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1章 重生 阴暗无光的地牢里唯有水声涓涓,淡淡的血腥味裹着沁骨的寒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洛宜牙齿打颤,湿漉成缕的头发披散在脸侧,犹如恶鬼可怖。 有时候在这漆黑之中,洛宜都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 往日里关押重刑犯的地牢如今用在她在这个小女子身上...... 洛宜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衍霄真是恨死了她啊! 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往日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 沉默寡言的幼弟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的唇边,怯懦温柔的母亲坐在轩窗边低头绣着手帕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她的贴身婢女阿霜撩起门帘风风火火地捧着玉珍阁的糕点闯进来——她献宝似的说道喊着“夫人,奴婢今日抢到了!” 阿霜红扑扑的小脸,好似朝日般漂亮。 顾衍霄说了,会放过她的亲人和婢女的...... 吱呀。 沉重的石门被侍卫徐徐打开,火把燃起明亮之时洛宜竟还觉得有几分晃眼。 只见一双镶着瓷白珍珠金丝穿线的绣鞋略带几分迟疑地踏上腥臭脏乱的石阶,再往上,上好的苏绣锦缎制成湖蓝色留仙裙裹着女子玲珑纤瘦的身躯。 女子清冷柔美的脸上柳眉微蹙,左手捏着帕子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些许的嫌弃流露而出。 洛宜眯着眼睛看到来者,瞳孔猛然紧缩。 两人对视,那华服女子先开了口“今日送你一程,也算是圆了你我姐妹情谊。” “下了地府莫怪姐姐心狠手辣,若非你鸠占鹊巢、心术不正,连个小孩都不放过,又哪里会落得这种下场?” 洛宜听到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锁链轻响之时她的声音格外嘶哑难听“我从没对川哥儿下手过,是你......是你和你母亲为了陷害我,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不重要了,妹妹。”华服女子名为洛珈玉,乃是洛宜的嫡姐,“所有人都认为是你做的,就够了。” “不过你也别怕,你的弟弟、母亲,还有你那忠心不二的小婢女都已经下去等你了,到了地府你们好好团聚,怎么不算一种圆满呢?” 洛珈玉说完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水域之中的洛宜,真不敢想就是眼前这么个赝品居然真的差点取代了她的位置。 而她的母亲提出要弄死洛宜时,顾衍霄居然还心软了。 “不如关到庄子上去吧,近日好似不宜杀生。” 洛珈玉想到男人冷峻着面容颇为迟疑地说出这话的样子,心头一阵气闷,连带着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对那贱人心软?! 洛珈玉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她说完这句话,跪着的洛宜猛然激动起来。 锁链剧烈地晃动再次牵扯到洛宜被刺穿的琵琶骨,浓烈的血腥味如火药般炸开,她目眦俱裂地死死瞪着洛珈玉,疤癞满布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与恨意。 “顾衍霄说了.......会放了他们的宜愤怒地质问道。 洛珈玉的下巴微微挑起,语气漫不经心道“衍霄是我的夫君,你就算处心积虑趁着我失踪失忆的时候嫁给他做了两年续弦,你也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最多也是我的替身罢了!” “还有昌隆二年四月十二日的宫宴上,你中药后与新帝阎善渊共处一室,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吗?” “衍霄有多恨阎善渊,你在他身边两年岂会不知道?” 洛宜浑身一震,那日她的确和阎善渊共处一室过,可是二人清清白白,并没发生任何事。 “我与他什么都没有!”洛宜嘶吼道,“那日 分明是你和华阳郡主......顾衍霄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事!根本没有!” “妹妹,我说过了——不重要。”洛珈玉看着被逼疯的洛宜,轻笑声不断扩大。 成王败寇,果然不是这低贱的庶女能学的明白的。 从前她就恨洛宜这张与她相似的脸,只有她死了,洛珈玉才能真正舒心起来。 “妹妹,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可莫再生得和旁人相似了!”洛珈玉一个眼神示意,她身后的侍卫已提着剑朝洛宜走来。 剑刃没入她的胸膛时,两行浊泪从洛宜的脸颊滚落,她心中的恨意与懊悔已远远大过死亡的剧痛。 洛宜后悔了。 她这辈子根本就不该认为只要自己唯唯诺诺、安分守己,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些人,根本不会放过她的! —— 昌隆二年四月十二日,戌时。 皇宫,西南角,御春殿偏殿。 “洛夫人,你就如此不愿意吗......” 低哑轻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下巴上的痛意却容不得她忽视。 洛宜头痛欲裂,耳膜轰鸣。 她艰难地睁开被泪膜包裹的双眸,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看清了眼前之人是谁。 只见眼前的男人一身着白色直襟长袍,胸前盘踞着的五爪金龙威严狰狞,腰束银白祥云纹的腰封。 腰封有好几处皱巴凌乱,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男人通身的气派温雅矜贵,端得是芝兰玉树之姿,生得雨后新山、平湖秋月之容。 儒雅柔和的长相又不失周正端庄。 只是此时,男人面容泛红,气息不稳。 矜贵温柔的眼眸中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直勾勾的视线好似已将洛宜扒了个干净,充满侵略性与危险性。 见洛宜有些失神,男人握着她下巴的手毫不怜香惜玉地用力,她便只能如待宰的羔羊般扬起脖颈狼狈地贴近他的双膝。 洛宜对上那双漆黑眼眸浑身一震,而看到他身后悬挂着宝蓝色帷幔与满墙书架古籍的摆设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洛宜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些,却不曾想身子发热得厉害,一层层的热浪好似要将她融化。 “洛夫人,怎么与朕共处一室你很委屈吗?” 男人节骨分明的手指穿过洛宜如藻般的乌发,起初是克制而怜惜地抚摸。 可是见到洛宜咬着嘴唇不愿与他说话的样子时,他的心中顿时升起被忤逆的暴虐,这才忍不住收紧发丝让膝下的小妇人被迫与他对视。 阎善渊不喜欢洛宜心不在焉的样子。 发丝传来的痛意与男人霸道的视线压得洛宜喘不过气,身上更是好似有数只蚊虫叮咬瘙痒难耐,叫她只想脱掉这碍人的衣裳再寻点什么好好蹭蹭 洛宜强撑着理智,柔弱无骨的小手如菟丝花般攀附握住男人的手腕阻止他拉扯发丝的举动问道“这是,这是哪儿?” 娇媚婉转的声音出现,洛宜自己都吓了一跳。 阎善渊微微眯起眼眸,颇有几分诧异“洛夫人自己闯入朕的偏殿,还问朕这是何处?” 男人的声音听着清雅舒缓,但实际上也已气息不稳。 朕......偏殿......燥热...... 洛宜这才惊觉,这不是她在宫宴之上中药、意外闯入新帝阎善渊小憩的偏殿之时吗? 那时,洛宜被洛珈玉的好友华阳郡主暗算中药,差点在御花园被人毁掉清白。 她跌跌撞撞闯入御春殿偏殿,却不曾想新帝阎善渊被李太后算计也中了药。 阎善渊不知何故对她有几分喜欢,便愿 意两人行欢解药。 可是已嫁给当今定国公顾衍霄的洛宜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不惜以自残保持清醒。 阎善渊见她不愿意也没有强迫,就放走了她。 可是结果呢? 她好不容易从皇宫之中活着回到她辛辛苦苦操持了两年年的定国公府,面对的却是丈夫的猜疑、婆婆的鞭罚、满京城的流言恶语。 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亲人皆亡的下场。 想到这儿,洛宜的眸光凄哀而内疚,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啼泪斑斑的样子看得阎善渊愈发心烦意乱。 第2章 你与她生得不像 阎善渊是有几分喜欢眼前的小妇人,却远远不到强取豪夺的地步。 今日若非是她,旁人只怕连这偏殿都进不来。 阎善渊的手缓缓松开,女子发软的身体如破布般瘫倒在地上,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砸在玉白石砖之上,支离破碎。 阎善渊的眸光冷凝,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宜道“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江盛......” 阎善渊还没能完全喊出御前总管大太监江盛海的名字,就被猛扑过来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只见刚刚还宁死不屈的小妇人此时正用朦胧如雾般的桃花眼紧紧看着他。 如樱桃般娇嫩的红唇映着娇小的齿痕,雪白的脖颈与若隐若现的锁骨让阎善渊身体中的躁火更甚。 他的鼻尖都是来自这小妇人身上的清香,掌下如凝脂般的柔软不堪一握。 他稍许用力似乎就能折断。 “皇上......求您疼我......”洛宜哽咽地说道,她滚烫的小脸贴着男人胸前的五爪龙纹苦苦轻蹭。 只为得到男人的一点点回应。 皇上...... 前世,阎善渊分明对她有几分喜欢的。 偏她不知好歹,满心都扑在了顾衍霄和定国公身上。 重生一场,她想要选另一条路试试! 对这样的投怀送抱,阎善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年顾衍霄到洛家上门想纳洛宜为妾时,是他为了恶心顾衍霄将洛宜赐给了他做续弦夫人。 可若是他知道自己赐给顾衍霄的庶女竟如此合他胃口,他定不会做出那等荒唐的决定来。 不过,就算为臣妻又如何? 思绪翻涌间,那小妇人已被他完全禁锢在了身下,水蓝色的锦裙被层层剥下,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游走之处,欢愉之声甜腻到让人心慌。 今夜采撷这朵娇花的滋味,比他想得还要美妙。 她生涩却乖巧,就连那迎合之中带着的几分怯懦都格外撩拨他的侵略欲望。 他怜爱她啜泣求饶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想要将她摧毁得更彻底。 红帐翻涌,烛光摇曳。 情到深处,阎善渊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湿漉漉的指尖撩开洛宜汗湿成缕的乌发,浅色的双眸直视着那双雾气翻涌、破碎哀婉的眼眸,低哑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 “你生得与那什么洛珈玉并不相似。” “你的这双桃花眼,尤为好看。” 洛宜缓缓闭上双眼,挂着泪珠的睫羽如染雨湿重的蝶翼般轻颤。 她别过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炙热灼人。 从没有人说过,她与洛珈玉生得并不相似。 她紧紧攥着被衾、用力到节骨发白的小手松开,她鼓足勇气抱住了阎善渊精壮有力的腰,掌下结实的肌肉充满爆发力。 原本被阎善渊牢牢掌控的洛宜此时如菟丝花般紧紧攀附着阎善渊。 似是要拉着他,沉沦到死...... —— 夜色如水。 清冷的月辉遍洒玉石台阶。 黑黢黢的树影随风而动,飒然有声,遥遥传来隐约的虫鸣之声。 白面长须的江盛海站在殿门前望着宫墙龙脊神色晦暗不明,而殿内隐隐有欢愉之声传来。 他的干儿子江朝日匆匆赶到,凑在江盛海的耳边低声说道“李太后暗插的宫女刚刚醒了一次,奴才给她又灌了一次药,这会儿昏过去了。” 江盛海点了点头,隐晦地回头看了一眼殿门后说道“殿内什么时候声音停,那宫女就什么时候弄死。” “奴才明白,保证不会让太后处起疑心。”江朝日说道,“只是这殿中......” “呔,你还打探起皇上 来了?”江盛海一拂尘打在江朝日的手臂上,却换来了一个狗腿谄媚的笑容。 “奴才这也是好做准备......万一皇上喜欢想赐个位份......”江朝日笑着说道,毕竟皇上登基以来后宫可是空无一人。 屋内这个能得皇上许诺近身,许是会有大造化。 只是没等他说完,殿内传来了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江盛海!” 江盛海和江朝日都是心中咯噔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诧异与担忧。 江盛海不再多言,连忙提着衣袍匆匆跑入殿内。 临近暖阁床榻,扑面而来的香腻之味让他这个没根的东西都面红耳赤。 “皇上,这是怎么了?”江盛海隔着帷幔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阎善渊背对着他跪在床上。 不着寸缕的脊背精瘦却宽阔,乌发散乱在脑后还有几分失态和狼狈。 “去叫太医来。”阎善渊冷声道。 江盛海心头大骇,下意识便以为是阎善渊身体不适“皇上可是龙体有恙?!” “不是。去叫太医……”阎善渊侧过身子说道。 江盛海这才发现往日里不近女色的帝王怀中紧紧抱着那位洛夫人。 没多久,白发苍苍的陈太医抱着药箱匆匆赶来。 “陈太医,上来给她瞧瞧。刚刚不知怎的,她竟昏了过去……” 往日里最是温雅矜贵、克己守礼的皇帝此事只草草披着一件白色里衣,敞开的衣领下男人精瘦漂亮的腹肌块块分明。 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之上还能清楚地看到细长的红痕,显然是女子动情时无意留下的痕迹。 阎善渊此时眸色阴沉得可怕,连带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都透着几分狰狞。 匆忙赶到的陈太医忙道了一声“是”,上前这才发现女子从帷幔中耷拉的手腕布着一圈淤青。 小臂的吻痕如血色梅花绽放在雪地之中般刺眼。 就连那如葱削般的玉指尖都隐约可见利齿咬痕。 陈太医微露震惊之色,没想到皇帝私下竟如此纵欲。 好在他把脉后,床上昏死过去的女子并无性命之忧。 “回皇上的话,这位姑娘较为体弱,想来是受不住皇上的龙阳之气才昏死过去……臣施针后再过半个时辰,她应当就能醒来了……”陈太医委婉地说道。 这话说出口,阎善渊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只不过思及这个原因后,阎善渊心中半是怒气半是好笑,在床上将人做昏过去……分明他才出了五分力气…… “知道了,此事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既然人无事,阎善渊也懒得与陈太医多言,“下去吧。” “臣遵旨。” 待陈太医走后,阎善渊至少还有一半的欲火没有消解,但也没了心思。 然而目及被褥之上的血迹时,阎善渊浑身一震,随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这才确定洛宜与定国公成婚两年,竟还是处子之身。 阎善渊看着床上如幼猫般不安地蜷缩在一起的洛宜,这次竟是真笑出了声。 长臂一挥,被蹂躏得可怜兮兮的小女子又被他提到了怀中,节骨分明的手指摩擦着她小脸上的泪痕。 男人温雅的面容慢慢流露出病态而疯狂的神情——有意思,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分明他怀中的小妇人,还是顾衍霄亲自求娶的。 怎么会两年都不曾碰过呢? 第6章 珈玉满身,洛神赋女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洛宜的嫡姐洛珈玉。 而她身侧挽着宝蓝色锦袍男子乃是她如今的夫君司徒锵,她对面站着的玄色交领锦袍男子则是当今定国公顾衍霄。 顾衍霄冷峻锋利的剑眉随着洛珈玉的话紧锁成了川字形,背于身后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压抑着心中的火气。 司徒锵察觉到了顾衍霄对他的嫉妒与恨意,清俊秀气的娃娃脸上反而浮起一抹挑衅的笑。 洛珈玉见顾衍霄只皱着眉头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话,再开口时语气中的酸意自己都没察觉到“莫不是这洛夫人真如华阳郡主所说.......哎,此事到底没有什么证据,想来也是有些捕风捉影了。” “洛夫人与那刘家公子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或许两人只是叙叙旧,时间稍许久了些吧.......” 洛珈玉所言正是宫宴上华阳郡主设的计。 刘寒乃是洛宜为数不多的好友,也是刘太妃的亲侄子。 华阳郡主本是给洛宜下药想要让她与刘家公子刘寒在御花园中失智淫乱再被众人发现,身败名裂。 只可惜洛宜强撑着药性跑了,刘寒也并未因宫人的传话而前去见洛宜。 华阳郡主浩借着“洛宜也刘家公子私会”的由头浩荡荡领着人来到御花园时什么也没发现,倒是叫华阳郡主丢了好大的脸。 然而华阳郡主 没发现什么,顾衍霄却眼尖在花丛之中瞧见了洛宜今日出府时佩戴的香囊。 顾衍霄心中再猜疑再恼怒也得维护定国公府的颜面,只能将那香囊偷偷收起等着秋后算账。 这会儿想到洛珈玉口中的刘家公子,顾衍霄就一阵气结“此事我会寻她问清楚的。” “是啊,只不过到现在洛夫人都没出宫门,可是要寻太后娘娘帮忙找找?若是洛夫人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洛珈玉徐徐说道,看似是在为洛宜好,实则若顾衍霄真的寻人大张旗鼓在宫中寻找洛宜。 那才当真是把洛宜的清白和定国公府的脸面在地上踩。 顾衍霄收起那香囊默不作声,就是不想在宫宴上惹是生非给阎善渊落下把柄。 然而没等洛珈玉说完,另一道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话音“旁人误会什么?我不过是不胜酒力恰好遇见了刘太妃,刘太妃邀我去她宫中叙旧,怎么还需要寻太后娘娘帮忙了?” 灰色的马车慢慢停住,一直候在马车外的宫女撩帘伸手,将洛宜慢慢扶下了马车。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集中在她的身上。 而每一个人的视线,都是带着审视和打量。 尤其是洛珈玉,她上下打量了洛宜好几遍,见其整洁干净的模样心头竟涌起些许失落之来。 那下了烈性春药的酒是她亲眼看着华阳郡主灌下去的,怎么到头来什么都没发生? 洛珈玉暗中思忖,她虽失了记忆,但看到眼前与她生得七分相似的女子莫名就不喜欢。 再加上她已知道自己从前是定国公夫人,眼前的洛宜乃是她的庶妹,又在她死后一年多就嫁给了自己的姐夫。 洛珈玉便认定洛宜心思不正,是个不择手段攀龙附凤之人。 毕竟稍有廉耻的女子,怎么会做出再嫁姐夫的事呢? 而且她都回京好些时日,这人也没有任何自请下堂的觉悟,看来当真是喜欢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了。 “洛夫人,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受了委屈你只说便是,不必撒谎。” 洛珈玉虽遗憾洛宜瞧着不像是与人苟合过的样子,心中却仍认为洛宜逃不过那春药的作用,只是或许用了旁的法子疏解...... 又或是遇见了旁的人...... 洛珈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洛宜的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阴冷的笑,看着眼前姿容清冷雅韵的女子心中半是厌恶半是怨恨。 “珈玉满身,洛神赋女。” 洛珈玉的名字便是出自于此。 容貌绝色,气度出众,父亲是朝堂新贵,母亲是荣安侯嫡长女,显赫的家世让洛珈玉从不缺追捧者和爱慕者。 人人都说洛珈玉为人善良温柔,蕙质兰心,她幼年时也并非没幻想过这位嫡姐能喜欢自己。 可是无论她怎么讨好洛珈玉,洛珈玉对她的态度都是冷淡排斥。 第7章 还是您比较有意思 洛宜如今都记得八岁那年她听闻洛珈玉喜欢玉兰,辛辛苦苦养护了许久得了一盆紫玉兰送之,却被洛珈玉误认为她偷的是她花房之中的玉兰花。 才八岁的她被傅氏罚跪在了院中许久。 可是真相查清,洛珈玉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是我误会了”。 洛宜受的苦却无人问津。 还有平日里旁人问起她这个庶妹,洛珈玉也只是浅笑着说她性格孤僻、不好相处。 那些爱慕洛珈玉的人还误以为是她这个庶妹不敬嫡姐,在书院之中处处欺辱她。 被撕碎的书本,被折断的毛笔,被泼墨的桌椅。 从洛府到书院再到定国公府,洛宜就是那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烂泥。 而洛珈玉呢? 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明珠星辰。 她这样的卑贱之躯,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往日里自己伏低做小、唯唯诺诺的一幕幕记忆轮番浮现,既然前世她做到那个地步也得不到这些人的善待,那今生谁也别想再给她气受。 “怎么,嫡姐就这么盼着我在宫中惹事或是受欺负吗?嫡姐与我同出一族,我当真想不出我出了乱子,嫡姐能有什么好处?”洛宜开口道,语气中的讥讽不加掩饰。 洛珈玉的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温顺乖巧的洛宜今日竟会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我也是听华阳郡主说见你与刘家公子一同去了御花园,心中有些担忧......” “这华阳郡主说什么,嫡姐你就信什么,她的话莫不是什么金珠宝玉让你这般念念不忘、深信不疑?” “华阳郡主素来不喜欢我,这事京中人人都知道。” “她凭着一张嘴就说我与刘家公子不清不楚,这事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我还说华阳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我饮酒、嘲讽我的出身,这些事宫宴之上的宫娥皆可作证,你们可信?” 洛珈玉一句话,洛宜就好似炸药桶般有十句等着她,听得洛珈玉一阵错愕,没想到今日的洛宜如此尖锐犀利。 “你既说华阳郡主无人证,那这枚香囊如何解释?还有云鹃呢?她本该跟着你身侧服侍,人又去了何处?” 面带愠怒之色的顾衍霄见洛宜如此咄咄逼人、不知错处的样子,竟恼怒地从袖中将那枚香囊扔在了洛宜脚前,全然不顾此时还有外人在场。 今日,他饮了不少酒,听了那些风言风语又等了洛宜许久,当真是气急攻心了。 洛宜看着地上那枚皱皱巴巴的香囊,就好似在看她无数次被碾碎的尊严。 她扯出一抹轻蔑而嘲讽的笑容,冷冷说道“我与刘家公子清清白白,那枚香囊许是我不小心掉在御花园的。” “至于云鹃,华阳郡主带着人欺辱我之时云鹃早就溜之大吉,我哪里知道她去了何处?更何况她本就不是我的婢女。” “若是公爷疑心我与刘家公子,只需要派人查一查刘家公子在宴席上都做过什么、是否离席便是。您好歹也是刑部尚书,这般空口无凭地质问我,未免有失公正吧?” “况且据我所知,刘家公子在宴席的后半场与宁国公于摘星台饮酒作诗,不少宫人都能作证。” “而且我身后的马车之上还有刘太妃赠予的经书孤本,其中有一本刘太妃还特别嘱咐我要带给老夫人,国公爷不信的话一看便知。” 洛宜的神情从容不破,她信誓凿凿的样子也让顾衍霄有几分动摇之意,心中的怒火也随着她的辩解消散了些。 稍微冷静下来后,顾衍霄才注意到洛宜身后捧着经书孤本的宫女。 那宫女察觉到顾衍霄质疑的视线后识趣儿地上前一步,行礼道 “见过定国公,奴婢乃是刘太妃的贴身宫女,这些都是我们太妃娘娘亲手抄 写的经书孤本。我们家娘娘说了有一本《佛经注解》最是难得,顾老夫人瞧见了一定会喜欢。” 顾衍霄的祖母顾老夫人礼佛,京中不少人都知道。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顾衍霄心中的疑窦已去了大半。 可是洛珈玉心有不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刘家公子刘寒好似是刘太妃的侄子......” “是又如何,怎么嫡姐连谁是谁的侄子也要管吗?”洛宜没等洛珈玉说完就忍不住怼道。 顾衍霄见洛珈玉面露难色,下意识出言训斥道“洛宜,你往日里的礼数都学到了何处?怎么这般与你嫡姐说话?” 洛宜听到这话更加来劲了,立马掐着嗓子地补了一句“是我的错,如今嫡姐都是南疆少主夫人了,哪里能同往日比较。若有冒犯,还请少主夫人不要怪罪呀!” 这道歉阴阳怪气,字字都往顾衍霄的心上扎,句句都提醒着他洛珈玉改嫁他人、移情别恋的事。 这下尴尬的就不止洛珈玉,司徒锵也面露难色。 他是真没想到洛珈玉的这位庶妹如此伶牙俐齿,倒是和他想的不同。 “这位洛夫人说话真有几分意思。”司徒锵为了缓和气氛笑着添了一句,“你与珈玉虽是姐妹,但品性却大不相同啊……” 这话听着像是打趣,暗里却讽刺洛宜不似洛珈玉脾气温柔良善。 司徒锵生了一张娃娃脸,容貌清俊可爱,笑起来时两颗虎牙又带着几分憨虎之气,怎么瞧都是副单纯无害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笑面虎,日后生着滔天的野心,为了皇位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来换取顾衍霄的支持。 现在的洛宜并不在乎司徒锵的讥讽,心中憋着郁气的她平等地怼在场每一个人“有意思?