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打鬼王后我加入十二鬼月》 1、一只炭炭 和往常一样,月彦先生回到了他在浅草的住宅。 口腔残留着稀血的香味。是个还算有趣的女人的血,让这段时间月彦因为没找到青色彼岸花踪迹的心情好了不少。 接下来只要找到那个带着花札耳坠的鬼杀队少年剑士,杀了他,世界上就再没有人能对他有威胁。 想到这些,月彦心情愉快。 “亲爱的。”月彦先生的妻子迎上来,体贴地为他脱下大衣。温婉的女人面带笑容,说:“你的客人在客厅等你。” 月彦——伪装成人类的鬼舞辻无惨意外地挑眉。 客人? 鬼舞辻无惨想了想,他伪装的「月彦」这个身份虽然会和人类产生交集,但他不记得最近打算请谁来做客。 不过这是个有钱的身份,应该又是那些想要巴结名贵的下流之徒。今天心情好,就留这人一命,随便打发就行。 鬼舞辻无惨随手把宽边帽递给妻子,温和地笑笑,“我去看看。” 无惨来到客厅。 沙发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性,正是妻子所说的客人。年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身形修长,气质也得体优雅。 鬼舞辻无惨原本没什么感觉,只当是东京贵族圈子最近来的新人。 可当那双含笑、却带着刺骨冰冷的赤金色瞳孔寻声望过来的瞬间,鬼舞辻无惨硬生生打了个冷颤,下意识退一步,背部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继国缘一?! 鬼舞辻无惨瞳孔收缩如针,大脑疯狂反驳眼睛看见的画面。 不、不可能!继国缘一已经死了!现在是大正时代,继国缘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战国活到现在! 鬼舞辻无惨喉头滚动。 那青年慢条斯理地起身,鬼舞辻无惨看清楚了他的模样——留着黑发短发,耳边细碎的发尾染有仿佛沉在墨色里的红,尤其是那张脸,与那个日之呼吸格外相似。 过往的阴影从心底蔓延。 鬼舞辻无惨僵硬地再退一步。 青年看见了鬼舞辻无惨的反应,没有说话。 他只抬手,按在腰间。 ‘噌’一声轻响,有锋利的刀刃出鞘。 刀鞘坠落在地上,在安静的客厅如同天雷阵响。青年抬眸看来,右耳上的单只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荡,耳坠上的图案被灯光映出浅浅暖色,吸引目光。 图案映入眼帘瞬间,无惨目眦欲裂。 继国缘一的日轮耳坠?! 这个人难道真是…… 此时,青年缓缓开口:“听说,你杀了一家卖炭的。” 音色不一样! 鬼舞辻无惨抓住熟悉的部分,终于从亲眼看见继国缘一活过来的恐惧感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喘息,冷汗涟涟。 狼狈,何止是狼狈。 鬼舞辻无惨瞳孔化为猎杀竖纹,死死盯住眼前的青年。 无论这个人类是不是继国缘一,他都要杀了他! “不记得了吗。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那青年没有在意鬼舞辻无惨的防备,反倒是弯眸一笑。 顷身间,身形消失在原地。 鬼舞辻无惨警觉后撤,却被身后墙壁抵住后背,他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刃尖就紧贴脖颈。 冰冷的刃锋划破皮肤,犹如跗骨之蛆般的恐惧袭上心头,鬼舞辻无惨瞳孔颤抖,紧咬牙关抬头—— 前进是封喉的刀,后退是厚实的墙,鬼舞辻无惨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从赤金色里看见了倒映出来的自己。 他们离得近。 几乎呼吸交融的距离,能听见对方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鬼舞辻无惨喉头滚动,刺骨的杀意激起求生欲,刚要反击,他就被青年金瞳里平静的杀意慑住了。 不正常。 这个人类身上有着一种连鬼舞辻无惨都能察觉的不正常。 “那家一共是七个人,一位是个温柔的母亲,她抚育了四个男孩和两个女孩。”青年不在乎鬼舞辻无惨的反应,他慢慢地补充着,仿佛真的在替别人回忆。 “记得吗?鬼舞辻无惨,你杀了他们。” 鬼舞辻无惨感觉心脏在咚咚直跳。 这句话提醒了他——卖炭的人类,是两年前找到的继国缘一后人,他亲自上门屠戮殆尽,但前不久又发现了一个鬼杀队的小鬼带着继国缘一的日轮耳饰…… 难道自己当时漏杀的不止一个?! “……不说话?” “啊……这次又找错了吗……” 许是鬼舞辻无惨久久地沉默让青年陷入了自我怀疑,他沉下眉眼,松了手,退开一步,“抱歉,看来是我找错人了,打扰,我这就离开。” 青年似乎如他所说般只是找错了人,转身就要走。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鬼舞辻无惨突然发难,手臂变得无比巨大,猛烈地袭向他背后! 青年却仿佛早有准备一样,手腕一转,劈出带着火焰般的一刀,劈砍的方向延伸出无限的火流光,硬生生斩断了袭击而来的巨臂。 随着肉块落地的声音,猩红的血液洒满地板。 鬼舞辻无惨瞳孔一缩,后退了好几步。 真的是日之呼吸?! “鬼的反应从来都是在我转身的第一时间偷袭,看来你也不例外。” 青年——宇多鸣一甩掉刀刃上的血迹,目光随意掠过地上的肉块,赤金瞳孔冷列,用考究的目光打量此行的线索‘月彦’。 他对上了一双只有鬼才会有的瞳孔。 “不过你和其他的鬼不太一样,力量要更强一点。”宇多鸣一判断道。 忽地,他笑了。 “如果你不是鬼舞辻无惨,那就至少在鬼的序列里占前几名。” “太好了,我还没怎么抓到过所谓的上弦鬼。” 话落,随着宇多鸣一再次扬起的笑容的,是他再一次抬起的长刀。 这一次的攻击刚才还要迅猛,宛如柴火丢进火堆,‘呯’一下炸开火星,无比耀眼的火焰像流水一样缠绕着刀身,灼热的气流狠狠劈向鬼舞辻无惨。 ——‘铛!’ 突然暴涨的黑色荆棘挡住了这一刀,而本应该被作为目标的鬼却逃离了原地。 鬼的手臂重新生长出来,逃走的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地盯着宇多鸣一。 宇多鸣一的笑容却更大了。 “我觉得我赌对了。” 此一刻宇多鸣一眼里尽是可以溺毙人的温柔,赤金瞳孔紧紧地锁住了鬼舞辻无惨,轻声自语:“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 “该为炭治郎的死付出代价了,鬼舞辻无惨。” 灶门炭治郎是宇多鸣一生命中唯一的光。 为了让炭治郎过上更好的生活,宇多鸣一远赴国外留学,可当他带着喜悦匆匆赶回家时,看见的却只剩下破败的房屋和屋前的墓地。 灶门炭治郎死了。 推断出死讯的那一刻,宇多鸣一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温和有礼,他通过各种手段、哪怕是威逼利诱也一齐用上,才还原出两年前的凶杀案,而线索指向一种不可能的生物:「鬼」。 两年,他错过了两年。 如果不是从细碎的情报里筛选仇人和追溯线索浪费了太多时间,宇多鸣一早该找到这里来拖着仇人一起下地狱去。 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现在他来了。 现在他找到了。 宇多鸣一眼中血色翻涌,他垂眸微笑着,笑容仓惶至极,破碎又零散,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发白。 炭治郎、我的炭治郎…… 就让一切恶鬼,为你陪葬。 刀刃携带着火流突破荆棘的封锁,荆棘穿透宇多鸣一的手臂,破开皮肤,撕裂小臂肌肉,血肉翻飞间,这一刀仍然砍中鬼舞辻无惨的肩膀。 鬼舞辻无惨惊愕瞪目。 宇多鸣一却是笑了起来,刀刃一横,快过深藏在鬼舞辻无惨细胞深处的恐惧本能,一刀削断头颅。 ‘月彦先生’俊秀的脸庞扭曲得惊恐,在地上打了个圈。 “啊!!” 月彦先生的妻子出现在转角,人类女性发出刺耳的尖叫。 被砍断头颅只剩身体的鬼舞辻无惨当即调转目标,把背后炸开的漆黑荆棘刺向他人类身份的妻子。 鬼舞辻无惨以为这个人类会放弃追杀他而去保护普通人。 但那家伙看都没有看过去一眼,欺身猛冲,任由漆黑的荆棘丛扎进身体,再次向自己冲来,手里的刀更是疯了似的接连命中,以伤换命的架势让人看了就心惊胆战。 猛烈的攻势让无惨在反击的时候忍不住啐了一口:“疯子!” 他发现了,这个人不是鬼杀队的,他手里的刀甚至都不是日轮刀。 此刻无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活着加入鬼杀队! 可灼热的日之呼吸几乎要燃烧鬼舞辻无惨的肺部,他的细胞因为这种熟悉的火热而颤栗,脑海里完全显现了继国缘一的身影。 但是不一样。 这个人类和继国缘一不一样。 这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不要命式的攻击越来越猛,躲不了的干脆不躲,人类青年浑身浴血,浑身是伤,势要杀了他为目的,疯了似的在进攻。 眼看反击无路,鬼舞辻无惨含恨高呵一声:“鸣女!” 纸门瞬间出现在狭小的室内。 还没钻进去,鬼舞辻无惨就被背后掷过来的刀穿透,跌了个趔趄。 而身后,宇多鸣一紧追不舍。 鬼舞辻无惨呛出一口败血,没时间去管追着他杀的日呼后代,反身就使出血鬼术爆开一片荆棘拦住青年的去路。 没想到那个人类真的像疯了一样,不管浑身上下的伤口就冲进带刺的荆棘丛,眨眼间,距离鬼舞辻无惨就仅剩一两米的距离。 鬼舞辻无惨只来得及拔掉穿透胸腔的刀丢开,狼狈唤了第二声:“鸣女!!” 更多的门出现。 人类青年的脚步迟缓。 这一回鬼舞辻无惨没有被追上,他完全是跌进鸣女的血鬼术里,仓惶之间,连回头的勇气都丧失了。 浑身浴血的人类青年站在纸门外,望着闭合的门扉轻啧一声,捡起了沾满鬼血的刀,再看向鬼舞辻无惨逃走的方向,赤金的瞳孔中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们还会再见的,鬼舞辻无惨。” 宇多鸣一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假到让人作呕。 他一甩刀剑,滞留在锋刃上的血迹在地上划出一个完整的弧形。 宇多鸣一金瞳冷冽,一字一句包含恨意,“只要你敢进入人类的世界,无论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形态出现,我都会找到你。” 灶门炭治郎是宇多鸣一唯一的光。 为了炭治郎,宇多鸣一可以杀了任何人。 哪怕是鬼王,他也做得到。 2、两只炭炭 「我们还会再见的,鬼舞辻无惨。」 「只要你敢进入人类的世界,无论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形态出现,我都会找到你。」 … 鸣女抱紧琵琶缩在角落,听着无限城内巨响一声紧接着一声,膨胀的血鬼术落在每一个可以够得着的东西上,木屑四散血肉横飞。 自从她的顶头上司回来之后就气疯了一样在砸东西,鸣女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躲起来瑟瑟发抖。 “人。类。” “人——类——” 鬼舞辻无惨从牙根深处挤出恨意,恨极了给他难堪和威胁的人类。 那副样貌,那种呼吸法,为什么没有鬼认出来?! 一定要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 就当鬼舞辻无惨刚要开口喊鸣女的时候,一道微弱的联系通过鬼的血液传达到了他这里。 对于保命意识极强的鬼舞辻无惨来说,从属于他的鬼都会受到他的掌控,一旦从属有不臣之心鬼舞辻无惨随时可以杀了对方,哪怕是想把‘鬼舞辻无惨’这个名字报出去都会当场死亡。 鬼舞辻无惨正在气头上,本打算随手处理了。 但那只鬼却吸引了鬼舞辻无惨的注意力。 ——那是几月前清理无用的下弦回收鬼血时,鸣女唯一找不到的下弦·叁。 让鬼舞辻无惨瞩目的,是下弦叁通过血液传到他这里的那份恐惧。 【救救我……鬼舞辻大人,杀了我……】 【求求您……杀了我……】 微弱嘶哑的声音让鬼舞辻无惨突生惊惶,他下意识将视线投过去,第一眼就差点无惨吓得从无限城的台阶上跌下去。 传感过来的视野是破碎的。 ——对,是破碎。 犹如被砸碎的镜片一般,能看见的视野不断地模糊又清晰,稍微用感知一碰就传回剧烈的疼痛,鬼舞辻无惨愣了半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下弦叁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搅碎他的眼睛,而强大的再生能力就在碎裂和复合之间不断重复,用这样的方法来断绝鬼的‘视’。 鬼舞辻无惨眸色阴鸷。 又在下一刻颤了颤。 “不行呀,鬼。”人类的声音温润如珠,仿佛在哄婴儿入眠般柔和,“杀了你,我就又得抓下一个来审出鬼舞辻无惨的消息了。” 视线中,那个人类留着黑色近红的短发,那双赤金色的瞳孔在不久前还朝鬼舞辻无惨露出冰冷的笑容,接着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鬼舞辻无惨呼吸一窒,几乎忘了自己只是视线还投在下弦叁身上。 他又听见那个人类说: “我刚刚找到他了,可惜被他跑了。” “不过没关系,他总归是潜藏在人类世界里的生物,除非他敢在我活着的时候完全不联系外界——这样就更加没关系了。” “他有部下,需要情报,那就代表着他有需求。”青年仿若比恶鬼更像恶鬼,在下弦叁耳畔轻声低语:“找到一个有需求的生物,最多比较麻烦,不会太难的。” 【……!】 【……杀了我……杀了我……!】 下弦叁的惊惶和恐惧激烈到连鬼舞辻无惨的心跳都不适起来,但让此刻鬼舞辻无惨想起的却不是曾经那个让他被迫分裂成几千片四散奔逃的继国缘一。 他看见的这家伙哪里是人类,这根本就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索命的恶鬼! “再说一点吧,我想知道所谓上弦的情报。”青年嘴角含笑,他的话里掺含蜜糖,“说出来我就允许你死。” 听见这句话,鬼舞辻无惨心里一突。 他还记得宇多鸣一诈的他那一下。这个人类找到‘月彦’的时候并不知道‘月彦’就是‘鬼舞辻无惨’,而非常显而易见的,这个人类是从一介下弦嘴里翘出来的情报里分析出来的。 不能让这个人类抓到上弦——鬼舞辻无惨刚想动手,就听见下弦叁惊慌失措的尖叫。 “不知道、我不知道!” “下弦更迭很快,我当上下弦也才几十年,我不知道上弦的消息!” 想到自己勒令过不允许鬼私下聚集,鬼舞辻无惨的心一松。 只是鬼舞辻无惨刚提起来的一颗心还没放下去,就又听见那个人类说,“那么其他下弦的情报呢?这个总归知道” “这片土地就这么大,你活了数十年不可能一个下弦都没有碰见过。” 黑发金眸的人类一步步靠近,赤金色的眸子里是盛行的血腥杀意。 “好了,告诉我,鬼。” 或许是刚刚被这个人类暴打过一顿伤口即使愈合也还在隐隐作痛,或许是以下弦叁的视角仰视日之呼吸继承人的压迫感太过引起颤栗,那句话竟然隐隐穿过下弦叁这个中介,好像是亲口在胁迫鬼舞辻无惨一样。 鬼舞辻无惨下意识后退半步。 皮鞋踏在木地板上,振聋发聩。 鬼舞辻无惨才恍然惊觉,这个人类不是在对他说话。 屈辱和愤怒一下子涌上心头。 “……不要、救我……等等、我知道!关于下弦壹,我曾经听说他出没在无限列车附近……” 鬼舞辻无惨恨得咬牙切齿,头一次亲自动手远程碾碎一只鬼。 身为鬼的生物好像遭受了绝对的压迫,非人的面孔扭曲成一团,挤出的肉块一点点臌胀起来,最后‘砰’的爆裂炸成血沫。 鬼舞辻无惨得意洋洋的以为对方至少会露出一点懊恼或者生气情绪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类青年只是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青年安静的看着,右耳上的日轮花札轻轻晃动,鬼舞辻无惨的心随之一跳一跳。 “原来如此。居然还能远程控制啊,看来为了让你忽视这个鬼的存在而做的掩饰不太够。” 那个人类只手抓住下弦叁的头发,把仅剩一颗头颅的鬼拽起来,和写有数字的瞳仁对视,露出削断鬼舞辻无惨脖子时同样的笑容。 这时,通过人类眼珠的反映,鬼舞辻无惨才发现—— 下弦叁与人彘无异。 它从被宇多鸣一抓住那一刻起,就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舞辻无惨再看去,忽地打了个寒噤。 那个人类在朝他笑。 不同青年温润的气质,这个笑容冰冷又残忍,让鬼舞辻无惨仿佛身临其境,打了个哆嗦。 青年说:“那么我觉得你应该也看得见这边的情况才对,不枉我让它重新长出眼睛,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瞬间切断联系! “鸣女——” 无限城内传遍鬼王的怒吼。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人类! … 手里下弦叁的头颅霎时彻底化作烟灰消散。 “看来是个胆小鬼。” 宇多鸣一遗憾地丢掉剩下的头颅,任由动作牵扯没愈合的伤口,腥红的血液顺着苍白手臂滴落。 他仿佛没有痛觉般,浑然不顾,接着走向囚室外。 是胆小鬼也没关系。 他已经得到了新的情报:无限列车。 据说这里可是下弦壹的地盘。 下弦月里排行第一呀,说不定能利用他骗到鬼舞辻无惨出现呢。 消毒酒精倾倒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席卷大脑。 宇多鸣一微微垂眸,看着鲜血淋漓的手,却是笑了。 追杀鬼舞辻无惨的时候被荆棘穿透的伤口血肉模糊,手臂上缝了好几针,止不住的血顺着手臂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上。 宇多鸣一用指腹拭开手臂上的鲜血,重重一按,鲜血便泊泊涌出。血染红搭在手腕上的绷带,钝痛犹如锯子割裂身体,痛苦撕裂身体的每一寸神经,时刻提醒着他: 这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包括炭治郎的死。 “炭治郎……” “我的炭治郎……” 宇多鸣一蜷曲手指,腥红的血从指缝流出。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杀了炭治郎的鬼王拖出来,钉在太阳下。 一遍一遍,削骨剔髓。 … 鬼杀队的藤之家。 “炭治郎,在写什么?” 我妻善逸好奇地看着小伙伴手里拜托隐的信件,左瞧瞧右看看,心里是抓痒似的想知道。 “在写信,给兄长的。”灶门长子粗糙的手掌上捏着一封信件,他腼腆地笑了,“只不过鸣一哥经常换地址,又远在海外,不知道这一封和前两年的那些能不能邮到鸣一哥手里。” “炭治郎还有个哥哥?亲哥哥吗?”我妻善逸好奇地瞪大眼睛,“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是亲兄弟。是小时候他们家只剩下鸣一哥一个人,所以父亲收留了他。听说祖上还是世交,比我大,就成为了我的兄长。”说到这个,炭治郎眼里带着神采,笑容温暖纯真,“鸣一哥很温柔,善逸见到的话一定会喜欢的!” 我妻善逸撇撇嘴,叫嚷道:“我喜欢的是女孩子啦!” “是是。” 灶门炭治郎笑着应答道,“我们准备出发吧。” 我妻善逸转头哼了一声。 又在灶门炭治郎越过他走向门口的时候被炭治郎耳朵上的挂饰吸引了。 “说起来,炭治郎。”我妻善逸忽然攀上来上来,盯着炭治郎的耳朵问他,“为什么你的耳坠只有一个?” 我妻善逸指指耳朵,“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一对的吗?” 