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不干了,掀起京城和离浪潮》 第1章 重来一次 “夫人,这边,往这边走。” 丫鬟盼儿在前面带路,阮清婉提着自己的裙子,脚步不停,但被长期囚禁的她,连走路都有些费劲,实在是没有体力在街上奔跑。 更何况,此时还下着倾盆大雨。 两人浑身湿透,盼儿看到了那条胡同,着急地说道,“就是这里了,大爷就是把四少爷带来了这里,刚进去不久。” “清辉……我要去救他,快些走。”话音刚落,她便踩到了自己的裙子摔倒在地,双手掌擦在地上,顿时血肉模糊。 阮清婉仿佛不知道疼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前走,“盼儿,你快去拦着,拦着他们,救救清辉。” 正当此时,胡同口那户人家的门突然打开,阮清婉抬起头来,看到了那张自己憎恶至极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贱妇,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清婉膝行到他面前,此时的她毫无自尊可言,这些年在宋钊文的折辱之下,她早已经不是那个骄傲自信的阮家小姐。 “我求求你,放过我弟弟好不好?不管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清辉他是无辜的,他不能……” 宋钊文蹲下身,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能怎么样?我告诉你,阮家也就这么一个阮清辉还有点儿用处,我让你弟弟进宫做太监,那是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你应该谢我才是啊。” 他手上用劲,阮清婉只觉得下巴传来一阵剧痛,似乎骨头都快要裂开。 宋钊文满脸憎恨,“若不是他还有点儿用,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的命?你记住,害你弟弟的人是你,你才是你们阮家的罪人。” 阮清婉的脸被迫仰起,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对,她是阮家的罪人,若不是她识人不清,嫁给了宋钊文这个禽兽,怎么会害得阮家家破人亡。 如今为了她在宋家有一线生机,她的亲弟弟竟被送去了刀儿匠家里,若是她不阻止,清辉便要成太监了。 阮清婉挣扎不得,只听得里面一声痛呼,在这大雨倾盆的夜里,那声痛呼尤为刺耳。 阮清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宋钊文的钳制,大声喊道,“清辉!” 宋钊文哈哈大笑,“事情已成,你可要盼着你弟弟出息才是,等他成了贵妃身边的红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宋家总要留你一条贱命的。” “清辉!”阮清婉拼命从地上爬起来,往院子里跑,只是她哪里是宋家家丁的对手。 宋钊文冷声说道,“看样子你不想活了,我又何必留你这条贱命?你早就该死,给我打!” 两名家丁上前,拳脚棍棒一起上,盼儿一直用自己的身子去护着她,可阮清婉还是被打中了要害,躺在冰冷的雨水里动弹不得。 盼儿已经不动了,她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受苦的丫鬟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阮清婉看着漆黑的夜色,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脸上,冲刷掉满脸的血污。 这么多年来,她怪阮家身份低微,配不上宋家的门第,却从没想过,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 檐下那只黄鹂鸟发出清脆动听的叫声,阮清婉从梦中惊醒,躺在榻上安心听了会儿才起身。 又是这样的梦,第三日了。 她掀开素纱衣,露出洁白如藕般的小臂,伸手往细嫩的皮子上毫不犹豫地一掐。 “啊……” 力道太重,阮清婉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小臂上也起了个明显的红印子,还微微带着血痕,她却面带微笑,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她与宋钊文成婚的第三个年头,这时候她刚刚十九岁。 “盼儿。”叫出这个名字时,阮清婉眼前出现那个铭记于心的画面。 她轻轻念着盼儿的名字,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话音刚落,雕花木门便被推开,进来一个十二三岁,还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她睁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娇俏可爱地问道,“夫人要起身梳洗吗?” “嗯。”阮清婉点头,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盼儿是新跟着她不久的,她院中伺候的下人,总是会以各种理由被处罚,换了这个又换那个,说起来,竟没有一个人跟着她的时间超过一年。 宋钊文总是说下人没有伺候好她,要给她最好的。 她就忙着感动了,却没有想想他这么做真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记忆中,盼儿在这里伺候了几个月就因为犯了点小错被发落了,送去了洗衣房。 只是这丫头心中一直记挂着她,后来她被宋钊文软禁,也是盼儿一直在偷偷照顾。 若不是有盼儿,前世她甚至到死都不会知道清辉遭受了那样的毒手。 盼儿年纪小,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么美丽又温柔的夫人想要看看她,她又高兴又害羞,坐到了脚榻上。 阮清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婉一笑,“你虽才来不久,但你伺候得极好,若是我想留你在身边一直伺候,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盼儿高兴地点头,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她被指来伺候夫人,那是她的福气啊。 阮清婉看着她出神,许久才收回视线,“替我梳洗更衣吧。” “是。” 阮清婉坐于铜镜之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十分陌生。 前世被囚禁的数个日夜,她看着镜中形容枯槁的自己,早已经想不起年少时的她是什么模样。 清扬婉兮,父亲替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她也如同他们期许的那样,出落得美丽动人。 只是头脑不清醒,被人哄得团团转,为了宋钊文,竟和母家为敌。 害死爹娘,害死兄长,又害得弟弟成了……太监。 盼儿手很巧,替阮清婉梳妆,不过简单的几样钗环,便将她的美丽凸显出来。 阮清婉轻轻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似不认识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面上带着冷漠疏离的微笑。 盼儿十分紧张,“夫人,可是哪里不妥?” “没有,你的手很巧,只是我许久不曾打量过自己的容貌,这一次,我想记得清楚一些。” 第2章 江南阮家 阮清婉端坐许久,看清了自己的容貌,并且深深可刻在了脑海中,这才由盼儿扶着她起身。 “走吧,去见太太。” 盼儿怔愣,“夫人,您还未用过早膳,何苦如此着急?” 阮清婉温柔一笑,“我多的是时间用早膳,早起去向婆母请安,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更何况今日我有事要说。” 盼儿这才说道,“夫人有心了,只是咱们世子要是知道,肯定十分心疼。” 宋钊文心不心疼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只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这么做,宋钊文肯定十分不喜。 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她蛮横无理,粗鄙庸俗,这样给她安罪名多方便? 若是她太懂事,只怕他不便行事。 前世她被囚禁,平时来往密切的那些所谓好友,竟一句话也没有,不正是因为宋钊文准备了充分的证据,证明她不孝长辈,不敬夫君,不怜幼子吗? 在外大胆放债,在内随意打杀下人,依着坊间传言,她早已经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妇毒妇,又怎么会有人宁愿搭上自己的名声也要为她平反? 宋钊文顺利给她安上罪名,靠的便是多年的用心积累。 一旦他有需要,关于她的传言,便会如同山洪一般奔涌而来,那几道为她说话的声音太过微弱,无人在意。 惩治一个毒妇,不会有人怪忠义侯府太过心狠,还要因为他们留了她一条命,在外赞扬宋家是菩萨心肠,竟容得她这样的毒妇苟活于世。 此时正值六月,虽是清晨,但掀开锦帘出门,阳光已经洒在阮清婉脚下。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触到那阳光的瞬间,下意识将脚收回,缓了缓,才又稳当地踩在那洒满晨光的地砖上。 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忠义侯府被囚禁的毒妇,不会连阳光也见不了。 如今的她,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与世子恩爱,如胶似漆,满京城不知多少人艳羡。 阮清婉面上露出些嘲讽,成婚三年未圆房,理由是她身娇体弱,想让她将身子养好一些再生育。 这样的鬼话也就前世的她会深信不疑,甚至不断说服自己,宋钊文一心为她,她但凡有一点怀疑,都是对他的侮辱。 阮清婉昂首挺胸出了院门,盼儿紧跟其后,一路上家中仆从纷纷弯腰见礼,态度恭顺。 她住的临水苑地处忠义侯府东北角,背靠假山,往前走一段便是府中的花园,景致极好。 花园中种着各种名贵花卉,到了季节,便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整个侯府都弥漫着领人心情愉悦的花香。 阮清婉走过花园,顺手摘了一朵粉蓝色月季拿在手中把玩,前世她被囚禁五年,算不清日子,也只有花园中的花开了,她才能大致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 重活一世,她要好好赏花,忠义侯府上下这么多奇珍异景,都是她靠着娘家财力置办,前世却不懂得享受,白白便宜他人。 阮清婉出身江南阮家,祖上靠着布匹生意起家,世代子孙皆不负祖宗所望,阮家生意越做越大。 到了阮清婉父亲这一辈,阮家分为三支,各家的买卖侧重不同,他们家这一支,做得最好的便是布匹和香料。 父亲深谋远虑,兄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些年阮家的布匹和香料便远销身毒,与西南数国建立了友好的通商环境。 多年以来,江南阮家名声越来越响,广置田地,实力雄厚。 阮家这一支,只有阮清婉这么一个女儿。 因样貌生得可爱,上头又有三个兄长,从小便被娇宠上天,属于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就在阮清婉十四岁那年,遇到了陪着母亲回乡探亲的宋钊文。 那年上元灯会,他的俊雅风姿打动了阮清婉,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宋家因得罪雍阳王而获罪,而雍阳王的恶名,哪怕是身处江南的闺阁女子也有所耳闻。 阮清婉从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哪知人心险恶,听了宋钊文遭遇,更是对他心疼不已,情根深种。 正值朝廷与北原大战之际,军中粮草短缺,阮清婉说动父亲,以宋家的名义捐献钱粮,数额巨大,皇上一高兴,赦免了宋承阳的罪,许他上阵杀敌立功。 许是老天爷故意为之,宋承阳在战场上立了功,越军在雍阳王的带领下,不过两月便击退北原军,成功捍卫疆土。 论功行赏,宋承阳捐献钱粮,又立了大功,被封为忠义侯,独子宋钊文立即被请封世子。 宋钊文从罪臣之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忠义侯府世子,远不是阮家一个商贾之家能够高攀的。 只不过阮清婉一心嫁他,宋钊文排除万难,娶她为妻。 阮家为了女儿不受委屈,十里红妆送她出嫁,她的嫁妆,在忠义侯府需要辟出一个院子来装。 又在京城置办田产房产,交由能力出众的家仆打理,一应收入,全都有人整理好交与她手中。 而她却用这些钱,养着忠义侯府这一帮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 她虚有管家之名,其实管家之权在婆母唐氏手中,之所以让她担着这个名头,不过是让她出钱出力罢了。 忠义侯府横空出世,虽有了爵位,但家底太薄,与人交往难免显得小气。 多年来,阮清婉不知用自己的嫁妆贴补了多少,面子里子都给了他们,换来的却是宋钊文带着外室入府,还有他和外室所生的一对龙凤胎。 她怒不可遏,闹着要和离,宋钊文一句话便让她歇了心思。 “你们阮家再富,不过是商贾之家,我朝最是轻贱商户,你的兄弟连科考都没有资格,若不是与忠义侯府攀亲,你弟弟哪来的机会读书科考?” “你身份低微,我尚未嫌弃你,入府多年,你未曾生育,我也未怪你,我有外室为我生儿育女,你该谢我全了你贤妇的名声才是,如今又是闹什么?” 阮清婉恨,却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她心性单纯,哪里是章柔儿的对手,不过一年,便被人斗得毫无还手之力,从此之后囚禁府中,与家人不得相见。 第3章 如梦初醒 就算如此,章柔儿还是不肯放过她。 逼她交出与阮家家仆联络的信物,用她的名义从阮家取得大量财物。 后来,甚至给阮家仆从扣上罪名,以她的名义送去官府,他们有的被斩首,有的被砍手砍脚,还有的流放苦寒之地。 章柔儿再安插自己的亲信去了阮家的田庄和商铺里,操纵着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产业。 两年未见她,阮家上门探望,却遭到拒绝。 宋钊文列出数条不属于她的罪名,与阮家彻底撕破脸,可那几年里,宋钊文以她的名义往阮家去信,暗中使手段,给阮家安上里通卖国的罪名。 阮家不过商户,朝廷出手,很快没了生路,他们这一支男丁斩首,女子为奴,就连阮家旁系也多多少少受了牵连。 家中只有阮清辉一个人,因为不满十四岁,又考中了秀才,幸免于难。 宋家整垮阮家,暗中接手阮家的生意,只当高枕无忧了,不过章柔儿出身寒门,她那些内宅手段,又哪里能经营好这偌大的生意网,不足一年便屡屡出事。 那时的她已经被囚禁,盼儿虽总想办法探望她,可盼儿不过一个洗衣丫头,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大事,又怕她心中难过,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所以宋家如何得罪了雍阳王被削爵,如何再次获罪,以致于想要送清辉进宫伺候贺贵妃,这些事她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清辉要被宋钊文送去宫中做太监的事,是盼儿偶然得知,自知事情太大,哭着前来告诉她。 现在想想,盼儿怎么就那么巧知道了这件事呢? 怕是有人故意想让她知道的。 想到这里,阮清婉手上用力,那支开得正好的月季便在她手中折断了花枝。 盼儿有些诧异,但见夫人面色如常,又未开口,许是夫人不喜欢这花。 阮清婉回过神来,轻声说道,“走吧。” 不过迈出两步,她又回头道,“这紫堂月季好看,移栽去临水苑,我请安回去要看到。” 闻言,花园中伺候花草的仆妇惊了,“夫人,老夫人日日都要来园中赏花的,这月季开得好,老夫人十分喜欢呢,这两日老夫人不在府中,回来看到花不见了,只怕不好交差。” 阮清婉道,“大哥知道我爱花,去年着人寻了这月季给我,种在花园或是临水苑,莫不是还要听你的意思?” 仆妇姓唐,是唐氏娘家那边的人,忙道不敢,但心中却并不当回事。 这侯府的主母名义上是夫人,但却是太太管着家,什么时候轮到夫人说话了? 婆母尚在,哪有儿媳指手画脚的道理,这花自然不会移栽。 阮清婉带着盼儿前去明辉堂见唐氏,轻挪莲步,姿态优雅,李婆子小声说道,“夫人当真是端庄,与世子也十分恩爱和睦,只等诞下小公子了。” 唐婆子却冷声嗤道,“再是端庄,也不过商户之女,我看老夫人和太太并未看得上,要不然哪能成婚三年,肚子还没有动静。” 李婆子哪敢在背后说这样的话,知道唐婆子有唐氏撑腰,自然不敢跟她比,忙寻了别的活儿干,这移栽花卉的事不关她的事。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明辉堂门口。 小丫鬟进去通传,等阮清婉走到了正屋门口,屋中才出来一名身着靛青深衣的中年妇人,正是唐氏身边近身伺候的蔡妈妈。 蔡妈妈一张圆脸,憨态可掬,但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恭顺了。 “夫人今日怎么想起来向太太请安了,这来得太早,太太还未梳洗完毕,还请夫人在门口等候。” 阮清婉并未多言,蔡妈妈便扭着身子进去了,盼儿倒是心中气愤不已。 不过是一个仆妇,怎敢对夫人这么说话? 只是夫人都未开口,她自然不能道出心中不平,这是太太的院子,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损的是夫人的名声。 盼儿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事,一切都听阮清婉的。 屋里唐氏正坐在镜子前梳妆,埋怨道,“侯爷和世子同老太太去青山寺礼佛,我好不容易可以松快两日,不必向婆母请安,这清婉也是,平日里也未见她恭顺,今日是抽了什么风,这么早跑来请安。” 蔡妈妈替她选了一支钗,笑着说道,“平日里世子护得紧,今日夫人前来请安,您正好亲自教导儿媳,奴婢看来,这倒是好事。” 闻言,唐氏高兴了些。 老夫人规矩多,平时少不得在她面前摆婆婆架子,而她呢,辛苦管着家,又使唤不了儿媳,心中真是憋屈至极。 今日既然她找上门来,那就好好教一下规矩,让她知道这忠义侯府是谁做主。 “那就让她等着吧,命人传膳,一会儿让她伺候我用早膳。” 阮清婉在门外站得足跟微微发疼,顿时恍然,自己还是拿不出魄力,好不容易重生,发誓要讨回前世付出的一切,结果呢,倒是先让人冷在门口受罪,这实在是不应该。 太蠢了。 “回去。”阮清婉转身欲走,这时候屋内出来了一个小丫鬟,朝着阮清婉见礼。 “太太已经梳妆完毕,请夫人进去。” 阮清婉背对房门,“我乏了,得先回去歇着,你既然来请,便替我问问太太,我身为忠义侯府世子夫人,清早前来向婆母请安,却不知这明辉堂的管事妈妈如此没规矩,见了主子不知尊卑,直身说话,命我等候,却连个椅凳也无。” 她冷声一笑,“不知这是婆母的意思,还是蔡妈妈私自做的决定?” 小丫鬟哪想到她不仅不进去,反而开始告状,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檐下,只等着阮清婉带着丫鬟离开了明辉堂,这才敢确定,夫人是真的掉头离开了,不打算进去请安。 这是什么意思? 正屋中,唐氏正轻轻抚着头上的金钗,只等着那没规矩的儿媳来请安,今日得空,正好教教规矩。 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只有那出去传话的小丫鬟进来了,怯怯懦懦的不敢抬头说话。 “太太,夫人说等得乏了,就……先回去了。” 第4章 发卖下人 小丫鬟名叫秋月,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个差事,只当是今日运道不好。 唐氏愠怒,可她还得继续往下说,世子夫人的话还没完呢。 秋月又将阮清婉刚刚让她转述的话说了出来,总算是听到了茶杯落地的声响。 她反倒是松了口气,太太总算是发火了,这不可能不发火。 秋月吓得跪地,蔡妈妈道,“你先下去吧。” 待屋里只有主仆二人了,蔡妈妈并不将阮清婉的怪罪放在心上,反倒是撇嘴说道,“奴婢看,您平日里是太好性了,才纵得世子夫人如此没规矩,向长辈请安本就是她应该做的,可与世子成婚之后,除去新婚那几日,什么时候来请过安?” 蔡妈妈看了眼外面,“今日只当是来尽孝心的,但现在看来,怕是在婆母面前摆架子呢。” 这蔡妈妈是唐氏的陪嫁丫鬟,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边,向来是没什么规矩。 自己伺候的小姐成了侯府主母,而且当初若不是她及时用身子挡了一下,只怕身怀六甲的唐氏当即就要摔倒落胎,所以她自诩忠义侯世子的救命恩人。 虽是下人,却因为自己是太太的亲信,在府中十分得脸。 除了前院的管事,老太太身边的亲信,这侯府中哪个是她放在心上的? 世子夫人虽是主子,但手中无权,在她这里摆什么架子? 说句不好听的,能得她教训,那都是青玉阁那位的福气。 唐氏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今日被儿媳下了面子,心中十分不满。 “去,把人给叫来,我倒要看看她这做儿媳的要怎么教婆母做事。” 蔡妈妈得意一笑,“太太别急,奴婢这就派人去叫,您放宽心,别被夫人气坏了身子。” 左等右等,人还是不来,唐氏已经怒火冲天。 而就在这时,前去传话的丫鬟匆忙回来回话,“蔡妈妈,不好了,夫人让人把唐婆子打十个板子,然后发卖出去。” 一听这话,蔡妈妈不知是喜是忧,这唐婆子可是太太的远房亲戚,如今管着花园草木的,府中谁不给几分面子? 夫人胆大妄为,竟把唐婆子给打了,那就是欺负到太太头上来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太太的火气可熄不下去了。 只不过唐氏在花园管事,为的就是为明辉堂打听消息,要真是被撤了,以后还有些不好办。 蔡妈妈进去回话,唐氏气得又砸了个茶杯,“反了她了,谁给她的胆子动我的人?立马把人给叫来!简直无法无天。” 这一回蔡妈妈准备自己去叫人,要是再被拒绝一次,明辉堂的面子往哪里搁?只怕府中当真要以为夫人当家了。 她去叫,就不信夫人敢不给面子。 阮清婉清早在府中走了一趟,倒是有了胃口,回去之后便命人布膳。 漱了口,看到桌上精致的饭菜,她夹了一个汤包吃。 “是景记的手艺,这个白菇汤包是我最爱的口味。” 盼儿刚刚才让人去花园打听了消息,唐婆子哭天抢地,小厮也不敢轻易动手,正想着如何向夫人回话呢。 谁知夫人就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似乎一门心思只顾着眼前的餐食。 她便不说那些事来损夫人的胃口了,微微笑着说,“厨房有两位厨子都是江南人士,大少爷特意送入府中的,就为了夫人吃到合心意的饭菜。” 阮清婉看着那小巧玲珑的包子,又吃了一个。 这些饭菜都很合胃口,初到京城时,她吃不惯京中的口味,连着数日只吃几口饭菜。 母亲和大嫂前来看她,回去之后,没多久大哥便遣人送了厨子过来,其中一个还是景记的大厨,也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才给挖到手。 而大厨入府之后,唐氏却有意无意地说两位厨子做的饭菜很合她的口味,她为了讨婆母欢心,便命人按着唐氏的喜好来准备餐食。 唐氏爱吃虾蟹,她便让厨子仔细钻研菜谱,又命成伯四处搜罗上好的食材进府,完全忽略了一件事,她从小吃虾蟹就浑身起疹子,所以这些上好的食材,她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后来又是老夫人,甚至是前院,谁有什么喜好便向厨房提,而那些喜好又会刚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便立马命成伯去找,哄了这一府的人开心。 甚至都不用人特意夸她贤惠懂事,只要大家高兴了,她似乎也高兴了。 她做这一切唯一的原因是她爱宋钊文,将他捧在自己的心上,奉为神明。 从她嫁进宋家开始,便将他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把他的长辈当成自己的孝敬着。 可后来,她阻止章柔儿入府,曾经敬着的老夫人,太太,侯爷,全都在指责她不懂事。 她不能为宋家开枝散叶,那便是她的错,阻止章柔儿带着一儿一女入府,让宋家无后,那便是错上加错。 宋承阳甚至给她安了个善妒的罪名,不顺公婆,无子,善妒,她一下子就犯了七出之条中的三条。 所有人都说她错了,她便自己也开始想,是不是真的不该如此。 可如今想来,无子是她的错吗?宋钊文从未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让她去哪里生子? 重生这几日,她想了很多。 阮家虽是商户,看似高攀了忠义侯府,可当初若没有阮家帮忙,宋承阳也许如今都还是罪臣。 这样的宋家,有什么脸面看不起阮家?又哪里来的底气不将她放在眼里? 重来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这一生,永远不会再讨好不相干的人,也不会再践踏家中亲人对她的拳拳爱意。 收回思绪,也差不多饱了。 阮清婉放下筷子,让盼儿去厨房传句话。 盼儿听了之后瞪大眼睛,“夫人……” “不可以吗?” 盼儿忙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两位大厨本就是阮家送来照顾夫人的,自然应当将夫人的餐食放在第一位。” 盼儿不过是有些惊讶罢了,她一点都不觉得夫人有错。 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夫人忽然多了些“私心”,她反倒是觉得很开心。 第5章 管家之权 撤了饭桌,盼儿端了茶过来。 阮清婉刚端到茶碗,便听到院中响起蔡妈妈的声音,“夫人,太太有事要问,还请夫人去一趟明辉堂。” 阮清婉不紧不慢地喝了茶,淡淡开口,“盼儿,我要罚了你这个月的工钱。” 盼儿闻言一愣,“夫人,奴婢知错。” “你错在哪里?”阮清婉放下茶碗,抬头看着她。 盼儿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明明刚刚都还在跟夫人说笑,怎的一杯茶的功夫,夫人就动怒了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蔡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像来请人,倒像是问罪。 “夫人,太太现在好大的火气,奴婢可要多句嘴了,夫人虽为侯府主母,可世子疼您,太太也就担了府中庶务,夫人理应感谢婆母辛劳才是,怎的一而再再而三给婆母脸色看呢?” 这教训人的语气,连盼儿听了都十分生气,她顿时就明白过来了,立马说道,“夫人,奴婢知错,奴婢身为您近身伺候的丫鬟,却没有管好院中之事,竟让外人轻易踏进青玉阁。” 阮清婉道,“知错就好,去回了她,我现在不得空,有事明日再说。” 盼儿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么回话,也就得罪了太太那边,夫人当真要这么做? 只是她并未多嘴,福了福身,“是。” 外间的人自然不会那么好打发,眼看着就要硬闯,蔡妈妈见不到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情急之下,盼儿叫了院中的粗使婆子,“你们都是瞎的不成,夫人在屋里歇息,这蔡妈妈如此大吵大闹,扰了夫人清静,赶紧给请出去。” 院中干活儿的下人不敢动手,盼儿冷声说道,“你们是在青玉阁做事,莫不是心还在别处?” 小小年纪的丫头,板起脸的还真像回事,丫鬟婆子这才上前劝蔡妈妈离开,也不敢动手硬赶就是了。 蔡妈妈知道又要无功而返,心中对阮清婉多了几分埋怨。 扬声说道,“也不知太太是哪里得罪了夫人,竟要这么折辱长辈,等老太太回来,可要请老太太评理。” 阮清婉坐在床边榻上看书,轻轻地翻动书页,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待外面平静下来,盼儿才进了屋里,“夫人,蔡妈妈回去了。” 阮清婉合上书,“那唐婆子不听吩咐,顶撞主子,差人去看看十个板子打完了没有,打完了便送出府去。” 盼儿总算忍不住说道,“夫人,唐婆子是太太娘家远房亲戚,蔡妈妈前来应该也是为了此事,您是不是……” 阮清婉抬眸看她,柔声说道,“我身为忠义侯府当家主母,管着府中大小事宜,难不成处置个以下犯上的刁奴都不行了?” 闻言,盼儿恍然大悟,夫人平日里虽不管事,但让夫人管家,那是老太太和侯爷一同决定的。 况且的确是唐婆子不懂规矩,以下犯上,不仅不移栽月季,还顶撞夫人,竟然说夫人做不了主,移栽花木要太太开口。 如此刁奴,打发出去才是对的。 夫人今日一改往常温柔性子,莫不是有意重掌管家大权?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阮清婉再次拿起书,“咱们院里管事的陈婆子手脚不干净,你找机会拿了证据,将她赶出青玉阁,以后青玉阁由你管事。” 盼儿不过稍稍惊讶,随即便领了命,“是,奴婢知道了。” 阮清婉对这个小丫头很满意,年纪虽小,却经得住事,而且有情有义。 前世她最痛苦的几年,都是盼儿陪着她,而因为她,这个小姑娘也受了许多折磨。 这一世,就让她好好补偿吧。 她也很想知道,若是没有被故意磋磨,盼儿最后会有多大的能耐。 盼儿前去花园,那唐婆子还是鬼哭狼嚎,两名小厮一个也没有动手。 就算知道盼儿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这两人也并未放在心上。 太太那边还没有开口,谁敢打了唐婆子?以后让她找到机会,岂不是要报复回来,这种傻事可不能做。 盼儿只淡淡地又将阮清婉的意思传达了一遍,两名小厮淡淡应付着,就连前院的管事也只是和稀泥。 她也不急,先回了青玉阁,回屋转了一圈便喊道屋里丢了东西,夫人赏赐的两对耳环不见了。 一时之间,青玉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赶紧回去找东西。 那陈婆子心急如焚,找了个机会就去看自己私藏的好东西,谁知盼儿就在后面,被抓了个正着。 “陈妈妈,夫人的青玉耳坠怎么会在你手里?” 被看了个正着,陈婆子立马辩解,“夫人赏赐我的,你好好伺候,以后也有你的好处,你让开,我还有事。” 盼儿哪里会放她走,直接抓了她的腕子带到阮清婉面前,“夫人,陈妈妈偷窃,这是夫人的青玉耳坠,奴婢日日服侍您,的确是好些日子没见到这副耳坠了,奴婢也清楚记得夫人并未赏赐过陈妈妈,所以,必定是她偷窃。” 阮清婉早知道陈婆子手脚不干净,她是府中王管家的弟媳,宋钊文亲自选来伺候她的。 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这陈妈妈都要管,只要她不愿意,便搬出世子来。 她心中早有不满,只是想到宋钊文,便一忍再忍。 但这一次,没有必要再忍了。 阮清婉看了看那对耳坠,淡声说道,“把人交给王管家,传我的意思,按府中规矩处置,要不然,这盗窃罪他自己担着。” 盼儿应道,“是。” 这下子就好办了,人赃并获,王管家也不能徇私,再敢和稀泥,他也跟着吃挂落,花园管事的唐婆子也得赶出府去。 还有那两名不把夫人命令当回事的小厮,必须处置了。 府中人对夫人不过是表面恭敬,因为夫人不管事,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将夫人放在眼里。 接连处置几人,总会让这些人都紧紧皮子。 一上午过去,府中似乎变了天,唐氏在自己院子里发了火,又吵着要去找阮清婉问个明白。 蔡妈妈劝道,“太太得稳住了,夫人如此不懂规矩,等老太太和侯爷回来,必定会给您讨个公道,若是现在前去闹事,倒成了您的不是。” 唐氏咬牙,“是啊,明日老太太也就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阮清婉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 第6章 问责 这一夜阮清婉睡得格外安心,果然,不用刻意讨好任何人,心中的郁结一下就散了。 次日巳时许,两辆马车进了城门,一路往忠义侯府驶去。 刚一进门,内宅便接到了消息,唐氏激动地从床上起来,“快给我梳妆,我要去见侯爷和老太太。”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唐氏真是一夜都没有睡好。 蔡妈妈道,“太太糊涂了,梳妆做什么,就是这幅憔悴的模样,才能显现出太太的委屈。” “对啊,你说得对,我就这么去。” 临水苑中,盼儿等屋里有了动静,这才掀开帘子进去,“夫人可要起身了?” 阮清婉睡足了觉,轻轻点头,盼儿便上前服侍更衣梳洗,“夫人,老夫人礼佛回来了,侯爷和世子爷都在府中,太太已经去了与寿堂。” 不用说,肯定是去告状的。 盼儿的意思阮清婉也该想想说辞,毕竟昨日和太太那边闹得不愉快,如今又让太太抢占先机,只怕告状的话已经说了一箩筐。 阮清婉却道,“昨日我让你备车,可备好了?” “是,夫人随时可以用车。” 等梳洗之后,与寿堂的吴妈妈亲自来了临水苑,见了阮清婉,吴妈妈依旧是眼前一亮。 世子夫人的容貌,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惊叹。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抓不住男人的心也就没用。 吴妈妈想到最近老夫人时常挂在嘴上的曾孙,心中还有些为阮清婉可惜。 “吴妈妈前来可有事?” 吴妈妈一惊,老夫人回府,侯爷世子也都在,这么大的事夫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竟问她前来所为何事。 “老夫人已经回府了,有些事想问问夫人,所以让老奴前来请人,夫人快些去吧。” 阮清婉却是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早膳刚刚摆好,我近来身子弱,见老夫人时晕倒就不好了,请吴妈妈先回去,随后我便到。” 吴妈妈挑眉,这夫人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说话客客气气,总怕得罪了老夫人身边的人,今日倒是也客气,可这话语间似乎是藏了些不满。 