都不会想到,更加先进的纺纱机马上就要出现了,他挖空心思从甄子良这里偷走的纺纱机,马上就要变成一堆无用的木头了。 甄子良笑够了之后,这才立刻赶回家中,李如意一直在家里等着他。 “怎么样,孙维上钩了吗?” 李如意急切的问道。 “娘子放心,有我出马,他不想上钩也得上钩!” 甄子良拍着胸膛,一脸骄傲的道,浑然忘了昨天被骗时的凄惨模样。 “作坊也拿到手了?” 李如意眼睛一亮,再次追问道。 甄子良去见孙维,要钱其实是次要的,最关键的其实是那个合伙的作坊,这才是李如意最想要的东西。 “到手了,孙维虽然奸似鬼,但也不会想到咱们手里有更先进的纺纱机,到时咱们新作坊里全都换上这种纺纱机,肯定能把孙维的纺纱作坊打的落花流水!” 甄子良嘿嘿一笑道。 孙维用卑鄙的手段偷走了纺纱机,李如意的报复当然不会只要些银钱补偿,而是要把孙维的纺纱作坊搅黄,她要让对方怎么吃进去的,再怎么吐出来! 甄子良说着,把签好的文契拿出来再次问道:“娘子,文契在这里,接下来咱们要做些什么?” 李如意看了一下文契,随即冷笑道:“其它的先不急,夫君你先按照文契上的内容,把钱和作坊都搞到手里,我和丑娘去找大眼叔,让他带上作坊里的工匠,悄悄打造如意机。” “如意机?谁起的名字?” 甄子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个纺纱机是送给我姐的,当然要用我姐的名字来命名了。” 李深这时笑呵呵的走过来道,珍妮机这个名字肯定不能用了,所以李深干脆以李如意的名字来命名这种最先进的纺纱机。 “等等,如果用娘子的名字命名,那岂不是别人都知道娘子的名字了?” 甄子良有点不情愿,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字也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 “姐夫,古有黄道婆教人纺纱织布,现有李如意改进纺纱机,这可都是千古流传的美名啊,日后要上史书的,你确定要我姐拒绝?” 李深再次笑道反问道。 “这事真能上史书?” 甄子良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这可是流传千古的大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 “当然能上史书,黄道婆在松江都被立庙了,被人称为织女星或先棉神,我姐要是也被人立庙,咱俩说不定能沾点光,陪我姐进庙里被人供奉!” 李深开玩笑道。 立庙可能有点夸张,但进入史书肯定没跑了,要知道珍妮机的发明,是开启工业革命的重要标志,后世只要上过初中的人都知道,当然上课不听的学渣除外。 第七十六章 铅汞入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深每天下午准时到太医院讲课。 相比于第一天的四十多人,第二天的人数就增加了一倍,而且后面每天都在增加。 最后发展到只要李深去太医院,无论手里的事情再忙,他们都会抽出时间跑去听课,没位子就站着,屋子里站满了,他们就站在门口和窗户外面听。 李深在讲完大蒜酒对伤口金疡的治疗之后,又讲了伤口缝合技术,以及心肺复苏之类的急救术。 而且他并不是干巴巴的只讲这两种医术,而是在讲解时,加入了许多后世的知识,比如人体的各大系统,包括血液、神经、淋巴、消化等等,另外还有各个器官的作用等等。 这些知识虽然与传统中医有许多冲突之处,但李深事先早就说了,这只是自己的一家之言,愿意信就听,不愿意就走,他也不会和任何人辩论。 太医院做为大明的最高医疗机构,对各种医术还是十分包容的,特别是李深讲解的这些东西都能经得起推敲和验证,所以愿意听他讲课的人自然越来越多。 “人呢?人都哪去了?” 许院判回到太医院,一路上却连一个人也没见到,当即气的大叫道。 “来了来了,院判勿怪,其它人都去听李主事讲课了!” 一个医官飞奔而来,面带惊惶的向许院判行礼道。 “都去听课了,那太医院的公务还办不办了?” 许院判气的一拍桌子怒道。 这几天李深来讲课,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去听,这让许院判也越发的恼火,今天终于让他找到借题发挥的机会了。 “许院判息怒,这是崔院判最先点头,所以院里的其它人才敢放下手头的事情去听课。” 医官急忙解释道。 “又是个崔望,就他会收买人心!” 许院判冷哼一声再次道。 他三十岁就做了院判,而崔望直到今年五十多岁才做了院判,这让许院判一向看不起对方,认为他只是走了狗屎运才能与自己平级。 另外现在太医院的院使一职空悬,本来铁定是许院判的,可是现在崔望忽然做了院判,而且还拉来李深这个靠山,这让许院判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这也是他对李深有成见的原因之一。 “许院判,其实李主事讲的挺好的,院里所有人都跑去听了,要不你也去听听?” 医官犹豫了一下,这才向许院判劝道。 “我才不……” 许院判刚想拒绝,但忽然转念一想,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自己连对方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拆穿对方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许院判当即改口道:“带路,我倒要看看这個李主事到底有何本事?” “好嘞,许院判您跟我来!” 医官立刻十分高兴的道,其实他刚才也在听李深讲课,只是得知许院判回来,才急忙跑回来伺候,免得对方迁怒到自己身上。 于是许院判跟着医官来到太医院的东侧,只见一个屋子的外面,站着不少太医院的官吏,一个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得十分入神。 看到这种情形,许院判再次冷哼一声,迈步就走了过去。 “让一让!” 许院判来到被人群挡住的门前,直接开口命令道。 “让什么让,里面早就站满……呃~” 挡路的人本来一脸的不耐烦,认为对方打扰了自己听课,可当看到身后的人是许院判时,立刻吓的闭上了嘴,身子也闪到一边。 其它挡路的人也发现了许院判,同样纷纷闪到一边,于是拥挤的人群竟然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使得许院判顺利的进到教室里。 一个坐着的医官看到许院判进来,也急忙让出了座位,对方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然后抬头看向正在讲课的李深。 李深也同样看到了许院判,不过他也并没有在意,依然继续着自己的讲课。 “……解毒是肝脏的主要功能之一,人体若是中毒,一般都是经由肝脏分解,然后利用肾脏或肠道排出,所以如果两个人中了同样的毒,肝脏健康的人可能没事,但肝脏有问题的人,却可能中毒而死。” 李深说到这里,扫视了一下众人笑道:“好了,今天的内容讲的差不多了,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李深的话音刚落,下面立刻有不少人举起了手,这也是他立的规矩,因为刚开始上课时,每到提问环节,下面的人就乱成一团,所以李深只能让有问题的人举手,自己点到谁,谁才可以提问。 “崔院判,你有什么想问的!” 李深伸手一指最熟悉的崔院判道。 这段时间崔院判对李深讲课的事最为配合,可以说是忙前忙后,所以一般提问时,李深都会让他第一个发言。 “李主事,我刚才听你对中毒一事十分了解,依你之前,天下间的毒物分为几种?” 崔院判站起来问道,他虽然主修外科和骨科,但对其它医科也有涉猎。 “这个问题可有点大了,天下间有毒的物质数不胜数,想要将它们分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深闻言呵呵一笑,不过这个问题却难不倒他,于是他再次道。 “如果让我来分的话,我大概会分为三类。” “都是哪三类呢?” 崔院判再次追问道。 “第一类就是最常见的,也就是食物中毒,比如吃了腐败的食物,引发了中毒。第二类则是药物中毒,这点在座的各位应该比我更了解,许多药物本身就有毒,过量则为毒药,适量才为药物。” 李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继续道。 “至于第三种,我称之为重金属中毒。” “重金属?” 下面的崔院判等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再次追问道:“金属我们都知道,可这重金属是何物?” “重金属顾名思义,就是指一些比较重的金属,不过在医学上,主要是指铅、汞等容易引发人体中毒的金属。” 李深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道。 “一派胡言!” 没想到就在这时,刚坐下不久的许院判再也忍不住了,当即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 “许院判你这是何意,若你不同意李主事的意见,尽管提出来就是,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崔院判当即十分不满的道,其它听课的人也都看向许院判,虽然他们不敢公开指责对方,但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满。 “许院判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李深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向许院判问道。 “当然不对,铅汞虽然有毒,但如果应用得当,同样也是一味良药!” 许院判大声反驳道。 “你把铅汞当成药?” 李深听到这里也终于脸色一变,要知道这两种重金属是可以在人体内累积的,当达到一定程度时,会引发各种疾病,严重的会导致死亡。 “当然是药,我们太医院早就使用了多年,只要不使用过量,就可以达到很好的效果!” 许院判理直气壮的再次道。 “你们都是怎么把铅汞当成药的?” 李深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落后,这也是他愿意给太医院讲课的主要原因,可他却没想到太医院竟然会把铅汞当成药物,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宫中常备的安神汤,以及小儿常用的惊风散等药方中,全都需要加入铅汞,虽然量很少,但却能起到极佳的效果!” 许院判冷冷一笑回答道。 他家世代为医,从祖父那一代起,就在太医院任职,对各种方剂简直再熟悉不过,像安神汤和惊风散这样的药物,简直是宫中常备,从来没听说过吃出问题。 “安神汤!” 李深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也大吃一惊,后世只要看过宫廷剧的人,肯定都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般皇帝妃嫔有个头疼脑热,太监或宫女都会送上一碗安神汤,简直就是万能神药。 可是李深做梦都没想到,安神汤里竟然会有铅汞这样的重金属。 “咦?好像有点道理,铅中毒的症状之一,就是昏昏欲睡、无精打采,要是硬说它能安神,倒也说得过去!” 李深暗自想到,不过那可是铅中毒啊,短时间可能还没什么,如果长时间铅中毒,那可是要命的啊! 想到上面这些,李深再也没心思讲课,一把拉过崔院判就出了房间。 “哈哈,没话说了吧,辩论不过就转身走人,我看李主事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许院判看到李深竟然走了,当即也十分得意的说道,却浑然不知一场大祸就要临头了。 李深拉着崔院判来到后面的御药房,一脸严肃的向他道:“崔御医,宫中的用药记录你们这里肯定有吧,快拿来我看!” “李主事你要用药记录做什么?” 崔院判一愣,随即有些为难的问道,因为宫里用药的记录属于机密,一般是不允许让外人看的。 “现在我没时间解释了,不过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太医院上下所有人性命,伱快将记录拿给我看!” 李深声音急切的再次道。 第七十七章 慢性中毒 御药房中,李深表情凝重的翻看着宫里的用药记录,旁边的崔院判神色焦急,想问又不敢问。 所谓的用药记录,其实就和后世的病例差不多,宫里每个贵人生病的时间、病因、用药情况等等,全都记录在案。 李深最先看的当然是朱祐樘的用药记录,结果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对安神汤有着别样的喜好,头疼脑热来一碗、腰膝酸软来一碗,甚至晚上失眠时,也要来一碗,简直把安神汤当成饮料喝了。 “难怪陛下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才三十多岁,却衰老的像是五十岁一样!” 李深看完朱祐樘的记录也不由得暗自嘀咕,哪怕朱祐樘的政务再忙,可像他那么衰老还是有点不正常,现在看到这些用药记录就全明白了,估计对方早就慢性铅中毒了。 铅中毒对人的神经、消化,甚至是血液都有很大的影响,表现出的症状也不一样,比如头疼、恶心、腹痛等等,看起来都是小毛病,但每次犯病,朱祐樘都会习惯性来一碗安神汤,喝完之后铅中毒加重,然后晕晕乎乎睡一觉,感觉上似乎症状减轻了。 但这玩意就像是吸毒一样,发病后喝安神汤,暂时缓解症状后再发病,然后再喝汤加重中毒,简直就是恶性循环,直到最后把自己给喝死。 看完了朱祐樘的用药记录,李深又看了一下张皇后和朱厚照的,其中张皇后的身体不错,很少生病,也很少用药,难怪历史上活了七十多岁。 至于朱厚照,倒是没怎么喝安神汤,但他小时候经常夜哭不安,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服用过小儿惊风散。 这个小儿惊风散的配方更是吓人,有朱砂、雄黄、天竺黄、全蝎(去勾)、钩藤、巴豆霜、倒爬虫,别人是五毒具全,它倒好,七毒具全。 特别是朱砂,主要成分是硫化汞,也就是水银,这玩意的毒性比铅还大。 不过万幸的是,朱厚照可能是肝肾的功能比较强大,竟然没被毒死,反而一天天长大,身体也十分健壮,所以这几年几乎没怎么用过药了。 “小朱能活下来也真不容易!” 李深看完朱厚照的用药记录,不由得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暗自道,这可是大明唯一的继承人,他要是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乱子? 随后李深继续往下翻,下面这份是太康公主的,也就是朱厚照的妹妹,她也是朱祐樘唯一的女儿,历史上的她没成年就夭折了,但现在还活着。 当看到太康公主的用药记录,李深立刻一皱眉,因为这位小公主简直太惨了,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和朱厚照一样,使用了小儿惊风散,好不容易熬过汞中毒的摧残,但却体弱多病,经常有个头疼脑热。 可能朱祐樘心疼女儿,所以就把自己常用的安神汤也用在女儿身上,结果这就导致太康公主和朱祐樘一样,动不动就生病,生病了就喝安神汤缓解症状。 朱祐樘一个成年人,只喝安神汤就被摧残的不成样子。 现在这位小公主还不到十岁,却被铅汞两种重金属一同摧残,能撑到现在还没死,已经证明她的身体素质相当强大了,换个人恐怕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李深忽然想到,朱厚照和太康公主之间,其实还有一個小皇子,据说也早早的夭折,细想之下,对方会不会也是被重金属给毒死的? 可惜这位小皇子已经死了,用药记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在这些用药记录上,每次用药看病都会记录御医的名字,其中那位许院判出现的次数最多,而且他也最喜欢用安神汤和小儿惊风散这两种药。 特别是太康公主的用药记录上,几乎全都是许院判的名字,显然公主的病就由他负责。 “公主的病一直由许院判负责诊治吗?” 李深扭头向旁边等着心焦的崔院判问道。 “是啊,许院判精通儿科、妇科和内科,所以宫中贵人生病,都会让许院判负责治疗,这段时间公主的病情加重,所以许院判才天天往宫里跑。” 崔院判立刻回答道。 “安神汤和小儿惊风散这两种药方,又是谁让宫里使用的?” 李深再次问道。 “这两个药方出现的很早,比如安神汤,最早是由张仲景所创,一开始只有百合和生地黄两种药,后来经过无数人的改良,特别是许院判,他们许家世代都为御医,据说现在宫里用的这两种药方,都是由他们许家改良而成。” 崔院判再次回答,不过这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李主事,这两个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这两种药方里用的铅白和朱砂,全都含有大量的重金属,而且这些重金属很难被排出体外,会在体内一点点累积,引发各种病症,陛下体弱多病,就是因为频繁使用安神汤而起!” 李深气急败坏的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陛下的病完全是因为药方里的铅汞所致,甚至可以说是我们在给陛下下毒?” 崔院判瞪大眼睛,说到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要是这件事查实了,说不定他们太医院上上下下,全都要被抓起来问罪。 “不止是陛下,公主现在病的厉害,却还在服用有毒的药物,另外还有夭折的二皇子,他的死是不是也和太医院有关呢?” 李深叹了口气再次提醒道。 这下崔院判吓的全身一软,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椅子上,一张脸再无半点血色。 不过很快崔院判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跳起来道:“李主事,二皇子的事我不清楚,但公主和陛下的病,一直都由许院判负责,所以宫中贵人的病情,向来和我无关啊!” 到了这种生死攸关之际,崔院判也顾不得其它人了,他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他只精通外科和骨科,宫里的贵人生病,一般用不着他出诊。 “我就是知道崔院判你与这件事无关,所以才把实情告诉你。” 李深叹了口气,虽然这件事和崔院判无关,但他身为院判,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说来他也挺倒霉的,刚升任院判,位子都还没捂热,却要受别人的牵连。 “李主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崔院判这时已经六神无主,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一个搞不好,可是会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跟着陪葬的。 “还能怎么办?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如果知情不报,那就是许院判的同伙,而且公主病的那么厉害,如果再给她服用毒药,迟早都会一命呜呼,哪怕为了救一条性命,咱们也不能替许院判隐瞒!” 李深叹了口气再次道,这次的事情实在太严重了,他必须马上向朱祐樘禀报。 “对对对,李主事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马上就进宫,争取向陛下戴罪立功!” 崔院判醒悟过来,说完拉着李深就往外走。 李深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朱祐樘一家的用药记录带上,然后两人出了太医院,直奔文华殿而去。 “咳咳咳~” 文华殿内,朱祐樘一边咳嗽,一边翻阅着手中的奏本。 前几天天气变暖,树枝都开始发芽了,他一高兴就在御花园里转了转,结果受了风,感染了风寒,咳嗽一直止不住,而且还头疼的厉害,要不是这几份奏本太重要,他真想扔下所有事情躺下来休息一下。 “陛下,您的安神汤熬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宦官轻手轻脚的来到朱祐樘身边低声道。 “送上来吧!” 朱祐樘随口回道。 生病喝安神汤几乎是朱祐樘的习惯了,可以大为缓解他的头疼,当初许院判就是凭着这剂汤药,一举取得朱祐樘的信任,三十岁就被破格提拔为院判。 宦官答应一声,不一会的功夫,一碗冒着热气的安神汤就送到了朱祐樘的书案上。 朱祐樘批阅完一份奏本,端起安神汤刚喝了两口,忽然只见又一个宦官飞奔而来禀报道:“启禀陛下,礼部主事李深、太医院院判崔望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李深?十万火急?” 朱祐樘闻言也不由得惊讶的自语一声,手中的药碗了放了下来。 “让他们进来!” 朱祐樘沉思片刻,很快就吩咐道。 先不说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就凭李深这个名字,朱祐樘就想见一见他,毕竟之前李深拒官的事,可是让他满肚子怨念。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李深与崔院判快步进到殿中,郑重的行礼道:“臣李深、崔望,拜见吾皇万岁!” “不必多礼,你们来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朱祐樘看着自己行礼的李深,心情十分愉悦,在他看来,你再怎么有才,最后不还是要为自己所用? 不过李深接下来的话,却把朱祐樘吓的不轻,只见他神情凝重的道:“陛下,臣与崔院判要举报许院判用药不当,导致陛下与公主慢性中毒!” 第七十八章 太康公主 “中毒!” 朱祐樘听到李深的禀报,一下子惊的站了起来,但随即又感觉头晕的厉害,于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与太康怎么会中毒?” 朱祐樘喘了几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问道。 “陛下,今日我查看宫中的用药记录,发现您与太康公主经常使用的安神汤和小儿惊风散中,使用了铅白和朱砂,而这两种药物都含有大量的铅和汞,量少时虽然影响不大,但却会在体内一点点累积……” 李深当即将铅和水银的危害详细的讲了一遍,旁边的崔院判也做了一些补充。 朱祐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特别是看到面前书案上喝了一半的安神汤,更让他心中发堵,难道说自己一直在喝毒药? “你……你们有什么凭证?” 朱祐樘沉默良久,这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臣这里有宫中用药的记录,安神汤和小儿惊风散这两种药,大都是许院判所开。” 李深说着,把手里的用药记录献上道。 “只凭这个,恐怕无法证明这两种药有毒吧?” 朱朱祁翻看了一下用药记录,脸色阴沉的再次问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不得不谨慎。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将安神汤和小儿惊风散的药喂给动物,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能见到结果。” 李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另外我虽然没见过公主,但铅汞中毒的孩子,牙齿上会出现一条蓝色的线,陛下可以让人看一下公主的牙齿,看看是否有这条线?” “来人,立刻去看一下太康的牙齿!” 朱祐樘当即吩咐道,他一共有两儿一女,其中一个儿子夭折,现在唯一的女儿也疾病缠身,为此他和张皇后都是十分的担心,生怕这个女儿和小儿子一样夭折。 随着朱祐樘的吩咐,立刻有宦官飞奔而去。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就见宦官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太康公主的牙齿上,的确有一道蓝色的线,因在牙根的位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朱祐樘闻言也大吃一惊,他这段时间经常去看女儿,都没发现女儿牙齿上的蓝线,结果李深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说的全是真的,女儿真的中毒了。 殿中的李深听后也松了口气,他虽然有八成的把握,确定太康公主和朱祐樘都是重金属中毒,但毕竟没有证据,哪怕用小白鼠做实验,也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看到结果。 “好啊,崔望,你们太医院就是这么给朕和公主看病的吗?” 朱祐樘气的一拍桌子,指着崔院判就怒声质问道,毕竟现在殿里只有他一个太医院的人。 “臣知罪!” 崔院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认罪道,他知道朱祐樘正在气头上,如果自己辩解,反而只会让对方更加生气,还不如先认罪再说。 “陛下,崔院判并不负责给宫中贵人诊治之事,许院判才是为您和公主开药之人!” 李深急忙上前为崔院判解释道。 “太医院那么多御医,却没有人事先发现许观给宫中投毒,这是失职,朕要将他们全都抓起来问罪!” 朱祐樘怒火万丈,恨不得把整個太医院的人都碎尸万段,毕竟自己中毒也就罢了,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也中毒垂死,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陛下不可,若是把太医院上下全都抓起来,恐怕这件事就瞒不住了,到时传的天下皆知,那皇家的脸面……” 李深急忙再次劝阻,说到最后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正在气头上的朱祐樘听到李深的话,立刻像是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整个人一下子冷静下来。 就像李深说的那样,如果把整个太医院抓起来问罪,到时肯定会闹得天下皆知,自己身为皇帝,竟然被身边的御医下了毒,甚至连唯一的女儿也中毒了,到时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要朕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恶气吗?” 朱祐樘虽然冷静下来,但还是没好气的向李深质问道。 “陛下,此事不宜诛连太多,还是只抓首恶为好,毕竟太医院大部分都是无辜的!” 李深再次劝说道。 就像身边的崔院判,人家主攻外科和骨科,平时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知道许院判用的什么药,如果把他也一块抓起来问罪,那可太冤了。 朱祐樘知道李深说的有道理,只是想到自己一家吃了这么久的毒药,如果只杀许观一个人,这口恶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陛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治好您和公主的病,其它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 李深看朱祐樘沉吟不语,知道对方已经听进去了,于是趁热打铁道。 朱祐樘闻言这才猛然醒悟,对啊,自己光顾着生气了,可现在自己和女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朱祐樘也立刻抬头看向李深道:“李深,你医术精湛,可有什么办法治疗我和太康的病?” “启禀陛下,您中毒日久,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少的症状,不过只要停止饮用安神汤,日常再多吃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另外还有鱼肉、牛奶之类的食物,应该可以慢慢的把体内的毒素排出。” 李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这才又道。 “至于公主,我并没有见过公主,也不知道公主的病情,所以实在无法给出合理的建议。” “走,你立刻跟我进宫!” 朱祐樘心疼女儿,说着站起来就走,他要亲自带李深去给女儿看病。 李深走的时候,还不忘拉上崔院判,毕竟真要论医术,人家崔院判比他强多了,虽然对方专业外科和骨科,但对其它科也有涉猎。 于是两人跟着朱祐樘穿过重重宫殿,最后来到了坤宁宫,这里是张皇后的寝宫,太康公主做为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住在这里。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张皇后看到朱祐樘怒气冲冲的进到大殿,立刻关心的上前问道。 “现在没时间解释,我带人看一下太康的情况!” 朱祐樘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李深和崔院判,其中崔院判穿着太医院的官服。 张皇后很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丈夫一脸焦急的模样,她也没有多说,当即带着他们来到太康公主的卧室。 坤宁殿很大,但皇后或公主的卧室却都不大,因为北京冬天太冷,卧室太大不利于保暖,而且太空旷的卧室,也不容易让人入睡。 卧室的秀床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连嘴唇都没有几分血色。 “太康,你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只见朱祐樘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女孩的床前轻声问道。 “疼。” 床上的女孩轻声回答道,两只大眼睛微微发红,显得楚楚可怜。 “太康别怕,我给你换了个大夫,很快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朱祐樘抓着女儿的手安慰一声,然后扭头向李深吩咐道。 “李爱卿,你快来帮太康看看,她的病情到底该怎么治?” “臣遵旨!” 李深答应一声,迈步来到太康公主的床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 太康公主的脸色白的不正常,除了疾病的原因外,她本身的皮肤也白,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呆在屋内,几乎不怎么外出的样子。 “陛下,公主都感觉哪里不适?” 李深看太康公主年幼,于是选择向朱祐樘询问病情,免得对方描述不清楚。 “我肚子疼,而且没胃口,吃不下饭!” 但没等朱祐樘开口,太康公主就抢先回答道,声音糯糯的挺好听。 “那除了肚子疼外,公主可还有其它的病症吗,比如头晕、头疼、想吐,甚至是发烧、烦躁等症?” 李深看太康公主言语清晰,于是这才向她问道。 “没有,就是肚子疼,就像是有把刀子在肚子里一直转似的。” 太康公主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声音柔柔的回答道。 李深听后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太康公主这种肚子疼的症状,正是铅中毒的典型症状之一,幸好她没有头疼头晕之类的症状,否则就说明铅中毒已经影响到她的神经了。 “陛下,可否请人按压一下公主的肚子!” 李深这时扭头向朱祐樘请求道,虽然公主还小,但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还是要注意一些。 “我来!” 只见张皇后主动上前,把手伸进女儿的被窝,然后在她肚子上轻轻的按压了一下。 “疼~” 太康公主痛苦的呻吟一声,小脸更白了。 