依我看来,还是您比较有意思。” “宴席结束许久,您不与我嫡姐早日回府安置,偏在这儿陪着我家公爷等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与我家公爷乃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借着这功夫在宫门前就叙旧起来,时候过了也不觉久呢?” “要我说还是嫡姐您厉害,挑的夫婿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定国公与南疆少主都是心胸宽阔、海纳百川之人......我也就是跟在您屁股后面沾点福气罢了!” 洛宜说罢还忍不住露出个娇美的笑容来。 女子嘴角浅浅的梨涡为她冷淡的面容多添了几分明媚与生机,说的话却如带刺的玫瑰扎得人生疼。 洛宜张牙舞爪的样子更是让司徒锵有片刻失神。 这般看的话,眼前这洛宜与洛珈玉生得也并不相似。 一个清雅温柔,古典高洁。 一个却是娇艳清绝,浑身反骨。 第8章 在定国公府她就不得安生 洛珈玉被洛宜的话激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哪里听不出来洛宜再讽刺她二嫁的事。 可是她如今失了忆,既不知道从前她与顾衍霄的瓜葛,却又处处被人指点说道,她心中也是郁闷羞恼的。 这会被洛宜点破,更是让她对洛宜恨得直咬牙。 顾衍霄对洛宜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他忍不住握住洛宜的手将她塞上了定国公府的马车。 然而他回头再看到搂着洛珈玉轻哄的司徒锵时,喉咙间似有一口老血堵着。 司徒锵怀中的女子,分明是他的发妻,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旁人恩爱无双。 顾衍霄怒急攻心,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只不过当他看到洛珈玉被洛宜刺伤的难过神情时,还有洛珈玉看他时眼中的陌生与埋怨时,他又陡然泄了气。 他不是不想洛珈玉恢复记忆,只是他一刺激洛珈玉,洛珈玉就头痛不止,差点昏死。 一来二去,顾衍霄也不敢再招惹她了。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后说道“珈玉,若是有空来定国公府看看,川哥儿他很想你......” 洛珈玉捏着司徒锵袖口的手一顿,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川哥儿乃是顾屹川,她知道的,那是自己与顾衍霄的儿子。 那孩子,她还没见过的。 司徒锵抚摸着洛珈玉发的手也跟着一停。 他面上不露声色,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 只是很快如常,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马车上,洛宜自然不关心外面的修罗场。 她吐出一口郁气,只觉得这般怼起顾衍霄他们来浑身都痛快了起来。 前世她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最后死无全尸。 既然如此,她干脆反其道而行之,让自己活个痛快。 没多久,顾衍霄也撩开门帘上了车。 两人坐在软塌的两头,中间好似隔了一条银河般宽。 顾衍霄本以为洛宜还会怨怼他,可是马车行了许久都不曾听到女子的声音。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却见洛宜已经闭目养神、呼吸均匀了。 往日里的洛宜温顺如羔羊,顾衍霄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的样子。 马车摇摇晃晃,女子的睡颜安宁温柔,长长的睫羽如雏鸦之色,漂亮的眉骨与秀挺的鼻梁连成精致的弧度,格外红润柔亮的唇好似被人精心养育的樱果,分外诱人采撷。 这样安静的洛宜倒是与刚刚摘南午门前张牙舞爪的她判若两人。 顾衍霄心中带着气,可是面对在马车上囫囵睡过去的洛宜他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办法。 顾衍霄阖上眼不愿再去看洛宜。 只是冥冥之中他好似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 定国公府,西角,清幽轩。 洛宜所住的清幽轩并不大,院落规整素简,两缸蓄满水的太平缸、一方雕花石桌和四张矮凳外,再无别物。 唯有门口的玉兰海棠树在开花之时勉强能为院内添亮色。 院内素净到不像是国公夫人应该有的待遇。 洛宜的贴身婢女阿霜端着铜盆忧心忡忡地看着院门外,今日的宫宴怎么去了久? 天色已晚,怎么夫人还不回来? 就在她地五十八次徘徊之时,终于看到了洛宜缓缓走来的身影,顿时那小婢女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夫人,你可算回来了!”阿霜连忙上前,左顾右盼都没发现洛宜身边有人服侍时,她的嘴角又耷拉下去,“夫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可是云鹃那丫头又仗势欺人了?” “没什么,我有些累了,进屋再说。”洛 宜看着阿霜的脸,心头才多了稍许欣慰。 整个定国公府也就阿霜与她一条心了。 半年前阿霜的弟弟病重,是她给了她银两救了阿霜的弟弟,因而阿霜对她忠心耿耿。 前世她到死前阿霜还在替她求情,只是可惜遭她连累下场凄惨。 她握住阿霜的手,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后又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阿霜看到洛宜疲惫的神情连忙说道“夫人快快进屋歇息吧,想必今日定是累坏了。” 脾气发过后,洛宜浑身的劲儿又泄了下来。 她入屋就倒在了床榻上,连绣鞋都懒得脱下,浑身的酸痛乏力上来,让她忍不住在心中埋怨阎善渊的人面兽心。 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就是这么个心愿她都得不到满足。 躺下没有一刻钟,杂乱张狂的脚步声闯入了屋内,珠帘被掀得噼里啪啦作响,阿霜拦人的声音微弱而无助 “夫人已经睡下了,你们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睡下了?大夫人都还没就寝,夫人怎么好意思睡下呢?” 一道刁蛮的声音紧接着阿霜的声音。 洛宜皱着眉睁开眼,就看到一鹅黄衣裙的婢女趾高气扬地站在屋内,扬起下巴对她说道“大夫人传夫人过去一趟,夫人快些起来吧,莫让大夫人久等了。” 眼前之人乃是她的婆婆魏氏的贴身婢女云雀。 从前洛宜在定国公府如履薄冰,为了讨好所有人哪怕是婢女都和颜悦色、有求必应。 所以魏氏身边的婢女都不怎么将她这个夫人放在眼中。 魏氏这个时候唤洛宜过去,洛宜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定没什么好事。 也许是魏氏知道了她与顾衍霄吵架,要以什么忤逆夫主的借口责罚她。 也许是魏氏又失眠,要她跪在床边诵读经书安神助眠。 总之,她有的是折磨她的法子。 “夜已深了,大夫人有什么事寻我都明日再说吧。”洛宜冷眼看着云雀,这还是她入府后第一次对她说话如此不客气。 果不其然,云雀也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洛宜今日这般冷漠尖锐。 她瞪大眼眸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 “夫人,是大夫人唤你过去......”云雀再次说道,要知道往日洛宜听到这话不管多晚、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卑躬屈膝、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服侍魏氏的。 “我的耳朵没聋……倒是你的耳朵,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洛宜坐起身子,眸光染上厉色,她真的厌烦了,“我的话,你原封不动告诉大夫人就是。” “若大夫人今日执意要见我,还请她屈尊来清幽轩一趟。” 洛宜一字一句地说道,强势的语气将云雀吓了一跳,云雀的气势陡然灭了下去,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奉大夫人的命来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客气......” 不客气? 往日里云雀这些婢女从她手里捞走的油水都够她们活几辈子,竟还敢这般说她。 洛宜的语气加重道“出去!” 这次不仅是云雀,阿霜都被洛宜今日的戾气吓了一跳,见洛宜给她眼神示意,阿霜也不得不壮起胆子将云雀往出赶。 云雀还是第一次受这等待遇,稀里糊涂地被赶出去后她整个人气得快要爆炸。 她咬紧后槽牙立马往魏氏院中跑,心想非得好好告洛宜一状。 让大夫人狠狠责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庶女。 第9章 宫中来人了 赶走云雀后,洛宜并没有躺回床上去,那些话已说出口,洛宜便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若说阿霜之前的担忧只有五分,现在看到洛宜反常的样子,这担忧也提到了八分。 “夫人,您刚刚是不是有些冲动了?云雀毕竟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阿霜试探着问道。 “婢女?呵,看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我是奴仆呢!”洛宜没好气地说道,“往后她再是这般样子,你直接打出去就好。” “阿霜,以后在定国公府,我不会再叫你和自己受半分委屈了。” 洛宜认真地说道。 前世她回定国公府受罚后,曾求过顾衍霄休妻,可是顾衍霄为了拿她气洛珈玉,怎么也不愿意休弃她。 今生想来也没有差别。 况且就算她能从定国公府活着走出去,也定逃不过傅氏的魔爪,照样死路一条。 前世她那般安分守己、兢兢战战都落不得好下场,那今生她得不到安稳,谁也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洛宜眼中闪过一抹怨恨,干脆让阿霜去端来些点心边吃边等着魏氏上门。 —— 定国公府,静曲院。 “什么?那丫头竟然敢这么说话?!”上好的甜白釉茶盏被打翻在地,年逾四十的魏氏恼怒又震惊地说道,“你确定这是她说的话?” “是啊,奴婢临走时还听到夫人抱怨说‘大夫人又在折腾人了’......夫人对您实在不敬啊!”云雀有些心虚,尽管她添油加醋地复述了洛宜的话,可是不管怎样洛宜恶劣的态度都是实打实的。 怎么着都算是对大夫人的不敬吧。 “反了天了!我还以为这庶女学的乖顺了些,没想到都是装模作样!好啊,既然她不愿意来我静曲院,我就去她的清幽轩看看!”魏氏顾不上衣裙染上茶渍,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云雀、云鹂几个婢女也连忙跟上,生怕魏氏出什么差池。 然而魏氏前脚出静曲院,后脚顾衍霄回院子就瞧见了自己母亲带着奴仆浩浩荡荡的背影。 听说魏氏愤然去了清幽轩,他还有几分诧异“这又是怎么回事?” 洛宜这是做了什么,竟将魏氏惹成这个样子? —— 一刻钟后。 洛宜嘴角的桂花糕渣还没有擦干净,魏氏已经风风火火地到了。 分明已年过四十,但藕色齐腰交领襦裙配着一件绣着菱格红线滚边大袖衫,花里胡哨,略显几分俗气。 魏氏乃是阔方脸,长眉高鼻,本就生得有些刻薄之相。 眼下怒火中烧更是让她瞧着骇人。 她身后还簇拥着四五个婢女婆子,来势汹汹的样子好似洛宜是犯了天大的错事,这是来捉拿她的。 “你如今的排场已大到我都请不动你了?!谁教你的规矩!”魏氏劈头盖脸呵斥道,盯着洛宜的视线透露着厌恶。 若非那新帝横插一脚,哪里轮得上这庶女做定国公府的正头娘子? 洛宜不慌不忙地半蹲行礼说道“回大夫人的话,夜已深了,妾身今日又饮酒颇多,实在无力服侍您……大夫人究竟有什么事非要此时唤我不成?” 她嫁入定国公府两年了,却连喊魏氏“母亲”的资格也没有。 大夫人。 洛宜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魏氏能有的也只有这个名头了。 魏氏听到洛宜这般冷淡的语气,都快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要知道从前,洛宜在她面前可是唯唯诺诺的,哪里敢这样与她说话? “今日云鹃跟你一同入宫,为什么你回来了,云鹃却没有回来?”魏氏质问道。 今日一切的事都发生得突然,洛宜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小的婢女。 “妾身 不知她在何处。”洛宜如实说道。 却不曾想更加激怒了魏氏。 魏氏指着洛宜,长眉竖起说道“不知道?人跟着你入宫,你却不知去了何处?” 洛宜抬眸丝毫不畏惧魏氏的吼斥“是啊,她跟着我入宫本应该寸步不离贴身服侍,怎么人就消失了呢?我也好奇,为何我一出去醒酒云鹃就不知所踪了……” “若是云鹃回来,是不是也该算算她的错处?宫中可不是定国公府,她若是惹上什么事岂不是满府都得跟着遭殃……” “你!”魏氏被洛宜呛得面红耳赤,“好啊,好啊……如今这定国公府是你当家了才敢这样跟我说话……今日我若是不好好教训你,往后定国公府就是全京城的笑柄!” 见自己说不过她,魏氏便想以洛宜不敬尊长、以下犯上的罪名责罚洛宜。 几个婆子婢女得了魏氏的信顿时朝着洛宜步步紧逼。 分明洛宜并没有以自残的模样回府招顾衍霄和魏氏怀疑她的清白之身,可是魏氏还不放过她,俨然要将祠堂挨罚的剧情再次上演。 洛宜的眸色更冷,脸上却没有任何畏惧。 单是她拿着刘太妃赏赐的书经回府,今日就无人能重罚她。 就算魏氏要罚,最多也是让她跪祠堂罢了。 算不得什么。 就在这时,顾衍霄也赶到了。 “这是在做什么?”顾衍霄低沉的声音传来,他的目光投过去,正巧看到魏氏命人将洛宜层层包围的样子。 五大三粗的婆子和趾高气扬的婢女虎视眈眈地看着洛宜,而洛宜纤弱的身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冷眼瞧着,微微扬起的下巴恰好让她倔强的脸在光影中变得朦胧。 柔美清冷的侧脸让顾衍霄有片刻的恍惚——洛宜当真最像洛珈玉了。 “儿子,你来了!”魏氏看到顾衍霄却突然敛了戾气,面上浮现出几分委屈,“你要是再不回来,你的母亲都要被你的好夫人气死了哟……” 她好似找到主心骨般唉声载道地跑到顾衍霄身边要他做主,要他严惩洛宜。 语气中对洛宜的恶毒不加掩饰。 可是听完了魏氏的话,顾衍霄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在马车上忘记了什么。 他把跟着洛宜入宫的云鹃给忘了。 洛宜却仍没有示弱的意思“她又不是我的婢女,素来也不听我的话。” 云鹃跟云雀没什么区别,在魏氏身边待久了耳渲目染,一样对她轻视怠慢。 顾衍霄原本略微紧蹙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这都是什么事…… 魏氏可不认这些道理。 她死咬着洛宜不放,竟生出了洛宜故意将云鹃抛弃在宫中的阴谋论来,吵嚷着要顾衍霄亲自责罚洛宜。 顾衍霄被魏氏吵的头疼,比起洛宜和云鹃之间到底有何恩怨,顾衍霄更在意的云鹃是否会在宫中惹出什么乱子来。 似乎为了印证顾衍霄的担忧,顾衍霄身边的小厮顾昊匆匆闯进屋内行礼说道 “禀告公爷,宫中来人了,这会儿已在定国公府门前候着了。” “小的瞧着,那宫里的公公还抬了一口棺材来!” 第10章 云鹃溺死荷花池 同一时间。 定国公府门前寂寥无声,原本已因夜深而熄灭的石灯笼又被重新亮起,周围紧闭府门的街坊邻居只敢透着缝隙打探为何这时宫中还会来人。 只见那为首的年轻太监一身宝蓝色的太监服,兰花指捏着白色的拂尘搭在左臂之上,眼眸半眯瞧着和善实则笑容却不达眼底。 他的身后停着一口木棺,棺面以白布覆盖,黑暗之中瞧着十分渗人。 木棺侧却还站着一青绿宫裙的高挑宫女,这宫女容貌并不出挑,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不输正经高门的小姐主子。 这太监正是江盛海的干儿子,江朝日。 定国公府的府门再次打开,顾衍霄带着府中之人匆匆赶来,魏氏和洛宜都敛着神色紧跟其后。 只不过魏氏的心中满是忐忑猜疑。 而洛宜纯纯是想来看热闹的。 “国公爷,这夜深叨扰,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江朝日堆叠着笑脸说道,“只是这事吧......实在不好办,奴才也是没办法了。” 顾衍霄看着江朝日笑面虎的样子,心中已感不妙。 他与皇上的关系因为洛珈玉的缘故一落千丈,这些年两人明争暗斗有过好几次交锋,他暗中受过不少次皇上身边近臣宦官的奚落为难。 江朝日就是其中之一。 “公公还请直说。”顾衍霄的语气透着几分冷意。 江朝日也不卖关子“今日宫宴本该是君臣同乐,却不曾想宴席散后宫中巡查的侍卫竟发现荷花池中有一具溺死的尸体。” “内卫查明尸体身份后发现这人竟是随定国公府入宫的婢女,根据荷花池附近的痕迹来看,这婢女应当是钗环掉落河池之中弯腰捞起时失足跌落的。” “可是这荷花池乃在后宫六院之内,距离宫宴所办之地十分遥远,这婢女怎么竟会走到哪儿去呢?” 江朝日悠悠地说完,顾衍霄的脸色却已黑成了锅底。 从定国公府出去的婢女不跟着主子身边伺候,反而随意跑到了后宫之中,这听起来好像活活是他这个国公爷派出去的探子般。 可是冷静下来再仔细琢磨,若真是云鹃私自乱跑,那宫中的侍卫岂非不会发现? 这是阎善渊,又在拿云鹃敲打他。 江朝日说完似乎还嫌不够,竟掀开白布让云鹃已隐有发白肿胀之状的尸体露了出来。 “啊!”魏氏只远远瞧了一眼就吓了一跳。 她捂着嘴面露恶心和惊惧,连退几步不敢再上前。 洛宜虽也觉得看着生理不适,但她更喜欢魏氏担惊受怕的样子——这一吓,只怕起码能让魏氏今日安生下来,不再找她的麻烦。 顾衍霄现是刑部尚书,早些年也是从判案审罚之中走出来的,自有几分验尸的经验。 只见云鹃的口鼻较为干净,只有水渍,手指指甲也没有水草泥土等异物,显然入水时已没有挣扎的痕迹。 她是死后被抛尸的。 阎善渊啊,那人甚至连戏都懒得做,就这样明晃晃将云鹃杀了摆给他看! 顾衍霄藏于袖中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掌心留下了月牙儿般的痕迹。 人人都说新帝怀柔仁慈,如朝晖明月,恩泽百民。 可是顾衍霄却知道他那风光霁月、温雅随和的外表下有多阴险狡诈、睚眦必报。 当年定国公府抄家入狱,他的父亲、祖父皆死于狱中都是阎善渊为了削弱先太子势力所为。 他们二人之间,根本就是势不两立。 “哎哟,国公爷,你可得好好瞧瞧,这是不是你们家的婢女......若是您瞧不出来,请大夫人和洛夫人看看,也是一样的......”江朝日摸了摸鼻子,低头睨了云鹃的尸体一眼说道。 顾衍霄心中恨着阎善渊,可 是君臣有别,他就是再不满阎善渊的所作所为也得恭恭敬敬地应着。 毕竟乃是他府上的婢女先出了岔子。 “这是我府中的婢女,今夜劳烦公公了。”顾衍霄将白布重新盖上,作要将此事掀过,“至于她为何去了荷花池......想来是迷路了吧......” 江朝日点了点头,似是没计较顾衍霄的敷衍。 只不过他脸上的笑容更甚“这尸体找到主儿了就好......还是我们皇上心善,总觉得这婢女不该曝尸荒野,这才给您送了回来。” “哦对,皇上还说既然定国公府出来的婢子如此不知礼数,想来国公爷身边真是无可用之人。于是皇上特意将宫中的阿芜姑娘赐给国公爷!” “阿芜,还不见过国公爷?” “国公爷,皇上当真对您宠爱有加......换了旁人哪有这等待遇?” 洛宜听着江朝日阴阳怪气的话差点笑出声,她真是没想到阎善渊给她的新婢女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光明正大”地塞进来。 还狠狠膈应恶心了顾衍霄一顿。 这手段,恶劣却解气。 “公爷您瞧着安置吧,奴才这也就告退了。”江朝日没等顾衍霄回话,甩了甩拂尘便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他离开前还深深地看了洛宜一眼。 见洛宜点头示好,他嘴角的笑容才真心实意了几分,跟着微微俯身行礼。 待宫中的人都走了,顾衍霄看着装着云鹃尸体的木棺和站在木棺旁一声不吭的阿芜,满眼晦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阳郡主一来寻我,这丫头就不见了踪影,我也纳闷呢......怎么就到荷花池去了呢?”洛宜扬着语调说道,“不过这丫头也是头一次进宫参宴,或许是真迷路了吧。” 前世云鹃可没有死在宫中,而是跟着自残的她一路回了府。 她自证清白之时还曾将希望寄托在云鹃身上过,可是这小丫头得了魏氏的暗示反过来污蔑她在宫宴上与人眉目传情、不知检点。 今生她睡在了龙榻之上,想必应当是阎善渊故意除掉了云鹃。 这样的木棺摆在定国公府的门前实在有碍观瞻,于是顾衍霄压着怒意先叫顾昊将云鹃的尸体拉去了城郊的乱葬岗,到底还是连个葬身之地都没给。 至于阿芜,顾衍霄只说天色已晚,让人带着阿芜先行歇息,明日再说如何安置她的事。 顾衍霄心情烦闷地离开后,府门前只剩下了洛宜和魏氏面面相觑。 魏氏被吓得腿软,整个人都靠在云雀的身上,握着帕子的手还在打颤。 “阿芜姑娘,不如你先同我回府吧,我命人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出来,你先歇息。”洛宜浅笑着说道。 阿芜见洛宜发话连忙行礼道谢,跟着洛宜入了定国公府。 洛宜走后魏氏才反应过来洛宜今日竟如此忽视她,她这个婆母都没有离开,洛宜这个小辈居然这般目无尊长,先行离开! 对云鹃之死的恐惧慢慢消退,魏氏又恨起落宜来。 这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当初根本就不该允许霄而娶她回来! 魏氏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搅碎了,可是到底没敢去揽住洛宜再纠缠。 第11章 重回洛府 翌日。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院内的新绿盎然勃勃,娇艳明媚的海棠似胭脂点点、楚楚有致,银花素雪的玉兰洁白无瑕、清雅惹怜,春风摆荡,倒是让这简朴狭小的院落满园芬芳。 阎善渊似乎并没有刻意做什么,然而阿芜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入了清幽轩。 阿芜明显是阎善渊安插来的探子,放在定国公府何处都不合适,反倒是她这个备受冷落的定国公夫人处最为恰当。 面上瞧着没冷落这位皇上亲赐的宫女,实际上也没让她有机会接触定国公府的机密要事。 阎善渊这一把,四两拨千斤,玩得颇妙。 洛宜不禁感慨阎善渊能从不受宠的皇子干掉一众虎视眈眈的兄弟叔伯坐上龙椅,当真非池中之物。 “奴婢阿芜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金安!” 洛宜刚刚起床,还穿着里衣沐脸醒神时,阿芜已经前来请安了。 “起来吧。”洛宜用帕子擦了擦脸颊,声音轻柔,“从宫中来这定国公府倒是有几分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阿芜听到洛宜的话,既不惶恐也不羞恼,瞧着十分稳重,“皇上将奴婢赐给夫人,奴婢在定国公府就是夫人的人。” 阿芜倒是敞亮,看来的确是阎善渊的心腹。 知道自己既是阎善渊安排来盯着洛宜,也是要帮洛宜脱困的。 站在一侧服侍的阿霜对新来的阿芜还有几分好奇,接过帕子时眼睛还黏在阿芜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的身上盯个洞出来。 “你可会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洛宜不怕被阎善渊监视,只怕阎善渊根本不管她。 “武艺乃奴婢擅长之事,此外妆发、膳食、医理也都略通几分。”阿芜言简意赅地说道,干净利落。 阿芜的话让洛宜眼前一亮。 虽不知道阿芜对医理、武艺精通到何等地步,可是这本事可不是寻常婢女会有的......只不过,也要防着阿芜这把利刃对着她下手。 毕竟阎善渊对她的那几分喜欢跟对小猫小狗的喜欢无疑。 要是她那天她做事不得当了,阎善渊命阿芜暗中除掉她,她便又是竹篮打水空一场。 洛宜的心思百转千回,对阿芜半是满意半是猜忌,但面上却是笑意盈盈、满眼欢喜。 毕竟她的一举一动,没准都会传到阎善渊面前去。 “你有这些本事可太好了,我身边正是缺可用之人!” 洛宜一面喜道,一面从屉柜中挑出一件上好的金丝双蝶钗赏给阿芜。 阿芜仍没多少动容,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谢礼收下。 这倒是让洛宜又警惕了几分。 阿霜瞧不出这等暗流涌动,只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这从宫里出来的阿芜若是什么都能做,那她岂不是会遭了夫人的厌弃? 阿霜今年不过十五岁,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整个人陡然变得殷勤了起来。 有意无意之中还防着阿芜靠近洛宜,倒是一时间让阿芜有些不知做什么好。 洛宜知道阿霜的不安,于是便对阿芜说道“你先去府门前备好马车吧,我要回洛府一趟。” 得了事做的阿芜也松了一口气,退安离了屋内。 “敌人”虽走了,但阿霜却没想到今日洛宜要回洛府。 “夫人,半个时辰后我们不应该去老夫人院子服侍吗?”阿霜忍不住询问道。 往日里洛宜都会早起两个时辰梳妆打扮,然后先去小厨房亲手为顾老夫人熬制药膳,再去顾老夫人院中请安伺候。 从用膳布菜到修葺顾老夫人最爱的花圃、从抄写经文到为顾老夫人揉穴按摩,洛宜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在定国公府她为了站稳脚跟,唯一能靠的就是顾老夫人,所以 讨好顾老夫人就是她的头等大事。 这法子的确奏效了。 前世洛宜兢兢战战、卑躬屈膝,也的确得到过顾老夫人的认可,顾老夫人甚至还有意撮合她与顾衍霄,缓和二人的关系。 顾老夫人展现出的慈爱让洛宜一度以为自己有了依靠。 她甚至还许诺洛宜只要洛宜能怀上顾衍霄的孩子,她就会想办法把她的母亲和弟弟接出洛府,逃离傅氏的魔爪。 前世的洛宜信了,这才会想方设法地勾引顾衍霄。 可是等洛珈玉回京后,顾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 那时候的洛宜整日惶恐不安,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免得失去顾老夫人的欢心而彻底遭了定国公府的厌弃。 可是那日顾屹川撒谎说姨母用针扎他而激怒顾衍霄的时候、顾衍霄命人砍断她的手脚扔入地牢的时候,顾老夫人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嫡孙,满眼心疼。 