都已经近午时,还没用过早膳,偏偏还用此当做借口,就不怕老夫人责怪这孙媳懒惰吗? 可阮清婉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说话间,已经坐下准备用早膳。 等她缓缓而至,与寿堂里,几人已经有了火气。 阮清婉身着一袭素色锦裙,外罩浅粉色月影纱,头戴暖玉桃花钗,眉间淡淡地点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与耳尖的红痣相互映衬,衬得毫无瑕疵的脸蛋格外红润。 她真的很美,美得惊心动魄。 火气渐起的与寿堂正屋中,因她的到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一处。 宋钊文看得挪不开眼睛,等回过神来,才收回了视线。 阮清婉盈盈下拜,“老夫人,不知找清婉前来所为何事。” 唐氏此刻还跪在地上,蓬头垢面,泪眼朦胧,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儿媳对我不敬。 谁知阮清婉打扮得如此好看,连那么贵重的月影纱都穿出来了,两下对比,更显得她像个疯婆子,唐氏真是恨透了阮清婉。 宋老夫人已经听得有些烦了,阮清婉却迟迟不来,只想着要好好调教一下这个孙媳,这么不懂事可不行。 可此刻见了人,她却有些气短,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你婆母说你发卖了花园管事的唐婆子,又将你院中的管事妈妈发卖了,花园中的紫堂月季也挪到了自己院中,可有此事?”宋老夫人眉心微蹙,有责问的架势。 阮清婉道,“唐婆子顶撞主子,陈妈妈在我院中行窃,孙媳发卖并无错处,至于那紫堂月季,去年大哥差人寻来给我观赏,我却因为懒惰不愿去花园走动,如今想来,是辜负了大哥的美意,于是让人挪到了院中,好日日观赏,孙媳做错了?” 这几件事经她说来,的确是一件都没有做错。 但宋老夫人心中气闷,府中上下尊她一声夫人,那不过是因为她娘家财力雄厚,整个忠义侯府都需要她花钱支撑,这才给了管家之权。 可这不代表阮清婉能在侯府横着走,发落唐氏的娘家亲眷,将世子选的人发卖,又挪了她最喜爱的紫堂月季去临水苑。 在宋老夫人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在向她挑战。 这些事放出了一个信号,阮清婉不服宋家的管教,想把宋家人踩在脚下。 这可不行。 “清婉,你是侯府的主子,处置下人自然可以,只不过那唐婆子好歹也是你婆婆的娘家人,总不能一句话也没有便将人发卖了,如此行事,你婆母的颜面又放在何处?” 阮清婉微微一笑,“唐婆子行事张狂,那必定是她自己做错了,若我前去问了太太的意思,莫不是让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是太太纵了唐婆子如此无法无天?” “我自然相信太太的为人,所以直接处置了,这等不懂事的下人,留在府中才是祸害,不赶紧发卖了,难不成让她攀上太太,连累太太得个纵容娘家人祸乱后宅的名头?” 一席话有理有据,连唐氏都没办法辩驳。 现在替唐婆子说话,那不就是坐实了自己偏帮娘家人? 她又看向宋承阳和宋钊文,“侯爷,怎么说唐婆子也是和我从小就认识的,这……” 宋承阳只觉得儿媳如此行事,不仅打了唐氏的脸,更有损他的威严。 “清婉,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小事,发卖出去的确有些重了,要不然还是把人带回来,让她向你赔礼道歉。” 阮清婉假意抹了下眼角,“既然清婉行事如此不得长辈欢心,便自请卸了这管家的担子,以后便由太太操心吧,清婉许久没见娘家人,心中十分想念,便不陪各位了,告辞。” 说完,不等众人回过神,她已经离开与寿堂。 唐氏咬牙,“侯爷您看看,这就是咱们的好儿媳,有这种儿媳,我早已经成了京城名门贵妇中的笑柄,如今她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也敢如此了,可想而知我这个当婆母的受了多大的委屈。” 第7章 回家 与寿堂几人还在听唐氏诉苦,而另一边,阮清婉已经带着盼儿出了府。 安排好的马车早已经等在那里,盼儿扶着阮清婉上了马车。 “夫人现在想去哪里?” 阮清婉倩手轻轻挑起帘子,看到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快乐。 “回家。” 她指的家并不是忠义侯府,而是远在江南的阮家。 盼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夫人……” 出嫁女子不经过婆家同意,那是不能随意回娘家的,更何况夫人的娘家还在那么远的地方。 阮清婉温婉一笑,“跟我回家,你便得罪了忠义侯府,盼儿,我将选择的机会给你,我已经出了府,你可以回去的,我会让你平安无事。” 盼儿的震惊只是因为没想到罢了,她微笑着摇头,“盼儿是夫人的人,夫人在哪里,盼儿就在哪里。” 阮清婉握着她的手,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从帘子地缝隙中,专注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盼儿只觉得夫人似乎突然之间就变了,如今竟能不顾婆家的意愿,自行回娘家。 可是这样的夫人似乎内心十分快乐,连她在一旁看着,都不由自主感到欢喜。 阮清婉自然不会坐着这辆车直接往江南跑,那样何年何月才能到。 不多会儿,马车便停在了远山商行门口。 车还未停稳,已经有人上前见礼,“大小姐劳顿,老仆恭候多时了。” 盼儿掀开帘子,车外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她并没有见过。 等下了车,她又伸手扶着阮清婉下来。 见到车外的人,阮清婉虽早已在心中告诫自己无数遍,不可失礼,但此时已经抑制不住胸中翻涌的情绪。 “你母亲为你挑选的人,竟是个吃里扒外的能手,远山商行由他管着,一年不知亏空多少,原来都是他贪了。”宋钊文面容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阮清婉摇头否认,“不可能,成伯看着我长大,对阮家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阮家,我要亲自问他。” “可是他就是背叛了。”宋钊文微微眯起眼睛,“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去见了阎王,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烙铁烫瞎了双眼,连舌头都给割了。” 宋钊文大笑起来,“你想要问他,只怕得等你也下地狱的那日,到时候你好好问,也不知到时候他的舌头长出来没有。” 阮清婉看着成伯,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段对话,那一字一句,就像凶猛的小兽一般,随意撕扯着她的心,疼得无法呼吸。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成伯,对他最后的记忆,竟是宋钊文那恶毒的描述。 “成伯……”话一出口,竟带着明显的哭腔。 成伯心中一惊,自己也差点儿哭出来。 大小姐从小便天真活泼,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见了他就一副哀戚的模样。 他真是该死,侯府不好进,他便真的不去了,只知道往里头送好东西,任由大小姐在那府中任人磋磨,他真是对不起老爷和夫人的信任。 “大小姐,先进去再说,老仆已经命人备好茶点,都是小姐爱吃的。” 缓步上楼,阮清婉情绪平稳了许多,坐定之后才说了自己此次来这里的目的。 “小姐是要回娘家?” 阮清婉轻声纠正,“是回家。” 成伯心里又是一紧,却并不提醒阮清婉这样做是不合规矩的,“小姐许久没有见到老爷和夫人,也该回去看看了,老仆这就派人备车备船,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将小姐送到府中。” 阮清婉点头,“辛苦成伯为我安排。” 不过半个时辰,一切便准备妥当,成伯挑选了几个得力的随从供阮清婉用,亲自赶车,送她前去江津码头。 阮氏虽久居江南,但在京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而京城的势力扩张,是从阮清婉亲事定下时开始的。 忠义侯府门槛高,阮家怕她受了委屈,在京郊广置田地,经营田庄,如今京中大多豪门贵胄府中皆要用阮家庄子里盛产的鲜货。 而城中也陆陆续续开了许多铺子,首饰玉器、绸缎香料、酒楼茶肆一样不少,京城最大的车行也是阮家的。 当年京中不少人好奇为何江南阮家突然惦记上京城的生意,而且势头如此之猛。 众人虽知道阮家大小姐嫁给了忠义侯府世子,但是怎么也不敢想,阮家声势如此浩大,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嫁来京城的女儿。 出嫁三年,阮清婉只知道成伯在替她料理京中的生意,却不知生意经营得如何。 她每日只在府中待着,宋钊文连临水苑都很少让她出,只要她出去一趟,便要罚了身边伺候的人,理由就是没有照顾好她。 至于远山商行,她只在成亲之后和宋钊文一起去过一次,之后在府中见过两次成伯,再没有别的接触。 每日都有新鲜的瓜果蔬菜送进府中,用来摆设的奇珍异宝也不计其数,她只知道母家财力雄厚,让她能在忠义侯府孝顺长辈,为夫君分忧。 可却从来没想过,她为何要如此讨好那些动不动就教她规矩,给她脸色看的白眼儿狼。 傻了,她前世被宋钊文关傻了。 到了江津码头,成伯恭敬地说道,“老仆已经命人在船上备好了大小姐的屋子,这船速度很块,不过一日便会到的。” 阮清婉向他施了一礼,成伯忙道不敢。 阮清婉道,“成伯,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小姐请说。” “我这几年不曾管商行的事,不知账册可在,待我回京,想要看看。” 成伯道,“商行有七位账房,皆是算筹高手,账目记录得十分详细,随时可供小姐查问。” 说完之后,成伯又有些疑惑,“这两年老仆虽未进府,但每一季的账册都抄录了,命人送去了忠义侯府给小姐,难道小姐……没有收到?” 阮清婉眸中透出惊讶,成伯咬牙,“小姐真的没有看到账册?” “是,我没有看到。” 成伯道,“那可怪了,每次老仆都能收到小姐的回信,那字迹分明就是出自小姐之手,还盖有小姐的私印。” 第8章 欺人太甚 阮清婉虽十分震惊,但只要仔细想想也就明白过来了。 宋钊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隐瞒商行账目比起将她身边得用的人砍手砍脚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怪不得宋钊文总是夸她字写得好,寻来字帖让她临摹,每回用的字帖都是他定的。 他是想让她写出一些需要用到的字,原来如此。 至于私印,对于宋钊文而言就更容易了。 前世的阮家,就是在这一点一滴的错信当中断送掉的,家里人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而她却轻信旁人,最后害得全家人不得善终。 光是想着这些,阮清婉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并未说话,但成伯久经商场,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侯府实在是欺人太甚,大小姐,老仆……” 阮清婉却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此次回家,暂时不知何时归来,成伯这几年为我的衣食住行操了不少心,这些日子也可以歇歇了。” 言下之意,她不在京城的时候,忠义侯府的供应不再是远山商行的事。 成伯拱手,“小姐放心回家,京城有老仆盯着,出不了岔子。” 阮清婉踏上商船离开,成伯站在码头张望,眼中的恨意越来越分明。 忠义侯府真当自己是块料了,当初若不是有阮家相助,如今朝堂哪有宋家的位置,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这几年为了小姐在府中日子顺心,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他们竟这么愚弄小姐,简直不配为人,这是真的以为阮家软弱好欺? 成伯暂时忍下,吩咐亲随,“明日起,不必再为忠义侯府供应任何东西。” 阮恒问道,“侯府那位老夫人,日日都要进一盏血燕,明日又该送货,都一同断了?” 成伯冷哼,“我们伺候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人,何时连忠义侯府的老太太都归阮家管了,若忠义侯亲自来说,求着商行给些好东西让他们过活,那当另说。” 要是真舍得下脸面,阮家也不介意施舍。 阮恒看着那越走越远的商船,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小姐似乎有意疏远侯府。” 成伯轻轻点头,“老爷夫人让我在京城经营商行,便是为着小姐的退路,只要小姐不高兴了,阮家永远都是她的倚仗。” 与寿堂中,唐氏被宋老夫人骂了几句才住了口。 “要真是那么委屈,就自己在明辉堂待着别出来,你自己也知道这忠义侯府靠的是谁,在阮清婉面前,就不要想着摆婆婆架子了。” 宋老夫人冷哼了声,命人给自己捶了捶腿,“真想硬气,那先有个财力雄厚的娘家,泥腿子一个,真当自己翻身变凤凰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唐氏跪在地上,只觉得脊背发凉。 再看宋承阳和宋钊文,一点儿向着她的意思都没有。 宋老夫人不再理会她,“钊文,你总是冷着清婉,我看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痛快的,夫妻二人,总是要说些体己话,你现在去哄哄她。” 宋钊文并不言语,宋老夫人放软了语气,“钊文听劝,咱们侯府如今越来越好,断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要是真惹了她不快,让她心生怨恨,对侯府没有任何好处。” 忠义侯府根基薄弱,封侯也不过三年多,再者毫无家底,这几年要是没有阮清婉用嫁妆支撑,侯府连一场宴会都办不起,更不用说和权贵结交。 宋钊文道,“孙儿贵为侯府世子,难不成还要去哄着她?当初结亲,那是阮家占了便宜,要不是靠着忠义侯府的威望,他们在京中的生意绝不可能那么顺利。” 侯府是用着阮清婉的嫁妆,但也给了阮家体面,在他看来,也不欠她什么。 宋老夫人知道这个孙儿的脾气,也不硬逼他,“你要是聪明,就再忍忍,等侯府地位稳固,你想接谁进府我都不反对。” 听了这话,宋钊文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祖母何曾骗过你,快去临水苑,清婉心里有你,只要你说几句软话,她也就不生气了。” 宋承阳则是什么话也没有,宋老夫人让散了,他看也没看唐氏一眼,径直去了兰姨娘的芳草阁。 宋钊文还想冷落阮清婉一阵再去找她,谁知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夫人出府了,并未说何时回府。” 宋钊文差人去寻,终于找到了带阮清婉出府的马车,得知她去了远山商行。 糟了。 宋钊文只有这个念头,这两年商行的管事将账册抄录送上门,全是他自行看过,并未让阮清婉过目,又用了她的私印回信。 此事一直隐瞒得很好,若是她去了商行,事情必定败露。 他嘴也硬不起来了,立马让人套车,亲自去远山商行接人回来。 路上也不知怨了阮清婉多少回,平日里也不见她如此不懂事,竟然私自出府。 她从与寿堂离开时的确说了要见娘家人,可她的娘家远在江南,他并未当回事。 谁知她把这商行管事当成了娘家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账册的事怎么解释,宋钊文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无非就是说为她的身子考虑,不想让她劳累,几句甜言蜜语下来,她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等宋钊文到了商行,却只见到了一个小二,又得了一个更让他跳脚的消息。 阮清婉回娘家去了。 宋钊文怒不可遏,“没有我的允许,谁让她私自回娘家的?” 这话正好被进门的成伯听到,此时心里正好有气,便轻蔑地笑了笑,“我家小姐想家了,便回去了,世子不是和小姐恩爱非常吗?怎会连小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宋钊文沉默,人已经走了,必定要他亲自去接才会回来。 “也不知哪里不合清婉的心意了,她在府中并未多言,我怎知她心中不快,既然人已经不在此处,我便先行告辞。” “不送。”成伯冷声回道。 宋钊文翻身上马,着急忙慌地回了府。 成伯轻拂衣袖,面露不屑,没有了小姐帮衬,我看你那面上光的侯府能撑到几时。 第9章 她最是心软 眼前发生的事有些超出了宋钊文的承受范围,在他眼里,阮清婉一直是一个知书达礼,事事以他为先的闺阁女子。 不知什么时候,她有了脾气,因为与寿堂的几句责问,便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这几年他待她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不管做了什么安排,至少面上都是为她好。 路上他想了很多遍,阮清婉回娘家应该不至于挑出他什么不好的来,阮家若是知趣,就该劝她自己回来,以免闹得难看。 回府之后,宋钊文径直去了与寿堂,将此事告知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她去了哪儿?” “祖母,清婉已经回娘家了,今日怕是话说得有些重,她面上挂不住,便想着使使小性子。” 沈老夫人重重一哼,并不放在心上,“如今脾气愈发大了,我看就是你纵的,罢了,回去看看也好,要不然说我们侯府苛待了她,连娘家也不让回,过些日子自己就回来了。” “是。”宋钊文也是这么想的,阮清婉很好拿捏,她最是心软了。 在沈老夫人看来,当前最要紧的事可不是阮清婉什么时候回来,而是她的寿宴。 今年七月二十二是她六十大寿,距今也不过一个月了,忠义侯府要想往上走,还得与朝中权贵结交,而此次寿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从去年开始,宋钊文就已经在筹备了,前些日子才向朝中几位阁老府中送了帖子,得了程阁老府中回帖,这是整个忠义侯府的大喜事。 宴会绝对不能办砸,要不然宋承阳和宋钊文晋升无望。 忠义侯,听着倒是威风凛凛,可宋承阳在朝中并无实权,如今也只是个五品守备。 至于宋钊文,那就更不值一提,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太仆寺马厂协领,这父子二人一年的俸禄也不够侯府一月开销。 宋家的产业不过三个庄子,京中有几间铺子,一年下来虽也有收入,但只够这侯府上下吃饱肚子。 忠义侯府总要把门面撑起来,于是当初沈老夫人和宋承阳皆看准了江南阮家。 那可是个大财主,且本朝商户地位不高,阮家的女儿进了侯府的大门,自然该感恩戴德。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给阮家一个攀附权贵的机会罢了。 阮清婉进府之后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侯府上下人人光鲜,以致于现在都忘了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一切。 半日过去,府中众人都知道了阮清婉回娘家的事,可却无人放在心上。 唐氏今日去与寿堂闹了一通,不仅没有讨回公道,反倒是让老太太数落一番,此刻心中的火气又盛了不少。 “回娘家,她还敢回娘家,出嫁的女子什么时候能随意回娘家了?” 她将耳环往妆台上一扔,“打扮得花枝招展,我看她是要给我儿戴绿帽子。” 蔡妈妈忙道,“太太慎言,此话可不敢乱说。” “我就说了又怎么样?她一个做儿媳的,不过是侯爷和世子偏帮着才有几分脸面,还能真欺到我这婆母头上来不成?” 蔡妈妈让丫鬟出去,这才说道,“太太啊,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您一直想真的掌家,但因为世子夫人,您始终是缺了底气,如今夫人不在不是正好吗?下个月可是老太太的寿辰,太太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这寿宴办好,让老太太和侯爷高看一眼。” 唐氏经她提醒,也回过神来了。 “对啊,若是能让老太太高兴,说不定就真让我管家了,以后这满府上下也尊我一声侯夫人。” 蔡妈妈点头,“就是这么个理儿,您想明白就好。” 到了掌灯时分,晚膳陆陆续续送进各处院落。 精美别致的菜色摆上桌后,却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宋老夫人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倒也没多说什么,不过次日夜里,到了临睡前,日常用的一碗血燕却还没送来,她终于发了火。 “厨房的差事是不想当了,饭做得不合口味,连血燕也没送来。” 吴妈妈道,“老夫人,许是厨房忘了,明日奴婢便着人去问,今夜就先睡下吧,耽误您安睡就不好了。” 宋老夫人被哄得睡下,吴妈妈出去之后小丫鬟才道,“厨房的章师傅早早歇下了,晚膳是李师傅做的,而血燕正好吃完了。” 吴妈妈道,“怎会断了?” “血燕一直是远山商行隔些日子就送来,今日该是送货的日子,只是迟迟没信儿,只怕是忙忘了。” 吴妈妈却觉得没那么简单,远山商行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产业,是她的嫁妆,以往不用招呼便按着日子送货进府,三年来从未出错,怎的就在世子夫人回娘家之后就出错了呢? 老夫人和侯爷,甚至是世子,都不把夫人回娘家的事放在心上,可在她看来,此事还有些难办呢。 离开侯府的不只是夫人,还有临水苑旁那座财库的钥匙。 若是夫人一月不归,下月老夫人的寿辰又该如何操办? …… 行船一夜,阮清婉只觉得有些恶心欲吐。 这是最好的商船,行船平稳,但再是平稳也架不住风浪,总会有些起伏的。 阮清婉实在有些难受,便让盼儿扶她出去透透气。 不远处便是一座码头,阮清婉见船并未减速,着盼儿去问是否靠岸。 船上管事亲自来回话,“大小姐,此处是长水码头,本该在此靠岸,但岳掌柜吩咐要以最快速度送大小姐回家,故而先不靠岸,待送了小姐再回程卸货。” 阮清婉实在是有些难受,虽说还有两个时辰便能到家,但她怕自己撑不住。 “先靠岸吧,我上岸透透气。” 管事忙说道,“大小姐受累了,小的这就命人靠岸,再派人手护着小姐下船透气。” 阮清婉微微一笑,“辛苦你们为了我连夜赶路。” 管事这是头一回见大小姐,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为大小姐做事的,却不知大小姐是如此和善的性子,感动得都想落泪了。 “大小姐言重,为您做事是小的有福。” 第10章 雍阳王 大船减慢速度,渐渐靠岸,阮清婉也不回房间了,和盼儿一同在外面吹吹风。 盼儿还是头一回坐船,只觉得十分新奇,指着岸上说道,“夫人看,那里好多人呢。” 阮清婉轻轻勾唇,“难得出来一次,一会儿上岸走走,若是有想要的便买了留下。” 快到岸边了,盼儿替她戴好幕笠,管事的安排人跟在阮清婉后面,确保她平安无事。 下船时起了一阵风,吹得树枝摇晃,阮清婉的面纱也跟着扬了起来,她忙伸手盖好了。 坐了一日船,再次踏上陆地,只觉得格外踏实。 长水码头不小,码头边有两艘大船靠岸,有人忙着卸货,也有小老百姓摆了摊叫卖。 此地离着江南湖州不远,从小便听爹娘提起此地,却从为来过,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热闹繁荣。 跟随着挑担老汉的叫卖声,阮清婉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道上,想让盼儿买一包桂花酥尝尝。 那老汉挑着担,身旁跟着一个刚刚留头的小姑娘,一手拿着桂花酥啃,一遍向路人卖力推荐,“爷爷做的酥糖,好吃。” 老汉转过街角,他们也跟着转过街角,谁知忽听得远处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 不等阮清婉转过身离开,一群骑着骏马的官兵已经到了跟前。 小姑娘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哭了起来,一着急,竟往路中间跑了。 阮清婉吓了一跳,伸手便去拉那小姑娘,她蹲下身时已见铁蹄踏来,不由得想自己是否太过冲动。 重生已经是奇闻轶事,她不敢奢求还有第二次。 那马蹄却并未落下,而是高高跃起,从她和小姑娘上方掠过,阮清婉紧紧地抱着小姑娘,心似乎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马群停了下来,领头那人身着甲胄,外披红袍,居于马上盛气凌人,“军情紧急,莫要挡路。” 阮清婉抬头看他时,马上的人也看了过来,虽隔了一段距离,却也能看出那人剑眉星目,身姿不凡。 认出他时,阮清婉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雍阳王。 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对方的身份,都让她没有底气在这时候理论什么,只得轻轻垂下了头。 “方镜,给她们钱当作赔偿,赶路。”话音刚落,便听得马蹄声再次响起,那抹红色从视线中离开。 一包银子被扔在了面前,阮清婉待那些人离开之后,才将银子捡起,牵着小姑娘的手送到老汉身边。 “这些银子收好。” 不管是老汉还是盼儿等人,此刻都才从刚刚的惊吓当中回魂。 盼儿扶住阮清婉的手都在发抖,“夫人……” 老汉并未接过银子,而是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孙女,“满儿啊,刚刚可把爷爷吓坏了,以后可不许乱跑。” 他又教着孙女向阮清婉道谢,阮清婉笑得十分温婉,“以后跟爷爷上街要当心,知道了?” 小姑娘擦干眼泪,“谢谢夫人救我,我听夫人的话,以后小心。” 阮清婉又将银子给了老汉,老汉道,“夫人相救,小老儿感激不尽,这些银子该是夫人拿着。” 阮清婉道,“我要买些桂花酥。” “哎哎哎,这就给夫人拿。” 那纸包被装得满满的,盼儿接了酥糖,阮清婉则是把那包银子放在了货担上,带着人转身离开。 遭遇此事,阮清婉也无心闲逛了,回到了船上。 管事的已经得了消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立马就要责打跟着阮清婉下船的长随。 几人无话可说,没有保护好主子,他们的确是该打。 阮清婉却替他们求了情,“事发突然,再者是我冲上前去救了人,他们反应不及可以理解,便饶了他们这一次。” 管事的便让他们谢过阮清婉,但还是罚了月钱。 船上繁忙不已,阮清婉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人都是一直为她做事的,前世的他们过得如何她并不知道,也许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因为她的软弱而折在了章柔儿手中。 这一世不知前路如何,至少在力所能及之时,先护着他们。 坐在固定在窗边的小凳上,阮清婉看着岸边的繁忙景象,不由得又想起了刚刚遇上的人。 雍阳王恶名在外,却没想到他会命手下补偿被吓到的行人。 也许,他并不是传闻中那么可怕吧。 盼儿此刻都还不安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阮清婉,“夫人当真是没伤着?” 阮清婉笑了笑,“好了,要真是伤着了,我瞒你做什么?不过是顺手护着那小姑娘,马蹄并未踏过来,因此没有伤着。” 盼儿拍拍胸口,算是放下心来,“也不知是哪位大将军,派头这么吓人。” 阮清婉问她,“要是说出来,只怕你要吓着。” 于是盼儿好奇起来,“夫人难不成认识?” “嗯,宴会上见过一次。”阮清婉轻轻地摇着美人扇,回想着她唯一一次见到雍阳王的往事。 “到底是谁啊?”盼儿更是好奇了,她才跟着夫人不久,都还没出去过呢。 阮清婉淡淡道,“雍阳王。” 盼儿果真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缓才说道,“是……贺贵妃的独子,越国大司马雍阳王?” 阮清婉肯定地点头,“对,除了这位,谁还有本事又做着王爷,又掌着越国兵权呢。” 雍阳王秦毅恒是当今皇上的次子,能带兵能打仗,皇上给了封地却迟迟不就藩,依旧手握重兵,是唯一可以身着甲胄,手握佩剑进宫面圣的武将。 传闻中他与生母贺贵妃的关系并不亲近,常年在外征战,回京时甚至会不见贺贵妃一面便带兵离京。 当然,阮清婉对他最大的印象还是害得宋家落魄的‘罪魁祸首’。 宋承阳因被冤贪墨军饷而获罪,正因如此,唐氏才会带着宋钊文回到湖州老家,她才会遇到宋钊文,才会求了爹娘帮助宋家。 如今已经得知宋家人的人品,阮清婉不禁开始想,当初宋承阳当真是被冤了? 其实这么说起来,她前世会与宋钊文相遇,雍阳王倒是关键一环了。 盼儿咽了下口水,“夫人还是离得远些好,听说这雍阳王十分残暴。” 阮清婉微微一笑,“我如今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和大司马自不会有交集,盼儿放心。” 第11章 一切都是原样 晌午过后,便已进入湖州地界,离家越来越近了。 此刻下起了小雨,阮清婉却不愿盼儿把窗户合上,这里的一草一木,包括这运河中的河水,她都想看得仔细些。 前世出嫁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湖州,在那侯府中被磋磨十几年,最终死在了那个雨夜。 大船缓缓靠岸,不远处的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阮清婉只当那是前来卸货的长工,谁知靠得更近了些,她看到了府中的管家荣伯,还有母亲的陪嫁程妈妈。 再往后看,还有月柔,茴香,陶玉,她们都是她未出嫁时伺候她的丫鬟。 阮清婉激动得有些站不稳,船还未靠岸,她便想越过栅栏,立马到他们的身边去。 盼儿忙扶着她,“夫人当心,很快就可以下船了。” 盼儿知道她是三年没回过家了,十分想念亲人,见夫人这么激动,她也跟着眼含热泪。 待船停靠稳当,荣伯命小厮搭好木板,和程妈妈一起,亲自去扶阮清婉下船。 不等阮清婉站定,府中前来接她的下人便纷纷行礼,齐刷刷地喊道,“恭迎大小姐。” 阮清婉哪里忍得住眼泪,眼眶已经红红的了,将荣伯和程妈妈扶了起来,又说道,“大家快快请起,多谢大家来接我。” 程妈妈道,“大小姐要回家,怎的不早些命人传信?今日清晨才得了消息,结果老爷夫人和几位少爷少奶奶都定好了要出门,只得先去忙了要紧事,命老仆前来接您,府中也不知是否准备妥当。” 程妈妈说起,只觉得哪里都没安排妥当,又指了一个叫小何的小厮跑回去看看大小姐的住处收拾好没有。 雨下得有些大了,程妈妈牵着阮清婉上了马车,一众人这才往家中去。 马车上放了香软靠枕,又点着她最喜欢的蝴蝶香,一路上如履平地,没有感到分毫颠簸。 很快便到了阮宅前,阮清婉被家中仆从簇拥着下了马车,一路进去,熟悉的花园、楼宇渐渐出现在眼前,和记忆交织,勾勒出最美好的样子。 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又回来了。 转过两个花园,到了她的住处念云楼,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阮宅中景致最好的院落便是这里,幼时她选中了这里,后来又想要住得高些,父亲便扩了院子,给她建了一栋两层小楼。 开门进去,却好似从未有人离开过似的,院中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变,房间里她用的茶具杯盏和梳妆台前的檀木梳都好似和三年前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 程妈妈生怕大小姐不喜欢,在一旁问道,“大小姐,可有不合心意之处?” 阮清婉轻轻摇头,眼角一滴泪轻轻滑落,“没有,一切都很好,是最好的样子。” “大小姐出嫁以后,老爷夫人不知多久才缓过神来,命人日日打扫念云楼,不许染了尘,说大小姐要回娘家的,回来就要住这里,一切都要保持原样。” 阮清婉本就止不住眼泪,听程妈妈这么说了,心中更是酸涩难受。 原来爹娘一直这么想念她,可是上京城看她的时候,娘从未说过这些,只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家人在湖州思念着她,她在京中虽也时常想念家人,但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经营好她和宋家人的关系,如何让宋钊文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真是蠢,蠢透了。 “程妈妈,多谢。”阮清婉轻轻拭泪,她是真的要忍着些,要不然爹娘看了该如何心疼。 程妈妈道,“大小姐哪里的话,一路劳顿,您好好歇着,老爷夫人也快回来了。” 她指了几个小丫鬟过来伺候,让陶玉领事,阮清婉这才知道月柔和茴香已经嫁人,只有陶玉还在府中。 月柔和茴香嫁得倒也不远,嫁给了两间铺子上的管事,今日进府送货,听闻她要回来,两人忙丢下手中的事,回来见她。 几名丫鬟也是满眼含泪,阮清婉握着她们的手叙旧,又说自己要在家中住些时候,让她们进府来叙话。 这么一会儿功夫,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程妈妈让人伺候阮清婉沐浴,见主仆二人并未带着行李,又立马让人准备衣物。 赶路一日,的确是有些乏了。 阮清婉进了角房里的浴池,泡了一会儿,才赶走了疲惫。 陶玉让其余人下去,只她和盼儿在一旁伺候。 阮清婉道,“盼儿,这是我以前的丫鬟陶玉,跟了我很多年的,陶玉,这是我在侯府院中的领事丫鬟盼儿,先认识一下。” 两人互相见礼,相视一笑。 盼儿早就想说话了,此刻没憋住,“夫人,奴婢今日开了眼界,原来还有人家疼爱女儿至此。” 阮清婉笑容略有些苦涩,家人对她从来都是如此好,只是她从前并未意识到,只当这些事是他们应当做的。 在家什么都是最好的,嫁人了反倒是处处忍让,为别人考虑。 阮清婉啊,你活该上辈子被人害死,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陶玉笑着说,“老爷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又养得聪明伶俐,娇美如花,自然当成明珠捧在手心,府中四位少爷也一心想着大小姐呢。” 