李深听到这里也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位小公主其实问题也不大,主要还是慢性铅中毒,从而引发的腹痛,另外看她的脸色这么苍白,可能还有点贫血,同样也和中毒有关。 于是接下来李深又向张皇后,询问了一下太康公主的饮食起居,又请崔院判给对方把了把脉,两人商量了片刻,最后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 “陛下,公主的情况看似严重,其实主要还是中毒引起的,只要断了汤药,饮食上多注意一些,公主年幼,身体的恢复力也比成人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李深说话时也松了口气,只要太康公主能恢复过来,朱祐樘应该就不会大肆诛连,太医院大部分人的性命应该可以保住了。 第七十九章 锦衣卫 皇城太医院, “哎,你们说李主事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拉着崔院判走了?” 一个医官满脸疑惑的向身边的同伴问道。 刚才李深上课时,仅仅与许院判争论了几句,就拉着崔院判匆匆离开了,这让许多听课的医官都搞不清楚状况。 “还能因为啥,不就是因为说不过许院判,所以才羞愧而走呗。” 旁边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 李深讲课的内容虽然吸引了不少人,但还是有人对他不服气,说话都带着酸气。 “不可能,李主事学识渊博,怎么会被许院判几句话问倒,我看这其中肯定有事!” 旁边有李深的粉丝反驳道。 “那可不一定,许院判医术精湛,在咱们太医院号称第一,李主事虽然懂一些奇奇怪怪的医术,但相比许院判还是差一些。” 这时有人又开口道。 类似的争论,在整个太医院都在发生。 许院判的公事房里,更是聚集了好几个御医,对他大拍马屁道:“还得是许院判,一开口就把那个李主事吓的扭头就走!” “就是,我听了他几节课,差点被他唬住,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另一個医官也跟着说着,引得其它人也是连声附和。 听着这些下属们的讨论,许院判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段时间李深讲科受到整个太医院的欢迎,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威胁,现在看来对方也不过如此。 不过就在许院判志得意满之时,忽然只见外面一人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叫道:“不……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锦衣卫,把咱们太医院给围起来了!” “什么!” 许院判闻言吓了一跳,锦衣卫这个名字即熟悉又陌生,那可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屠刀,当年太祖皇帝用他们杀的人头滚滚,立下了赫赫的凶名。 不过自从宣宗皇帝后,锦衣卫的地位就大不如从前,特别是到了现在弘治皇帝,登基后就基本没用过锦衣卫,甚至不少官员对锦衣卫这个名字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锦衣卫怎么会来我们太医院?” 许院判在震惊过后,立刻一把抓住报信的人质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锦衣卫把大门都围住了,不让任何人离开,说是要查案。” 报信的人一脸恐惧的回答,刚才看锦衣卫拿刀拿枪的样子,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明初的四大案。 “怎么会这样?” 许院判闻言也慌了手脚,想到传说中的诏狱,更让他心生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即就见一队锦衣卫手握腰刀,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 “谁是许观?” 只见一个锦衣卫百户扫视了一下众人问道。 “我……我是。” 许观哆哆嗦嗦的回道。 “抓起来!” 百户一挥手,立刻有两个锦衣卫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拖着他就往外走。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太医院院判,为什么要抓我?” 许观也吓毛了,当即高声喊道,但这些锦衣卫都根本没理他。 其它医官看到许院判都被抓了,一个个吓的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有旨,太医院全体人等,协助锦衣卫查案,在案情没有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百户昂着头宣布道。 “我们也不能走?” 百户的话立刻引得医官们一阵骚动,如果只是许院判一个人被抓,他们还不觉得什么,可现在所有人都不能走,也就意味着案子可能和他们有关,这让所有人都不安起来。 幸好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快步走了进来。 “崔院判,你得帮我们做主啊!” 这些医官看到来人,立刻像是见到亲爹一样,“呼啦”一声全崔院判围了起来,毕竟许院判被抓了,现在只剩下崔院判这个主心骨了。 “大家静一静,陛下有旨,让我们配合调查许观一案,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只要查清你们与案子无关,自然就可以回家了!” 崔院判高声安慰道。 听到崔院判这么说,这些医官们才终于冷静下来,接下来锦衣卫拿着宫中的用药记录,然后一个个审问太医院的御医与医官,凡是开过安神汤与小儿惊风散的御医,全都被带去了诏狱。 李深并没有回太医院,他在出宫之后,就和崔院判分开了。 朱祐樘最终还是听取了李深的建议,没有把整个太医院抓起来,为了不让外人知道,甚至直接让锦衣卫介入调查,而且只抓了许院判等少数几个人。 至于太医院的其它人,估计也会下达封口令,这件太医院的风波,估计只会在小范围内传播。 “啪!” 李深抛起一枚令牌,然后稳稳的抓在手里。 这是一枚宫牌,拿着它可以随时进出宫廷,这是朱祐樘暂时给他的特权,主要还是为了太康公主的健康。 太康公主是典型的铅中毒,如果放在后世,用一些排毒的药物可以好的快一些,但在这个时代,只能靠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把毒素代谢掉。 朱祐樘现在根本不相信太医院的人,而唯一能让他信赖的,也只有李深了,所以他让李深把手中所有事情全都放下,接下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经常进宫照看太康公主,直到她的身体恢复。 当然除了太康公主外,朱祐樘的身体也需要慢慢调养,不过他是成年人,倒不用李深天天盯着。 “想我堂堂礼部主事,怎么忽然成了公主的保姆了?” 李深看着手中的宫牌,低声自语道。 当然保姆有点夸张,朱祐樘的意思是让他每天就进宫一趟,根据太康公主的身体情况,对她饮食起居做一些调整。 其实李深能做的也不多,无非就是叮嘱太康公主多吃新鲜的水果蔬菜,再多喝点牛奶,补充一下钙,据说是有利于重金属排出,李深也拿不准,但多喝点牛奶肯定没坏处。 朱祐樘现在生怕女儿像小儿子一样夭折,所以才破例让李深经常进宫,亲自盯着太康公主。 当然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太康公主没救过来,到时李深肯定会成为朱祐樘的出气筒,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深的命和太康公主的命联在一起了。 “真操蛋,早就知道当官肯定没好事,现在报应果然来了!” 想到上面这些糟心事的李深吐槽道,可惜现在没有后悔药吃。 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只有阿秀和宝儿在,李如意和甄子良两口子都不在家。 不过李深也并不意外,以为他们又住在作坊了,毕竟现在作坊的生意太好,丑娘几乎是长年住在作坊里,李如意夫妇也是隔三岔五的才能回来一趟。 所以李深也没等他们,直接让阿秀上饭菜,他和宝儿面对面准备吃饭。 但就在这时,却忽然只听外面一阵马车响,紧接着就听李如意的声音传来道:“小弟回来了吗?” “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李深急忙出门迎接,却只见甄子良扶着李如意下马车,旁边还有车夫和两个护院,没办法,他们赚的钱太多,现在也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只能雇了护院跟着,作坊那边同样有护院在晚上巡逻。 “别提了,我们下午本来想早点回来的,却被徐家的人请去了府上,一直聊到天快黑了才离开。” 李如意跳下马车,颇为随意的回答道。 “不是说不理会他们了吗?” 李深眉头一皱,自从他做了礼部主事,徐家那边就又坐不住了,几次派人请他到府上,但他都没去,结果对方不死心,竟然又开始邀请李如意。 本来李如意考虑到徐家毕竟是亲家,想答应去徐府一趟,却被李深劝住了,于是李如意只能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对方的邀请,本以为徐家那边死心了,却没想到今天又邀请李如意。 “一年的守孝期马上就要过去了,徐家说要商量成婚的事,你让我怎么拒绝?” 李如意回到客厅,坐下白了李深一眼道。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小弟你现在是礼部主事,婚事肯定要大操大办,徐家也是官宦人家,所以这个婚礼肯定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让人笑话。” 甄子良给自己和李如意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笑道。 “那徐家请你们过去都说了什么?” 李深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再次问道。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徐元楷这个厚道无耻的家伙,再和自己提换人的事,毕竟这可是婚姻大事,换来换去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李如意瞟了李深一眼,咯咯一笑道:“放心吧,徐家应该没那么不要脸,这次并没有提换人的事,只是聊了一些婚礼上的细节,而且他们要是真敢提,我也不会同意,徐家那个四小姐刁蛮任性,这样的弟媳我可要不起!” “没提就好,有姐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深立刻松了口气,看来他是白担心了,那个徐元楷还是要点脸的。 第八十章 唐伯虎的信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派马车接李深进宫,不过到了宫门前,他还是要亮出宫牌,才被禁卫放行。 依然还是坤宁宫,张皇后见到李深也立刻迎上前道:“有劳李主事了!” “娘娘太客气了,公主怎么样?” 李深急忙向张皇后行礼问道。 昨天他走的时候,曾经向张皇后交待过,请她关注太康公主的饮食、睡眠等情况,最好是全都记录下来,以便他更好的了解小公主的身体情况。 “太康的情况我已经亲自记录下来,请李主事查看!” 张皇后说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立刻有宫女上前,将一份册子递交到李深手中。 李深拿过册子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记录的十分详细,从昨晚的晚饭菜谱,包括每道菜吃了几口都有记录。 除了吃饭外,睡觉、上厕所的记录也有,幸亏太康公主年纪小,如果再大一点,这份记录恐怕就不方便给李深看了。 “公主的食欲不好,吃的还是太少,而且给她准备的牛奶一点都没喝,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李深看完这份记录后,抬头向张皇后道。 “谁说不是啊,昨天李主事你多次叮嘱,要让太康喝牛奶,可她嫌牛奶太腥,无论如何也不肯喝。” 张皇后也一脸焦急的道,女儿的病一直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了,可女儿却又不配合。 “牛奶的确腥了点。” 李深点头,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奶牛,只有黄牛,也能产奶,就是产量比较低,而且腥味很重,反正他是喝不惯。 “公主醒了吗,我能不能看一下她?” 李深向张皇后再次问道。 “醒了,正准备吃早饭,李主事快请!” 张皇后立刻请李深来到太康公主卧室。 虽然宫中的女眷是禁止见外人的,但生病了也要见御医,李深虽然不是正经的御医,可也打着为公主治病的旗号,因此自然可以进出后宫。 太康公主的卧室之中,只见这位小公主坐了起来,床上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她的早饭。 早饭也是按照李深的要求,主要是以牛奶、鸡蛋为主,再配上一些新鲜的水果,虽然简单,但却营养丰富。 “母后,我不想喝牛奶!” 太康公主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看到张皇后立刻小嘴一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道。 “不想喝也得喝,李主事说了,喝牛奶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张皇后虽然心疼女儿,但还是硬下心肠道。 听到母亲的话,小公主立刻扭头看向李深,目光中闪烁着几分不善,显然对这个逼自己喝奶的家伙有些生气。 李深也不是个善茬,只见他笑呵呵的上前道:“娘娘,若是公主不喜欢喝牛奶的话,臣倒是还有另一个办法!” “真的?太好了,李主事请讲!” 张皇后闻言立刻大喜道,太康公主看向李深的目光中,也闪烁着几分惊喜。 “牛奶喝不下的话,不如就让宫里找几个乳母,效果差不多的。” 李深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有道理啊!” 张皇后听后竟然点了点头,毕竟都是奶。 “不要,我喝牛奶!” 小公主闻言却脸色大变,当即端起桌子上的牛奶,几大口喝的干干净净,她虽然小,却也十岁了,让她像婴儿那样喝奶,那还不如杀了她,公主也是要面子的! 看到小公主喝光了牛奶,李深也不由得弯起嘴角,家里有宝儿那個熊孩子,他早就积累了无数对付熊孩子的经验了。 小公主喝完牛奶,看到李深弯起的嘴角,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即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 李深却暗自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小孩子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看着太康公主吃完早饭,李深又向张皇后叮嘱,午饭和晚饭可以适量的吃一些鱼虾。 北京离天津不远,虽然大明有海禁,但现在已经放松多了,许多海边的渔民都重新下海捕渔了,所以北京这边的海鲜并不缺。 对于李深说的这些,张皇后也让人一一记下。 “李主事,依你之见,太康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排干净?” 张皇后背着小公主,低声向李深问道。 “不好说,娘娘您应该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公主身上的毒很不易排出,因此只能一点点的磨。” 