洛宜这才知道看上去最和善的顾老夫人有多么自私凉薄。 在她的眼中,自己不过是缓解顾衍霄丧妻之痛的玩意,是为顾家传宗接代的工具——毕竟也就她能靠着自己的脸有几分爬上顾衍霄床的可能。 可是她到底做不到顾老夫人期待的样子。 所以她只是个无用的弃子,无足轻重。 洛宜想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定国公府里她唯一付出过的真心的就是顾老夫人,她甚至还幻想过自己若是托生为顾老夫人的女儿该是何等的好命。 现在想来,这等想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去了。老夫人身边的婢女众多,难不成缺了个我还不能转了?”洛宜今日自己为自己敷粉,往日里她都是怎么像洛珈玉怎么梳妆,今日她却不想了。 回洛府她多半能碰上洛珈玉,既然如此她还是别做了那东施效颦的事了。 她也装累了。 很快,铜镜之中杏水银盘般的鹅蛋脸眉如远黛、粉颊清妩。 一双桃花眼以杨妃色做衬,无辜之中又透着娇媚惑人之感,朱唇其若丹,红而不俗,却又衬得人多了些明媚张扬之色。 这番妆容下来,洛宜与洛珈玉的七分相似,也愣是给减到了四五分。 接着洛宜一改往日素雅的衣裙,转而换了一件海棠色交领齐腰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霞色的云纹金边大袖衫,腰间的玉带坠着鹅黄色的玲珑佩环,行步之时清脆作响。 这般浓桃艳李之样恰到好处冲动洛宜身上的清冷之感。 让她瞧着更加富有生机和活力。 洛宜本就不喜欢素净的颜色,从前都不过是为了模仿洛珈玉罢了。 做完这一切,洛宜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定国公府。 第12章 惩治恶仆 洛宜走了没多久后,顾老夫人的静尘院中就出了风波。 “今日的药膳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等着用膳,你们居然说没有?那药膳每日晨时必须吃,这可是虚宁法师反复嘱咐的!你们究竟是怎么当差的!” “夫人今日没来啊,我们也没想到......没想到夫人今日不来啊!分明从前夫人就算是抱病不起,也会命身边的婢女将药材取回去熬制的啊!” “夫人今日没来?夫人哪儿去了你们可知道?” 服侍了顾老夫人几十年的朱嬷嬷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审视着院中的婆子。 瞧见她们面面相觑的样子朱嬷嬷心中一阵发堵,都是些什么偷懒耍滑的东西! “夫人去哪儿了可有人知道?”朱嬷嬷质问道。 眼下顾老夫人还没醒,昨日云鹃的尸体被宫中人送到定国公府门前的荒唐事朱嬷嬷还没来得及同顾老夫人说。 洛宜又出了岔子。 这让朱嬷嬷顿时生了不悦。 可是这些婆子婢女们居然没人说得出洛宜去了何处,显然一个个都没把洛宜放在过眼中。 朱嬷嬷一面气恼她们的不中用,一面心惊于府中人居然将洛宜怠慢到了这个地步。 堂堂一个定国公夫人的行踪都无人知晓。 这洛宜今日究竟在干什么? 也是这时,屋内的顾老夫人醒了,而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洛宜呢?” —— 洛府门前。 缓步下了马车的洛宜抬头打量着洛府纂黑金底的黄梨匾额,全然不知——也不在乎定国公府顾老夫人院中的鸡飞狗跳。 此时她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府门徐徐打开,看守的门卫看到洛宜时还微微一惊,似是没料到这位洛家二小姐会突然登门回府。 “二小姐,您怎么回来了?”门卫下意识地问道。 洛宜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怎么,这洛府我还不能回呢?” 言语间的冷意让这门卫猛然一惊,再对上洛宜那双桃花眼时只觉得从前唯唯诺诺、温顺乖巧的二小姐变了。 他连忙退让行礼,赔着笑脸让洛宜入了府门。 只是待洛宜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这门卫赶紧找来个粗使婆子让她去告知傅氏一声。 这洛二小姐突然回府,当真是奇怪得很! 洛宜入了府径直去了从前自己所住的栖风院中。 然而临到院门前,洛宜远远就看到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正罚跪在鹅卵石径之上,那妇人面前还站着一位声音凌厉的老嬷嬷。 “尊卑二字简姨娘在府中这么多年还没有学会吗?” “大小姐平安回京乃是大喜之事,大夫人特意请了广安寺的法师来府中做法。” “今日卯时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和一众妾室都按时在前院之中受佛礼,唯有你迟迟不出现。” “怎么,仗着老爷对你的宠爱,你就这般无法无天、目无尊卑?” 说罢,一道裹着利风的耳光就这样掌捆在了那妇人的脸上。 洛宜微微错愕,随即眼中燃起凶猛的烈火。 她三步并两步踏入院内,在张嬷嬷还没反应过来来者是谁时就一耳光扇了回去。 只是这张嬷嬷皮糙肉厚,洛宜的力道没使出去几分反而震得自己手腕发麻,惹得洛宜愈发恼怒。 “大清早的张嬷嬷这是在做什么?你一个奴才婆子,何时有了掌捆我母亲的资格?”洛宜呵斥道,说罢还伸手将跪在鹅卵石上的简氏拉了起来。 简氏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那张柔弱漂亮、楚楚可怜的小脸上顿时生了惶恐不安的神情。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洛宜的撑腰,而是深深的恐惧。 简氏拉住 洛宜的手怯声怯气地说道“宜儿,你这是做什么......你......” 洛宜将简氏挡在自己的身后,丝毫不惧怕这傅氏派来的狗腿。 “二小姐?!你今日怎么回府了?”张嬷嬷捂着脸震惊地看着洛宜,她从没想到洛宜敢出手伤她。 她跟着傅氏一同嫁入洛府,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我那嫡姐能日日回府,我就回不得?”洛宜唇齿相讥。 “二小姐!”张嬷嬷惊呼道,她还是头一次从洛宜的嘴里听到这等无遮无拦的话。 细瞧着洛宜的双眸时,她竟好似还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挑衅之意。 “奴婢是奉大夫人的命来惩治简姨娘的。今日受佛礼之时,本该所有府中女眷都到场,可是唯有简姨娘迟迟不出现......这莫不是故意摆架子落我们大夫人的脸面?不知道还以为洛府已是一个贱妾......”张嬷嬷话还没说完,洛宜就打断了。 “我母亲为何迟到张嬷嬷不清楚吗?前来递信儿的婢女......是叫小果吧,她与二夫人、三夫人都说的是卯时,偏偏给我姨娘说的是卯时三刻。怎么,这大夫人还特意给我母亲另安排了一场佛礼不成?”洛宜盯着张嬷嬷的双眸说道。 瞧见她眼中的心虚,洛宜冷冷哼了一声。 前世也是这把戏,傅氏故意传错时间害她的母亲在院中跪了三个时辰,直到简氏昏死过去才放过她。 简氏次日就起了高烧,傅氏又故意拖着不请医师。 说是简氏不详、身怀邪祟。 不然简氏怎么会不敢见广安寺的法师,又怎么会在法事之后又突然病重呢? 而洛宜当时也在定国公府受了鞭罚,连地都不能下,更别说看望简氏了。 简氏命硬熬过一截,可从那以后身子就彻底衰败了下去,连出这方小小宅院都无比困难。 傅氏惯喜欢用这种下作手段。 见张嬷嬷息鼓偃旗,洛宜上前一步逼退道“怎么,还要我将那叫小果的婢女叫过来与你当面对峙吗?还是说将几位叔母也叫上一同到母亲面前说个清楚?” “不过说清楚也好,这小果假传母亲口令,这存着什么心思?!还是说这些都是你示意的?” 张嬷嬷今日真被洛宜震住了,她从没见过洛宜这般牙尖嘴利的样子,她失神沉默转而就让这口大锅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眼瞅着洛宜真的要拉着简氏去寻其他几位夫人,张嬷嬷心中咒骂着洛宜,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个狞笑来“竟然还有这种事,那想来是那小果记错时间了吧......这贱蹄子,定要好好罚上一番才是!” 往日里傅氏用这种站不住脚跟的由头惩治过简氏太多次了,张嬷嬷也没想到今日洛宜这般冲动强势,完全没有忍下此事的意思。 这局布的本就粗糙,自然经不起对证。 事已至此,忍下这口气的人就变成了张嬷嬷。 可是她想息事宁人,洛宜却没有让步的意思。 “既然不是我姨娘的错,那张嬷嬷是不是该给我姨娘道歉认错呢?” 洛宜的声音冷如泉水,所说出的话直叫张嬷嬷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洛宜还纠缠不放。 第13章 晓是非,明尊卑 “二小姐,今日这事虽有错漏,可是奴婢到底是大夫人的人。你已是洛家嫁出门的女儿,怕是不好再插手府中之事吧?”张嬷嬷回过神后立马说道,看向洛宜的眼中满是防备和警告。 简氏用帕子捂住嘴,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眸看向洛宜时还有些失神,似是觉得眼前的女儿变了一个人。 变得她不认识了。 洛宜低头看了眼昨日在龙榻之上不小心被自己的指甲刺破的掌心,面上扬起了个温软无害的笑“阿芜,在宫中以下犯上、不敬主子应当如何罚?” 被点名的阿芜不紧不慢地上前行礼道“回夫人的话,依宫规以下犯上者按情节惩处......就刚刚这位嬷嬷的行为,应掌捆五十、罚俸一年。” 阿芜不愧是从阎善渊身边出来的人,洛宜只是问了一句,阿芜已知晓了洛宜的心思搭好了台阶。 一抹冷意缓缓在洛宜的眼底浮现“洛府到底不是皇宫,既然如此刑罚减半便是,阿芜,你来教教张嬷嬷何为规矩!” “是!”阿芜垂眸,上前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张嬷嬷的老脸上。 随后趁着张嬷嬷没反应过来,阿芜便左右开张五六个耳光将张嬷嬷打得晕头转向,没多久脸颊就肿得如发面馒头可怕。 张嬷嬷挣扎想要反抗,却被阿芜一脚踹在腿弯处顿时卸了全身的力道,疼得嗷嗷直叫,只能伸着脖子让脸蛋挨打。 阿芜精瘦修长的胳膊好似有千斤之力,愣是没叫张嬷嬷从她的身边逃出去半寸。 “啪。” “啪。” “啪。” 简氏和阿霜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 简氏惶恐不安地看着洛宜,本就弓着的脊背越来越佝偻,揪着洛宜衣袖的手都在颤抖不止。 阿霜则觉得阿芜恐怖至极,那般精瘦的纤细胳膊究竟押着张嬷嬷纹丝不动的? 亏得她今早还故意排挤阿芜,这手段若是落在她身上...... 阿霜狠狠打了个寒颤,陡然有些不敢看阿芜。 洛宜瞧着张嬷嬷被打得话都说不清的样子只觉得痛快至极,今早她看到阿芜掌心的厚茧就知道阿芜身上的本事不简单。 果然,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好用。 张嬷嬷就是傅氏的爪牙,这些年她与傅氏对她们的欺辱数不胜数。 洛宜幼年时傅氏以教养之名把她养在身边,张嬷嬷就成了她的奶妈,她所作所为稍微让傅氏不喜张嬷嬷就会用一寸长的银针刺她的掌蹼。 每次责罚结束洛宜的五指都无法并拢合上,简直生不如死。 眼下这几十个耳光,根本算不了什么。 等阿芜执行完惩罚,张嬷嬷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嘴鲜血了,她披头散发地看着阿芜好像在看什么恶鬼般恐惧,再无洛宜入院时的嚣张气焰。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由于脸颊的肿胀而句句含糊不清。 “今日罚你,一为让你晓是非,二为让你明尊卑。” “我姨娘虽是妾室,可也是良妾而非贱妾。若是她行事有错,母亲责罚姨娘天经地义;可若是旁人恶意陷害,你作为母亲最信赖的嬷嬷不替母亲查清楚反而将错就错,这岂不是助纣为虐? “再者,你这般糊涂行事将母亲的清誉名声置于何处?” “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善妒刻薄,连个妾室都容不下呢!” 洛宜轻柔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担忧,好似处处都是在为张嬷嬷和傅氏考虑。 可是张嬷嬷听了这话两眼翻白,好似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 洛宜懒得再看她这副丑态,只说道“张嬷嬷受完罚也不离开,是等着阿芜送你离开吗?” 阿芜听到自己又被点名,立马撸起袖子就准备将张嬷嬷提溜起来 扔出去。 张嬷嬷从没见过这等凶狠残暴的女子,顿时不顾自己剧痛的腿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栖风院,只是临走前那怨毒不甘的眼神好似两把利刃要将洛宜的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洛宜才不在乎张嬷嬷的记恨,这比起她带给自己的痛苦连万分之一都不及。 “宜儿......你今日怎么了?”待院里重新安静下来,半张脸还带着殷红掌印的简氏弱弱地问道。 而洛宜回头,就看到自己母亲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那双与她有四五分相似的桃花眼中蓄满泪水与恐惧,简氏看着她,眼神陌生而惶恐。 “夫人那里我道个歉就是,你今日为什么要这么......我忍一忍就是了,不必与张嬷嬷起争执的......”简氏避开洛宜的视线,她眼神飘忽紧张地看着地上的青砖卵石,好似身不由己的浮萍没有半点安定可言。 洛宜看着简氏懦弱的样子,心中没有怨气自然是假的。 前世她就是在简氏“一忍再忍”的教导中不敢争抢、不敢谋算、不敢反抗,可是她的隐忍退让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铡刀落下时的三尺溅血。 温顺忍让,只能让她们成为待宰的羔羊。 洛宜心中有气,可是眼前的人到底是她的母亲。 她伸手擦了擦简氏眼角的泪说道“娘,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了,你和洛松也死了。” 简氏被这话一惊,她不知洛宜为何会做这样的梦“莫要胡说,我女儿要平平安安的啊......梦里梦外都是相反的,宜儿不可信这些.......不可信......” 梦里梦外都是相反的。 洛宜听到这话生了片刻恍惚,她当真希望那些记忆都是黄粱一梦,都是假的。 “娘,你同我进屋说可好?”洛宜的笑容苍白而无助,眼底的认真与悲凉让简氏意识到她并非在说胡话。 听到洛宜梦到这般不吉利的事,简氏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张嬷嬷了。 等进了屋内屏退其他人后,简氏连忙牵住女儿温热的手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一牵她才发现洛宜的掌心也结着月牙形的血痂。 “娘,若是你还要叫我一忍再忍,我、你还有阿松,迟早都要死在傅氏手上的。”洛宜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前所未有的狠厉。 第14章 阿宜死的时候疼吗 洛宜将前世的事挑了些骇人的说给简氏听,简氏听得冷汗淋漓,小脸煞白。 见此,洛宜倒了杯热茶递给简氏接着说道“娘,你可有想过为什么傅氏这么厌恶我们吗?” 简氏接过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似是被热茶烫到了指尖,又像是被洛宜的话吓到了。 她的嘴唇几次开合,却好似说不出口傅氏不喜她是因为她是婢女爬的床。 洛宜哪里不知道简氏的心思,她冷冷地开口道“娘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从前是傅氏的婢女吗?” “不,不是。傅氏不喜欢你,是因为你也是荣安侯的女儿、她的庶妹。” 前世她还有母亲、弟弟的死,全是傅氏推波助澜的结果。 若只是因为婢女爬床,那简氏这些年恭恭敬敬、任人揉捏,怎么瞧都是个成不了大气的,哪里用得着傅氏一高门贵女如此下功夫欺压? 洛宜前世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看了话本子才知道,简氏乃是荣安侯养的外室所生。 按照血缘来算,简氏乃是傅氏的妹妹! 荣安侯只娶了永安郡主一人,早些年两人琴瑟和鸣,可新鲜感到底是会随着时间流逝的。 于是没几年,荣安侯就养起了外室——也就是简氏的母亲。 永安郡主发现荣安侯私养外室后直接命人处置了简氏的母亲。 简氏侥幸逃过一劫,就被荣安侯偷偷抱回府中充作下人之女,如此一来荣安侯便能在府中看顾简氏。 可是简氏七八岁时被傅氏看中,就这样被送到了傅氏身边做婢女,直到出嫁也跟着来到了洛府。 只是谁也没想到,洛大老爷某次醉酒竟意外临幸了简氏。 盛怒之下的傅氏想要杖杀简氏,却被荣安侯拦下施压,以傅氏子嗣艰难为由头允许洛大老爷纳简氏为妾,还是良妾。 傅氏这才知道,自己身边的婢女竟是自己的妹妹。 荣安侯觉两女共侍一夫算不得什么,洛大老爷本就是靠着荣安侯府发家,自然不敢怠慢自己的两个女儿。 可是他却忘了自己千娇百宠长大的嫡女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洛府,何尝不是另一个火坑。 简氏听完这话,握着茶盏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怎么可能呢......怎么......” 洛宜摊开掌心从下扶住简氏的手,将茶盏牢牢固定住,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不然娘以为自己为何能成为父亲的妾室,还是良妾呢?娘若是不信,回荣安侯府问问荣安侯就是。” 如今荣安侯府之中,永安郡主已逝,整个侯府都是荣安侯当家。 若是简氏执意求个结果,荣安侯应当也不会隐瞒。 这件事的打击对简氏而言实在太大,她性子本就懦弱,知道自己的身世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和逃避,然而洛宜却不允许她回避此事。 “既然你与傅氏同父异母,为什么她就生得金贵不容冒犯,而娘你却只能任人宰割、处处折辱呢?” “在洛府,你我还有弟弟,何曾有过好日子过?” “缺衣少食也就罢了,我与松儿连书院都不曾上过几年,我被送去定国公府既不招婆母喜欢又被受夫君厌恶,在府中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松儿日日装傻扮蠢,跟在洛瑾华屁股后面当牛做马,就算他是庶子也没有跪在地上学狗叫哄人开心的道理!” “旁的庶子还有能参加科考的机会,这样下去松儿可有半分前途可看?” “你既生了我与松儿,如何看得下去我与弟弟受这样的苦难?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我们就卑贱如泥?” “娘,我不想死!” 前世今生加起来,洛宜都没有对简氏说过这样重的话。 可是洛宜知道自己要是不狠心,简氏就醒不过来。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得简氏脑瓜嗡嗡作响,她愣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问道“松儿何时学的狗叫.......” 简氏红了眼眶,看向洛宜的眼中满是震惊。 洛宜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不愿告诉你罢了。” 洛瑾华是洛家三房的嫡子,洛三老爷是洛老夫人的幼子,自小备受疼爱。 三房这个独苗,也成了洛老夫人的心头肉,在府中乃是混世魔王的存在。 与这孩子年岁相仿的只有洛松,洛松自然就成了这小魔王的玩伴。 简氏的喉咙黏稠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到自己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儿子,心尖渗血般的痛——她从没听洛松说过这些事。 “娘,若是你不想我和松儿落得那般下场,你就替我和弟弟争一争吧。”洛宜瞧见简氏的动摇立马说道。 “我不过是个妾室,我,我又能做什么呢......”简氏惶恐地说道,心里还想着洛松受辱的样子,泪珠子止不住往外涌。 “你最起码有父亲的喜欢。”洛宜徐徐善诱道,“若是你想在府中站稳脚跟,就去讨得父亲的欢喜。” “你父亲.....你父亲不过是因为醉酒才......”简氏犹豫地说道。 “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有洛松出生呢?”洛宜打断道,她远比简氏看得透彻,“母亲,你只需要哄着父亲就够了,父亲喜欢你,松儿也才能多些机会。” 如今她父亲除了傅氏,只有简氏一个妾室。 先前洛大老爷若真的死心塌地喜欢傅氏,就算是醉酒荒唐纳了她母亲,放在府中不碰不去便是,可是简氏不仅有了她,还有了洛松。 简氏生得远比傅氏漂亮,性子温顺软弱最是好拿捏。 洛大老爷在荣安侯和傅氏面前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如今荣安侯府势头渐弱,他的官途蒸蒸日上,岂会不动旁的心思? 洛宜知道男子之喜欢最不可靠,可是简氏没什么本事,但只有她能得了洛大老爷的偏宠,洛松和她往后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 这是权宜之计。 简氏啜泣不语,洛宜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而这时有婢女来报说是傅氏请洛宜去栖梅院一趟。 洛宜不便与简氏多说,只能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好生想一想。 说罢洛宜临到门槛前却被简氏拉住了衣袖,比她还矮上半个头的妇人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弱弱地问了一句 “梦里阿宜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只一句,慕然让洛宜鼻尖发酸,心如刀割般钝痛。 第15章 傅氏 洛宜收拾好情绪出门后,才发现洛松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十三岁的少年清瘦文弱,背着书箱的肩背微微佝偻,似是有几分畏缩与不自信。 相比起洛宜出众的容貌,洛松则平凡许多,同样的桃花眼偏因瞳仁较小成了下三白,低头往上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鸷沉郁。 一身灰色长袍上几乎没有任何花纹繁饰,膝盖处隐隐还能看到脏污灰迹,像是摔过一跤。 洛宜揪着书箱的带条,低声唤了句“姐姐”,此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来了多久了?”洛宜柔声问道,弯腰伸手拍了拍他膝上的灰。 洛松不愿姐姐做这种事,连忙退后一步道“姐姐今日打了张嬷嬷?” 阴郁的小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 “这事传得倒是快。”洛宜眉梢一挑道,“不用担心,你且照顾好母亲就是。” 洛松抿了抿嘴唇,在洛宜走之前还是忍不住说道“姐姐,松儿不会让你死的......” 洛宜这才知道,这小子怕是把刚刚她们的话都听了过去。 见到洛松眼中的坚定与愤恨,洛宜心头一软,母亲和弟弟都是她最不放下的人,分明他们所要的不过是一世安稳,为什么前世就那么难以得到呢? 洛宜拍了拍洛松的头道“往后有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好好读书,日后你还有考个状元郎出来给娘和姐姐挣前程呢!” “他们欺负不了你多久了。” 洛松在书院之中并不出色,他并非天性愚笨,而是在傅氏眼皮子底下根本不敢出头。 大房唯有洛璟止和洛松两个儿子,洛松想要好好活下去,唯有不惹傅氏的眼,所以才处处隐忍伪装,只当着洛瑾华的狗腿子。 洛松被洛宜的话一震,小巧的喉结上下几滚,眼底慢慢浮现出委屈和激动之色。 他觉得姐姐不一样了。 —— 洛府,南面,栖梅院。 正堂之中的软塌之上,一名身着宝紫色水云纹交领锦裙的妇人沉静雍容,方圆脸柳叶眉,虽生得只是中等之姿,但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优雅从容,一看有是高门主母风范。 她的右手边还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 银色滚边的圆领锦袍上绣着墨色山纹,腰间一条嵌玉束带勾勒出青年清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微微屈膝,脚上一双黑底绣花的皂靴整洁到一尘不染。 青年生得尤为俊美,颜如冠玉、鬓如刀裁,清冷疏离的眉眼好似月色冷冷又如雪色皑皑,仅一眼看过去就叫人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这如谪仙般的人。 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洛家大公子洛璟止。 张嬷嬷站在堂下满嘴是血、声泪俱下地诉说着洛宜的一反常态、嚣张跋扈,面容狰狞得吓人。 洛璟止听得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怀疑张嬷嬷口里所说的是否真的是往里那个说话都柔声细语的庶妹。 他诧异道“洛宜是受什么刺激了吗?这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莫非有什么误会......” “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如今她背靠着定国公府许是觉得有了靠山吧。”傅氏冷哼一声道,不过洛宜竟敢掌捆张嬷嬷,这倒是让她颇为意外。 最近发生了何事,竟让这小蹄子性情大变,傅氏都有些好奇一会儿见到洛宜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些天可见到你妹妹了?”傅氏叫人先将张嬷嬷带下去上药,话锋一转又问起了洛珈玉。 洛璟止微微颔首,提到自己的妹妹眸色顿时软了几分“回母亲的话,已经见过了。只是妹妹也不记得我,我不敢贸然靠近,这些日子只寻着珈玉从前喜欢的物件、吃食日日送去......据小厮说,珈玉还算高兴。” 提到洛珈玉,傅氏的柳眉 也染上些许的愁绪“别忘了寻寻京中对失忆症有法子的医师,不管出多少钱都要请来为珈玉好好看看......” 