灶门炭治郎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这个吗?”绘有日轮图案的花札耳坠随着炭治郎的动作晃荡出弧度,他回答道:“另一只在鸣一哥那里。” “嗯?”我妻善逸不解地歪歪脑袋。 “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听说先祖会把耳坠赠送给自己的挚友。” 那赤发少年眼睛明亮,清澈见底,欢快地说道:“鸣一哥是重要的兄长,所以我和鸣一哥一人一个了。” “……哦,先祖遗物啊,没意思。”我妻善逸嘴巴一瘪,刚觉得没意思,但转念一想,突然顿悟,拉着炭治郎就问:“你说的鸣一哥能算是我的大舅哥吧?” 我妻善逸发现华点。 炭治郎的兄长=祢豆子的兄长=大舅子。 这等式完美! 我妻善逸握拳,“我决定了!” 灶门炭治郎疑惑地眨眨眼。 “我也要给鸣一哥写信,以提早表达我对祢豆子的一心一意,以后我娶祢豆子为妻的时候麻烦大舅哥来做证婚人……唔唔!” 灶门家的长子捂住了善逸的嘴,行动上拒绝了他。 “喂!磨磨唧唧的!快来!” 伊之助在远处兴奋大喊,“俺们快点出发!去战斗!” “请稍等一下!”灶门炭治郎抬头回应道,连忙转身将信件拜托给了隐的成员。 信上是当年他收到最后一封远洋邮件时的地址,被鬼灭门之后的几年炭治郎也试图联系过远在海外的兄长,但每次都杳无音信。 炭治郎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封信,一边回忆着有没有漏掉什么想要分享的事情,一边回应同伴的呼喊。 少年快步回到伙伴身边,他们将要去往无限列车,新的任务在等着他们。 炭治郎想,如果鸣一哥在的话,一定会和善逸他们、和鬼杀队好好相处的吧。 毕竟鸣一哥是个温柔的人呀。 3、三只炭炭 我要尽我的一切去保护他不受到任何伤害。 炭治郎。 我的炭治郎。 … 雪天的云取山一片素白,卖炭一家的木屋顶上铺着厚厚的雪。 用白巾包裹着脑勺的妇人站在屋前,笑着向站在门前的青年说道:“欢迎回来,鸣一。” 宇多鸣一愣在原地,迟疑地看向眼前的人。 葵枝姨? 不、不可能,葵枝姨已经死了。 和其他弟弟妹妹一起,和炭治郎的遗物一起埋进了土里。 宇多鸣一一手按在腰间的打刀上,警惕的后退半步。他看向周围,冬日的房屋堆满了雪,放眼望去山林裹雪,一片白。 这里很奇怪。 是鬼的特殊能力? ……等等,来这里之前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快进来,鸣一,你不是说要吃吊锅吗?”妇人招呼着推开门,室内出来两个孩子。 “是鸣一哥!”竹雄欢呼一声,上前拉着他的手臂,“你回来啦?” 花子也跑过来抱住他的腰,“欢迎回来!” 宇多鸣一低头看向两个灶门家的孩子,越发疑惑。 不、不对,竹雄埋在第二个坟墓里,花子也死了。 灶门一家没有活口。 有问题。 不可能。 人死不能复生。 “外面冷,鸣一哥快进来烤烤火。”灶门家的长女抱着最小的六太从屋子里探出头。祢豆子眉头轻蹙,不赞同的说道:“在外面待太久是会生病的。” 祢豆子也在。 宇多鸣一放松了下来,脸上挂起微笑,刚抬脚跟着祢豆子进屋,就听见了他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 “鸣一哥?” 宇多鸣一瞳孔一缩,猛地回头,黑发随风而动,右耳的日轮花札拍打到脸上。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深红色的短发,赤色的眼眸。 穿着市松图案羽织的少年正惊喜地看着他,左耳上的花札耳坠映着雪光。他欢欢喜喜地上前,朝宇多鸣一展开双手。 “欢迎回……” “——” 寒冷的刀刃穿透少年的心口,带出无数破碎的幻影。 宇多鸣一眼中金色晕开浓浓血雾,他按着刀柄,毫不留情地再朝少年心口推进一截。 血色与幻影翻涌。 ‘少年’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刀,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鸣一,哥?” “闭嘴。” “谁允许你变成炭治郎的。”宇多鸣一抽出刀刃,拭开脸颊上溅到的血痕,冷冽的赤金色瞳孔里连用来伪装的笑意都要装不下了。 他抽出刀,‘少年’便迎头倒下。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用炭治郎的样子和我说话。” 宇多鸣一冷冷抬头,翻腕抽出长刀,越过‘灶门炭治郎’逐渐扭曲的尸体,往前走。 在他走向‘祢豆子’之前,不知道从哪里蹿出只丑陋的人形生物,钳制住了‘祢豆子’的脖子。 ‘祢豆子’发出痛苦的求救声:“救救我……鸣一哥……” 宇多鸣一没有施舍一道目光,扬起打刀,手中刀刃带着流流火光,连带着‘祢豆子’一起斩断。 瞬息间,表层梦境轰然碎裂! 最深层的梦境一片空茫,满眼里是无尽的黑,站在这里,分不清前后左右。 但即使是这样的地方,也有一束光,小小的、暖暖的,照射在代表宇多鸣一意识核心的球体上,包容着那个并不好看的核体。 那是宇多鸣一,和宇多鸣一唯一的光。 这里本该只有这两样。 而此时,这里却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类小孩,手里拿着一把锥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小孩尖叫着步步后退。 鬼大人说了,给这个青年的梦是绝对醒不过来的,鬼大人还会帮他引路,要他一定在最快时间里杀了这个人。 明明这才入梦没多久,他到底怎么挣脱梦境的! 宇多鸣一重新拾起虚伪笑容,声音温柔如水,提着刀一步步逼近小孩,轻声问道:“或许,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我、我……” 小孩哽咽了一声,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风度翩翩的青年突然消失在原地,又瞬间出现在小孩面前,冰冷的刀刃抵在他脖子上。 “啊啊啊!!别杀我!” 宇多鸣一面无表情地拽着小孩的手臂把他重重扔出去,“离炭治郎远一点。” 他对躯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毫不在乎,只有把人丢出去,宇多鸣一这才有有心情看看周围的情况。 一片空旷的黑。 可以确定,是鬼的特殊能力。 这里是梦? 应该是梦。 “看来这里应该是虚假的幻境之类的地方。” 宇多鸣一面色不善地重新看向小孩,“告诉我你知道的全部,我留你一条命。” 可此时小孩已经被吓得根本不敢说话,哆嗦着哭叫:“不行……不行的!鬼大人会杀了我……不要……不要!!” 宇多鸣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蓦地笑了,提着刀走上前,沾血的刀尖滴落腥红。 梦里不会死人。 再痛苦都不会。 是那个下弦壹吧,从鬼舞辻无惨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专门策划了这个陷阱来对付他的。 宇多鸣一走近小孩,向下一刀,骨髓骤然断裂。对上小孩惊惶的面庞,他的声音更加温柔,“好了,该告诉我了。” … “总感觉有股熟悉的味道。”灶门炭治郎打了个喷嚏,递出票据的手缩了一下,检票员没能接住,愣在原地不敢伸出手。 灶门炭治郎没注意到,他在回忆刚才闻到的味道。 从上车开始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因为很快就消失了,所以炭治郎没怎么在意。但现在又出现了,夹杂在一堆鬼的味道里,让炭治郎十分在意。 “是鬼吗!快告诉俺在哪!”一旁,伊之助兴致勃勃地从猪鼻孔里喷出气流,扒住车窗大叫:“难道在外面?!” “有点像鸣一哥,但是和鸣一哥又不太一样,好多血腥味……难道是错觉?”灶门炭治郎认真耸动鼻翼,但转瞬间车厢里就没那股熟悉的味道了,反而全是鬼的味道。 “是错觉吧,远在海外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我妻善逸手忙脚乱,扑过去抱住伊之助的腰,冲着炭治郎喊道:“先别管那个了,快来帮我抓住他!他要跳下去了!” “好!马上就来。” 灶门炭治郎大声应道。扭头一看被拒票之后就呆站着的检票员,十分歉意地重新把票据递给他,“啊抱歉,给,这是我的票据……” “啊……好、好的。” 检票员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喏喏地伸出手。 ‘呜——!’ 在检票员接过票据之前,火车突然剧烈晃动。 鬼的味道瞬间涌入,覆盖全列火车! 灶门炭治郎呛了一口气,猛地抬头,握掌成拳,一下子把票据攒在手心,眼神瞬间凌厉。 “它来了!” 座位上,和三位少年偶遇的炎柱炼狱杏寿郎大喝一声,率先站到走道中间。 … “入梦,真是个不错的能力。” 宇多鸣一看着被他骗进梦里的下弦壹,忽而来了点兴趣,挥开手里的刀,一脚踩在鬼的头颅上,俯身问道:“鬼舞辻无惨让你来的?” 听见名字,魇梦打了个哆嗦。 可说完,宇多鸣一又自我否认,“不、那是个连我威胁他的话都不敢听完的胆小鬼,应该是发现我在你这里,所以临时下达的命令,让你杀了我这样。” 魇梦动弹不得,恐惧令他瞪大眼睛,喃喃自语,“不可能……” 他引以为傲的血鬼术为什么会失败? 这个人类为什么不受到血鬼术的控制? 人类,好恐怖的人类。 “什么不可能?”宇多鸣一弯下腰和他对视,“你以为自己很谨慎吗?仗着拥有操控梦境的能力,能在梦里掌握绝对优势就随意被一个简单的谎言骗进来。” “或许我是该夸夸你在其他上的谨慎,但不是现在。” “现在,我想知道鬼舞辻无惨的情报。” “什——” “这里是梦吧,他控制不了你,也不可能窥探我主场的梦境。”宇多鸣一眉眼弯弯,抬手,一刀削去魇梦双臂。再一刀断去双腿。 霎时,破碎的幻影和血水淌了一地。 没了四肢的鬼发出凄厉惨叫。 “所以我觉得,这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审问场所。” 魇梦瞳孔颤颤,恐惧在这一刻压过痛苦。 快逃。 不要被这个人类抓到。 会生不如死,一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地狱、地狱。那是完完全全的噩梦,绝对不可以被抓到! ——‘啪嗒’。 有什么崩断了。 宇多鸣一眼前的世界骤然一亮,头顶的灯光刺他得眯起眼睛。 再看一眼周围,发现这里是车厢。这个时候宇多鸣一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趟列车上。 他在今晚天黑之后上了这趟通往京都府的火车,列车的标号无限,也是报纸上刊登过那个失踪了四十多个人的无限列车。 上车之后为了更快抓到鬼,宇多鸣一选择了第一节车厢,以便随时控制车头的列车长停车。 然后就是检票员过来检票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鬼的特殊能力吗。 运用梦境作为媒介,不出所料应该还会有更直接战斗的能力。 ……这个下弦壹居然跑了。 不行啊,不行。 宇多鸣一起身,站到走廊通道上,翻红的金瞳掠过层层车厢看向后方,拔刀出鞘。 他要让这个鬼后悔来到世上,他要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在幕后看着这里的鬼舞辻无惨。 敢拿炭治郎威胁他的任何生物,他都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亵渎他的炭治郎。 该死。 该死。 该死。 … “——” 列车在尖叫? 三个斩鬼少年警惕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刺耳声明显干扰他们判别敌人。 炭治郎鼻翼耸动,嗅了嗅空气中鬼的味道,瞬间瞳孔睁缩,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鬼……在恐惧?” 可是这不是让四十个人失踪,极有可能是弦月级别的鬼吗? 难道是有更强的鬼在这里?! “不要掉以轻心!”炼狱杏寿郎大喝一声,指挥炭治郎几人,“声音是从车头那边传来的,我去车头看看,你们负责保护车厢内的无辜人!” “是!” “——” 又是一声尖叫。 见到唯一的柱离开,我妻善逸当即缩到灶门炭治郎身边。而嘴平伊之助早就蹿出去了。 “我听见了很不好的东西。”金发少年蜷缩在小伙伴身侧,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心跳声好大,还有无数刀刃割开血肉的声音……好可怕,炭治郎。” “简直就像是在拷打犯人一样。” “是鬼吗?!”灶门炭治郎神色一肃,立刻握紧日轮刀四下张望。 我妻善逸双手环抱住自己,崩溃大叫:“肯定是吧!正常人谁会做出这种事啊!” 灶门炭治郎:“你说的鬼在哪个方向?” “就在车头的方向……炭治郎?炭治郎!”我妻善逸没抓住小伙伴,更加崩溃的在车厢里大喊,“别丢下我一个人啊炭治郎!” 车厢的内壁突然生起无数肉质的触手,我妻善逸惊惶之下看见了炭治郎背着的箱子还在座位上放着。 “祢豆子……” “不管了,我要保护祢豆子!” 我妻善逸咬咬牙,日轮刀出鞘,迎着触手就上。 车厢外。 灶门炭治郎翻上火车顶部,列车高速行驶带动的冷风如同刀子一样在少年脸上划过,炭治郎一心想着斩鬼,心无旁骛地一路奔袭到车头。 他听见炎柱炼狱杏寿郎的声音就在第一节车厢里,刚打算下去帮忙,就在车顶上看见了四散奔逃的鬼的手掌。 手掌上裂开一道嘴巴,里面写着弦月的编号。 是鬼! 炭治郎毫不犹豫的一刀劈了过去,削断逃跑的手掌。 “三太郎!” 这时,伊之助从火车头蹿出来,告诉他,“俺找到鬼的脖子了!快来帮忙!” “好!我来了!” … 一呼一吸满载哀嚎和挣扎。 身上沾满血迹的青年半蹲在地上,正在和鬼仅剩的头颅对视,而眸子里写有下弦·壹字样的鬼眼中全是惊恐。 好似此刻猎人与猎物身份调换。 人像是鬼。 鬼更像人。 这即是炼狱杏寿郎闯进第一节车厢之后看见的第一幕。 哪怕凡事总会往好的一面看的炎柱也无法把眼前的场景和杀鬼联系起来。 这完全是对鬼的碾压和报复。 听见响动,那青年回过头,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人类,好一会儿,才本能的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是猎鬼人啊。” 他微微惊讶,却一口道出了炼狱杏寿郎的身份。 炼狱杏寿郎犹豫地望了一眼青年不远处那堆像是被凌迟留下来的碎肉,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在传达我的想法。”黑发青年轻笑着站起来,长刀轻振,然后一刀从下弦壹的太阳穴贯穿,‘笃’一声穿透火车地板,溅出血花。 鬼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我相信他可以帮我传达到。” 4、四只炭炭 “唔呣!但是我认为,就算是杀鬼也不应该用这样残忍的方法!” 炼狱杏寿郎握着刀,没有把刀刃对向这个做着堪比恶鬼的事情但种族确实为人类的青年。 他只是委婉地劝说道:“只是杀掉鬼就很好了!” 宇多鸣一不置可否,他看了看对面的猎鬼人,“这位……猎鬼人先生?” “我叫炼狱杏寿郎!” 有着如同正午阳光般热情的人大声回应。 “好的,炼狱先生。”宇多鸣一应声,他看了一眼炼狱杏寿郎身后的火车通道方向,友好询问,“能否请你让开一条过道,我要去一下最后一节车厢。” “当然可以!”炼狱杏寿郎当即让开车厢中间的过道,掷地有声地嘱咐,“请小心!鬼现在还没有被彻底清除!” “会的。” 宇多鸣一起身,右耳的日轮花札在微醺的灯光下摇晃,他拔.出钉在下弦壹脑子里的刀划过半空,发出轻微的鸣响。 刀刃翻转,锋芒毕露。 仅听声音就知道那是一振好刀,但炼狱杏寿郎看见地上鬼的残渣却判断出那并不是一振日轮刀,它并不具备斩鬼的能力。 这个人要做什么? 炼狱杏寿郎有疑惑。 他看见黑发青年后撤半步,下盘下沉,握紧刀柄。 炼狱杏寿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进攻的一种准备。 是最后一节车厢里有什么吗? 不等炼狱杏寿郎反应,下一刻,青年就猛地冲刺了出去,速度快到炼狱杏寿郎都无法捕捉到残影。 无限的火光带着日轮般炽热的温度,从第一节车厢直到最后一节车厢,连刚刚生长出来的肉块也没有幸免,被这样的炙热寸寸尽断。 连接火车的结构一节一节断开。 ——‘轰隆隆!’ 山林间炸开轰然巨响 火车侧翻! 宇多鸣一看都没有看车厢内的情况,在火车发生车祸之前从窗户一跃而下,冷眼看着无限列车翻滚,车厢撞毁在铁轨上。 刚才序列为下弦壹的鬼洋洋自得的告诉他,鬼的身躯已经和这列火车融为一体了,死在宇多鸣一手里的不过是实体的一部分。 可惜了。 真是可惜。 宇多鸣一握着刀走向被连带着翻倒的火车头,手臂崩裂的伤口鲜血透湿绷带,鲜血顺着苍白的指尖滴落。 嘀嗒、嘀嗒,随着脚步延出一地杀伐。 如果知道这个鬼敢拿炭治郎威胁他,他应该多做点准备的。 是整个火车又怎么样,他不是做不到把这个火车头单独带走,只可能要浪费一番功夫。 只要能得到鬼舞辻无惨的消息。 为了给炭治郎报仇。 夜风吹干宇多鸣一脸颊上的血迹,赤金色的瞳孔暗淡冷列,任谁来看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敬畏。 拦在他面前的任何人都会死。 “喂!” “这个铁皮怪物怎么翻了!” 野猪少年从火车里翻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非常大,“权八郎!你没事吧权八郎!” “——” 此刻的鬼在尖叫。 巨大肉瘤从火车头蔓延臌胀,牢牢的包裹住火车头,浓烈的鬼气息包裹住灶门炭治郎,绞死他的每一个逃生角度。 灶门炭治郎紧握日轮刀,大脑高速运转,寻找逃出去的方法。 他受伤了,腰是和鬼战斗时被刺穿的血迹,炭治郎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温度在流失。 再拖一会儿的话很有可能会大失血。 炭治郎咬了咬牙。 他不能死在这。 鸣一哥还没从海外回来,祢豆子还没有变回人类……还有很多人在等他,他要活下去。 “血鬼术。” 灶门炭治郎迅速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劈出一刀,肉瘤上臌胀出巨大的鼓包溅出血花迅速瘪下去,狭小的空间内根本无法施展手脚。 “强制昏睡睡眠·眼。” 肉瘤上的鼓包裂开一条缝隙,人头大的眼珠子蓦然睁开,正正对上了炭治郎的眼睛。 握着日轮刀的手微微松开了。 … 正向火车头赶过去的嘴平伊之助突然警惕的侧过身。 一道迎面而来的火光在黑夜中极度耀眼,仅仅一刀就斩断了火车头和第一节车厢的联系,与列车融为一体的上弦壹此时就真的只剩一颗头颅还苟活。 “好强!” 嘴平伊之助兴奋起来,他决定把权八郎救出来之后要和这个人去打一场! 不过现在重要的还是他的小弟。 野猪少年刚抬腿冲向上弦壹脖子所在的方向,立即敏锐的感受到身后有灼热的火光追上来。 目标不是他,是火车头。 强大的压迫感如芒在背,这一下劈下去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碎裂! 但是不行! 权八郎还在车里! 伊之助当即反身尽全力接住这一刀。可即使及时卸力也震得伊之助虎口发麻,双脚在泥土地里下陷好长一段距离才堪堪稳住自己。 “——” “拦我?” 挥出这一刀的青年投来视线,机质的赤金色瞳孔转向猎鬼人,宇多鸣一没打算听解释,干脆侧身绕开这个野猪头套的猎鬼人少年,径直提着刀走向火车头。 嘴平伊之助大喊,“权八郎在里面!