盼儿心想,那侯府当真是苛待了夫人,虽也不缺吃穿,身份尊贵,但府中的下人都敢顶撞,也亏得夫人脾气好,只是发卖了了事。 陶玉问起阮清婉在侯府的事,是否过得舒心,盼儿都羞于提起,她第一次因为自己是忠义侯府的下人而感到丢人。 阮清婉知道盼儿心中所想,笑了笑,“好了,三年未见,你还是炮仗样的性子,我又不急着回京,慢慢告诉你就是了,替我更衣吧。” 这边刚刚梳妆好,便听得小丫鬟报信,“大小姐,老爷夫人和少爷少奶奶他们回来了。” “快,快去见爹娘。”阮清婉转身就要出去。 刚迈过房门,便听得一道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阿姐!” 阮清婉抬起头,院中枣树下,清辉欢快地朝她跑过来,前世雨中那声痛呼依旧清晰,而现在的清辉,他是那么天真可爱。 这一世,我一定不要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第12章 何时回京 不等清辉跑到跟前,阮清婉也朝着他跑了过去。 姐弟二人在院中相遇,阮清婉蹲下身,伸手轻抚着清辉的脸,然后用力将他抱进了怀里。 “清辉,阿姐好想你。”重生之后,清辉日日都在她的梦中,只是梦中的他残缺、痛苦,一声声喊着阿姐,和眼前的稚嫩孩童无法联系在一起。 “阿姐,清辉也好想你,娘说过些日子进京看你,谁知道你自己回来了,真好。”清辉得意极了,他真的好想阿姐啊。 阮清婉抱着他不肯松开,生怕这是自己的一个梦,一松手,弟弟就又不见了。 直到外面又有了声音,赵氏和程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口的,赵氏温婉道,“姐弟二人也不知要在太阳底下晒多久,清婉,你最是怕晒黑,还不起来?” 阮清婉起身,但还是牵着清辉的手,又到了赵氏跟前,“娘。” 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赵氏十分心疼,只是面上还是带着笑意,“瞧你,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鼻子?也不怕清辉笑话你。” 清辉抬起头,紧紧挽着阿姐的手臂,“我不笑话阿姐,阿姐是想念我们才哭的。” 赵氏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就你机灵。” 阮清婉往外面看,“爹和哥哥嫂嫂呢?” 赵氏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到底已经嫁人了,就算是回娘家,你爹和哥哥也不方便来你的住处,至于你两位嫂嫂,已经去张罗晚上的饭菜了。” 待阮清婉准备好,赵氏带着她去了前院,阮长越和两个儿子在那里望穿秋水,却还是没看到人。 “爹,清婉从小坐在我肩头上摘果子长大的,我是她亲哥,有什么见不得的?我要去念云楼见她。”阮清卓有些等不及了,也不知道小妹好不好。 他还没踏出门槛,就被阮清耀叫了回来。 “我还是大哥呢,我都没急,你个老二急什么?坐下。” 阮长越道,“清婉到底是嫁入侯府了,还是守着规矩好些,以免落人话柄,要是惹了闲话,到时候委屈的是她,你消停些。” 阮清卓怕委屈了妹妹,立马就不急了,踏实坐了回去,只是很快又屁股长了钉子,坐不住。 “要我说就不该嫁什么侯府,咱们阮家是江南首富,清婉有才有貌,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得?有我们几个在,绝不让她受委屈,何苦去京城受罪。” 阮清卓哼了声,“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被看管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赵氏带着阮清婉和清辉来了,阮长越瞪了老二一眼,他立马住嘴了。 他的话阮清婉听得清清楚楚,只是面上不显,进了屋里便向父亲和兄长行礼,“爹,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三年未见,阮长越见女儿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不禁老泪纵横,“清婉。” 阮清婉伸手扶他,阮长越竟向后让了一下,阮清婉心中钝痛,嫁进侯府,成为世子夫人,竟是在她与家人面前架起一道墙,是她亲手砌的。 阮清婉不让他躲,还是扶住了他,“爹,女儿回来了。” 阮长越本就想念女儿,此刻女儿不让他躲开,他哪里还能忍得住,笑中带泪,“好女儿,何时回京?” 他本是舍不得女儿,所以才见了面便问何时离开。 赵氏听了却道,“你这人,清婉才刚回来你就问什么时候走,这是在赶她不成?” 阮长越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爹是希望你多留些日子,又知道侯府规矩大,不知能在外留多久。” 生意场上言辞犀利又风趣的阮老爷,此刻竟是笨嘴拙舌,生怕女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阮清婉看得感动,微笑着说,“爹娘想留我多久都可以。” 赵氏和阮长越对视一眼,都知道女儿突然回家定是遇上了事,只是她不说,他们也不问,只好好疼爱着她便是。 阮清婉又和两位兄长说话,四处看了看,“三哥呢?” 阮清耀道,“他前日去了应州盘货,今日得了你回家的消息,立马便派人通知他了,只怕明日他就要赶回来。” 一家人坐在一起叙话,有清辉这个调皮家伙在,前厅里就没有少了笑声。 阮清婉多日以来都不曾真的开心过,回到家中,此刻才是真的觉得舒心。 夜幕初上,周氏和云氏亲自督促厨房做好了饭菜,就摆在了前厅。 两位嫂子还没有和小姑子说上话,见了她,二人皆是笑意盈盈。 阮清婉出嫁时周氏入府三年了,而云氏才入府几个月,因此她自然和大嫂更亲些。 云氏性子爽朗,和阮清卓能说到一块儿,要是说不明白就吵,这家中唯一会吵架的便是他们俩了。 “清婉和大嫂亲近,我这个二嫂可也一直念着你呢。”云氏笑说。 一句笑话似的埋怨,反倒让阮清婉和她亲近起来,“二嫂,我也念着你呢。” 云氏道,“你二嫂我就是这个性子,跟你说笑呢,快快入座,今晚准备了好酒,咱们一家子不醉不归。” 酒过几盏,门房前来传话,说是三少爷回来了。 阮清耀笑说,“老三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我还当他明日回来,谁知今夜便赶了回来。” 话音刚落,阮清文已经进了屋,“小妹呢?我有好多话跟小妹说。” 赵氏笑骂,“清婉还能跑了不成?你快净了手落座,边吃边说。” 待阮清文坐下,这饭桌上更是热闹了几分。 赵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前两个看起来都无心读书,夫妇俩便指望着老三是个坐得住的,起了清文这个名字。 谁知他才是最闹腾的那个,从小便不服管教,只比阮清婉大了一岁,从小便带着她四处捣蛋。 挨罚时倒也讲义气,总是护着小妹,从来都是让打他,不要打妹妹。 殊不知家里就这么一个丫头,就是他不主动担着,阮长越和赵氏也是舍不得打的。 小时候的趣事阮清婉都还记得,如今回想起来,却总要想到上辈子三哥的结局。 五马分尸…… 她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哪怕这一世什么都还没有发生,面对家人时,内心深处的愧疚也无处遁形。 第13章 还未圆房 一顿饭下来,阮清婉几乎没有自己伸过筷子,总有人夹菜到她碗里,且都是她爱吃的。 这一晚,许是因为回到了最让她安心的地方,阮清婉睡得格外安稳,次日睁眼早已经天明。 “怎么没有叫醒我?”阮清婉嘟囔道。 陶玉和盼儿一同进来伺候梳洗,陶玉说道,“小姐您就是爱赖床,夫人特意交代了,让您睡安稳些,不要叫您。” 离开了三年,陶玉还记得她的习惯,伺候得很好。 阮清婉问道,“你如今在哪里做事?” “小姐出嫁之后,奴婢就去伺候四少爷了,得知小姐要回来,程妈妈让奴婢回来些日子。” 阮清婉又问起月柔和茴香的事,陶玉说她们的亲事是赵氏做主安排的,茴香已经有了身孕,她们都过得很好。 陶玉今年才十三岁,年纪小了些,过几年赵氏也会为她安排亲事的。 当初阮清婉出嫁,本意是要把近身的三个丫鬟带着,谁知宋钊文说她们没有去过京城,要是冒犯了贵人不好处罚,罚重了怕她难过,轻了又不能服人。 那时她半点没觉得宋钊文是想将她身边的人剥除干净,不留隐患,只想着他一心为自己考虑。 刚嫁过去时,身边一个人也不认识,后来用顺手了,宋钊文又立马换掉,就是不想她有自己的亲信。 阮清婉看着镜中的陶玉微微一笑,“如今我身边只有盼儿一个伺候,你年纪还小,又不是家生子,可愿意跟我去京城?” 闻言,陶玉梳头的动作一顿,阮清婉道,“不愿意吗?” 谁知陶玉直接跪下了,“奴婢愿意,小姐出嫁以后,奴婢日日思念,就怕小姐在侯府住不惯,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永远跟着您。” 阮清婉转过身将她扶起来,“好了,一会儿我便求娘放你跟我走,盼儿是我院里的管事丫头,以后你和她要一条心,知道了?就算以后身边再进人,也不会越过你们。” 陶玉点头,“是,奴婢听盼儿姐姐的。” 盼儿并没有因为阮清婉要带陶玉回京而不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以后院中就热闹了。” 早饭过后,阮清婉去正院和赵氏说话,周氏和云氏也在,还有她们的孩子霖哥儿和雪娘,一个三岁,一个才刚刚一岁。 两个小家伙儿被母亲教着叫人,大的还好,小的那个叫了声姑姑,还吐出了一堆口水泡泡,惹得众人发笑。 赵氏命乳母将孩子带去玩儿,周氏这才说道,“清婉,你与世子成婚也有三年了,母亲一直担心你没有孩子在侯府站不稳脚跟,此番回湖州,正好请郎中给你看看,你意下如何?” 成婚三年无所出,挑理的人家早就忍不住说道了,侯府想来更是如此。 赵氏这一年格外担心,所以才想着过些日子进京探望,谁知阮清婉自己回来了,正好提起这件事。 阮清婉看看她,又看看赵氏和云氏,没有表态。 周氏又说道,“清婉,在母亲和嫂子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总归还是要有个孩子。” 阮清婉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给了一个她们都没有想到的答案,“我与他,并未圆房。” 屋子里静得出奇,阮清婉轻轻放下茶碗,茶碗与桌子相碰的细微声音在此刻尤为突出。 赵氏先回过神来,“是他纳了妾室?” 宋钊文在阮家人面前,对阮清婉关怀备至,阮家本无意与忠义侯府结亲,看到他如何对待清婉,阮家众人才放心了些。 这两年她担心的是清婉迟迟没有孩子,宋钊文会变心,谁知清婉却给了她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阮清婉轻轻摇头,“没有。” 现在的确没有,只是宋钊文什么时候和章柔儿勾搭上的她并不知道,从上一世的时间来看,离章柔儿带着龙凤胎进府还有两年。 她无意再说,赵氏便也不问了。 周氏和云氏找了个由头离开,阮清婉和赵氏单独相处时,她才又问起了侯府的事。 “清婉,娘只希望你过得好,你已经选择了嫁进侯府,为了以后,总还是要有个孩子。” 阮清婉不希望母亲担心,轻轻靠在她肩头,“我知道了。” 这次回家,本意是想向家人诉说自己的心事,告诉他们自己在侯府受的委屈,可回到家中,见到他们,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前世因为她的软弱,害得阮家灭门,此生什么都还没有为他们做,倒先让他们替自己出头,实在是不应该。 赵氏忍了又忍,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你若是过得不如意,随时可以回家,爹娘会为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阮清婉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若是有一日,我被世人唾弃,娘……” “你永远都是阮家的女儿。”赵氏搂着她,“别怕。” 阮清婉闭上眼睛,上一世她为何就忘了爹娘有多疼爱她呢。 与此同时,阮清耀兄弟几人也没闲着,着人去打听忠义侯府的事,清婉突然回家来,必定是遇到了事。 她不愿意说,那就是和宋钊文有关,那他们自己打听就好了。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消息,阮清耀支阮清文出门,“你手头的事忙完了?” “大哥,我担心我小妹,哪有心思去忙生意。” 阮清耀直接朝他扔了个茶杯,“这次的货是谁要的你忘了?家里这么多人,清婉不会少块肉,赶紧去把事情办了。” 想起订货的人,阮清文叹了口气,“要真是忠义侯府苛待了清婉,我就得去问问王爷,现在还有没有法子把忠义侯府再给整趴下。” 阮清耀瞪他,“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要让父亲请家法了。” “行行行,你是老大,我怕了你还不成吗?” 阮清文哼哼着离开,阮青卓笑得不行,然后他也被大哥瞪了。 “我也去忙,就不劳大哥开口了。”他赶紧溜了,要是跑得慢了,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阮清文刚出大门,便见林家的马车过来,他跳下马,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第14章 大不了和离 马车停稳,一名身着桃粉色素纱裙的妙龄少女掀开帘子,踩着车凳缓步下车。 最后一阶时,她没有踩稳,脚轻轻崴了一下。 不等少女惊呼出声,阮清文已经上前扶住了她,呲牙笑得很开心,“你下车怎么总爱摔跤?” 林雨薇笑得娇羞,“多谢清文哥哥。” 阮清文手上用力,托了她一把,让她顺利着地,“你是来找清婉的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你们以前那么要好。” 林雨薇道,“前日去了外祖父家中,回来才听说清婉回了娘家,所以赶紧来见她了。” 阮清文一笑,“见到你,清婉肯定很高兴。” 林雨薇轻轻摇头,“如今清婉已经是世子夫人,身份尊贵,所结交的也都是高门女子,许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这么说,阮清文有些不高兴,“我小妹哪里是这样的人,她定是一直念叨着你,快进去吧,我还有事忙。” “好。” 林雨薇等阮清文骑马离开,这才带着丫鬟心蕊进了阮宅,直奔念云楼而去。 今日周氏和云氏来了念云楼,想看看小姑子有没有短了什么,结果一坐便是小半日,聊得倒是开心。 外面的小丫鬟进来道,“小姐,林小姐来了。” 阮清婉正拿着个拨浪鼓逗雪娘开心,闻言立即抬起了头,“林伯伯的女儿?” 周氏道,“正是了,雨薇从前与你亲近,想来是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见你的。” 阮清婉点点头,周氏便命人请她进来。 “两位嫂嫂好。”林雨薇进屋先行礼。 阮清婉听到声音抬眸,对上林雨薇的笑脸,却不知该以什么心情面对她。 前世她被宋钊文囚禁之后,中途也出去参加过两次宴会,那是宋钊文不想让人起疑,而她的身边永远跟着他安排的下人,让她无法和任何人说话。 那年她二十四岁,雍阳王府举办宴会,邀请京中贵女参加,是为何设宴她已经忘了,而她忘不了那时在宴会上见到的一个人。 那人在雍阳王身边笑靥如花,替他斟酒,虽隔着一栋小楼,可她看得分明。 她是林雨薇。 本已经死心的她,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走入绝境之时,上天竟让她遇到了儿时的玩伴,她拼了命地想要求救,用她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引起林雨薇的注意。 可她好像不认识她似的,还命人叫来忠义侯府的下人,将她交了回去。 那日之后,宋钊文便不再让她出府了。 这些日子阮清婉还未来得及细想,今日林雨薇主动来找她,倒让她开始思索这件事。 “清婉,许久未见,你真是愈发好看了。”林雨薇笑了笑,亲昵地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阮清婉只是勾了勾唇,“你现在也越来越好了。” 多了一个人,气氛反倒是有些尴尬,周氏和云氏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林雨薇似有些感受到了阮清婉的冷淡,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云氏心直口快,心中藏不住话,立即便问了,“清婉,从前你与雨薇十分要好,怎的见了面倒像是不想和她说话,难不成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阮清婉也不知如何说,轻轻摇了摇头,“许是长大了,见了儿时的玩伴也不知道说什么。” 林雨薇的曾祖父是阮家的管事,几代都是阮家的家生下人,直到林雨薇的父亲林祥长大,颇有经商才能,阮长越便交了几个铺子给他管。 后来他娶了赵氏娘家的远房表妹,阮长越不再让他们夫妻做下人,给了一大笔钱,手把手教他做买卖。 林祥的确是有本事,虽离不开阮长越的帮助,但没有才能也成不了事。 如今林家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在湖州置办了两进的宅子,家底殷实。 林雨薇是林祥的小女儿,从小便总是来阮家,因为和阮清文兄妹俩年纪相仿,关系十分亲近。 周氏说道,“以后说不定还要成一家人,生了嫌隙可不好。” 阮清婉抬头,“一家人?” “你怕是不知道,你三哥迟迟不娶亲,只怕就有这个意思,我看父亲母亲也对雨薇十分满意。”云氏笑了笑,“也许你下次回家,雨薇便成了你的三嫂。” 阮清婉皱起眉头,前世她虽被囚禁多年,但是宋钊文总会告诉她家里人的惨状,所以她还是知道一些。 三哥直到死都是孤身一人,并未娶亲。 按年龄算起来,三哥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距离现在还有六年。 如果三哥有意,爹娘也对林雨薇十分满意,他们应该这一两年就会成亲了,为何六年后三哥都还未娶亲? 还有,林雨薇为何会在雍阳王府,以她的身份,怎会结识雍阳王? 阮清婉意识到不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而且十分关键。 只是她现在脑子很乱,一时想不出个头绪。 阮清文过了五日才又回了家,立马便去找阮清耀问个结果,忠义侯府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对待清婉的。 忠义侯府并不是铁桶,只要银子给得够,消息很容易便能打听到。 此时阮清耀和阮清卓已经知道了,将这几年发生的事告诉阮清文之后,他一拍桌子,立马就要进京找宋钊文算账。 “真是好啊,仗着自己是什么狗屁世子,竟然这么对我小妹,他们一家都是白眼儿狼。” 阮清卓拉住他,“你给我消停点儿,清婉此次回家,想来便是心中委屈了,只是她回家什么也没提起,我们也只能当做不知道,要不然你让她如何自处?” 阮清文甩开他,“难不成就让小妹继续委屈着?我不管,大不了和离。” 阮清耀道,“这是清婉自己的事,我们能做的,便是成为她的倚仗,有朝一日她想要从侯府离开,不必惧怕世人的眼光,不必担忧自己的未来,余下的事,应当让她自己决定。” “大哥!”阮清文真是快气死了,清婉有三个哥哥,还让人这么欺负,简直是没天理。 不过他也认同他们的话,清婉那么喜欢宋钊文,也许并不愿他们毁了她和忠义侯府的关系。 真是个傻丫头。 第15章 仔细筹谋 阮清文性子急躁,尽管阮清耀和阮青卓已经给他点明了利害关系,但他还是忍不住。 比起妹妹伤心,他更不愿意看她继续犯傻。 要是不说明白些,清婉没准儿一直将宋钊文当块宝,一直陷在忠义侯府那个牢笼当中。 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这是他的妹妹,又是自家院子,就不信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唯一的外人便是清婉带来的那个侯府丫鬟,要是个有二心的,发卖了又如何? 阮清婉正在屋里想事情,陶玉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三哥回来了?” 不等她回过神,阮清文已经进了院子,阮清婉摇头失笑,他还是这个性子。 “请三哥进来吧。” 进了门,阮清文只留了她的两个近身丫鬟在里面,直说道,“我也不怕你动气,这几日我闲不住,央着大哥差人去打听侯府的事,想知道你这几年到底过得如何,得到的结果却把我气炸了。” 阮清婉道,“你们去打听了……” “是,我们去打听了,清婉,从你嫁进侯府那一日起,我们全家日日都不安心,生怕你在侯府受了委屈,我们知道你心中爱重宋钊文,若是轻易插手,让你知道了定会不快,所以只让成伯经营生意,照顾好你,却从未安插人手打探侯府之事。” “几年了,你从未写信说过一句,我们只当你过得尚可,却不知侯府上下竟这般待你,你是哑巴还是手断了,不会说不会写吗?” 阮清婉被他骂了,可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觉得整颗心都是暖的。 她笑中带泪,阮清文却有些骂不下去了,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重? 就这么一个妹妹,他还是舍不得骂太狠,又软了语气,“你从小被家人呵护着长大,嫁去侯府不是让你去受委屈的,忠义侯府是门第高,我们是商户,看似高攀了,可那又怎么样?” “过日子要紧的是吃得上饭,我们阮家的财富,供你吃个几辈子都绰绰有余,大不了我拼了命去给你挣,用得着你受那窝囊气?” 不对,怎么哄着哄着,眼眶更红了? 阮清文心道,再温柔的语气我也没有了,这就是最温柔的了啊。 正当他疑惑得不知如何开口时,阮清婉道,“三哥,谢谢你。” 若不是他们年岁已经不小了,阮清婉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他怀里,求着三哥带她出去玩。 阮清文摸了摸脑袋,看来真是骂得狠了,不仅没生气,还要谢他。 阮清婉让两个丫鬟退出去了一些,和他说了些心里话,“宋钊文待我如何,我心中也有数了,不瞒三哥,我……我的确是想要和离。” 尽管阮清文来找她就是想说这句话,大不了就和离,但当这两个字从妹妹口中说出来时,他还是错愕了许久。 才过去几年,当初小妹是怎么求着爹娘要嫁宋钊文的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全家都知道她有多么在意宋钊文,因此不敢轻易打探忠义侯府的任何事,怕她知道后会与娘家离心。 成婚三年,和离二字却从她口中说了出来,可见这三年她过得有多么憋屈。 阮清文并不多言,只是点头,“你放心,只要你想和离,阮家随时欢迎你回来,我们会像从前一样疼爱着你。” “三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阮清婉跟他分析利害关系,从小他们二人便是最亲近的,因此她遇上他时,总是会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清辉有读书之才,我已经问过娘,他才入私塾一年,便能轻易跟上先生的课程,可见十分聪慧,如果用心培养,将来必当大用。” 前世清辉也是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名噪一时,她相信这一世清辉也不会差了。 “清辉喜欢读书,可本朝商户地位不高,虽然可以科考,但是各方考评十分严格,要想让清辉顺利科考,阮家不能有任何污点,要不然就会断送他的前程。” 阮清婉认真道,“我想离开忠义侯府,却不能让自己有一点过错,因此必须是和离,且要让世人都知道,是忠义侯府有错在先。” 成为高门贵妇,和离哪有那么简单,不死也要脱层皮。 要想全身而退,必定要好好谋划,等待时机。 阮清文没想到小妹想了这么多,出嫁几年,当初那个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小妹不见了。 他不由得心疼起来,“你不必委屈自己,清辉可以为了你放弃考功名,阮家这么多生意,他随便选,况且也不是就一定不能考。” 阮清婉微微一笑,“可我不想让家人再为我牺牲什么了,三哥,我已经在侯府待了三年,不介意多待些日子,我会为自己打算的,若是有需要,我一定会向三哥求助。” 阮清文被她说服,叹了口气,“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再敢什么都瞒着,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你。” “知道了。”阮清婉笑着吐了吐舌头,仿佛又回到了出嫁之前和三哥斗嘴的时光。 前世她的家人都没了,因此重活一世,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刻他都十分珍惜,只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阮清婉不想一直说她在侯府的事,只会让三哥担心罢了。 现在有一件事她也很在意,便问起了他的亲事。 阮清文道,“你怎的也跟爹娘一样了,总问这些作甚?” “你本就该娶亲了,一直回避,可是心里有人了?” 阮清文不答话,阮清婉便直言,“你对林雨薇有意?” 闻言,阮清文抬起了头,“休要胡说。” “三哥,你若有了心上人,我自然为你高兴,可你从小性子就直,什么话都憋不住,也容易相信人,我总怕你会吃亏,看人要想办法看清内心。” 阮清文道,“人心隔肚皮。” “是啊。”阮清婉点点头,“所以我也信错了人,但我想只要头脑保持清醒,不被爱意冲昏头脑,总会从细枝末节看出些什么来。” 她认真嘱咐,“不要头脑发热,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第16章 库房打不开 阮清婉如今并不知道林雨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前世的经历在她心里埋了根刺,无法像从前那样待她了。 她不想让阮清文陷进去,说这些话就是给他提个醒。 虽没有证据,但如果阮清文心中存疑,林雨薇要是有问题必定会被发现。 要是没问题,那就是误会一场,也不会影响什么。 阮清文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念云楼,阮清婉只当无事发生,继续窝在这里过几日舒心日子。 她心里算着呢,宋钊文应该快要请她回去了。 …… 阮清婉回娘家,宋家上下并没有当回事,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快就会回来。 出嫁从夫,她嫁了人就不能随意回去,还真想在娘家待一辈子不成?除非阮家不要脸面了。 近日宋钊文得了个表现的机会,日日点卯十分准时,一门心思扑在公事上,想借此机会往上走走。 因此府中的事他并未过问,直到唐氏差人去寻他叙话,问他阮清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才醒过神来,原来她已经走了十日之久。 唐氏虽一直在打理府中庶务,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先前以为阮清婉走不走都无所谓,反正理事的一直是她,谁知缺了个阮清婉,竟是什么事都进行不下去。 宋老夫人几日前病倒,她差人去请府医,却得知府医告假离府了,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她又只得去请医馆的郎中,要用好药,却发现要从府库支银子,堂堂侯府,不至于连诊费也给不起,只不过先前都是由阮清婉出钱,现在要动府中的银子,她只觉得肉痛不已。 宋老夫人要吃血燕,可远山商行迟迟不送来,又不能差人去问,那本就是阮清婉的嫁妆铺子,侯府但凡要脸都不能主动去问。 近日天气越来越热,府中膳食却一日不如一日,厨房江南来的两个大厨最近都告假,原先侯府的厨子厨艺虽然也过得去,但是少了那些山珍海味,做出来的菜总觉得没滋没味儿。 十六是府中下人发月钱的日子,她算好了月钱,要找人支钱的时候才想起那个人回娘家了。 在自己院中骂了阮清婉半日,也只得先从府库支钱,把下人的月钱发了。 这些事她骂骂也就过去了,但现在还在操办下个月的寿宴,这一次要大办,那是要往里面砸银子的。 之前想着反正有阮清婉给钱,所以什么都是按照最高规格的定的,当初给了定金,现在要给尾款,唐氏就开始叫苦不迭了。 她发现没有阮清婉实在不行,这才命人去守着,宋钊文一回来便将他请了过来。 “我看她这回是铁了心要跟你闹,府中麻烦事一大堆,我一个人已经是分身乏术,她管着家,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赶紧叫她回来。” 唐氏嘟囔道,“人不回来,总要把库房钥匙送回来。” 她说的库房是阮清婉的私库,阮清婉再是单纯,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私库钥匙交给宋家人保管,只是先前宋家要什么东西,她也从不吝啬就是了。 她一走,库房当然就开不了。 堂堂侯府,总不能私自将媳妇的嫁妆库房打开,传出去也不用在京城待了。 宋钊文听了这话,有些气愤,“母亲慎言,要让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 唐氏撇嘴,“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写封信,让她尽快回来,真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宋钊文也觉得阮清婉不可理喻,那日不过是在与寿堂说了她几句,也没有重话,竟然闹了这么久,实在是太不像话。 下个月的寿宴关乎侯府的未来,要是办砸了,她担得起责吗? “我知道了。”宋钊文应下,回书房便写了封信让人送去湖州。 他贵为侯府世子,平日里待她也温言细语的,她私自回娘家,他不仅不怪罪,反而耐心哄她开心,已经给足了她脸面。 要是再闹,他真的不会客气了。 宋钊文的信很快便到了湖州,阮清婉只扫了一眼,便扔在了桌上,“烧了。” 盼儿十分不解,她以为夫人是跟世子生气,等着世子来信哄她,谁知得了信却并不开心,还让她烧了,这是为何?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盼儿不会不听她的话,很快就把信拿去烧了。 阮清婉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和离这件事不能直接提出来,就算宋钊文心里没有她,为了忠义侯府的颜面,他也绝不可能答应和离。 如果太早让宋钊文知道她有这样的心思,只怕会提早设防,而且他那种坏透了的人,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阮清婉不敢轻举妄动,她要从忠义侯府离开,还要保全阮家的名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以跟宋钊文置气,但时机不成熟的时候,就要见好就收。 要抓到宋钊文的错处,让自己成为受害者,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宋钊文的所作所为。 那要从哪里下手…… 阮清婉已经有了答案,前世那个重要的人物还没有出场。 章柔儿,现在的你在哪里呢? 信送去了好几日,却迟迟没有回音,宋钊文怒气冲冲,思索着到底是再去一封信还是低下头去接阮清婉回来。 眼看着离寿宴只有半月不到的时间,许多事没有钱根本做不了。 府库还是能拿出这些银子来,只是自己出了,到时候阮清婉回府,总不能再向她讨要回来。 宋钊文心中郁闷,他最不喜的便是旁人说他娶了个贤妻,对他帮衬极大。 他们略带调笑的轻松语气,对他而言却如同往心上扎刀子。 他并不愿意娶商户之女,并不愿意花阮清婉的钱。 可是他没有办法,偌大的侯府,需要金钱支撑,没有钱,只怕侯府更是结交不到达官显贵。 为了侯府的未来,他只能忍着心中的不快轻言细语地跟阮清婉说话,每次她拿出银票,拿出厚礼,他都觉得那是刻意施舍。 而他不得不接下,还要赞她一句贤惠得体。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他只是想要一个需要他来保护的女人罢了。 第17章 章柔儿 阮清婉却并不是这样,她虽娇俏又温婉,看似依附于他,却十分有主见。 她对侯府人人都好,无非就是在向他昭示阮家的富贵,她什么都能寻来。 于她而言,他什么都不算。 宋钊文光是想到这些就烦闷不已,扔了笔起身,出府打马去了城郊方向。 与寿堂中,宋老夫人差人去找宋钊文过来坐坐,谁知去晚了一步,宋钊文刚刚出府。 丫鬟回来回了话,宋老夫人道,“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怎的这么久了还没有把清婉叫回来。” 吴妈妈轻轻地替她打着扇子,“小夫妻闹闹别扭也是有的,夫人是懂事知理的人,肯定不会错过您的寿宴,会回来的。” 宋老夫人心想,我是缺她给我贺寿吗? 要紧的是准备寿宴,她虽没有过问寿宴的事,但见唐氏整天皱个八字眉,也知道事情不顺利。 说到底还是缺钱,阮清婉什么都没有,也就家中富足些,还不知为侯府分忧,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只是这话又不好明说,传扬出去总不像个样子。 “我看还是平日里钊文对她太好了,永远都是轻言细语的,纵得她无法无天。”宋老夫人心里还是不痛快,撇嘴说了一句。 吴妈妈想,那还不是因为侯府要靠着人家,要不然世子能是这个脾气吗? 她是看着宋钊文长大的,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阮清婉不是他喜欢的,只是为了她手中的钱财,也只得低头。 这三年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世子心里一点儿也不好过,要不然也不会让别的女子勾了魂儿。 宋老夫人又说道,“我看还是找个机会把青云峰那个丫头弄回来,钊文身为侯府世子,总要为侯府开枝散叶,成婚三年还没有生下孩子,总不能一直宠着她一个。” 她哼哼了声,“侯爷就是个子嗣少的,但是再不济也还有两子一女,钊文现在一个都没有。” 宋承阳只有一妻一妾,妾室兰姨娘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人了,儿子现在才八岁,养在兰姨娘身边。 