李深说到这里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道。 “你可以看一下公主牙齿上的蓝线,那就是中毒所致,想要让这条蓝线消失,最少也要三四年时间,所以您一定要有耐心。” “三四年!竟然要这么久?” 张皇后闻言也大吃一惊,生孩子也不过十个月,现在治个病竟然要按年来算。 “娘娘,三四年是指公主体内的毒素完全排干净,不过只要初期能顺利排出一些,公主的身体就会开始好转,到时再配合饮食,另外做一些锻炼,应该可以让公主与常人无异!” 李深急忙解释道。 “那需要多长时间?” 张皇后还是不放心的追问道。 “这个……最少也需要几个月吧。” 李深也说不准,毕竟这个时代连个排毒的药物都没有,每个人的体质也不一样,你让他说出个准确时间,简直太难为人了。 “几个月还好,这段时间我会亲自照看太康的饮食,另外还要麻烦李主事多多操心了!” 张皇后说到最后,竟然向李深行礼道,现在她不是皇后,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娘娘您太客气了,臣定当竭尽全力!” 李深吓了一跳,急忙站直身子回礼道。 探望过太康公主后,李深又去见了朱祐樘,先是禀报了一下太康公主的身体情况,然后又叮嘱对方注意饮食和休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深几乎是每天进宫,在太康公主和朱祐樘那里转一圈就出来,每次花费一个时辰左右,然后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其它的时间自己安排。 李深心态好,就当是每天游览故宫了,想想后世他进故宫还要门票,一次好几十,现在却不花钱随便进,而且还有真人皇帝、公主在线陪聊,这叫什么,这叫故宫深度体验游,简直太值了。 这天中午,李深从皇宫出来,刚巧遇到了伦文叙,两人好长时间没聚了,于是就找了个小酒馆闲聊。 “听说太医院那边出事了,是不是和你有关?” 刚坐下,伦文叙就好奇的向李深问道。 虽然锦衣卫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一些风声传了出来。 “算是吧,不过这件事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能说。” 李深说到最后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这让伦文叙心中一惊,他已经不是官场上的菜鸟了,自然猜到这件事肯定和宫里有关。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牵连?” 伦文叙立刻压低声音道。 李深进宫给太康公主看病的事,同样需要保密,除了宫里的少数几个人,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放心吧,这件事牵连不到我,反而让我立了点小功。” 李深没透露太多信息。 锦衣卫封锁太医院后,将许院判和几个开个安神汤药方的御医全都抓了起来,现在都在诏狱里审问,估计是很难活着出来了。 “那就好。” 伦文叙闻言也终于松了口气。 “你最近怎么样?” 李深向伦文叙问道。 “还是那样,反正每天都是抄抄写写,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胳膊都比以前粗了一圈。” 伦文叙说着伸开手掌,让李深看了的看自己手指上的老茧,都是写字磨出来的。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是想继续留在京城,日后争取入阁,还是想外派,从而造福一方?” 李深想了想向伦文叙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问对方这个问题。 “这个……” 只见伦文叙沉吟了片刻,随后竟然摇了摇头道:“两种我都不想,其实我对现在的生活就很满意,相比做官,我更喜欢写文章,读书修史,不去为其它事情操心。” “这倒符合你的性子。” 李深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不过伦文叙虽然想要读书修史,但人在官场,日后恐怕会身不由己,就像李深一样,刚开始不想做官,后来被逼着进入官场,差点把太医院全灭,现在虽然清闲,可谁知道日后朱祐樘会让他做什么? 两人聊了许久,李深这才向伦文叙告辞,因为时间还早,他也不想乘车,所以就沿着京城的街道随意的走动,一边走一边欣赏着京城的风光。 直到天快黑了,李深才回到家中,李如意和甄子良都不在,连宝儿也被接去了作坊,家里只有阿秀一人,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晚饭。 “少爷,今天有人送书信来了!” 阿秀一边摆放着碗筷,一边向李深说道。 “谁的书信?” 李深随口问道。 “信封上的写信人叫唐寅,信我放在您的书桌上了。” 阿秀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结果她却听到“呯”的一声,再抬头时却发现,李深已经冲进书房,并且把门给关上了。 第八十一章 天灾不断 漳州月港,临近码头一座庄园里,唐伯虎站在院子里,正在给大木桶里的植物浇水。 只见木桶里的这些植物长着长长的藤蔓,藤蔓上满是心形的叶子,一片片油亮发绿,长势十分的喜人。 “唐兄,你的腿伤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这时徐经从旁边的屋子走出来,见到唐伯虎也立刻上前招呼道。 “我这腿肯定是好不了了,不过没关系,用一条腿换来这些红薯,简直太值了!” 只见唐伯虎一手拄着拐杖挪动了几步,一脸浑不在意的笑道。 之前在满剌加满时,为了抢夺这些红薯,唐伯虎不幸被火枪射中,虽然伤势不严重,但他们仓促离港,海上的条件又十分恶劣,导致他的腿伤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因此现在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 “话不能这么说,红薯重要,你的腿也重要,月港这边没什么好大夫,等咱们到了京城,我请几个名医帮你诊治,肯定能让你的腿恢复如初!” 徐经说着拍了拍唐伯虎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来到月港后,他就找当地的名医给唐伯虎看过,但对方说之前伤到骨头,现在骨头已经长歪了,根本没办法恢复。 “不说这个了,咱们刚登陆,我就给李兄写了信,算算时间,估计他也应该收到书信了,咱们休整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动身去京城了?” 唐伯虎说到最后时,脸上也露出激动的表情。 从满剌加逃出来后,他们一路历经艰险,好不容易才回到月港,在抵达港口时,三条船有两条都接近报废,船员也有不少人生病。 就连徐经和唐伯虎两人,也都是瘦的厉害,因为在海上他们遇到台风,导致船舱进水,储藏的食物被水泡过后,大半都腐烂变质无法食用。 不过就算是饿到抓船上的老鼠吃,两人也都没有动那些栽种在木桶里的红薯,甚至还把每天的饮水省出来,给这些红薯补充水分。 正是在他们两人的照顾下,这些红薯终于被安全的带到了月港,唐伯虎不放心别人,所以一直由他亲自照顾。 “的确是时候动身去京城了,咱们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李兄那边怎么样了?” 徐经微笑着点头道。 红薯在他们的照料下,几个月就已经长得十分茂盛,而且之前他们已经挖出一颗红薯,下面连着几斤重的块根,这让两人也再无怀疑,要不是身体太差,说不定他们到岸后的第二天就动身了。 “太好了,李兄肯定都等急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唐伯虎高兴的再次追问道。 “我已经安排了车子,明天应该能到,到时咱们把红薯装上车,后天就能动身!” 徐经也同样迫切的想要进京,到时他们把红薯向朝廷一献,不但利国利民,他们本来断掉的仕途,肯定也能因此被重新续接上。 第二天下午,唐伯虎与徐经指挥着众人,把一个个栽种着红薯的木桶抬上车子,这些木桶本来有五十個,但在海上条件恶劣,死掉了一些,他们挑选了二十桶长势最好的带上了车。 等到装好车后,唐伯虎他们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车队就打上徐家的旗号,缓缓的驶出了月港,一路北上赶往京城而去。 紫禁城坤宁殿。 李深在内侍的带领下,再次来到太康公主的卧室,只见张皇后一脸喜色,正在亲自喂太康公主吃饭。 相比于第一次见面时,太康公主脸上那种不健康的苍白,现在她的小脸已经恢复了几丝红润,而且吃饭也是大口大口的,看起来吃得很香。 “恭喜娘娘,公主最近食欲大开,而且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估计用不了多久,公主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李深笑呵呵的上前行礼道。 “这还要多亏了李主事,太康的腹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作了,吃东西也香多了,感觉比之前还胖了不少!” 张皇后这时也喜滋滋的说道。 这段时间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照顾女儿身上,亲眼看着女儿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这让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我才不胖!” 没想到正在吃饭的小公主却不愿意了,当即开口反驳道。 “好好好!我们太康一点也不胖,你快多吃点,早点养好身体,为娘也能早点放心!” 张皇后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笑道。 “娘娘,公主现在已经可以下地了吧?” 这时李深忽然再次问道。 之前太康公主病的厉害,全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只能躺在床上,连坐起来都要人扶着。 “可以了,昨天我还亲自扶着太康走了几步,就是她还是感觉身上没力气。” 张皇后立刻回答道。 “那太好了,公主食欲恢复,身体有了力气,现在就可以进行一些运动,不需要太激烈,哪怕每天下地走上几圈,也比一直呆在床上强!” 李深大喜道。 后世减肥界有一句至理名言,叫“管住嘴、迈开腿”,同样,一个虚弱之极的人想要恢复,也要在嘴上和腿上下功夫,首先要吃得下饭,第二就是开始锻炼,动静结合才是恢复身体的王道。 “母后,我不想走路,就想躺在床上!” 没想到太康公主听到李深的话,却抱着张皇后的手臂撒娇道。 别看李深给太康公主治病这么久了,但他们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两人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对张皇后说,因为她才是能够做出决定的人。 “不行,李主事也是为你好,等下吃完饭,我再扶你走几圈!” 张皇后却脸色一板道。 这下太康公主也生气了,小嘴一撅气呼呼的扭过头,竟然不理张皇后了。 李深看到太康公主不想下床,于是向张皇后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领会,两人来到了卧室外的小厅。 “娘娘,公主如果不喜欢运动,你可以找几个年龄小的宫女,陪她玩一些小游戏,玩什么不重要,只要能把她吸引下床就行。” 李深向张皇后建议道。 “有道理,多谢李主事提醒,我会让人安排的!” 张皇后闻言点头。 叮嘱过张皇后,李深这才告辞,然后来到了文华殿。 朱祐樘早就吩咐过身边的人,李深来文华殿不用禀报,所以他直接进到大殿。 却没想到朱祐樘与内阁正在议事,于是李深也只好站在殿尾等候。 相比于太康公主,朱祐樘的恢复要差一些,整个人还是很瘦,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色也好看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丝死灰。 另外朱祐樘最近也是食欲大增,而且他经常头疼的毛病,也大为缓解,以前每次批阅完奏本,都会头疼欲裂,现在只要不过度劳累,就不会头疼。 头痛的毛病大为缓解,这也让朱祐樘感觉自己的精力充沛了许多,所以最近他再次开始抓政务,许多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批准,内阁才可以执行。 “河南北部一带两月未曾下雨,大片大片的庄稼旱死,布政使黄道,连同开封各州的官员一同上书,希望朝廷提前做好救灾的准备!” 首辅刘健声音沉重的向朱祐樘禀报道。 去年河北与山东一带发生了旱灾,导致大批流民入京,现在都还在城外的流民营里,结果这才刚开春,河南那边又遇到了旱灾。 要知道河南可是大明北方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人口十分的稠密,要是发生大规模的旱灾,流民只会更多,到时附近的州府都会受到流民的冲击,万一有人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又是旱灾!” 朱祐樘手扶额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旱灾往往还会伴随着蝗灾,到时蝗灾一起,那可就真的是赤地千里了,就连周边没受旱灾的地方,也会被蝗虫一扫而光,到时流民连树皮都没得吃。 “陛下,不仅仅是河南,辽东刚刚送来的急报,就在几天前,辽东都司一带突降大雪,将民房压塌无数,人员牲口伤亡无数,周边的建州卫、盖州卫一带也遭受了雪灾,伤亡暂时无法统计!” 李东阳这时也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禀报道。 今天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河南与辽东都需要救灾,可朝廷现在哪来那么多钱粮? “户部那边怎么说,能挤出多少钱粮?” 朱祐樘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开口问道,他是皇帝,哪怕再难,他也要面对。 “陛下,户部那边很困难,去年又要劳军,又要安置流民,导致户部已经入不敷出,今年又要救灾,他们实在挤不出多少钱粮了。” 谢迁这时苦笑一声回答道。 朱祐樘早就猜到是这种结果,随后又提议从南方抽调粮食,不过南方的税赋已经很重了,就算再抽调,恐怕也抽不出多少粮食。 站在殿尾的李深听到殿上君臣的讨论,心中也暗叹一声,现在大明正处于小冰河时期,甚至连海南都可能下雪,平时更是天灾不断,现在旱灾和雪灾挤在一起,也的确够朱祐樘头疼的。 第八十二章 医人与医国 两地受灾,朱祐樘与几位内阁大臣商量了许久,最终也没能谈出个结果。 这时朱祐樘已经疲惫不堪,于是就让刘健他们退下商议一下,如果有结果再来告诉自己。 “臣等告退!” 刘健等人行礼后转身离开,当走到殿门口时,几人也看到了李深,李东阳和他见过面,冲他点了点头。 等到几位内阁大佬离开后,李深这才迈步上前,冲捂着脑袋的朱祐樘行礼道:“臣李深参见陛下!” 朱祐樘这才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李主事不必多礼,太康恢复的如何了?” 虽然朱祐樘只有一儿一女,而且他也的确很爱自己的儿女,但身为皇帝,他每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有时十天半月见不到自己的儿女也正常。 “启禀陛下,公主恢复的很快,现在腹痛已经很少发作,胃口也好了许多,我查看了一下公主的饮食记录,发现她比最开始时,饭量增加了一倍……” “好!太好了!” 朱祐樘听到女儿的饭量增加了这么多,忍不住兴奋的打断道。 今天有太多的坏消息了,所以这个好消息对他来说尤其重要。 “更好的是,公主已经可以下地了,我建议皇后娘娘每天让公主活动一下,毕竟老是在床上躺着,对身体也不好。” 李深笑呵呵的继续道。 “说的没错,一动一静方是养生之道,太康从小身体就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屋子里,有时生病了,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月,的确该活动一下了!” 朱祐樘拍案称赞道。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儿子,朱厚照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但他性格跳脱好动,别说躺了,连坐都坐不住,经常满皇城的跑,但也许正是他好动,反而身体越来越健康。 “陛下,公主年幼,身体恢复的速度反而更好,相比之下,您的身份恢复情况却十分缓慢,毕竟养身体最忌劳心劳力。” 李深委婉的劝了朱祐樘一句道。 朱祐樘处处向朱元璋学习,恨不得把所有权力都抓在手里,所以他才那么勤奋,大小政务都要由他亲自过问,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朕也想静下心养一养身体,可是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不是这边旱灾,就是那边雪灾,朕不操心能行吗?” 朱祐樘这段时间倒是和李深混熟了,所以说话时也没摆什么皇帝的架子,反而有点像是朋友间的倒苦水。 不过这说到这里,朱祐樘忽然抬头打量了一下李深,这才开口道:“李爱卿,太康的病多亏了你神医妙手,既然你精通医人,不知道是否懂得医国?” “这个……” 李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医国的办法不是没有,比如现在天灾不断,主要影响就是粮食减产,百姓吃不饱饭,自然衍生出各种问题。 解决的办法有两個,第一个是大明的粮食不够,那就向外求,可以花钱买,也可以出兵抢,比如草原部落就是这么办的。 不过以大明的体量,无论是买还是抢,周边的国家都没办法满足这么大的粮食需求,如此一来,只有第二办法,那就是向内求。 所谓向内求,也就是增加大明的粮食产量,而影响粮食产量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耕地面积、粮食作物、天气等等。 大明的耕种面积已经扩张的差不多了,哪怕再开荒,短时间内增长也不会太大,天气又不受人控制。 如此一来,最容易改变的,也就只有粮食作物的品种了,比如李深心心念的红薯,如果有了红薯,不但可以提高亩产量,同时将一些以前不能耕种的旱地、盐碱地纳入到耕地的范围内,到时大明的粮食产量肯定直线上升。 只要粮食足够,小冰河时期的天灾对大明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毕竟对于中原的百姓来说,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有人去闹事。 “臣……不知!” 李深心里门清,但最终却没有说出红薯的事。 虽然之前唐伯虎已经给他写信,告诉他红薯拿到手,并且马上就要进京的消息,但李深现在却不能告诉朱祐樘,因为他如果现在说了,就相当于抢了头功。 从朱祐樘的角度来看,唐伯虎和徐经更像是李深派出去寻找红薯的,虽然是事实,但李深却不想抢唐伯虎两人的功劳,毕竟人家拼死拼活的把红薯带回来,结果主要功劳却是别人的,无论于情于理,李深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是啊,你还太年轻了,朕也太心急了!” 朱祐樘自嘲的一笑道。 对于李深的回答,朱祐樘并不感到意外,他问李深能否医国?其实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想法,虽然李深几次帮他解决了问题,但那些问题与治国相比,却根本不算什么。 出了文华殿,李深抬头看了看南方,也不知道唐伯虎和徐经两人什么时候能到? 回到家中,却只见李如意指挥着几个壮妇,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阿秀也跟着帮忙。 去年盖了后面的院子,今年开春后,又把前面的老院子修缮了一下,最近刚完工,只要打扫一下就能入住。 “小弟你来的正好,喜服已经送来了,丑娘亲自在作坊里找了几个做衣服的好手,花了半个月才做好!” 李如意看到李深回来,立刻向他招呼道。 “喜服?离成亲不是还有几个月吗,这么早就要试喜服?” 李深一脸不情愿的问道,越是临近婚期,他心中就越是忐忑。 “早什么早?几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而且喜服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做成的,不合身还要改,你快来跟我试试!” 李如意眼睛一瞪道。 这下李深也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着她来到客厅,桌子上摆放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 “阿秀,过来帮忙!” 李如意招呼一声,阿秀也立刻跑了进来,两人扒下李深的外衣,然后一前一后帮他把喜服穿上。 “怎么这么不舒服?” 李深穿着笨重的喜服,怎么动都感觉不舒服。 “喜服是让别人看的,又不是让你穿着舒服的,而且相比新娘的喜服,你这喜服已经简单多了。” 李如意一边帮李深整理领口,一边喜滋滋的说道。 看着弟弟穿上喜服的模样,她几乎都可以想像出李深成婚时的场景了。 “少爷您穿上这身喜服,还真像是个新郎官!” 阿秀这时捂着嘴吃吃的笑道,平时看惯了李深不正经的模样,现在猛然穿上喜服,还真些不习惯。 “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再过几个月,弟媳娶进门,日后你们再生个孩子,咱们李家就算是有后了!” 李如意白了阿秀一眼,随后又万分欣慰的道,弟弟成婚生子,她也就能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了。 “姐,人活着又不只是为了生孩子。” 李深不满的反驳道,听李如意这话,总感觉自己像是个配种的。 “这话倒是不错,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要留下点什么,相比你们辛辛苦苦的去追求什么功名利禄,生个孩子可就简单多了,说句不好的,等到我们百年之后,最后能记住我们的,也只有自己的儿孙了。” 李如意却瞪了李深一眼教训道。 “姐,你才二十多岁,怎么说话都老气横秋的?” 李深撇了撇嘴,虽然他不认同李如意的想法,但从某个角度来看,对方说的话也没错。 “宝儿都八岁了,再过七年,他也要成亲了,你说我老不老?” 李如意说着看了看李深身上的喜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过两年她要三十了,许多人在这个年纪,连孙子都有了,所以李如意也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那要是宝儿长大后不肯成婚,伱怎么办?” 李深嘿嘿一笑,向李如意再次问道。 “他敢!我打断他的狗腿!” 李如意眼睛一瞪,十分霸道的道。 旁边假装写作业,实则在偷听的宝儿一脸幽怨,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自己身上? “行了,说正经的,这套喜服你觉得怎么样?” 李如意终于把话头又扯了回来。 “挺好的,就这套吧!” 李深无所谓的回道,反正就成亲时穿一会,根本没必要较真。 “一看你就是敷衍,我看这个领子还要改一改,另外袖子好像也有点长,阿秀你记一下,明天拿去让丑娘改一下!” 李如意知道李深的性子,直接自己拿主意道。 李深乐得清闲,最好是让李如意把婚礼一手包办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深依然每天进宫,偶尔听到朱祐樘与内阁商讨,内容全都关于国内的灾情,为了这件事,朱祐樘愁的头发都白了,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头疼又有加重的迹象。 这天中午,李深从宫中出来后,径直回到家中,却没想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似乎是有客人到访? 于是李深进到家中,阿秀立刻迎上来道:“少爷,以前来过的唐公子、徐公子前来拜访!” 第八十三章 李东阳 “李兄!” 唐伯虎与徐经从客厅中冲出来,见到李深高兴的大叫一声。 “唐兄你的腿怎么了?” 李深当然高兴,但他却最先注意到唐伯虎走路一瘸一拐的,这让他也立刻脸色一变道。 “没什么事,就是在海外受了点伤,骨头长歪了。” 唐伯虎毫不在意的一摆手道,这次出海不但收获了红薯,同时也让他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性格也变得豁达起来。 “走,咱们进客厅聊!” 李深看唐伯虎的腿脚不方便,于是立刻请他和徐经回客厅,然后三人分宾主落座。 “唐兄,你的书信我之前就接到了,得知你们把红薯带回来了,我是高兴了一整晚都没睡,现在看到你受伤,过程肯定十分凶险吧?” 李深说到最后时,也露出关切的表情。 “海外本就是法外之地,凶险的确不少,这次出海多亏了徐兄筹备,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准备,但就算是这样,还是遇到不少的危险……” 唐伯虎没有废话,直接将他们出海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徐经也时不时做一下补充。 海上的风险李深已经预料到了,狂风、暴雨、海盗等等,也多亏了徐经准备充分,一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满剌加。 只是李深没想到,真正的危险竟然在唐伯虎他们抵达满剌加之后。 唐伯虎和徐经对李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他们被那个米拉尔欺骗,然后愤而杀人抢夺红薯的事详细的讲了一遍。 “唐兄的脚就是在那时受的伤,后来我们仓皇逃离满剌加,船上的条件太差,唐兄的脚一直没得到妥善的处理,所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徐经最后叹了口气补充道。 “相比于红薯,区区一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唐伯虎再次笑道。 “对了,红薯呢,你们带来了吗?” 李深忽然问道,刚才只顾着问唐伯虎的脚了。 “带来了,就在外面的车上!” 徐经说着吩咐一声,外面的下人立刻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里面栽种着一颗长长藤蔓的红薯。 “没错!就是它!就是它!” 李深快步上前,围着红薯看了两圈,兴奋的直拍巴掌,有了红薯,大明的粮食产量大增,就算是再遇到天灾人祸,也不至于像去年那样,出现那么多的流民。 “李兄,我们刚回来,就听说你已经是礼部主事了,刚好现在红薯有了,不如就由你带进宫献给陛下如何?” 徐经这时忽然提议道。 红薯虽然带到了京城,但要怎么献给朝廷,也是一个问题,他们总不能随便找个衙门一送吧? 所以在进京的路上,徐经甚至还想请李深帮忙,让伦文叙代他们向陛下推荐红薯,却没想到进宫后听说李深也做官了,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劳烦伦文叙了。 “不,红薯是徐兄和唐兄拼死拼活才带回来的,最好还是由你们亲自送进宫,这样效果才更好,另外我的官职太低,平时又没办法参与政务,所以最好还是让一位朝廷重臣来举荐你们!” 李深却摇头道。 他虽然能经常见到朱祐樘,但却人微言轻,很难引起别人的重视。 “朝中重臣?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重臣啊,又怎么能让对方帮我们推荐?” 唐伯虎皱起眉头问道。 “我祖父倒是与李公有旧,但我祖父去世多年,这份人情早就淡了,就算我登门拜访,也摸不准对方的态度。” 徐经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当初他祖父在京城为官时,与李东阳倒是有几分交情,可惜他祖父去世的太早,当时徐经还小,多年没与李东阳走动过,所以他想求人帮忙也有点张不开嘴。 “徐兄不必担心,我倒是认识李公,可以帮你们引见,而且他就算不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也要看在红薯的面子上,毕竟这可是利国利民之物,他肯定会愿意带你们去见陛下的!” 李深这时却信心十足的道。 这几天内阁没少因为两地天灾的事头疼,这时把红薯献上去,简直就是雪中送碳,自己要是李东阳,高低都得给唐徐二人磕一個。 “那太好了,李兄你能帮我引见最好!” 徐经闻言也大喜道,如果能请李东阳为他们举荐的话,肯定能引起朝廷的重视。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不如现在我们就去李公的府上如何?” 李深说着直接站起来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等他们抵达李东阳的府邸,对方应该已经下值了,可以说时间刚刚好。 “现在?” 徐经一愣,然后有些犹豫的道:“是不是太仓促了,要不要我准备些礼物再去拜访?” “不用,什么礼物能比得上这些红薯?” 李深说着伸手一指木桶里的红薯。 徐经和唐伯虎闻言也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双双点头,三人再次把红薯抬到车上,然后一同赶往李东阳的府邸。 李东阳从文渊阁下值回家,一路上都是愁眉不展。 最近因为河南的旱灾,以及辽东的雪灾,内阁也是吵个不停,主要就是抽调钱粮的问题,大明家大业大,每年收到的税收虽然不少,但花钱的地方更多,用于救灾的粮食本就不宽裕。 再加上去年的流民只是暂时安置,就已经花了不少的钱,今年送流民归乡的钱还不知道从哪出,结果又遇到两大天灾,这下朝廷更加的捉襟见肘了。 “李公留步!” 没想到就在李东阳刚走到皇城门口,却忽然被人叫住道。 李东阳扭头一看,却只见兵部尚书马文升快步走了过来。 “马大人有什么事情?” 李东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马文升问道。 “李公,在下听说朝廷要削减西北和辽东的军饷,这可不行,西北与辽东是朝廷的军事重地,若是军饷不足,将士们吃什么,总不能指望他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吧?” 马文升就像吃了枪药似的,说话时也吹胡子瞪眼,显得十分生气。 “马大人伱这都是听谁说的?” 李东阳却是苦笑一声问道。 “李公您别管我是听谁说的,反正我们的军饷绝不能削减,否则下面的将士闹将起来,后果我可担不起!” 马文升气呼呼的回道。 “放心吧,我们内阁也不糊涂,西北与辽东的重要性,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再怎么缺钱,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军饷的!” 李东阳出言安抚道。 其实内阁这几天为了抽调钱粮,的确有人提议,可以把西北与辽东的军饷暂时抽调一些,先把灾民安置之后再做打算。 不过这个提议的争议太大,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所以只是被列为备选之一,却没想到马文升竟然得到消息,而且还亲自找来了。 “希望李公你说的是真的!” 马文升依然气呼呼的道,说完扭头来到城门口,站在那里也不走。 “马大人您还要等人?” 李东阳看对方站在城门一动不动,于是好奇的问道。 “我等刘公和谢公,今天必须让内阁都知道,我们兵部的态度!” 