喂!给俺注意一点!” 那一刀下去绝对会连带着火车头和里面的人一起劈成两半的! “不认识,和我无关。” 宇多鸣一头也不回地冷声警告,“不想死就别跟上来。” 找死的人不在他不杀的范围里。 “不行!”伊之助从猪头套里喷出气流,双刀架起,直直冲过去挡在青年和火车头之间,“权八郎是俺的小弟,俺一定不会让小弟死在这里!” 被挡住去路的青年垂下眼眸,须臾,蓦然弯起眼睛,露出让野兽直觉战栗的微笑,“那就请你去死吧。” 宇多鸣一抬刀,耀耀呼吸迎头而下—— “伊之助!你找到炭治郎了吗?!” 我妻善逸崩溃的声音远远从几节车厢外传来,“刚才火车翻了,祢豆子跑丢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金发少年从火车里连滚带爬的翻出来,手里还抱着那个特制的箱子。刚准备起身就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我妻善逸吓得一个腿软,差点被绊倒。 好快! “可以告诉我,你说的两个人在哪吗?” 声音落下,刀刃架起。 我妻善逸惊恐地发现自己脖子上被架着一把刀,可他甚至没看清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什么时候出刀的。 “我我我……” 我妻善逸磕磕巴巴的支吾不出一句话来。刚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的性命,忽然就看见眼前青年的耳坠。 日轮图样的花札耳坠。 和炭治郎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是炭治郎说过的那个兄长!”我妻善逸意识到了眼前的青年很可能是小伙伴说过的兄长,立刻减少了害怕,抱着箱子就磕磕绊绊地叫起来,“伊、伊之助刚才和炭治郎在一起!他可能知道!” 伊之助。 刚才那个带着野猪头套的少年? 要信吗? 宇多鸣一闭了闭眼,狠下心要求自己再信最后一次希望。 回国几个月了,他调查过数次与鬼有关的消息,也给灶门家的遗体进行了体面的安葬。他不是没看见灶门一家的坟墓里没有长子和长女,但鬼是什么,是以人类为食的生物。 他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整个村庄附近出没的鬼全部被他抓起来拷问过,各种刑讯手段无师自通,但依旧没能得到一星半点和炭治郎祢豆子有关的消息。 炭治郎…… 宇多鸣一起身,瞬息间就消失在原地。 如果不是、如果是假的。 他保证包括这两个少年在内,整俩无限列车两百多名乘客在内的全部人的性命他都会好好利用起来。 鬼舞辻无惨不是喜欢吃人吗。 就拿这些人的命去钓吧。 回到下弦壹所在的火车头旁边,宇多鸣一那个带着野猪头套的少年正在用刀和包裹着列车的肉瘤作斗争。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眼尾带着微红,他缓下声音,近乎祈求地问道:“请问,你知道炭治郎在哪吗?” “哈?!” 伊之助闪身躲过肉瘤的攻击,气势汹汹的双刀斩断攻击他的触手,少年的猪头套喷出气流,凶巴巴地回应:“俺都说了权八郎在里面了!” 青年赤金色的瞳孔猛缩,周身气氛滞涩,连朝他攻去的触手都瑟缩了一下。 感知到危险的嘴平伊之助下意识借助肉瘤触手的攻击把自己抛出去,远离危险的气息。 ——‘噌!’ 刀刃划破空气。 熊熊火流一瞬间破开寂静的夜晚,在漆黑的夜幕里炸开无数火光,仅仅是一瞬间,耀阳般的气息没有滞留,消逝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伊之助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潜藏的斗志被激发出来了。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浅浅的轻响,紧接着是鬼突破天际的刺耳尖叫。定格在半空中的肉瘤在下一秒碎成无数渣滓,血液从断裂处喷张汹涌,连带着铁皮火车壁垒一起碎成无数残屑。 但唯独里面的人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血肉横飞之后露出了其中市松图案羽织的少年。 纷飞的血肉残屑散去,少年悬在半空中,那一瞬间,宇多鸣一几乎连呼吸都顿止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定格的相机。 唯一的色彩是那个赤发少年。 宇多鸣一迅速又小心地赶过去,高高抬起手去接下坠的少年。 指尖接触到了少年手背。 温热的、活着的。 身体落入怀中。 有脉搏,还在跳动。 目光触及到了少年的脸。 霎时间,前一秒还冷若寒渊的宇多鸣一如同融化了的冰川,脸上的表情温柔似水,他像在对待无价之宝般的,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放到地上。 活着。 活着。 他的弟弟、他的太阳。 灶门炭治郎还活着。 宇多鸣一的手拂过灶门炭治郎的面颊,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卷席了他——直到他看见少年腰腹上渗出的血迹,眼神霎时阴鸷,杀意冲天而起。 冷静下来。 宇多鸣一缓缓松开手,瞬间扣入掌心的指甲已经掐出了鲜血,疼痛唤回理智,宇多鸣一进行伤势处理。 他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 冷静下来,宇多鸣一,炭治郎还活着。 活着。 活着。 你不能失控,炭治郎还需要你。 有脚步声靠近。 宇多鸣一瞬时抓起刀,转头一看,矮矮的粉瞳女孩咬着竹筒,两三步跑过来,朝着宇多鸣一发出关切的声音。 “唔唔!” 宇多鸣一一愣,女孩虽然和小时候的祢豆子很像,但已经过去几年了,就算是炭治郎也长大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祢豆子?” 女孩抱住他的手,指着地上的炭治郎,“唔唔唔!” 是祢豆子。 想到自己可能对鬼的资料不太齐全,宇多鸣一眸色愈发阴鸷,“炭治郎很危险吗?” 他是被那个下弦鬼主动放出来的,但炭治郎呢? 或许杀了那个鬼就可以解决…… 宇多鸣一动了动手指,就要起身动手。 忽而,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 抬眸一看,是祢豆子在踮着脚摸自己的头顶,掷地有声地安慰:“唔唔!” 宇多鸣一一顿,片刻后,眉眼温柔下来。 “没事吗,那就好。” 只要不是假的,只要这一切不是梦,他不介意放过那只鬼。 只要炭治郎没事就足够了。 “——” 一摊烂肉从废墟里翻滚出来,黏腻的声音拍到地上,全身上下只剩眼珠还完整。 宇多鸣一的刀不是日轮刀,除了能把鬼砍断之外,做不到真正的杀鬼。 下弦壹魇梦在疼痛之余的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那个可怕的人类朝他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魇梦一个哆嗦。 是噩梦,绝对是临死之前的噩梦! 5、五只炭炭 炼狱杏寿郎处理掉了濒死的下弦壹,日轮刀下,没有再复苏的可能。 有着猫头鹰般炯炯有神眼睛的猎鬼人靠近了宇多鸣一,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陷入思考。 如此强大的实力,为什么鬼杀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个人的消息? “祢豆子酱!” 我妻善逸不知道从哪蹦出来,对着小小的女孩就是一个飞扑。 还没扑中,就被人拎住后衣领双脚悬空,再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含着笑意,但却听不见一丝温柔的赤金色瞳孔。 我妻善逸打了个哆嗦,被放下来之后不敢再用扑的了,只敢慢慢地挪过去,慢慢地凑到祢豆子身边。 这回没被拒绝,但善逸也不敢再造次。 我妻善逸看了看那名青年。 黑发金瞳,除了基本的心跳声完全就只有死寂,别说心音,他甚至听不出一星半点的喜怒哀乐,莫名毛骨悚然。 “哦!” 嘴平伊之助兴致勃勃地冲青年发出高亢的叫喊,“来和我一决胜负吧!” 宇多鸣一却半点不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唯一能让他偏转视线的只有祢豆子,他处理伤势的手很稳,对应急处理的技术也很熟练,很快就止住了炭治郎腰腹上的血。 少年呼吸平稳,已经是从鬼的控制转入了真正的睡眠。 宇多鸣一望了一眼天色。 火车从车站发车很有一段距离,最近的医院需要时间。而且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 宇多鸣一再看向树林深处。 “请问这位先生!”炼狱杏寿郎一边收刀一边走过来,谨慎地发问:“你是炭治郎的……” “等会再说这个。” 宇多鸣一起身,一手握着刀,一手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正好。 他合上怀表的翻盖,朝鬼杀队猎鬼人露出笑容,“有东西来寻仇了。” ——“铮!” 话音刚落,清脆的琵琶音在空旷的山野间奏响,突兀的纸门随着乐音出现在树林的月影下。 炼狱杏寿郎当即拔刀出鞘挡住身后的其他人。 炸开的灰尘散开之后,突然出现的生物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迎面而来的是普通人几乎无法抬起头的压迫感,无形的斗气死死掐住神经,几乎是看见那双眼睛瞬间就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金色的,写着数字。 上弦。 “骗人的吧……”我妻善逸喃喃自语,窒息感一涌而上,不可置信地望向那边,声音发抖:“上、上弦之叁……这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遇到传说中的上弦?! 而且还是排名这么靠前的! 也许是实力压迫了空气,寂静的山林见连刀刃划过空中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死寂的气氛和突然出现的上弦鬼压迫着每一个猎鬼人的神经。 就算是嘴平伊之助也噤声,紧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 “只有一个?” 忽然,温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炼狱杏寿郎还没转身,就感觉一阵清风掠过,定睛一看,宇多鸣一越过他走上前,手里握着那振并非日轮刀的打刀。 宇多鸣一微微一笑,走向那只上弦鬼,“还是说,这只是个试探?”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我的出现。” 上弦叁看着这个赤金色瞳孔的人类,打心底里从细胞开始升起一种畏惧。 很像。 他不知道像谁,只是觉得很像。 像一个让所有鬼都恐惧的人。 “不,你的出现确实很让我惊讶。”宇多鸣一气息微敛,不用看周围,他可以感知到附近除了这一个之外真的没有其他鬼。 于是宇多鸣一继续向上弦说:“我以为那个胆小鬼会多喊几个,在这里彻底杀死他忌惮的人类才对。” 宇多鸣一做好的准备是通过下弦壹的死亡告诉鬼舞辻无惨自己在这里,然后用自己的性命吸引那个胆小鬼派出多个上弦来。 能杀一个是一个。 他拷问下弦壹的时候就在不断地挑衅鬼舞辻无惨……或许看起来没什么用。 上弦之叁。 鬼舞辻无惨就派了这一个。 宇多鸣一此时却有些庆幸鬼舞辻无惨够胆小了。 炭治郎就在身后,如果上弦的数量过多他也没有把握保护好炭治郎和祢豆子。 要么在炭治郎醒来之前杀了这个鬼。 杀人的样子不能被炭治郎看见。 把血腥藏下去。 宇多鸣一看向那位上弦,笑了笑,像是随口发问:“要打吗?” … ——“要打吗?” 猗窝座听见那个人类问他,话语行间里没什么战斗的意志。 “距离太阳升起还剩十五分钟,现在这个季节太阳升起的时间不会太长,大约两分钟就能完全升起。”人类青年条理有据。 “附近唯一能作为掩护的只有这片树林,其余全是一片空旷,以我的能力或许拖你十五分钟绰绰有余。” 青年嘴角含笑,“当然,在这里杀了鬼舞辻无惨的一名下属对我来说也损失不了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上弦叁猗窝座心生犹豫。 主要是他也不太清楚自己被派来要做什么。 他被无惨大人喊进无限城的时候连面都没见到,光只收到了一段关于这个青年长相的记忆就被鸣女丢出来了,更别提亲耳听见无惨大人的命令。 倒是鸣女,好像很惊惶的样子,连弹琵琶的手都在抖。 不过—— 猗窝座刻有上弦字样的眼珠紧盯着这个黑发青年,战意凛然。 “十五分钟也够了!” 上弦叁斗志勃发。 这个人类,还有他后面那个,都是值得一战不容错过的强劲对手。 猗窝座舔舔嘴唇,后脚撤一步屈膝,五指并拢成掌。 以桃红发色的鬼为核心,体内潜藏的斗气化作十二角雪花阵,如同罗盘一样遥遥指向身形欣长的人类青年。 接触到宇多鸣一时,上弦鬼的血鬼术暂缓了一瞬。 没有斗气? 不、不是斗气。 猗窝座眼睛睁大,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人类,嘴角咧开笑容,蓦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就是宇多鸣一跟前。 ‘铛!’ 一人一鬼短暂的交手。 ——是杀气。 这个人类的强大完全不依靠所谓斗气,他的每一道剑招果断而又精准,猗窝座的破坏杀·罗针对他没有任何效果,但又能感知到对方刺骨的杀意。 是个绝对的强者! 轻如日光抚摸大地的一刀掠过猗窝座的头顶,上弦鬼堪堪躲过,向后两个空翻和人类青年拉开距离。 仅是稍作停顿,猗窝座就立刻反身再次劈掌,被宇多鸣一紧紧架在颈边不能再进一步。 一人一鬼僵持不下。 猗窝座不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赤金色眼眸,他甚至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平静如水。猗窝座更不满了,低声质问道:“你不打算尽全力,为什么?” 宇多鸣一羽睫轻颤,目视上弦叁的字样温声回答道,“没时间,也没必要。” 如果换做他还以为炭治郎已经死了的情况,他只会想尽办法挑拨起鬼舞辻无惨的忌惮,让那只非人类生物派出更多的底牌。 但现在的宇多鸣一只想带炭治郎去医院,在没有更好的手段杀死鬼的情况下,他没必要浪费大量体力去把可以自我恢复的鬼削成碎块,拖延时间等待太阳升起才是最优解。 鬼不重要。 炭治郎的安危更重要。 桃色的鬼‘啧’了一声,当即收手后退。 打不痛快也杀不死,而且距离太阳升起只剩三分钟。 确实没必要。 见此,宇多鸣一轻轻一笑,他能猜到这个喜好战斗的鬼下一句是什么。 还会再来…… “我会再来找你的!” 那时候…… “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好啊。”黑发金瞳的青年站在一片旷野的夜幕之下,整个人周身没了一丝一毫的战斗欲.望,宁静至极。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上弦叁赶在太阳升起之前离开了这里。 我妻善逸摸到祢豆子身边,一边递出箱子怕她被太阳照着,一边磕磕巴巴地问,“那个上弦走走走走走了?” 宇多鸣一回到灶门炭治郎身边,摸了摸少年的脸颊,确认伤口有没有引起发烧。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晨曦的光即将从远方升起,答案呼之欲出。 炼狱杏寿郎却很在意这个青年和上弦对峙时说的话。 【只有一个。】 【我以为那个胆小鬼会多喊几个。】 炎柱凝眉,看着宇多鸣一。 他好像知道会有上弦出现在这里。 “这位先生!”于是炼狱杏寿郎大声喊住抱起炭治郎、背着祢豆子就要离开的宇多青年,“鬼杀队有专门的治疗机构和安全点,你要不要带炭治郎去鬼杀队的地方?那里可以治疗炭治郎的伤!” 炼狱杏寿郎的鎹鸦已经把这个人的事情上报给了主公,准备在接到回信之前先带神秘青年去藤之家。 “鬼杀队?”宇多鸣一眉心一皱,忍下焦躁,尽量保持对人和善,“抱歉,我不了解你们,我不能把炭治郎的性命托付给我不清楚的治疗手段。” 是他草率了,他应该对鬼和猎鬼人实施更多的信息调查。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除了想尽办法找出鬼舞辻无惨之外对这些的情报居然一无所知。 “这位年轻人!我们不是坏人!”炼狱杏寿郎中气十足,不同于对鬼的严肃,如耀阳一样热情的猎鬼人朝他露出朝气蓬勃的笑容,“我们是炭治郎的同伴!” 同伴? 宇多鸣一停下脚步,权衡再三。 这里离市区很有一段距离,如果不能尽快处理伤口炭治郎很有可能濒临失血过多,这个叫炼狱杏寿郎的猎鬼人看起来不像是恶人,从之前见过的猎鬼人也能冷读出这个组织的宽和氛围。 但是……可信吗? “唔唔!”祢豆子缩在箱子里,敲了敲木板,“唔唔唔!” 妹妹的声音给出答案。 “请带路吧,炼狱先生。” 宇多鸣一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赤金色的眼瞳满是无害,和着东边升起朝阳竟然无比的温软。 如果不是炼狱杏寿郎亲眼看见了,他根本不会把这个温柔的青年和刚才那副模样联系在一起。 6、六只炭炭 鎹鸦扑扇翅膀落到进屋子,双脚落在白桦树般美丽女人纤细的手臂上。 它脚脖子上绑着一封信简。 “嘎——嘎——” “辛苦了。” 产屋敷天音取下信简之后放飞鎹鸦,女人回转进室内。 鬼杀队没有任务的柱都在这里,室外月明星稀,室内烛光恍惚。 众人跪坐两侧,安静等待主位发话。 产屋敷天音坐在产屋敷耀哉身边,她打开信简念道,“宇多鸣一,四个月前于九州国际贸易港门司港下船,英吉利留学生,我们的线人没能查到他留学期间的事情,只知道他与和港口附近的权贵有合作,据说在东京和京都上层和许多名流有交集。” “不过,东京那边的隐确认了一件事:最近半个月内浅草忽然失踪,后来确认被杀的鬼和他有关。” 昨夜炎柱负责的区域同时出现了下弦壹和上弦叁两个弦月鬼。 据炎柱报告,两只鬼一死一退,全都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这样的成绩当然值得鬼杀队瞩目,但是炼狱杏寿郎在报告里特意注明的一点却吸引了鬼杀队的注意。 据我妻善逸说,宇多鸣一是灶门炭治郎的兄长,而炼狱杏寿郎又描述宇多鸣一使用的剑术流派疑似日之呼吸,只是这个年轻人好像还不知道可以用日轮刀杀鬼。 日之呼吸乃是所有呼吸法的源头,不管对方实力如何,光凭这一点就足够鬼杀队对宇多鸣一递出邀请了。 只是…… 不死川实弥听完产屋敷天音念完情报之后皱了皱眉,“这家伙的作风……主公,我认为这种人不应该让他加入鬼杀队!” 他指的是宇多鸣一直接掀翻整辆列车的行为,当时还有两百多个乘客在车上,这一点绝对不符合鬼杀队的理念。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认同。 “是的,我从炼狱先生的笔述里看不见这个人对生命一丝一毫的敬畏。”蝴蝶忍手里是昨夜炎柱送回来的情报,这位聪慧敏锐的女性精准地判断道,“这个人很偏执。” 这是一个已经算最委婉的说法。 甚至如果再多一点的话,这位善于突破敌鬼弱点的虫柱会直接说出,‘这个人已经陷入疯狂’之类的评价了。 “他痛恨鬼这一点绝对错不了……”蝴蝶忍皱起眉,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恭敬地对产屋敷耀哉说道,“主公,我申请前往观察这个人是否有资格加入鬼杀队。” 