吴妈妈道,“世子也的确是该纳妾了,只是也要等夫人回来再说,怎么都要跟夫人先商量的。” “难不成我还不能做这个主了?不过是因为她得了贵妃一句夸赞,侯爷和世子便多给她一分脸面,让府中称她夫人,我就不信她还能越过我去。” 吴妈妈只能顺着她说,“老夫人您自然是侯府最尊贵的女人,夫人孝顺,老夫人踢提了她应该会同意的。” “必须同意。”宋老夫人直起身子,“我这把岁数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我还想看到重孙子呢,她拢不住钊文的心,那就让别人来,总要给宋家开枝散叶。” 宋钊文策马半个时辰,到了青云峰脚下,命随从在下面等候,他自己踏着台阶去了上面。 此地他时常来,闭着眼睛都知道路怎么走,不一会儿便绕过树林,走到了一处小屋面前。 章柔儿头上绑着头巾,身着墨蓝色旧衣,正仰着头打扫屋檐下的扬尘。 灰尘从上面落下来,落到了她眼睛里,她赶紧丢了掸子,伸手捂着眼睛。 宋钊文已经在院门口看了她一会儿了,纤腰丰臀,白皙的脖颈,仰着脖子干活儿的她也是一幅美景。 这会儿见章柔儿被灰尘迷了眼,他赶忙冲了过去,将她拉进怀里。 章柔儿似是受了惊吓,连忙往旁边躲,“你是谁,放开我。” 宋钊文闻言,心又柔软了许多,“柔儿,是我来了,不怕。” 他伸手捏着她白皙小巧的下巴,轻轻替她吹掉眼睛里的浮尘,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她,“怎么样了?” 章柔儿眨眨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像是蝴蝶扇着翅膀一般好看,直接扑进了宋钊文的心里。 “好多了。”章柔儿眼角泛红,抬头看他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世子今日怎么来了?” 宋钊文故作生气,“难不成你是不让我来?” 章柔儿柔声说道,“妾身巴不得世子日日都在这里,只是也知道世子身兼重担,哪里敢那么小气,把世子绑在自己身边,若是仕途顺利,就是两年不来看柔儿也没关系的。” 宋钊文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心疼,总觉得委屈了你,这些活儿怎么能自己干呢?” “我闲着也是闲着。”章柔儿笑得格外温柔,挽着他的手臂往屋里走,“世子不忙吧?这些日子我在钻研菜色,做出了几道好菜,就等着世子来吃呢。” 宋钊文握着她的小手,轻轻地摩挲着手背,“今日就是特意来看你的,自然是不忙。” “那就好,我这就去做饭。” 章柔儿一个人住在这里已经有一年了,一年前宋钊文出门办事遇到她被山匪打劫,她的爹娘都被山匪砍死了,只剩下她一个。 他出手相救,得知她已经没有了家人,而她又想报恩,他便将人带回了京城,安置在城中一处小院里。 那么娇俏美丽的一个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谁能忍心让她受苦? 宋钊文常常去看她,后来顺势而为,让她伺候了自己。 京城到处都是阮家的铺子,他总去那地方恐怕会惹人注意,所以寻了青云峰上的一处小院给她住,隔一日就有人给她送日常用品,她在这里倒是什么也不缺,就是孤单了些。 每每来到这里,宋钊文就找回了自己,他喜欢被人依赖,喜欢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把他当成自己的天。 章柔儿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做了五道菜,摆上桌之后,屋里香气四溢。 宋钊文正好肚子饿了,看到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他也顾不得什么吃相了,大口吃了起来。 章柔儿时不时给他夹菜,“好吃吗?” 宋钊文点头,“你的手艺比府中的厨子还要好,做这些辛苦你了,过几日我给你挑个人伺候,我舍不得你辛苦。” “我不辛苦。”章柔儿真诚地摇摇头,“只要世子不嫌弃,妾身愿意这么跟着世子一辈子。” 第18章 浓情蜜意 天还没有黑,两人吃过了饭,章柔儿要去洗碗,宋钊文直接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她不看他,羞得红了脸,“侯爷这是做什么,妾身还要去忙呢。” 宋钊文伸手轻轻捏着她腰上的软肉,嗅着她脖颈处散发出来的幽香,意乱情迷地说道,“所以我说不能让你辛苦,你的任务是伺候本世子,不是洗碗,也不是扫地。” 章柔儿娇滴滴地回,“世子,妾身会伺候您一辈子。” 她像是有些害怕,缩了缩,又鼓起勇气,终于抱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等云雨之后,饭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摆着,章柔儿打了水让宋钊文洗漱,又想去忙,结果再次被宋钊文拉进了怀中。 “不要走,就这么陪着我。” 章柔儿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走,她撒娇似的说道,“可是桌子还没有……” “不用你,一会儿我便让人去找人来伺候你,以后都不用你动手。” 宋钊文紧紧地抱着她,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章柔儿听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她体贴地说道,“世子是有烦心事吧?妾身愿意给世子分忧,只是妾身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懂得外面的大事,只怕帮不上忙。” 宋钊文道,“你就这么陪着我就好,乖乖的,像只小猫一样。” 章柔儿笑了,“可是小猫的爪子很利,世子不怕妾身把你挠伤了?” “如果是你,伤了我也不怕,柔儿,答应我好吗?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让我保护你。” 章柔儿往他怀里蹭了蹭,“妾身一个弱女子,离开了世子便没有了活路,只要世子不嫌弃,妾身一辈子都会这样伺候您,只是不知道夫人知道了会不会容不下妾身。” 宋钊文眸光暗沉下去,“侯府还不是她做主,我答应你,定不会委屈你太久,总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章柔儿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他,“妾身伺候世子是因为您英俊潇洒,又是妾身的救命恩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名分,只是如果有机会名正言顺地伺候,妾身一定会珍惜的。” “乖。”宋钊文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还有事要做,并没有在山上过夜,待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章柔儿送他到山下,待他和随从走远才冷冷一笑,转身回到了小院。 至于那桌上的碗筷,她才懒得收拾。 回到府中天已经黑透了,他快马加鞭才赶在了城门落锁之前回来。 刚坐下歇了口气,就被与寿堂的丫鬟叫走了。 与寿堂中,宋老夫人和宋承阳夫妻俩都在,兰姨娘也在。 “孙儿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兰姨娘安。” 宋老夫人让他坐下,直奔主题,“清婉何时回府?” “孙儿已经往湖州去信,想来就要回来了。” 他从没想过阮清婉会不听他的,他哄了,她也就该接着。 宋老夫人道,“府中忙乱,多个人也好多出出主意,她三日内必须回府,这是她第一次跟你闹脾气,许是你摸不准她的性子,我琢磨着,怕是想让你去接。” 唐氏不服气地说道,“她多大的架子啊,竟要侯府世子亲自去接她回来,真把自己当侯府的主子了。” 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找阮清婉回来的目的? 唐氏轻轻缩了下脖子,她当然想有人回来出钱,但是也心疼儿子,哪有回娘家还要让男人去接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宋老夫人又跟宋承阳说,“你说句话。” 宋承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虽是家主,但是家中的事他几乎不管,于他而言,儿媳妇什么时候回府还没有去哪儿能买只叫得好听的黄鹂鸟重要。 “母亲,这是钊文夫妻俩的事,我们不便插手太多,侯府没有对不住清婉的地方,阮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迟早会回来的。” 他的意思就是不用急,宋钊文也不愿意去接。 只有宋老夫人和唐氏操心家中用度,这两个老爷们儿倒像是什么都不愁似的。 宋钊文道,“祖母,若是我低头一次,以后便一直要低头,我会再给她去信,迟迟未归,传扬出去也不是好事,她知道轻重。” 宋老夫人拗不过他,只得说道,“随你,你安排就是了,寿宴多上心。” “是。” 宋钊文回到自己的书房发了好大的火,谁也不敢进去。 缓了缓,他还是提笔又给阮清婉写了一封信,心中语气更是柔和了几分,又说自己有错,先前不该不在长辈面前护着她,让她消消气。 不日便是祖母寿辰,若是孙媳妇不在,只怕引得京中贵人闲言碎语,传出不孝的名声对她不好,对清辉科考也无益。 一封信又是哄劝又是威胁,阮清婉收到之后冷嗤了声。 原来这么早宋钊文就在用清辉读书的事威胁她了,先前其实也提过,每次她想做什么他不赞同的事时,他就会这么说。 那时候她并未觉得不妥,反倒觉得他考虑得十分周到。 人总是会被感情蒙蔽双眼,一旦有人撕开那层布,便什么都看得清楚了。 阮清婉不会不回京,也不指望宋钊文现在会来接她,还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呢,他才不会低头低到那个地步。 算着日子,再有几日就该回了。 阮清婉嘱咐盼儿收拾行李,又去向赵氏要了陶玉的身契,这一次要带她回京。 赵氏有些担心,“京城贵人多,关系复杂,陶玉这孩子从小便跟着你,咱们家也是没规矩惯了,从不苛待下人,我就怕她去了京城不习惯,给你惹了祸端。” 她还记得宋钊文的话,当初他就是这么说的,赵氏觉得有几分道理。 阮清婉放下茶盏,“去了也就熟悉了,我身边能用的人少,陶玉聪慧,又和我亲近,带她在身边我更安心。” 赵氏点头,“你喜欢便带着,二十二就是你婆家祖母的寿辰了,何时回去?” 阮清婉道,“十八那日再出发。” 那还有好几日呢,她是打定主意不回去帮忙,赵氏也不劝她。 第19章 回京 赵氏知道女儿和宋钊文的感情并不如她想的那样好,要不然也不会三年还未同房。 阮清婉不说,她也就不问她的打算,只是嘱咐了一句,“有什么事便去找成伯。” “娘放心吧,我知道的。”阮清婉微微一笑,谈起了阮清文的亲事。 赵氏说道,“你知道你三哥的性子,我最管不住的就是他,只怕要用刀架在脖子上才能让他听我的,随他吧。” 她小声说,“我看他与雨薇亲近,怕是对人家有意。” “娘怎么想呢?”阮清婉好奇她的看法。 赵氏笑了笑,“儿孙自有儿孙福,雨薇也是我和你爹看着长大的,咱们家对她也熟悉,如果两人真有缘分,这亲事也不是不可以。” 阮家不看重家世,只是看人好不好,他们都觉得林雨薇不错。 阮清婉只好说道,“娘,亲事让三哥考虑清楚。” 赵氏再怎么愚钝,也知道她话里有话,“雨薇不好吗?” “说不上来。”阮清婉不好多说什么,又提起了阮清辉的学业,母女俩说了半日才算完。 七月十八那日,阮清婉准备回京了。 全家人都推了当日的事情来送她,阮清婉十分不舍,虽说她已经给自己的心筑了一道围墙,但前世的结局太过可怕,她怕这一世依然逃不开。 阮长越和赵氏舍不得女儿,三个哥哥舍不得妹妹,而阮清辉这个小家伙差点儿抱着阿姐的胳膊不撒手。 “阿姐,要常回来看我。” 阮清婉点头,“阿姐记住了,你要乖一些,好好读书。” “嗯,我会考取功名的。” 三个哥哥又跟她道别,阮清文把夹在腋下的一个木匣子拿了出来,“这里面都是些小时候玩儿的东西,先前你出嫁我便想给你做嫁妆,大哥骂我抠门儿,又换了别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想要这些,早就想着等你回来全给你了,小时候跟我争九连环,现在全给你,自己留着玩儿。” 这的确是珍贵的礼物,阮清婉很珍惜,让陶玉收着。 阮清耀说道,“小妹都要走了你还不忘给我泼脏水是吧?” “我说的是实话。”阮清文哼哼道。 离别的气氛被他们俩斗嘴弄得不那么糟糕了,阮清婉上了船,看着岸上的家人,忍不住又哭了。 陶玉说道,“小姐想回来随时都能回。” “嗯。”阮清婉抱着木匣子,再不会说出嫁女子回娘家不易那样的话,该回就要回。 …… 忠义侯府,眼看着寿宴就要到来,阮清婉迟迟未归,唐氏觉得火已经烧到了眉毛。 这几日各个商行都在索要尾款,说是资金周转不开,拿不到尾款不敢交货。 唐氏本想拖一拖,但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外人要说忠义侯府是个空壳子,办个寿宴连钱都给不起。 她也不知道阮清婉何时回来,远山商行的二掌柜上门要尾款,唐氏直接道,“你可知世子夫人何时回京?” 二掌柜笑着说,“我家小姐回家探亲,路途遥远,所以在湖州多耽误了些日子,但我想小姐那么孝顺,定是要在老夫人寿宴之前回京的。” 唐氏道,“就没个消息?” 周掌柜笑呵呵的,“小的只管买卖的事,不过问主子的私事,侯夫人还请把账结了,要不然小的不好交差啊。” 不过二百两银子,也不是很多,但唐氏掏起来也是肉痛的,这可是侯府的钱。 这人是远山商行的,她也不好推脱,要真说等阮清婉回来结账,传出去是真不像个样子了。 虽说心里难受,也只得让人去拿钱。 周掌柜离开忠义侯府,又让随从去找别的商铺通气,小姐要回来了,今日必须把尾款都要到手。 忠义侯府要是不给,那就出去宣扬,说堂堂侯府连办场寿宴都要靠赊账。 今日来要账的格外多,唐氏挨着给了钱,算盘打得要冒火星子。 “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花啊,我可真是倒霉,竟把这事儿揽在自己头上。” 蔡妈妈说道,“用的是府库的银子,不是太太您的,为的又是给老夫人办寿宴,怪不到您头上,回头夫人回来了,世子去哄哄她就好,那银子不就又回来了吗?” 唐氏把算盘一推,“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还当多大方呢,这么点儿钱也舍不得出。” 次日一早府中便收到消息,阮清婉回京了,不一会儿就到侯府。 唐氏在自己屋里骂了好久才肯出去,昨日给了钱,今日她就回来,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宋钊文今日在家,得知阮清婉要回来,强压住心中火气,让人备车亲自去接她。 谁知车到了城门口,便看到了远山商行的大车朝着城门驶来,那车是平民百姓能用的最高规格,用料上却格外讲究,一看就贵气逼人。 再看侯府这辆车,那就不算什么了。 马车后面跟着六辆车,拉的全是阮家给阮清婉备的好东西。 宋钊文看得气结,愈发后悔自己娶了个商户的女儿,商人就是上不得台面,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便招摇过市,惹人笑话。 “夫人,世子在城门口。”盼儿放下帘子说道。 阮清婉道,“直接回去。” 有她的命令,车夫并未在宋钊文面前停下,而是直接把他们甩在后面。 宋钊文更是气得不轻,咬牙命人赶车回去。 回府时,阮清婉径直回了自己住的临水苑,沐浴更衣之后再去与寿堂请安。 她带回来的六辆马车都卸了货,然后搬进了临水苑旁的财库。 唐氏得了消息便去与寿堂等着了,只是阮清婉迟迟不来,她又想给阮清婉上眼药。 宋老夫人道,“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她如今心里不痛快,你便少说两句闲话,让钊文哄着些,嘴上痛苦了身上就痛快了?” 唐氏这才闭嘴,等阮清婉拿了钱再说。 两人左等右等,只等来一个临水苑的丫鬟,“老夫人,太太,世子夫人回府之后便呕吐不止,差人寻府医看了,说是路上赶路太急染了暑气,怕给老夫人过了病气,就先不来请安了。” 唐氏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您老看看,这是真要翻天了啊。” 第20章 交出管家权 阮清婉在府医走了之后便舒服地洗了个澡,盼儿有些担心,“夫人,老夫人那边怕是……” “没事儿,晚些时候我再解释。” 陶玉也有些看不明白了,按规矩来说,出门回来肯定是要先去请安的,小姐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呢? 不仅不急,还撒谎,那府医分明就说没什么事,小姐却让人回她是染了暑气,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 阮清婉不怕,这府里的顶级大厨是阮清耀替她寻来的,府医也是由她出钱养着,自然知道该向着谁。 就算她不开口嘱咐,陈大夫也知道怎么说。 以前她没想过这些,连府医都很少叫,怕府中长辈觉得她身子弱,更怕宋钊文觉得她身子弱。 现在觉得越弱越好,免得什么事情都找上她。 舒服地沐浴之后,又命人让厨房准备好午膳,她一回来,章大厨和王大厨便回来了,干活儿依旧那么认真。 而到了要做府中其他人的午膳时,他们又交给了府中原来的厨子。 “我们来这里是伺候阮家大小姐的,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些话直接传进了与寿堂,宋老夫人看到桌上的饭菜,今日又没有她爱吃的鲜黄鱼,这让人怎么吃得下去? “反了,真是反了,这事儿我不管,让钊文去管,那是他媳妇儿。” 女子出嫁从夫,就算是内宅,有长辈在,那也轮不到她一个年轻媳妇做主。 这是什么意思? 就差伸手打她这个祖母的脸了啊。 宋钊文也被饭菜弄得没了食欲,本想晚上再去找阮清婉,与寿堂传了话来,他便直接去了临水苑。 阮清婉沐浴之后正在用着精致的餐食,她命章师傅和王师傅从今以后只用顾着她,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余人不用理会。 这侯府又不是没有大厨,只因她身子弱,吃不惯京中的餐食,家中才寻了这两位顶级大厨来,一年给了那么多工钱,但也不能让人为侯府上下的饮食费心。 今日的豆腐羹和嫩笋十分合阮清婉的口味,以前她不计较这些,她往往是最后叫饭的,送过来的餐食大多不是出自两位厨子之手。 如今不一样了,这顶尖大厨不能白请,自然是紧着自己用。 豆腐羹送进嘴里,她被这美味折服,笑得弯了眼。 不过这好兴致很快就被怒气冲冲,前来兴师问罪的宋钊文给破坏了。 宋钊文很想一脚踢开房门,但因自己的身份,以及对阮清婉的忌惮,最终还是忍下了,如平常一般走了进去。 “今日回府为何不去向祖母请安?”一进来便是质问,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阮清婉放下筷子,盼儿和陶玉福了福身,退到了外间。 陶玉有些担心地往里面张望,盼儿又带着她往外面走了一些。 “小姐会不会吃亏?”陶玉焦急,她家小姐那是从小就受不得气的,吵架哪吵得过人家啊。 盼儿道,“陶玉,要注意称呼,在这里要称夫人。” 这事儿她已经嘱咐过陶玉了,就怕因为个称呼就惹来祸端,只是陶玉先前都是那么称呼,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她捂了捂嘴,“知道了。” 盼儿说道,“世子再是生气,也断没有打人的道理,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打算,我们就在这里候着,有动静立马进去便是。” “你要记住,主子说话的时候我们不能随意进去,若是惹了世子不快,她要处罚我们,夫人若想护着,两人又要生出不快。” 陶玉认真点头,“多谢你教我。” 侯府的规矩还真是跟阮家不一样,她可得好好记着,不能给夫人惹麻烦。 里间阮清婉并未因为宋钊文的质问而停下吃饭,还是把自己剩下的小半碗饭吃了个干净。 宋钊文立在一旁,她也不叫他坐,他总不能一直站着,便自己去软榻坐下。 见她终于放了碗筷,优雅地拿起湿巾净手,他这才压着火气又说了一遍,“吃完了?” “是,章师傅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许是好久没有用心品尝,这蛋黄豆腐羹做得格外鲜美。” 宋钊文再次怒火中烧,“你究竟想做什么?那日不过是在祖母面前问了你几句,也没有说什么重话,怎的就不声不响地回湖州去了?” “回去也就罢了,我念你三年未归,定是想家了,容你在湖州多待些日子,也想好了回来之后不追究,你可倒好,明知祖母寿辰将至,还迟迟不归,这不是给人递了话柄说你不贤不孝吗?” “好不容易回了府,却扯了个由头不去请安,你让祖母心里怎么想?” 他怕阮清婉辩解,自行堵住了她的话头,“少说你染了暑气,我看你胃口甚好,不像病了的样子。” 阮清婉端起清口茶喝,待他说完才幽幽开口,“我以为那日在与寿堂已经说得很清楚,既然我惩治几个刁奴都要惹得祖母将我叫去责问,这家管的又还有什么意思。” “因我身子娇弱,母亲说为了操了好多心,看似我管着家,却是她一直在操持,为此我愧疚了三年,既然我管家上上下下都不满意,便卸了这担子,好让祖母和母亲顺心。” “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赶在祖母寿辰前回来,见府中处处安排妥当,想来母亲的确是有本事,倒是自责万分,这几年真是让我挣够了虚名。” “以后便让母亲管家吧,我既然是侯府儿媳,便听从母亲安排,她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也不会推脱。” “至于不去与寿堂请安,那实在是因为身子不适,睡了会儿才好了些,劳世子挂心了。” 宋钊文被她的话震得有些愣神,“你是说以后不管家了?” “是,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深居简出,府中大小事宜都是母亲在操持,所以我让人挪一盆花也没人听,还要出言顶撞,府中仆妇都知道管事的是母亲,我又占着这虚名做什么?” “侯府主母,那说出去可是荣耀万分,也是我先前没想明白,这几年不知母亲对我如何不满呢。” 第21章 争吵 宋钊文本意是来质问她,按着他对阮清婉的了解,她必定认真解释,他再板起脸做出生气的模样,她便将好的都拿出来,哄着他开心,又会规规矩矩地去讨家中长辈的欢心。 到那时候他再借坡下驴,顺势说几句软话,也就回到之前了。 可是这一次阮清婉似乎和从前不同,她竟顺势卸了管家的担子。 如她所说,她管家其实也就是但了个虚名,其实府中大小事宜都是母亲在操持,她只需给钱。 这几年一直都是如此,可如今她点明了,倒让他不知道如何反驳。 阮清婉是否管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银钱的支取。 现在她不管家了,他总不能明明白白地问,那你是不是还给钱? 他是侯府世子,断没有向女人伸手要钱的道理,从前他也没开过口,都是阮清婉主动提起。 而这一次,她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一直说占了管家的虚名委屈了婆母,可就是不说以后银钱支出从哪里出。 见他沉默,阮清婉道,“世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钊文看着她,希望她想起最关键的事,阮清婉眨了眨眼睛,“给祖母的贺礼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回湖州待了许久,怕是惹了她老人家不快,我这个做孙媳的不会忘了本分。” 她咳嗽了声,“这几日的确是身上不适,寿宴便帮不上忙了,左右母亲已经打理好,我这时候插手反倒是抢功,就让母亲操心吧。” 话已经说完了,阮清婉扬声喊了人进来收拾桌子,陶玉和盼儿又给她端了水果来。 阮清婉问道,“世子还要坐会儿吗?这次带了新茶,香味很好。” 宋钊文气结,“你以后当真是不理侯府内宅之事了?” “是。”阮清婉点头,“莫不是有什么不妥?其实母亲正值盛年,断没有让儿媳理家的,传出去也的确不像个样子,且我身子实在是娇弱,总也不上心家事,都是母亲在操持,长久下来的确是委屈了她。” “世子莫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阮清婉想了想,“难道是府库的银钱不趁手?我身为侯府媳妇,断没有让侯府为难的道理,从今以后我的支出都由自己出,命人将临水苑旁的空屋打理出来,就做我的小厨房吧。” 不等宋钊文开口,她又说道,“是不是府库吃紧?只要世子开口,我便开了我的嫁妆库房,拨一笔银子给侯府应急就是了。” 宋钊文要的就是这个,可是他要的并不是阮清婉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她主动给的,那是她懂事,而如果是他要的,那就是侯府不懂礼数,竟要花媳妇的嫁妆来度日。 他是男人,又是尊贵的世子,断没有花妻子嫁妆的道理。 “不必,你既然这么说了,以后便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阮清婉恭顺地说道,“是,我必定约束好下人,我帮不上母亲的忙,至少不给母亲添麻烦,我的吃穿用度,一应支出都由自己负责,也就是住了侯府的院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搬去更小的院子也可以的。” 一番话,看似温婉恭顺,可宋钊文又不是傻子,忍不住拍了桌子。 “忠义侯府还缺不了你住的院子,少拿你那些阴暗心思度人,侯府不曾亏待了你。” “哼,你既然这么说了,便按照你的意思,以后经营好你自己的日子,家中的事再不要过问,你这临水苑的门可要关紧了。” 言罢,拂袖而去。 盼儿有些着急,“夫人,您与世子感情向来和睦,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此事怕是有误会,夫人要不要……” 阮清婉道,“不用了,以后世子来不来都没关系,他也说了,让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按我说的办,这几日把厨房收拾出来,以后我们的吃食由远山商行派人送来,不花侯府一分一毫。” 分得清楚些,吃亏的又不是她。 宋钊文从临水苑出来,又气冲冲地去了明辉堂,将阮清婉的意思转达了。 唐氏听闻管家权彻底落在了自己头上,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她要的是管家权,但却不是一个盈亏自负的管家权。 “她当真是什么也不管了?银子呢?” 宋钊文冷声说道,“她都要关起门来过日子了,自然不会过问府中事,还说缺了钱跟她张口,她先挪了嫁妆来用。” 唐氏道,“你便顺口应下又如何?” “母亲,堂堂侯府,莫不是要靠一个商户之女用嫁妆养着?她要自己过便自己过,那临水苑我不会再去。” 唐氏着急,蔡妈妈却劝着她,“太太莫急,成婚三年,夫人还未有子,这放在整个京城也是少见的,世子若是不如她房中了,她不知多着急呢,定会主动求着世子去的,到那时候,定要表表诚意。” 经她提醒,唐氏才又醒过神来,“对,她三年无所出,这本就是不孝,再不想着乖顺些,当心钊文休了她。” 宋钊文不发一语,事情说了也就起身离开了。 次日起,阮清婉真就按照她说的,连临水苑都懒得出了,府中什么事也不管。 再有两日就是宋老夫人寿宴,唐氏忙着这边的要紧事,一时也顾不得她。 阮清婉便命人收拾厨房,装扮花园,怎么舒心怎么来,把自己的住处弄得贵气逼人。 成伯命人日日送补给进府,都是只有她和院中下人的份儿,至于宋老夫人吃惯的甲鱼和血燕,忠义侯喝惯的琼花酿,唐氏用惯的珍珠粉以及宋钊文惯用的宣纸徽墨,那就再也没有了。 后日便是寿宴,花园中该换上一批新鲜花卉,唐氏本想等阮清婉回来再提,谁知闹成了这样。 现在她也只得命人将花园松松土,修剪残枝,让这花园看起来不那么破败。 临水苑的小丫鬟带人传话,说是花园正好松土,那便把夫人喜欢的那几株蝴蝶兰给挪到临水苑去,也免得日后再动土了。 就这样,花园里的名贵花卉被移栽了,更是没什么可看的。 唐氏气得跳脚,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办法因为这种事情和儿媳妇理论,只得先去忙别的。 第22章 寿宴 一日过去,临水苑就变了样子。 盼儿先前以为夫人是要拿回管家权,殊不知她是打定主意什么也不管了。 其实这样也好,不必再看人脸色,她只伺候了阮清婉半年,但也知道她平日里委曲求全,过得并不快乐。 这几日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这才是真的高兴。 只是夫人没有子嗣,长久下去也是不行的,也不知道夫人作何打算。 她操心这些也没用,如今还是先伺候好夫人要紧。 阮清婉坐着吃蜜瓜,小丫鬟翠柳进来说道,“商行的叶娘子来了。” “快请。”阮清婉喝茶漱口。 叶娘子是成伯的妻子,三十岁出头,人十分干练,平时也帮忙管商行的生意。 他们夫妻俩先前都是阮家的下人,后来年岁合适,赵氏便替他们定了亲事,成婚之后依旧在阮家做事。 阮清婉出嫁之后,赵氏挑中他们两人来京中帮衬,就是看中了叶娘子性子泼辣,想着女儿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她能派得上用场。 只是阮清婉嫁进侯府之后就仿佛和阮家失去了联系,叶娘子这三年就见过她两次,上一次已经是两年以前了。 今日进府送货,是叶娘子亲自带着人来的,先去跟唐氏说了一声,便来临水苑见阮清婉了。 她还带着两个丫鬟,提着四个竹篮,看那样子就很沉。 盼儿和陶玉帮忙去接,没料到竹篮那么重,竟差点儿摔个跟斗。 “许久未见叶娘子了。”阮清婉和她也很熟悉,见了面如同亲人一般。 叶娘子道,“小姐不召见,我也找不到机会来见,得了小姐的信儿,我高兴了许久。” 阮清婉喜欢她爽朗的性子,几句话便被逗得笑了起来,“东西呢?” “都在这里呢,小姐终于想起过问商行的账目了,这两日我盯着人整理,挑了要紧的先送来,小姐若想都看,明日再送进府里。” 阮清婉拿起账簿翻了翻,却是有些看不明白,她神色落寞,合上了账本。 家中世代经商,父亲和兄长一年里至少有三四个月在外跑商,阮家的富贵是他们用汗水换来的。 而她从小锦衣玉食,从不为生计烦忧,娘亲也心疼她,从不让她帮忙处理内宅琐事。 所以她嫁了人三年,却连账册都看不明白,她这般无能,哪里配当阮氏的大小姐。 “小姐这是怎么了?” 阮清婉随即又打起精神,不会便学,总好过在这里唉声叹气。 “娘子可愿意教我看账本?” 叶娘子笑着说,“那有什么难得,小姐想学我一定好好教,小姐聪慧,只要在这上面多上心,很快就能得心应手,只是小姐毕竟已经嫁入高门,侯府规矩森严,可愿意小姐接触市井之事?” 阮清婉道,“人生在世,要紧的是穿衣吃饭,我是商户之女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侯府若是介意,当初便应该寻个官家小姐做这世子夫人。” 叶娘子已从夫君口中听说小姐回湖州的事,猜测是与世子过得不如意,忠义侯府待她并不如坊间传的那样好。 既如此,那便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她笑了笑,“那我就用心教,之后我隔日进府,可方便?” “当然好。”阮清婉说道,“不知是不是耽误了娘子的正事?” “我和夫君都是阮家的仆从,得老爷夫人信任,来京中帮衬小姐打理生意,小姐的事便是我的正事了。” 阮清婉微笑,“我是个蠢顿的,幸亏有成伯和娘子为我筹谋,才没有让商行生意败落,反而蒸蒸日上。” 这一学就学到了太阳西斜,叶娘子该回去了,便将账册留下,让阮清婉翻看。 “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后日我来时为小姐解答。” 后日是宋老夫人寿辰,就算是做做样子,阮清婉也得出去待客,自然没有时间学管账。 这一晚阮清婉看到很晚都还不愿意歇,原先以为这账册不过是把日常流水记录其中,认真学了之后才发现那么多门道。 优秀的账房,一眼便能看出账目中的错漏,又能看出盈亏,以及生意是否可行。 夜深了,陶玉捧来安神茶,“夫人该睡下了。” 阮清婉打了个哈欠,“这管账格外有意思,叶娘子这个老师我是跟对了。” 陶玉说道,“再是有意思也得顾着身子,平常这个时辰早就睡了,今日竟还熬着。” 阮清婉一笑,“好,这就去睡。” 次日依旧是在家里看账目,到了二十二那日,阮清婉命人挑了一身富贵又不失庄重的衣裙,搭配着几样钗环,符合她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又不那么夺目,大方得体。 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去了与寿堂待客。 今日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家眷,宋老夫人一袭暗红织金裙,头戴镶翠玉抹额,十分贵气。 她由人扶着出来落座,笑容灿烂,礼数周到地接待着前来恭贺的贵族女眷。 今日来客中,最为尊贵的便是程阁老的夫人杜氏,程夫人带着儿媳和女儿一同前来,宋老夫人客气见礼,十分恭敬。 而唐氏今日打扮得更是贵气逼人,头上金光闪闪,那双手的镯子怕是要坠得她手腕疼。 阮清婉来了之后给众人见礼,随即便在一旁寻了个座,并不打算多话。 她四处看看,竟在不远处看到了宋恒悦,这是宋钊文的庶妹,已经出嫁两年了,阮清婉竟不知她也来了侯府。 宋恒悦是兰姨娘所出,在府中谨小慎微,两年前出嫁,唐氏只给她备了单薄的嫁妆,还是阮清婉看不过去,以嫂子的身份又添了不少。 其实现在想起来,唐氏就是这个目的。 她身为嫡母,庶女出嫁嫁妆太过寒酸她脸上也不好看,但又不愿意从府库出银子,便做出个寒酸的样子来,让阮清婉慷慨解囊。 宋恒悦嫁去了江州,离湖州不远,没想到为了宋老夫人的寿宴回来了一趟。 她正在跟兰姨娘低声说话,两人在角落里很没有存在感,旁边还跟着八岁的弟弟宋钊阳。 “小姑何时回府的,我竟没有听说。”阮清婉轻笑着开口。 第23章 寿纹锦鲤 阮清婉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兰姨娘今日身着一身橙色杏花纱裙,略施粉黛,但也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娇媚容颜。 “嫂嫂,我今晨才到的京城,回府后简单梳洗,跟老太太和太太请了安,刚到这里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跟嫂嫂说话。” 宋恒悦和阮清婉相处的时间不长,她又是妾室所出,在宋家没什么地位,之前在府中也没有太大存在感,所以和阮清婉并不熟悉。 成婚时阮清婉替她添妆,让她的嫁妆光鲜体面,她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在见到阮清婉时,态度格外恭顺。 “一路辛苦了,前几日我才从湖州回京,缓了两日才好,你从江州赶回来,想来也有不适。” 的确是有点不舒服,但是老太太的寿宴,她哪里敢躲懒,虽然来这里也轮不上她们母女说话,但是不来就是她的错了。 宋恒悦微笑,“多谢嫂嫂挂怀,我还好。” 阮清婉在京中贵妇圈子里没有相熟之人,毕竟她平时都很少出去,看来是宋钊文有意为之,不愿意让她结交友人。 她干脆与兰姨娘母女坐在一处,问起宋恒悦在江州梁家的日子,宋恒悦面露苦涩,阮清婉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宋恒悦不多言,她也就不问了,她自己的婚姻都是一笔糊涂账呢。 叙话差不多了,便到了展示礼物的环节,也不知是谁起的哄,说是宋老夫人有个家中富贵的孙媳,为了她的寿辰,特意回了湖州备礼,想来是准备了难得的礼物。 本来一直缩在角落里聊天的阮清婉一下子就吸引来了无数目光,她轻轻打着扇子,温婉见礼,“祖母过寿,孙媳思来想去该准备什么礼物,湖州物产丰富,便着家中管事四处去寻,终于寻来了合适的礼物。” 她轻轻拍手,便有人搬上来一口大缸,众人围了过来。 太仆寺卿夫人孙氏笑道,“我当是什么好礼,结果是一尾鱼罢了,听闻江南阮氏富可敌国,家中祖母过寿,世子夫人便准备了这个?” 阮清婉淡笑回应,“阮家不过商户,再是用心经营也抵不过国库,杨夫人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莫不是听杨大人说了朝中之事,便自行揣测,认为国库空虚了?” 孙氏吓了一跳,这几句话就给她安上了罪名,她倒是不要紧,要命的是她竟攀扯自家夫君,要是不否认,莫不是认了自家夫君是个不分公私,将朝堂之事说给内宅妇人听的莽汉。 “你莫要胡说,我家大人从不曾在家中说起公事,我不过是赞你阮家富贵罢了。” 阮清婉笑了,“那我便谢过杨夫人,只是杨夫人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一些,今日也是各家夫人小姐都懂礼,也知道杨夫人的为人,自不会误会什么,可要是落入他人耳中,只怕还要生事呢。” 孙氏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只得道,“多谢提醒。” 宋老夫人适时开口化解,“清婉,杨夫人也是好意,你不要误会了。” 阮清婉道,“我自知杨夫人是好意,只是有些话也要说明白,挑开了倒也没什么,怕的就是含糊不清,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恐惹祸端。” 宋老夫人总觉得现在这孙媳不似从前好管束,牙尖嘴利,总是能把她气得胸口不顺。 今日客人多,又有程阁老的内眷,她不欲在贵客面前闹得没脸,便也不再敲打阮清婉,而是问起她的礼物。 阮清婉道,“祖母请细看,这虽然只是一尾锦鲤,却是我差人寻了许久才寻来的,鱼虽普通,但是身上的花纹却不普通。” 闻言,众人都好奇起来,不由得凑近了些看。 那锦鲤鱼在浴缸中自在畅游,转了个身,露出尾巴底下的一块斑纹来,看那形状,倒像个寿字。 阮清婉微笑解释,“锦鲤本就吉祥,这鲤鱼身上天上寿纹,更是好兆头,寻到此物,我可是当即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老天为祖母增寿呢。” 她朝着宋老夫人福了福身,“清婉以此礼恭贺祖母寿辰,以后就将锦鲤养在与寿堂,为祖母增寿。” 宋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她知道阮清婉从湖州带了好几车的东西回来,想着自己的寿礼她总不能马虎,最近侯府花了很多钱,她虽有个私库,但是也不充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捞点儿东西。 可是也不知道这清婉是怎么了,往年家过节过寿,她送的都是奇珍异宝,再不济还有一叠银票,今年怎的弄了个带寿纹的锦鲤。 虽是个吉祥兆头,但是这东西是能卖还是能吃啊? 在宋老夫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这礼物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这样的锦鲤可不好找,你敢说她没有尽心吗? 她面上带笑,那脸却是笑得十分奇怪,阮清婉都怕她笑得面瘫。 杜氏也有五十来岁了,夫君位高权重,儿孙又十分孝顺,她平日里不缺金银,就缺这样的新奇玩意儿。 于是她左看右看,认真夸赞道,“老夫人可真是好福气,有这等孝顺的孙媳,将来必定寿比南山啊。” 杜氏这么尊贵的身份,当众夸了阮清婉,其余人就算是有心刺两句,此时也不好开口了,纷纷说宋老夫人有儿孙福。 阮清婉顺利送了礼物,接下来也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里的人她都不熟悉,不如和宋恒悦多说说话,她很快又要回去。 今日的寿宴忠义侯府花了好多心思,在程阁老的带领下,也算是办得风风光光,朝中大臣来了不少。 宋承阳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管,今日倒是拿出了家主风范,带着儿子在前院待客,也是一切顺利。 中午宴席过后,在花园里摆了桌子聊天,阮清婉只听众人谈天说地,问到自己时才开口回两句。 不知怎的,说起了雍阳王。 阮清婉脑海中一下子便多了一抹红色,那个名震朝野的弄权王爷,前世也没见过两回,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么快就打了一回交道。 妇人们不懂朝堂之事,便操心起雍阳王的婚事来。 “听闻雍阳王最喜江南女子,京中闺女怕是挑不上眼,要不然为何迟迟不娶亲。” 第24章 意中人 雍阳王虽性格暴戾,但样貌俊美,又位高权重,他的王妃之位还是很多名门贵女在惦记着的。 但他常年在外征战,已经二十有三,王妃之位却迟迟空悬,渐渐成为了内宅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说他最喜往江南一带去,曾经陛下欲为他赐婚,他曾亲口说过自己早有意中人,于是便有人猜测,雍阳王应当是与一名江南女子定了情。 只是多年以来,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又有人说那是他搪塞陛下的借口。 阮清婉前世嫁人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被关着,自然无处去听这些京中趣闻,此刻听得十分认真。 对面有一女子有些不服地说道,“王爷十年征战,为越国扫清叛乱无数,怎么会有空与人谈情说爱,我看那意中人的事做不得真。” 阮清婉看着盼儿,盼儿已经将今日女客的身份打听清楚,便小声说道,“是平威将军府的嫡出三小姐江怡梦。” 这是前世没注意过的人,阮清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将军府三小姐,雍阳王有没有意中人,她着急做什么? “就算是没有,可王爷不愿娶亲,便是陛下和贵妃好言相劝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只怕这京城的闺阁女子,王爷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你说呢,江妹妹?” 盼儿又小声道,“国子监祭酒梁大人的嫡长女梁言欢,嫁给了御史中丞胡大人的次子。” 阮清婉对盼儿打听消息的速度表示赞赏,这些人之前盼儿也不认识呢,都是今日打听到的。 不过这个梁言欢她倒是有印象,她前世见过两次雍阳王,有一次是王府宴会,还有一次就是梁大人嫁女。 那就是去年的事,就算是这一世她都还记得。 大婚之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而迎亲的队伍恰好遇上了带兵出征的雍阳王,那梁家大小姐竟穿着喜服下了娇子,当众对雍阳王不舍送别。 “王爷,一定要平安归来,早日回京。”梁小姐当街哭得肝肠寸断。 此事阮清婉亲眼所见,迎亲的队伍还没到胡府,这事儿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后来胡家全家人都是板着脸走完流程的。 这么惊世骇俗的事,阮清婉自然是记得清楚。 也不知这梁言欢是脑子少根筋还是真性情了,如今她已嫁作人妇,出了那样的事,竟还敢在公用场合评议雍阳王,这是真不怕被口水淹死? 果然,她刚刚说完,就被胡夫人瞪了一眼,梁言欢却并不当回事,只是吃着面前的瓜果。 在场的贵妇小姐们都没有提起去年之事,江怡梦却不给她面子,冷声说道,“梁姐姐已经嫁人,如今再说这话怕是不合适吧,难不成又想成为谈资?” 梁言欢扔了瓜皮,擦擦手,“不过是说句实话,江妹妹用不着如此激动,若是哪日江妹妹真成了王妃,我肯定也会诚心跪拜,定不会失了规矩。” 这二人都是明目张胆地心悦雍阳王,在场的小姐中应当也有人有这个心思,只是不如她们胆大,特别是梁言欢,嫁了人还这样,是真不怕事儿啊。 宋老夫人怕吵起来,便让唐氏说几句引开话题。 谁知唐氏只会说些上不得台面的,惹得众人发笑,她还当哄了大家高兴,又说自己如今管家,里里外外事情不少,还要向各位夫人请教。 有人看向阮清婉,忠义侯府的事也不是秘密,再不想透露,也有人知道些细枝末节的。 先前贵妃娘娘夸赞阮清婉生得好看,拉着她说了一番话,忠义侯便对这个儿媳十分重用,听说是让儿媳管家啊。 怎么如今又成了唐氏? 再看阮清婉,一脸淡定,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唐氏借此机会,站稳了自己当家主母的脚跟,听着内宅夫人们的管家经,她乐不可支,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宴会结束,阮清婉自行回了临水苑,点了几个菜让小厨房做,她换了衣裳上床先睡会儿。 与寿堂中,宋老夫人把宋承阳和宋钊文都喊过去,发了好大的脾气,直说唐氏没脑子。 今日当着那么多人说自己管家,以后这担子丢都丢不出去,阮清婉便可以顺理成章什么事都不用理。 唐氏也是一时激动,哪里想那么多,她觉得阮清婉是自己的儿媳,总不会不服管教的,她让儿媳做什么不是挺容易的? 宋老夫人道,“你怎么管教,难不成伸手向她要钱?你不要脸侯府还要呢。” “先前不说明白,你管着事,她从旁协助,交一些费银钱的活儿给她,她难不成还不贴补?现在可倒好,你当着那么多人揽了活儿,她找个借口也就搪塞过去了,左右管事的是你,你拿她怎么样?”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没用,宋钊文见母亲被骂成这样也于心不忍。 “祖母,侯府有地有商铺,我和父亲的官职也能往上走,不至于就过不好日子,我会仔细筹谋的。” 阮清婉能发那么大的脾气,使小性子,不就是仗着侯府花了她的钱吗? 既如此,那便不花了。 从今以后,侯府不用她一分一毫,若是再有不规矩的地方,也别怪他不客气。 临水苑他绝不会再去,成婚多年她一直没孩子,到那时候才有她的罪受。 阮清婉没想到唐氏这么帮她,以后她都懒得跟侯府的人周旋,直接不管就是了。 她心情极好,晚上看了会儿账本就睡了。 次日清早,刚刚用过早膳就有人来找她,竟然是兰姨娘和宋恒悦。 阮清婉心中疑惑,想着必定是有事,先前这母女二人可从来没来过临水苑。 盼儿上了茶,阮清婉道,“小姑是要回江州了?” 宋恒悦点头,“后日回去,想着来嫂子这里坐坐。” 兰姨娘也不兜圈子,“夫人,这次我带着恒悦过来是有一桩事要求你,不管夫人帮不帮,只要见了我们,我心里都不胜感激。” 她说了之后阮清婉才知道宋恒悦嫁过去过得并不好,梁家因为她生不出孩子,一直苛待她。 第25章 千佛寺 梁家家主是江州小县城的县令,宋恒悦是嫁给了他的嫡长子。 忠义侯府的庶女,嫁给县令的嫡长子,说起来是不那么般配的,但是唐氏不肯为宋恒悦的亲事操心,宋承阳又什么也不管,自然只能是这样。 要不是阮清婉当初给她添妆,宋恒悦嫁过去不知道受多少气。 如今成婚两年没有身孕,梁家对她更是处处看不惯,这次借着祖母过寿回京,也是想让兰姨娘帮着出出主意。 兰姨娘听闻千佛寺香火很灵,但是千佛寺不是人人都接待,便想着寻个贵人带着宋恒悦一同去上香。 她是侯府妾室,没有唐氏同意不能出府,而唐氏又很针对她,自然是没有机会。 而阮清婉虽然也要取得唐氏同意才能出去,但她地位不一样,于是兰姨娘就带着宋恒悦过来找她帮忙。 这不算什么大事,阮清婉也想出去走走。 以前谨小慎微,做什么都怕惹了宋钊文和家中长辈不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她不愿拘着自己。 她应下兰姨娘的请求,兰姨娘拉着宋恒悦要磕头,阮清婉让丫鬟扶住了她们。 正巧叶娘子来了,阮清婉便道,“明日我想去千佛寺,娘子可愿意同往?” 叶娘子笑着说,“去,我当然去。” 阮清婉很高兴,让兰姨娘和宋恒悦先回去了。 又学了一日看账,想着次日要出门,阮清婉精心挑选了合适的衣衫,这才心满意足去睡觉。 唐氏掌家之后,以为自己可以拿捏住阮清婉,但她发现面对阮清婉时她竟然没有底气,因为阮清婉动不动就说要不要用点儿她的嫁妆。 她只是说,却不拿出来,还说反正以前也用了不少,以后一起算账就是了。 这可把唐氏吓坏了,难不成这丫头还要算以前的账? 现在拿钱出去她都不乐意,把以前的算清还不如割她的肉,所以唐氏不敢惹怒阮清婉,她又不是独自出门,没什么好为难的。 今日天朗气清,太阳也不晒人,倒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忠义侯府的马车接上叶娘子,几人一路往千佛寺去了,马车没办法上到顶上,还得走一截路。 宋恒悦十分虔诚,甚至想一步一拜,阮清婉拦住了她,“诚意在心不在身,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上去诚心叩拜也是一样的。” 兰姨娘也说,“是啊,一会儿好好给菩萨磕头。” 许是今日天气好,来千佛寺上香的贵门女眷很多,山下停了好几辆马车,一路上也有不少女眷在爬山。 除叶娘子之外,其余几人都带了幕笠,天气有些热,阮清婉被闷得透不过气,再加上平日里少有走动,爬个山更是气喘吁吁。 她走一会儿又要歇一下,“怪不得说这千佛寺香火灵验,那都是因为信徒有诚意,若是怕难得,连这山也上不去。” 叶娘子扶着她,自己倒是如履平地,笑呵呵地说道,“小姐难得爬山,自是觉得劳累,很快就到了。” 阮清婉见兰姨娘和宋恒悦也累得不轻,自己心理平衡了。 再往前走,又见一众仆妇伺候着贵族女眷在路边休息,她更是自信满满。 瞧瞧,她大的体格还是不错的,一口气就能上去。 快到山顶了,阮清婉只觉得自己开始眼冒金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发誓,重活一世,心智得长一点,这身子也得强壮一些才行,内宅妇人可真是要不得。 想自己小时候也是上山爬树,下河摸鱼的调皮家伙,成日里力气使不完。 怎的长大了,就学些内宅规矩,走路弱柳扶风,明明是弱者的表现,反倒是被贵妇们奉为淑女风范。 这样的风气真是要不得,阮清婉想起自己前世过得那么凄苦,觉得这辈子可不能再跌跟斗。 谁知以后会遇上什么危险,真遇上个山匪贼寇,这病弱的身子怕是跑上两步就要被抓回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阮清婉又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不能做傻子,也不能做弱女子。 心中想得出神,便没有注意脚下,阮清婉踩上了一块青苔,竟向后一滑。 身旁几人都吓了一跳,叶娘子刚刚松了手,谁知就遇上这样的变故,吓得大喊一声。 阮清婉也以为自己就要摔了,谁知身后有人托了自己一把,她回头道谢,身后的人竟也是一名女子。 “多谢搭救,敢问是哪家府上的贵人?回府后必定上门酬谢。” 对方却是很惊喜,掀开了自己的幕笠,“你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 阮清婉微微愣神,幕笠下露出一张俏脸,正是那不拘小节的梁家女梁言欢,她惊讶的是梁言欢竟从声音就听出了是她。 “原来是胡府的二少奶奶,多谢搭救。”阮清婉朝着她微微福身,梁言欢一把扶住了她。 “客气了,我并不知前面的是你,只是见人就要倒下来,自然是要出手相救,夫人也是来求子嗣的?”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阮清婉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周遭路过的女眷们微微侧目。 倒是梁言欢先回过神来了,哈哈大笑,“瞧我这张嘴,这话说得的确是不对,夫人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一同走吧?” 不等阮清婉开口,底下有人喊道,“二少奶奶,夫人落后了些,您慢点儿。” 梁言欢扬声道,“母亲上了年纪,慢慢上山就是,我先去寺中等待。” 说完之后,拉着阮清婉便走,有她助力,最后这点儿路程阮清婉倒是走得很轻松。 阮清婉和这位梁小姐之前并未打过交道,所以也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这般亲近,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也没有做什么,自然不好发作。 到了寺中,小僧为她们找了禅房喝茶,两人对坐,兰姨娘等人则是坐在了边上一些。 取下幕笠之后,梁言欢惊呼出声,“先前只道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容颜倾城,却从未走近看过,今日得见,当真是美得动人心魄。” 阮清婉从小便长得好,夸赞容貌之人倒也多,只是少有贴这么近,还这么夸张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二少奶奶过奖了。” 第26章 寺中拿人 梁言欢是个爽朗性子,笑呵呵地说道,“你别叫我什么二少奶奶了,我年纪比你小些,便叫我言欢吧。” 阮清婉轻轻点头,还是想问这梁小姐找她到底所为何事。 “前日侯府寿宴,我在宴会上看到夫人便觉得惊艳,只是坐得远,也找不到机会说话,谁知今日出来上香倒是碰巧扶了夫人一把,真是有缘。” 话说了半箩筐,也没什么事,阮清婉终于可以确定,这梁小姐的确是想请她来喝茶叙话,并没有别的事。 略坐了坐,小僧来说无念禅师要讲经,胡夫人请二少奶奶前去听佛经。 梁言欢摆了摆手,“知道了。” 她不耐烦地起身,“我那婆母整天就是盯着我的肚皮,生怕我生不出孩子来,便是生不出来,那也是他们胡家自己要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阮清婉心下明了,今日胡夫人带着梁言欢前来千佛寺,怕也是为了求子。 “姐姐宽坐,我先去了。” 阮清婉微微一笑,待她出了门,叶娘子才说道,“这胡府二少奶奶的性子倒是对我脾气,也是个炮仗性子。” 兰姨娘说,“便是再好的性子,没有子女缘,也要在内宅消磨干净。” 她本意是担忧宋恒悦,话刚出口就察觉不对劲,夫人和世子已经成婚三年,至今没有动静,只怕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只是话已出口,也不知道怎么找补合适。 阮清婉却说道,“既然是缘,那便是上天安排,强求不得,小姑也不可成日忧心。” 上辈子她整天想着要跟宋钊文生孩子,想得自己都郁结在心,殊不知完全是庸人自扰。 这辈子才不要再犯蠢,好好地从宋家离开就好,别的都不想了。 叶娘子道,“前些日子我才回了趟娘家,表妹成婚六年只得了个姑娘,她婆母也是不饶人,说是我表妹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就把丫头拿去卖了换银子,再从族中过继男孩儿回来养,我那表妹捏着菜刀就要跟婆家人拼命。” “后来呢?”宋恒悦很好奇地追问,如此刚烈的女子,当真是硬气。 叶娘子说,“后来闹得不可开交,我还去帮着劝架了,她婆家人哪想到她是个这样的性子,再是如何也不敢玩儿命啊,于是我表妹提了和离,要带着女儿单过。” 宋恒悦忧心,“女子立世艰难,嫁作人妇再和离更是要受人揣测,还带着一个女儿,想来日子过得不顺心。” 女人就是感性,她都不认识叶娘子的表妹,便因为几句话而替对方感到难过。 叶娘子却不当回事,“离了婆家是少些帮衬,可落入虎狼窝中,谁又知道那是好是坏?早日看清抽身而出,还能护得住二两皮肉,可是这世间女子就是傻,宁死也要守着豺狼过日子,就为了旁人一句举案齐眉。” 阮清婉静静喝着茶,叶娘子表妹的境遇和她何其相似,前世的她便是傻子,宁肯把自己拖死也不敢抽身而出。 叶娘子又道,“她带着女儿离世艰难,娘家倒也会帮衬几分,只要落了户籍,勤快些,怎么不能把日子过起来?是再嫁也好,母女相依为命也好,至少不用看人脸色行事。” 宋恒悦道,“总归是要豁出去的,世间又有多少女子有这样的勇气。” 叶娘子叹气,“所以才说女子立世艰难,豁出去也是为着自己的日子,自己都不敢豁出去,难不成指望旁人来拼命?” 话说到这里,倒有些僵住了。 阮清婉道,“我们也去上香吧。” 佛堂里,兰姨娘带着宋恒悦虔诚上香叩头,阮清婉平日里不拜佛,只是来了这佛门清净之地,她呆站着也不像个样子,便同叶娘子一起上了香。 旁边方丈让她求签,她不好拂人面子,便随意摇了一支。 “还请方丈为我解签。” 谁知那方丈看了之后却皱起眉头,一番阮清婉听不懂的说辞之后,他突然说道,“姻缘搅作一团,乱得不可开交。” “那可怎么办?”叶娘子急了,她虽是个粗人,也不信神佛,但事关自家主子,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盼儿和陶玉也是一脸焦急。 老方丈摸摸胡子,“倒也简单,施主多供些香火钱,老衲必当为施主日日诵经,求个姻缘顺遂。” 话音刚落,小僧便赶了过来,一脸怒色,“慧远师父,主持说了不许您来前殿,还是快些诵经去吧。” 待小僧把人带着,叶娘子这才哼了声,“原来是个老糊涂了的老和尚,小姐不必往心里去。” 阮清婉笑笑,“他说得倒也没错。” 她的姻缘可不就是乱作一团嘛,现在也还未试着解开。 兰姨娘和宋恒悦还要诵经求子,阮清婉也上了香了,在里面待着无趣,便想着和叶娘子四处走走。 不知何时,梁言欢也溜了出来,她倒是不客气,直接挽了阮清婉的胳膊。 “阮姐姐,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陪你走走可好?” 阮清婉一笑,“好啊,这千佛寺我倒是头一次来,风景很是不错,正想四处看看。” 两人绕到前面,却听到寺庙门口好大的哭喊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阮清婉和梁言欢就站在门里面,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 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官兵,那地上跪着一名妇人,正在哭喊着冤枉。 梁言欢也惊了,“哎呀,是铁甲卫呢,这可是王爷的亲兵,莫不是王爷在寺中办差?” 她伸长了脖子看,倏地眼睛一亮,“果然是王爷,我竟不知王爷也来了千佛寺。” 她已嫁作人妇,但看到自己从前的意中人,依旧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甚至毫不掩饰。 阮清婉十分佩服,这样的女子实在少见,也怪不得她会这么自来熟了。 寺门前院中妇人哭喊一阵,并无作用,那身着墨蓝劲装的男子轻轻挥手,铁甲卫便上前将人带走,一众仆妇也都立马没了声响。 梁言欢仔细辨认,想起了那妇人是谁,“是护军参领家的夫人呢,也不知犯了何罪,惹得王爷来千佛寺拿人。” 第27章 误听墙角 叶娘子也是看得心惊,“听闻这雍阳王是铁血手腕,堪比阎罗,刚刚回京就四处拿人,怕是又要大开杀戒了。” 梁言欢立马为他辩解,“王爷拿的都是奸邪小人,何过之有?若是不犯错,便是求着王爷上门他也不会搭理,一般人还不够那个脸面呢。” 阮清婉挑挑眉,这梁小姐果真是雍阳王的忠实维护者,容不得任何人说他不好。 铁甲卫撤离下山,秦毅恒和亲卫低声说着什么,梁言欢站在门内面带微笑,那双好看的眼眸中都要放出星星来了。 阮清婉淡笑,“胡夫人佛经怕是快听完了。” 这姑娘不错,她也不想她被婆母训斥,已经嫁做人妇还对他人如此,实在是有些太过不拘小节了。 梁言欢却不是个傻的,“多谢姐姐提醒,只是我不会靠近王爷的,如今我已嫁人,早就与他不般配,若是走得近了,损了他的名声又当如何?” 这番话又把阮清婉惊得合不上嘴,她不是怕自己被人非议,却是怕损了雍阳王的名声。 阮清婉心想,那位的名声也不用损,大理寺和刑部的刑罚大多是他改制,遇上硬骨头还要亲自去审,血腥和杀戮于他而言怕是佐酒的小菜。 她只觉得梁言欢太过天真了,这位冷酷王爷向来我行我素,招来百官弹劾都不怕,才不会忧心已婚妇人靠近会损了他的名声呢。 几人正要离开,从外面传来一道略有些做作的少女声音,“臣女给王爷请安。” 只听声音,梁言欢便知道是江怡梦,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她又想做什么?还真当王爷能搭理她?” 阮清婉和叶娘子都没注意,梁言欢直接冲出去了,只是她晚了一步,雍阳王似乎走小路去了后山的禅房,而江怡梦追了过去。 梁言欢最看不惯江怡梦这样的女子缠着王爷,这就要过去教训她,阮清婉怕惹出祸端,还是嘱咐了叶娘子,让她去将梁言欢拉回来。 谁知梁言欢还未靠近,便见江怡梦从屋后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也不知是那侍卫动的手还是雍阳王自己。 寺庙前面还有不少走动的人,此刻全都停了下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怡梦身边的仆妇赶忙将她扶了起来,“三小姐没事吧?” 江怡梦又气又愤,却是不敢拿罪魁祸首如何,只是她心中委屈至极,本以为王爷至少在外人面前会给她几分面子,好让她将亲手做好的香囊送给她。 谁知却是如此无情,她好歹是闺阁千金,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人,怕是许久不敢出门了。 她被扶起来,抬头便看见了梁言欢,更是羞愤难当。 被心爱的男子如此对待,又被自己的对头看见,这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于是也不管带来的下人了,转身便朝着山下跑去。 梁言欢忍不住哈哈大笑,“活该,叫她跟个水蛭似的缠人,王爷避开她便是给她脸面,却要自己凑上去丢人,当真是活该啊。” 叶娘子道,“这雍阳王也当真是不给面子,好歹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姐。” 梁言欢叉腰,“这便是王爷了,有些人给脸不要脸,便没有必要再替她遮掩。” 正高兴着,身后胡夫人出来了,板着脸喊了她。 梁言欢再是不把婆家人放在眼里,也不会在外面光明正大地跟婆婆呛声,冲着阮清婉扬起一抹笑,“以后姐姐要时常出来走动,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姐姐可愿意再跟我出门游玩?” 阮清婉点头应下,“自然愿意。” “那就好,我还当姐姐嫌我聒噪。”梁言欢朝她挥挥手,便去了胡夫人身边,婆媳一同去找禅师了。 叶娘子扶着阮清婉的手,“倒是个有趣得紧的人,小姐要是喜欢,也可以约着赏花听戏。” 大小姐就是太规矩了,成婚三年都没出过几次门,这么年纪轻轻的,真是怕憋坏了。 所以尽管这胡家少奶奶有些放浪形骸,叶娘子还是希望阮清婉同她多走动。 中午留在千佛寺吃了斋饭,宋恒悦想要继续诵经,阮清婉允了她,决定自己在寺庙周围转转。 此处地势高,尽收京城风景,倒是十分有趣。 寺中小僧说寺庙后面有一片西瓜地,此时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佛门清修之地的西瓜定然也沾染了佛法,各府女眷带着仆妇都想去亲自摘一个。 阮清婉也带着叶娘子一同去了,亲自摘西瓜,这都是儿时的回忆了。 西瓜地里的西瓜个个滚圆,看得人心情大好。 阮清婉来了兴致,直说自己要寻一个最大的,叶娘子也在一旁帮忙寻找。 今日来千佛寺的人还真是多,阮清婉找到了满意的西瓜,正想让叶娘子摘,却没有看到人。 她便想着先回去,寻到了来时的路,却越走越奇怪,怎的又有些不像? 再往回走,又分出了两条岔路,她便凭着自己的记忆选了其中一条,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来时好像没有走过石阶。 正想着回去重新找路,谁知不远处传来了谈话声。 “便是证据不足,也能把他的罪定死,那文安县新上任的知县是个犟脾气,此次追查赈灾贪墨案,让他得了一本账,那上头可涉及到朝中不少要员。” 另一人的声音传来,却是让阮清婉心中一惊,“可有本王的名姓?”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王爷从中获利五千两白银。” 男人似乎十分满意,“将人盯紧些。” 老天爷,她这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 就算是隔着树丛,阮清婉也能轻易辨别那低沉的男声到底属于谁,此刻她脑海中全是江怡梦从屋后飞出,重重落在地上的画面。 坊间关于他铁血手腕的传闻也一下子涌入脑中,仿佛她亲眼看见了狱中案犯受刑一般。 如今让她听到他贪墨赈灾钱粮,要是被发现了,还能留下全尸? 惹不起。 阮清婉心里只有这三个字,好在对方并未发现自己,她也是误入此地,趁着无人发现悄悄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第28章 滚下山崖 人是越怕什么越要来什么,阮清婉想趁着对方并未发现自己时悄悄离开,可是一紧张起来,手脚都是软的。 明明是光滑的石阶,她愣是有些踩不稳。 树丛后的男子常年待在军中,十分警觉,稍稍一点声响便引起了对方注意。 阮清婉大气都不敢出,谁知树丛后的人不知何时竟然绕到了她背后。 “你是哪家的小妇人?” 阮清婉本就紧张,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将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脚下一滑,竟咕噜噜从一旁的斜坡滚了下去。 此处虽不是陡峭的悬崖,但是地势很高,一路上树丛密布,要是不注意,头撞上树或是石头,只怕还未踏底便命丧黄泉了。 阮清婉哪想到自己重生不久便遇险,老天爷可是惯会开玩笑的,她一个内宅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路尖叫不停,就盼着老天爷能给个痛快。 前面便是一棵大树,她直直撞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紧闭双眼之时,有人轻轻揽起她的腰肢,堪堪绕过那大树,然后意想不到事发生了。 那人竟然又把她扔了下来。 阮清婉顾不上震惊,继续尖叫,滚了几圈便不动弹了,她已经到了斜坡底部。 浑身疼痛不堪,阮清婉甚至在想到底是装死还是起身求饶更容易读过眼前困境。 不等她想个明白,一双崭新的官靴入目,男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她。 如同阎罗般的雍阳王竟然又救了她一次,阮清婉不知自己这一世的命格是否有所改变,明明是前世毫无交集的人,此生怎么总是遇见。 “何时起来?” 阮清婉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躲是躲不过去了,那还是求饶来得实在。 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然后又直直地跪了下去。 “多谢王爷相救。” 她将头缩得跟鹌鹑似的,这个道歉显得诚意满满,但有夹杂着几分心虚。 秦毅恒冷哼了声,“你是说本王刚刚救了你,仅此而已?” 阮清婉头皮发麻,她自然还应该求雍阳王饶了她偷听,并且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只是对方还未开口,她不能自己露底。 刚刚隔着树丛,她完全可以否认自己听到了什么,只说自己迷了路,失足摔下山崖。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秦毅恒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女眷?” “奴家乃忠义侯府世子夫人,今日与家中女眷一同来千佛寺上香,刚刚一时走岔了路,不小心跌下山崖,多谢王爷搭救。” 她不敢在身份上面撒谎,也不敢装作不认识对方,这活阎罗令人闻风丧胆,她那点儿小把戏轻而易举便能识破。 秦毅恒似乎是笑了笑,阮清婉心里更是紧张。 他往一旁的大石头上一坐,手中匕首在指尖转了转,用刀尖将她下巴挑起,“你觉得我会信?” 这么高的斜坡摔下来,阮清婉的幕笠早就已经不见,她此刻发髻松散,面部还有几处划伤,看起来狼狈至极。 被人挑起下巴,她不得不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还是两世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传闻中的铁血王爷,他手上人命无数,今日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他手上,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众多孤魂中的一缕。 但是…… 他真的很好看啊,墨眼高眉,鼻梁挺俏,刀割斧凿般的脸庞透出来的正是武将的坚毅,而那深邃的眼眸中,又带了些属于文人的光风霁月。 阮清婉身为内宅妇人,自是不应该如此与外男接触,只不过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动弹不得,她只得轻轻转开视线,掩下眸中的羞愤。 她不知道对方为何盯着自己看,且呼吸稍稍有些加快。 阮清婉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莫不是这王爷看上了她? 可她刚刚已经说了自己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他若是要几分脸面,也不会想到染指他人之妇。 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思索着对策,可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 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她就让自己遇到堪比前世的危机,丧命不过是瞬间的事。 