洛璟止听到这话,脑海中便浮现起了洛珈玉与司徒锵恩爱亲密的样子,若是珈玉恢复了记忆,依她那善良心软的性子只怕会在司徒锵和顾衍霄二人之间难过纠结。 他反倒觉得,洛珈玉不恢复记忆好的。 想到洛珈玉,洛璟止的心头又一阵发闷,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又在不甘得颤动起来。 璟止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应和着傅氏。 见洛璟止如此恭顺,傅氏的神情流露出满意之色,她看向洛璟止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件由自己亲手打造的稀世珍宝,一点都移不开眼。 洛璟止被母亲的眼神盯着有些发毛,但还是忍住不自在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一笑,洛璟止如冰山般冷淡疏离的气场被悉数融化,整个人慕然柔和下来,清冷俊朗的眉眼如笼月华春光,煞是好看。 傅氏瞧着有些发愣,似是透着洛璟止在看故人。 洛宜走入正堂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金安!”洛宜撩开裙摆跪地行礼,她本以为自己见到傅氏会因前世的死亡而愤怒不已,可是此刻行礼时她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没等傅氏让她起来,洛宜已抬起头看向了傅氏。 分明她的视线是从下往上的,傅氏却被那平静如死水般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憷,也让愈发厌恶洛宜的那双桃花眸。 “我怎么敢受洛夫人的行礼呢?你如今一回府,当真是排场大啊!”傅氏并没让洛宜起身,“回了府不先来我院中请安,而是径自去了栖风院,你说要教张嬷嬷晓是非、明尊卑,你这尊卑二字又学到何处去了?” “枉你自小养在我的膝下,行事却还是如此有失规矩,当真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寒啊......” 傅氏说着似乎还有些难过,竟抽出张绢帕来擦拭着眼角。 她说得动情,半分没有让洛宜起来的样子。 洛璟只见傅氏动气,他也跟着忧心,可是洛璟止是个有脑子的,他虽然与这个庶妹没有太多的交集,可依着平日里洛宜的性格也不像是会突然发难以虐待下人为乐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跟着傅氏训斥洛宜,而是冷静地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突然惩处张嬷嬷?” 而且行事还如此粗暴。 后半句话洛璟止没有问出来,到底还是顾及着女子的面皮薄,不愿洛宜的名声受损。 洛宜看着洛璟止,他注视过来的目光虽冷却带着几分善意的询问,似在故意留给她辩解的机会。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洛璟止,洛家嫡长子,她的嫡兄。 除了母亲和弟弟外,整个洛府为数不多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就有洛璟止。 只可惜,洛璟止根本不是洛家的孩子,自然也不是她的兄长。 第16章 洛璟止 京中人都知道洛家大公子风光霁月、聪慧过人,日后定是前途无量,仕途坦荡的,放眼望去,气度容貌、才学品行能比得上洛璟止的寥寥无几。 洛府中人皆是以洛璟止为傲。 傅氏更是靠着洛璟止扬眉吐气,在重臣宗亲的女眷中骄傲自得,备受恭维。 可就是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却根本不是洛家的种。 前世洛宜死的时候就听闻过洛璟止与傅氏、洛大老爷决裂的事,可那时她已被关入地牢之中,并不知道详情。 直到她看了那话本子才知道洛璟止竟根本不是洛家的孩子,而是傅氏当年怀了死胎、从旁人那儿抱养来的孩子。 抱养了洛璟止傅氏怕有人泄露此事,就将洛璟止的生父生母悉数逼死。 洛璟止原该姓“蔡”,他还有一位同胞妹妹流落风尘,多年后才寻到了洛府门前。 洛璟止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悲痛欲绝,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与洛家决裂。 据说洛璟止离开洛府时只着白色里衣,赤脚而去,洛府从前的东西他一样都未带走。 而在话本子里傅氏更是因为洛璟止的负气出走后当场昏倒,缠绵病榻数月不止。 直到阎善渊对荣安侯府和洛府发难,连下床都困难的傅氏被流放西疆,她一命呜呼死在了出京的路上。 可见洛璟止在傅氏心中何其重要。 洛宜理清了洛璟止身世的来龙去脉,虽仍觉得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但也知道这是个极好的筹码。 洛璟止就是傅氏的弱点。 “回母亲的话,今日回府我本想着想来拜见父亲母亲,可是听闻父亲仍在官府处理公务,脱不开身……平日里这个时候母亲您恐怕还在小憩,我想着不打扰您休息便先去见了姨娘……” “至于张嬷嬷,母亲您唤姨娘去到前院参加佛礼,可是张嬷嬷手下的小果却故意传错消息,让我姨娘记错了时间,这才没能按时赴约……此事怎么算也不是我姨娘的错,张嬷嬷上来就掌掴罚跪,未免太有失偏颇……” 傅氏迟迟没有让洛宜起身,洛宜也早就习惯了傅氏的下作手段,她的身子斜斜一歪,让自己跪坐得舒服些再回的话。 “就算是如此,这府中也没有一个出嫁女来做主的道理,更别提还将张嬷嬷打成这个样子……张嬷嬷是府中老人,你幼年时她曾还做过你的奶妈……”傅氏的语气平和之中带着些许忧心,“这若是传出去,你怕是又要背个无情无义的坏名声了……” 一顶顶高帽子往洛宜头上扣,傅氏惯会在外人面前装得贤惠大度、无可挑剔。 洛宜听完了也不着急,她挥了挥手,一直跟在她身后阿芜上前半蹲行礼,这清瘦高挑的婢女行礼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不凡的气度,倒是让傅氏眯了眯眼眸拿捏不住洛宜的心思。 “母亲,我的名声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您的名声啊!您也说了张嬷嬷是府中老人,跟随服侍您多年,既然如此又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经过您的授意,故意指使小果假传消息,好寻个借口苛待府中妾室呢!这传出去误会岂不是大了?” “更何况阿芜姑娘出身宫中,是皇上新赐给定国公府的婢女,当着她的面我自然更要严惩张嬷嬷,免得她与小果玷污了母亲你的名声呀……” 洛宜缓缓说道,而傅氏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差,注视着阿芜的目光也愈发阴沉凝重。 皇上新赐给定国公府的婢女…… 皇上,阎善渊…… 傅氏与当今李太后是手帕交,荣安侯府与定国公府也都是站在李太后一派的,阎善渊往定国公府插人? 昨日定国公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洛宜将傅氏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一个阿芜,足够堵住傅氏的嘴了。 果然,还没等傅氏开口洛璟止就先让洛宜起了身。 “原来是从宫中出来的,难怪瞧着不同寻常婢女。”傅氏勉强带上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你今日回府可是有什么事吗?” 洛宜扶着阿芜的手起身说道“回母亲的话,我也是昨夜宫宴上遇见了嫡姐与南疆少主,想来自己也许久不曾回府了,今日便回家瞧瞧。” “说来有意思的是,南疆少主与旁人闲聊时还说起了嫡姐与大哥哥生得并不相似的事。” “南疆少主带着嫡姐刚回京后大哥哥猛然出现在少主府要人时,南疆少主还以为大哥哥是嫡姐从前的旧情人呢!” “还好是亲兄妹,不然南疆少主怕是真担心嫡姐会被大哥哥这般如谪仙般的人抢走呢!” “母亲,你说这事好不好笑?”洛宜微微歪头,露出了个甜美无害的笑容。 可她所说的话却让傅氏和洛璟止浑身一僵,心中皆是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在诧异洛宜为何会突然提出洛璟止与洛珈玉不像的事。 另一个在害怕洛宜察觉到自己对洛珈玉的不正常心思。 是的。 洛璟止虽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世,但却是真心喜欢上了洛珈玉。 这份禁忌的喜欢他一直深深掩埋,不管是洛珈玉嫁给了顾衍霄,还是洛珈玉又与司徒锵回京,他希望的都是自己的妹妹能幸福快乐。 可若是他的不伦之情被旁人察觉出,洛璟止不敢想这有悖常理的感情会惹来多少麻烦。 洛宜也真的感谢那话本子,要不是看了她那东西她都不知道洛璟止的心思,也不会知道司徒锵在暗地里早早对洛璟止的身世起了疑心。 见傅氏和洛璟止都有些坐立难安,洛宜的心气就舒坦了,没人给她看茶她也毫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噙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 傅氏不喜洛宜的眼神,出口道“龙生九子还各有各不同,更何况寻常人家的孩子。你身为洛家人,可莫要在外纵容旁人胡说!” 最后一句话傅氏也带上了些许厉气,显然是在警告洛宜。 洛宜放下茶盏顺势道“是啊,当年母亲在汉阳老家生下大哥哥时,大哥哥最开始连呼吸都没有,还是母亲不愿放弃,这才救活了哥哥……” “后来嫡姐出生,大哥哥更是高兴的不了,从跟护宝贝似的护着。大哥哥与嫡姐感情深厚,听闻嫡姐未死归京有所失态也是情理之中的……” “大哥哥与嫡姐的感情,当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呀!这是我们这些庶妹得不来的福气......” 第17章 你们不像兄妹 堂内的气氛愈发沉默焦灼,若是洛宜仅仅提出的是洛璟止与洛珈玉生得不像,傅氏还能解释女儿随母、儿子随父。 可是当洛宜说出当年她生产洛璟止的细节时,傅氏心头一紧,眸色凌厉如利刃,好似要从洛宜身上活活刮下来几片肉才罢休——当年的事除了张嬷嬷,其余的婢女婆子都被她暗中处理掉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往事被重新揭发,傅氏握着软塌扶手的手紧紧收拢,节骨泛白,五指变形。 可是心中风浪翻涌,傅氏面上还是冷静不迫的样子“你若是能有珈玉三分的懂事,哪里会有人不心疼你呢?” 洛宜莞尔一笑,眼中带上些许的挑衅“是啊,我虽没有嫡姐三分的懂事,但却生得和嫡姐七分相似,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福报呢?” 傅氏听到这话差点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妇人乌发边斜插的步摇珠帘碰撞作响,看向洛宜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 为什么洛宜和洛珈玉生得这么相似? 为什么一个低贱婢女生出来的女儿能和她的女儿这般相似? 那是因为简氏那个贱人正是她的妹妹! 傅氏眼中闪烁着怒火,后槽牙被咬得嘎吱作响。 洛璟止也没想到洛宜今日格外狂傲,他低声斥了一声“洛宜。” 洛宜还算给这个倒霉嫡兄面子,抿了抿嘴缩回身子乖巧地坐了回去,只是嘴里又嘟囔了一句“还是母亲这儿的茶好,姨娘那儿的都是些陈茶老叶,哪里比得上这茶的滋味~” 洛璟止听了这话脸色一言难尽,见傅氏被气得胸脯起伏不停连忙起身行礼,带着洛宜退安离开。 傅氏也是被今日的洛宜震到了,竟就这样将她放了出去。 洛宜与洛璟止走后,满脸惊恐的张嬷嬷捂着脸走了出来,原本就被阿芜打得神志不清的她这会儿好似脑瓜子又嗡嗡作响。 “夫人,她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这事?”待堂内的人都退了下去,张嬷嬷细声说道,语气中皆是紧张。 傅氏的身子后靠,脸色冷若冰霜“昨日定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府中的探子呢?都死了不成吗!” “这小蹄子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这般大胆,不仅敢掌捆你还敢对我出言不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去把这件事查清楚......包括那个叫阿芜的宫女,都要给我查得一清二楚!” 傅氏横眉竖眼地拍着桌案,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张嬷嬷点头哈腰连忙应下,眼珠一溜儿转又问道“那简姨娘......” “简姨娘能成得了什么气?”提到简氏,傅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与轻蔑,“洛宜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早在洛宜嫁入定国公府一年多就借顾老夫人的手除掉她安插的谷嬷嬷时,傅氏就知道洛宜这丫头的心机远比简氏深。 当年洛宜及笄后,她本是想将她嫁给自己老家的侄子为妻,过几年再暗中“暴毙”了,往后京中就再也不会有人拿她和她的珈玉并提。 可是谁想到珈玉竟然出了这种事。 洛大老爷又怕失去定国公府这个靠山,怕川哥儿日后无人庇护,所以硬生生将洛宜塞了过去。 中间又来个阎善渊推波助澜,把妾室之位变成了续弦之位,硬生生将洛宜的胃口和本事养大! 如今看到洛宜这副样子,傅氏的危机感更甚了...... —— 栖梅院,前院。 洛璟止与洛宜并肩而行,犹豫再三洛璟止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今日对母亲实在有些无礼,行事也太过偏激。” “是吗?”洛宜说道,“今日瞧见张嬷嬷对我姨娘出言不逊,我也是有些昏头了,不过此事我并不后悔,张嬷嬷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欺辱我姨娘了。” “掌捆罚跪,克扣份例......这些事都没少做。” 洛璟止没想到洛宜会告状,从前他从没听过洛宜说这些,而张嬷嬷在他的记忆里也不过是个得母亲重用的婆子罢了,哪晓得她还有这一面。 洛璟止一时语塞,面露无奈说道“此事我会查清楚的,定不会让任何人受污蔑,也不会放过犯错之人。” 对于洛璟止的人品,洛宜还算放心。 傅氏为了维护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完美形象,从不让洛璟止知道她做的那些肮脏事,所以洛璟止对府里阴私斗争也所知甚少。 读圣贤书,正君子身,登天子堂,这就是洛璟止唯一要做好的事。 “兄长做事我总是放心的,只是今日再见兄长,我才发现您与嫡姐当真生得不像。”洛宜接着说道,“打眼瞧着,兄长和嫡姐还挺郎才女貌的,反而没那么像是兄妹。” 洛璟止微微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你提了此事两次了。” 青年清冷俊美的面容渐渐笼上不悦之色,是真有些觉得洛宜逾界了——更重要的是,洛宜的话让他觉得对洛珈玉是侮辱。 “没什么。”洛宜笑了笑,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临到府门前,洛宜还看到了一辆广安寺的马车。 马车下两名十二三岁的小僧人对洛宜和洛璟止双手合十行礼,洛宜这才想起来今日洛府中还有虚宁法师在。 “今日是四月十二日。”洛宜喃喃道,“过几日老夫人要去广安寺祈福了......” 洛璟止听到了洛宜的嘟囔声,却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然而没等洛璟止询问,洛宜那张清妩绝伦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灿烂的笑容,红唇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似山间清泉,甘甜又明媚。 连带着那双圆而上挑的桃花眼也如与月牙儿眯起,眼波流转间百媚横生,朱颜酡醉似春风撩人。 洛璟止这才发现洛宜今日一改素净淡雅的妆扮,反而选的都是浓烈张扬的华彩之色,就连发间的钗环都是金饰而非银饰,衬得整个人更加惊艳生辉。 也更不像洛珈玉。 “兄长,人生苦短,莫要让自己后悔。”洛宜收回目光,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话本子里洛璟止知道真相时,他真正的亲生妹妹已死在了青楼之中的描写。 洛璟止在洛府帮过洛宜不少次,她不是不念恩情的。 不过她也期待真相揭晓那一刻,洛璟止会对傅氏做出什么。 “你今日当真奇怪。”洛璟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顾洛宜的疯言疯语就回了府。 而洛宜则从怀里拿出一方文竹蚕丝雪帕对阿芜说道 “阿芜,这方帕子我已洗干净,还请你将它还给皇上。若是皇上后天有空,不妨前去广安寺上柱香......京中人都知道,广安寺最灵验了。” 第18章 不必再做无用功 待洛宜回到定国公府时,府内已经乱成了一窝粥。 顾老夫人处自不必说,往日里都是洛宜亲手熬制汤药,今日晚了几个时辰惹的顾老夫人发了好大火气,不少府中的老人都因为偷懒懈怠而挨了罚。 魏氏也一早等着要给洛宜颜色看,结果等她起床后压根没找到洛宜的人影。 昨日今日的憋屈都堵在一起,魏氏气的早饭都没吃几口。 于是这会儿门前的侍卫看到洛宜,简直跟看到救星般,连忙将人迎进了静尘院,显然顾老夫人正等着她的。 到了正堂,一切都如洛宜记忆中的那般无异。 端坐于主位一身深褐色华服的老妇人自然就是顾老夫人,只见她鬓发斑白,寿眉弯松,瞧着与寻常老妇无异。 但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锐利仍显出这位历经顾家大起大落的老夫人并非善类。 预想中的质问并没有到来,顾老夫人反而命贴身婢女春桃、夏荷来为她搬来矮凳、斟茶摆点心,瞧着和颜悦色,丝毫没有因为晨时耽误了用药而责怪洛宜的意思。 “怎么想着今日回府了?”顾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眸一眯,敏锐地察觉到了洛宜不对劲。 往日里洛宜看到她,定是恭恭敬敬、勤勤恳恳地上前服侍,哪会像今日这般冷淡疏离。 还有她今日这衣裳......未免太过艳丽了些...... 如此张扬,也颇为不寻常。 洛宜听到顾老夫人的声音还有些恍惚,台上的老人慈眉善目,可是洛宜却只感到心寒。 前世她被华阳郡主设计背上污名后,顾老夫人也是第一个对顾衍霄提出要将她送到京郊庄子上的人。 洛宜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偷听到的话 “这洛宜到底是婢女生出来的庶女,上不得台面,既然出了这等事,再留在定国公府实在有辱门楣......” “依我看还是送到庄子上寻个由头去了的好,你与洛宜一开始本就是错的。” “你这孩子的婚事实在太过坎坷,洛家女到底是配不上你。” 而那时她是否失贞的事根本没有查清楚,顾老夫人连个结果都等不到就这样迫不及待要消灭她这个污点。 更别提出了川哥儿那事,顾老夫人只恨不得早日将她除掉。 从前种种,都是洛宜错付了。 她怎么敢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老人身上? 洛宜心中有怨,面上却不显露“回祖母的话,妾身太久没回去了,心中念着姨娘便回去瞧了一眼。今日晨时妾身还特意让婢子去传了话,可是院中的婢女没有收到信儿?” 洛宜这一问,倒是叫顾老夫人噎住了。 院中的奴才收到了信儿,但那时熬制药膳已来不及了。 见顾老夫人不说话,洛宜柔柔一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往后我定会日日提醒着您院中的婢子和厨房里的婆子下人,绝不会让此事再犯。” 这下顾老夫人听懂了洛宜的话,她这是不打算再日日凑在她的跟前、行那洗手作羹汤的事了。 昨日发生的事顾老夫人都已知晓,眼下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乍一眼看着还如从前乖顺,但好似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是不论如何,顾老夫人也不信洛宜今日是临时起意去的洛府。 这药膳之事,像是这小妮子故意为之。 “也是,你日日跟个婢女一样拘在我这个老家伙身边像什么话。” “往后府中的事情还是都由朱嬷嬷来安排吧,你年纪还小,是该没事多出出府,寻一寻好友姐妹玩乐玩乐......” 三言两语,顾老夫人已夺去了洛宜的管家之权,这是她对洛宜的 定国公府中,魏氏出身将门,算账管家方面是一塌糊涂。 所以洛宜嫁入定国公府一年后,顾老夫人就渐渐将一部分琐碎的管家之权和良田铺面放在了洛宜的手中。 尽管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但前世的洛宜自觉是顾老夫人对她的看重,所以日日都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让定国公府的铺子赚更多的钱、如何让府中下人更忠心勤勉。 那时她因为太想表现自己还得罪了不少定国公府的老人。 如今的洛宜是巴不得摆脱掉这些破事。 “如此一来最好不过了,祖母您当真疼我。”洛宜笑得真心实意,不仅如此她还提出道,“如今我那嫡姐洛珈玉也回京了,川哥儿再由我照顾多少有些不合适。” “不如日后用膳午休,还是让川哥儿去母亲那儿吧。” 不仅是管家之权,洛宜连川哥儿都不要了。 洛宜被送入定国公府,一面是为了维系好洛家、顾家的关系;另一面就是为了给川哥儿当老妈子。 前世她将川哥儿视如己出、劳心废神地照顾教导,甚至去年冬天她为了救失足跌落假山的川哥儿差点丢了自己的命。 可是到头来却被责怪没有照顾好川哥儿。 既然如此何必再做无用功呢? “祖母,您看这样可好?”见顾老夫人迟迟没说话,洛宜还主动询问道,语气中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你想好了?”顾老夫人的神情浮现出几分诧异,从前的洛宜对这些事有多积极她可是看在眼中,如今还真是转性了? 还是说洛珈玉回京后,她真的死心了...... 想到洛珈玉,顾老夫人心中的郁气也并未消减,洛家二女,无一人让她省心。 定国公府当年衰败的时候,洛家避之不及,唯有洛珈玉施了几次小恩小惠就叫她这嫡孙死心塌地非她不娶,此生不纳妾。 后来洛珈玉执意要同顾衍霄南下,结果“死”在了路上。 顾衍霄悲痛不已,日日酗酒,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没个半年,又把洛宜迎入定国公府。 若非顾老夫人担心顾衍霄此生都不再娶妻,这才接纳了洛宜这个赝品,让顾衍霄聊以慰藉。 想着时日久了假的也能成真的,总不好叫顾家后代单薄。 谁曾想洛珈玉又回京了,还嫁给了什么南疆少主…… 顾老夫人每每想到就郁闷不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第19章 四月桃花芬芳醉 挨到晌午,洛宜才从顾老夫人的院中回来,回了清幽轩她立马命阿霜将她现在管理的账目、铺面、产业都给顾老夫人送过去。 阿轩瞧见这一幕还有些惊诧,洛宜费了多少心思拿来这些东西,又花了多少心血将它们盘活扭亏,为何这么快又还回去了? “夫人,可是大夫人又欺负您了?”阿霜抱着账目本,紧张兮兮地说道。 “自然不是。”洛宜说道,“这些事往后不必再管了,管了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挣的银钱又不送到她的手上,反而出了岔子还要她背锅。 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谁爱干谁干。 见洛宜的眼中并没有什么苦恼烦闷之色,阿霜再摸不着头脑也还是乖乖应下,连忙将账本给顾老夫人抱过去。 阿霜前脚走了没多久,又有一婆子来清幽轩请洛宜“给夫人请安......夫人,小世子今日有些低烧,梦里正唤着小姨呢!夫人,你瞧瞧这会是不是过去看看的好?” “川哥儿又病了?”洛宜诧异道,“那便寻医师便是,寻我做什么?” 这婆子没想到会看到洛宜冷脸的样子,错愕片刻后她面上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来还想再劝洛宜过去。 毕竟这小世子自幼受宠,性子颇为娇纵。 这会正仗着自己生病哭着喊着要吃冰糕,又要姨母亲自给他喂药。 得到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摔打屋内的瓷器摆件。 小世子唯一亲近的奶妈都被那破碎的瓷器划伤了手,可是个混不吝的! 奶妈被搀扶下去疗伤,小世子又身份尊贵,哪里是她们这些下人管束得住? “满府上下,小世子最亲近的就是您了,夫人婆子讨好地说道。 洛宜冷嗤一声——最亲近她? 那是知道她最好使唤了。 满府上下谁能为了哄他睡觉给他讲上半宿的故事? 谁能为了他的生辰亲手抓来数十只萤火虫哄他开心? 谁又能在他生病的时候彻夜不眠贴身伺候? 可饶是她做到这个份儿上,川哥儿仍被身边的婆子婢女影响认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 她抢了他母亲的定国公夫人位置,所以理所应当地将他视若珍宝、有应必求。 而川哥儿身边的婆子婢女,更是防她防得比贼还要紧。 而在前世,川哥儿还受傅氏和洛珈玉的蛊惑污蔑她,污蔑她这个做姨母的在他不听话的时候用针虐待他。 也正是川哥儿的童言无忌,成为了害死洛宜的最后一根稻草。 “满府他最亲近我?硬要说他最亲近的应当是国公爷,毕竟国公爷才是川哥儿的亲生父亲。” “再不济我那姐姐也回了京,我要不命人去南疆少主府上请一请?这亲娘回来不比我这个姨母有用?” 洛宜自顾自地坐在了梳妆镜前,伸手开始解发钗步摇。 衣袖滑落时隐隐还能看到女子皓腕上淡淡的淤青和抓痕。 可是这些痕迹却无人在意。 那婆子站在门口满脸的尴尬和惶恐,她没想到洛宜竟主动提起了前夫人洛珈玉。 这关系,确乎是理不清。 “若是说完了就赶紧去伺候川哥儿吧,杵在这儿属实让人觉得碍眼。”洛宜不客气地说道,没再多一个眼神给她。 前世川哥儿生病就是偷吃凉食导致的。 既然川哥儿身边的婢子不上心,魏氏也不在意,她又何必操心。 这婆子见洛宜的外裳都快褪掉了,连忙行礼退下。 出了清幽轩,她还忍不住喃喃道 “这新夫人,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从黄檀菱纹方窗洒进来 ,温柔的光线与斑驳的暗影恰好打在紫木案桌之上。 