面色被青紫覆盖,身患绝症的青年一叹,“是那件事情吧。” “是,不过我还只是在怀疑阶段。”蝴蝶忍垂首,凝思片刻,向周围好奇的同伴讲述她的理由,“一个星期前我去过浅草,不仅是鬼,那边还有不少普通人也失踪了,因为和鬼无关,所以动静不大。” “我当时了解过一部分,现在看见炼狱先生的笔述和鎹鸦送回来的情报,我发现了一些共同点。” 蝴蝶忍:“——浅草那边的普通人失踪案,可能也和这个逼退上弦叁的年轻人有关。” 此话一出,室内一寂。 如果是一个强大的协助者有些怪癖,鬼杀队可以容忍,在场的每一个柱都有各自的性格。 可是如果这个人对无辜人下手了,那就不是能不能加入鬼杀队的问题了。 产屋敷耀哉不语,年轻的主公面上沉着凝重,半晌,终是叹道:“鬼杀队的理念与这位宇多鸣一的理念究竟有多少重合,辨别这件事就交给你可以吗?忍。” 只希望是个品行不要败给仇恨的孩子,否则恐怕鬼杀队是容不下这样一位杀伐果断的人了。 衣着如蝴蝶般流光溢彩的女剑士俯身领命,“是,一定不会辱没鬼杀队之名。” … 炭治郎做了个梦。 他最开始是个好梦,他梦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留学回来了,和家里人一起围着篝火取暖,大家都有说有笑,竹雄还去抢鸣一哥的酒喝。 冬雪,暖火。 一家人其乐融融。 梦里的一切都很好。 可不知怎么的,梦下一秒就变了。 他梦见鸣一哥跪在灶门家的坟墓前,他梦见从来都气质温和儒雅的青年用双手一下一下,刨开泥土,任由鲜血浸没土地,抱着自己的尸体在雨夜崩溃默泣。 画面一转,他又看见宇多鸣一杀死了所有人,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谁都没有放过,一个人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 那双温柔漂亮的金色眼眸染上血色,好像从奈落渊底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他听见鸣一哥在喊他的名字。 声声嘶哑,字字泣血。 “权八郎好像醒了!” 是伊之助的声音。 “他动了!快醒醒炭治郎!” 是善逸的声音。 “唔唔!” 祢豆子也在……他们打败鬼了吗? 炭治郎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室内天花板,松了口气,转头去看第二眼。 仅是一眼,就让这个年纪不大却经历了许多的少年瞪大了眼睛。 “醒了就好,还累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那人关切地问道。 和梦里的痛苦嘶哑完全相反却异常熟悉的声音。 拿最温软的玉对比也过犹不及,每一句都能让人如沐春风,不管是几次见面都会觉得是个温和儒雅的青年。 炭治郎试探性地问道:“……鸣一哥?”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没有太大变化,红黑色的短发下是同样款式的日轮花札耳坠,皮肤很白,白到像是失血的苍冷,但笑容是温柔的,那双赤金色的瞳孔一如既往地带着最柔软的关切。 “怎么了?” 宇多鸣一一句话还没问完,就被扑了个满怀。 “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一直坚强着保护妹妹的少年哽咽着,双手用力的紧紧环住宇多鸣一的脖子,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滴落。 在最依赖的兄长面前,再坚毅的心也要有所依赖的软化下来了。 宇多鸣一愣住了。 眼里的赤色有所软化,他抬起手,将少年环绕怀中。 “对不起,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宇多鸣一轻轻拍着炭治郎的后背,动作轻柔极了,怕碰到了炭治郎的伤口。 “不,这不是鸣一哥的错。” 炭治郎摇摇头,乐观的斩鬼少年泪中带笑,含着哽咽道:“总之,欢迎回来!” 宇多鸣一眼中的色彩愈发温柔。 “好好,再休息一会儿吧,你受了很重的伤。”宇多鸣一不由分说地把炭治郎放到枕头上。 他弯起眼眸,摸摸炭治郎的额头,“退烧了,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嗯嗯!” 灶门炭治郎抹去泪,带着笑意重重点头。 宇多鸣一一走,我妻善逸立刻就凑过来。 三个一起行动的少年被安置在同一间屋子里方便照顾,宇多鸣一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没合过眼,连进食都谢绝了。 他们把宇多鸣一的行为看在眼里,对这个神秘青年更好奇了。 “炭治郎,炭治郎。” 我妻善逸戳戳灶门炭治郎的手臂,得到小伙伴疑惑的表情。 我妻善逸问道:“这就是我的大舅哥吗?” “他看起来好厉害啊!” 被顺手照顾了一夜的善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评价,“也真的很温柔。” 就是,心音听起来很奇怪。 奇怪得善逸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是吧,鸣一哥性格很好的!”灶门炭治郎满脸高兴地说道。 “但是善逸,鸣一哥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会是昨天晚上遇到下弦鬼的时候?!” 我妻善逸疯狂点头附和,告知小伙伴他哥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晚上!宇多先生昨天晚上不仅斩杀了下弦壹,还逼退了上弦叁!” 简直超厉害! 最开始的时候我妻善逸觉得这个炭治郎的兄长挺奇怪的,但是经过一晚上的相处之后他觉得这个兄长特别好,既温柔又体贴,无论是想做什么他都好像是能读懂人心一样直接送到他手上。 我妻善逸对宇多鸣一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就连伊之助都双手抱胸,扬着脑袋和善逸一样夸了几句。 几个少年言辞之间全是对炭治郎兄长的赞美和好奇。 而门外。 背靠着门的宇多鸣一拭去指尖滴落的鲜血,转身离开。 确认,这两个孩子对炭治郎没有威胁。 剩下的就是要看清‘鬼杀队’这个组织的成分。 昨天晚上他从帮忙给炭治郎处理伤口的鬼杀队成员嘴里套出了一部分信息,从而得知鬼杀队是个由猎鬼人组合而成的民间组织,不属于官方,也难怪宇多鸣一在追查鬼舞辻无惨的时候没看见过鬼杀队的踪影。 当时他见到第一个猎鬼人身穿制服的时候就已经心生疑虑,有特制防护衣服和猎鬼培训的猎鬼人不可能身后没有组织,只是宇多鸣一当时恨意太过了,满脑子都是追杀鬼舞辻无惨,知道有方法灭杀鬼之后就没有再追究。 现在一想,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所以他这次不能沉溺在重逢的短暂美梦里。 宇多鸣一往前走。 赤色猩红,漫过眸中耀金。 明明身为猎鬼人的组织却在各种渠道上鲜少发现这些人的消息,他们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这个灭杀恶鬼的组织到底会不会给自己珍惜多年的阳光带来危险——现在去了解还不晚。 只要炭治郎还活着,都还不晚。 宇多鸣一深呼吸一口气,稳住摇摇欲坠的理智,向走廊前方的人扬起一个眉目温和的笑容。 “日安,炼狱先生。” 黑发青年温和有礼地向驻守藤之家的炎柱打招呼,与灶门炭治郎的重逢仿佛洗去了他浑身的尖刺,完全失去了昨夜那种视死如归的凶残和杀戮。 平和到他看见炼狱杏寿郎身边另一位女性的时候连一丝疑惑都没有露出来,就像他知道会有人来调查他一样。 反倒是蝴蝶忍秀眉颦蹙,看出了不同于宇多鸣一表现在表面上的地方。 这个青年…… 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吗? 7、七只炭炭 “贵安,蝴蝶小姐。” “我是炭治郎的兄长,宇多鸣一。” 第一印象是温和。 宇多鸣一的态度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一段路下来,根本看不出是炎柱报告给总部里那个能单杀下弦壹的人一样。 完全只是温柔关切幼弟的长子。 但蝴蝶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敌意。 “你好,宇多先生。”犹如蝴蝶般翩跹的女性回礼,蝴蝶忍招待道:“请坐,此次我是代表鬼杀队前来,感谢你逼退上弦叁,救下了鬼杀队数名队员和两百名普通人的性命,对此鬼杀队非常感谢。” 蝴蝶忍试探,“如果宇多先生有什么要求,鬼杀队必定会报答。” 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那不会是对自己的敌意,蝴蝶忍想。 “这样说的话,蝴蝶小姐,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青年赤金色的眼眸温润如水,他扭头看向纸门外勃勃生机的庭院,轻声说道。 “我希望你们鬼杀队能允许我带炭治郎离开。” 这句话无论是从立场还是语气上来听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蝴蝶忍偏偏听出不对劲。 “我知道蝴蝶小姐会对我这个要求抱有疑问,实不相瞒,炭治郎和祢豆子是我最后的亲人,猎鬼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随时可能会失去性命。”宇多鸣一微微一笑,直视女剑士紫藤花色的眼眸,“作为兄长,我有责任保护弟弟的安全呀。” 他说着,声音柔和到了极点。 这样柔和的语气却让蝴蝶忍下意识手臂一撤,差点就按在腰间的日轮刀上。 宇多鸣一的敌意是对鬼杀队的,为什么? 抱着疑惑,同样温柔的女性也笑着回应道,“鬼杀队招收的从来都是有着斩杀恶鬼决心的孩子,想必灶门也是抱有这样必死决心才会加入我们。” 蝴蝶忍四两拨千斤,“宇多先生就算万分在意弟弟的想法也要首先征询灶门的意见才对。” “就算是兄长也不能干涉弟弟的意愿,宇多先生觉得呢?” 宇多鸣一笑着摇摇头,右耳的花札耳坠轻轻晃动。 “蝴蝶小姐言之有理。” 那么这样的回答究竟是尊重剑士的选择还是不希望鬼杀队损失一个战力呢? 不得而知。 藤之家的主人端进来刚泡好的新茶,茶香袅袅,两人默契地重起话题。 蝴蝶忍问:“宇多先生对鬼了解多少?” “唔。”宇多鸣一反而被问住了,撇去刚得知不久‘鬼舞辻无惨能远程控制鬼’这一点,他答:“昼伏夜出,以人肉为食,有特殊的能力以及会被阳光杀死这几点吧。” 符合炎柱的叙述。 被鬼杀队当主委以重任的九柱之一端起茶杯,垂眸吹开水面上的浮沫。 “阿拉~听起来宇多先生对鬼了解得不多呀。” 蝴蝶忍抬眸看向宇多鸣一,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过,“那请问宇多先生究竟是怎么做到在半月内剿灭浅草附近不下二十只鬼的呢?” 繁华街道潜伏的鬼不少,在那里鬼方便吃人,猎鬼人却要顾及普通人不能随便动手,因此盘踞在城市里的鬼向来是鬼杀队最头疼的一种。 但仅仅半个月,浅草内被鬼杀队察觉到的,特别是有名有姓有称号的鬼‘失踪’得最快,隐成员找了一圈只找到零零散散几只低劣的鬼。 宇多鸣一怎么做到的? 真的是用普通人的性命吸引出来的吗? “你们果然调查过我。”面对质问,宇多鸣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我以为至少会在明天才能见到鬼杀队的人找上门来,看来你们对我——或者说对能逼退‘上弦’的人非常看重。” 宇多鸣一早就明白了蝴蝶忍的来意。 从鬼杀队的队员平均年龄等细节判断,这个组织需要人手,更需要强大的助力。于是他们看上了他。 鬼杀队对他,既是调查,也是邀请。 “我没有从任何一个官方组织文献里找到鬼杀队的存在,我猜是因为‘鬼’的存在过于离奇,又逢乱世,官方不愿意引起民生惶恐,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能做到人均拥有制服和武器且情报网能在短短一夜收集到我的信息。” 宇多鸣一笑着说,他笃定道,“能累积出这样深厚的底蕴,你们和鬼是百年传承的世仇,我猜对了吗?” 蝴蝶忍端着茶碗的手一顿。 “是这样没错,宇多先生很敏锐。” 蝴蝶忍没有否认。 “那我就直说好了,蝴蝶小姐,我不了解你们,你们也不了解我。我和鬼杀队之间恐怕没有什么缘分。”宇多鸣一端起茶抿了一口。 他随口提起了另一件事:“蝴蝶小姐既然知道浅草附近的鬼都死得差不多了,想必你应该也知道浅草附近有不少普通人失踪案吧?” 话刚落,宇多鸣一就看见蝴蝶忍的表情微变,心下差不多试探出了这是个风气温良的组织。但面上还是不显,继续说道: “现在,一个实力足以杀死上弦的人可能加入你们鬼杀队,蝴蝶小姐会同意吗?” “唯独这一点恕难从命。” 女剑士冷声回答:“如果宇多先生真的做了这种事,那么我第一个不会同意一个手上有无辜百姓鲜血的人加入鬼杀队。” “鬼杀队的理念是斩断这段延续千年的怨仇,而不是不择手段去残害普通人来达到目的,这样的行为和吃人的鬼有什么区别?” 是好人。 这位蝴蝶小姐和那位炼狱先生都是。 不能再试探,点到为止。 不然炭治郎会生气的。 “……这样啊,抱歉说了过分的话。” 宇多鸣一顿了顿,他向蝴蝶忍赔罪,“浅草内我没杀过任何一个人类,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想知道鬼杀队高位成员会贯彻什么样一个理由。” “蝴蝶小姐和炼狱先生都是鬼杀队的高层,你们的理念也就代表着鬼杀队领导人的理念,我不放心炭治郎所在的组织内部情况所以才出此下策。” 宇多鸣一微微笑着,许是在真诚道歉。 “至于蝴蝶小姐问到的如何半月内斩杀二十只鬼……同一个城市内的鬼虽然一般不会聚集,但是多少会打过照面,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得知另一个的消息就很简单了。” “……” 蝴蝶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感叹幸好来的是她,如果换伊黑先生或者不死川先生现在估计已经打起来了。 “宇多先生……”蝴蝶忍叹道,“你这样是会被人讨厌的。” 宇多鸣一只是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我只需要确认鬼杀队对炭治郎是安全的就足够了。” 只要能保证炭治郎的安全,其他都无所谓。 … 和鬼杀队女剑士的谈话结束后,宇多鸣一端着几份食物回了病房。 三个元气大伤,修养了一夜的少年们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炭治郎对这个组织怎么看?” 青年垂眸注视着灶门炭治郎伤痕累累的手,风吹日晒的手掌和青年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宇多鸣一眼中赤色愈发严重。 “唔?” 炭治郎被问得愣了一下,鼓着腮帮子嚼嚼面条,认真地回答道:“鬼杀队是个很好的地方。是鬼杀队给了我报仇的机会和保护祢豆子的力量,一定要说的话,我很喜欢这个组织,感谢他们对我的照顾。” “而且……我也想亲手为妈妈竹雄花子茂和六太报仇。” 宇多鸣一看着炭治郎的眼睛,青年眸中色彩混杂暗沉的红,没表露出什么情绪,却莫名令室内三个少年神经紧绷起来。 善逸听不见心音,室内只有平静到诡异的心跳声。 伊之助咽了咽口水,拥有野兽直觉的少年此刻看见的仿佛不是一名温柔的邻家长兄,而是绕颈的毒蛇,随时有可能强行叼走猎物。 最终宇多鸣一只说出了一句:“会很危险。” 炭治郎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放下碗筷,认真地说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不怕。……如果鸣一哥担心,我也可以展现给鸣一哥看!” 炭治郎撸起袖子,展示起自己的肌肉,“我现在很厉害的!可以保护自己了!” 宇多鸣一一愣,蓦然失笑。 “好好。”他驱使点在灶门炭治郎额头上,弯下眼眸,笑着回应道:“炭治郎很厉害,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祢豆子。” 炭治郎惊喜道:“那鸣一哥不排斥我留在鬼杀队了?” 得到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这是你的选择,我当然不会否定。” 炭治郎心里的石头落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离开少年们的休息房间。 宇多鸣一背靠着纸门,听着室内炭治郎和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两人的欢声讨论,赤金色的眸子渐渐冰冷下来,血色蔓延。 鬼杀队暂时试探过,对炭治郎没有太大威胁。可祢豆子是鬼,难保他们不会对祢豆子下手。 还有炭治郎,他想留在鬼杀队,日后就势必会被派出去对付危险的鬼。 危险。 危险。 杀了他们,彻底铲除那些危险。 否则炭治郎永远不会安全。 8、八只炭炭 藤之家的清晨。 宇多鸣一坐在走廊下。 身边是藤之家的人给他送来的点心以及他为精力旺盛的少年们准备的清茶,朝外望去是三个刚刚恢复一点就开始锻炼的猎鬼少年。 那位蝴蝶小姐据说是鬼杀队的医师,来之后接手了对伤患的治疗,仅仅是两三天的时间炭治郎受的伤就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地蹦蹦跳跳的开始锻炼了。 黑发青年安静地跪坐在阳光下,耳坠被风扰动,他只是垂眸低敛眼睫吹开水面的茶渍,让袅袅升腾的茶雾遮住神色。 自己和鬼杀队之间的关系比较冷淡,这一点宇多鸣一很清楚。 试探还没结束,鬼杀队不可能只听自己一面之词就信了那些失踪案不是他做的。 更何况其中有一部分确实和自己有关。 “鸣一哥!” 一只炭炭突然出现! 宇多鸣一手里的茶杯水面纹丝不动,温柔的青年只是朝弟弟弯起眼眸,从旁边端起准备好的温茶递过去,“累了吗?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 “不跑了不跑了累死我了,我也想喝!”我妻善逸扑过来一头倒在木地板上,用手肘遮住眼睛试图拒绝午后的阳光。 他哀嚎道:“跑圈真是太累了——” 明明他才休息了两天qaq “像什么样子!啾太郎!”伊之助顶着猪头套横冲直撞过来,“本大爷的小弟怎么可能被区区跑圈打败!快起来,我们继续!” 眼见猪头就要撞过来,我妻善逸就地一滚,翻身虽然躲过了伊之助的猪突猛进,但却不小心撞上了人。 一抬头正好撞进青年眼里那汪赤金色的暖阳,仿佛是装着斜阳西下的金秋枫林,灿烂辉煌格外寂寥。 我妻善逸心里一跳,他听见宇多鸣一问他,“要喝茶吗?” 善逸愣愣地答应:“好。” 他坐起来揉揉耳朵,突然对自己的听觉感到一丝疑惑。 是自己听错了吧? 面前递过来一杯温茶,我妻善逸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捧在手心。他看见黑发青年正和炭治郎一起安抚张牙舞爪的野猪少年,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连笑容都是浅浅地勾起弧度,一举一动都克制有礼到了极致。 可能是自己听岔了,宇多先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朋友展现出杀意呢。 