就在她思绪混乱之时,男人突然伸手点了点她的左侧耳垂,眉头轻锁,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当中。 “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他轻轻念叨。 阮清婉忙点了点头,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不过她头轻轻一动,那刀尖又跟着过来了,“是,奴家正是世子夫人,今日幸得王爷搭救,待奴家回府,定会向夫君陈明,向王爷道谢。” 她试图提醒雍阳王自己是有夫之妇,堂堂王爷,还是不要做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秦毅恒说道,“我记得宋钊文的夫人是江南人氏,你是江南哪里的人?” 阮清婉不知这王爷为何跟自己叙起家常来了,只是她也不敢不说,“劳王爷关心,奴家是湖州人。” 秦毅恒突然勾起了唇,“果真?” “是,奴家是湖州来的,是阮氏的独女。”阮家财力雄厚,也不知这王爷是不是忌惮几分,还是先报了家门再说,反正他也能查到。 “是啊,湖州的阮家。”秦毅恒点了点头,松开了她。 阮清婉下巴被他捏得有些疼,自己顾不上揉,连忙说道,“王爷放心,今日遇见王爷的事奴家会保守秘密,不会让王爷名声有损。” 秦毅恒扬眉道,“可你刚刚才说要陈明夫君,好好谢过本王,何来保守秘密?” “奴家……偷偷谢。”阮清婉心道,你是要逼死我不成? 秦毅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本王与部下商议要事,让你这小妇听了去,怎能轻易放你离开,若是要事传入忠义侯府世子耳中,怕是要把本王当成升官梯子了。” 阮清婉狡辩,“奴家不曾听到什么。” 秦毅恒却不慌不忙道,“这世上,还是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又或是……割了舌头的嘴。” 阮清婉心都凉了半截,也知道狡辩无用,雍阳王岂会是听人狡辩就饶人性命的? “王爷饶命,奴家今日无意惊扰,定不会将此事外传,求王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家。” 第29章 随传随到 阮清婉柔声求饶,又大胆道,“奴家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人,世子的正妻,若是前来千佛寺烧香却殒命,怎么都要掀起风波。” “王爷您日理万机,到时候查起来,总是要惊扰到王爷,不如先留奴家一命,若是奴家口风不严,将今日之事说了出去,王爷再命人寻个好机会将奴家了结,这样不是少了许多麻烦吗?” 秦毅恒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你倒是十分体贴,可本王被人称为活阎罗,杀人岂会瞻前顾后?夫人的体贴有些多余了。”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阮清婉绞尽脑汁,又想到一计,拍马屁。 “王爷您明察秋毫,为越国肃清奸吝,哪里是什么活阎罗,您又慈悲为怀,哪怕军情紧急也不忍伤害路边无辜妇孺,前些日子奴家在长水县城与王爷偶遇,那时候幸得王爷相救,奴家与那小童才免于一难,奴家还未向王爷道谢呢。” 秦毅恒轻轻挑眉,“那时候路边的女子是你?” “正是奴家,前些日子奴家坐船回湖州,在长水码头停留,得王爷相救,奴家心中感激不尽,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也不知何时能亲口道谢,今日倒是得了机会,奴家谢过王爷救命之恩。” 多扯一件事出来,大约能有些用处吧? 都这么夸你了,你总不能直接在这里杀了我。 秦毅恒将匕首扔给一旁的亲卫,掸了掸身上的灰,站起身,“夫人都这么说了,本王自当慈悲为怀,只是本王日理万机,可不想整天操心会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你说该怎么办?” 阮清婉立马指天发誓,“奴家发誓,定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秦毅恒笑着摇了摇头,“本王可不信这些,不如你答应本王一个要求,以后随传随到,为本王做些事,如何?” 阮清婉犹豫,秦毅恒逼迫道,“不想活命了?” “王爷。”阮清婉柔声说道,“奴家身为人妇,出入内宅也不是易事,自是不方便为王爷行事,王爷不如换个别的?” 秦毅恒微微眯起眼睛,冷声说道,“你在跟本王提条件?” “不……不是。” 秦毅恒冷哼,“听本王的,又或是让侯府收尸,自己选。” 这还有什么好选的? 阮清婉咬咬牙,只能谢过雍阳王不杀之恩,趁着王爷还没改口,起身就准备告辞,跑到一旁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她本就不太分得清方向,从上面掉下来,谁知道该往哪里走? 阮清婉正是焦急之时,腰侧的大掌温热,只是轻轻一揽,她便落入他的怀中。 只见秦毅恒脚步轻点,腾空而起,很快便回到了她掉下来的石阶,只不过对方动作粗鲁,她又摔在了地上。 “今日你答应本王之事,最好记得清楚些,要不然……” 阮清婉立马表态,“王爷放心,奴家会将此事烂在心里,什么都不会说。” 不一会儿,叶娘子被人引了过来,见阮清婉如此狼狈,还以为是被人欺负了,立马要跟面前的人拼命。 阮清婉立马拉住了她,可秦毅恒并未立马离开,仿佛并不怕她身边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她只得解释道,“我刚刚迷路了,失足跌下山崖,是王爷将我救上来的。” 秦毅恒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很快便消失不见。 阮清婉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今日真是九死一生啊。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清婉不欲多言,“就是王爷救了我,只是我这样子出去难免惹人注意,传出什么就不好了。” “我带小姐走别的路下山,不会惊动旁人,至于兰姨娘和宋家小姑,一会儿命车夫上山传个话,就说小姐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阮清婉点点头,这么安排倒是合适。 城中遍布阮家商铺,叶娘子发了个信号,便会有人派车过来接她们。 很快便回了城中,阮清婉坐在车里,只觉得脸上的伤火辣辣的,而身上则是酸痛不已。 叶娘子担心极了,陪着阮清婉一同回府,也不找府医来看,先用房中的药膏处理伤口。 身上有好几处淤青,用活络油就能治,面上两处树枝划伤,都已经结了血痂,只得抹了药膏慢慢恢复。 盼儿和陶玉担心极了,“不会留下疤痕吧?” 叶娘子看了看,“不妨事,明日我命人配上好的伤膏送来,这伤口很浅,好好养着不会留疤。” 两个丫鬟这才放心了,盼儿道,“怎么就摔了呢?夫人可真是把奴婢吓坏了。” 被王爷救了的事阮清婉和叶娘子知道就行了,不会再跟第三人说。 叶娘子道,“也怪我没拉住小姐,前几日下了雨,石阶上有青苔,小姐踩滑了摔到树丛中,好在是没什么大事。” 她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还得回去安排些事,确保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人知道。 叶娘子也是忧心,妇人的名节重要,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只怕要害了小姐。 阮清婉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洗过,身上的伤痕看不见了,只留下脸上两条划痕,倒是不那么显眼。 为了稳妥,阮清婉让盼儿去请府医,说是今日进山没注意树枝,划伤了脸颊。 陈大夫调了药膏,这事儿很快便被唐氏知道了。 她在屋里拍手称快,“这事儿可是真的?那狐媚子的脸伤着了?” 蔡妈妈道,“是真的,我一直让人盯着临水苑呢,花园的仆妇亲眼看到陈大夫去的,我假装路过问了一句,陈大夫便说了。” 唐氏喝茶,“可真是太好了,叫她多管闲事,非得带着兰芳那个狐狸精和她女儿去千佛寺,我看就是活该,阮清婉也就那张脸还能看,如今伤了脸,留下疤痕才好,那我儿就能彻底厌弃了她。” 蔡妈妈觉得她这么大声地说这些话不好,“太太当心啊。” “哼,我才不怕,最近我挨骂也不少了,她也不管家中事,我怎么就不能骂她?没听过当婆婆的不能教训儿媳的。” 蔡妈妈道,“夫人的财库越来越充盈,这么闹着始终不像个样子,您还是要和她缓和关系的。” 第30章 暗中保护 唐氏看着阮清婉的财库怎么会不眼馋,只是最近阮清婉日常起居都不用侯府的银子,分得十分清楚,她就是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 蔡妈妈提醒,阮清婉已经嫁做人妇,那就得听婆家的,那虽然是她的嫁妆,但是世子要是开口,她也不能不给面子。 关键还是世子,总要让世子跟她缓和关系才行。 蔡妈妈说道,“您还是少在世子面前说夫人不好,要不然世子心疼母亲,自是不会理会那边,这不是越来越僵了吗?” 唐氏倒也听劝,为了侯府手头能宽裕些,她只能先忍下火气。 临水苑中,阮清婉捧了账本却是看不进去,连着叹了好几次气。 陶玉道,“夫人放心吧,陈大夫可是大少爷寻来的名医,调制药膏有一手,明日叶娘子又会送来别的药膏,肯定不会留下疤痕的。” 她轻轻点头,却无法说自己并不是在发愁这件事。 为了保命,不得不答应了雍阳王的要求,可是仿佛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随意让人拿捏。 而且地位悬殊,哪日他不高兴了,还不是可以随意捏死她,若她真为他做了些事,那不是亏了吗? 可当时的情况,她的确是没有别的法子了,都怪她舍不得这条命。 也不知那人会让她做些什么事,今日听他部下的话,雍阳王似乎贪了赈灾粮饷,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先前听说他的雷霆手段,不过都是对付的贪官污吏,谁知他自己手脚也不干净,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审问别人。 哼,虚伪的男人,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她又回想起雍阳王问她的话,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问她是哪里人,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即,阮清婉眼睛突然瞪大。 前日府中寿宴,宴会上女眷曾提起一件事,雍阳王曾经拒绝陛下赐婚,说自己要娶江南女子为妻。 难不成他真是生了些龌龊心思? 阮清婉只觉得烦躁不已,这王爷二十好几也不成亲,四皇子才十七岁都已经有了长子,他这个做哥哥的可真是坐得住。 皇家男子上了年纪不娶亲,这就是有问题,莫不是有特殊癖好? 好男风,又或是喜好……有夫之妇? 阮清婉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实在是侮辱人。 就算她早存了离开侯府的心思,也断不会任人摆弄,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女人。 如果那位王爷当真是这么想,那他可找错人了。 只是无端招惹上这等人物,阮清婉心中也是烦闷不已,如何从侯府全身而退已经足够烦心,如今还要忧心那王爷会不会突然抽风。 希望朝廷早日有人站出来,戳穿这虚伪王爷的真面目,治了他的罪才好呢。 阮清婉自顾自骂了他许久,却是不敢对人言说,就算是在叶娘子那里,这雍阳王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些话就自己憋着吧。 掌灯时分,王府书房中亮了灯。 秦毅恒摩挲着手中旧物,陷入旧日回忆中无法抽身。 方镜查了消息前来,“王爷。” 他悠悠抬起眼眸,示意方镜继续说。 “属下已经查清,忠义侯府世子宋钊文三年前娶亲,娶的是江南阮氏的独女阮清婉,二人婚后琴瑟和鸣,感情极好,听闻侯夫人虽在,但府中由世子夫人掌家,阮氏深得忠义侯和世子信任。” “前年春日贺府办赏花宴,宋家女眷应邀前往,宴会上贵妃曾夸赞阮氏美貌,从那之后阮氏在府中地位攀升,想来宋家是有靠着贺家的意思。” 秦毅恒收回视线,“盯紧一些。” 方镜拱手,“是,属下必定命人紧紧盯着阮氏,若对王爷不利,立即处置。”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了森森含义,再一抬头,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冰霜冷面,咬牙切齿地道,“本王让你保护阮氏。” “……是。” 方镜从书房退出去,心道这可怪了,那阮氏听到了王爷的事,又和贵妃有关联,王爷难道不是忌惮她? 心中疑惑归疑惑,他自然不会凭着自己的猜测行事,王爷让保护,那就好好护着吧,也许王爷是想通过阮氏得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秦毅恒回忆起旧事就没完,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每每想起,都像用匕首割遍全身的肉,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又存了那么一点亮光。 正是那一点亮光,让他甘受折磨,就算是痛苦不堪,也总是要强迫自己记起旧人旧事。 忠义侯府世子夫人,原来如此。 …… 今日宋钊文回府有些晚,寿宴过后侯府倒是结交了一些人脉,他最近差事办得不错,以低价为太仆寺争取到了一批不错的马匹,上峰对他十分赞赏。 寿宴过后,上峰却翻了脸,虽也没有冷脸,但总不像先前那样热络了。 他打听了才知道,之前那批马的价格上调,如果不按照市场价格就拿不到货,这样一来,其中的油水也就少了。 至于马是向谁订的,宋钊文比谁都清楚,京城最大的马匹买卖便是阮家在做,这生意是在阮清婉的名下。 他憋了一肚子火,看来这些日子对她的冷待还不够,竟然在公事中给他使绊子。 要散衙时,太仆寺卿又拉他说话,起初还不知道什么意思,问了才知道,似乎是阮清婉与太仆寺卿夫人起了龃龉。 宋钊文气得拳头握紧,回府便着人去打听寿宴那日内宅发生的事。 来的人是唐氏身边的秋月,见了世子,便竹筒倒豆子般将那日的话说给他听。 “哼,果然是她惹了祸事,怪不得我晋升无望,这阮氏到底是想做什么?” 秋月哪里敢多话,事实上她都不想过来,可是太太非得让她过来回话,最近担的都是些什么差事啊? 宋钊文一个人在书房生了闷气,要去临水苑质问阮清婉时,又突然被与寿堂的人叫走了。 宋老夫人见了他便问,“听说你今日生着气回来了,可是公事不顺利?” “祖母,孙儿原本要晋升,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可是因为阮氏,只怕是又要拖上一阵子。” 第31章 不肯作保 宋老夫人听了宋钊文的话,也是气得不轻。 “都说娶妻娶贤,你看看你这媳妇儿,这是生怕我们侯府往上走啊。” 宋钊文冷声说道,“我会给她个教训,祖母不必动气。” “罢了。”宋老夫人又熄了火气,“我已经想过了,你与侯爷官职都不高,如今要紧的自然是往上走,可是那官职总不能一下子连升几品,便是成了三品大员,只靠着俸禄也过不好日子。” “清婉如今跟你置气呢,我看她就是等着你哄她,你便柔声哄上几回,总要把家中的难关过了。” 现在侯府缺钱,不管是维持表面的风光还是走动官场关系,那都是需要钱的。 只靠着侯府的几个铺子和庄子,那实在是有些艰难。 唐氏已经向她哭诉了好几次,想让她去向阮清婉开口,可这婆家人断没有这么不要脸面的,所以症结还是在宋钊文身上。 他要是愿意哄,让阮清婉像以前一样心甘情愿地把银子拿出来,那就没有问题了。 是花了媳妇嫁妆,但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那是因为她孝顺呢。 钱钱钱,又是钱。 宋钊文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字,更何况是要让他去向阮清婉要钱。 只是宋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他要是给上峰送礼,这升迁其实也不难。 从与寿堂出来,宋钊文这才去了临水苑。 他听说阮清婉伤了脸,便想着去看看她。 已经入了夜,阮清婉刚刚用过晚膳,章师傅给她蒸了一条鲈鱼,十分鲜美,鱼虾里也就这个吃了不会起疹子了。 听说宋钊文来了,阮清婉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命盼儿拿了披肩过来。 人进了门,阮清婉只顾着翻看账本,看也没看他。 宋钊文径直在她旁边坐下,“你如今是见也不想见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丈夫。” 阮清婉这才把账本合上,“看得太过认真,没看到世子进来,莫不是要我亲自奉茶?” “不必。”宋钊文气结,看到那账本时心中有些发虚。 之前远山商行派人来送账本,他都是自己劫下,将商行每个季度的营收都誊抄下来,又用阮清婉的笔迹回信,将商行管事安抚住。 银子送进府时,仗着阮清婉的信任,在到她手中时已经被挪了一部分。 之后她又会继续负担府中开销,所以几年来侯府都没有缺过钱,他在仕途上也还算顺利。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阮清婉会突然想到联系商行,又自行回了娘家。 如今账本已经到了她手中,想来是先前的事引起了她的警觉。 阮清婉是故意拿着账本看的,“我才知道成伯每个季度都会给我送账本过来,先前也是我不管事,只想着躲懒,也不知那些账本去了哪里,怕是下人以为我不看,直接拿去了柴房引火。” 宋钊文抿抿唇,突然伸手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清婉,你身子向来不好,我怕你累着,便吩咐人不要用这些琐事烦你,你看你这脸上的伤痕,我当真是心疼,以后不要出门了,你想要什么便让人在府中布置。” 要是以前,阮清婉这会儿又会感动了。 只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多谢世子关心,只是我现在也不管家了,成日里无事可做,正好打理京城的生意。” “爹娘怕我没有银子傍身,特意在京城开了这么多商铺,我却做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让下面的人去做,还让世子为我操心,实在是不应该,以后我都自己做,就不劳烦世子了。” 宋钊文自然听得出她在点自己,只怕之前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和商行管事见了面,什么都清晰明了。 他最不该的就是没有吩咐门房看着她,不能让她随意出府。 宋钊文想到宋老夫人的嘱咐,再次放软语气,“最近朝廷要收购城东马场的马匹,本来谈妥了价钱,结果突然之间又变了,这件事你可知道?” 阮清婉一脸天真地摇摇头,又恍然,“对了,我的确是看到了马场的账目,那批马儿就那么卖出去,会比市面上的价钱低三成,我们的马向来是最好的,怎么能无缘无故低价出售?我便让马场管事重新谈价,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脸天真,宋钊文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那批马是我负责收购的,我已经将价钱报了上去,如今突然改价,这实在是不合理,你让马场就按着先前的价钱出售。” 阮清婉叹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世子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身为世子夫人,理应为夫君的仕途出力,只是那价钱实在是太低了,我还以为马场的管事和官府的人有勾结,想着如今雍阳王回京,要是查出什么贪墨案就不好了。” 宋钊文面色一沉,阮清婉说,“用我娘家的生意补贴世子倒也不算什么,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世子还是写个凭证,证明这个价格是我们谈妥了的,要不然我怕马场惹上麻烦。” 他低价购马,报上去的却不是这个价,从中牟取利益。 这样的事宋钊文之前就干过,只是以前她根本不关心生意,完全没有发现。 她的话又重重地伤害了宋钊文的自尊心,他再也忍不了这样的屈辱。 “阮清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非要做得这么绝?” 阮清婉眨眨眼睛,“我命手下人老老实实做买卖,阮氏实力雄厚,那也没有故意扰乱市场价格的道理,低价出售当然要有人作保,世子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宋钊文拍案而起,“你是觉得忠义侯府离开你不行?我堂堂侯府,怎么会迎了你这样粗鄙的商户之女进门,张口闭口便是银子。” 阮清婉也不客气,“侯爷若是觉得我不好,入府几年也无所出,只知道经营家中生意,便另娶个合心意的吧,又或是纳了良妾开枝散叶,随你的意。”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宋钊文目露凶狠,拂袖而去。 两人吵得有些厉害,连院中洒扫的下人都听到了。 盼儿和陶玉匆忙进屋,“夫人……” 阮清婉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备好水,我一会儿要沐浴。” 两人互相看了看,低头应了。 第32章 觅得良妾 阮清婉躺在浴桶里舒服地闭上眼睛,宋钊文的性子就是这样,她已经摸清了。 他不是不愿意花用阮家的银钱,但是他不允许别人说。 所以他可以偷偷花,偷偷挪,甚至打着她的旗号让商行以低价给他货,从中赚钱。 但是他绝不允许她将这些事戳破,这样他的自尊受不了,就会觉得她不懂事,不可理喻。 阮清婉唇角勾起一抹讽笑,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呢,坏事做尽,仿佛只要别人不知道,自己就什么都没做过。 宋钊文这样的性子,倒也很好对付,只要激怒他就好,什么都摊在明面上说,他反而没有办法。 两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盼儿有些担心地说道,“夫人已经跟世子吵了两回,今日怎么还说让世子纳妾呢?府中只有夫人多好,再纳妾,那糟心事可多了。” 陶玉也是不解,“夫人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阮清婉依旧闭着眼睛,前些日子她就让成伯注意宋钊文的动向,看看他会不会经常往某个地方去。 今日叶娘子还真是跟她说了这事儿,似乎宋钊文隔些日子就会去一趟青山寺。 她问了叶娘子宋钊文去的日子,又回府打听了宋老夫人礼佛的日子,有好几次都对不上。 宋钊文不像是个要去寺庙里听禅师讲经静心的人,除了陪伴宋老夫人之外,其余时候他去做什么呢? 而且她记得以前宋老夫人是去千佛寺烧香的,就这一年才改成了青山寺,离得更远了,却更爱去了,这可不像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 这么说来,那青山寺定是有什么勾着他们的心吧。 阮清婉在浴桶里伸了个懒腰,“世子对我无意,我总不能凭空生个孩子出来,过些年他也总是会厌弃我的,不如我主动提纳妾,好全了贤妇的名声。” 她心里想什么,现在没必要跟盼儿和陶玉说明白,以后她们自然会懂。 如果她猜得没错,现在宋钊文就已经跟章柔儿勾搭上了,而且这事儿宋老夫人也是知道的。 先前侯府靠着她养活,他们不敢得罪她,自然是不好提让章柔儿进府的事,前世也是生下双生胎后才顺理成章进的府。 这一世明知道那个人就在暗处,不看着她总觉得心中不安,不如早早抬回来,也好看看章柔儿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女人阴险狠毒,一直在外反而不是好事。 前世宋钊文做的那些事少不得她筹谋划策,这一世看看她又有些什么计谋。 两个丫鬟都以为阮清婉是说气话,谁知次日她真的去了与寿堂说纳妾的事,宋老夫人和唐氏都有点懵。 唐氏震惊,“你要给世子纳妾?” 她真不知道阮清婉是蠢还是傻,这世上的女人哪个不想霸占着自己的丈夫,谁会往外推呢? 阮清婉今日略施粉黛,一身湖水绿烟纱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泉水般清新爽朗,“我自然不想世子纳妾,只是成婚三年我还无所出,每每想起此事都愧疚难当,夜里觉都睡不踏实。” “世子也不小了,早该有长子,我若是生不了,也当让别人来生才是,女子立世艰难,我生不出孩子也该贤惠一些,要不然岂不是要让人说不贤不孝了?” 宋老夫人认真看着她的表情,还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但现在看着又不像啊。 她似乎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生不出来,便想着要替世子纳妾。 阮清婉一脸真诚,“我觉得也只有替世子觅得良妾,我心中才会踏实一些,祖母和母亲若是没有意见,我便让人去寻了,定是选那家世清白又好生养的。” 唐氏觉得此举甚好,又有些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如今管着府中杂事,实在是抽不出空来,此事怕是要你自己负责。” 阮清婉点头应下,“母亲放心,既然是我提的,我自然将此事办妥当,替世子寻来两名良妾,自己给了聘金抬人进府,不让母亲操心。” 唐氏要的就是这句话,立马点头赞许,“清婉,还是你懂事啊,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她又征求宋老夫人的同意,“老太太,您觉得呢?” 宋老夫人思索再三,如果是阮清婉出钱,倒是也合适,钊文的确是该有子嗣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便将山上那个一同抬进来。 总归是她提起的,稍作安排应该不会惹人注意。 “就依着清婉的意思吧,你这么大度,钊文的确是没有看走眼,娶了贤妻进门。” 从与寿堂离开,两个丫鬟欲言又止,回了临水苑才忍不住开口,“夫人为何这么委屈自己,还要自己出钱给世子纳妾。” 阮清婉端了茶喝,微微一笑。 出钱,出他奶奶个腿儿,说好了一个铜板也不会再给侯府花,她才没那么傻。 “没事儿,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宋恒悦要回江州了,和兰姨娘一起来临水苑道别,阮清婉见了她们。 见她脸上有伤,宋恒悦十分自责,“昨日我已经听人说了,嫂嫂被树枝划伤了脸,这都怪我,要不然嫂嫂也不用去千佛寺。” 阮清婉摇摇头,“你不用往心里去,这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你这次去了江州也不知道何时回来,平时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你到底是忠义侯府的千金。” 人要是自降身价,那人家就会更看不起你,将你踩到泥土里去,换不来半分同情的。 宋恒悦是个不错的人,阮清婉也愿意多跟她说两句。 “多谢嫂嫂宽慰,嫂嫂对恒悦的好,恒悦永远铭记在心,只希望将来有机会报答。” 叶娘子的话宋恒悦一直记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她实在是佩服叶娘子表妹的魄力,说和离也就和离了,带着女儿单过。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胆量,那么做了,后果会十分严重,她承担不起后果,也就只能在心里羡慕旁人。 母女俩略坐了坐才走,阮清婉命人给宋恒悦带了礼物,就当是侯府准备的,也让她回了娘家好过一些。 宋恒悦感动得眼眶通红,拉着兰姨娘离开了临水苑。 第33章 不想过了 宋钊文从宋老夫人那里知道了阮清婉的意思,一时也是十分不解。 “她说要给我纳妾?” 前日吵架,他的确是听到阮清婉说了,但是他以为阮清婉说的是气话。 这几年她向来事事以自己为先,将他看得很重,绝不能忍受有人进府和她争,这也是他一直为难的地方。 章柔儿很懂事,性子温婉又孝顺,还很聪明,一直在外养着也太过委屈她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阮清婉提起。 现如今阮清婉自己提了这事,倒让他有些犹豫。 宋老夫人点头,“我和你母亲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点头自己出钱替你纳妾,如今侯府处处都要省钱,也不好跟她闹僵了,我还想着怎么提纳妾之事,现在她既然自己提起,你便借着这个机会让青云峰那位见得了光,具体该怎么做总不用我教你吧?” 宋钊文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儿发堵,点头应了宋老夫人。 从与寿堂出来路过花园,他很想往临水苑去,阮清婉这算是主动示好吗? 如果她知道自己错了,他倒是也该给几分面子。 最近这架吵得是莫名其妙,明明先前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乱子,最近她总是跟自己闹脾气。 这么想着,他已经到了临水苑门口。 可是连院门还没进去,就遇上个阮清婉从湖州带回来的丫鬟,“世子,夫人她今日有些不适,已经睡下了。” 宋钊文打量着陶玉,往屋里看了一眼,他知道阮清婉没睡,只是人家这么把他堵着,他也不可能抛下脸面非要去探个究竟。 不过是个女人,还不值得他低声下气去哄。 “你是从湖州来的?” 陶玉点头,“回世子,奴婢是一直伺候夫人的,此番夫人回娘家,便将奴婢带在了身边。” 宋钊文没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陶玉一眼,然后离开了临水苑。 她身边的人还是不宜过多,先前有陈妈妈把着事情,结果她寻了个错处,倒把陈妈妈给赶走了。 如今临水苑倒是也有他安排的人手,只是那主屋只有两个大丫鬟进得去,他根本不知道阮清婉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他会把控不住。 陶玉回去之后将宋钊文的反应告诉了阮清婉,阮清婉听得认真,点了点头,“知道了。” 陶玉道,“夫人这么跟世子闹也不合适,世子都来了,怎么不让他进来呢?” 阮清婉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你们俩接下来要注意,不能犯任何错误,也不要让任何人来我的屋子,记住了?” “是。” 接下来几日,只有叶娘子隔日进府教阮清婉管账,陶玉和盼儿把持着屋里的事,没出过什么错。 这两日阮清婉叫了几次府医,远山商行又送了名贵药材进府,要替她调养身子。 吃了两日药,宋钊文又来了临水苑,十分忧心地去看阮清婉,嘘寒问暖。 谁知他突然叫了近身丫鬟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陶玉从小就受不得委屈,直接被骂哭了。 宋钊文叹气,“我就知道你们是不顶事的,夫人身子本就娇弱,要比一般人多用几分心思,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伺候的?明日去洗衣房干活儿,夫人身边自有人伺候。” 阮清婉躺在床上不说话,就是为了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宋钊文骂完了丫鬟,回头关切地说道,“先前给你选的陈妈妈倒是尽心,只是带了些毛病,你处置了也好,只是你院中不能让小丫鬟管事,她们懂什么?我再替你挑了好的婆子送来,这样我才放心。” “世子倒是很关心我。”阮清婉轻声说道。 宋钊文抓着她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先前我们是闹了矛盾,不过我听说你想要给我纳妾,我便知你是气急了,也怪我低不下头,一直跟着闹脾气,娶到你这么懂事的妻子是我的福气,我该珍惜才是。” “现在我仕途不顺,也要在上峰面前多多表现,自然是顾不上府中之事,你身边若没有两个老道的人伺候我是不放心的,你就不要跟我闹别扭了,回头我安排人过来。” 阮清婉笑了笑,“我自己贪凉才闹得身子不爽利,怪不得她们。” “你就是心软。”宋钊文板起脸,“就是因为心软才把丫鬟纵得如此不懂事,这一次你就听我的。” 阮清婉抽回自己的手,冷笑了声,“知道良妾要入府,世子这是迫不及待处置我身边的人,生怕我耍什么手段对付即将入府的新人?” 她毫不留情戳破,倒让宋钊文有些下不来台,“清婉,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清婉干脆一闹到底,“字面上的意思,世子不必假惺惺,那良妾我说了要接就会上心的,可是也得等我病好,以后你爱怎么护着就怎么护着,我可不管,只是我院中的事你也别管。” “阮清婉!” 阮清婉直视着他,“我说错了?难不成你不要良妾了?” 他想到自己答应章柔儿的事,此刻实在是没办法否认,要不然再难寻机会。 “我不过是好心,你非要这么说话,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开始倒打一耙了。 阮清婉冷冷一笑,“世子哪有不好,不过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劳世子关心了,我身边伺候的人都由我负责,她们不惹祸,别人也休想对她们做什么。” 谈成这样,那肯定是没办法把人弄走了。 宋钊文只得说了几句重话,然后甩袖离开。 盼儿和陶玉吓得不轻,结果阮清婉却直接从床上起来了,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明日传我的话,把院中的下人都换了,前些日子我请成伯帮忙选人,都已经选好了,现在的人就交给太太安排。” 总归府中缺钱,那她就为侯府省下些银钱好了,连下人也自己养活。 盼儿和陶玉也知道她是不信任院中伺候的下人,用了这个法子借机换人,但是这样一来又和世子闹僵了。 两人对视一眼,她们的确是有些看不明白夫人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不想过了? 第34章 大张旗鼓 依着阮清婉的意思,次日便将临水苑伺候的下人全都换了。 