马文升硬梆梆的回道。 他来皇城门口就是为了堵人,本想第一个堵首辅刘健,却没想到堵住了李东阳。 李东阳闻言也不禁哑然失笑,随后摇了摇头,这才就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马车上,李东阳再次陷入到沉思之中。 为了抽调救灾的钱粮,不光内阁头疼,陛下那边更头疼,为此几次召集内阁商议,想出了各种办法,抽调军饷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说实话,李东阳也不赞成抽调军饷,去年三边总制王越刚去世,西北的军心不稳,为此还让带伤的英国公张懋亲自去了西北,为的就是安抚人心。 如果在这个时候抽调军饷,只会让西北的军心更加不稳,至于辽东那边,本来就是苦寒之地,各卫兵马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再抽调军饷的话,你让人家怎么活? 可如果不抽调军饷,朝廷也实在挤不出救灾的钱粮,其中河南那边还好,虽然两月未下雨,但旱灾还未形成,如果老天开眼,降下一场大雨的话,这场旱灾倒是可以化解。 可是辽东那边的雪灾已经等不及了,大雪压塌了房屋无数,受灾的百姓数以万计,辽东都司那边几次上书报急,如果再不赈灾的话,说不定灾民就要发生暴乱了。 面对这种情况,李东阳建议将京城的存粮抽调出来,暂时送到辽东救急,不过这件事的阻力很大,毕竟京城这么多人,若是没有存粮,万一有点风吹草动,到时京城就要大乱了。 “开年就不顺,今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灾荒啊!” 李东阳越想越头疼,最后也不禁手抚额头自语道。 马车一路飞奔,很快来到李东阳的府邸门前,车夫将凳子放在马车前,扶着李东阳下了马车。 府中的管事这时也殷勤的跑上前禀报道:“老爷,礼部主事李深,带着两个年轻人前来拜访,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见您。” 第八十四章 献宝 李东阳得知李深带人来见自己,一时间也十分的惊讶。 他身为礼部尚书,算是李深的上司,但其实李东阳这个礼部尚书更多的是挂名,礼部的事一般由下面的两个侍郎处理。 至于李深就更别说了,虽然是礼部主事,却没在礼部当值过一天,之前在太医院,现在是每天进宫,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进宫为朱祐樘父女治疗,而李东阳恰好是其中之一。 所以李东阳也想不通,李深为什么忽然跑来拜访自己? 带着心中的疑惑,李东阳迈步来到客厅,果然一眼就见到了李深,不过当看到李深旁边的两人时,李东阳却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唐寅、徐经。” 李东阳认识他们,毕竟当初的科场舞弊案,李东阳也是主考官,甚至还亲自去牢里见过两人。 “下官李深拜见李公!” 李深立刻上前道,唐伯虎和徐经两人也跟在后面行礼。 “李主事不必多礼,不知你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 李东阳把目光从唐伯虎两人身上收回来,打量了一下李深问道。 “李公,并不是我找您有事,而是唐兄与徐兄他们找您有事,这件事甚至关乎到天下万民的福祉,以及大明江山社稷的稳定!” 李深一脸郑重的道。 “关乎天下万民、大明的江山?” 李东阳闻言却是一皱眉,他本来对李深的印象很好,可是对方现在却说出如此夸张的话,立刻让他对李深的印象打了个折扣。 “李公,在下徐经,今日请李兄带我们前来,是想向朝廷献宝!” 只见徐经上前一步,郑重的向李东阳行礼道。 “献宝?” 李东阳先是一愣,随即却摇了摇头道。 “徐经,我知道你们徐家是江阴巨富,不过陛下的旨意不容更改,无论你献什么样的宝物都没用!” 李东阳显然以为徐经是想献什么珍奇宝物,以此来换取朝廷收回对他们的处罚,这让他也感觉有些好笑,陛下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怎么能更改? 想到这里,李东阳又看了李深一眼,对他的印象也更差了,毕竟像徐经和唐伯虎这种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接。 “李公先不要急着拒绝,您看看我们献的宝物自然就知道了!” 这时唐伯虎也上前行礼道。 李东阳本想拒绝,但想到徐经的祖父徐颐,对方是他年轻时的好友之一,所以李东阳心中一软,最终还是改口问道:“你们献的是什么宝物?” “抬上来!” 听到李东阳的话,徐经立刻欣喜的向外面吩咐道,立刻有两个徐家的下人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里面种着一颗茂盛的红薯。 “这……” 李东阳看到木桶的红薯也是一愣,他本以为徐经会献什么奇珍异宝,却没想到竟然是個木桶,桶里还着一棵普普通通的植物,除了长得比较茂盛外,丝毫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李主事,你们三人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李东阳打量了红薯好一会,这才向李深三人问道。 内阁大臣之中,李东阳一向以多谋著称,所以他在看到红薯后,很快感觉事情不简单,这绝对不是一颗普通的植物。 李深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徐经开口道:“李公,如果只用嘴说,恐怕您不会相信,所以请容我把这个木桶打开,您一看便知!” “打开!” 李东阳也是个爽快人,当即点头道。 徐经答应一声,立刻迈步来到木桶前,只见他双手抱着木桶,猛然用力将木桶抱起半尺,然后重重的往下一摔。 只听“呯”的一声,本来就被泥土侵蚀的木板早就糟了,一下子摔的四分五裂。 红薯带着一大团泥土摔了出来,徐经伸手将红薯提起来,用力甩了一下,只见泥土纷纷被甩下,露出一串带着泥土的红薯,大得比成年人拳头还大三圈,小的却只有拇指粗。 “这是何物?” 李东阳看着徐经手里的红薯,也再次好奇的问道。 “启禀李公,此物名叫红薯,产于海外之地,每株产量极高,若是一亩良田全都种上红薯,产量甚至可以达到几千斤!” 唐伯虎这时也忍不住上前,替徐经回答道。 “什么!” 李东阳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李东阳才从震惊中冷静下来,随即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李深三人问道:“你们说清楚,这个红薯真的能亩产几千斤?” “李公,事实就在眼前,一株红薯,最少也能产五六斤,多得甚至能有十几斤,虽然是湿重,但产量也远超小麦和水稻!” 李深这时也终于开口道。 “没错,李公若是不信,您可以亲自查看这株红薯!” 徐经也跟着大声道。 李东阳还真没客气,迈步上前接过红薯,仔细的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这株红薯货真价实,没有半点作假,下面的块根也是沉甸甸的,打手一掂得有七八斤重。 “李公,红薯的优点还不止产量,它最大的优点是耐旱和不挑地,哪怕是盐碱地、山地也能种植,另外它的块根长在地下,哪怕闹蝗灾,地面上的部分被吃光了,但地下还在,而且它全株都能食用,地上的部分还能做为青菜……” 李深这时站出来,亲自给李东阳介绍了一下红薯的各种优点。 李东阳越听越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作物? “李公,红薯本来原产于海外,唐兄与徐兄为了将红薯带回大明,不惜以身犯险,驾船远赴满剌加,九死一生才把红薯带回来,为此唐兄的脚还受了伤!” 李深最后指着徐经和唐伯虎,直接向李东阳请功道。 虽然私自出海是犯法的,但能够带回这么重要的作物,谁还管你犯不犯法? 李东阳闻言这才注意到,原本风流倜傥的唐伯虎,现在却又黑又瘦,一条腿也瘸了,旁边的徐经同样黑了许多,完全没有半点富家子弟的模样。 “你们还真是执着啊!” 李东阳听到李深的话,看了看徐经和唐伯虎,心中也立刻猜到了两人的用意,他们是想用红薯来换取断掉的仕途,不过这风险也太大了,一般人恐怕没有这样的决心。 “李公明鉴,我们的确有私心,但同样也是想为万千百姓谋一条生路!” 唐伯虎一脸郑重的回答道。 “正是,我与唐兄若只是为了功名,也不会甘冒奇险出海!” 徐经也跟着说道。 “无论你们的动机如何,这个红薯若是真的,对朝廷来说都是大功一件。” 李东阳沉吟了片刻,却还是十分谨慎的道。 “李公还在怀疑红薯的真假?” 李深听到李东阳用了“如果”二字,立刻皱起眉头问道。 “你们既然说红薯是种作物,那当然要尝一尝它的味道,否则老夫怎么知道它是否能吃?” 李东阳理所当然的道。 “这个简单,红薯可以生吃,我帮李公削一个!” 徐经闻言一拍巴掌道,他和唐伯虎拿到红薯时,也第一时间尝了一下味道,脆生生的微微带点甜,完全可以用来充饥。 “生吃太浪费了,李公可以让人拿个火盆进来,烤红薯才是真正的美味!” 李深却阻止要削红薯的徐经道。 红薯可生吃,也可以煮或蒸,不过相比之下,烤红薯才是正道,后世大街上的烤红薯,一斤都敢卖十块,靠的就是那个勾人的香味。 李东阳为人随和,竟真的让人抬了个火盆进来,李深等里面的炭烧的差不多了,这才把几个红薯带着泥埋进炭灰里。 很快一股烤红薯的甜香味就透了出来,引得李深是食欲大开。 上次李如意给他蒸的四根红薯都不大,而且当时李深满脑子都是懊悔,根本尝不出味道。 现在却不同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深又好长时间没吃过烤红薯了,所以闻着这个味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李深才把炭灰里的红薯扒出来,他也不嫌烫,拿着一块烤红薯左手倒右手,好不容易感觉表皮不那么烫了,这才轻轻的撕开红薯烤焦的表皮。 随着焦黑的表皮被扒开,一股带着香甜的白气冲出来,露出里面微黄的红薯肉。 “李公,我先替您尝尝味道!” 李深怕李东阳不敢吃,于是当着对方的面把红薯塞进嘴里,轻咬一口,一股烤红薯的甜香充溢着口腔。 “好吃,又香又甜又糯!” 李深夸赞一声,几口就把这个红薯给吃了个精光。 看到李深都吃了,徐经和唐伯虎也拿起红薯就吃,证明这东西真的可以吃。 最后李东阳也拿起一块烤红薯,学着李深的样子扒开表皮,轻轻的尝了一小口,感觉味道果然不错,等到他把一块红薯吃完,肚子里竟然有种微饱的感觉,说明它真的可以充饥。 “好东西!” 李东阳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向李深三人吩咐道:“你们带上红薯,随我即刻进宫!” 第八十五章 试种 傍晚时分,朱祐樘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文华殿。 这段时间为了赈灾的事,朱祐樘和内阁多次商议,却最终还是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每次想到这件事,都让他感到头疼万分。 最后朱祐樘猛的一摇头,索性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回到乾清宫,宦官送来今天的晚膳,朱祐樘也的确饿了,大口大口的吃着晚饭。 自从他听从李深的建议,不再饮用安神汤后,感觉的确好多了,不但饭量大了,脑子的思路也变得十分清晰,朱祐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吃过晚饭,朱祐樘忽然向身边的宦官问道:“皇后和公主吃过饭了吗?” “坤宁宫那边送来消息,皇后和公主已经吃过晚饭了,其中有道燌羊肉,公主很喜欢吃,娘娘却担心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所以就没让公主多吃,为此公主还点生气。” 宦官上前轻声回答道。 朱祐樘虽然经常没时间去探望女儿,但却每天都要询问太康公主的情况。 听到女儿这么能吃,朱祐樘也心中高兴,当即站起来道:“走,去看看太康!” 朱祐樘说着迈步出了乾清宫,穿过交泰殿,径直来到了坤宁殿。 这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坤宁殿却还是灯火通明。 朱祐樘刚来到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听起来应该不止一人。 这让朱祐樘心中好奇,于是迈步进到殿中。 只见大殿里亮着灯烛,四五个七八岁的小宫女,围在蒙着眼睛的太康公主周围,嘻嘻哈哈的陪她玩捉迷藏。 虽然太康公主的身形看起来还有些瘦弱,但脸色却颇为红润,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苍白的近乎透明,整个人也十分活泼,东抓一下、西抓一下,差点就抓到了周围的小宫女,引得她们又笑又叫。 朱祐樘看到如此活泼健康的女儿,也不由得激动的迈步上前,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看到女儿笑的这么开心了。 “抓住你了!” 太康公主听到脚步声,立刻一把抓住了朱祐樘的衣服,但随即又感觉不对,急忙把眼睛上的黑布取下,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父皇!” 太康公主看到父亲,立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开心的叫道。 “看你这一头汗,别累坏了身子!” 朱祐樘抱着女儿,这才发现太康公主额头上全都是汗水,当即心疼万分的道。 “没事,女儿不觉得累!” 太康公主满不在乎的一摇头道。 “陛下你怎么来了?” 正在这时,只见张皇后从后面走了过来,见到朱祐樘也十分惊讶的问道。 “我来看看你们,太康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吗?” 朱祐樘抱着女儿,一脸惊喜的向张皇后问道。 “还不算大好,太康还是有些虚弱,不过饭量已经上来了,甚至比之前还长高了一点,估计再有一个月左右,就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张皇后这时也一脸喜色的回答道。 自从听从李深的建议,找了几個小宫女陪太康玩耍后,果然让她的身体恢复的速度大增,现在几乎看不出有病的样子了。 “太康的病总算是要好了,这都多亏了李深,朕日后定要重重的赏赐于他!” 朱祐樘高兴的抱紧了女儿,这段时间他为了女儿的病担惊受怕,现在总算是要痊愈了。 “陛下说的是,李主事这段时间天天进宫为太康看病,可谓是劳苦功高,一定要重赏!” 张皇后也对李深极为赏识,当即跟着帮腔道。 朱祐樘和张皇后说话时,却没注意被抱着的太康公主小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陛下,李公求见!”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内侍飞奔而来禀报道。 “都这么晚了,李东阳进宫做什么?” 朱祐樘闻言也是一皱眉,最近朝堂上可没有一件好消息,不是旱灾就是雪灾,现在李东阳又在这个时候进宫,难道又有哪里发生了天灾? 想到这里,朱祐樘也是心中一沉,他好不容易才暂时把朝堂上的事抛到一边,想陪陪妻子和女儿,可是现在看来,还是甩不掉这些烦心事。 “陛下,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明天再说吗?” 张皇后这时也有些不满的道,这段时间她也难得见到朱祐樘,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实在不想让他离开。 “李东阳是个懂分寸的人,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轻易进宫,所以我还是去看一看吧!” 朱祐樘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 “那好吧,陛下你早去早回,别太累了!” 张皇后也知道丈夫最近政务繁忙,也没有再阻拦。 朱祐樘把太康公主放下,然后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道:“太康你听母后的话,等你病好了,父皇带你出宫游玩!” “真的吗,父皇你要说话算数!” 