宇多先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想通了,我妻善逸吨吨吨喝完温茶,迅速加入了小伙伴们吵吵闹闹的行列。 三人围在宇多鸣一身边听他讲故事。 讲远在大海之外,另一片土地上的故事。 异国他乡的高楼、不同的样貌服饰、奇怪的语言、像无限列车那样的交通工具,一切的一切对好奇心强的少年们来说都无比神奇。 原来眼前的青年已经二十四岁,多年前为了求学离开家门,靠着自己四处逢生成为远洋大学的一名少年学生。 “两年前那边刚刚结束战争,远洋船很难传递消息……我应该再多留意、哪怕只是托人回来看看。”宇多鸣一面上还是一派的温和表情,却握紧手中茶杯,水面荡出细细的波纹。 鬼、舞、辻、无、惨。 ‘咔。’ 一双手覆盖到宇多鸣一握着茶杯的手上,宇多鸣一看去,少年的掌心里全是握刀磨出的厚茧,粗糙却温暖,轻轻地包裹用力到发白的指尖。 “这不是鸣一哥的错。” “我和祢豆子还在,鸣一哥还有家人。” 炭治郎双手将宇多鸣一的手包合在手心,年轻人血气方刚的热度传递过去,“鸣一哥会保护我和祢豆子,我和祢豆子也会保护鸣一哥。” “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有关系。” 宇多鸣一注视着动荡的茶杯水面,看着水波渐渐归于平稳。 就像从回国开始就不断激发的杀意在一点点消退,任由阳光清扫殆尽。 “……好。” “炭治郎还在就好。” … 故事讲完了,休息够了的少年们再次回到藤之家的临时训练场上,留下宇多鸣一一个人对着午后阳光静坐。 ‘笃笃’ 脚步声逐渐靠近,宇多鸣一没有回头,摩擦着茶杯边沿打了声招呼,“蝴蝶小姐,午安。” 蝴蝶落地,轻巧无声。 “宇多先生好耳力。”蝴蝶忍柔声称赞,她坐到宇多鸣一身后,目光浅浅地扫过地板上青年一直不离身的打刀。 那不是日轮刀,但却能把下弦壹削弱至普通鬼杀队剑士都能斩杀的程度,蝴蝶忍没有见过刀刃出鞘的样子,但据炼狱杏寿郎描述,这是把名士所作。 钱和权,宇多鸣一至少有一样。 “蝴蝶小姐不用客气,有话直说就好。”宇多鸣一侧过身,和蝴蝶忍含着笑意的紫藤花色眼眸对视几秒,主动错开视线去给来客倒茶。 这位女性剑士给他一种都在掩瞒自己本性的感觉。 “阿啦~宇多先生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蝴蝶忍看着青年行云流水的动作,在对方把茶杯递过来的时候回了一句‘多谢’。 前两天的对话交由鎹鸦传回了鬼杀队本部,主公下令一定要查清楚,决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将错就错默认一个坏人作恶。 不用想就能知道宇多鸣一的态度如果被鬼杀队里其他柱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算是自己被这样冒犯也多少会不愉快…… “因为蝴蝶小姐生气了。” 蝴蝶忍手一顿,诧异地抬头。 青年笑而不语,不作解释主动另起话题,“鬼杀队对我是什么评价蝴蝶小姐可以直接说出来。” 宇多鸣一能猜到会是什么样的评价。 蝴蝶忍和炼狱杏寿郎的信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鬼杀队这个组织的内部风向,能培养出在频繁的杀戮中仍然保持坚毅成员,鬼杀队绝对不会容忍他这个疑似拿人命作为诱饵吸引鬼上钩的人。 再者,他对鬼杀队出言不逊,鬼杀队内部但凡有个刺头就绝对不会轻易放下这件事。 但是宇多鸣一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不能第二次失去炭治郎。 绝对不能。 蝴蝶忍手中的茶杯茶梗漂浮水面,几息晃荡之后悄然沉没杯底。 女剑士的羽织在阳光下焕发出别样的光彩,正如她的笑容一样清浅又靓丽。 她顺着宇多鸣一的视线望向庭院,停留在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身上,蝴蝶忍轻声说道,“对于宇多先生来说,最重要的人是炭治郎吧。” “……” 宇多鸣一没有说是与不是。 “炼狱先生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你斩杀下弦壹是为了救出炭治郎,为此还逼退了上弦叁——” 蝴蝶忍言尽于此,没有威胁逼迫,但她知道宇多鸣一这样聪明的人一定明白她想说什么。 “主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双方都能坦诚相待,鬼杀队的理念是灭杀恶鬼,消除这段沉浸千年的仇恨,和宇多先生的想法或许可以共存。” 宇多鸣一:“……这是你们鬼杀队当主的意思?” 蝴蝶忍颔首,“这是主公所言。” 宇多鸣一没有答同意还是拒绝,只回了一句,“鬼杀队的当主是位心地善良的人。” 蝴蝶忍笑了笑,不作评价,只是问:“宇多先生的意思呢?” 宇多鸣一把空茶杯放回托盘上,杯壁上有一段浅浅的裂纹,“浅草十六起失踪案,我见过六个。” “被鬼吃了三人,两个个变成了鬼,还有一个……” “被鬼带走了,我没找到遗体。”他轻轻地补上最后一个结果。 蝴蝶忍皱眉,宇多鸣一没有说假话,但她直觉有什么疑点。 “那你……” 为什么没有救下他们。 蝴蝶忍刚要问出口,她猛然记起来宇多鸣一之前告诉过她的话。 眼前这个斩杀下弦壹的年轻人没有日轮刀,而鬼大多数是夜里出现,没有太阳这个最简单的灭杀方法可以使用。 猎鬼人所不及的地方太多了,更何况是对鬼几乎一无所知的宇多鸣一。 拖时间拖到鬼被升起的太阳晒死,可以说是一种实力,也可以是一种无能为力。 宇多鸣一给自己倒上一杯新茶,“我不擅长救人,蝴蝶小姐。” “阿拉……听见你这样说我居然一点也不意外。”蝴蝶忍无奈地笑笑,她旋转手里的茶杯,茶香味飘浮融入阳光,倒是有些岁月静好的宁静。 可蝴蝶忍接下来要问的却不是什么平常的寒暄。 “其实还有一件事鬼杀队非常好奇。”蝴蝶忍尝了尝这杯青年亲手递过来的茶水,茶香清冽怡人,就算是刚刚锻炼完大汗淋漓的人喝茶解渴也能齿颊留香,沁人芝兰香气。 她注意到刚才灶门炭治郎喝过的水杯,水又被倒满,等待微风渐温。 宇多鸣一真的很在意灶门炭治郎。 不,已经不能用‘在意’形容了。 简直就是套在疯子脖颈上唯一的绳索。 “上弦的情报向来隐蔽,当时在无限列车翻倒之后宇多先生是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上弦靠近的?” “唔。”宇多鸣一拿茶杯的手一顿,有些诧异蝴蝶忍这句话,不过随即他猜到了可能。 宇多鸣一忽地笑了一下。 以己度人了。 不是谁都会像他一样,以鲜血为饵,只为了报仇的。 鬼杀队,意外的是个善良的组织。 “那么我多问一句,鬼杀队一般是通过什么来找到鬼的存在?” 宇多鸣一问。 “鬼杀队有藤之家协助,还有特殊的信使……” 蝴蝶忍听得宇多鸣一眼睫颤了颤,他不多作表述,耐心听完。 鬼以人类为食,长相与人类相近,除了惧怕阳光之外平时完全可以躲在人群里,只有接触鬼多的猎鬼人才能凭借经验老到辨别出鬼的真身,普通人很难做到这点。 也就是鬼在行动之前,鬼杀队很少能找到它们的行踪,绝大部分是在命案发生之后,也就是鬼开始食人乃至已经小有名气。 这和宇多鸣一的做法完全不一样。 除了他追鬼舞辻无惨的情报追到浅草不敢打草惊蛇是一个个抓之外,四个月内他用各种手段骗死的鬼不下于三十只。 在他知道鬼之间很少聚集之后甚至同时骗过数只鬼一起进陷阱。 宇多鸣一向来是追着鬼杀。 他太需要情报了,哪怕只是琐碎重复的。 情报劣势在宇多鸣一手里完全不是问题,他心够狠,抓下弦的时候连自己都做过诱饵。 ——稀血。 鬼这么评价他。 ——合格的诱饵。 宇多鸣一这么评价自己。 “这么说吧,蝴蝶小姐。”宇多鸣一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情报来源是鬼,通过层层递进筛选有可能出现鬼的地方和鬼的阶级。” 他第一次从鬼口中得知‘弦月’这个阶级概念的时候就是这么抓的下弦。 “鬼的本性是食人畏光,鬼杀队应该也利用这一点排查过不少范围,而我和鬼杀队不同的一点就是,我会从鬼本身得到情报。”宇多鸣一笑着,笑意透不进眼底。 那天是他第二次激怒鬼舞辻无惨,再胆小的人也会为之气愤,更何况是身为鬼统治者的鬼舞辻无惨,强者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威严被挑衅,所以必然会派鬼来杀死他这个下了面子的人类。 因此,他知道会有上弦来。 “你……”蝴蝶忍想到什么,看这个青年的眼神里带着惊讶。 这种事,鬼杀队不会做。 这个从千年前就组建的组织从来没有考虑过用这样的手段对待敌人。 “这就是我和鬼杀队的差距,也是我无法信任你们的原因。”宇多鸣一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眼眸半阖。 他说:“只是合作,我与鬼杀队之间目标一致,我自然不会拒绝。但如果你这一趟是来邀请我加入鬼杀队,那么蝴蝶小姐,请回吧。” 理念不合才是最根本的差距。 送走了来探查消息的鬼杀队女剑士,宇多鸣一望着院外的炭治郎,缓缓抿了一口热茶。 浅草十六起失踪案,他见过六个。 三个没救;两个个大失血没救换了鬼血作为实验,还有一个—— 是‘月彦先生’喜欢的稀血。 9、九只炭炭 今天宇多鸣一离开了一趟藤之家。 出门时是清晨,当宇多鸣一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近夜。 休息的房间里没有人,没找到炭治郎,宇多鸣就去隔壁屋子里看看祢豆子。 变成鬼的少女在白天的时候很少活动,一般都是用睡眠保持体力。 “……唔?”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祢豆子睁开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伸手去抓住青年的手指。 祢豆子皱起眉,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宇多鸣一的风衣袖子。 出门一趟,青年袖口露出的绷带染了血,是伤口裂开了,血色在苍冷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祢豆子:“唔唔!” “我没事,祢豆子,别担心,很快就好了。”宇多鸣一拉下袖口的衣服,点点祢豆子的额头,笑着反过来安慰道。 “唔唔。”鬼少女却顶着被子坐起来,十分不赞同:“唔唔唔!” “真的没事。” 宇多鸣一摸了摸摸了摸祢豆子的发顶。 鬼的气息与人类完全不同。 炭治郎被鬼重伤至今未愈,曾经乖巧懂事的妹妹变成了神智无知的怪物,灶门一家几近灭门。 想到这里,宇多鸣一的指尖颤了颤,悄无声息地蜷曲缩紧,眼神越发温柔。 今天他去确认过情报网了,吉原的鬼已经有了判定范围,如果成功让鬼舞辻无惨上钩,那就不能直接杀了他。 祢豆子还需要变回人类的方法。 再等等。 再忍耐一段时间。 炭治郎和祢豆子还没有彻底安全。 “再等待几天,祢豆子。”宇多鸣一低声说道,仿佛是在劝自己冷静,“他跑不掉的。” 无人知晓,此时对外温和有礼的年轻人脸上充斥的杀意有多令人战栗,赤金色的瞳孔里溢满血腥。 “唔?” 祢豆子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宇多鸣一在说什么。 但她记着宇多鸣一的伤,于是干脆一把跳下床,拉着宇多鸣一的衣摆,推开门就往外面去。 宇多鸣一一惊,好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出门也没有太阳,不会伤害到祢豆子。 被拉着走了好几步的宇多鸣一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祢豆子。” “唔唔!” 祢豆子拽拽他的袖子反驳。 “真的,也不疼。” 不疼。 不如说,宇多鸣一需要疼痛。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梦。 梦。 梦。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如果炭治郎的死无法挽回…… 鲜血沿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 血水映出宇多鸣一愈发苍白的脸颊。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周身的一切都消失了,好像退潮退到底的海,变得空旷虚无。 风声、落叶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没有光,看不见,摸不着,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窒息感从喉咙涌上鼻腔,堵住四肢百骸,堵得他无法呼吸。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段清醒的睡眠,只是一个疯狂的梦…… 那就杀了所有的一切,去为炭治郎陪葬。 宇多鸣一的手按在了刀柄上,拔刀、出鞘,抬刀—— “鸣一哥?” 宇多鸣一心中忽悸,眼前的场景如同倒退的履带,突然又回到了和祢豆子在的那个走廊上,只是这回多出了一个人。 冰冷的刃锋已经抬到了炭治郎脖颈边,赤眸少年惊愕地看着他,“……哥?” 刀离炭治郎很近。 近到宇多鸣一只需要稍稍用力,灶门炭治郎就会身首异处。 宇多鸣一怔然看向自己握着刀的手,整片袖子的布料已经被浸染成一片红。 手指蜷曲,刺痛感重新涌上心头。 刚才是幻觉。 快扼制不住自己了啊。 宇多鸣一松开手,任由名士长刀摔到地板上,沉默地丢下一句:“我……有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先回去休息。” 他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背后少年就说: “家里发生的事,鸣一哥都知道了吧。” 宇多鸣一的脚步顿住。 鲜血顺着手腕青筋,从指尖滴落,犹如从始至终都及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在地板上绽开血花。 他没有继续逃跑,只是背对着炭治郎,让黑夜藏去自己的疯狂。 屋檐分割月光,青年被掩盖在阴影下,灶门炭治郎看不清宇多鸣一的模样,只看得清地板上被月光照亮的血迹,延伸到阴影之中。 没人回答问题,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铁锈味。 可炭治郎知道他得继续问下去,他已经观察宇多鸣一好几天了,再放任鸣一哥这样下去,绝对会出问题的。 于是灶门炭治郎深呼吸一口气,紧盯前方的青年,握紧拳头问道:“鸣一哥看见了多少?” 阴影下的青年晃了晃身形,像是内心在挣扎。 最后宇多鸣一还是回答了炭治郎的问题。 “……都看见了。” 他说:“我给葵枝姨重新下了葬,葬在了后山的祖坟里,竹雄、茂、六太、花子也都重新下葬过。” “但是,当时我没找到你和祢豆子。” 门内残留的血迹早就干涸,宇多鸣一没有炭治郎天赋异禀的嗅觉,只能去问山下的居民。 得到的答案是灶门家灭门惨案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 宇多鸣一回来晚了。 太晚了,晚到他花时间理清谁是仇人就用去了好几个月,一点一点从灶门家附近的鬼嘴里翘出星星点点的信息。 摸清楚鬼的阶级统治、调查出两年前灶门家附近发生了什么、谁来过谁离开过,鬼的信息和分布,几乎是将一些根本算不上条件的信息拧成最终答案。 宇多鸣一在四个月内清缴的鬼数量远超鬼杀队对他的调查。 “我以为……你和祢豆子已经、死了。” 正因如此,宇多鸣一才会不顾一切直接杀到鬼舞辻无惨面前,尽管他甚至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鬼舞辻无惨的信息。 那时候宇多鸣一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杀了鬼舞辻无惨。 杀了他。 杀了他。 用他的血,他的骨,他的灵魂,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血水的嘀嗒声愈发频繁。 忽地,宇多鸣一感觉到粗糙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他的手,愣了一下,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心。 灶门炭治郎绕到宇多鸣一身前。 他没有去挖掘宇多鸣一话里的过往,也没有说着‘这不是你的错’这样的宽慰。 他知道语言对宇多鸣一没有用。 所以炭治郎摘下左耳上的花札,“鸣一哥还记得这个吗?” 宇多鸣一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灶门炭治郎将花札放到他手心,又向着他伸手。 青年低下头,让炭治郎去取他耳朵上的另一只花札。 两只花札的款式老旧,胜在保养得好,历经几代也还好好的流传下来,见证了从祖上到如今的情谊。 炭治郎认真地,严肃地举起那两只花札,一如正午最炽热的阳光,逼近青年,让一切阴影无所遁形。 “我当初把它送给你,是希望它能替我陪着你,让鸣一哥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也不会觉得孤单。” “现在我想和你交换我们彼此的那一份。” 炭治郎温和地弯起眼眸,赤灼的眼瞳撞进宇多鸣一眼里的赤金色,笑容漾出清浅的暖阳。 他认真地说道:“以后我陪着鸣一哥,鸣一哥也陪着我。” “我们在一起的话,什么危险都不用怕了。” 宇多鸣一怔在原地。 阴霾密布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被清空,温暖的阳光将宇多鸣一焦躁的心一点点捋顺,充斥黑雾的内心终于能窥见阳光。 于是他隐去杀意,温柔的、克制的将一切阴暗和扭曲藏到最角落的地方。 宇多鸣一紧紧握住灶门炭治郎的手,低下头,额头抵住手背,少年炽灼的温度从额头传至四肢百骸。青年缓缓闭上眼,低声应允,“我保护炭治郎,炭治郎也保护我。” “那我们先去疗伤,好吗。” “……好。” … 夜晚,蝴蝶忍在三个少年剑士的住所找到了宇多鸣一。 侯在门口的女剑士气质脱俗,一手持刀,一面对宇多鸣一露出绚丽的笑容,“主公选择了合适的任务作为情报交流的场地,我们要现在出发吗?” “马上来。”宇多鸣一颔首。 他一面拿起自己带来的打刀,一面嘱咐道,“炭治郎今晚记得早睡。” “大舅……咳,鸣一哥你要去哪?”我妻善逸从炭治郎背后钻出个头来,金色的发顶软乎地耷拉着,训练一天的少年明显不是很精神,此时是为了自己能在兄长面前赢得好的印象,强撑着过来打招呼。 闻言,那个已经跨过门槛门口的青年转过身,左耳上的日轮花札摇晃,眼里的赤金色温软和善。 他说,“去猎鬼。” 炭治郎立即露出担忧的神情。 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鸣一哥和他提过一会儿要和忍小姐去处理附近的鬼,但炭治郎还是忍不住担心。 “放心吧,我会随行保护宇多先生的安全。”蝴蝶忍接过话题,安抚道,“怎么说宇多先生也是帮助过鬼杀队的恩人呀。” 蝴蝶忍都这么说了,炭治郎自然安心了许多,但让灶门炭治郎感觉到不解的是蝴蝶忍——或者说鬼杀队的态度。 鬼杀队和鸣一哥的关系,好像很奇怪。 “鸣一哥要小心。” 最终炭治郎还是没有把心里的疑惑直接说出来。 成年人离开之后,室内的少年们又活跃起来。 