宋钊文先前安插的几个小丫鬟也都被清理出去,以后连临水苑的大门也进不了。 阮清婉只觉得心情格外舒畅,接下来便是替宋钊文将那心肝儿似的章柔儿迎进府中。 前世宋钊文怎么心疼章柔儿都觉得不够,那她便早早将人迎进来,让他看看章柔儿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只是直接进府可没有意思,还得仔细安排才好。 趁着叶娘子进府,阮清婉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叶娘子也是一愣,“小姐这又是何必,和世子之间如果有了矛盾,那就要想法子去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 她看了看周围,没外人在,这才说道,“大不了就和离归家,老爷夫人总是会疼爱小姐的,如今大张旗鼓迎良妾入府又是什么意思?” 叶娘子也知道阮清婉有多在意宋钊文,虽然看得出来他们现在有了矛盾,但她也没想过阮清婉会想和离。 阮清婉端起茶碗,轻轻吹了下,“就算是要和离,那也是我厌弃了他,厌弃了侯府,而不是因为我无法为侯府开枝散叶才和离,如今我身为世子夫人,自然要把该做的都做了。” 叶娘子聪慧,很快便明白过来,小姐只怕是真的存了离开的心思,只是不想留下把柄让侯府毁她名声。 “一切听小姐安排。” 没过几日,京城好些地方张贴告示,忠义侯府世子夫人为夫君求良妾,只要是家世清白,模样周正,挑中了便可迎入府中,聘金也十分丰厚。 大户人家挑选良妾也不是什么丑事,只是也少有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可依着这件事看来,又并非是显耀侯府家业,似乎是真想求得良妾进府。 一时之间,京城传出来不少不同的声音。 有人说世子夫人是个傻的,明明自己与世子感情和睦,为何非要大张旗鼓抬人进门? 又有人仿佛抓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传出忠义侯府世子夫人成婚三年却并无所处,此举只怕也是迫于无奈。 忠义侯有两子,小儿子为庶出,不堪大用,侯府的希望可都在这世子身上。 而世子一心宠爱夫人,成婚三年也没有子嗣,这也的确是不合适。 这么一想,不明就里的观众顿时体会到了世子夫人的难处,又开始赞扬她十分宽容大度,就算没有生子,也当为贤妻,忠义侯府实在是有福。 告示上写得很明白,有条件合适的,要先去远山商行挂名。 远山商行可是阮氏娘家给她的陪嫁,在京城商界可是有绝对话语权的,这么说来,这迎良妾进门,还是世子夫人自己出钱了? 告示贴了两日,传言也越来越多。 宋钊文被同僚打趣了好几次,他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府之后想要发作,而阮清婉却已经去与寿堂卖了好,宋老夫人对她十分赞赏。 “清婉一心为你,你也不要太过分了,我看她这次是真心想为你挑选良妾,你这又是生什么气?” 宋钊文道,“祖母,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何苦闹得满城风雨?” “这你就不明白了,咱们忠义侯府名声虽大,底气却不足,难得这么大气一回,对你和你父亲以后晋升也有好处,让京中达官显贵知道,忠义侯府也不是个空壳子。” 阮清婉就是这么跟宋老夫人说的,她觉得很有道理。 迎个良妾进门尚且这么大阵仗,府中能差了吗? 宋钊文还是觉得不满意,这一回连宋老夫人都觉得他不懂事,“你有闲心在这里闹,不如赶紧去让人安排,将你那心肝儿换个身份,借着这次机会进府。” 阮清婉让人贴的告示条件也挺苛刻,以章柔儿孤女的身份自然是达不到要求的,还需要宋钊文暗中安排。 宋老夫人的话给他提了个醒,现在告示已经贴出去了,他生气也没有用,只能将心思放在另一处。 他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望着临水苑的方向沉下脸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阮清婉现在对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哪个关节出了岔子,以前她明明十分在意他的。 他本想等柔儿顺利生下长子,然后便给阮清婉几分面子,让她生子。 这样一来,她的儿子不是长子,以后也不会仗着娘家财力胡来。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提出要纳妾,难不成她根本不在意生下长子? 这怎么可能,就连普通人家的正室都知道生下嫡长子多重要,阮清婉怎会不知。 他现在愈发看不懂她,就好像一团迷雾,明明在那里,又好似让人捉摸不透。 当务之急,是给柔儿一个合理的身份,让她能顺利进府。 宋钊文趁着城门未关直接出了城,他想赶紧告诉章柔儿这个好消息,并没有发现,一路上总有商人或是农夫与他同路。 一直到了青云峰山脚下,那砍柴的老叟才越走越远,宋钊文让自己的亲随文兴牵马回去,次日再过来找他。 不一会儿功夫,青云峰山脚下便什么也没有了。 宋钊文拾阶而上,穿过树林便看到小院里炊烟袅袅,章柔儿坐在檐下做针线,吩咐厨房里的丫鬟仔细看着火。 丫鬟红柳是宋钊文前些日子让人找来伺候她的,有了丫鬟之后,这还是宋钊文第一次来。 那丫鬟干活儿倒是勤快,只是也爱说笑,“姑娘日日都让奴婢炖汤,结果自己又怕身形走样,都让奴婢喝了,倒是便宜了奴婢。” 章柔儿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世子公务繁忙,又要陪伴夫人,我也不知世子何时会来看我,只能日日炖了汤备着,他最爱喝这个汤了。” 红柳笑着说,“姑娘对世子可真好,奴婢当真是感动。” “这算什么,世子对我有再造之恩,不管怎么报答都是不够的,就算是让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只希望能长久地陪伴在世子身边。” 许是分了心,章柔儿被手里的针扎了手指,疼得她闷哼一声。 “这可怎么办?” 第35章 锁定目标 宋钊文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一把拉过了章柔儿的手,鲜红的血珠正从指尖渗出。 “怎么这么不小心?” 章柔儿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又惊又喜,想放下针线笸箩,又想让他坐,一时手忙脚乱的。 “好了,自己手伤着了不知道,这是忙什么?”宋钊文板起脸,开口却是关心,看着她出血的指尖心疼不已。 章柔儿柔声说道,“不碍事,只是沾了些血在衣裳上面,这可是我给世子做的,沾了血不吉利。” “这有什么的,这是你的心意,以后我穿着这身衣裳都时时能够感受到,我觉得很好。”宋钊文微微一笑,竟在章柔儿的注视下含住了她出血的指尖,惊得章柔儿瞪大眼睛,用力把手往回缩。 “世子,妾身没事的,妾身怎么担当得起世子如此抬爱?” 带她指尖没有出血了,宋钊文这才将她松开,“你当得起,今日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两人去了屋里说话,宋钊文告诉她阮清婉做主要纳妾,他可以借机把她安排进府,只是需要先给她伪造一个家庭。 章柔儿有些不确定地问,“夫人当真愿意让你纳妾?” 宋钊文点头,“我与她成婚三年却无子嗣,只怕我祖母也说了她几句,她便说要纳妾,这件事她办得很是用心。” “只是我与你相识在一年以前,我不想毁了你的声誉,便想着先瞒下此事,就当我们先前不认识,你觉得如何?” 他先前是想让章柔儿先怀孕,这样阮清婉也没法说什么。 只是老天爷不肯安排,迟迟没有动静,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章柔儿温柔一笑,“只要能光明正大伺候世子,别说是良妾,就是通房我也愿意。” “不许胡说。”他用手捂着她的小嘴,“做妾已经是委屈了你,我怎么可能让你做通房,等你进府,我会将欠你的都尽力补偿给你,让你在侯府过得风风光光,也不必屈人之下。” 章柔儿起身,认真地朝他行礼,“柔儿任凭世子安排,若是真能进府,定会恪守本分,伺候世子,敬重夫人,为侯府开枝散叶。” 宋钊文将她扶起来,“你懂事就好,阮清婉到底是我的正妻,还得靠她来打理侯府家业,总不好不给她脸面。” “妾身虽然是生在农户,可是妾身的父亲也是读过书的人,以前还做过账房,对于管账妾身也颇有心得,入府之后若是夫人不嫌弃,妾身也可以分忧。” “你当真会管账?”宋钊文眼睛亮了。 章柔儿微笑,“不管是管账,还是打理生意,都会一些的,只是夫人出自江南首富阮氏,想来妾身这点儿才能在她面前还不算什么。” “没关系,只要你会就好。”宋钊文拉着她的手,“阮清婉只管她的生意,哪里顾得上侯府的事,侯府的田地山林,还有几间铺子都没有好好打理,以后要让你操心了。” 章柔儿应下,“要是世子不嫌弃,夫人也没有意见,妾身自当尽力为侯府开源。” “她能有什么意见,她如今将自己和侯府隔开,生怕侯府花了她的钱,那侯府的家业自然也轮不到她来打理。” 宋钊文真是越看她越满意,这样懂事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正妻? 这一晚他喝了章柔儿给他熬的汤,只觉得身上有股热气,入了夜,又饮下了**汤,一直到天亮才清醒。 宋钊文离开之后,章柔儿想了许久。 现在进府倒也不是坏事,能早日掌握宋家的情况,只是希望那个世子夫人不是个爱找麻烦的,要不然她可不会客气。 宋钊文命文兴去安排章柔儿的身份,几日之后,章柔儿带着红柳搬进了城西的响水胡同,一起住进去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 次日那中年男人便带着章柔儿去了远山商行记名,他们刚刚走,成伯便命人去传话,很快叶娘子就借着教阮清婉看账本的由头进府,把消息带给了她。 叶娘子有些不敢相信,“小姐,那章柔儿便是世子的意中人?小姐为何会知道?” 之前阮清婉让成伯派人跟踪宋钊文,要做得隐蔽一些,特别是往城外的方向去时,一定不能跟丢。 最后就发现了青云峰那个地方,之后成伯又让人盯着山上的动向,直到章柔儿和红柳被宋钊文的亲随接下山,安置在响水胡同中。 成伯立马命人暗中安排,将左右几户人家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如此一来,就将那小院严密监视起来。 阮清婉自顾自地泡茶,笑了笑,“世子几年不与我亲近,自然是心中有所顾虑,不是我不够魅力,便是他心中还有旁人,也不是我事先就知道,只不过让成伯多留心,这不就真相大白了?” 她自嘲,“男人啊,总是试探不起的。” 叶娘子道,“小姐既然知道世子心中有人,怎么还想把人弄回府中,那样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我在意吗?”阮清婉樱唇轻启,抿了口茶,“反正心都不在一处了,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叶娘子自觉多言,大小姐从小骄傲自信,怎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逍遥,如果绑不住男人,便独善其身,这么一想,的确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小姐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阮清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盯着,世子看上的人,我自然是要给他弄回来的,要不然岂不是成了那拆散鸳鸯的毒妇?可是直接迎回来还不够诚意,总要让人知道世子的痴痴深情。” 叶娘子知道她心中有成算,也不过多追问,反正依着小姐的意思来办就行了。 阮清婉开出的条件很好,所以这几日有不少良家女子前来记名,她命人留了画像和家世背景,整理成册拿去与寿堂给宋老夫人看。 宋老夫人不会自己决定,又让人去请宋钊文,他迅速浏览,便锁定了章柔儿,光是看着画像他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第36章 一起进府 阮清婉就坐在对面,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笑容。 发现阮清婉在看自己,宋钊文又板起了脸,“倒都是些家世清白的女子,我看着都挺好,祖母做主吧。” 宋老夫人见过章柔儿,也知道她如今被安排了什么样的背景,自然能轻松把人挑出来。 “这个姑娘倒是不错,模样出挑,为了供弟弟读书,这才想着为人妾室,只希望弟弟将来出人头地,实在是让人感念,且她弟弟头脑聪慧,也许将来便能走上仕途,于侯府也有助益。” 阮清婉抬头一看,果然是挑中了章柔儿。 她微微一笑,“祖母说得对,这位章姑娘的确是很合适,不过还有一位秦姑娘,听说早就对世子心有所属,且她父亲是八品知事,她是庶女,入侯府为良妾倒也说得过去,祖母以为如何?” 宋钊文有些急,“我觉得章姑娘好些,我与秦姑娘没有见过面,她父亲让她为妾,也不知是不是存了依附侯府之心,日后恐惹祸端。” 阮清婉不疾不徐地道,“世子自然是没有印象,只是那秦姑娘却是见过世子的,便将世子的卓绝风姿记在了心里,既然入府做了妾,便与母家无关了,侯府还不至于被秦家拿捏。” “世子没有见过秦姑娘就不愿意要,倒是对那章姑娘很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和章姑娘很熟呢。” 她说完便拿帕子掩唇轻笑,倒像是说了个玩笑一般。 宋钊文心里一紧,“我都没有见过,自然不会熟悉,只是觉得章姑娘更好。” 宋老夫人也要帮着孙子说话,虽然她也觉得秦家姑娘不错,但是这个孙儿心里记着人家,总要接回来的,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难了。 “怕是那章姑娘合了眼缘,我也觉得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阮清婉叹了口气,“成伯说那日秦姑娘还特意求了情,写了信给世子,信就在我这里,还没有拆开看过,现在就交给世子。” 她将信递出来,又说道,“我还想着秦姑娘对世子一往情深,以后必定事事以世子为先,想为她说句话呢,谁知世子却是没有看上。” 唐氏一直没有说话,她觉得两个都挺好,以后说不定对儿子的仕途有帮助。 反正是阮清婉出钱,她不用顾虑那么多,便说道,“辜负了人家也不好,要不然就两个都接回来吧?” 本来是试探,谁知阮清婉却眼睛一亮,“对啊,侯府这么大的宅子,多一个人也住得下,翠竹院地方大,便让两位姑娘一同住下,也方便伺候世子,这法子可好?” 宋钊文有心拒绝,但如此一来就显得太在意章柔儿了,他看向宋老夫人,想让宋老夫人说句话。 但宋老夫人想的是侯府子嗣少,应该多生几个,多迎一个进府也不是大事。 而且钊文对章柔儿情根深种,也不能让他专宠章柔儿,多个人争宠免得内宅出乱子。 于是她顺着阮清婉的话说,“还是清婉想得周到,便这么定了,章家姑娘和秦家姑娘一起进府。” 唐氏高兴不已,又问阮清婉给多少聘金合适。 阮清婉道,“都是良家女子,五十两总是要给的,母亲觉得是不是少了些?到时候让人说我这个做正室的舍不得银钱。” 唐氏闻言心中狂笑,这阮清婉果然是什么都不懂,妾室罢了,给二十两都是给了她们好大的脸面,她一张口就是五十两,还是给自己的丈夫纳妾,真是冤大头。 不过她不会说,她当然希望阮清婉出的钱越多越好,反正是给妾室的,到时候进了府,她将两个妾室叫来训话,也能让她们吐出一些来。 “我看还是多些吧,到底是侯府世子纳妾,给太少了传出去不好听的。” 阮清婉点点头,“母亲说得有道理,那就二百两,这样合适了吧?” 宋老夫人和唐氏连连点头,都很满意,阮清婉起身告辞,“那我就去安排了,尽快把人接回来,早日伺候世子。” 她今日身着一身杏色蝴蝶裙,走起路来衣袂翻飞,真像蝴蝶一般美好,惹得宋钊文下意识盯着看了好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祖母,我无意纳两名妾室。” 宋老夫人知道他要说什么,沉着脸道,“内宅之事你不要管太多,这也是为了你好,听话就是了,清婉这次是真的懂事,这么为你考虑,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宋钊文无意多说,起身离开了。 阮清婉的确是十分大度,今日在与寿堂议事,她像是没事人一般,认真地替他挑选妾室。 难道对她来说,跟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真的不重要吗? 就是这样的大度让宋钊文心烦不已,他不知道阮清婉是怎么了,为何跟变了个人一样。 要是以前,听说要给他纳妾,她嘴上不说什么,可那眼眶早已经红得不像样子,让人看了便知道她有多委屈。 可如今她言笑晏晏,半点不像有事的样子。 他本该高兴才对,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 阮清婉一切安排妥当,让人去给成伯传了话,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人引到该去的地方。 可这事儿不能做得太明显,要不然也就前功尽弃了。 “盼儿,去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聚会是我能参加的。” 盼儿福身,立马就去办了。 最近忠义侯府世子要纳妾,这事儿传得满城皆知,秦毅恒忙完一日公务归府,按例问了侯府的事,方镜便将此事说给他听。 “世子夫人张罗着给世子纳妾?” 方镜点头,“是啊,最近都在传这件事,说是那位夫人因为自己生不出来,无奈才给世子纳妾,不过她办事倒是尽心尽力,听说要许两名良妾各二百两银子的聘金。” 没选上的人家那叫一个遗憾,且不管能不能得宠,光是这二百两就够让人眼馋的了。 秦毅恒一时有些摸不准她想做什么,但他总觉得她并不是贤惠到会大张旗鼓主动给丈夫纳妾的人。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37章 闺蜜相邀 秦毅恒又问方镜她还做了什么,方镜想了想,“对了,世子夫人让人在打听宴会,好像是想出门赴宴。” “唉,要属下说这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是可怜,嫁进去三年不怎么出门,如今丈夫要纳妾,只怕她也是想着要经营人际关系,这才想着各处赴宴。” 秦毅恒转着手中的匕首,突然灵光一现,笑了笑,“最近响水河的荷花开得好,听闻郑将军的夫人最喜荷花,如果办一场赏花宴倒是一桩美事。” 方镜心说,你什么时候关心起部下的夫人了? 不过他知道这是王爷在吩咐事情,拱手称是,立马去办事了。 秦毅恒的手指无意地摩挲着手中的匕首,如果他猜得没错,过几日响水胡同怕是有好戏可以看。 就在阮清婉苦恼时,胡家二少奶奶递了帖子求见,她欣然应允。 梁言欢先去拜见了宋老夫人和唐氏,然后才来了阮清婉的临水苑,阮清婉命小厨房做了江南有名的糖水和茶点招待。 她挺喜欢梁言欢的,自己闷在这里也是无聊,有她说说话也好。 梁言欢道,“今日我来是邀请你参加赏花宴的,郑将军的夫人最是喜欢花草,最近京中好几处湖畔的荷花开得好,响水河的景色更是一绝,她便下了帖子八月初三办赏花宴,我接到了帖子,想邀你同去。” 阮清婉心里咯噔一下,她正为此事苦恼,谁知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而且还恰好就是响水河,怎么会这么巧? “我也没有帖子,自行前去会不会不合适?” 梁言欢又吃了个酥饼,“这有什么的,郑夫人不给你送帖子,那是因为你平日里都不出席宴会的,你要是一起去了,以后京中贵妇也知道你要出去走动了,帖子就会陆陆续续送来。” 阮清婉一笑,“我在府中也闷得慌,正好出去走走,多谢你来邀请我。” “你愿意去我就很高兴了。”梁言欢笑着说,“要不然我只能跟我大嫂一起,她一板一眼的,没什么意思,还是跟阮姐姐说话有趣。” 阮清婉留梁言欢在临水苑吃了午饭才走,梁言欢吃得不管不顾,直说厨子的手艺好,惹得她的丫鬟都提醒了好几次,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阮清婉笑着说,“你喜欢吃就好,以后常来。” “那我可记着了,阮姐姐不要跟我说客气话,我这人听不懂的,你让我来我就真的会来。” 阮清婉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忙说道,“来就是了,我可不是说场面话。” 有人陪着说话是好,而且她也能通过梁言欢打听一些消息,何乐而不为呢。 等梁言欢离开,她又立马让人去远山商行传话,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解决了心头事,阮清婉只觉得浑身舒畅,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 章柔儿已经在响水胡同住了几日,为了避嫌,这几日宋钊文都没有来这里看她,只是让她安心等着消息。 宋钊文找来的假爹娘倒是十分上道,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爹娘,每天女儿长女儿短,左右都有邻居,章柔儿也不敢在院中说什么,怕让人听见了,只得应着他们。 等进府就好了,到时候这假爹娘只需要偶尔出现一下就行。 在等待的过程中,章柔儿也有些不安心。 听说阮清婉开出的条件很好,也不知道有多少钱前去记名,最后又会不会挑中她呢? 得了宋钊文的保证并不算什么,毕竟对于那位世子夫人,宋钊文就算是厌恶至极,也不敢说出休弃她的话呢。 在她看来,阮清婉此举不过是做做样子,她笼络不住世子的心,便想着找人进府固宠,还能显示出自己的贤良。 如果看到了画像,只怕是会忌惮她的长相,谁会找一个比自己美的女人进府呢? 章柔儿没有看到过阮清婉,但她知道宋钊文最是喜欢她柔媚娇美的样子,男人都是好色的,不可能不爱美人。 要是阮清婉长得好,宋钊文又何至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因此,她推断阮清婉一定是个丑无盐,不过是因为家境殷实,才有机会高嫁侯府。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阮清婉会嫉妒她长得好,也许在看到画像的时候使了手段,不让她进府了。 原本心里很踏实的,因为等待,让她有些忧心。 红柳端了茶来,章柔儿坐在院中的梨树下喝茶,听到隔壁有人说话。 这左右邻居都吵得很,一个个的说话声音太大,偏又话多,整天聚在一起就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 此时那挑货担的郎君回家了,他老娘在问今日有没有赚头。 “倒是赚了几个钱,今日远山商行门口聚了好多人,我也去凑了个热闹,卖了好几包蜜饯。” 他老娘似乎很高兴,他妻子又问,“这个时辰,那么多人聚在商行做什么?” “还不是先前那事儿,听说忠义侯府世子的良妾选定了,那世子夫人说要出两百两聘金呢,真是看得我眼热,要是咱家也生个丫头多好。” 听到这里,章柔儿竖起了耳朵,捧着茶杯却忘了喝。 “当真给二百两?” “那还能有假?世子夫人就是大气,给丈夫纳妾还肯出这么多钱,那是真要为丈夫挑好的。” 他老娘又问,“那你可看到了,挑了谁?” “这我没看清,不过听说是两个人,好像有个家里还是做官的,你说说看,这官老爷的女儿都要去给人做妾,想来另一个也差不了。” 院墙那边的几人边走边说话,似乎是进了屋里,听不见什么了。 章柔儿着急地站起来,甚至想拍门问问清楚,只是她不能这样做。 红柳道,“姑娘,世子是不是……” 章柔儿瞪了她一眼,进了屋里才说道,“以后说话小心一些,让人听见你担得起责吗?” “是,奴婢也是为姑娘担心,世子好几日没来了呢。” 红柳就是文兴从外面买来的,她自然是想跟着去侯府伺候,所以她比谁都希望章柔儿顺利进侯府。 那人说选中了两人,还有官老爷的女儿,难不成没有挑中姑娘? 第38章 赏花宴会 章柔儿定下心神,还是决定相信宋钊文。 她已经跟了宋钊文一年,没道理这时候骗她,又给她找了假爹娘假弟弟,又找了丫鬟伺候她,不可能是假的。 章柔儿开始盼着宋钊文上门,至少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又让假爹娘去远山商行打听消息,对方只说已经选了人,并不透露选的是哪家的姑娘。 当问起自家姑娘有没有选上的时候,商行的管事只是笑,说让他回去等消息。 假爹回来如实相告,章柔儿好不容易定下的心神又慌了,十分想见宋钊文一面。 要不然就让人递个消息? 她决定再等等,直到次日傍晚听另一户人家也说起了侯府世子纳妾的事,那人好像消息灵通,拍胸脯保证忠义侯府挑中了秦家姑娘,那是个八品官的庶女,家世算不得差。 “听说长得很好呢,秦家姑娘对世子情根深种,宁愿做妾也要嫁他,世子夫人也愿意成全,可真是一桩好姻缘。” “那另一人又是谁?” “这我就没打听到了,但总归不会差的,人家当真是要挑家世好的,平头老百姓的女儿怕是不行。” “真是听着就让人羡慕,给二百两银子,还风风光光抬进府里,我听说八月初四就要迎人,虽然是做妾,可跟嫁人也不算什么了。” 那家人又说起了别的,章柔儿心里默默算着日子。 八月初四,今日都是初二了,那就是后日? 可现在她什么消息都不知道,难不成宋钊文真的变心了? 那可不行,她绝不允许自己手中的大鱼溜走,宋钊文的心她一定要绑住。 她亲笔写了一封信,字句如泣如诉,上面还沾了几滴眼泪,次日命她的假爹去侯府外面等着,看到宋钊文就将信交给他,让他务必前来相见。 八月初三这一日便是赏花宴,阮清婉认真挑选了衣衫,最后选了烟粉色的蝴蝶戏花锦裙,外面配上月影纱。 选的首饰也是蝴蝶花样,由盼儿的巧手挽了个高高的发髻,露出白皙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几样蝴蝶首饰装扮,整个人如同蝴蝶仙子一般美丽动人。 陶玉都看呆了,自家小姐一直就容貌出众,只是从前的她多一分少女的天真,成婚之后作妇人打扮,便更多了几分风韵。 “夫人真好看。”两个嘴甜的丫头齐齐夸赞。 阮清婉转了一圈,认真说道,“会不会打扮得太好了些?” 盼儿笑着说,“今日是参加宴会,自然应当打扮妥贴,夫人好看是因为天生丽质,又不是靠着华丽的衣衫首饰,这样正好。” 陶玉也不住点头,这全身上下也就是月影纱难得,其他的都是普通首饰,头上的蝴蝶步摇都只用了普通翠玉镶嵌,值不了多少钱。 这一身将夫人的美彻底衬托出来,又不会显得满头珠翠,让人觉得俗气至极。 阮清婉笑了,“你们两个的嘴怕是吃多了蜜饯的缘故,甜得发腻了,这是让我给你们涨月钱?” 盼儿调皮道,“奴婢们可是真心的,只是夫人要是心疼奴婢,涨了月钱奴婢也不会假意推辞。” “奴婢也是。”陶玉笑着附和。 阮清婉前日便说了自己要去参加郑夫人的赏花宴,唐氏没有理由拒绝,女子出席宴会也是为自家男人积攒人脉,没有人邀请她,她也不能拘着阮清婉不让她去。 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都成了侯府主母,为何还是拿不到内宅宴会的请帖,偏偏让阮清婉得了这样的机会。 时辰差不多了,阮清婉带着两个丫鬟出发,从花园路过的时候遇上宋钊文,他也要出门。 两人迎面走过,阮清婉微笑福身,“世子。” 她今日的打扮着实让人眼睛一亮,宋钊文看着她久久回不过神,直到阮清婉又喊了他一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喉结轻轻滚动,哑声说道,“要出去吗?” 阮清婉微笑,“郑夫人办了赏花宴,胡大人府上的二少奶奶邀我同去,今日我也去凑个热闹。” 宋钊文并不喜欢阮清婉参加这些内宅妇人举办的宴会,他最希望的就是阮清婉整日待在府中,不要出去凑热闹,不要总让人想起忠义侯世子娶了个商户之女为妻。 而最近的阮清婉总是会跟他对着干,所以这会儿就算是他心里这么想,见她已经打扮妥帖,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你难得出门,今日玩得开心一些。” 阮清婉道,“多谢世子关心,今日我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两人一同出门,阮清婉正要上马车,见不远处巷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正看着侯府的大门口。 她不动声色地上车,等马车走远,掀开帘子往回看,那男子果然凑到了宋钊文身边,交给了他一封信。 马车转过街角,什么都看不见了,阮清婉勾唇,如果顺利的话,今日的确是会很开心。 郑夫人举办的宴会,当然先从郑府开始,之后才要到外面去赏荷花。 阮清婉让陶玉去远山商行递个话,今日把响水胡同盯紧一些,也要把人拖住,具体怎么做相信成伯会有法子。 她到郑府门口的时候外面停了两辆车,说来也巧,正好是梁言欢和江怡梦。 梁言欢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毕竟阮清婉没有帖子,她邀请阮清婉来,总要拉着她一起。 江怡梦则是刚刚到,下车见到二人,高傲地仰着脖子,由人搀着进了府门。 梁言欢很是看不惯她这个姿态,“也不知道在神气些什么,不过因为自己是武将之女,各府夫人才高看一眼,可她却小家子气,一点儿将门之后的风范都没有,丢人啊。” 阮清婉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今日是来郑府做客,还是不要胡言惹事的好。 郑夫人做东,要是她们两人吵起来,总是会闹得很难看的。 梁言欢倒是也听劝,笑眯眯地说道,“阮姐姐放心吧,我这人懂规矩,也就在这里念叨两句,一会儿我不搭理她。” 对于她的解释,阮清婉表示怀疑。 懂规矩,你? 第39章 私会情人 对于阮清婉的到来,郑夫人倒是很热情。 她是头一次参加郑府的宴会,郑夫人怕招待不周,还特意拉着她说了会儿话。 其实郑夫人和阮清婉也不熟悉,但是这场宴会莫名其妙地举行了,她莫名其妙地爱花了,而自家将军还特意说了要请忠义侯府,还不能明着请,她能不照办吗? 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要说忠义侯府,虽是近几年崛起的新贵,但是朝中各位可都在观望,不知道该不该拉他们入局。 而忠义侯世子的这位夫人出身商户,平日里少有参加宴会,各府夫人也不乐意请她,怕自己和她热络了会惹一个爱财的名声。 现在人来了,她也得好好对待,可不敢让这娇花似的世子夫人受了委屈。 别管为什么,反正照着将军的意思办就行了。 阮清婉出现在宴会上,不仅郑夫人一人心里没底,其他人也是如此。 只是见郑夫人这么热情,众人也只好观望,可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但事实上,她们不屑与商人为伍。 郑府的花园不小,种的花却不是很名贵,所以阮清婉心中疑惑,这郑夫人当真爱花吗? 这花园的布置给她的感觉倒像是只为了造出来一个花园,花倒是也好看,但特意办一场宴会似乎有些没必要。 喝了半晌茶,各府夫人小姐叙话,阮清婉则是一直和梁言欢说得热闹。 外面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京城的人对这声音可不陌生,都知道这是阮记糖铺在卖桂花麻糖,这是阮记的特色。 虽然店铺里生意也极好,但时不时的会让人担着货沿街叫卖,这叮叮当当的声音便是凿子相撞发出来的,让人知道卖糖的来了。 郑夫人笑着说,“今日倒是凑巧,听闻阮记最近的桂花麻糖卖得很好,用的是今年的新桂花,香气四溢,巧儿,快去买了进来配茶。” 阮清婉听着那敲击的声音,心里有数了,只怕这会儿宋钊文已经去了响水胡同。 她微微一笑,“郑夫人若是喜欢,随时可以去店里坐坐,最近新上了好几样糕点,我尝着十分不错,只是工艺很复杂,现在还没法大量售卖。” 又有人笑,“宋夫人莫不是只请郑夫人去?不知我们能不能凑个趣?” 阮清婉一敲脑袋,然后笑了,“瞧我这脑子,今日正好齐聚一堂,便是个好机会了,只是郑夫人做东,我这个做客的可不敢随意开口请。” 郑夫人道,“这有什么的,原本也计划着要去响水河畔看荷花,已经命人搭好了凉台,这会儿便去吧。” 阮记糖铺离着响水河畔也不远,阮清婉便让人去传话,说是把新上的糕点和糖送一些到郑府搭的凉台处,一会儿要去喝茶。 这么一安排,各府的夫人小姐都高兴起来了,整日枯坐花园也没个意思。 去河畔正好,又有阮记的点心佐茶。 阮记的点心可不便宜,而且还不好买,有些时兴的点心甚至可以用来送礼,可见在京城多受欢迎。 今日东家就在这里,自然可以吃个开心。 外面马车套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响水河畔,郑将军怕各府女眷出事,还派了一支亲兵前去保护,惹得老百姓踮起脚往里看,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成伯登上远山商行楼顶,能看见河畔的情况,“小姐已经过来了,让人盯着胡同里,不要让人提前走了。” 阮恒应是,“掌柜放心,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人,只要进去了,没我们的允许就出不来。” 宋钊文接了章顺的信,看到信里的字句,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那娇滴滴的美娇娘,这几日不知多思念他。 这么想着,心里便疼得厉害,实在是舍不得章柔儿伤心,本来是想去衙中做事的,临时调转了方向,去了响水胡同。 章柔儿在院中焦急等待,信已经送出去了,章顺也已经回来,她就怕宋钊文看了信也不来。 外面的人说明日他便要纳妾,若是今日见不到人,她是怎么都不会心安的。 红柳道,“姑娘去里面等吧,这会儿有太阳,当心晒黑。” 章柔儿摇了摇头,背对着门口说道,“世子不来我就不进去,我只求能见他一面。” “姑娘放心吧,世子心里有姑娘,就算是要纳旁人,也不会不要姑娘的。” 章柔儿哭着说道,“我只求世子一切都好,我家世不如人家,对世子没有帮衬,便是无法进府我也认了,只希望那两位小姐能好好伺候世子,等良妾进门,知道世子一切都好我就离开京城。” 木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宋钊文踏进院中便听到这句话,心顿时像被人扎了刀子一般难受。 他真是该死,怎么能把她丢在这里就不管了呢? 京城太过复杂,这里又人多,想来是传了些风言风语的,她心性单纯,也不知道如何胡思乱想。 “柔儿,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宋钊文握着拳头,“以后休要胡说,如果你离开京城,我把越国翻一遍也会把你找回来。” 章柔儿回过头,看到宋钊文的那一瞬间,一滴清泪从脸庞滑落,不管不顾地起身冲进了他怀里,“世子,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章顺见了,连忙把院门关上,摆摆手,让其他人都去干活儿。 