太康闻言万分惊喜,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脸都因激动微微发红。 “我可是皇帝,金口玉言,说话当然算数!” 朱祐樘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这才转身离去。 文华殿,这里本来都已经熄灯了,却因为李东阳的到来,再次亮起了灯,李深、唐伯虎和徐经也都站在李东阳的身后。 一般来说,唐伯虎和徐经是不能随便进宫的,而是需要在宫门外等候,但有李东阳这位内阁大臣在,自然一起带了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只见朱祐樘从后殿走了进来,当看到殿里的李深三人时,也不由得一愣,其中李深倒也罢了,唐伯虎和徐经他却是第一次见。 “参见陛下!” 李东阳带领三人向朱祐樘行礼道。 “李爱卿不必多礼,你们深夜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朱祐樘抬了抬头道。 “启禀陛下,今日李主事带着我身后的这两人,去我府上向朝廷献宝,臣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因此特意带他们入宫面见陛下!” 李东阳一脸郑重的回答道。 “献宝?” 朱祐樘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低着头的李深,不明白他这是搞的哪一出,怎么好端端的带人去献宝?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朱祐樘看向唐伯虎和徐经问道,虽然对两人的处罚是他下的旨,但他还真没见过这两人。 只见唐伯虎与徐经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答道:“草民唐寅、徐经,拜见吾皇万岁!” “嗯?” 朱祐樘听到两人的名字一皱眉,扭头又看向李东阳和李深,他现在想让两人给自己一个解释! “陛下,唐寅与徐经献上一种高产的作物红薯,此物产量极高,而且还不挑地……” 李东阳这时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之前李深告诉他的那些话,完完整整的又复述了一遍。 朱祐樘越听越是震惊,如果是别人告诉他,有一种亩产几千斤的粮食,他肯定不会相信,但李东阳却是内阁大臣之一,平时以足智多谋著称,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轻易的把人带进宫见自己。 “那个红薯呢,带来了吗?” 好不容易等到李东阳讲完,朱祐樘立刻急切的问道,他虽然相信李东阳,但还是想眼见为实。 “启禀陛下,红薯已经带来了,就在宫门外等候!” 李东阳再次禀报道,他虽然能把人带进来,但像栽种在木桶里的红薯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宫门那边的禁卫可不敢放进来。 “传朕的旨意,快把红薯带进来!” 朱祐樘立刻吩咐道。 立刻有宦官答应一声,然后飞奔而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几个禁卫抬着一个大木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这是他们进宫时,绕了个弯去了徐经的住处,又重新搬了一桶红薯。 就像是在李东阳府上的重赏,徐经再次上前,亲手将木桶砸破,提着满是泥土的红薯向朱祐樘展示。 朱祐樘也十分小心,亲自查看过红薯无误后,李深又大展厨艺,再次做了烤红薯,刚好他们急着进宫,连晚饭都没吃,每人又吃了块红薯充饥。 朱祐樘最后也忍不住,让人拿来一块烤红薯,亲自尝了一下味道,发现竟然软糯香甜,他本来吃过晚饭了,却还是忍不住把一块红薯给吃光了。 “陛下,红薯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大明的神物,若是早有此物,我们又何必担心无粮救灾?” 李东阳吃完红薯,一抹胡子再次说道。 红薯耐旱,又不怕蝗灾,产量更不用说,如果在河南一带推广的话,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旱灾,恐怕根本不用朝廷救济,地方上就能解决。 朱祐樘闻言也十分激动,当即再次问道:“唐寅、徐经,红薯可以在我大明栽种吗?” 唐伯虎和徐经闻言都有些犹豫,然后一起看向李深,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红薯能否在大明栽种,他们带回的红薯栽种在木桶里,与栽种在田地里还是有区别的。 “启禀陛下,红薯完全可以在大明栽种,若陛下不放心,可以先在京城划出一片耕地,用来试种红薯!” 李深只得上前回答道。 第八十六章 又升官了 文华殿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不传出一阵争吵声。 唐伯虎与徐经站在殿外,满脸都是忐忑不安的神色,反倒是旁边的李深却一脸的淡定。 “李兄,你说陛下与内阁会商议出什么结果?” 徐经听不清殿内争吵的内容,于是扭头向李深问道。 之前他们献上红薯,引得朱祐樘大为惊喜,随即就下令召刘健、谢迁等重臣入宫,他要与大臣们商议一下如何推广红薯的事。 李深他们三人则暂时退到殿外等候,毕竟像这种高层之商的决定,他们根本插不上话。 “应该和我的建议差不多,到时会在京城暂时划出一片耕地,先试种一下红薯,另外也能培育一下红薯的种苗,日后可以大规模推广。” 李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才向唐伯虎两人再次道。 “至于唐兄你们两人也不必担心,红薯是你们献上来的,这么大的功劳,陛下肯定要赏赐,而且接下来要推广红薯,肯定也需要你们两人出力,毕竟在整个大明,就只有咱们三个最熟悉红薯了。” 听到李深的话,特别是后面那一段,唐伯虎和徐经两人明显的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殿内的争吵声忽然停了,紧接着一个宦官飞奔而来道:“李主事,陛下召你们三人进殿!” “多谢!” 李深向宦官客气了一句,这才带着唐伯虎两人再次进到殿中。 只见朱祐樘端坐在龙椅上,刘健、李东阳等大臣分列两旁,所有眼睛都看向进来的李深三人。 “参见陛下!” 李深三人上前行礼道。 “不必多礼!” 朱祐樘说着看向李深身后的唐伯虎两人。 “唐寅、徐经!” 朱祐樘直接向两人道。 “草民在!” 唐伯虎和徐经上前一步道。 “你二人献上红薯,于国有大功,算是戴罪立功,朕决定赦免你们二人之前的罪行,恢复你们的功名!” 朱祐樘目光炯炯的盯着两人说道。 “谢陛下!” 唐伯虎与徐经兴奋的对视一眼,当即再次行礼道。 只见朱祐樘摆了摆手,随后又看了看李深,这才继续道:“刚才朕与内位大臣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在京城附近试种一下红薯,若是成功,日后还要大力推广,此事关系重大,因此朕决定,重设司农寺!” 朱祐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次道:“李深,由你担任司农寺少卿一职,主持红薯的试种与推广事宜,唐寅、徐经,你们二人担任司农寺丞,辅助李深主持司农寺的事务!” 司农寺早在元朝时就已经废除了,职能也并入户部之中,不过现在为了红薯,朱祐樘与大臣商议过后,决定重设司农寺,李深担任少卿,至于司农寺卿由谁担任?朱祐樘还没想好。 “谢陛下!” 李深三人再次行礼道,其中唐伯虎和徐经兴奋的脸色通红,这次他们不但恢复了功名,而且还直接授予官职,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相比之下,李深却暗叹一声,自己好像啥也没干,怎么这官越当越大了? 李深三人离开皇城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唐伯虎和徐经兴奋的说个不停。 “李兄,陛下让我们明天就到司农寺任职,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伯虎这时忽然向李深问道。 “呃?陛下重设司农寺,现在只有咱们三个,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所以接下来最好先把司农寺的事理顺,然后才能开始试种红薯。” 李深愣了一下这才说道。 “李兄说的不错,现在你为少卿,按说陛下应该还会派一個寺卿,估计是看我们太年轻,怕我们没有为官的经验,只是不知道朝廷会派谁担任寺卿?” 徐经这时也开口道。 “我倒觉得陛下可能不会派寺卿,以李兄的才能,完全可以担起司农寺的重任,估计等到把红薯推广之后,陛下就会直接让李兄担任寺卿一职,日后甚至还可能入阁!” 唐伯虎却摇头道,他可不希望让朝廷空降个官员,到时分走红薯的功劳。 “这种事咱们再怎么乱猜也没用,还是先把试种红薯的事办好了再说!” 李深却笑着提醒道。 唐伯虎和徐经也都觉得有理,当即又开始讨论起红薯试种的事。 因为天太晚了,而且城门也关了,所以徐经就邀请李深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一晚,于是三人来到徐经在京城的落脚地,也就是当初李深探望唐伯虎时的那个宅院。 李深早就困的不行了,所以刚到客房,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李深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于是他穿上衣服,迈步来到院子里。 结果只见唐伯虎手拿着一把锄头,正在给院子里的花圃翻土。 “唐兄,伱给花圃翻土干什么?” 李深好奇的走上前问道。 他和唐伯虎住的客房紧挨着,前面是个不大的花圃,不过因为徐经去年不在京城,所以花圃里都已经长满了荒草。 只见唐伯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才笑着解释道:“昨天咱们不是砸了两桶红薯吗,剩下的藤蔓我带回来了,毕竟现在红薯的种苗太少,这些藤蔓也不能浪费!” 唐伯虎说到最后,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石桌。 这时李深才看到,石桌上摆着一个大盆,里面浸泡着被剪成一段段的红薯藤,这些红薯藤插进土里,浇上水很快就能生根。 “这么多藤蔓,唐兄你什么时候起的床?” 李深看着大盆里整整齐齐的藤蔓,也不由得惊讶的问道,这么多藤蔓,肯定不是短时间内能剪完的。 “我这个……昨晚回来本来想睡的,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索性就起了床,然后把这些藤蔓处理一下,早点种上早点安心。” 唐伯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昨天他不但恢复了功名,而且还得到朱祐樘的赐官,可谓是双喜临门,所以他昨晚兴奋的根本睡不着,恨不得马上就到司农寺上任。 “还是唐兄你心细,我都差点忘了这些红薯藤,来,我帮你一块种!” 李深却哈哈一笑道。 唐伯虎和徐经一共带了二十棵种在木桶里的红薯,所以每一棵红薯都十分珍贵,这些红薯藤扦插之后,一棵可以变成几十棵,以红薯的生长速度,几个月后就能长成,到时再修剪扦插,一年之内,一棵就能变成几百上千棵。 于是李深搬过大盆,唐伯虎在前面挖坑,李深在后面把红薯藤栽种进去,因为隔了一夜,有些红薯藤都已经打蔫了,不过没关系,红薯这东西皮实的要命,可以说是沾土就能活。 就在李深和唐伯虎热火朝天的种红薯时,只见徐经也迈步走了过来,见到他们两人也是一愣。 “李兄、唐兄,你们也睡不着吗?” 徐经迈步上前问道。 李深和唐伯虎扭头,却只见徐经脸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这让两人也不由得哈哈一笑,对方显然也和唐伯虎一样失眠了。 “徐兄你来的刚好,快去提水帮我们浇水!” 李深笑着说道。 “好嘞!” 徐经也大笑一声,立刻转身去打了桶水,跟在李深身后,给栽种下去的红薯藤浇水。 等到他们三人合力把所有红薯藤都种了下去,也都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徐经让人把早饭送来,三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 “李兄,陛下不是说让我们今天就去司农寺上任吗,咱们什么时候去?” 徐经这时忍不住问道,他和唐伯虎一样,恨不得马上去司农寺。 “别急,陛下重启司农寺,连个办公地点都还没定下来,咱们就算想去司农寺上任,可也找不到地方啊。” 李深说着两手一摊,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这倒也是,不过陛下昨天既然说了要重启司农寺,而且几位重臣也都在场,想来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找咱们!” 唐伯虎这时也点头道。 事实也正如唐伯虎猜测的那样,就在他们刚吃完早饭不久,就有吏部的官员找到他们,带他们到吏部走了一遍手续,并且带他们来到新设立的司农寺衙门上任。 第八十七章 司农寺 “下官何常,拜见少卿,拜见两位寺丞!” 一个圆头圆脑,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中年人快步上前,向李深三人行礼道。 这里就是重启的司农寺衙门,位于户部东边不远,是个独立的院落,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但用来给他们办公已经足够了。 “何苑监不必多礼,司农寺重启,正值用人之际,何苑监你掌管皇家园苑多年,许多事情就有劳你多多操心了!” 李深笑呵呵的客气道。 这个何常掌管着皇家园苑,其中皇庄也归他管,而按照朱祐樘的旨意,打算在皇庄里划出一片耕地,做为红薯的试种之用。 “李少卿太客气了,只要您有吩咐,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协助几位大人办好司农寺的差事!” 何尝这时也十分客气的道。 他也是今天才接到的调令,包括他在内,手下所有官吏全都被划入司农寺中,据说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所以他可不敢有半点怠慢。 “何苑监,现在衙门里一共有多少人,你能否把人都叫来介绍一下?” 徐经这时忽然开口道。 “没问题,我马上把所有人都叫来!” 何苑监当即答应一声,然后转身就去召集人手。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何苑监带着七八个官员,以及十几个小吏走了过来,这些官吏都是何苑监的手下,有副监、苑丞、主薄等。 副监姓单,是個身材干瘦的中年人,看起来十分精明,见到李深三人也十分客气,剩下的官员在何苑监的介绍下,也各自向李深三人行礼。 相比李深三人,何苑监这些人虽是官员,但他们和御医一样,都是方技官,不用经过科举,这也导致他们在遇到像李深这样有功名的官员时,天然就矮上几分,更别说李深三人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李少卿,我们司农寺到底要做些什么?” 何苑监介绍过所有人后,这才再次向李深问道。 “这个何苑监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我们需要找一块耕地,最好是能有人日夜值守,因为种的东西十分贵重,绝不容许有任何的差错!” 李深这时十分郑重的向何苑监道。 “这个好办,少卿您需要多大的土地,一百亩够不够?” 何苑监一脸轻松的问道。 他掌管着皇家的宫苑,另外还有京城附近的皇庄,加起来足有上万亩良田,拿出几百亩土地根本不值一提。 “太多了,今年两三亩就足够了。” 李深立刻道,一共才二十棵红薯,哪怕把红薯藤都剪成小段,下面的红薯也拿去育种发芽,也种不满两亩地,不过等到下一年,应该就能增加到数百亩,第三年时,就可以在州府大规模推广了。 “那就更没问题了,北苑那边就有种植奇花异草的地方,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带您过去!” 何苑监一听才两三亩,更是信心十足的道,北苑属于皇家禁地,外人难以接近,所以无论再怎么贵重的植物,种在北苑都绝对安全。 “现在就去!” 没等李深开口,旁边的徐经和唐伯虎就抢先道。 早点把红薯种下去,也能早点验证红薯可以在大明种植,毕竟朱祐樘那边还等着他们验证的结果。 何苑监当即答应一声,然后又叫上两个小吏,一行人乘车出了司农寺,直奔皇城北边的北苑。 其实北苑已经出了北京城的范围,算是北郊,不过它与皇城紧挨着,做为皇城的一个补充,有时皇家的人也会来北苑游玩。 马车进到北苑,何苑监打开车窗,指着沿路的风景向李深他们介绍。 “北苑是皇家畜养各种珍禽异兽的地方,老虎、狮子、豹子等应有尽有,据说当年大太监郑和出海,从海外带回来的一头麒麟,也是养在北苑之中……” 何苑监讲的这些奇闻逸事,唐伯虎和徐经也听的津津有味。 不过旁边的李深却心中暗笑,郑和带回来的哪是什么麒麟,不过是头非洲的长颈鹿罢了。 最后马车停在了北苑的东南角,这里竟然有一片田地,里面种着稀稀拉拉的怪树,看造型像是一些盆景树,旁边还有三间瓦房,平时有人住在这里看护。 “少卿,这里栽种的盆景树,本是为御花园备用,比如御花园里的某株盆景死了,可以从这里挖一颗相同的补上去,不过这里太小了,我让人在其它处又开辟了一块更大的田地,这里仅剩的几株树也要迁过去。” 何苑监下了马车,指着这片田地介绍道。 李深三人下了马车,沿着这片田地走了一圈,大概估算了一下这片田地的大小。 “李兄,这片田地最少也得三亩往上,我觉得足够了。” 徐经第一个开口道。 “灌溉呢,这里方便吗?” 唐伯虎却忽然向何苑监问道,红薯虽然耐旱,但栽种时也需要浇水,而且生长时的红薯如果缺水,长势也会受到影响。 “方便,东边有沟渠,连着北苑北边的河,需要用水时,直接打开闸门就有水流进来。” 何苑监再次解释道。 唐伯虎和徐经听后都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见李深却走进田地,伸手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用力一攥再次松开,结果捏成一团的泥土再次散开,里面的沙土含量比较高。 “很不错,这片田地十分适合红薯的生长,我看就选在这里吧!” 李深扔下泥土满意的道。 红薯最喜欢沙土,特别是河边的沙土地,最适合红薯生长,不但长得快,而且结的红薯又大又甜。 “好,那我这就让人把这片地腾出来,然后再翻一遍!” 何苑监说完立刻叫过带来的一个小吏,让他去召集人手来干活。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十几个人赶着牛来到田地前,先是把田地里的那些盆景树挖走,然后又将犁耙挂在牛身上,赶着牛下地开始翻地。 李深看着如此原始的耕种画面,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低,除了作物的品种外,耕种方式太过原始也是原因之一。 趁着这边翻地,唐伯虎和徐经两人离开北苑,回住处把剩下的十八株红薯带了过来。 等到他们回来时,这片地已经翻好了一小半,李深让人把地平整了一下,也没让其它人动手,自己和唐伯虎、徐经脱掉外衣,亲自将红薯藤剪成一段段,然后像今天早上一样,一株株的种在地里。 “李兄,早上我们种在徐兄家里的那些红薯,要不要也移栽到这里?” 唐伯虎边种边向李深问道。 “不用,分开种还能减小风险,万一这边遇到了什么意外,导致红薯死亡的话,至少徐兄那里还存一些种苗。” 李深想了想这才摇头道。 “有道理,那我让人好好照看家里的红薯苗!” 徐经闻言也赞同道。 “李少卿,你们种的这个红薯,到底有什么用啊?” 正在这时,一旁帮着挖坑的何苑监也忍不住问道。 刚才李深他们亲自动手栽种时,何苑监就开口劝说,想让北苑的园丁来干,但却被李深拒绝了,最后他也不好意思一直看着,于是就拿起铁锹帮着挖坑。 李深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解释道:“红薯是一种十分高产的作物,陛下见到后十分高兴,甚至重启司农寺,为的就是试种和推广红薯,如果这件事我们办得好,陛下肯定会不吝赏赐!” 红薯试种和推广,肯定需要整个司农寺的力量,而何苑监是除了李深和唐伯虎、徐经外,最重要的官员,所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瞒着他。 “原来如此,难怪司农寺成立的这么仓促!” 何苑监闻言也大吃一惊,但随即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能让陛下如此看重的作物,肯定是关系重大,否则也不会让李深这个探花郎亲自负责。 “何苑监你明白就好,不过红薯现在还属于朝廷机密,除了我们几个外,也只有陛下和内阁才知道,所以何苑监你最好不要外传。” 李深开口叮嘱道。 往大了说,红薯关系到大明未来的稳定,往小了说,红薯也关系到无数百姓的肚子,所以李深也不得不慎重。 “下官明白,李少卿您放心,关于红薯的事,下官一个字也不会往外传!” 何苑监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轻重,像红薯这么重要的事,如果办好了肯定是大功一件,甚至升官发财,但如果办砸了,而且问题还出在他身上,那可就死路一条,甚至可能连累到家人。 李深他们到下午,才把所有红薯藤扦插好,唐伯虎和徐经决定轮流在这里值守,李深则让何苑监派了几个官吏,听候两人的指挥。 至于李深,他要坐镇司农寺,毕竟现在司农寺一清二白,从人员到行政架构都需要调整,这些都需要他去操心。 不过还没等李深把司农寺的事情理顺,却又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务,向朝廷请了假,因为他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第八十八章 成亲(上) “别乱动!” 李如意气的拍了李深的脑袋一下,这才把一枚簪花插在了他鬓角上。 “姐,戴帽子就行了,没必要再插花吧?” 李深一脸不情愿的道,活了两辈子,他都没往自己头上插过花。 “你懂什么,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当然要穿的喜庆一点,这可是金簪花,一般人家想戴都戴不起!” 李如意看着弟弟身穿大红新郎服,头戴乌纱簪花帽的模样,眼睛中也满是欢喜,等了这么久,弟弟终于要成婚了。 “大小姐,外面的仪仗队怎么安排?”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丑娘的高呼声。 “我来安排,阿秀你盯着他,别让他乱动!” 李如意答应一声,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旁边的阿秀盯着李深,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说不定自己刚走,他就会把头上的簪花去掉。 “阿秀,少爷平时等你不薄吧?” 果然,看到李如意走后,李深立刻扭头向阿秀拉关系道。 “少爷您就别费力气了,大小姐吩咐的事情,我可不敢违抗!” 阿秀笑道,不是她不讲情面,而是为了这个婚礼,李如意都快忙疯了,要是哪里出了纰漏,肯定会被李如意臭骂一顿。 “唉,你说明明是我成亲,怎么我姐比我还忙?” 李深放弃挣扎,叹了口气道。 “长姐如母,大小姐就只有您这一个弟弟,肯定要替您操心了。” 阿秀说到最后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她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孤苦无依的,如果有李如意这样一个姐姐,那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正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伦文叙、唐伯虎和徐经等人闯了进来,见到李深也立刻拱手道:“李兄,恭喜恭喜啊!” 李深看到这帮朋友也十分高兴,当即站起来与他们说笑了几句,他们都是要跟着李深一块去迎亲的,毕竟李深没什么亲戚,只能请这帮朋友一起壮声势了。 闲聊了几句,李深安排他们到客厅休息,不过这时伦文叙却忽然拉住他低声问道:“李兄,你们那个司农寺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司农寺重立,这件事已经在大明的官场上传疯了,可是除了几位内阁大臣,以及李深这几个知情人外,别人都不清楚朝廷重设司农寺的原因,为此还传出不少的流言。 “外界都是怎么说的?” 李深却没有回答,而是向伦文叙反问道。 “外界的传言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没有一個靠谱的,不过有许多人注意到唐兄与徐兄恢复了功名,而且还在司农寺任职,所以都怀疑这件事和他们有关。” 伦文叙立刻回答道。 “差不多吧,司农寺的确是因为唐兄和徐兄重设,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陛下亲口下令,让我们暂时不要外传,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 李深说到最后一摊手。 红薯可是关系到大明未来的粮食安全,所以在向外推广种植之前,这件事都会处于保密之中。 “这么神秘!” 伦文叙听后更感兴趣了,不过他懂得分寸,并没有再问下去,免得让李深为难。 接下来又陆续有宾客前来,比如李家庄的乡亲,以及司农寺的一些下属,甚至连李深以前的一些同窗,也纷纷赶来庆贺。 虽然其中有不少人,在李深被雷劈后就再也没登过门,不过李深却也没有计较,毕竟人生难得糊涂。 “李兄,恭喜啊!” 就在这时,只见张仑竟然也前来道贺,身后跟着英国公府的下人,抬着不少的贺礼。 “张兄快请进,伦兄他们都在厅中!” 李深看到张仑也立刻迎上前道。 “李兄不必客气,你去招呼其它人吧,我去找伦兄聊天!” 张仑哈哈一笑道。 之前李深救了他祖父张懋一命,可惜他祖父奉命去西北巡边,现在并不在京城,否则肯定也会亲自登门道贺。 刚走张仑进去,忽然又有一队人前来,为首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李深看到对方也是愣了一下。 “小人刘瑾拜见李探花,不对,应该是李少卿,上次多谢您出手相救,否则小人的命恐怕就要交待了!”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快步上前,郑重的向李深行礼道,赫然正是被李深救过一命的刘瑾,他身后的少年自然就是朱厚照了。 “李兄,上次多亏你相救,本来我们早就应该登门道谢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冒昧前来,还望你不要见怪!” 只见朱厚照这时也迈步上前,笑呵呵的向李深拱手道。 自从上次出宫遇险,朱厚照就被朱祐樘关在了宫里,不再允许他外出,至于前段时间李深经常进宫给公主看病,朱厚照虽然知道,却刻意避开了李深,所以他以为李深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原来是张兄,快快请进!” 李深也很快件反应过来,当即请朱厚照他们进客厅休息。 上次朱厚照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张照,现在对方没有主动表明身份,李深也只能装做不知道。 客厅中的张仑正和唐伯虎、徐经两人聊天,伦文叙却不在,当张仑忽然只见李深带着朱厚照走进来,立刻吓的站了起来,别人不认识朱厚照,他却认识。 朱厚照也一眼看到了张仑,当即眼睛一瞪,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李深却把朱厚照和张仑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于是故意拉着朱厚照来到张仑面前介绍道:“张兄,这位小兄弟名叫张照,也是京城人士,你们是同姓,不知是否认识?” “不认识,这位张兄怎么称呼?” 没等张仑开口,朱厚照就抢先道。 “在下张仑,拜见……呃……张小兄弟!” 张仑本想称对方为太子,但最终还是跟着李深学,临时换了称呼。 “张兄不必客气,你们是李兄的朋友,自然就是在下的朋友!” 朱厚照说着又颇有深意的看了张仑一眼,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多嘴。 张仑自然知道朱厚照的意思,于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兄,听说伱今日大婚,我让人准备了一份贺礼,算是在下的一份心意!” 朱厚照说着向外一招手,立刻有十几个大汉抬着数件礼物走进来,其中一个竟然是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 “张兄,这也太贵重了!” 其它的礼物在箱子里,但光是露出来的这株珊瑚树,就称得上价值连城,这让李深也吓了一跳。 “李兄,这于我有恩,区区一些礼物根本不算什么,你千万不要推辞!” 朱厚照却表情郑重的道。 他听说有恩,在别人听来,会以为李深救了刘瑾,但李深却知道,只凭一个刘瑾,朱厚照根本不用送这么厚的礼,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刘瑾的这条命,远不如这株珊瑚珍贵物。 对此李深心中门清,朱厚照所说的恩,是指自己救了太康公主的事,估计朱厚照今天能来,很可能是得到朱祐樘的同意,否则他连宫门都出不了。 事实上也正如李深猜测的那样,朱厚照今天前来,其实是张皇后得知李深大婚的事,这才求朱祐樘同意,让朱厚照代自己前来给李深道贺,毕竟要不是李深,张皇后和朱祐樘唯一的女儿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上面这些,李深也知道没办法拒绝这些礼物,于是只得收了下来,然后他请朱厚照在客厅休息,自己出了客厅去院门外迎客。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伦文叙在客厅外的拐角向他一个劲的招手,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 于是李深迈步上前问道:“伦兄你怎么在这里,为何不进客厅?” 没想到伦文叙一把将李深拽到一边,这才低声道:“李兄你知道刚才和你进客厅的那个少年是谁吗?” “知道啊,不就是太子吗,不过他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张照,伦兄你等下别叫错了!” 李深淡定的一笑提醒道。 “你……你知道他是太子还这么轻松?” 伦文叙大吃一惊,他刚才在客厅外看到朱厚照,也是吓了一跳,所以才不敢进去,而是专门等在外面,就是为了告诉李深这件事。 “上次他曾经来过一次,当时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太子既然用了化名,就是不想暴露身份,咱们只要装做不知道就行了。” 李深说着伸手拍了拍伦文叙的肩膀。 “竟然还能这样?” 伦文叙也懵了,难道皇家都喜欢这么玩?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迎亲的吉时也快要到了,于是李深骑上马,前面是吹吹打打的乐队,后面跟着伦文叙这些迎亲的队伍。 其中朱厚照也混在人群里,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迎亲的事,感觉十分的有趣,甚至还在队伍里跑前跑后,看什么都感觉新鲜。 迎亲的队伍离开了李家庄,一路吹吹打打的进到京城,进城之后,李如意安排了人往街道上撒铜钱,吸引了不少人哄抢和围观,毕竟这是成亲,自然越热闹越好。 最后迎亲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张灯结彩的徐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