伊之助顶着猪头套气势汹汹的跑来跑去,我妻善逸训练了一天,十分萎靡,只是钻进被子里和炭治郎聊天。 “啊,炭治郎。”我妻善逸突然发现了区别。 “你的耳坠怎么换边了?” “和鸣一哥换着戴了。”炭治郎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双眼盯着屋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妻善逸左看看猪突猛进的伊之助,右看看忧心忡忡的炭治郎,犹豫之下,顶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向炭治郎,只露出个头来。 “炭治郎。” 善逸悄悄地喊小伙伴的名字。 炭治郎疑惑地转过头。 “你也察觉到了吧。”我妻善逸小小声说,“忍小姐对大舅哥的态度很奇怪。” 灶门炭治郎被我妻善逸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反倒是没那么在意这个称呼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嗯!”我妻善逸指指自己的耳朵,他说,“我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像是在……互相防备?” 炭治郎眉头紧蹙,“是的,我也闻到了。” “……不会吧。”我妻善逸但眉头拧起来了,“难道说大舅哥和鬼杀队关系不太好吗?” 善逸眼里宇多鸣一是个温柔的大哥哥,就是偶尔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而已。而且,宇多鸣一杀死了下弦壹,驱逐了上弦叁,明明是个很厉害的盟友。 这样一个善良又厉害的人,应该和鬼杀队关系很好才对呀? … 此时,夜晚的街道上。 蝴蝶忍扫过一眼宇多鸣一的袖口,身为医者的她不免关切:“你的伤还好吗?只是交换情报的环节,不用太勉强哦。” “小伤,不用放在心上。” 宇多鸣一随口回答,目光掠过路边保亭柜台上摆着的报纸,忽然停了下来。 蝴蝶忍和见身边的人停下脚步,于是也驻足回望。 “宇多先生在看什么?” “在报纸上看见了有趣的事情,不必介怀。”宇多鸣一笑着摇摇头,“请继续带路吧。” “好。”蝴蝶忍看了一眼那张放在最前面的报纸,没有看见什么特殊的东西。 似乎是刊登了一则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丽和其丈夫月彦惨死家中,特别是那位月彦先生,只剩下了一颗脑袋,身体不翼而飞。 蝴蝶忍握紧羽织下的刀柄,暗自愤恨。 鬼越来越猖狂了。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错落半步的青年眉眼带笑,嘴角上扬。 这个人脉他替鬼舞辻无惨废了。 死者无法复生。 只要宣扬出去,鬼舞辻无惨再不能以月彦的身份行事。 ——以此作为帮他找到炭治郎的谢礼。 10、十只炭炭 带宇多鸣一出这趟任务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试探宇多鸣一的实力。 但鬼杀队本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去试探一个人,蝴蝶忍想。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黑夜里如履平地,一身轻松的青年,对方面色从容一刀命中鬼的脖子,脆弱的颈部应声而断。 仿佛只是在劈砍树枝,而不是在灭杀食人鬼。 这不由得让蝴蝶忍想起她此行的原因。 宇多鸣一对鬼杀队的情绪来自灶门炭治郎,这一点是主公看过她上报的信件之后的分析。 这一点也相当显而易见。 珍惜幼弟的兄长不会愿意看见自己一直呵护的亲人随着他们出生入死,而且还是在亲眼看见炭治郎因为鬼而重伤之后。 就和天下家长一样,不愿意孩子去涉险。 那鬼杀队想要从宇多鸣一这里了解炎柱炼狱杏寿郎那天所禀报的‘如同耀阳一般灼热的呼吸法’究竟是不是失传已久的日之呼吸就十分困难了。 因此经由虫柱蝴蝶忍,鬼杀队当主向这位海归的年轻人做了一项隐晦的交易。 这次灭鬼行动里蝴蝶忍会向宇多鸣一介绍鬼包括弱点在内的情报,而蝴蝶忍则需要在保证宇多鸣一不会被鬼杀死的情况下判断宇多鸣一的呼吸法流派。 而今,蝴蝶忍亲眼目睹到了宇多鸣一用的剑术。 那是日之呼吸吗? 是的,那是日之呼吸没错,只是其中包含的杀意让鬼见之战栗,让蝴蝶忍难以理解。 蝴蝶忍稍微靠近过去,扫了一眼并没有化作灰烬,还在地上哀嚎的鬼,因为宇多鸣一手里的刀虽然是名士所作,但终究不是特殊材质,所以鬼无法被他完全斩杀。 “宇多先生。” 她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对鬼的了解仅限于昼伏夜出,以人肉为食,有特殊的能力以及会被阳光杀死四点对吗?” “是。” 宇多鸣一一甩刀刃上鲜血,轻皱眉头,对鬼血明显有所不喜。 “唔,看来我要从头开始为你介绍这些了。”蝴蝶忍展颜一笑,视线扫过宇多鸣一腰间的打刀。 名士所作,但对鬼无效。 所以蝴蝶忍抽出了自己的日轮刀作为示范。 少女的日轮刀刀身细长,尖端锻有倒钩,一眼就能判断出是按照本人用刀的习性特意锻造成这样。 鬼杀队似乎有专门的锻刀师。 宇多鸣一眉眼温和地推断着,一直都保持着情绪柔软的模样,尽管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他没有表面上这么无害。 “如果仅仅是拖延时间,人类以凡人之躯很难和鬼对抗,所以日轮刀是鬼杀队重要的武器。” 蝴蝶忍补充说明,“这是用特殊矿石锻造的日轮刀,能够达到彻底斩杀恶鬼的程度,只要砍断鬼的脖子就能灭鬼。” 说着蝴蝶忍就用手中的武器对地上的鬼做出了最后的处决。 宇多鸣一惊奇地看着鬼出现了被太阳照晒时出现的同款症状:化作灰烬飞灰湮灭,一点留存人世的痕迹都没有。 宇多鸣一显露的表情让蝴蝶忍判断出一个结论。 他真的不知道。 蝴蝶忍忍不住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浅草悄无声息被灭杀的二十只鬼,最次的都至少吃过三个人,最强大的那只已经无限接近于下弦,如果每一个都是拖延时间拖到太阳升起还要对方无法逃跑。 对鬼的痛恨和强大的实力缺一不可。 “这种武器,”宇多鸣一顿了顿,他很心动,不过他也清楚以目前鬼杀队对他的怀疑不可能轻易给他,于是只评价了一句,“很实用。” 在面对鬼舞辻无惨那种容易逃脱的很实用,或许也可以用来成为一种威胁? 宇多鸣一略加盘算。 但是恐怕轻易得不到,鬼杀队每人都有同样但不同款式的日轮刀,量身定做的东西必然就会有固定出口,那么也算是一种垄断性武器,轻易找不到同样的矿石,只能从其他方向下手了。 “噗,这种评价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蝴蝶忍看着宇多鸣一,紫藤花色的眼眸里含着温柔的笑意。 她继续介绍道:“鬼有等级区分,分布得最广的是普通的鬼,它们的数量暂时没有办法统计,但是很容易被发现。” 宇多鸣一抬头,顺着蝴蝶忍的视线看去。这一点他从那些鬼嘴里抠出来过,不过很可惜查重出来的情报不够多,勉强找到鬼舞辻无惨都算是赌的。 “今天这只是异能之鬼,是比普通鬼高一级的存在,也是经常残害百姓的鬼。” 蝴蝶忍垂下眼眸,轻轻拂过日轮刀:“不少鬼杀队的成员为了讨伐这些异能鬼失了性命,异能鬼的能力千奇百怪,有的很弱但有的很强,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说,提起了下一个重要话题。 “就好比是十二鬼月的下弦。” 蝴蝶忍抬起头,朝着宇多鸣一弯了弯眉眼,笑意吟吟地说道:“在无限列车上宇多先生斩杀的鬼就是下弦壹,按数字排列的话他应该是下弦之首。” 弦月级神出鬼没已久,又因为寿命和其他问题,导致更困难的是找到它们。所以单论宇多鸣一驱逐上弦叁这件事,所有柱们对宇多鸣一的评价是高度一致的赞赏和感谢。 “是吗。”宇多鸣一怔然,他一笑,谦辞:“很荣幸能给你们带来便利。” 宇多鸣一想了想,他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么蝴蝶小姐,鬼杀队对‘十二鬼月’了解多少?” 他却看见身姿曼妙如蝴蝶般亭亭玉立的少女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将耳边垂下的发丝拢到耳后,轻声回答:“实不相瞒,很少。” “下弦对鬼杀队来说或许能够一战,所以杀死之后的替补可以找到,但上弦和下弦的差距堪称天堑,不仅如此,百年来鬼杀队很少捕捉到上弦的消息……” 蝴蝶忍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几近低喃:“在宇多先生之前,唯一一条关于上弦贰的信息是姐、鬼杀队已故的花柱换回来的。” 宇多鸣一察觉到了蝴蝶忍异常的表情,当即就明白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应该的东西。 而蝴蝶忍抢在宇多鸣一开口道歉之前扬起笑脸,“不过宇多先生之后鬼杀队就多了一条关于上弦叁的信息,也算是有目标了;而且这条信息很详尽,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代人之内斩杀上弦叁也不是问题。” 蝴蝶忍不愿再提起刚才差点另起的话题,宇多鸣一也顺着没有接话,而是继续听她说:“然后就是鬼的绝对支配者,一切罪孽的源头——鬼舞辻无惨。” 这个名字让已经将其刻入心底的宇多鸣一瞳孔一缩,但他面上不显,只跟了一句:“鬼舞辻无惨?” “是的,他是最初的鬼,通过自己的鬼血感染了其他人成为他的附属,延续千年下来数量众多。”蝴蝶忍介绍道,“十二鬼月都是他的手下,鬼杀队一直都在寻找他的存在。” “原来如此。”宇多鸣一点点头,沉下心分析这句话里能提供的其他线索。 看来他之前碰到鬼舞辻无惨只能说是意外,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再有第二次的几率极小。 “事实上鬼杀队很期待和宇多先生合作,如果可以的话,宇多先生能加入我们也是一项美事。” 蝴蝶忍看着他,叹了口气。 夜色渐凉,接近大城市的村镇安装了电灯,头顶的灯光打下来,蝴蝶忍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宇多鸣一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温和有礼,哪怕是在挑明了自己不信任鬼杀队的时候也是一张笑脸,除了炼狱先生说他见过的那个虐杀下弦的场面之外,很少能看见宇多鸣一情绪外露。 鬼杀队以诚待人,而眼前的青年似乎十分抗拒除了灶门炭治郎和灶门祢豆子之外的所有人。 受伤的手、戒备到极点的试探、对真实自我的掩藏、扼制在骨子里的攻击性……这些无一不在表明宇多鸣一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为此她是第一个建议不能让宇多鸣一进入鬼杀队驻地的人。 这个青年在意的只有灶门兄妹,恐怕不会顾及人类与鬼之间的千年血仇。 甚至说,如果之前不死川先生对祢豆子的行为被宇多鸣一得知了…… 蝴蝶忍可以肯定的认为,宇多鸣一会以同样的手段回敬回去,哪怕那是鬼杀队的风柱。 蝴蝶忍就直说了,“宇多先生,你的剑术对鬼杀队来说是一件大事。” 宇多鸣一笑容依旧:“请。” “鬼杀队杀鬼除了日轮刀之外还有一项需要倚仗的就是剑术,我们称之为呼吸流派。”蝴蝶般的少女挽了个刀花,简单却比一般的剑术要迅速和尖锐。 宇多鸣一推测,如果是应敌她会是更加侧重于突刺。 “我所属的虫之呼吸源于花之呼吸的分支,而花之呼吸则是水之呼吸的分支。”蝴蝶忍收刀,缓缓将刀背擦过鞘口收入,她有意提起:“宇多先生的弟弟炭治郎就是拜在水之呼吸门下出师的。” 这句话果然让宇多鸣一提起了更多的兴趣,青年眼里肉眼可见地更有神采了。 “而无论什么呼吸都好,追根溯源都是从同一种叫做日之呼吸的呼吸法衍生出来的。” 蝴蝶忍看向宇多鸣一,蓦地一笑,“宇多先生使用的剑术与鬼杀队记载的日之呼吸十分相像。” “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是呀,宇多先生。”蝴蝶忍叹道。 “据记载最初使用日之呼吸的剑士仅差一点就能彻底斩杀鬼舞辻无惨,足以见得日之呼吸是一种强大的剑术,使用它的剑士也不会弱小……而宇多先生逼退上弦叁的行为也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宇多鸣一挑眉,这么说他就记起来了当初杀进月彦宅邸的时候对方脸上的表情了。 原来是因为这层渊源在,难怪当时鬼舞辻无惨的态度怪异到了他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那么蝴蝶小姐的结论如何?”宇多鸣一谦和有礼地问道,绝口不提自己见过鬼舞辻无惨的事情。 他还不清楚鬼杀队的底细,哪怕这是一个善良勇敢坚强到了极致的组织,对宇多鸣一来说也不会比他珍爱的炭治郎重要多少。 人命对宇多鸣一来说不值一提,在考察到鬼杀队完全对炭治郎无害之前,他都不会对任何事物放下警惕。 蝴蝶忍愣了一下,她如实回答:“我以为,宇多先生使用的确实是日之呼吸没错。” 只是,其中渗透的冰凉,更像是折射了太阳光的冷月,杀意重重。 蝴蝶忍甚至在猜测,宇多鸣一所会的到底是日之呼吸,还是单纯是日之呼吸的剑术招式了。 11、十一只炭炭 “这样就足够了。”宇多鸣一却说。 “我会将我记得的所有剑术以文字的形式整合下来交给你们,如果能为鬼杀队帮上忙也是一件好事。” 蝴蝶忍眼睫轻颤,震惊与对方的慷慨之余却没有接话。 她知道会有下一句。 果然,宇多鸣一说出了他的条件:“但是我需要鬼杀队的保证。” 蝴蝶忍这才笑语晏晏地弯下眉眼,柔声道:“请说。” 宇多鸣一说: “炭治郎想要留在鬼杀队这是他的期望,但是作为兄长,我需要鬼杀队的保证。” “保证他活着,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蝴蝶忍观察着青年的表情,惊讶的发现,明明这是个充满现实主义的人,但在说起任何和灶门炭治郎有关的事情时,总会温柔到仿佛背叛原则般的极致。 蝴蝶忍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女剑士回答道:“这是不可能的,宇多先生也清楚那孩子想要杀死鬼的决心。让一个宁愿为杀死鬼而付出伤痛代价的剑士待在安全的地方,他的剑会生锈。” 宇多鸣一扣在刀柄上的手指蜷曲。 他没抱很大期望,可在听见蝴蝶忍的回答时,还是会生出对鬼杀队的感慨。 “果然吗……” 旁来的待遇无法给炭治郎的安危增添半点保护,鬼存在一天,炭治郎就会危险一天。 果然最好的选择还是从鬼的那一方下手。 一切要从根源上掐断,吗。 宇多鸣一微微闭目。 他呼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短暂的情报交换结束之后,宇多鸣一回到了灶门炭治郎身边。 已经是夜尽天明的时候了,他回到藤之家时,三个少年睡得正香。 榻榻米上的少年们睡得四仰八叉,嘴平伊之助更是一脚横到了我妻善逸的被子上,猪头套上冒着呼呼大睡的泡。在藤之家,奔波于猎鬼的少年们少有的可以安下心来。 睡梦正酣的室内,突然迎来了一道细长的亮光。 宇多鸣一拉纸门一条缝。 月光勾勒着他的身形,在门上留下浓浓的阴影。 青年侧身跪坐在长廊的木地板上,月光给他的黑发批上一层银霜,宇多鸣一安静地垂眸,没有去看室内的少年。 他只是摩擦着腰间挂着的那把刀,轻声低喃着什么。 “鬼舞辻……无惨……” 赤金的瞳孔中,血意浓厚得犹如地狱的天空,混杂红与黑。 … 次日,准备回鬼杀队总部去向主公禀报考察结果的蝴蝶忍,意料之外地收到了来自宇多鸣一的一沓厚重文书。 “这是……” 蝴蝶忍刚翻开就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下意识看向宇多鸣一,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年眼下的那抹青黑。 “值得鬼杀队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组织派出蝴蝶小姐这样的核心成员来考察的东西,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 宇多鸣一莞尔,并不否认自己是连夜写完他对日之呼吸的记录。 他不在乎这种剑术的独特性。 如果能换取鬼杀队对炭治郎的特殊对待,那么一切都值得。 “是啊,是很重要的东西。” 蝴蝶忍笑了笑,似是知道他辛劳的原因,笑容真诚温和地说道:“辛苦宇多先生,你的要求我会如实上报给主公。” “那就再好不过了。” 宇多鸣一笑着。 他的笑容仍旧温润如玉,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 蝴蝶忍离开了藤之家。 炼狱杏寿郎还在,他会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等待鬼杀队总部那边的消息。 从本心上来讲,炼狱杏寿郎倾向邀请这位比他大几岁的青年加入鬼杀队。 宇多鸣一很强。 性格嘛……虽然感觉哪里有点奇怪,但总归是人类! 于是此刻,监督着少年们锻炼身体,陪着宇多鸣一坐在走廊下的人变成了炼狱杏寿郎。 炼狱杏寿郎端详着宇多鸣一的侧脸,目光集中在青年的耳坠上。一会儿,又落在了宇多鸣一放在旁边的刀上。 “宇多君!” “什么事,炼狱先生?” 宇多鸣一的视线一直放在庭院里的灶门炭治郎身上,听见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也没有转头。 炼狱杏寿郎很习惯他这幅模样,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你想过加入我们吗?” “我?加入鬼杀队?” 宇多鸣一蓦然失笑,金眸里逸出一抹亮眼的色彩,“为什么这么说?鬼杀队的当主还在考虑当中吧?” “你很强!” 炼狱杏寿郎掷地有声地说,他指向庭院里满身大汗也坚持锻炼的灶门炭治郎,直指宇多鸣一心中最柔软的部位:“我们都有想要保护的人,合作才能杀死鬼!” 宇多鸣一怔了怔。 他沉吟半晌,语调轻轻地反问:“炼狱先生是为了什么加入鬼杀队?” “为了帮助别人!拯救更多人!” “为人类而战吗?” “没错!” 宇多鸣一笑了,由衷地夸赞:“炼狱先生是位了不起的人。” 他望向走廊外的景色,耀耀日光撒下,却被屋檐止步于他身前,青年藏在阴影里,露出温和又宁静的笑容。 “只不过……” “我和鬼杀队,大约就是在这一点上有着本质的不同了。” … “那么,忍。” 产屋敷耀哉微微抬声,唤道。 蝴蝶忍当即将目光投向他:“主公。” “说一说吧,关于宇多鸣一。你的看法是什么,他究竟应不应该成为我们的一员。” 蝴蝶忍颔首,面向室内的柱们。斟酌着语句,首先将对日之呼吸的观察一一详述。 诚然,宇多鸣一身上有杀过人的嫌疑。但他的剑术无可挑剔,是实实在在的、曾经差点杀死了鬼舞辻无惨的「日之呼吸」。 这样一种剑术对于鬼杀队来说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如果能传授给其他人,那鬼杀队杀死鬼舞辻无惨的可能性将大大升高。 而且慷慨的是,宇多鸣一没有隐瞒。 他要求的只不过是灶门炭治郎的生命安全而已。 这一点在蝴蝶忍说出口的时候,她发现宇多鸣一已经得到绝大部分在场的柱的赞赏。 就连不死川实弥也双手抱胸,哼出鼻音,面上的神色放软了不少。 显然是赞同这种坦然。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提前说出来。