墨迹已干的宣纸被清风吹起半角,好在插着几只粉白海棠的粉彩描金矮瓶压住了宣纸左上角,这才没叫吹下去。 暖阁内并没有燃香,却因为开窗送风的缘故能嗅到淡淡的清新花香。 阿芜静悄悄地盯着那半开的方窗,并没有要关上的意思。 洛宜午休了一个时辰,阿芜就这样站了一个时辰,安静到好似连呼吸都没有。 这时偏有一只娇小轻盈的蓝灰蝶沿着缝隙飞了进来。 阿芜正想着是否要弄死,却听到帷幔遮挡的床榻上传来了女子娇柔的叮咛声。 阿芜训练有素地走近床榻,替洛宜将鹅黄色的绢纱帷幔挂起,伺候洛宜起床洗漱。 “什么时辰了?”洛宜打了个懒懒的哈欠。 一双略带懵懂的桃花眼顿时染上亮晶晶的水雾,衬得人稚气未脱。 她伸手,素白如葱削的指尖捋了捋脸侧散落的乌发,白色里衣在牵动之中露出了领口大片赛雪的肌肤。 巍峨圆润的山峦若隐若现,上面依稀还能看到昨日男人留下的殷红吻痕。 仅一眼,就让向来冷静淡定的阿芜都有些面红耳赤。 她慌忙移开视线,回着洛宜的话。 “午时可有人来寻我?”洛宜问道。 “大夫人派人来请过您,奴婢只说您今日身体不适,挡回去了。后来前小世子的病情加重,这会儿魏氏正顾着小世子,并未再寻夫人麻烦。”阿芜回答道。 若说阿霜也对洛宜忠心,可是到底不如阿芜大胆能干。 洛宜满意地点了点头,川哥儿的病她毫不担心,毕竟在话本子里最后川哥儿都活得好好的。 “还有一件事。”阿芜将最后一帐帷幔卷起,又从怀中掏出一做工精美漂亮的木盒来,“皇上说,莺啼春半青山内,四月桃花芬芳醉,广安寺不仅灵验,山桃花开如晚霞落林,也煞是出彩。” “皇上还说,纤纤软玉削春葱,若是留疤就不好了。” “这一盒凝肤膏,还请夫人每日用上。” 洛宜原本还带着困倦的双眸顿时清明了起来。 她接过那沉甸甸的小盒子打开一看八瓣儿梅花形胭脂盒,盒盖还没掀开,洛宜就已闻到了淡淡的药膏清香。 凝肤膏,洛宜在那话本子里看过。 洛珈玉有次后背受伤,司徒锵特意入宫向阎善渊要了一盒。 据说这东西能除人身上的任何疤痕,满京城也不过三盒。 她那点小伤,哪里用得上这等东西? 不过,阎善渊比她想的大方多了。 第20章 她不是洛珈玉 阿芜一面俯身替洛宜穿好绣花缎鞋,一面小心地将洛宜欢喜的神情尽收眼底。 洛宜察觉到阿芜的视线后,心中的欣喜也淡了几分。 她早上从洛府出门的时候才让阿芜去给阎善渊传话,没想到才到午后,阿芜就递了回信。 而期间,阿芜几乎没有从她的身边离开过。 她是何时传的信? 这府中还有阎善渊暗插的眼线? 洛宜渐渐冷静下来,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往后她还是要更小心的好。 “阿芜,你可知道皇上平日里喜欢什么吗?”洛宜转而又打探起阎善渊的喜好来。 想到后日又要与他见面,洛宜心中有几分紧张,亦有几分激动。 阿芜摇了摇头道“回夫人的话,皇上平日里喜素净安静,旁的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你从前不是在皇上身边服侍的吗?”洛宜问道,不知是阿芜不愿告诉她阎善渊的喜好,还是真不知道。 “奴婢从前是跟着皇上参军的小卒,先帝征兵,奴婢的父兄皆是体弱之人,所以奴婢随军上了战场做伙夫,后来因为有两分本事被皇帝看重入了军营。” 阿芜三言两语却说出了自己惊世骇人的身世。 洛宜的樱桃小嘴微张,看向面无表情的阿芜眸色变了又变。 昌安二十年时,北方叛乱,当时为七皇子的阎善渊突然被授命领军。 打了整整三年仗才回京。 大元朝国风开放,女子参军并不特别稀奇,可是这些女子多是些将门之后,有父兄铺路才会参军镀个金,平民百姓思想保守,多半不会送女子参军。 “那你怎么又做了宫女呢?”洛宜忍不住问道,心思已然从阎善渊身上分了不少心神给阿芜。 阿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参军是我瞒着兄父做的,而是还是扮做了男子。当时还是将军的皇上说我是欺君大罪,不能登上功名册。” “所以叫我先在宫中做几年宫女,日后放出宫去的时候再多给我封赏些东西。” 不知不觉间,阿芜的自称都变成了“我”。 显然对于自己参军的事并不后悔。 洛宜也懂了阎善渊的意思,这是明摆着要熬死先帝,这样再给阿芜论功行赏就不算欺君了。 “所以你的医术又是跟谁学的呢?” “战场上练出来的,简单的伤寒病毒我都能分辨,就连断臂定骨之类的我也略知一二。”阿芜说道,见洛宜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敬佩,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个女子,也是为难你了。”洛宜一直觉得自己在府院之中备受磋磨已是够惨。 可是听到阿芜的话,她顿时又觉得她的日子也没好哪儿去。 战场上的凶险,更是血淋淋的。 这样的人被阎善渊派到她身边.......洛宜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与阿芜闲聊完,洛宜又拿来了纸笔盘腿坐在床上细细写着那话本子里各种对她会有利的辛秘之事。 阎善渊对她的喜欢显然没到能为她豁出一切的程度,最多也就是偷偷将她圈禁起来当禁脔罢了。 可是重活一世,洛宜更贪婪了。 她不仅要与顾衍霄和离,还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和离! 还要让前世伤害过她和她亲人的人都得到惩罚! 洛珈玉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备受追捧的完美人生吗? 顾衍霄最在意的不就是定国公府的前途荣耀吗? 还有傅氏和洛府...... 眼下,洛宜还不能与顾衍霄撕破脸,她要趁着洛珈玉没恢复记忆好好谋划一番! 就在洛宜将宣纸上的重要事件都记好再烧掉纸张后, 阿霜就匆匆跑进屋内道“禀夫人,国公爷来了!” “川哥儿生病一直唤你,你为何不去见他?”顾衍霄单手背后踏入而入,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愠怒,“还有祖母,你今日晌午可是顶撞了祖母?为何祖母在你走后就头疼不已......” 一连串的质问戛然而止于顾衍霄看到洛宜并未梳妆的模样。 顾衍霄的突然出现显然不在洛宜的意料之中。 她连忙伸手拢住衣领,如羊脂般的雪白肌肤顷刻间被白色里衣挡住,唯有能看到那纤细修长的锁骨若隐若现。 洛宜的手指都在颤抖,她生怕顾衍霄会看到她胸前的吻痕。 但好在顾衍霄立马慌乱地移开视线,并没有注意到异常之处。 洛宜松了一口气道“今日祖母不舒服许是因为没及时吃到药膳的缘故,妾身已经责罚过祖母院中的婢子了,想来他们日后定会紧着神。” “至于川哥儿.......妾身听闻川哥儿生病也是难过,问过医师后才知道川哥儿的病不是什么大毛病,且多半是他又偷吃凉食惹的祸。” “今日他为了见妾身肆意摔打屋内的瓷器瓶罐,还仗着生病索要伤身的吃食,这脾性未免太多娇纵......” “妾身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强忍着担忧不去见他,因而磨一磨川哥儿的性子。” “国公爷可是觉得妾身做得有所不妥?” 洛宜柔声细语地将来龙去脉说清楚,顾衍霄被魏氏挑拨得上头的情绪渐渐随着她的话语平复不少。 他低头看着女子乖顺忧愁的眼眸,真没想到川哥儿今日还做了这些事! 前些日子洛宜舍命救川哥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也正是因为那事顾衍霄对洛宜开始有了些好感。 所以这会儿听到洛宜的话也丝毫没有怀疑她压根是不是想川哥儿才不去的。 在他看来洛宜受了洛大老爷的嘱咐,定会把川哥儿看得比命还重要。 “况且......”话锋一转,洛宜垂下头低落地说道,“姐姐已经回京了,川哥儿总归是更亲近母亲的......” 细细听来,似乎还能听到些许哭腔。 顾衍霄一阵语塞,洛宜起初嫁入定国公府他是不喜欢。 这这两年里洛宜的确尽心尽力操持府邸、孝敬婆母、照顾川哥儿,对他也是一往情深。 有时候看着洛宜,他都觉得洛珈玉从没离开过他。 可是到底,洛宜不是洛珈玉。 又可是,洛珈玉又失忆另嫁了他人。 顾衍霄压下心头那点怪异的怜惜,一时间没有回话。 恰好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南疆少主和少主夫人登门拜访了。 第21章 广安寺 听到洛珈玉来了,顾衍霄的神情陡然松弛了些许,冷峻的眉眼间也不自觉地染上些喜意。 然而回头触及到洛宜那双乖软的眼眸时,他的欣喜又淡了几分。 犹豫片刻,顾衍霄道“既然你不愿见川哥儿,今日就好生休息吧。我先去前庭待客......” 洛宜知晓,这是顾衍霄觉得她和川哥儿同处一室,怕洛珈玉会觉得不自在。 “都听公爷的吩咐。”洛宜仍旧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只是语气多了些失落。 待顾衍霄走后,阿霜忍不住为洛宜打抱不平“前庭待客国公爷都不让夫人您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川哥儿的亲生母亲回来,我这个姨母总归不好打扰他们相认的。”洛宜揉了揉眼睛,刚刚装模作样的还真是有些费心神,“再说了,我这个续弦哪里比得上原配妻子呢?” 阿霜听到这话也叹了口气,她虽不曾见过洛珈玉却也听过许多先夫人的传闻,府中老人无一不是对她赞不绝口,京中也是盛赞“洛家长女乃洛神入世”。 先夫人珠玉在前,新夫人入府后就处处不受待见。 若非如此,才十五岁的粗使婢女阿霜也不会被指派到洛宜身边来伺候。 可是不管如何,阿霜都觉得洛宜是最好的主子。 要不是洛宜,她的弟弟早就死在破烂茅草屋了。 于是阿霜咬了咬牙道“夫人,不管旁人怎么说,您在奴婢心中就是最好的!” 洛宜看到阿霜唉声叹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阿霜在夫人心中,也是最好的。”洛宜拉住阿霜粗糙的手轻轻捏了捏,脸上的笑容温暖而纯净,看向她的桃花眸好似不染任何纤尘,只能装得下阿霜一个人。 阿霜被洛宜盯得小脸一红,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夫人比从前更好看了。 这种好看,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 —— 昌隆二年四月十五日,京郊。 雨后天晴。 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 京郊的山头里还笼着濛濛湿雾,晶莹剔透的露珠延着碧绿幽冷的灌木丛叶滑落浸入泥土,几朵被雨水打残的杏桃花瓣被马车碾碎在轮下,暗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浮动。 洛宜撩开幕帘深吸一口气,胸腔内都是湿润凉爽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的洛宜内里一身桃粉色窄袖对襟齐腰襦裙,六片式的下裙摆以天蓝色和淡樱色相间隔,裙摆初绣着白色海棠花边,精致又不失大气。 外面罩着一件轻薄飘逸的珊瑚色珍珠雪纺大袖衫以金丝银线滚边,华光闪动。 柔顺的薄纱将洛宜纤薄的脊背盈盈勾勒,若隐若现间更透着一份朦胧诱人之美。 三千绸缎般的青丝挽成美人髻,一对海棠衔珠七水晶宝瓒点缀两侧,金蕾丝烧红梅色绢花坠于发间,贵气之中又添了些许的温柔活泼。 粉黛薄施,却又意外描勒了那双盈盈动人、圆而上挑的桃花眸。 拉长的眼尾透着醉酒般的红晕,浓密的睫羽微微上卷,将女子清妩撩人的眸色更加毫无遮拦地展现。 波光流转,水光潋滟,当真是美。 今日来广安寺上香,洛宜却仍旧穿得颇为艳丽娇媚。 虽说阿芜不清楚阎善渊平日里喜欢什么,但洛宜直觉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些素净淡雅的样式。 话本子里说阎善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讨好先帝特意压抑本性,装得不争不抢、无心名利的样子,然而阎善渊登基前,所有的兄弟皆被处死或者幽禁。 当年先帝是选无可选,才将皇位传给了阎善渊。 再见他与臣妻苟合一事,就知道他绝非善类。 洛宜还记得阎善渊说她的这双眼睛最为好看。 既然他喜欢,那洛宜自然要投其所好。 “还有多久到广安寺?”洛宜问道。 “回夫人的话,还有半个时辰。”阿霜说道。 洛宜点了点头,却不曾想前面顾老夫人的马车突然停下了。 “这是又是怎么了?”洛宜道。 阿霜前去打探后道“禀夫人,前方有马车出了事故堵塞了京道,奴婢瞧着马车上悬挂着穆将军府的旗帜......” “那穆家的公子小姐这会儿都下了车呢!顾老夫人好似有意请穆家人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听到“穆将军府”几字,洛宜的表情微微一愣。 穆家前些年三子一女都跟着阎善渊上了战场,长子和次子都死于敌军之手,唯有幼子活了下来。 这幼子名为穆尧,跟洛宜还有几分渊源。 洛宜正愁如何跟穆尧见面,没想到今日就撞见了“老夫人的马车哪里坐得下这么多人,阿霜,你且去说请穆家公子和小姐到我的马车来吧!” 穆家与顾家是世交,穆尧还认魏氏为干娘、顾衍霄为义兄。 阿霜点头,连忙去与顾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说道此事。 很快门帘还未撩起,洛宜就听到了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今日嫂嫂倒是大度,竟愿意将马车相让,弟弟还真是谢谢嫂嫂了!” 紧接着,洛宜便看到了一张俊美邪性、阴狠漂亮的脸。 穆尧一双凤眸目若寒星,浓密的野生眉根根分明,身姿挺拔,体格健壮,面料柔顺的宝蓝色直襟被他撑得鼓鼓囊囊,浑身的腱子肉充满爆发力。 他看向洛宜的眼神露着几分凶光,如狼看到了猎物般带着兴奋与阴鸷。 瞧见洛宜今日完全不同于洛珈玉的装扮时,眼中的戾气却更甚。 穆尧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她模样生得和穆尧有五分相似,颇具飒爽英气。 然而那阴郁低沉的眉眼削弱了她的锐利锋芒。 这女子的腿脚有几分不便,是被两名婢子搀扶着上车的。 上了马车她也只是对洛宜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话。 眼前的女子是穆尧的姐姐——穆慧,几年前平定北方战乱时受伤落疾,还被特封为了“正三品安远将军”。 除了穆慧,穆家人都有军功在身。 武将之中,穆家为首。 文臣之中,顾家头筹。 而穆家、顾家都是依着李太后发迹。 如此局面,阎善渊自然感到危机重重。 第22章 改日给洛夫人送过去 虽是洛宜请的穆尧与穆慧,可是上车了洛宜却故意不接穆尧的话。 而是对着穆慧道“今日穆将军是来随母亲祭拜兄长吗?算算日子,今日应当是忠武将军、肃武将军的祭日。” 穆慧低沉的眉眼随着洛宜的话微微有了些许亮光。 她没想到时隔许久,京中还有人知道她两位兄长的忌日“是啊,洛夫人竟还记得我兄长的忌日?” “当年那场夷滨之战太过惨烈,忠武将军和肃武将军虽寡不敌众但英勇无比,以千人之兵抵万人之敌守住了四座城池。” “据说忠武将军牺牲前还在护着一名幼童,此当真是大义!” “若非无诸位将军杀敌守国,哪里有我们今日的太平日子?” 洛宜娓娓道来,看向穆慧的视线满是钦佩与感慨。 穆慧紧绷的情绪被洛宜慢慢纾解了几分。 虽听了许多定国公续弦夫人的传闻,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她。 倒是与她想象中的懦弱痴情又心机深重的模样不符。 而且连她长兄死前还护着幼童的事都知道,想来是认真了解过当年的事。 穆尧却忍不住嗤笑道“嫂嫂何时关注着战场之事了?往日里不是与定国公相关的事,您都不感兴趣吗?” “还是说今日知道我和姐姐在此,特意才搜罗的这些话?” 穆尧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连穆慧都有些诧异他今日为何这般刻薄。 洛宜也不恼,只是柔柔地说道“铭记大元朝的忠勇功臣,妾身认为人人都应当如此。” 她既没有否认穆尧的话,却也没有承认。 穆尧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也发不出去。 她还是如此......如此瞧着好拿捏欺负,实则浑身上下满是锐刺,任由你用尽手段,她也不肯屈服半分。 察觉到穆尧的视线,洛宜稍许歪头静静地与之对视。 那双桃花眸沉静而明亮,仿佛她与穆尧从前那些事都已化云烟,随风而去了。 穆尧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个眼神! 嗜血之气在他的胸腔内翻涌,最后竟是他狼狈地先垂下视线,耷拉的嘴角竭力克制着那股恼怒。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可是气氛却渐渐变得窒息。 好在马车很快就到了广安寺寺门前的台阶下,穆慧腿脚不便第一个被搀扶下的马车,穆尧则是第二个跳了下去。 等到洛宜下车时,穆尧却强势地挤开阿霜站在了马车前朝洛宜伸出手。 麦色肌肤的手掌宽厚如蒲扇,掌心被磨破的茧子粗糙扎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昨日下过雨,今日广安寺门前的土地多泥泞,嫂嫂还是小心的好,免得不小心摔一跤又弄脏了这么漂亮的衣裳,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今日嫂嫂这一身,瞧着不像为义兄打扮的。怎么,珈玉回京后,你也终于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了?”后一句话穆尧压低声音,唯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 语气中的恶劣不加掩饰。 马车距离地面的不低,地上也确乎多是泥泞坑洼。 洛宜对穆尧的讥讽之话置若罔闻,她从容地将小手递到穆尧的掌心道“那还多谢穆小将军了。” 女子嫩白的小手递到穆尧手里的那一刻,就像是自投蛛网的小虫被死死抓紧,力道大到让已有心理准备的洛宜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不容易双脚挨了地,穆尧却故意拉住她的手往他的身侧一带。 洛宜猝不及防,一双蜀锦绣鞋就这样踩到了水坑之中,顿时变得脏污不堪。 今日洛宜为了见阎善渊,特意把压箱底的绣鞋都翻出来了,而蜀锦的,就这一双。 “穆小将军还 是如当年一样,小肚鸡肠。”洛宜提起裙摆一改温顺模样,她也嘲讽道。 这句话似是刺激到了穆尧,他的眼底泛起血色 “你竟然还敢提从前的事?从前的旧账我不与你清算,是因为珈玉姐说了好话。” “欺骗我也就罢了,珈玉那般善良,你竟还敢抢自己的姐夫?!为了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你当真是厚颜无耻!也是,当初为了攀附我不也是连救命恩人都敢冒认吗?” “我警告过你,若是你让珈玉再有半分不高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洛宜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他哪里放过她了呢? 前世因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她被“失了清白”压入祠堂后,穆尧还特意来定国公府看戏,还借着为小厮示范的由头亲手抽了她三鞭子。 穆尧那三鞭子,差点要了她的命。 那次的阴影,不比洛宜死在地牢时的可怕。 洛宜压下那股怨气,转而猛然将身子轻靠在了穆尧的怀里。 她轻声说道“穆小四,救命恩人是我冒认的,可是我迟迟不说出真相,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如今你那癔症,还会常常发作吗?” 穆尧有多么尖锐刻薄,洛宜的声音就有多么温柔关切。 穆尧的身子一僵,整个人宛如被激怒般猛然推开了洛宜“你那些脏手段,不要用在我的身上!” 这一声带着恨意的低吼,倒是引得周遭不少人打量侧目。 就连穆慧都听到了些许“穆尧,还愣在那儿做什么?母亲唤你了!” 穆慧低声呵斥后,穆尧死死瞪了洛宜一眼后拂袖离去。 察觉到自己弟弟这般的态度,穆慧既恼怒又无奈,只能隔着婢子遥遥对洛宜行了个礼,算是为穆尧的失礼道歉。 洛宜回礼,瞧着没有半分不悦。 她凝视着穆尧的背影,如今她和离的计划里最后一环也扣上了。 —— 洛宜和穆尧的拉扯皆被镇灵塔上的一双浅色眸子尽收眼底,男人依靠在窗前轻摇着折扇,温雅矜贵的面上瞧不出喜怒。 但他身边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江盛海已是冷汗淋漓。 下面与那洛夫人拉扯的人若是刑部尚书也就罢了,怎么又来个穆家小将军? 就在江盛海为洛宜捏一把汗的时候,阎善渊却缓缓开口道“宫中是不是还有一双嵌着东珠的宝相花云头锦鞋?” “回皇上的话,正有一双。” 锦鞋常见,以稀世东珠镶嵌的可不常见。 “改日给洛夫人送过去。” 第23章 欺君是什么罪名 广安寺位于青净峰之上,离京城近,所以不少达官贵人、京中显贵都会来广安寺祈福上香。 今日亦是香客络绎不绝,香炉之中香柱累累,案台之上莲花灯密密麻麻。 香火缭绕中身着灰袍的僧人双手合十排着队游走而过,与诸位香客颔首行礼。 其中一位青年僧人看到顾老夫人后快步上前行礼道“老夫人,您来了。” 洛宜从后方偷偷看去,只见这僧人穿得素净老旧,可是腕间的那一串玉白菩提根手串瞧着便不是俗物。 啧。 这人正是前几日洛宜在洛府门前见过的虚宁法师。 虚宁法师今年二十八岁,乃是广安寺主持息古法师的徒弟。 往日里一些出寺布施、做法镇宅的事都是虚宁法师再做,最为出名的息古法师却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是每个月十五,息古法师都会入宫为李太后讲授佛法。 顾老夫人看到虚宁法师也颇为尊敬,两人寒暄一二虚宁法师便要带着顾老夫人前去日照台上香祈福。 穆尧和穆慧则跟着母亲齐氏去了供奉亡人碑牌的庙宇祭拜穆慧的兄长。 魏氏不待见洛宜,往日里她上香也多被魏氏以命格不佳的由头不允其跟着,今日也一样 “日照台这等圣洁之地你就不必跟着了,且在寺中等着我们回来就是。” 日照台台面不大但名声可不小。 据说那日照台乃是京中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之一,先帝晚些年修仙问道的时候常常来到日照听法冥想。 先帝去后,日照台才允许些达官贵人也可以前往上香祈福的。 往年洛宜跟着顾老夫人来到广安寺时,也从没得到过前去日照台的机会。 但是哪怕不能跟着登上日照台,洛宜也会勤勤恳恳地参拜广安市里的每一位神仙菩萨,替定国公府众人磕头上香、求得护身符来。 不过今日,洛宜可没这闲工夫。 她乖顺地半蹲行礼道“遵命。正好妾身的鞋袜被打湿,妾身先去换一换……” “广安寺人多眼杂,你莫要惹出什么事来。若是闲着无事,就去为衍霄和川哥儿求几道平安符来,日后也好挂在书房寝室里……”顾老夫人敲打道,随后就扶着魏氏的手跟着虚宁法师离开了。 待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一个面生的小僧人扬着笑脸说道“这位施主可是需要更换鞋袜?施主若是不介意可以跟随小僧来,寺庙中有专门更衣之地……” “那就劳烦您了。”洛宜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已然猜到了这小僧人的意思。 —— 镇灵塔足足有六层,每一层十九阶台阶,不算陡峭却也难走。 洛宜跟着那小僧人爬到第六层时已气喘吁吁,精心施粉的薄妆都渗出了汗珠,惹得洛宜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羞恼——这番狼狈的模样当真不适合见阎善渊。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忍不住埋怨阎善渊所挑的地方。 木门被小僧人推开,洛宜透过那僧人的肩头看过去。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家三折佛莲纹屏风,一道清瘦高大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双手中还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面开合,有风声作响。 小僧人做出“请”的手势,洛宜慌忙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渍,有理了理衣领才走进去。 还没等她站稳,身后的木门严丝合缝地关上,那一刻洛宜有种羊入虎口的恍惚。 “还愣着站在门口做什么,要朕亲自来迎接你吗?”泉水击玉般的清润声音传来,细听之下还带着几分冷意。 洛宜深吸一口气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入目便是一身着白色直襟长袍、腰束银白祥云纹的腰封的男子正坐于窗边轻摇折扇,垂目静静看着镇灵台下的葱郁景色和桃花山林。 他的身姿算不上端正,但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的比例让他斜靠的姿势都透着慵懒与矜贵。 那只把玩着折扇的手更是生得节骨分明、修长有力,青紫色的脉络如莲纹攀附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之下。 他的腕骨用力时,青筋暴起,亦是能看到那精瘦的小臂肌肉线条。 听见她的声音,阎善渊温雅漂亮的双眸淡淡地投了过来,琥珀色的瞳孔似是含着春光秋水,疏离却又和煦温柔。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洛宜先行了礼才走到阎善渊的跟前,凑近了男人她才发现案桌之上还摆着一方盛着清水的铜盆,铜盆边还挂着一洁白方帕。 洛宜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困惑,还没等她意识到这是做什么,洛宜就看到阎善渊用折扇边缘敲了敲铜盆 “穆家小将军刚刚握住你的是哪一只手?朕有些记不清了。” 仅仅一句话,洛宜便如炸毛的猫咪般寒毛竖起。 阎善渊这么快就知道了吗?分明阿芜还没从她的身边离开过啊…… 洛宜小心地打量着男人矜贵俊朗的眉眼,横竖也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犹豫片刻她还是乖乖拿出了自己的右手说道“回皇上的话,是右手……” 然而还没等她问出下一句,阎善渊已放下折扇握着她的右手浸泡在了清水之中。 阎善渊的掌心指尖皆是滚烫,而清水却带着几分寒意。 洛宜一碰水就忍不住朝温暖的地方靠,于是乎那攥成拳头的小手紧紧贴着阎善渊的手掌,犹如自投罗网的小鱼。 