宋钊文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心头肉,“不会,我宋钊文对天发誓,此生若有负章柔儿,便不得善终。” 章柔儿立马捂着他的嘴,“妾身不许你这么说,柔儿知道,就算是世子哪日辜负了柔儿,也是有苦衷的,柔儿永远不会怪世子。” 怀里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还这么懂事,宋钊文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柔儿乖,我永远不会辜负你。” 宋钊文低下头,就这么吻上了她的唇,院中几人立马回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等宋钊文将章柔儿大横抱起,直接去了内室,假爹章顺这才说道,“姑娘这宠爱稳当得很呢,我看世子肯定是要宠爱很久的。” 第40章 胡同失火 章柔儿受宠,假爹娘当然乐见其成,他们虽然是假的,但是名义上是真的啊。 只要章柔儿以这个身份进府,以后还能少得了他们的好处?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章柔儿不认,世子也得认,他们可是捏了把柄在手上呢。 几人各干各的,都刻意不靠近主屋,要做个懂事的下人。 红柳忍不住往那边看看,喜不自胜,没想到姑娘真的让世子记到心里去了,大白天都要过来看姑娘,还进了屋里。 要是姑娘进了侯府,她可就是侯府宠妾的贴身丫鬟了,以后必定是风光无限。 这边春意正酣,响水河畔,众人赏花也颇有意趣。 还有几位夫人兴致来了,作诗一首,惹得众人纷纷夸赞。 阮记的糕点十分有特色,京城任何一家老字号都不敢说自己能完全压过风头,今日阮清婉又让人上的新品,吃得各府夫人小姐连连点头。 因为阮清婉和梁言欢合得来,所以江怡梦就看她有些不顺眼,但嘴上依然没停,刚吃了一个芙蓉糕下肚。 她看对面梁言欢和阮清婉在说着什么,两人皆是面带笑意,心里十分不爽。 漱了口,江怡梦说道,“最近宋夫人的风头可是少有人盖得过去,为世子纳妾,如此贤惠大度,当真是让不少夫人汗颜啊。” 她本意是刺阮清婉两句,谁知这话说得却不好听,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各府夫人都小家子气,不能容忍妾室似的。 话音刚落,有些人就变了脸色。 阮清婉但笑不语,梁言欢说道,“江三小姐这是意有所指呢?也不知哪位大人府上传了家私出来,让江三小姐要借着这个机会在各位夫人面前立规矩,告诉大家该如何为人妇。” 她一口一个三小姐,让江夫人和两个已经出嫁的嫡女有些抬不起头。 这丫头真是管不住那张嘴,今日这么多人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什么妇人之事? 让人听了可要笑话的。 江夫人抬头,果然好几位夫人都在掩唇轻笑,她顿觉没脸。 江怡梦再是反应慢,也回过神来了,这梁言欢就是故意的,想让她丢人。 “你胡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罢了,宋夫人那么用心为夫君纳妾,我自然是听说了。”江怡梦急忙辩解,怕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这个梁言欢可真是的,就喜欢跟她作对,就不信她没有背地里说过阮清婉。 梁言欢笑了,“阮姐姐再是大度,那也轮不到你来说什么,江三小姐连亲事都没有定下,说起为人妻为人母的事来倒头头是道的呢。” 眼看自己的女儿要坐不住,江夫人出声打断,又训斥了江怡梦两句,这才算是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但气氛依旧有些尴尬,有位夫人说道,“阮记的点心真是没的说,这个龙须酥做得真好,还有这蜜桃酥,馅儿怎会这般鲜甜,像是用刚摘的桃子做出来的似的。” 阮清婉温婉一笑,“蒋夫人喜欢就好,这个刚出炉的更好吃,也在这里坐了一阵了,各位要是不嫌难走,倒是可以移步去阮记坐坐,尝尝新出炉的茶点。” 今日就是出来玩的,阮记就在旁边一条街,倒是也走不了几步。 阮清婉一提,众人都觉得很有意思,纷纷点头同意。 郑夫人拉着阮清婉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解围,我先谢过你,不过今日的花费就记在我的账上,回头让家仆把银子送去,不能让你破费。” 毕竟是她办的宴会,没让梁言欢和江怡梦吵起来她都很感激阮清婉了,哪里还会让她出钱。 阮清婉笑了,握着郑夫人的手说,“阮记是我的铺子,哪有招待朋友还让朋友出钱的,郑夫人不嫌我自作主张就好。” 郑夫人道,“我便是那少根筋的蠢钝妇人,也说不出这等没良心的话来,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一行人移步去阮记茶楼,已经命人去传话,将新出炉的茶点统统摆出来,今日务必要好好招待各府贵客。 这会儿出了太阳,这么短的距离坐马车又实在是太大张旗鼓了,不知哪个府的小厮提了一句。 “从这响水胡同穿过去就到了,胡同里晒不到太阳,倒是很方便。” 众人都十分赞同,这些夫人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走过胡同小路啊,都对这个提议感到兴奋。 阮清婉和梁言欢走在中间一些,各府的贵人加上丫鬟小厮,足有好几十人,前面的已经出了胡同,后面的还没进来。 两旁有郑将军的护卫护着,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证,各府小姐都玩儿得很开心。 阮清婉走到中间时,不知哪里喊了一声,“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一时间将众人吓得不轻,巷子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再看旁边的小院里果然是冒起了烟。“这怎么会着火?快走,前面的快走啊。” 这巷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家,这会儿只要还在家里的,都打开院门往外面跑,大喊大叫的人也越来越多。 谁知开门出来,外面围得水泄不通,巷子里挤作一团。 章顺听说着火了,哪里敢耽搁,赶紧让红柳去喊两位主子逃命,先跑出去再说。 此时宋钊文正趴在章柔儿身上意犹未尽,被人打断还有些生气,“什么事?” “世子,不知道哪户人家着火了,这响水胡同房子挨得近,还是先出去为好。” 宋钊文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兴致,赶紧拉着章柔儿起身,替她穿了件衣裳在外面。 起火的似乎就是隔壁,此刻院中烟雾很浓,再不跑只怕是要被困在这里。 宋钊文哪里还有时间想别的,怕章柔儿跑不动,抱起她就往外面冲,“快开门,先出去再说。” 章顺打开院门,谁知外面人山人海的,还以为是胡同里的人逃命出来的,谁知仔细一看,却并不像那么回事。 隔壁一直在喊救火,宋钊文被那烟雾熏得头疼,衣衫不整地抱着章柔儿就冲出了院门,却被外面的人绊住了脚步。 “别挤,别挤啊。”章柔儿以为跑不出去了,扬声说道,“这可是忠义侯府的世子,要是出了事你们担得起责吗?” 第41章 捉奸现场 胡同里本来吵嚷得厉害,闻言,好几人都朝着这边看。 有人认出了宋钊文,立马说道,“还真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呢,大白天的在这胡同里做什么?” “啊,怎么会是世子?” “这怎么回事啊,他这是抱着谁?不像世子夫人。” 有人看明白了,比起逃命,竟觉得这热闹更有意思,小声说道,“哪里是世子夫人,你忘了吗?宋夫人今日在跟我们一起赏花呢。” 众人哪里遇上过这样的热闹,没想到就抄个近道,还能遇上捉奸现场。 阮清婉就在后面不远,而她的丈夫却在这里抱着别的女人逃命。 看这二人衣衫不整地从小院里冲出来,只怕并不是一时兴起,早就在这里安了家呢。 到底是有多喜欢这外室,光天化日还跑过来私会? 一想到阮清婉最近大张旗鼓地替自己的夫君纳妾,那是又出钱又出力,好些人都为她感到不值。 女人啊,太贤惠了,到头来就会显得像个傻子一样,成为世人的笑谈。 就在这时,阮清婉和梁言欢也过来了,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她指了指前面,“再走一段就能出去了,怎么停了下来?” 梁言欢看到旁边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拉了拉阮清婉的袖子,“阮姐姐……” 宋钊文此刻已经无法思考,突然着火就够吓人的了,谁知道外面还有这么多各府女眷。 他今日抱着章柔儿衣衫不整冲出来,只怕此事很快就要传遍京城,他心里想的是该如何向阮清婉解释。 谁知此刻阮清婉便站在了他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世子,你……”阮清婉眸中含泪,抬起的手都在轻轻发抖,“你不是说要去处理公务,怎会到这响水胡同来?还……” 她上下打量着他怀中的女子,然后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不管不顾地淌了出来,“她便是那画像上的章柔儿?世子,难道你早已与她相识?” 她像是受不了这般刺激,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几步,梁言欢怕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她。 阮清婉带着哭腔说道,“你既然早就有了合适的良妾人选,又为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让我认真为你挑选妾室人选。” “你早已经心有所属,又为何要去招惹秦家姑娘?怪不得,怪不得突然说要纳妾,又一定要选这章家姑娘,你,母亲,还有祖母,你们是把我当成傻子来耍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又哭又笑,“整个侯府,竟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还整日操心为你纳妾,成为京中笑柄,你瞒得我好苦啊。” “好,世子既然早就心有所属,那便自己操持这纳妾的相关事宜,一切与我无关。” 阮清婉说完,一甩袖子,不管不顾地朝着前面跑去,盼儿和陶玉赶紧跟上。 陶玉脚步顿了顿,也是红了眼眶,“世子您真的没有心,夫人就怕内宅不合,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多次翻看名册,就想替世子挑选合适的人,世子您这又算是什么?” 她跟了上去,巷子里的各府夫人小姐皆是看向宋钊文。 而此刻宋钊文和怀中女子衣衫不整,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各位夫人赶紧挡了女儿的脸,生怕看了什么伤眼睛的。 这忠义侯的世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私下也少不了那些男人的臭毛病,年纪轻轻就养外室,还糊弄自己的妻子,想让她费心把他的外室迎进门去。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此等与人无媒苟合之人,岂能做良妾? 要真是这样,好人家的姑娘该去衙门击鼓鸣冤了。 宋钊文被众人看得面上无光,只是事情太过凑巧,现在证据确凿,他就是想辩解都不知道该从何辩解。 前面的路通了,各府的人开始往外走,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还去不去阮记茶楼。 郑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等出了巷子才发现,阮清婉已经收拾妥当,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要等大家一同去茶楼喝茶。 此刻众人不得不佩服她,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装得像没事人一样,要不是那红红的眼眶遮不住,看起来还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这么多人面前亲眼看到自己的夫君养外室,涵养再好的妇人都受不了,好些夫人在心里想,今日这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怕已经上手打人了,定要将那不要脸的狐媚子收拾得见不了人。 而阮清婉只是自己哭,甚至都没有说什么重话。 不得不说,她虽出身商户,这姿态涵养还真是不差大户人家的姑娘多少。 梁言欢十分心疼她,去了茶楼才拉了她说话,“你这又是何必?出了这样的事,你就是走了也没什么的,郑夫人都很心疼你。” 阮清婉命茶楼管事招待好各位贵人,强颜欢笑,“走了又算什么,今日你邀请我来赴宴,我又说了要请客,自然应该招待好大家,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回到府中也只是伤心罢了,不如和大家说说笑。” 梁言欢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你真是大度,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非得让那对狗男女去游街示众,让人看看他们是什么德行。” 说完,她还是觉得气不过,“怎么会有这种人啊?阮姐姐,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找人去教训他们,为你好好出口气。” 阮清婉拉了她一下,“好了,只当我命不好,没有遇上良人,闹起来大家脸上都无光,这又是何必?” 梁言欢气得点心都吃不下去,“我还以为我嫁了个不喜欢的人,就已经是受罪了,像阮姐姐这样才是苦不堪言,一心为夫君筹谋,到头来却是事事被瞒着,世子真是好狠的心肠。” 她与她夫君不过是维持面上的和谐罢了,她懒得为了他操持内宅之事,更不想为他生儿育女。 而他呢,也没少在外面沾花惹草,只要不这么让她没脸,日子也就这么凑活过吧。 现在看了阮清婉的遭遇,梁言欢甚至都开始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至少她过得自由自在,不用顾及胡家人的态度。 第42章 不配为良妾 阮清婉毫无疑问成为了今日宴会的主角,茶楼里不少人都在偷偷议论,她只当听不见,一心和梁言欢说笑,看起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她的淡定让人不得不佩服,同样是处理妾室外室的问题,在场的夫人们自诩做得不会有她好。 一时之间,这位商户之女给了大家许多好感。 等宴会散了,阮清婉这才坐车回府。 盼儿和陶玉再不问她回府之后有什么打算,今日的事她们全程参与其中,要是还不知道这是夫人故意的那就真的是蠢了。 夫人既然已经这么做了,那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回府之后,与寿堂那边立马得了消息。 阮清婉刚刚换了身衣裳便迎来了与寿堂的吴妈妈,和颜悦色地请她去与寿堂议事。 她应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出门,去与寿堂的时候,宋老夫人已经摆好了要教训人的架势。 见她来了,唐氏难得热情,“清婉,快来我身边坐。” 阮清婉只当没听见,捡了平日里自己常坐的地方坐下,“不知老夫人找我来有何事?”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倒让宋老夫人和唐氏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传错了? 她们同时看向宋钊文,宋钊文冷着脸说道,“今日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阮清婉冷笑,“那是哪样?难不成世子要告诉我是不小心出现在那里,也是不小心衣衫不整地抱着女人从宅院中出来?不知事实为何,还请世子指教。” 宋钊文有些不安,宋老夫人立马救场,“清婉,钊文这孩子心里是有你的,也就是一时没想明白,你们夫妻三年,情谊深厚,总不好因为旁人生了嫌隙,你说是不是?” 阮清婉道,“我不会评判什么,原本在忠义侯府所有人心里,我阮清婉也是高攀了侯府,成婚三年无所出,自然是我一个的错,我又如何有脸面不让世子养外室呢?” 她面带笑意地看向宋钊文,让宋钊文面上挂不住。 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们两人心里不清楚吗? 她没有生育,根本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同房,所以他很清楚阮清婉是在讽刺他,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寒心,我那么用心为世子挑选良妾,谁知世子早有打算,还要在我面前装作自己并不认识那人,真把我当成傻子来哄骗。” 阮清婉突然起身,似乎也没心思再听他解释什么,现在的情况,宋钊文也没法解释。 “我于忠义侯府而言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今日也让各府夫人看够了笑话,最近我是没有脸面出门了,明日迎贵妾进门,母亲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之后,她也不行礼,转身便离开了与寿堂。 宋老夫人和唐氏皆是一愣,唐氏咬牙道,“母亲,你看她是什么态度,这件事就算是钊文做得不对,可她一个内宅妇人,怎能这般对自己的夫君摆脸色?” 宋老夫人却骂她见识短浅,立马看向宋钊文,“你快去哄哄她,不管怎么说,此事是你做得不对,将她惹急了能有什么好处?” 宋钊文不是很情愿,就算是他有错在先,阮清婉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难道他还要去哄她?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这府中也不由她做主,不管又能如何?我不会去找她的。” 宋老夫人气得差点儿喘不过气,唐氏又说了阮清婉几句,她这才拍了拍桌子,“你和你儿子都是脑袋糊涂的,明日迎良妾,你可还记得有什么条件?” 唐氏愣了下,经宋老夫人提起她才想起那二百两银子的事。 “哎呀,还有四百两银子,我让蔡妈妈去临水苑取。” 宋老夫人真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哪有这样欺负了正室之后,还让正室出钱纳妾的?就算是她给了钱,你就不怕这事儿传出去?” 而且阮清婉要是想给,刚刚就会提了,看样子她是打定了主意让唐氏自己做主。 唐氏又说不给这笔钱了,宋老夫人也说不行,话都已经放出去,突然间改口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决定扣了章柔儿的那笔钱,都是因为她才引起风波,还好意思要钱,如今肯让她进侯府都不错了。 阮清婉带着气,一路回了临水苑,院门一关,立马换了副脸色。 “折腾了一日,尽吃了些糕点茶水,让小厨房做几样我常吃的小菜。” 陶玉赶忙去办了,盼儿给她打扇,犹犹豫豫,到底还是没有问。 阮清婉道,“明日可是新妾进门的好日子,总要让府中人知道这新妾是怎么进门的。” 盼儿道,“夫人放心,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奴婢们也不会干看着,定要让人知道那章氏的嘴脸。” 次日阮清婉打定主意不出门,不过成伯那边却没闲着。 两名妾室今日一同进门,谁知刚要进府,突然来了群乞丐,一边敲碗,一边将昨日响水胡同发生的事以歌谣的形式唱了出来。 昨日之事,许多人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细节。 他们这么一喊,忠义侯府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指责侯府欺压正室,那章氏既然如此作践自己,哪能以贵妾之礼迎进门,这样不是往秦家脸上抹黑吗? 紧接着秦家的家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竟回家报信,引来了秦语嫣的叔伯弟兄。 他们坚持忠义侯府不能以同样的贵妾之礼迎两人进门,这样是侮辱秦语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钊文头都大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不可能一味护着章柔儿,只能应了秦家的要求。 秦语嫣以贵妾礼进门,而章柔儿下了轿子,由人扶着从小门进府。 章柔儿整张脸黑得不能看,只是这么多人在,她不能发作,那样才真是给人看了笑话。 宋钊文心疼不已,只觉对不起她,甚至在心里憎恨阮清婉不懂事。 今日她若愿意出面解释,此事就简单了许多,可她将院门一闭,这府中事竟像是和她无关一般。 阮清婉,实在过分。 第43章 再次相见 忠义侯府门口是何等热闹,阮清婉不出临水苑,可也不愿错过热闹。 她命人搬了梯子,爬上院墙看,有棵树正好挡住她的身影,真是个绝佳的位置。 妾室已经进府,门口的乞丐却不肯散去,一个个敲着破碗,那歌谣唱得越来越熟。 忠义侯府哪里丢得起这个脸,知道他们是要赏赐,宋钊文立马命人准备了吃食和铜钱,这才把人给打发了。 阮清婉躲在墙边,脸都要笑僵了。 今日侯府也算是大出血,对于这偌大的侯府来说,花了几百两银子,虽然不至于要命,但是也够唐氏心痛好久。 看够了热闹,阮清婉正要下梯子,想让盼儿扶自己一把,谁知脚下踩空,差点儿就要摔下去。 有人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平稳地放到地上,盼儿已经吓破了胆子,眼前的人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可她不敢喊人。 这里就只有她和夫人在,若是让人知道夫人和外男接触,那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阮清婉看向面前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雍阳王一直没找她的麻烦,她以为那日他不过是恐吓,政务繁忙,早已经将她抛之脑后了。 谁知他就这么出现在了忠义侯府,躲过了门房,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盼儿刚刚都没有看到他。 “怎么,宋夫人记性这么差,才数日未见,已经不记得本王了?” 阮清婉忙道不敢,微微一笑,恭顺行礼,“王爷说笑了,这全天下,谁人不知雍阳王?奴家虽是内宅妇人,可王爷救命之恩在前,自是不敢忘怀。” “很好。”秦毅恒点了点头,看了盼儿一眼,盼儿犹豫不敢走,阮清婉点点头,她这才退开了几步远。 秦毅恒走近了些,不过也保持着男女交往的礼仪,“今日我又救了夫人一次,这恩情又该怎么还?” 阮清婉银牙快要咬碎,这人不缺金银不缺地位,为何整日盯着人让人偿还恩情?也不知是什么癖好。 “今日王爷算不得救人,这本就是自家府中,又能出什么事?倒是王爷不请自来,传出去怕是于礼不合。” 秦毅恒爽朗一笑,“夫人这是不认这救命之恩了?那本王可得去向世子讨要。” 他作势要走,阮清婉还真拿不准他的性子,这人恶名在外,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好不容易才设计了宋钊文一回,他这么去闹,她名声也不知能变成什么样。 “你别走。”情急之下,她伸手拉住了秦毅恒的手腕,察觉到不对,又立马松开,“王爷有什么跟我说就是了,今日王爷来这里是瞒着人的,露了脸对您不好。” 秦毅恒笑了笑,“数日不见,夫人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只是今日这救命之恩到底怎么说?” 阮清婉皮笑肉不笑,福了福身,“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秦毅恒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你看看,早些认了多好,本王公务繁忙,可没空整天到处救人,救了人那就要回报。” 阮清婉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想做什么,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秦毅恒道,“最近我与阮氏做了笔买卖,只不过谈得不是很顺利,不知夫人能否给令兄去封信,告诉他本王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原来是为了生意来的。 阮氏主要经营布匹和香料,和朝廷做买卖也是常事,一般价钱合适,生意很快就能谈成。 秦毅恒身为雍阳王,又是统兵大将军,以这两个身份去跟阮氏谈生意,父亲和兄长不可能会觉得为难。 难道他是私下联系的? 那就合理了,阮家做生意向来图个安稳,铤而走险的事不会做。 所以这人是私下谈不成,于是来要挟她,想让她帮忙? 阮清婉一时犯难,前世她已经把家里人害苦了,这一世不能再把家里人牵扯到政治旋涡中来,谁知道雍阳王跟阮家做买卖是为了什么。 “王爷自然不是凶恶之人,只是奴家早已经嫁人,哪里还能插手娘家的生意,便是自己的嫁妆也是理不清楚的,王爷想和阮氏做买卖,大大方方和兄长谈就好了。” 秦毅恒道,“这么说来,夫人是不肯帮了?” “不是不肯帮,而是帮不了,出嫁女子还管娘家的事,这实在是不合理,还望王爷体谅。” 秦毅恒轻笑,“的确如此,只是夫人说自己连嫁妆铺子都管不了,这似乎不像真话,响水胡同那出好戏,离了远山商行可演不成。” 阮清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秦毅恒道,“夫人真是好手段,挣了名声,又让世子颜面扫地,世子的外室没能以贵妾之礼进府,只怕是在心里恨上了夫人吧?” 阮清婉面上冷静,袖中的手已经吓出了汗。 那些事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听谁说的?还是说他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动向? 想到这里,阮清婉头皮发麻,她可真是惹上了个甩不掉的麻烦。 “王爷这是在威胁奴家?” 秦毅恒摇头,“不过是好奇罢了,京中传言,忠义侯府世子与夫人恩爱万分,世子更是宠爱夫人入骨,不知响水胡同那出戏又是为何上演?” 阮清婉知道此事抵赖不掉,他能这么准确地说出来,那说明早就知晓。 “这是侯府的私事,王爷是不是过问太多了?” 秦毅恒看着她,“好奇罢了,夫人不能满足本王的好奇心?” 阮清婉袖中的手使劲捏了捏,“夫妻和睦,可也难免生些嫌隙,我不愿世子的外室轻易入府,王爷既然知晓此事,便去向世子说明吧。” 大不了今日就闹开,直接提和离,她也不归阮家了,自然不会影响清辉科考。 谁让她这么倒霉,竟然莫名其妙惹上这个人。 雍阳王沉吟片刻,像是真的满足了好奇心一般,笑了笑,“既然夫人不方便往家中去信,本王也就不勉强了,今日之事,夫人应该不会说出去吧?” 不等阮清婉说话,他已经飞身隐入树丛,很快便消失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关键这还是私家宅院,这雍阳王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44章 差别对待 盼儿已经吓破了胆子,“夫人,这雍阳王为何要来府上?” 阮清婉四处看了看,让她先别说话,主仆二人快步回了临水苑。 好在这一处很偏僻,平时少有人走动,要不然被人看见了她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等回了临水苑,进了屋里,盼儿这才又说道,“夫人,您何时和雍阳王有所牵扯了?” “难不成就是上次在长水码头?” 陶玉端来小厨房切的时令水果,阮清婉道,“上次在千佛寺,我失足掉下山崖,是雍阳王救了我,本无意将此事告诉你们,只是今日你也见到了,便不好再瞒。” 陶玉闻言,都有些站不稳,“夫人掉下山崖了?” 她就觉得上次那伤不像是树枝划的,原来这般惊险。 又听盼儿说今日雍阳王悄无声息地来了府上,还知道夫人设计世子的事,她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阮清婉宽慰道,“好了,走一步看一步,我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王爷能说什么?再者,王爷哪里有我们想的那么闲,今日也不过是因为想跟阮家做生意才来的,没什么大事。”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她心里也不安稳。 她以为雍阳王是为了生意来的,可却打听了点儿私事就走了,也没说一定要让她往家中去信。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今日来真的是为了谈生意? 琢磨了半日,阮清婉还是写了封信,想问问最近家中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信中并未提及雍阳王。 除开临水苑,今日侯府可忙碌不已,迎了两名妾室进府,那总要张罗一番。 先前阮清婉说要让两名妾室住在一处,可如今她又不管此事,宋钊文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心肝宝贝,与唐氏说了,将章柔儿安排在离他比较近的青玉阁。 而秦语嫣则安排在了东北角的翠竹院,两个院子大小倒是差不了太多,只是翠竹院一直没人住过,就算是最近加紧打扫,也还是比不上青玉阁。 且她们身为妾室,自然是离世子近一些比较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世子心中偏爱的是谁。 简单地拜见过府中长辈,两人去了自己的住处。 秦语嫣带了个贴身丫鬟进府,到了住处,丫鬟莲心便哭了起来,“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侯府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小姐你好歹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怎能被他们如此苛待?” 秦语嫣四处看了看,微微一笑,“摆设是差了些,只是地方大,这个角落里也幽静,我倒是挺喜欢的。” 她也带了一些嫁妆进府,大不了之后自己添置一些,总不会住不了人。 莲心说道,“小姐对世子用情至深,宁愿委屈自己做妾也要进府,也不知世子能不能珍惜小姐的一片痴情。” 秦语嫣捡了个凳子坐下,“我仰慕世子是我自己的事,如今也如愿成为了世子的妾室,我已经很满足,至于世子要如何对待我,那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这次机会难得,她在祠堂跪了几日才让父亲同意此事,又去远山商行说了好久的好话,总算是让她顺利进府了。 她要的是这个身份,至于宋钊文怎么对她,那看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缘分。 莲心只觉得自己家小姐傻,的确是傻,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可怜她,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将她买进府。 那时候的她浑身都是跳蚤,头发也脏得梳不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害了重病一般,可小姐还是将她买下来了,还让她养好了身子才开始干活儿。 正是因为自家小姐好,莲心才为她不值。 世子昨日在响水胡同的事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惹了夫人生气,又这么宠着章氏,也不知以后如何委屈小姐。 莲心再是不满意,也只得忍下委屈,动手将院子再收拾一下。 好歹是个独立的院子,侯府人少,地方倒是给得大,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不一会儿,唐氏身边的丫鬟带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有她们在,莲心倒是不用那么累,只是这两人一直摆脸色,只怕是不满被分来了翠竹院,想去攀青玉阁的高枝。 秦语嫣站在窗边看了会儿,“屋里的活儿就你来干,只让她们做外面的事,侯府给的二百两聘金要收好了,这屋里还要添置一些东西,只怕是得自己出钱。” 莲心怒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小姐进了门,难不成还要用自己的钱添置物件?” 秦语嫣道,“你说说看,这屋里是短缺了哪样?什么都有,只是自己用不惯,除了自己花钱添置还能有别的法子吗?” 她平日里帮着母亲理家,也知道这些事,所以猜到了唐氏的意图。 只怕她并不是世子想要的人,府中也知道该对谁好,她不知青玉阁是什么样的,至少她这里,唐氏是捡了便宜的东西送来。 就算是她不满意,提出疑问,唐氏也有理由推脱过去,还是不去自讨没趣了。 莲心说道,“不是说侯府是世子夫人掌家吗?小姐便去找夫人,夫人是商户出身,添置些东西自然是小事。” 秦语嫣伸手戳她额头,“此番纳妾,夫人已经够委屈了,今日都没有出来受我们的礼,你觉得开口合适吗?” 莲心摇摇头,的确是不合适,说到底还是世子的错,真是荒唐啊。 按照规矩,她们要去向正室磕头,所以收拾妥当之后,秦语嫣主动去青玉阁找章柔儿了。 谁知世子就在这里,听说秦语嫣来了,章柔儿皮笑肉不笑,让人请秦语嫣进去。 “刚刚还说要去找妹妹,谁知给世子奉茶耽误了,妹妹自己来了也好。”章柔儿热络地拉着秦语嫣的手,“以后就是姐妹了,可要互相帮衬。” 秦语嫣微微一笑,“姐姐客气。” 她向宋钊文见礼,宋钊文只是坐在软榻上喝茶,轻轻挥了下手。 “我想着应该去向夫人磕头,不知姐姐是怎么安排的,所以过来问问。” 章柔儿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是应该去,可现在世子在这里,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