那位日之呼吸的传承者,宇多鸣一先生他……” 蝴蝶忍顿了顿。 医术精湛的女剑士半晌,还是吐出了她考察之后的见解:“我认为他,已经因为灶门家的灭门惨案、疯了。” 12、十二只炭炭 炼狱杏寿郎得主公要他带宇多鸣一去鬼杀队总部时,时间距离无限列车事件已经过去小半个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负责‘监视’这位青年。 宇多鸣一经常会出门。但即使回来时已经披星戴月,也会去见一面灶门炭治郎,近乎病态的在意让炼狱杏寿郎侧目。 这段日子里,炼狱杏寿郎还观摩到了一次宇多鸣一对少年们的剑术指导,从中得知:宇多鸣一的剑术习得时长不过半年。 炼狱杏寿郎:“唔姆!感觉是和无一郎一样的天才!” 宇多鸣一不居功,只以一句“炼狱先生谬赞了”一笔带过。谦虚的心态更令炼狱杏寿郎赞赏,在给鬼杀队报告的观察信件里也有提及。 宇多鸣一最近很忙,频繁出门。 他一直因调查鬼舞辻无惨的下落而四处奔波,在得知炭治郎还活着之后更是欣喜若狂。 而在这之外,宇多鸣一还有一份事业。 他本身与华族圈走得近,拥有一份刻意经营的上流社会信息渠道,原本是打算功成名就之后带着灶门一家离开云取山到更好的地方去生活,却没想到在离家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这种变故。 这份事业也沦为了获取信息的渠道。 而宇多鸣一频繁出门就是为了获取鬼和鬼杀队的消息。 他需要更多信息来补足差距。 他需要更多鬼舞辻无惨的消息、以及鬼杀队的情报。 炭治郎身边的一切他都要了解。 “宇多?怎么站在这里?”肩膀忽然被人揽住,宇多鸣一怔了怔,下意识露出温和的笑容。 “没什么,在想事情。” 他一面回答,一面与身边在外留学时就结交的朋友寒暄:“夜安,浅野君。” 浅野扬起笑容,回了一句:“晚上好。” “走,带你去看看艺伎。”他说:“这可是我从朋友那里借来的门路,那群神秘的女人很少接见生人,你比我回来晚,应该还没见过这种传统玩意。” “这次点到的还是置屋的头牌,很有名的那个!” “好啊。” 宇多鸣一接话,不温不愠地笑着,眼里没有丝毫切实的喜悦。 他更像是如同吃饭喝水般平常的,在笑着、回答,获取情报。 但当宇多鸣一见到朋友口中的那个艺伎时,还是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艺伎也瞳孔紧缩地看向他,从她的口型,能辨认出一句:是你?! 宇多鸣一笑了,遥遥地回了一句:是我。 好久不见,无惨。 … 由权居高位的浅野君做东,最负盛名的艺伎就负责接待了他的朋友——东京上流圈子的新贵宇多鸣一先生。 在艺伎坐到他身边之后,宇多鸣一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如芒刺骨的杀意。 他倒是满面笑意,并不在乎。 “这里都是你经营的渠道,其中不乏有手握重权,人脉广泛的人类。”宇多鸣一端坐桌前目不斜视,笑容清浅,“你现在动手,同等于你要舍弃经营已久的身份。” 陪坐在他身侧的女人端庄优雅,黑色的引裾大振袖象征她高贵的身份。 正是这样一位优雅自持的艺伎闻言却指尖扣进矮桌入木三分,脖子上青筋暴起,猩红的瞳孔瞪着他。 “在场的几位,不巧我认识几个,就以那边的浅野君为例吧。”黑发青年低低笑道,随着动作左耳上的日轮耳坠在微醺的灯光下染上浅色。 置屋内气氛暧昧,但艺伎们都保持着距离,似有似无地和客人们敬酒聊天,每一处语言都是轻柔得体让人舒适,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或许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位年轻人,也只会敬一杯酒表达自己的好意。 “他即将升任外务副大臣,是在场人地位最高的一个。”青年举杯,遥遥地向浅野弯下眼眸,那边稳重庄持的男人也回以一笑,互相敬酒之后一饮而空,浅野还亮了亮杯底表示自己喝完了。 宇多鸣一失笑,也倾下杯口给他看。 连带着是青年腕口显色的青筋,微微凸显之下更是流动着醉人的美味。 “你知道的。此前他曾经是关东地区的政官,背后有华族支持,对周遭地区的变动可谓是了如指掌。”黑发青年斜倾过头,耳边的花札一晃一晃地染上灯光的暖色,他温柔地注视着沉鱼落雁的艺伎,两人像是在说什么旖旎的私密情话。 他和鬼舞辻无惨坐得极近,以至于鬼舞辻无惨能闻到他身上如水般溺毙人的杀意…… “你说以他的势力,能为你带来多少进展?” 鬼舞辻无惨喉头滚动。 还有一种在杀意颤栗下透出的香味,让他既恐惧又从腹部升起饥饿感,唾液腺不止地在分泌饥饿带来的渴望。 血液的香味透过皮肤,从近在咫尺的脖颈间流露出来,好像伸伸手就能够到,令人迷醉的诱惑气息让鬼舞辻无惨心脏砰砰直跳。 他知道这是什么。 又听见人类一声轻笑,问他,“你真的要在这里动手吗?” 威胁。 恐惧。 颤栗。 ——食欲。 女人的手指不自觉地攀上自己的脖颈,接触到自己冰凉肌肤的时候手指不自觉一抖。 她当即起身,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转身就要走。 但一只手却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到哪怕是鬼舞辻无惨这样的鬼也短时间难以挣脱,不能离开半步。 “?!” “你为什么要走呢,无惨。” 鬼舞辻无惨从那双赤金色眼眸里看见了无害的温顺,但明明这个人类在故意大声让旁边侧目的人也听见他们在做什么。 他看见宇多鸣一在倒酒的时候划破手指,随意地把血液滴进酒里,血逸进烈酒的瞬间就炸开普通人无法察觉的香味,径直从鼻孔钻进大脑。 ——稀血? 鬼舞辻无惨瞳孔瞬间竖起。 “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向你赔罪。”那杯酒递到无惨面前,灯光随着酒液荡出圈圈涟漪,翻出醉人的稀血味,鬼舞辻无惨再三升起直接打翻的心思,但都被自己压下去了。 艺伎的身份是获取情报的来源之一,月彦这个身份因为这个该死的人类已经失去了大半作用……还有这杯该死的酒。 日呼后代的血,融着浓烈的灼热气息,但却不会令他畏或者怖,反而勾起了鬼舞辻无惨喉头的渴望与垂涎。 酒掺着血香味,他能闻出来这个人类渗透到骨子里的阴郁和冷漠,和日之呼吸截然相反。 恐惧带来的狼狈、饥饿产生的渴望交织出隐秘的垂涎。 一种恐惧下荒诞的快感油然而生。 鬼舞辻无惨深呼吸一口气。艳丽的女性重新勾起一个笑容,接过酒杯重新坐回宇多鸣一身边,“客人说笑了。” 但她没有喝。 宇多鸣一抿唇嘴角上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举起另一杯酒和女人手上的酒杯一碰。 瓷质的杯口响声清脆,宇多鸣一一饮而尽之后笑意盈盈地向身边委婉矜持的漂亮女人倾下杯底。 这是一个给面子给台阶甚至可以说是服软的行为,不少看见这一幕的男人都会心一笑。 刚刚进入上流阶层的新贵要栽在女人身上啦。这样想着。 唯独鬼舞辻无惨握着酒杯,在生理本能、心理渴望和防备之间权衡不定。 宇多鸣一朝他一笑,“还在不开心吗?” 青年从矮桌上拎起酒杯,酒水又一次倒满杯口,他的动作总会带动左耳上的花札,日轮图绘的耳坠每一次晃动都在提醒鬼舞辻无惨这个人的身份。 继国缘一后代。 日之呼吸传承。 “我自罚三杯,如何?” 第一杯,碰在一起时酒盏轻轻地晃动。 鬼舞辻无惨透过迷醉的灯光,看见了宇多鸣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杀意里带着灼灼日轮让他心生颤动。 第二杯,差点倾出杯口的酒液让他下意识挪手。 稀血的香味缠着嗅觉久久不散,让鬼舞辻无惨不禁低下头,看见了酒水里倒映的红色竖瞳。 第三杯—— 似乎香醇的酒液已经攸然滑过舌尖,顺着喉管往下,徐徐地游离在鼻吸里。被酒精放大了数十倍的稀血沁香直冲大脑,令人无法拒绝。 生来的贪婪和渴求让鬼舞辻无惨忍不住抬眸对上了宇多鸣一的眼睛,赤金的,带着毫不掩饰杀意的温润。 饮鸩止渴。 鬼舞辻无惨脑海里浮现了这个词。 “请。”女人露出白皙的手腕,竟然与她的脸色一样颜色惨淡,腥红眼眸里的竖瞳已经重新变回了人类的圆孔。 女人笑着回应她的客人,很快再次融入置屋内的氛围,和其他艺伎一样与身边的客人聊天。 氛围逐渐步入到热烈的环节,纸门随着三味线的声音一同开启,小呗也随之奏响。 “你到底想做什么?”鬼舞辻无惨面上不显,但却压低了声音在质问这个人类。 三味线的声音清脆响亮,与舞伎少女的歌声一起逐渐掩盖削薄鬼的声音。 “我听说你在找东西。” 鬼舞辻无惨一顿,他看见人类青年腰背端正,一分视线都没有投过来,一直都投放在表演的舞伎身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可他很清楚宇多鸣一这句话什么意思。 “青色彼岸花是什么,我很好奇。” “——你怎么知道?!” 鬼舞辻无惨再度压低嗓音。 宇多鸣一却不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的反应很有趣,让我再猜猜,你的其他身份一定和青色彼岸花也有关。” 黑发青年支着下巴,眼眸微眯,“如果青色彼岸花是植物,首先能想到就是药物制剂。对了,我记得东京有家药商和我的一位朋友有合作倾向,他们家有一个得了皮肤病不能见日光的养子……” “闭嘴。” 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着低喝一声。 “人类。闭嘴。” 宇多鸣一意味不明:“喔。” 一人一鬼之间的气氛短暂地安静下了来。宇多鸣一却没有闲下来,不少人向他敬酒攀谈,坐在他身边的鬼舞辻无惨也不得不一起加入这种客套场面。 随着氛围越来越热烈,最终鬼舞辻无惨还是坐不住了。借口就要起身离开,擦身起来的时候,一直没有侧头的宇多鸣一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对青色彼岸花抱有同样的兴趣,无惨。” 宇多鸣一说,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依旧满含笑意,在和其他人举杯示意。 却把无惨的脚步死死地钉在原地。 “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了你,但我会一直盯着你,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 “我会永远注视着你,至死不渝。” 鬼舞辻无惨心神一拧,不顾艺伎身份的神态仓惶快步离开。 有人看见这一幕,旋即起哄。 “你惹人家生气了?那可是置屋的头牌,小心她再也不让你进门!” “没关系。”宇多鸣一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酒水淅淅沥沥地溅落在酒杯里,没有一滴洒出去。 那个年轻人笑着回应其他人的调侃,眸色如赤红沉金。 “我会亲自上门道歉的。” 13、十三只炭炭 “……鬼舞辻无惨。” 一束紫藤花萦绕指尖,用指腹捻了捻,一股令鬼畏惧的清香幽幽散开。宇多鸣一低声喃喃,松开手,任由花束掉在地上。 出乎意料地在置屋里见到了鬼舞辻无惨,宇多鸣一本来不打算今天就回去藤之家。 他了解炭治郎的嗅觉,炭治郎的鼻子敏锐得连杀意都能闻出来,更别提今天他还和鬼舞辻无惨近距离接触过。 按理说,宇多鸣一应该在外面住几天,清理干净身上残留的味道。 但出门之前,他答应了炭治郎会回去。 宇多鸣一无奈地笑了笑。 只能想办法用其他东西的气味遮掩过去了吗。 这些事不能这么早告诉炭治郎。 炭治郎会担心的。 夜色萧索,袭来的冷风吹起青年垂落耳侧的发丝,也卷走衣摆上残留的酒气。宇多鸣一敛眉,安静的站在紫藤花树下,手握腰间名士铸就长刀,任由风卷花瓣落到肩膀上。 路边的灯光描摹眉目,给他添上一丝温暖,花树葳蕤,灯光照拂。远远望去,仅是看背影就美得像是一副画。 冷风中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宇多鸣一收回散发的思维,向后方一扫,就捕捉到了一个不断后退的身影。宇多鸣一莞尔一笑,眉眼的弧度温柔得令人惶恐。 “是鬼啊。” 他抬刀,落下。 血肉散落成数千片,犹如纷纷扬扬的血花,就连垂下的紫藤花枝条都溅上了血色。又偏偏不是能灭杀鬼的日轮刀,所以即使如此,鬼也没有死,只能如同烂泥一样在地上蠕动。 宇多鸣一垂眸,抹开溅到脸上的血迹,他半蹲下来,指尖温柔得拂过鬼,轻声问道:“是无惨派你来的吗?” 无人回答。 鬼在恐惧,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烂肉堆尖轻微颤抖。 青年似乎察觉到了这丝战栗,沉着赤红的金色的眸子带过一抹温柔的神色,连杀意都是柔软的清和。 “看起来不像,经过了上次和弦月鬼的战斗,他不会派你这种劣等鬼来跟踪我。” “不过。”宇多鸣一弯弯眼眸,柔和的笑着,“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似乎,鬼舞辻无惨可以通过你们的眼睛来操纵你们的存在?” 鬼颤抖了一下,仿佛在尖啸。 那青年却亲昵地俯下身,如同耳语般贴近烂肉,“这样吧,能帮我通知他一声吗?” 宇多鸣一语调缱绻,温柔到了极致。 他说:“告诉他,我说的,一定会做到。” “就让鬼舞辻无惨等……” 瞬息间,刚刚至少还剩零星几堆烂肉的鬼化为了一滩血水,被来自细胞血液的压迫碾碎。 宇多鸣一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那人类青年的眉眼至始至终都是温柔的。 他一言未发,却温柔得让远处阴影下的鬼舞辻无惨发颤。 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也沾了鬼血,抹开指尖的鲜血,宇多鸣一无奈地叹息一声,先去换掉了这身衣服,才回去藤之家。 “……还是不能让炭治郎担心。” … 灶门炭治郎在长廊下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在等宇多鸣一回来。 炭治郎有些担心。 宇多鸣一的状态很不对劲。 不,已经不能说是不对劲了。手臂上的伤口、走廊上的失控,宇多鸣一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他刚刚被灶门家收养的那段时间。 但炭治郎每次想谈谈的时候,宇多鸣一又总是那副温柔至极的态度。 炭治郎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那只日轮耳坠。 炼狱先生说,主公在听说了鸣一哥的事迹之后决定邀请他去鬼杀队总部,亲自表达感谢,并商谈与日之呼吸有关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鬼杀队想邀请他加入。 早上鸣一哥走得太快,炼狱先生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他,于是在临出门处理附近的鬼之前转达给了他,让他代为转告。 “应该……是件好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灶门炭治郎有些不确定。 他从隐成员们口中听到宇多鸣一经常向他们打听他在鬼杀队的事情,隐们对宇多鸣一的评价也大多数是‘好人’、‘温柔’之类熟悉的词汇,没听见什么出格的事情。 九柱审判那天的事情也没暴露。 只要没暴露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灶门炭治郎不确定地想着。 忽地,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只宽大的手按在少年头顶,那声音含着笑意,轻轻揉了揉炭治郎的脑袋:“我回来了,怎么坐在这里?” 炭治郎惊喜抬头,“鸣一哥!” 少年一如往常的说道,“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好久、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宇多鸣一一眸色沉了一瞬,很快,他重新挂起那样温柔的笑容,半跪下来,伸手覆在炭治郎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试着少年的温度。 “手有点冷,先进室内去吧。” 炭治郎重重点头:“好!” 待关上门,灶门炭治郎忙忙碌碌地给宇多鸣一倒上了一杯热茶,“炼狱先生收到了鎹鸦从总部带来的消息,鸣一哥,主公说想邀请你去鬼杀队总部。” 宇多鸣一要去端水的手顿在原地。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问了一句:“鬼杀队总部?” “嗯嗯。”炭治郎连连点头。 少年听来的消息让他很振奋,说起来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听说是和火之神神乐的事情有关,炼狱先生说,这次主公还召集了所有空闲的柱,说不定是想商讨斩杀鬼舞辻无惨的方法!” 说到这里,炭治郎有些遗憾,“可惜我的级别不够,不然我也想去旁听……” 宇多鸣一敛眉,心里浮现的想法还没成型,就被炭治郎打断:“就算不能旁听也没有关系!” “我会在外面等着鸣一哥,炼狱先生说了,我也可以一起去总部。结束之后我带你去山下吃义勇先生推荐过的鲑鱼萝卜!” 宇多鸣一怔住。 眼前的少年,脸上尽是明快的笑容,他没有抱怨,也从不抱怨什么,灼灼赤瞳宛如耀阳,将炽热的光洒落在青年冷漠的内心里,包容着他皮囊下的真实。 宇多鸣一怔然许久,许久才反应过来。 青年瞥开目光,听灶门炭治郎说了这么多,他反而问了一句与话题无关的问题:“炭治郎很喜欢鬼杀队吗?” 宇多鸣一问过同样的问题。 再问一次,是因为宇多鸣一从始至终都无法信任这个组织。 无限列车一战中,上弦叁对普通剑士的压迫历历在目,面对强盛的鬼,即使是柱都未必有逃脱的可能性。 可灶门炭治郎在鬼杀队的任务是斩鬼灭鬼。 困难的任务、迟来的救援、数量不多的柱…… 危险。 危险。 举目望去,鬼杀队内对鬼的敌意更是容易牵连到祢豆子身上。 对待带鬼的剑士,鬼杀队会怎么做? 上层的认可也能让下层也忍住心中对鬼的怨恨,隐而不发吗?可要是有的剑士过度仇恨怨怼鬼,暗害炭治郎又该怎么办? 危险。 危险。 这个组织,无法给炭治郎带来安全。 灶门炭治郎欣然回答:“嗯!非常喜欢!鸣一哥认识了大家之后也会喜欢的!大家都很好!” 宇多鸣一一怔,握成拳的手微微放开。 他弯下眼眸,平静如初。 “这样啊,我知道了。” 14、十四只炭炭 鹅卵石铺就的庭院。 有着回廊的和式房屋。 听隐说,九柱审判那天,是个晴天。 宇多鸣一蒙上眼睛,让灶门炭治郎牵着他的手,走在鬼杀队总部内。 他不是鬼杀队的成员。 所以不能记下去往鬼杀队的路。 因此由身为鬼杀队成员的炭治郎代劳,带他去拜谒鬼杀队当主。 宇多鸣一听着灶门炭治郎叮嘱他见到主公之后的注意事项,一边散发思维,回忆有关鬼杀队的情报。 昨日去置屋和朋友见艺伎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鬼杀队的消息。运营一个历史悠久的庞大组织,产屋敷家在资历深厚的华族之中相当有名。 与鬼的世代血海深仇。 正直又善良的组织风气。 以及一位出乎意料宽宏大度的当主。 像是个很不错的组织——如果宇多鸣一没有探听到那次那田蜘蛛山任务之后发生的事的话。 青年眼眸微眯。 那些伤害炭治郎的人…… “鸣一哥,我们快到了。” 