一把被阎善渊抓了个正着。 “握这么紧做什么?”阎善渊垂眸认真地看着女子的皓腕,眸光温柔又克制,“难不成是心里还担忧着穆小将军未好的癔症吗?” 他的掌心与指腹也有茧子,却不如穆尧那般粗糙磨人,反而摩擦着洛宜的手背时牵起一片痒意。 阎善渊的举动暧昧而撩拨,可是洛宜却打起了十二精神不敢有半分懈怠。 癔症。 这是她刚刚对穆尧说的话。 洛宜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变得干燥的唇瓣,粉嫩的舌尖卷起湿色,却不曾注意到阎善渊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穆小将军性情素来桀骜不驯,行事总是肆意妄为……妾身与穆小将军并没有什么关系......” “哦?去年中秋宫宴之上,他与你在摘星台亲吻的时候,也是他一时兴起,肆意妄为?” “欺君是什么罪名,你可知晓?” 第24章 妾身喜欢皇上 阎善渊的声音轻缓柔和,若是忽视话里的信息听上去就宛如聊家常一般,叫人生不出防备警惕。 可是洛宜听到这话,身体僵硬如木头,一动不动。 她的思绪飞速运转,这才想起来去年的中秋宫宴上她的确和穆尧有过纠葛。 在话本子里,穆尧也是她那嫡姐洛珈玉的爱慕者之一。 洛珈玉幼时曾救过穆尧一命,穆尧特意留下一枚玉佩给洛珈玉以此为救命恩人的凭证。 洛珈玉十四岁时翻到那枚品相不佳的玉佩,但却全然忘了幼时的事,就把那玉佩随手扔了。 洛宜与简氏那时过得清苦,洛宜意外见到这枚玉佩便想拿出去换钱,结果却被穆尧认了出来。 洛宜跟洛珈玉本就生得像,虽然年龄差了两岁,可那时的穆尧也不过十三四岁,哪里会想那么多。 就这样错认了恩人。 穆尧性子恣意随性,既然认定洛宜是救命恩人,就处处袒护偏疼。 洛宜自小在洛府备受欺辱冷落,哪里遇见过穆尧这样张扬桀骜的人,又哪里享受过这般天之骄子的偏爱。 那时她鬼迷心窍,贪恋着穆尧的疼爱便没有解释这件事。 时间久了,她竟对穆尧真动了心。 只是可惜,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穆尧后来遇见男扮女装的洛珈玉,两人成了欢喜冤家。 后来穆尧发现洛珈玉的女子身份后,也发现了她是洛宜的嫡姐、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穆尧是个最厌恶欺骗、睚眦必报的人。 洛宜将他耍得团团转转,报复心极强的穆尧就开始百般折辱洛宜。 她在书院里受的霸凌一半是因为洛珈玉,另一半就是因为穆尧。 好在事情败露没多久,穆尧就跟随父亲上了战场,等他回来后她就又马不停蹄地嫁给了顾衍霄。 穆尧新仇旧恨加起来,这些年对待洛宜愈发刻薄阴狠。 至于癔症,乃是穆尧自战场回来后得的后遗症,每每发作,唯有见血才能平静。 此事知道的只有她和洛珈玉。 去年中秋宫宴,穆尧饮酒太多便发了癔症,趁着她出恭之时将她堵在了摘星台,说尽了讥讽羞辱之言。 情绪最激动时,穆尧一只手死死抓着她,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盘龙绣凤的玉石柱之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洛宜怕他更加失控迎来旁人,情急之下就踮起脚亲了他一口,然后趁着他失神时就跑了。 就那么短短一会儿,洛宜都没想到还能被阎善渊撞见。 这会儿还被阎善渊当面质问,洛宜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好。 “回皇上的话,那年穆小将军饮酒颇多,在宫宴之上发了癔症。妾身怕他惹出什么乱子或是伤害妾身,所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洛宜道。 那个吻蜻蜓点水,只是落在了穆尧的脸颊侧。 甚至现在回忆起来,洛宜都不确定自己的嘴唇是否碰到了他的面颊。 一切都太乱了。 “怎么穆小将军发了癔症,你亲一口他就安静了?” “朕倒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办法能医人。” 阎善渊的指腹细细摩擦着洛宜的掌心,直到那赛雪的肌肤被香膏裹着揉捏出红痕才放过。 随后他节骨分明的手指圈住洛宜纤细的手腕——那娇小的骨架让他轻松地还多出来半截拇指来。 他只要稍用力,就能把这冰肌玉骨给摧毁折断。 阎善渊的指腹抵在那跳动的青紫色血管之上,清水抚动着两人交握的手。 这事她也没想到。 从前穆尧病发时来寻过她,她也是那时发现只要自己做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举动,就能暂时遏制住穆尧的失控。 尽管阎善渊的语气和神情都看不出恼怒的迹象,可是洛宜却敏锐地察觉到男人身上气压的低沉与冰冷。 洛宜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对阎善渊说实话“穆尧从前将我错认为救命恩人,对我处处示好。” “我在洛府之中处境艰难,从没得过旁人这般的照顾与偏爱,所以生了卑劣心思认下此事。” “事发之后,穆小将军对我的欺骗恨之入骨。” “在嫁入定国公府后,我不曾和穆小将军有过任何联系,那次宫宴纯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说妾身对穆小将军是何等心思,从前是感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年少心动,但如今只剩下了厌恶和困扰。” 她缓缓半蹲下身子,另一只手小心地压住阎善渊的膝盖如猫咪般贴近他的胸膛“皇上可愿信信我?” 少年时的春心悸动早就埋葬在了前世穆尧亲手握鞭棍抽她的时候了。 那话本子里说穆尧喜欢的是洛珈玉。 可是洛宜觉得穆尧对她,也并非毫无情谊,只是穆尧的性格太过扭曲,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而如今,洛宜对穆尧唯一的想法,就是可以利用他来和离。 浸泡在清水中的右手终于得到了被拿出来的允许,阎善渊认真地用方帕将水渍一点点擦拭干净。 看到洛宜先前掌心留下的月牙伤痕都好得差不多了,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神情。 “洛夫人要朕相信什么?”阎善渊的眉眼间带上些许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松开洛宜的手身体后靠,修长的双腿分开,懒散的模样犹如一只酣睡刚醒的野兽,瞧着温和倦怠却又透着无形的威压和危险。 而他这一靠,也拉开了和洛宜的距离。 洛宜眨了眨眼眸,思考片刻后顺势也跪坐到了软塌之上,如柔荑般的小手缓缓捏上了阎善渊的肩臂,掌下紧实的肌肉透着骇人的爆发力。 分明瞧着如清瘦书生般,但洛宜却无比清楚那白衣锦袍之下的身材有多么的精瘦强壮。 “洛夫人想要皇上相信,妾身现在心中只有皇上一人。”洛宜故意放柔声音说道,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但反而又添了几分娇媚婉转。 犹如一只羽毛挠着阎善渊的心窝。 阎善渊是天子,洛宜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就一定会抱好这条大腿,让阎善渊对她的喜欢不仅仅停留在色欲之情。 “你为何喜欢朕?”阎善渊欣赏着女子卑躬讨好他的样子。 她匍匐着胸脯低头仰视他的模样如此乖软可人,这样的姿势与模样极大地满足了阎善渊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还有今日这一身打扮。 男人的嘴角慢慢勾起,等待着她的回答。 洛宜避开他的视线,将脸缓缓贴在阎善渊的胸膛上,她的耳朵能清晰地听到男人强有力的心脏跳动之声。 只是可惜他的心跳声,也盖不住她紧张到爆炸的心跳声。 “妾身喜欢皇上,因为只有皇上能让妾身和离。” “只有皇上,能让妾身不再被欺辱苛待。” 第25章 一个时辰 洛宜的回答大胆至极、险之又险。 然而预想中的怒火并没有到来,阎善渊凝视洛宜许久后,竟笑出了声。 洛宜需要的不是阎善渊,而是“皇上”,是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 他一只手虚虚握拳放在唇边,扬起头笑得温柔而灿烂,窗边的风鱼贯而入,恰好吹起男人脸侧如墨的碎发。 阎善渊再低头,看向洛宜的双眸闪烁着疯狂而病态的光芒。 他伸手抬起洛宜的下巴道“是啊,没人不喜欢‘皇上''。” 这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洛宜低头凑到阎善渊的脸边,娇软的红唇轻轻落在男人的脸上。 而偏偏这诱人的模样又带着几分生疏与羞涩,眼底的澄澈纯净无瑕,却不知更加撩拨人心神。 阎善渊伸手揉捏着洛宜软乎乎的小脸,心情当真是转阴为晴了。 她的话没落俗套,恰到好处说到他的心坎上。 倒是让阎善渊有几分意外。 “妾身近来还听了个乐子,皇上想不想也听听?”话锋一转,洛宜才提起正事。 往日最是端庄克己、守礼温雅的阎善渊伸手握住洛宜的小手细细把玩,低沉的声音懒懒地问道“什么乐子?” “广安寺之中,皇上您觉得最出名的是什么?” 洛宜看着自己被阎善渊揉捏到泛红的指尖,声音还有些发颤。 “自然是——息古法师。” 阎善渊转过头,从塔窗往下看能将日照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息古法师的徒弟虚宁法师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顾家老夫人身侧,替她握着要挂在千年银杏树上的红绸。 “是啊,息古法师法力高强......先帝在世时每月都会来到广安寺冥想打坐,而息古法师还被特封为了国师。听闻先帝每次来,都会携当时的皇后、如今的李太后一同造访......” 洛宜顺着阎善渊的视线看过去,亦看到虚宁法师赔笑的样子。 而这时从另一登高小径中又走出来一道身披深黑透红金丝滚边袈裟的僧人,只见这僧人年逾五十,白须修长,打眼一看就是古道仙风的模样,叫人不敢小觑。 这便是息古法师。 息古法师一出现,日照台的达官贵人皆面露尊敬之色。 “皇上,听闻息古法师年轻时白面无须,颇为俊朗。”洛宜接过阎善渊的折扇单手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唯留一双圆而上挑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瞧着阎善渊。 阎善渊的笑容敛了敛,很快就明白了洛宜的意思“造谣当今太后和国师,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洛宜反握住阎善渊的手,指腹轻轻摩着男人掌心的粗茧道“若妾身说的是真话,怎么算是造谣呢?这分明是,直言上谏......皇上应当该赏......” “言官上谏还要递折子,你这空口无凭,怕是让朕难以相信。”阎善渊在心里飞快地掠过李太后和息古法师所有的交集,这些年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息古法师每月入宫也不过一个时辰,且还有宫女太监在侧,不可能有私情。”阎善渊道,他嘴上为李太后辩解,心里却已有了怀疑的种子。 上次洛宜说起司徒锵的事,阎善渊就已派人紧紧盯着康亲王府,又派人前去南疆调查司徒锵的身世。 南疆还没有回信,但康亲王府已有了端倪,王府之中也有暗探被派出前往南疆。 这几乎就坐实了司徒锵的身世有疑。 “两情相悦,只是看见彼此,一样心生欢喜。”洛宜缓缓道。 李太后是先帝的继皇后,比先帝小了十几岁不止,入宫后也算不上得宠。 后来先帝沉迷于修仙问道之术,宫中不仅养了许多道士,宫外的佛庙高僧他也不曾放过,花重 金修缮了不少破败庙宇。 后月月带着李太后来到广安寺修养,就让李太后与息古法师看对了眼,一来二去两人有了私情——而且还是真情。 在那话本子里,息古法师为了李太后不惜背德杀生,设计污蔑阎善渊命格不详,有损皇运,以此来谋夺皇权。 眼瞅着日照台上的息古法师准备离开,洛宜道“皇上这会儿若是派个人一路跟着息古法师,不出意外还能瞧见李太后前两年放出宫去了的老嬷嬷——也来广安寺上香。” 这句话一出,阎善渊的眼神陡然变得危险了起来,他一只手掐住洛宜的腰轻松一提,就将那趴在窗边往下看的小女子给捞了回来,牢牢禁锢在怀中。 洛宜发出幼兽般的惊呼,红晕沿着脖颈顺势爬到了耳根。 她的鼻尖都是来自阎善渊身上的冷竹香,凉薄却又带着些许苦涩,让洛宜无处可逃。 “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阎善渊呼出的温热之气喷洒在洛宜的耳尖,洛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一双桃花眸怯生生地看过来,似春水柔情。 “妾身自然有妾身知道的法子。”洛宜的声音如软糯的丝绸般柔美,温柔似水,“待日后机会妾身再与皇上说?” 洛宜知道自己难以解释这自己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可是能瞒得住一时是一时,待日后她有了机会再安插人手,照样能将此事瞒得下去。 只是现在,要稳住阎善渊。 “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妾身与皇上一条心,绝无欺骗,绝无背叛。” 洛宜说道,李太后与皇上不合是心照不宣的事,但从没有人敢放在台面上说。 上次洛宜提出司徒锵的事,今日又敢拿李太后来表忠心,洛宜自己都觉得自己大胆妄为。 “朕对太后敬重有加,可从没有过不满之心。”阎善渊说着,手指却开始在洛宜的身上肆意撩拨。 他穿得规整而肃净,玉冠白面清俊温雅,怎么瞧着都是守礼克己、端庄自持的谦谦君子,可是这时行的却是浪荡之事。 洛宜虽有心穿得漂亮讨阎善渊欢心,可是却不曾想过会在此处与他做些什么。 她一面被阎善渊的行为撩拨得不知所措,一面懊恼自己刚刚心急失言,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皇上,妾身,妾身一会儿就要回到祖母身边......”洛宜有些慌乱地说道,下意识竟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只可惜她的力气不堪一提,阎善渊的手掌翻转,就轻松将洛宜的两只手腕攥到了一起,犹如镣铐紧锁。 原本温润的双眸染上欲色,如毒蛇如野兽,贪婪而疯狂。 “若是无宫女太监,一个时辰倒是能做许多事。” 阎善渊咬住洛宜的耳垂,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轻而易举地穿过洛宜喧嚣的心跳声,强势地霸占着洛宜的心房。 第26章 可要朕帮你穿衣? 佛门圣地,洛宜从没想过在此还能行那等事。 直到阎善渊强势却又克制地亲吻着她的后背时,洛宜才意识到今日他本就没打算放过他。 “上次朕就忘记了这里。” 阎善渊的手指沿着那优雅漂亮的脊柱弧度一路往下,停留腰窝之时格外用力,似乎特别偏爱此处。 洛宜的小手还趴在窗边,如墨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却又漂亮,她看不见阎善渊的脸,又被抵在窗边极其没有安全感。 分明是阎善渊强迫的她,她却因为怕掉下去忍不住弓起脊背贴着他的胸膛,供他玩乐取悦。 洛宜不敢低头去看镇灵塔下的人,更怕旁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可水击卵石之时,洛宜总会下意识地低头。 漫山遍野楚楚欲燃的桃花林中以几棵白雪杏花树点缀,苍翠的山峦与明镜般的小溪交错辉映,风吹而过时,掀起如水波般的花海浪潮。 被桃花杏花包裹在最中间的便是日照台,洛宜轻而易举地就将日照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顾老夫人还在与虚宁法师攀谈,魏氏握着香柱满脸谄媚的笑容,穆尧、穆慧还有齐氏祭拜完亡人也来到了日照台。 洛宜别过头,这才发现阎善渊挑选的位置能将整个广安寺尽收眼底,自然也能看到广安寺寺庙口她与穆尧起争执的地方。 “嗯……”柔弱娇媚的叮咛声溢出,洛宜的额间都起了一层薄汗,浑身更是泛着透亮的粉色,犹如上好的藕粉和田玉。 “喜欢朕挑的地方吗?莺啼春半青山内,四月桃花芬芳醉……洛夫人可莫要辜负了朕的用心,下个月可没这般的灼灼桃花可看了。” 男人发出一声肆意的轻笑,掌下动情的女子是那般柔弱可怜又那般美丽动人。 轻而易举就撩拨起了他的心中摧毁欲。 恰逢此时风吹更甚,剧烈拍打之中本就昨夜经过暴雨冲刷的桃花被蹂躏的凄惨摇曳。 好几朵绽得殷红妍丽的花瓣被风卷起又拍下,落到湿漉漉的泥土之中连再随风而起的力气都没有。 风本是轻柔的,此刻却丝毫不怜惜这娇嫩的桃花林。 洛宜同样也没得到足够怜惜。 阎善渊收手之时,洛宜确乎累得连手臂都提不起来了。 唇瓣上深深的齿痕昭示着刚刚那场放纵洛宜费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 而此刻洛宜半躺在窗边才发现,只有她的衣衫被褪去了个大半。 阎善渊还是衣冠楚楚,唯有腰间和锦裤有几分褶皱。 他理了理衣裳站在软榻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温雅矜贵、端庄自持的模样。 全然瞧不出刚刚抵死缠绵的是他,刚刚逼着她看着日照台上的顾老夫人的也是他。 他的眸光是那般冷静而疏离,好似她只是个疏解欲望的工具。 洛宜陡然觉得有几分难堪和羞耻,她狼狈地回避开阎善渊的视线伸出颤巍巍的小手想要去够自己的里衣。 可是快要勾到时,阎善渊却一把拿了起来,他挑起里衣上湿润的水色道“洛夫人若是穿着这样的里衣回府,只怕会着凉的吧?” 洛宜将纤瘦的自己蜷缩起来,突然不想不着寸缕的自己就这样展现在阎善渊的面前,她扬起个勉强的笑容道“祖母应当派人来寻我了……若是我不出现,怕是会有麻烦……” 言下之意乃是,时不我待,洛宜顾不了那么多了。 阎善渊的手指放松,那雪白的里衣就坠落在了地上。 洛宜面露惊愕之色,却不曾想阎善渊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男式外衫披在了洛宜的身上。 下一秒木门打开,刚刚引洛宜登上镇灵塔的小僧人低垂着头绕过屏风,怀里还抱着干净里衣和一碗避子汤药来。 他放下东西就离开了,全程 都没有擅自抬眼过一次。 “可要朕帮你穿衣?”阎善渊心情颇好地问道,“你那祖母,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的。” 前一句话让洛宜本就泛红小脸腾的通红起来,一时间阎善渊都分不清是那广安寺外的娇艳桃花更红,还是洛宜的小脸更红。 洛宜慌忙地摇了摇头,接过里衣跌跌撞撞地在软榻上穿好。 只是阎善渊在侧到底还是洛宜太紧张,慌乱之中竟让头发勾住了外衫领口处镶着的小珍珠,疼得洛宜呲牙咧嘴,泪眼汪汪。 这时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阎善渊从背后拥住洛宜,好心伸手替洛宜撩起脑后的长发,另一只空闲的手又去替她解开缠绕的发丝。 洛宜低头便能看到男人节骨嶙峋的手指与腕骨,青紫色的青筋血管蜿蜒其上,映着男人白皙的肌肤有种别样的漂亮。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既掐着她的后颈不允许她退缩逃避半分,也是这样一双手,此刻耐心而温柔地替她撩开死结。 两人一时静谧无言,竟还透露着几分和谐。 “你就这般想和离吗?”最后一缕发丝解开,阎善渊开口问道。 宜的回答仍旧干脆利落,然而她揪着衣衫的手指却忍不住收拢,死死拽住。 阎善渊伸手轻抚着洛宜的下巴,举动犹如在给小猫挠痒“不如这样,朕安排你假死一场,再另寻个地方将你养着可好?” “和离,太过麻烦……毕竟你与顾衍霄的婚事还是朕亲自下的旨。” 洛宜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平白也生出一股恼意来。 她想要的真的只是和离吗? 前世今生她受过的苦,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她若是真做了阎善渊的外室,她那些仇又怎么算呢? 洛宜握住阎善渊的手道“和离不必皇上太过费心,时机到时,只需要皇上顺理成章的下一道圣旨即可。” “况且穆家、顾家、洛家都是李太后背后的靠山,皇上庇着妾身,兴许妾身还能推波助澜,助其分崩离析。” 阎善渊低头就看到了洛宜沉下来的脸色,敛了笑意与羞涩的洛宜陡然变得冷若冰霜了起来,紧抿的唇透着一丝倔强与狠绝,倒又是别一番风味。 “哦?”阎善渊挑了挑眉,这才发觉自己小瞧了洛宜的决心,“这话的口气倒大……” 洛宜仰头看到阎善渊眼中的兴趣,她嫣然一笑“皇上且瞧着便是~深闺女子,亦有生存之法。” 阎善渊可不曾小瞧过女子,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与他夺权的李太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第27章 广安寺的斋饭名不虚传 洛宜提起裙摆,新换的雪白绣鞋小心翼翼地点着台阶。 上镇灵塔时洛宜的艰险不必说,下镇灵塔洛宜又因为腿软无力而吃了好一番苦头。 等洛宜踏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时,她忍不住对那小僧人抱怨了一句“下次皇上若是选地方,可莫要选这么高的地方了。” “妾身身娇体弱,怕是受不住这般辛劳。” 想到自己现在还发酸发疼的腰肢,洛宜郁气横生。 一双水濛濛的桃花眼娇嗔而凌厉,未褪去的魅色和激动更是将那双眸子生动勾勒,一眼看过去美得惊心动魄。 小僧人愣了愣才听懂洛宜的意思,顿时小脸通红回了一句“是。” 洛宜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这才脸色好一些。 也的亏今日阎善渊海知道收敛,并没有在胸口脖颈留下什么痕迹。 但是洛宜想到自己趴在窗边的样子.......只怕这痕迹都留在了后背腰间。 这男人在床上,怎么跟个狗似的? 难道是因为宫中无人的缘故吗? 洛宜思怔之时,那小僧人又从衣袖里掏出了几枚广安寺的平安符“这位施主,好不容易来广安寺一趟,不如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这平安符有抵挡邪祟、保佑平安的功效。” “多谢小师父了。”洛宜看到平安符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取给顾老夫人交差的东西了。 这些不用想,她都能猜到是阎善渊安排的。 阎善渊这人,狂悖无道却又小心谨慎,当真割裂。 阿芜已在镇灵塔下等候多时了,看到洛宜现身她连忙行礼道“夫人,顾老夫人和大夫人这会儿在广安寺的斋房用膳,刚派人唤您过去。” “知道了。”洛宜将手搭在了阿芜的小臂上,半个身子倚着她才稍许缓解了些自己的倦怠。 —— 广安寺,斋房。 桌案之上,玉碟盛着的佛手笋鲜嫩爽脆、银丝草菇烩汤乳白香甜,百果核桃油而不腻,素炒蟹粉以冬笋、冬菇、洋山芋、胡萝卜以及时令青菜作料,色香味俱全。 除此之外,还有一碗以粽叶铺底、浇汁浓稠的卤水豆腐还散发着袅袅热气。 这一桌素斋颇为出彩,但案桌上的魏氏与顾老夫人却能静心品尝。 “今日怎么会出现这等事,这衣裳料子府中总共就三匹,这,这也太可惜了......”魏氏埋怨的声音不断传来,声音中都是压抑着的愠怒之气。 “行了行了,你好歹是定国公府的大夫人,左右不过一件衣裳何必与那妇人计较。坏了就坏了,你就当捐给广安寺行善事罢了......”顾老夫人无奈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想劝住魏氏息事宁人。 “母亲,若非遇到这事哪里会等到这时才用膳?我也是关心您的身子呀,您这胃素来不好......”魏氏委屈地看着衣裳上被人烧出的大洞,分明是心疼衣裳,面上却还要用顾老夫人做挡箭牌。 顾老夫人放下碗筷睨了这不成器的儿媳一眼,若不是当年定国公府遭难时魏氏仍不离不弃,她当真是给不了魏氏好脸色 “明日我就命人将另外两匹料子给你送过你,你再扯两身衣裳可好?” 说来也奇怪,她们刚刚从日照台下来,就撞见个因为儿子重病而疯疯癫癫求神告佛的妇人。 那妇人行事鲁莽,竟将捧着的莲花灯打翻在魏氏身上,虽没烫到人,可是魏氏的衣裳却被毁了个彻底。 眼下还没有换洗的衣裳,只能借了寺庙中的素锦披风挡着。 这一来二去,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得了顾老夫人的话,魏氏顿时喜笑颜开“我就说还是母亲您最疼我了!” 不过倏地,她眉头一紧环顾四周道“对了,洛宜哪儿去了?这小蹄子上香 拜神拜到这个时辰吗?” 就在魏氏又想揪着洛宜的错处找麻烦的时候,洛宜恰好来到了斋饭之中“回大夫人的话,今日广安寺香火旺盛,妾身求平安符的时间久了些,这才来得迟......” “况且近日小世子抱恙,妾身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多待了会儿,希望世子早日痊愈。” 洛宜的话说得漂亮,却仍得不到魏氏的好脸色“哼,川哥儿生病你这个做姨母的看都不看一眼,这会儿又在佛祖菩萨面前惺惺作假,也不怕遭报应吗?” “妾身不去看望小世子,乃是因为听闻姐姐也在。小世子这会儿最需要的就是母亲,妾身还是不惹人嫌的好......至于求神,广安寺的主持说了,心诚则灵。”洛宜今日有些劳累,并不想与魏氏起争执。 “好一个心诚则灵!”魏氏冷哼道,“若你真是心诚,为何不去一步一跪磕长头,将广安寺寺前的台阶逐一拜过,这样岂不是更显诚心?” 一步一跪磕长头。 这事洛宜前世还真被逼着干过。 前世顾老夫人病重,魏氏就是拿为顾老夫人祈福的由头逼着她去跪拜磕头,一千零八十层台阶,洛宜记得清清楚楚。 魏氏这是又在挑事了。 洛宜眉梢微挑,轻飘飘地回怼魏氏道 “大夫人说的有道理。不仅是小世子,妾身觉得也该好好为云鹃求一求。虽说云鹃犯了错,可她毕竟服侍您多年又没入土为安,怎么说只怕都心中有怨......” “下辈子若是能投个好胎,也算是功德一件了,您说是不是?” 提到云鹃,魏氏的脸色果然变得苍白了几分。 洛宜可听说了,这几日魏氏夜里常常梦魇,就是梦到的就是云鹃的死状。 “不过.......今日广安寺的卤水豆腐做得真是不错,当真瞧得人胃口大开!” 说罢,洛宜顺势坐下,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就夹了一块豆腐作势要伺候魏氏用膳。 魏氏顺着洛宜的话下意识地看过去,目及那豆腐时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云鹃尸体的样子——肿胀发白的尸身不正如这卤水豆腐般吗? 就连那暗色的浇汁,都像极了云鹃身上脏污的泥水。 “呕!”魏氏脸色一白,顿时拿帕子捂着嘴呕吐了起来,被她渐渐遗忘的恐惧重新侵袭她的四肢百骸。 连带着她看到洛宜身后阿芜的脸,都觉得阴森可怕。 “够了!闹什么闹!”顾老夫人将筷子拍在桌面上,一向慈爱的眉目都染上了些许怒气。 她看向洛宜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而洛宜压低下巴温顺乖巧地笑了笑,好似刚刚都只是无心之言。 随后她红唇微张,自己将那块豆腐给吃了下去。 “色比土酥净,香愈石髓坚,广安寺的斋饭名不虚传。” 恰好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洛珈玉与司徒锵听闻顾老夫人在此,特来拜见。 第28章 不如大家一起磕头 “给顾老夫人、魏夫人请安,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们……”进了厢房,洛珈玉笑得温柔而和善,唯有目光触及到洛宜时微微一顿,“方才听到厢房内有争执之声,可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她与司徒锵是来赏花的,因而穿得颇为清雅淡丽,衣裳的色系还与洛宜有几分相撞。 荔色粉白的齐胸襦裙仙气飘飘,领口袖口处皆绣着玉兰小花,腰间一条薄荷淡色腰带懒懒地挽于其上,雪色的大袖外衫耷在女子秀美的肩颈之上。 虽比不得洛宜的娇艳浓烈,但也是冷而柔美,叫人眼前一亮。 洛珈玉的身边还跟着司徒锵,一身暗红色圆领锦袍衬得人挺拔修长,胸前的玉兰刺绣与洛珈玉领口袖口处的纹路交相呼应。 他的怀中还抱着几枝桃花枝,清俊可爱的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瞧着跟个没心没肺的小狗似的高兴。 他与洛珈玉站在一起,倒是也别有一番郎才女貌的滋味。 魏氏瞧见洛珈玉就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她拍着大腿站起来连忙挽住洛珈玉,神情浮现出些许激动之色“珈玉啊……你可要为母亲评评理,我不过是说几句训导儿媳的话,这小妮子就有十句话等着我……要是换做是你,你哪里会……” 魏氏的话说了一半,陡然顿住了。 她瞥见司徒锵的脸,这才想起来如今的洛珈玉已不是她的儿媳了。 魏氏讪讪地放开双手,眼中满是郁闷和埋怨。 转头又看到欣然夹菜的洛宜,心头的火更冒得三丈高“婆母都没有用膳,你竟然还在吃,从前的礼数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洛珈玉还是头一次见魏氏这般不留脸面地训斥洛宜,眼下人多眼杂,她便伸手拦道“魏夫人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洛夫人这又是怎么了?魏夫人乃是你的婆母,顶撞长辈这等事可不该是洛家的女儿做得出来的。” 洛宜抬头看到洛珈玉眼底的幸灾乐祸也勾起了唇角。 她放下碗筷不紧不慢地说道 “姐姐这话可有差池,我哪里敢顶撞婆母呢?刚刚婆母正想让我一步一跪磕长头,拜完广安寺的一千零八十层台阶给生病的川哥儿祈福呢……” “巧的是我正与婆母说着这事,姐姐您就来了。” “我到底只是个姨母,就算诚心诚意也不见得能打动佛祖,要我说姐姐您来的正好,您是川哥儿的亲娘,您也跪上一跪,岂不是更能感动佛祖?” “姐姐,这会儿时辰也不算晚,若是跪起来,应当天黑之前还能回府去。” 洛宜这话说完,厢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洛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心中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她就多嘴问这一下! 一步一跪磕长头,这是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洛宜见洛珈玉沉默了,反而更高兴“姐姐若是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妹妹陪着就是,可莫要落不下面子……” 三言两语间,洛珈玉就被高高捧起。 瞧见洛宜这般咄咄逼人,司徒锵开口道“小世子只是寻常风寒,想来不日就能痊愈,顾老夫人和魏夫人都可以放心……洛夫人也是……” “是啊,川哥儿到底不是您的儿子,您哪里能体会得到为人父母的心忧呢?今年开春以来,这已经是川哥第三次风寒了,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听着总叫人揪心呢……”洛宜秀眉蹙起神情满是担忧之色。 那一句“川哥儿到底不是您的儿子”,叫司徒锵喉咙一噎。 然而此时,他心里再不喜欢洛珈玉与前夫的儿子,面上却还是得做出一副宽容大度、和善温柔的样子 “洛夫人此话差矣,川哥儿虽不是我的儿子,但却是珈玉的儿子,我爱屋及乌,一样会把川哥儿放在心上的……” 洛宜听到这个鸡皮 疙瘩都起了厚厚一层,看着司徒锵乖巧深情的面容都忍不住泛起恶心。 他为了拿捏洛珈玉,当真是不要廉耻了。 洛珈玉听到这话还颇有些感动,她忍不住握住了司徒锵的手,两人瞧着感情当真好。 只可惜二人的甜蜜氛围没多久就被洛宜阴阳怪气的声音给毁了个彻底 “既然如此,要不南疆少主也跟着一起跪一跪?您与川哥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让天地动容……没准您一来是佛祖更觉得我们诚心了!”洛宜的声音流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好似只要司徒锵点头,她现在就能拉着两人一起齐刷刷地跪在广安寺寺庙前开始哐哐磕头。 那场面,想想就诡异又瘆人。 司徒锵被洛宜如狼似虎的眼神吓了一跳,顿时也觉得自己就多嘴那一问。 分明他前几日已在南午门前领略过了这小妮子软刀子似的的嘴皮子,怎么今日还是不长记性呢? “怎么,少主您不敢吗?”末了,洛宜上扬尾音还诧异地问了一句。 就在众人都尴尬之时,顾老夫人发了话“行了,川哥儿的病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况且今日晨时川哥儿已经好了不少,都能下地到处跑了......” 有了顾老夫人从中调和,这事算是暂时过去了。 洛珈玉听到这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听闻顾老夫人在此,她便想到也不知川哥儿的病好了没,于是就想着来问问川哥儿今日的情况。 前几日一见川哥儿,洛珈玉说心中没有动容自然是假的。 那孩子粉雕玉琢,模样生得煞是好看。 听那婢子婆子说,川哥儿自幼聪慧机敏、勤奋好学,深得夫子喜欢。 洛珈玉面上不表示什么,心里还是暗自窃喜——她洛珈玉的孩子,总归不该是平庸的。 所以刚刚听到厢房内有争吵声,洛珈玉才想着调解一二,讨好一下老夫人和魏氏,日后也方便她来瞧孩子。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府了。”几番折腾,顾老夫人也没了胃口。 顾老夫人要走,魏氏和洛宜自然得跟着。 洛珈玉今日踏青也算是玩够了,于是在魏氏的邀请下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准备离寺。 一路上魏氏更是搂着洛珈玉亲热得不得了,就连司徒锵都被挤在了后面去。 然而众人到了广安寺门口才发现,顾衍霄今日居然来接人了。 第29章 洛宜就是最好的替代品 “祖母,母亲。” 顾衍霄今日一身金墨纹圆领缎袍,乌发以金冠束起,腰间一根铜兽纹蹀躞玉带勾勒出男人精壮的腰身。 他行礼唤人,目及洛珈玉与司徒锵时微微一顿。 神情颇为淡漠,倒是不见往日的深情热络。 “国公爷今日得空,倒有时间来广安寺接人呐!”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司徒锵将怀中的桃花枝抱紧,愣是腾出一只手牵住洛珈玉。 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避嫌的意思。 洛珈玉的身子微僵,但还是没有挣脱开司徒锵。 她虽与川哥儿感受到了那血脉相连的奇妙之处,对那孩子心生怜惜的。 可到底没有生产的记忆,也没有和顾衍霄相识相爱的记忆。 洛珈玉的心仍旧是偏倒在司徒锵身上,而司徒锵这几日又夜里常搂着她担心害怕自己会不要他,撒娇示弱的手段轮番上阵,自然勾得洛珈玉心软。 司徒锵宽容大度、不计前嫌,顾衍霄就没那么胸怀宽阔了。 面对司徒锵的示好,顾衍霄反而将目光落在了洛宜的身上。 跟在屁股后面看热闹的洛宜瞥见顾衍霄漆黑的长眸,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顾衍霄在意她。 因为前世也是这个时候,顾衍霄被洛珈玉和司徒锵气狠了,就拿着她想来刺激洛珈玉。 别说,许是她本就与洛珈玉生得像的缘故,这法子还真能激起洛珈玉回忆起些往事来。 果不其然,顾衍霄无视了洛珈玉和司徒锵道“阿宜,今日上香可还顺利?” 语气中竟然还带着几分少见的温柔。 顿时,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落在了洛宜身上。 魏氏忍不住惊呼道“今日你母亲都快要气死了,你怎么不先问问我今日上香可还顺利?” 顾衍霄哪里不清楚自己母亲一惊一乍的性子,他敷衍着问了一句“今日怎么了”,魏氏就又将矛头指向洛宜。 “还不是你的好儿媳......要我说莫不是府中有人身带不详,又怎么会招惹出这些事来?好好个日子里,竟被人冲撞得烧坏了衣裳......” 魏氏的碎碎念犹如紧箍咒般让人头痛,而洛珈玉和司徒锵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洛宜低眉顺眼怯怯地道“既然婆母觉得妾身这不祥之身有损定国公府与您的气运,不如您也跟着妾身去广安寺台阶前跪一跪,磕一磕?” “婆母若是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肯定比光请寺庙中的主持来做法事的强......” 听到这话,洛珈玉与司徒锵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话头就是魏氏提起的,她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魏氏被洛宜装作无辜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她指着洛宜还想呵斥,却被顾衍霄按下。 顾衍霄虽听得云里雾里的,可是自己母亲的性格他哪里会不知道,多半又是看洛宜不悦想法子敲打她呢。 然而今日,顾衍霄不想计较这些事了。 他伸出手当着众人的面搂过了洛宜的肩,低垂的眼眸瞧着是深情地凝视洛宜,余光却紧紧瞥着洛珈玉“什么命数祥不祥的,先前阿宜静养了几个月后虚宁法师都说无事了......” 洛宜猝不及防地被顾衍霄搂入怀中,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起来。 周遭的声音安静下来,洛宜低头就能看到顾衍霄的手。 比起阎善渊那双修长白皙、如玉器般漂亮的手,顾衍霄的手虽宽大但食指节骨微微有所变形——那是常年握笔作文留下的痕迹。 只可惜此时面对顾衍霄的亲近,洛宜只觉浑身爬满了虫般不自在。 可是先前痴情顾衍霄的人设已经打了出去,这会儿洛宜当然不能拒绝顾衍霄。 不仅不能拒绝,她还要高兴感激呢 ? 洛宜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个勉强的笑容乖顺地倚靠在顾衍霄的怀中“国公爷今早不是还有早朝,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心里挂念着你,所以就来了。”顾衍霄显然不常说这种情话,语气有几分僵硬。 洛珈玉没想到还能看到顾衍霄这样一面,她故作不在意地撇开头,实则紧绷的嘴角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不知为何,她瞧见顾衍霄对旁的女子好,她就心里堵得慌。 “国公爷待妾身,当真是好。”洛宜扬起白净的小脸露出个感激涕零的笑容,可是眼底却流露出几分哀伤。 顾衍霄看得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怀中的洛宜似乎识破了他的想法。 他有些狼狈地避开洛宜的视线,脑海里又浮现出前两日洛珈玉与司徒锵来看孩子时的场景。 司徒锵搂着洛珈玉的腰肢,两人齐齐俯身瞧着床榻之上熟睡的川哥儿。 “日后我们二人也要个孩子吧,定能和川哥儿一样好看。” 司徒锵摸了摸川哥儿的脸颊如此说道,而洛珈玉娇羞一笑,竟没有拒绝的意思。 那画面,当真看得他心如刀割、痛苦不已。 洛珈玉失了忆,难道就真的对他再也没有半分感情呢?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又无法从司徒锵的手中将洛珈玉强夺回来,唯一的法子只能是想办法让洛珈玉恢复记忆。 今日他听闻一道士说,若是用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事情或者相同的话适当刺激失忆者兴许有用。 那道士还说就算失忆者头痛难受也不必心急,这反而是要恢复记忆的前兆。 可是顾衍霄如今没机会与洛珈玉重温从前的种种,那道士就又出主意说——换了旁的女子,兴许也有效。 这就跟看戏一样,洛珈玉没准看着台上的戏子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何来戏子呢? 顾衍霄环顾一周,这才发现洛宜不就是最好的替代品吗? 她本就生得与洛珈玉相似...... 于是顾衍霄今日听闻洛珈玉与司徒锵来广安寺踏青,恰好顾老夫人和魏氏也在,他便想试试这法子。 顾衍霄逃避了洛宜的视线后就立马看向了洛珈玉,见洛珈玉凝视着他与洛宜交握的双手眉头痛苦地蹙起时,他才发觉好似真的有用....... 第30章 降妻为妾 在众人面前演戏,洛宜实在觉得累,更何况今日天人交战,洛宜又受了好一番压榨。 这会儿并不想再与顾衍霄虚与委蛇。 于是她说道“国公爷,今日祖母与大夫人都劳累一天了,不如我们早日回府吧。” 顾衍霄放在洛珈玉身上的心神终于被拉回来,他敷衍地说了一声“好”,只怕都没听清洛宜在说什么。 而一直瞧着顾衍霄和洛宜亲密无间的洛珈玉忍不住道“国公爷与洛夫人感情瞧着真是好,定国公府与广安寺相隔这么远您还来接洛夫人,只怕连午膳都没机会用吧?” 这还是洛珈玉第一次主动搭理他,他心头涌上一股喜意,只可惜这股高兴没多久就被司徒锵打碎了。 “珈玉,我们不是说好要去尝尝山下那间小铺的阳春面吗?你夫君我可是也饿了......”司徒锵的吃醋不加掩饰,他用小脸蹭了蹭洛珈玉的手背,圆溜的眼眸里满是被冷落的委屈。 洛珈玉啧啧咂舌,这司徒锵做戏起来竟和她也不分上下。 那话本子里这人分明是个人面兽心、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这会儿倒是装得人畜无害,满眼都是洛珈玉的样子。 要知道后面争夺皇位时,他为了获得顾衍霄的支持不惜将洛珈玉拱手相让...... “国公爷,我们也回府吧。老夫人那会儿在斋房用膳不多,想来是不合胃口......早日回府,老夫人也能再吃些热食,免得伤了胃。”洛宜好心提醒道。 折腾一大早了,她也就吃了两口菜,当真饿了。 提到顾老夫人,顾衍霄彻底没工夫挂念洛珈玉。 他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顾老夫人都是冷眼瞧着,这会儿看向他的眼神好似能把他所有心思都看透。 顾衍霄喉咙一干,连忙上前服侍顾老夫人上马车。 一时间,洛宜又被落了下来。 “洛夫人真是好本事,京中人都说定国公不近人情、脾气刚直,可是这般人物却能对你百依百顺,可见洛夫人深得国公爷的喜欢啊!”洛珈玉幽幽地说了一句,看向洛宜的眸色深沉而压抑。 魏氏看到刚刚顾衍霄亲近洛宜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还是忍不住说道“她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国公爷,哪来的什么得宠!也不知你今日给衍霄使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他这般和颜悦色......” 洛珈玉听了魏氏的话,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开。 “洛夫人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国公爷吗?”她诧异地问道,这才琢磨过来刚刚顾衍霄的所作所为似是在为了气她。 洛宜柔柔一笑道“国公爷深得皇上器重自然事务繁忙,住在刑部府衙许多日不回来也是正常。依妾身看,还是姐姐的夫君好,整日能有空能陪着您踏青寻欢呢......” 司徒锵顶了顶腮,没想到他一句话不说也照样要被洛宜这小妮子暗怼。 他本对洛珈玉的这庶妹瞧不上眼,可是这几次交锋,他都隐隐从洛宜的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有意思,果然还是京中有意思。 洛宜这话,话里话外都在夸顾衍霄,就连魏氏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见几人都哑了火,洛宜双手交叠行礼先行告退。 徒留洛珈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眸光轻蔑而深沉。 —— 顾衍霄都放话今日是来接洛宜,洛宜自然上了顾衍霄的马车。 国公爷的马车就是比洛宜的好上不少。 只见这马车四面以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玄色的绉纱遮挡,低调却又奢华。 马车内更是宽敞舒适,就连榻上的软垫都是以苏绣锦缎包裹,顺滑柔亮。 桌案上的仙鹤香炉燃起袅袅檀香,洛宜虽闻不出来那檀香的味道,但淡淡的烟 雾腾旋上升看着还是极为赏心悦目。 车幕帘被撩开。 顾衍霄如风火般上了车,身上带着一股冷冽之风,激得洛宜微微醒鼻,似有几分不舒服。 顾衍霄上了马车后,下意识就坐在了另一侧,与洛宜隔着一人的距离。 他回头,恰好就看到了洛宜因打哈欠而泛着红晕的眼眸,乍一看好似哭了。 没等顾衍霄问,洛宜就忍不住开口道“公爷若是还挂念着姐姐,这般做只怕会将姐姐推得更远......” 果然,洛宜猜到了他的心思。 “昨日我遇见了一道士,这道士告诉我说若是让珈玉触景生情,兴许能让她快些恢复记忆。”顾衍霄冷声道。 洛宜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前世顾衍霄哪里是为了气洛珈玉,分明是想拿她让洛珈玉恢复记忆。 那一刻,洛宜眼中的厌恶之色差点没压抑住。 “这能有效吗?”洛宜低声问。 “总归要试一试的。”顾衍霄道。 “那公爷可想过姐姐恢复记忆了后又要如何呢?” “此事我想过了,珈玉是川哥儿的母亲,日后她与南疆少主和离后我会再迎她为正妻......至于阿宜你......往后我也定不会亏待你的。”顾衍霄伸手握住了洛宜放在膝盖上的小手,以示安抚。 可是洛宜听到他的话,只觉脑子嗡嗡作响,此刻她只想站起来狠狠扇顾衍霄两个耳光! 洛珈玉为妻,她为妾是吗? 反正顾衍霄最开始也只是想纳她为妾不是吗! 洛宜的胃部一阵泛呕,前世洛宜死的时候恨死了洛珈玉。 可是这时,她觉得顾衍霄更恶心! 她克制自己的怒火将手从顾衍霄的掌下抽出,声音听上去颤抖而无助“可若是姐姐不同意怎么办呢?” “不会的,珈玉素来心善,我与她说明白这些年你为定国公府和川哥儿所做的努力,她应当也能理解。”顾衍霄自觉他的想法是双全之法,“你对我痴情至深,若是休弃了你,你一个小女子只怕在京中也举步维艰。” 虽说洛宜对他用情颇深,但洛宜降为妾室后他也不会碰她,好吃好喝供着一生便是,定国公府还养不起这个姨娘吗? 第31章 只有你我能相互相信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与我和离吗? 这句话都到了嗓子眼却被洛宜咽下了,她这会儿真是痛恨自己当初演爱顾衍霄演得太好,倒是给足了顾衍霄自信让她觉得自己心甘情愿当个妾室! 又或者在顾衍霄心里,她从来都不配这个正妻之位...... 洛宜可能冷静下来,用克制的语气道“可是姐姐真能与南疆少主和离吗?妾身刚刚瞧着少主对姐姐,是真的......” 洛宜话到一半陡然收住,顾衍霄果然眼底瞬间没了笑意。 他沉默良久后压低声音道“他会同意的,等珈玉恢复了记忆,他们定会和离。” 洛宜看着顾衍霄笃定的神情,突然发现顾衍霄也是个自负狂妄的人。 前世洛珈玉是与司徒锵和离了,但是在话本子里她仍旧与司徒锵纠缠不清。 顾衍霄以为自己重得爱妻,实际上还多了顶绿帽子。 再换个方面想,顾衍霄又真的有那么爱洛珈玉吗? 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允许旁的女子留在身边碍洛珈玉的眼呢? 话已至此,洛宜已无话可说。 且让顾衍霄做几天春秋大梦吧,他也高兴不了多久了。 安静下来的洛宜陡然卸了力气,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不觉间洛宜竟感觉脑袋竟有几分昏沉,连带着鼻腔都不通畅。 他侧过头倚靠着窗沿,一如当初出南午门的样子。 顾衍霄察觉到洛宜的异常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洛宜刚想说话却打了个喷嚏,泪水猝不及防地就涌了出来“没什么,许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 顾衍霄下意识地伸手贴了贴洛宜的额头,洛宜躲都没来得及躲。 掌心下的肌肤异常滚烫,似是发烧了。 “你好像发烧了,怎么会这样呢?”顾衍霄困惑道,目光往下一瞥,却又恰好落在了洛宜的耳朵上。 他这才发觉洛宜的左耳垂似乎被什么蚊虫叮咬过,一片红肿。 而右耳垂却一切如常。 洛宜见顾衍霄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左耳垂上太久,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这才惊觉阎善渊吮吸那处时没控制住力道。 竟留下痕迹了。 她的心中一慌,面上却流露出诧异之色“公爷,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那处是被蚊虫叮咬了,怎么肿起来了?”顾衍霄问道,不过他的问题已然给出了合适的答案。 “妾身自幼爱招蚊虫,许是今日在广安寺中不幸被叮咬了吧。”病情来得快,洛宜的嗓音不知不觉都带上了些许沙哑。 顾衍霄说道“这倒是也稀奇,广安寺香火旺盛,按理应该蚊虫更少的,毕竟那香火之气颇有驱蚊功效。” 洛宜听到这话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打量顾衍霄的神情,只见他好似是随口一言,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立马转移话题道“公爷,妾身有些难受......咳咳......” 这次的咳嗽洛宜故意演得严重了些,顾衍霄果然没了问东问西的心思。 “马上到定国公府了,你且再撑一撑。” 顾衍霄看着面色苍白、虚弱可怜的洛宜心头微微一动,她今日穿得颇为娇俏,倒是看着与洛珈玉没那么相似。 尤其是那双被细细勾勒的桃花眼,圆而上挑的眼型娇媚又温软,裹着水雾之时犹如初生的小鹿般懵懂纯净,仿佛带着稚子的天真无邪。 倒是与洛珈玉的清冷柔美极为不同。 顾衍霄一时间看出了神,直到洛宜挨不住这高热闭上双眼,他才慌忙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 翌日,清幽轩。 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落了下来, 洛松举着油纸伞踏过青砖石路时,仍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顿时裤腿被溅湿了不少。 引路的阿霜瞧见这一幕眼中半是懊恼半是自责 “还请洛二公子莫要怪罪,夫人院中的石路奴婢说了不少次了,那些看人下菜的工匠就是不好好修缮!日后有机会,奴婢一定教训他们......” 洛松知道洛宜在定国公府的不容易,于是沉默寡言的少年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无事”。 进了主屋,洛松才收了油纸伞。 他怕自己身上的凉意太重,故意在门口停了停,却不曾想屋内暖阁很快就传来了洛宜沙哑的声音 “可是松儿来了?” “诶,姐姐。”洛松连忙应道,他抖了抖裤腿的水渍踏步入内。 入目看到的便是洛宜一身水色寝衣懒懒地靠在床榻边,而那位传闻中掌捆了张嬷嬷几十个耳光的阿芜正小心翼翼地喂着洛宜喝药。 最后一口药饮毕没等洛宜说话,洛松已识趣儿地将盘中的蜜饯递到了洛宜嘴边。 他也什么都没说话,但姐弟俩相视一眼,默契不言而喻。 “你们都先出去吧。”洛宜遣了阿霜和阿芜后,细细打量了洛松一番,“近来府中可好?” “回姐姐的话,府中都好。” “昨日姨娘亲手做了羹汤送到父亲的书房,父亲颇为高兴,当夜留宿在了栖风院中。” “今早傅氏听闻颇有几分生气,请安之时责罚姨娘抄写经书。” “消息传来时恰好父亲在检查我与洛瑾华的课业,我就顺势说了此事。” “父亲听后免了姨娘的责罚。” “所以,一切都很好。” 洛松还有许多都没说完,比如那位阿芜姑娘掌捆了张嬷嬷后,整个院中的婢子下人都勤快乖巧了不少。 就连小厨房的人都不敢克扣饭食了。 昨夜父亲留宿后,这些人更是变得殷勤不少。 “你做得很好。”洛宜欣慰地拉住了洛松的手道,“将娘受罚的事情趁热告诉父亲是对的。” 昨夜恩爱欢好,今日就受罚,洛大老爷自然不愿傅氏如此挑衅他。 洛松这状,告得很是时机。 “娘性子弱,往后还是要靠你多多照顾。”洛宜说道,“今日唤你来,是另有事情要托付给你做......” “姐姐只管说就是,这个世上只有你我二人能相互依靠。” 洛松干瘦的小手拍了拍洛宜的手背,眼眸闪烁着不符年纪的冷静与坚毅。 第32章 青楼寻人 洛宜看着洛松颇为欣慰,装傻示弱这事一开始她与母亲都没想到,是洛松自己为了保全自身故意将成绩考得中庸。 也从不在洛大老爷面前争强好胜、崭露头角。 那时候洛松才不过八九岁。 一装就装了这么多年。 “洛瑾华近日可是对勾栏院生了兴趣?”洛宜并没说要洛松做什么,而是问起了洛瑾华。 洛松微微诧异,没想到洛宜会知道这些事“姐姐怎么会知道此事?洛瑾华近日认识了几个年长的同窗,常听他们说勾栏青楼那些事,正好奇地要紧。” “前些日子他拉着我想同去,我没敢让他去。” 洛松虽是庶子,但在洛瑾华面前跟个仆从无疑。 往日里洛瑾华有什么头疼脑热,又或者惹是生非,洛松都要跟着受罚。 如今洛瑾华也不过十四岁,洛松哪里敢同意他去这种地方? 要是让洛府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会打断他们的腿。 洛宜听了这话并不意外。 