灶门炭治郎的声音唤回了宇多鸣一的注意力,他听见炭治郎说,“前面就是主公在的庭院了。” “主公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他允许了我带着祢豆子加入鬼杀队,还给了我和祢豆子栖身之所,鸣一哥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 少年清朗欢快的声音冲散心中黑雾。 宇多鸣一勾起唇角,温和地一一应声,没再去想那些事。 他抓紧炭治郎的手,继续向前走。 身后紫滕花树飘摇。 一片安静。 那远道而来的青年似乎没有注意到,紫滕花树下的柱们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幕。 风柱不死川实弥双手环胸,拧着眉,率先质疑:“这真的是能逼退上弦叁那个人?我看他来的一路上全在发呆,哪里有半点日之呼吸后代的样子。他真的要成为我们的同伴?” 从宇多鸣一踏入鬼杀队的地盘开始他就进入了柱的警戒范围。 可一路跟踪下来,这个据说杀死下弦壹、逼退上弦叁的日之呼吸后代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这些跟踪的人,全程神游天外,哪里有一点强者的模样。 风柱心中难免失望。 “他这样的警惕心,让人怀疑无限列车那天的上弦叁是自己跑了啊。” “不死川先生,这才是你第一次见宇多先生,很多事不要用第一印象判断来得好……” 虫柱蝴蝶忍劝说着。 对待据说差一点就能杀死日之呼吸,所有柱都充满兴趣,跟踪既是好奇,也是审视。 审视这位日之呼吸的传承者到底是否值得信任,是否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 但显然现在宇多鸣一的反应不足让其他柱认可。 蝴蝶忍微叹,继续劝说:“而且,我已经确认过了,浅草附近的那二十只鬼的功绩确实是宇多先生的,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我愿意相信他。” 音柱宇髄天元目光紧随灶门炭治郎身边的青年,接着说道:“他坦诚告诉了我们日之呼吸的剑术,那不管怎么样,他至少值得信任!” 华丽!非常华丽的坦诚! 在得知宇多鸣一连夜写出日之呼吸的剑术交给鬼杀队之后,宇髄天元对他的好感度就直线上升。 至于会不会成为同伴。 那还是要交给主公来判断。 “……” 本来也想说点什么的蛇柱伊黑小芭内闻言啧了一声,没做评价。 恋柱甘露寺蜜璃来回看了看,抿着唇,又看向了不远处被灶门炭治郎牵着手往前走的黑发风衣青年。 宇多先生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呀,为什么大家有种不太满意的样子? 霞柱时透无一郎没说话。 他沉默地那个盯着那个任由弟弟灶门炭治郎牵着前进的青年,死寂的记忆不知为何泛起了复苏的波澜。 “呜姆!我是亲眼看着上弦叁在宇多君的攻击下逃走……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炎柱炼狱杏寿郎朗声回答,叉着腰,语气笃定:“不必怀疑,宇多君绝对是位强者!” 不死川实弥冷哼一声。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半晌没开口的水柱富冈义勇忽然说道:“按主公大人的调查,宇多鸣一的事迹不可能是假的。” “……!” 不死川实弥突然被拆台,瞪了富冈义勇一眼。转头就干脆径直走出用来隐藏身形的树丛,走向了庭院内部。 大老远丢下一句:“管他真的假的,走了,不是他到了会议就要开始了吗?这家伙到底能不能成为同伴,到时候都知道了。” 风柱先一步走掉了。 莫名被瞪了一眼的富冈义勇不明所以:不死川为什么这么瞪着他? 蝴蝶忍为同伴的无自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再看向不死川实弥离开的方向,那里正是主公所在的庭院。 岩柱悲鸣屿行冥没有参与,他守在庭院内,守在主公身边,等待那位据传拥有日之呼吸的青年抵达。 与‘失传已久的日之呼吸’的正式见面即将到来。 蝴蝶忍想,宇多先生到底会不会成为鬼杀队的成员一事,很快就能揭晓了。 … 脚下是鹅卵石。 前方三丈有四种心跳和呼吸,排除一个习武之人。剩下三个,两个是幼童,那么剩下那一个孱弱的气息就会是鬼杀队当主产屋敷耀哉。 诅咒缠身,符合从华族那边调查到的情报。 至于身后…… 鬼杀队的柱。 看来是对他抱有警惕心。 被炭治郎牵着手慢慢前进的宇多鸣一抿唇轻笑,对此不置可否。 抵达后,取下蒙眼布条。 鬼杀队总部的景色展现在眼前。 灶门炭治郎送到之后叮嘱了宇多鸣一好几声才走。待炭治郎离开,宇多鸣一简略地环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了身后走来的柱们身上。 发色各异,气息也不一样。 可惜宇多鸣一的情报网还没细致到能第一时间认出所有柱的地步。 不过其中几位,他很有印象。 炭治郎的师兄水柱富冈义勇,见过面的炎柱炼狱杏寿郎与虫柱蝴蝶忍…… 以及。 那名白发紫瞳的年轻剑士。 从隐成员那里探听的消息得知,那就是九柱审判当日伤害过祢豆子的风柱,不死川实弥。 不死川实弥啊…… 宇多鸣一平静地,抬步走向风柱—— “日安。” 走廊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步伐。 宇多鸣一回头,看见说话的人时微微一怔。 来人脸上青紫色印痕蔓延到了双眼,无神的眸子泛着不正常的白。 似乎是病弱的原因,他的呼吸和脚步并不稳,需要人扶着才能如常行动,可即使如此,他的声音里也不含对世间的怨怼。 那人走下台阶,以极为平等的态度,向宇多鸣一的方向道出一句柔和的:“初次见面,宇多君。我是鬼杀队的当主,产屋敷耀哉。” 那是一种相当有牵动心神、抚平人心能力的声音。 仿佛集光耀于一身,又有着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即使是初次见面也能让人产生好感。 宇多鸣一没有回应,他顺着产屋敷耀哉的话,念了一遍这个姓氏:“产屋敷。” 流传千年的斩鬼组织头领。 鬼杀队的凝聚中心。 宇多鸣一眼眸轻轻一抬,嘴角含笑:“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你不是和我打过很多次交道吗。亲自见到真人之后呢,有什么想法?” 话落,庭院内的氛围浮动了一瞬。 “他认识主公?” “这家伙居然直呼名字……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太失礼了。” 确实太失礼了。 面对率先表达出善意的组织,这样上来就直接揭开彼此之间本应该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任何尊敬和礼节,确实失礼。 产屋敷耀哉有些无奈。 他能猜出来宇多鸣一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 宇多鸣一从最开始就在疯狂地调查与鬼有关的消息,在此期间也曾撞见过鬼杀队的剑士。当时的他似乎对鬼杀队不感兴趣,但在和灶门炭治郎重逢之后,对鬼杀队的调查就深入到了冒犯的地步。 宇多鸣一不信任鬼杀队。 他把灶门炭治郎身边任何事物他都视作威胁。 其中包括鬼杀队。 宇多鸣一调查鬼杀队时,鬼杀队也正因为日之呼吸的事情调查宇多鸣一,两边正好撞上。 因此,产屋敷耀哉即使还没和宇多鸣一见面,就已经在试探中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我对你的邀请就是我的想法。” “宇多君,你在华族之中打探鬼杀队消息的方法很巧妙,很多掩藏在历史中的事情都被你用各种手段挖掘了出来,想必就算是这个鬼杀队总部的据点所在,你心里也有了判断。” 产屋敷耀哉轻轻笑着。 无法视物的双目准确落到宇多鸣一肩头,产屋敷耀哉并不在意宇多鸣一对鬼杀队的调查,只是温和地问道:“感觉如何?宇多君。发掘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后,我们、鬼杀队值得你信任了吗?” 一代主公亲自下台,以平等的目光和身份地位递来邀请,无疑是非常尊重。 再不识好歹就不是失礼,而是冒犯了。 那看似沉静柔软的黑发青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眸轻抬,看向产屋敷耀哉,眸中耀金混杂血色。 他扫过一眼周围的鬼杀队剑士,也轻轻笑着,回答—— “不,依旧无法信任。” 15、十五只炭炭 “你这家伙!想向鬼杀队宣战吗?!” “不许对主公大人无礼。” 几乎是话落的那一瞬间,风柱就已经抽出了刀;霞柱将要掷出一颗石子警示,却猛地发现—— 宇多鸣一不在原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产屋敷耀哉身边,闲庭信步般地,手搭在产屋敷耀哉的肩膀上,离脖颈仅距离几厘米。 威胁无声无息。 “——” 这一刻,就连信任宇多鸣一的炎柱也下意识握住刀柄。 更遑论其他柱。 风柱手里的刀就应该已经向宇多鸣一劈过去了,他怒视宇多鸣一,额头手背青筋暴起;一旁的蛇柱周身阴冷,异色瞳孔如同狩猎的蛇类,死死撕咬目标。 虫柱衣袖笼罩的手掌心滑落毒药; 霞柱向前一步,霞之呼吸吞吐间落于刀锋; 岩柱、水柱和音柱追寻破绽,随时可能暴动; 不知所措的恋柱咬了咬唇,局促间坚定握住了日轮刀。 “没关系。” 产屋敷耀哉却抬手,虚虚下压,按下剑士们的躁动。 “大家,不用这么紧张。” 像是应和产屋敷耀哉的话似的,宇多鸣一捻着一个什么东西,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紫藤花瓣。这座山上的紫藤花比想象中还要多,是因为鬼惧怕的原因?” 产屋敷耀哉嘴角含笑,仿佛宇多鸣一真的只是在拂去他肩上的花一般:“是,为了避免有鬼误入这里,我们一族在这座山栽种了许多紫藤花。是有花瓣吹过来了吗?” “是的,花瓣。” 宇多鸣一附和着回答道。 他打量一眼这位临危不乱的鬼杀队当主,又随意错开。 苦难蒙身,高风亮节。 不得了的人。 产屋敷耀哉却是摇了摇头,停顿片刻,他向着几位柱们开口说道:“我想和宇多君单独聊聊,抱歉,会议可能要推迟了。暂时可以请大家离开吗?” 此话一出,刚刚被按下来的柱们再次躁动起来。 “万万不可!” “……主公!您的安全更重要!” “诶?诶!这样可以吗?” “这种家伙和您一起?不行,主公身边必须要留下人护卫。” 产屋敷耀哉竖起食指,轻放唇边。 霎时,激动的柱们噤声。 但其中几位仍旧敌视着那个对主公出言不逊还行为挑衅的黑发青年。 产屋敷耀哉浅笑,淡紫色的眼瞳无神却沁满温柔,安抚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忧的剑士们: “我不会有事,宇多君不是我们的敌人。” “相反,他会是我们斩断这份延续千年罪恶的重要助力。” “请大家相信至少我。” …… … 鬼杀队剑士全都听命离开了。 至少肉眼可见的范围看不见身影。 余下独处的两人,宇多鸣一坐到室内房间早已准备好的团蒲上,矮桌摆放有新泡的茶水;而产屋敷耀哉则是去屏退了所有人,他一个人,拿来一个长条状用布包裹着的物品,只身坐在宇多鸣一对面。 两人相视。 其中一个是精通医术的虫柱亲口肯定的疯子,另一个则身体孱弱、无法视物,怎么都称不上一句安全。 宇多鸣一看着他:“你就这么放心和我独处?” 那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倒茶的鬼杀队当主宽和地弯下眉眼,递去一杯热茶,“我的第一个理由听起来像是在威胁,但是宇多君,我相信你不会在炭治郎面前杀人。” “……” 宇多鸣一指腹摩挲杯沿,无声笑了。 他当然不会。 他永远不会把最阴暗的一面告诉炭治郎。 但杀一个人方法有很多,就像他要逼死鬼舞辻无惨就未必只有用刀砍下头颅这一个方法一样。 “那第二个呢?” 话落,就见产屋敷耀哉闻声抬头看来。那双暗淡无光的眸子准确地与宇多鸣一对视,明明对方已经失明,但宇多鸣一却莫名觉得自己在被‘注视’着。 不带审视、没有质疑。 只有想求得一句真话的真诚。产屋敷耀哉问道:“在问第二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宇多君一个问题。” “请说。” “你恨鬼吗?” 出乎意料干脆又直接的问题让宇多鸣一笑了,他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产屋敷耀哉轻咳了两声,摇摇头,“我感觉你并不恨鬼。” 宇多鸣一微顿。 产屋敷耀哉并没有察觉到身边青年的停顿,如实说出自己对宇多鸣一的观察:“我从你身上看不见任何血海深仇。宇多君,你的恨意像是仅仅只是针对某一个鬼,而不是憎恨着鬼这个集体。” “你和我见过的其他剑士不一样。” 年轻的鬼杀队之主仿佛看透了这个比他还要大一岁的青年内心真正的腐烂伤口一般,温和地‘注视’宇多鸣一。 “对鬼或是对人,你的态度都一致,能令你恨到极致的只有那么一个。” “除此之外的鬼,你都不恨。” “因为对你来说,人与鬼,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咳咳咳……” 冷风从窗外袭来,产屋敷耀哉咳嗽起来,肉眼可见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太剧烈的行动,话到末尾,他几乎是扶着桌子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声极度刺耳。 可看似温柔的宇多鸣一却没有任何行动,如常端着茶杯俯视着他。 仿佛真应了产屋敷耀哉那句,对他来说人与鬼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他眼中只有灶门炭治郎。 产屋敷耀哉抹去嘴角鲜血,仓促间道一句‘失礼了’,“咳……这就是第二个你不会动手的理由……我不在你喜欢或厌恶的那一类……咳咳!” “……你不会去动手杀无意义的人。” 这就是产屋敷耀哉放心和宇多鸣一独处的理由。 宇多鸣一轻声哼笑,微微歪头间左耳日轮耳坠摇晃。青年赤金瞳孔盛烂辉煌如同赤日,眉眼间仍然是温柔的笑意,此时再看去,才惊觉和真正的温柔千差外别。 他拂过茶杯,腰身端正,始终都保持着外表的谦和优雅。 “你比我想象中要敏锐。” “那么,产屋敷。” “你邀请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日之呼吸而邀请我加入鬼杀队?” 话题终于进入了关键,产屋敷耀哉心中松了口气。 他看不见,所以无法辨认这个在蝴蝶忍口中已经疯了的青年的状态,但他看得出来,有灶门炭治郎在,宇多鸣一骨子里的疯狂不会太彻底。 之前只是‘不信任的试探’。 “咳……有这一则原因在。” “鬼杀队需要更多人手,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对鬼杀队来说将会具有改变性的意义。” “而且。” 产屋敷耀哉‘注视’着宇多鸣一的方向,咳嗽着,徐徐引出下一个话题:“更主要的是,我认为以你的能力、你很大可能已经见过鬼杀队的宿敌,鬼舞辻无惨。” “……” 宇多鸣一这回是真的不说话了。 他确实见过鬼舞辻无惨。 而且就在不久前。 这件事他没有表露出半点痕迹来。这个人能推测出这件事,纯粹是靠个人观察能力做出的判断。 很厉害不是吗?这位主公大人。 宇多鸣一起身,走到产屋敷耀哉身前屈膝蹲下,细细打量起他。 地位尊荣的鬼杀队之主此时狼狈地扶着桌子,黑短发因用力咳嗽而凌散,散开在苍白的面颊边。 脆弱,破碎。 却能猎杀强大的鬼,让鬼闻之色变。 产屋敷耀哉。 宇多鸣一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宇多鸣一倏地笑了起来,他俯下身,贴近产屋敷耀哉耳边,如同撕开伪装露出本性一般,恶意地同样翻出对方心底潜藏的执念: “仅靠一个所谓的日之呼吸和对我的推测你就敢赌我不会与你为敌。是想让我也成为你的剑士之一,让我去替你杀了鬼舞辻无惨吗?” “产屋敷,看起来你似乎比所有人都要恨鬼舞辻无惨啊。” 那是光耀者最不见光明的一面。 他看得见,主公大人心里的愤怒与憎恶如同剧毒蝮蛇,一见阳光,便无法藏住那股滔天的杀意。 “……是。” 却不妨产屋敷耀哉撑起身体,露出祥和而平静、被诅咒侵蚀布满青紫色的脸。 他迎着宇多鸣一的方向,极为温柔地承认了。 “是,我不否认。” “我这辈子唯一的目标就是彻底铲除他。” “……” 宇多鸣一嗤笑,不置可否。 他抬起身移开目光,不再和产屋敷耀哉对视,随口丢去一句:“所以你明知我不信任鬼杀队,那还邀请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鬼舞辻无惨是那个足以让你动手去杀的人。” 产屋敷耀哉立刻回答,话题引到这里,他终于可以说出他邀请宇多鸣一来鬼杀队总部的真正目的:“而我也认为,你杀死鬼舞辻无惨,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产屋敷耀哉直言。 “日轮刀。” 宇多鸣一动作忽顿。 从产屋敷耀哉怀里的布里露出来的,是一把刀。 与宇多鸣一那把名士长刀不一样,这一把刀锻造的技艺显然更古朴繁复,哪怕是隔着刀鞘,也能感受到刀身所使用的锻造石散发出的炽热气息。 澄澈、炽烈。 犹如灼灼日轮。 “我相信你我即使理念不同,最终的目标也是一致的。那么本应该只有鬼杀队成员才能获得日轮刀赠送予你,就是在帮整个鬼杀队。” 产屋敷耀哉递出手中特意让锻造师提前准备的日轮刀,面带微笑。 “收下它如何,宇多鸣一。” “我相信它能帮你斩杀你最恨的鬼。” 宇多鸣一垂眸看向被递到眼前的日轮刀。 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居然会如此轻易地得到,一时间竟有些失笑。 “好啊。”他干脆握住刀柄,缓缓拔刀出鞘。 ‘噌——’ 一声刀身滑过刀鞘的轻响,产屋敷耀哉忽然扭头追向了刀的方向,声音中带着些急切。 “宇多君。” “什么?” “请问刀身有什么变化吗?” 宇多鸣一随意看了一眼手里的刀,刀刃变色,“变成了红色,这是日轮刀的特色?” 他记得刚才那几个柱警戒他时,出鞘的刀也是颜色各异。 产屋敷耀哉却笑了起来,“呵呵……咳!不出乎所料……果然是传说中的赫刀!” 日之呼吸的创始人也是赫刀! 或许他真的可以将鬼舞辻无惨斩杀在这一代……! “只是可惜在鬼舞辻无惨行踪诡秘,很难找到线索。” 产屋敷耀哉撑着桌面坐直腰板,脸上的病气散去许多,“之后会议上鬼杀队会分享有可能有高级鬼出没的地方,无论你打不打算加入鬼杀队,这些信息,我想都能帮上忙,宇多君,你……” 宇多鸣一没听。 他冷冷地俯视眼前的人。孱弱、病态,诅咒萦绕在产屋敷耀哉的血脉骨髓里,痛苦侵蚀灵魂,可他依旧能强撑起自己、撑起整个鬼杀队。 ……所谓人类的意志就是这样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啊。 宇多鸣一忽地起身,将日轮刀收归入鞘。 他道:“虽然你这么说,但你的下属不一定也会这么想吧?” 产屋敷耀哉解释:“他们那边我会去劝……” 却不妨被宇多鸣一打断。 “我想起我调查到吉原那边有弦月鬼的线索,是上弦月。” 产屋敷耀哉愣住。 疑惑还没出口,就听见宇多鸣一又说:“你们鬼杀队不是以杀十二鬼月或杀五十只鬼为标准判断等级吗。” 宇多鸣一笑了一声。 他收敛本色,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温柔知礼的伪装。 黑色渐红的短发,金色染血的眼眸,灰白风衣打扮体面,举止亲和优雅。 只是早已沾染无数鲜血的灵魂依旧疯狂至极: “我去杀一只。” “作为冒犯了你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