前世洛瑾华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对勾栏青楼生了心思,也是因为这层缘故洛璟止后来奉命抓洛瑾华才撞见了自己流落青楼的胞妹——蔡敏。 只不过前世因为洛松的阻拦,洛瑾华与洛璟止青楼之中遇见蔡敏乃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往后若是洛瑾华想去,你半推半就让他去就是。”洛宜道,“纵容了他这么多年,也该收些回报了。” 洛府之中,唯一能治得住洛瑾华的只有洛大老爷。 洛老夫人疼爱嫡孙已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三房夫妇则都是酒肉饭囊之辈,庸庸无能还脾性颇高,这样环境养下来的洛瑾华也是作天作地、无法无天。 这些年洛松也故意纵容洛瑾华,让他的性子愈发刁钻胆大。 洛松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意外,但是还是乖巧地应了下来。 “此外,我还想拖你帮我寻一名姑娘,这名姑娘的花名应该叫‘清梦’,容貌嘛......生得跟你大哥哥应该有五分相似,不及你大哥哥惊艳绝伦,但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 “她应当是半月前入的京,所以在京中名气并不大。” “她最擅长的应当是琴艺,一曲高山流水最为动听。” 洛宜说完这些话,洛松既惊讶又好奇,尤其是那句——“生得跟你大哥哥应该有五分相似”。 他很快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这位姑娘可是大哥哥的亲戚?” “她与你大哥哥,应当是同岁。”洛宜玩味地说道,姐弟二人对视之时,似有暗流涌动,“松儿,这府中若是论血缘关系、亲疏远近,你才是最值得父亲倾心教导的。” 后一句话染上些许嘲讽之意。 到了这个份儿上,洛松已经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地攥成拳头,他不敢相信往日里天之骄子般的兄长竟可能并非父亲的儿子...... “遇见那姑娘不要声张,悄悄告诉我她在哪家青楼就是。”洛宜接着说道,“松儿,你能做好这件事吗?” 洛松看着洛宜还略带病容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弟弟定会将这件事办妥的。” 借着洛瑾华的歪心思去青楼中查一位姑娘,倒是并不困难。 就算傅氏发现了洛松所做的事也只会以为他小小年纪流连花丛,不仅不会揭露阻止,只怕还好遮掩漠视,巴不得洛松烂的更彻底。 姐弟俩刚说完最要紧的事,阿芜就徐徐走入屋内,隔着串珠幕帘行礼道“禀告夫人,宫中来人了。” “刘太妃听闻您感染风寒,身体抱恙,特意吩咐人送了些药材来......人已经候着了,夫人这会儿可要见见?” 听到“宫中”二字,洛宜猛然挑了 挑眉,随后道“命人进来吧。” 洛松见还有旁人看望洛宜,既高兴却又失落。 高兴的是姐姐还有旁人挂念,失落的却是自己眼下帮不了姐姐分毫,只能空手来瞧上两眼。 “姐姐保重身子,我就先走了。”洛松暗自发誓以后定要混出些名堂来,绝不能让姐姐和母亲再这般窘迫,“姐姐吩咐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好的,姐姐放心!” 洛宜摸了摸洛松的头道“此事不急,你先保全自身,再做这些事。在姐姐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你。” 女子清妩的眉眼柔和而慈爱,恍惚之中好似还透着一股母性的光辉。 —— 刘太妃派人来的贴身宫女正是那日送洛宜出宫门的那位,名为沉香。 除了那些名贵难得的药材外,送来的东西竟还有不少钗环首饰、绸缎衣裳,最扎眼的还是那双嵌着东珠的宝相花云头锦鞋。 尺寸显然是改小了几分,洛宜穿上刚刚好,十分合脚。 “这双鞋真是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般透亮白腻的珍珠呢!”阿霜细细打量着那双鞋,只见光线昏暗时那镶于鞋尖的东珠竟还莹莹生辉,可是稀奇。 洛宜翘起脚尖,脑海却蓦然回想起她被囚于男人身下时,男人猛然抓住她的足腕细细揉捏的样子。 修长有力的手指贴着洛宜的脚心延展,那时候洛宜被撩得头昏脑涨,根本顾不上阎善渊在做什么,只觉得脚心阵阵发痒。 被挠得不行了,她好似还踹了阎善渊几脚。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倒是反而叫她吃了番苦头。 思及此,洛宜原本病容苍白的小脸也染上了红晕之色,她一面懊恼那日阎善渊的狂放害得她生了病,一面又羞耻于他那日竟握着她的脚亲自量了她的尺寸。 “夫人,这刘太妃怎么还会送您鞋子呢?”阿霜仰着清澈而愚蠢的眼眸真诚地发问道。 洛宜脱下鞋后笑了笑道“这东西似是先帝赏赐给太妃娘娘的,太妃娘娘许是觉得太过艳丽不适合她如今的身份,这才送给我的吧。” 那日她弄脏了鞋袜这么小的事都一清二楚,阎善渊真是心细如发。 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说是华阳郡主给洛宜递了帖子,说是要于宣平侯府中开设探春宴,遂召集京中宾客饮宴聚乐。 第33章 栽赃陷害 探春宴。 洛宜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那鎏金烫字的帖子,思绪逐渐回到了前世。 前世洛宜虽被华阳郡主陷害于顾家祠堂受罚,可到底没要了她的命。 后来同样被污蔑栽赃的刘寒也站出来澄清真相,刘太妃等人也为洛宜求了情,顾家人自知理亏只能将此事弃之不管。 此事终究没能达到华阳郡主的目的,于是一计不成,华阳郡主又生了一计。 那就是以自己的哮病栽赃洛宜。 “哮病之因,痰饮留伏,结成窠臼,潜伏于内,偶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或外有时令之风寒,束其肌表,则哮喘之证作矣。” 由于华阳郡主的哮病,宣平候自幼就格外疼爱这个身患怪病的女儿,因而养成了刁钻跋扈的性格。 京中稍有耳目能力的人家都清楚华阳郡主的哮症。 前世这探花宴还在一个月后,那时洛宜的身子好得七七八八了。 顾老夫人不愿意与宣平侯府交恶,便逼着洛宜赴宴与华阳郡主修复关系。 洛宜赴宴后起初华阳郡主态度还算和气。 然而在宴席用膳之前,洛宜就被上茶的婢女弄湿衣袖。 当时那染湿的衣袖混着一股异香,当时的洛宜虽烘干了袖口,可是那异香却绵延不断。 洛宜来不及换衣裳,宫宴之上时华阳郡主又故意将她唤上台要对她赔礼道歉。 于是就在二人握手言和时,华阳郡主陡然呼吸不畅、行路不稳了起来。 洛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华阳郡主就一头栽在了洛宜的怀中满脸通红。 华阳郡主身边的婢女见状便说是她哮病发作,连忙上前帮忙,然而就在这时那婢女闻到了洛宜身上的异香。 立马站出来指责洛宜故意诱华阳郡主发病,意图报复。 宣平侯府是华阳郡主的地盘,洛宜在此被栽赃就算想调查证据也难如登天。 于是洛宜就又被扣上了个嫉恨华阳郡主、以哮病蓄意报复的罪名。 爱女心切的宣平侯夫人竟要报官,将洛宜送入官府之中。 好在洛宜那时发现了疑点。 一来是大庭广众下洛宜以这种方法谋害华阳郡主太过冒险,一旦出事有所人都知道是她所为,未免太过愚蠢。 二来那婢女口口声声说洛宜所用的蚀息香十分难得,京中唯有一家铺子可以购买到。 而洛宜自从受罚后就被魏氏禁足于院中,既无法见到任何外人,与其婢女也无法外出,根本无法购买此药。 三来则是那蚀息香药性猛烈,可是华阳郡主的症状颇轻,不符那药性刺激的结果。 三个疑点分析下来,当时的宣平侯夫人顿时脸色突变,就明白了洛宜多半是被栽赃的。 浸于洛宜衣袖上的并非蚀息香,应当只是其他香味类似的东西。 然后待验证之时串通医师、调换衣物便是。 华阳郡主多半是只是用别的东西诱发了自己的不适,然后装出来的。 只不过事已至此,洛宜说再多也不会有人偏袒她。 洛宜最后没有被押送去官府,完全是因为洛璟止和顾衍霄来了。 她既是洛家的女儿,又是顾衍霄名义上的妻子,这两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被送去官府的。 于是两人出面保下了她。 可是自此事后,洛宜就彻底被圈禁在了清幽院中,直到川哥儿的无心之言彻底触怒顾衍霄,顾衍霄不顾阎善渊的命令将她押入地牢。 这次华阳郡主要见她故意多半是故技重施。 洛宜压下帖子对阿芜说道“你且去回话吧,我会去的。” 华阳郡主的面子何人敢拂呢? 既然她这般用心用意地设计谋害她,洛宜若是不回礼未免也显得太过无礼吧 ? 洛宜的手指轻敲着那金帖,很快脑海中就有了主意。 —— 夜里,雨露颇深。 建文斋仍旧灯火通明,天气渐热,已依稀能闻到阵阵虫鸣,如浪潮起伏。 顾昊尽职尽责地守在书房门口,却不曾想那鹅卵小路竟出现了一道提灯款步而来的淡青色身影。 “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金安......这个时辰夫人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要寻国公爷吗?”顾昊询问道。 洛宜点了点头,笑容清浅温柔“是,白日里华阳郡主递了帖子到定国公府,妾身有事想与国公爷商议,此事与川哥儿有关。不知眼下......咳咳......不知眼下国公爷可是有空?” 听到那声轻咳,顾昊才记起来眼前的夫人风寒才刚刚痊愈,这会儿前来只怕真是有事要说。 于是他应下此事道“夫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问问。” 洛宜颔首,随后就在门口等了起来。 冷风吹过,洛宜不自觉地拢紧了领口,两只抓着衣领的葱白小手都冻得有些发凉。 好在没多久,顾昊就出来了。 他转身打开门弓着身子请洛宜进去。 跨过门槛,左转撩开幕帘,洛宜脚下的深色绒毯柔软而厚重,三面墙壁的书册古籍琳琅满目。 书房桌前,梓香袅袅。 而顾衍霄正坐在烟雾缭绕的案桌后左手执书,右手执笔,凌厉冷峻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烦躁与怒意。 直到看到洛宜,周身的戾气也收敛了几分。 不知为何,顾衍霄觉得洛宜近来像洛珈玉,又不像洛珈玉。 总之,没从前那般相似了。 “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 “给国公爷请安。”洛宜并没有太靠近顾衍霄,她行礼后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华阳郡主递来了探春宴的帖子,妾身想着先前在宫宴上就与华阳郡主有所误会,没准能借着这场探春宴与华阳郡主解开误会、冰释前嫌。” “想来华阳郡主特意请妾身,也是有这个想法在的,所以就应下了。” “此次探春宴在五日后,国公爷可是有空一同前去?” 顾衍霄听后问道“我应当有空,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宣平侯府是老牌勋贵,华阳郡主又是前朝长公主的孙女,这份关系定是要维护的。 洛宜勾起唇角道“此次探春宴,妾身还想着把川哥儿带上。” “华阳郡主与姐姐素来关系好,想必探春宴定会前去。川哥儿又因病在家中闷了许久,也正好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 “小孩子嘛,总归还是在府中坐不住的,听说川哥儿为了能出去玩都叨扰母亲许久了......” 第34章 川哥儿 顾衍霄很快就懂了洛宜的意思。 洛宜这是想将川哥儿也带去,一来让川哥儿散散心,二来也可以让川哥儿见见洛珈玉。 只不过......洛宜竟会主动提这事......毕竟川哥儿也是洛宜照顾了两年的孩子。 洛宜看出来了顾衍霄的迟疑,她抿嘴微微一笑道“血脉亲情最是奇妙,听说那日姐姐与川哥儿见了一面就尤为亲近,想来若是姐姐与川哥儿相处久了,也更不容易割舍......” “妾身知道国公爷对姐姐一往情深,从前的两年妾身能得些机会服侍您就已是天大的福气,不敢再奢望什么。” “若是国公爷日日见着姐姐能高兴,妾身也跟着高兴。” 洛宜走到桌案边主动为顾衍霄研墨了起来,浓稠的黑被一层层融开,墨条与砚台发出细碎而清脆的轻响。 那玉白纤细的手指与墨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黑白分明的水墨画,清幽动人之中又透着股无言的诱意。 洛宜的声音轻晃而柔和,顾衍霄盯着那素白的手指,脑海中蓦然回想起半年前洛宜对他说的话 “若是国公爷把我当成姐姐的替身能高兴,妾身心甘情愿。” “只求国公爷莫要再日日酗酒,伤身伤心啊......” 他抬头看向洛宜,女子清妩温柔的眉眼在昏暗的烛光如笼着一层朦胧的烟雨,温柔又叫人看得不真切。 洛宜的性子比洛珈玉更柔弱卑微些,从前他觉得这样的性子不上台面,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这样的性子十分善解人意。 洛宜这般乖顺,想来洛珈玉日后入了府,两人也定能和睦相处,她定不会让珈玉烦心。 顾衍霄欣慰地想到,这些天朝堂上的纷争已让他头痛不已,好在后宅之中也算有一份安宁。 他提笔沾了沾墨迹道“你做主便是。”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探春宴那日。 定国公府门前女眷的马车早已停好,奶娘牵着川哥儿正在府门前等候。 今日的川哥儿一身精致的墨色金丝滚边绸衣,细软的头发也已被小金冠束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透着一股傲气儿,剑眉长眸已初见顾衍霄的雏形。 只是才四岁的川哥儿近来有些发胖,顾衍霄故意叫人控制着他的饮食。 他嘟着嘴七倒八歪地靠着奶娘的腿弯,奶里奶气开口道“奶娘,人呢?人呢?” 奶娘伸手费力地抱起川哥儿哄道“哦,哦,小世子不急哦!都是姨母坏,怎么让我们小世子等这么久......今日咱们可是要见大小姐,小世子要高高兴兴的!” 川哥儿被高高抱起,顿时也高兴了起来。 他拍着手学着奶娘说话道“姨母坏,姨母坏!” “对,姨母坏,姨母坏~”这奶娘是傅氏亲自挑过来伺候川哥儿的,撩拨洛宜和川哥儿的关系简直是手到擒来。 都成刻在骨子里下意识的行为了。 “这又在嚼什么舌根呢?” 然而没等这奶娘嘟囔多久,一道轻柔婉转的声音悠悠传来,吓了奶娘一激灵。 奶娘转过头,只见徐徐走来的洛宜今日绣着玉兰纹的白色交领里衣外罩着一件烟柳荷绿的对襟大袖衫,杏色细条腰带将纤腰束起。 一枚绣着霞云纹的浅绿色荷包挂于其上,下摆留着鹅黄细穗,随着女子双腿行步时轻轻摇晃,倒是一抹亮色。 乌发挽成单螺髻,发间只插着几支碧色簪花,两侧以珠簪相配。 柳眉深描,桃花眼细细勾勒,眼尾处特意以棕色螺黛拉长描细,多添了几分娇媚之色。 清而媚,明而柔,煞是好看。 奶娘瞧得慌了神,讪讪一笑道“夫人您来了......什么嚼舌根呢?夫人怕是听错了..... .” 洛宜转头看向奶娘怀里的川哥儿,还没等她说什么,川哥儿先拍着手尖着嗓子喊道“姨母坏,姨母坏!” 稚童的双眸清澈纯净,看向洛宜懵懂而天真,然而就是这么一双眸子却让洛宜感觉到了最可怕的恶意。 奶娘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过她虽有几分心虚,但想着自己是傅氏派来的,仍不认为洛宜这个软柿子能拿她怎么样。 “既然夫人到了,不如我们先上马车吗?今日还有些风大,莫让小世子再吹生病了......”奶娘打着圆场企图将此事糊弄过去。 顾衍霄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稍晚一步去。 洛宜却笑着朝川哥儿道“川哥儿怎么说姨母坏了呢?姨母今日可是还给川哥儿带了糕点,川哥儿难道不想吃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捆用印着花墨的油纸包裹着的酥点,油纸包微微一晃,顿时就勾得川哥儿直流口水。 川哥儿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吃。 尤其是最近顾衍霄觉得川哥儿有些太胖了,还故意控制他的吃食,这便勾着川哥儿愈发闹馋了。 “糕点,姨母我想吃糕点......”刚刚还指着洛宜说坏的川哥儿这会立马变了脸,他在奶娘怀里扑腾着要够洛宜手上的糕点。 顽童的力气再加上质量,差点被让奶娘把川哥儿颠出去。 “夫人,国公爷说了最近小世子要少吃些东西......”奶娘赔着笑颇有些防备地说道。 洛宜听到这话故作失望的样子收回油纸包,可是川哥儿却不干了。 立马撒泼打滚起来要那糕点吃。 奶娘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把川哥儿放下来让洛宜给他吃一块。 可是没想到川哥儿刚落地,阿芜就牵起川哥儿的手径自往洛宜的马车上走去,说是马车上还有别的糕点。 “诶!夫人!”奶娘惊呼道,刚想上前拉住阿芜却被洛宜制止了。 “今日川哥儿与我一同去往宣平侯府,至于奶娘你,就坐后一辆马车便是。”洛宜道,“想必你也不想你那些偷拿世子院内赏银、摆设的事让国公爷知晓吧?” “你也知道,国公爷最见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了。” 柔声细语间,奶娘犹如被人掐住喉咙的鸡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洛宜会知道这些事。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川哥儿上了洛宜的马车。 第35章 宣平侯府 马车内。 川哥儿坐在马车上就哼哼唧唧地要吃的,洛宜将准备好的酥点刚拿出来,川哥儿就伸着肉乎乎的手直接夺了过去。 没多久将把脸蛋吃的渣渣糊糊,吃完还要。 洛宜熟练地为川哥儿擦了擦脸蛋,并没有急着第一时间给他下一块。 “川哥儿可知道今日要去做什么?”洛宜问道。 川哥儿傲气地扬了扬下巴道“当然是见我母亲了……要让母亲喜欢我……” 川哥儿可没忘记这几日奶娘和魏氏的耳提面命,她们都说叫他到了那什么探春宴上要乖巧听话,要讨得母亲欢心。 若是他能哄得母亲高兴,祖母就允他冰糕吃。 “那川哥儿想知道如何才能讨得母亲的欢心吗?”洛宜循循善诱道,一双桃花眼透着狐狸般的狡黠。 川哥儿的脑子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他摇了摇头随后便盯着那糕点发馋。 见洛宜还迟迟不给他,川哥儿瘪着嘴作势就要哭起来。 洛宜又塞了一块糕点到川哥儿嘴里后说道“姨母有个办法,倒是能让你的母亲高兴……若是你母亲高兴了,川哥儿往后一定日日都能有冰糕吃,而且还不会挨骂!川哥儿想不想吃呀?” “想吃!姨母……什么办法?”川哥儿鼓着腮帮问道,他满心满眼都想着那酸酸甜甜的冰糕。 洛宜又掏出一绢丝包裹的方形糕点对这川哥儿说道“今日宴席时,你捧着这糕点去喂你的母亲吃……若是你母亲问起来,你就说你日日想母亲,见这糕点好吃特意想给她尝一尝……” “除了你母亲外,她身边还有一位身着赤金色华服的女子,这糕点你也让她吃一块……那女子身份不凡是今日宴席的主人,若是川哥儿也能让她高兴,回府后祖母和父亲都定会奖励你的。” 川哥儿听了洛宜的话歪着脑袋还想了想,洛宜柔着嗓子顺势道“姨母什么时候骗过你呢?川哥儿想想,你那些课业完不成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姨母帮你躲过父亲的责罚的?” 川哥儿觉得洛宜说的在理,于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不过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不能说姨母出的主意。就像是你不能告诉父亲,是姨母帮你写完的课业,你可明白?” “明白的。”川哥儿思索了片刻应道,上次父亲问他课业的事时,是他没把姨母说出来,才得了父亲的嘉奖。 那这次,也应当不能说。 事都答应完了,川哥儿这个馋鬼却又要尝尝这一份糕点——只可惜这味道他不喜欢,不够甜。 于是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些许的唾沫还沾到了洛宜的鞋面上。 川哥儿见洛宜弯腰擦拭鞋面的狼狈样子,川哥儿好似找到乐趣般咯咯笑了起来。 “小姨母,出丑。”川哥儿说道。 若是前世,洛宜恐怕还会训斥川哥儿再与他讲道理,可是如今的洛宜可没有任何帮别人养孩子的心思。 她只是笑了笑,随后又将油纸包里糕点摆在碟碗之中任由川哥儿吃。 —— 宣平侯府,府门前。 一辆辆金雕玉琢的马车非富即贵,身着绸缎衣裳的门童婢女鞍前马后地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定国公府的马车到时已经没了合适的停放位置。 然而没等马夫转向另寻别处,已有一鬓间带着藕粉绢花的婢女连忙上前调度安排。 态度颇为殷勤,但也挤了其他马车的位置。 “可是洛夫人来了?我们家郡主可是等候多时了!”轻快高昂的声音传来,洛宜想忽视都难。 马车停稳,阿霜还没来得及行动那宣平侯府的婢女先抢一步撩开门帘,还唤着小厮搬来矮凳供洛宜踏脚。 “不是说华阳郡主最讨厌这定国公府的续弦夫人吗?今日怎么这 般殷勤……”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华阳郡主这是被人夺舍了?怎么会对这庶女这般和颜悦色?” “是啊,前些日子那宫宴上华阳郡主不是还在说这洛夫人与外男有私情吗?” “诶,那不是华阳郡主误会了嘛!听说太后还斥责华阳郡主行事莽撞了……那洛夫人分明是在刘太妃宫中叙旧呢……” 宣平侯府门前的宾客瞧见这一幕顿时交头接耳了起来, 兰芝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奴婢是华阳郡主的贴身婢女,洛夫人唤奴婢兰芝就是。我们郡主可是等候多时了,还担心您因为前些日子宫宴的时心存芥蒂,不愿来见我们郡主呢……”兰芝大声说道,转头看到洛宜时却话音一顿。 只见幕帘撩开,马车内的女子乌云叠鬓,肌肤赛雪,微施粉泽的面容如海棠醉日,一双桃花眼如潋着秋水春华清妩勾人。 而她的左手还牵着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这小男孩体态虽胖了些,但小孩子模样实在生得俊俏可爱。 芝兰没想到洛宜今日还会带个孩子来,这孩子应该就是定国公府那位小世子。 “兰芝姑娘,劳烦郡主费心了……”洛宜笑得温柔清浅,对兰芝的态度没有丝毫的疑惑,“我与郡主何来的芥蒂呢?宫宴上的事不都说清楚了,华阳郡主只是饮酒醉态,这才行事有失偏颇。” “这不,华阳郡主一递帖子妾身就来了!” 洛宜这模样,瞧着比兰芝还热络些。 兰芝本还想着洛宜会冷脸对她,洛宜越冷淡越防备,反而能显得她们郡主今日的姿态之低。 可是洛宜这会儿还能对着兰芝巧言欢笑,可见她心思之深沉。 兰芝敛下眼底的警惕,笑意盈盈地引着洛宜直径入了府门。 宣平侯府底蕴深厚,府邸建设亦是奢华精美。 中轴对称的三路多进的四合院布局规整,端方有序,亭台楼阁,飞檐青瓦,四周绿树环绕,假山奇石罗列,细听还有潺潺水声与奇花异草中的虫鸣声相互应和,此起彼伏。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这会儿宾客多在宣平侯府的水榭花园之中作乐。 清流掩映,芳草萋萋,四通八达的小路将错落有致的亭阁相连,临水的一座八角圆亭下身着碧绿纱裙的舞姬如莲花仙子般凌波起舞,丝竹声缥缈如仙乐。 有郎君投壶取乐,一签投中众人欢呼;有女郎吟诗作赋,娇柔之声悦耳动听;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品茶,插花作画…… 洛宜跟着兰芝七拐八拐,没多久就被带到了一被淡黄色薄纱包裹的四角雕花廊阁前。 洛宜还没走,就先听到了女子们银铃般的欢快笑声,其中有一道颇为尖锐刺耳的,洛宜一听便知是华阳郡主。 听到她笑得如此高兴,洛宜也忍不住暗暗勾起唇角——也不知她的这股高兴是否能维持到宴席之后呢? 第36章 生儿不知养儿苦 洛宜踏入阁廊后,入目最先看到的就是主座中懒懒斜靠着琉璃贵妃榻的华服女子。 这女子光艳逼人,瑰姿艳逸,云鬟雾鬓,钗环琳琅。 一身华美的赤色锦绣长裙,衣裳的做工精细,上以金丝绣纹的牡丹、翠竹栩栩如生,交相辉映。 外面罩着一件银色山水纹的桃色大袖衫,飘逸轻柔的薄纱地搭在她的臂弯,慵懒地露出了白皙削瘦的肩头。 她一只手捂着嘴放肆大笑,另一只手则捏着婢女剥好的水晶葡萄往嘴里送。 此外她身边还坐着一仙姿玉色、清冷温柔的女子,这正是洛珈玉。 两人被众星捧月地吹捧调笑,整个廊阁以谁为尊,一目了然。 廊阁内并没有熏香,就连一些花草也是无香的品种,只是嫣红多姿平添春色。 洛宜环顾过四周带着川哥儿行礼道“华阳郡主万安,今日还要多亏郡主您做东,妾身等人才有这等机会相聚......来,川哥儿,见过郡主。” 洛宜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个廊阁安静下来。 “川哥儿给华阳郡主请安,华阳郡主......万福金安!”吃饱喝足的川哥儿还算有眼力见,这会儿也乖巧地跟在洛宜腿侧行礼。 但小孩子心性还是让他忍不住抬头偷偷去打量那琉璃榻上的人。 结果没想到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亲娘,川哥儿眼前一亮,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洛珈玉。 可是周围都是川哥儿未曾见过的陌生人,川哥儿还有些害怕,并没敢贸然上前。 反而羞涩地朝着洛宜身后躲了躲。 “洛夫人,本郡主可是等候多时了……”华阳郡主笑意盈盈地起身,缓步走向台下亲手扶着洛宜平身,“这位就是定国公府的小世子吧,当真是生得粉雕玉琢。” 华阳郡主的五指都带着嵌珠镶玉的团寿金护甲,触及洛宜掌心时一片冰凉,透着森森寒意。 坐在华阳郡主身边的洛珈玉看到川哥儿也忍不住跟着起身,但最终还是又坐了回去。 川哥儿虽是她的孩子,可是她现在是南疆少主夫人,多少身份有些尴尬。 “蒙承郡主您的厚爱,川哥儿前些日子生病在府中闷了不少日子……这不借着郡主您的东风特带这小泼猴出来解解闷……”洛宜从容不迫地说道,脸上挂起的笑容温柔而乖软,“再者,川哥儿这些天常常唤着想见母亲,国公爷便说让川哥儿也来探春宴,兴许能见到姐姐缓一缓川哥儿的思念之苦。” “川哥儿,还不去你母亲处?” 洛宜说罢拍了拍川哥儿的后脑勺,川哥儿得了信顿时忍不住就朝洛珈玉怀中扑去。 羞红的小脸从洛珈玉的双膝中抬起来,满心满眼都是对洛珈玉的喜欢。 洛珈玉瞧见川哥儿这个样子心尖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心中最后那点不自在放下,她忍不住摸了摸川哥儿的头问道“川哥儿的病可是好了?” “好了,都好了。”川哥儿拍着胸脯迫不及待地说道。 虎头虎脑的小模样逗得周围的女眷接连发笑。 “哎,这说起来还真是有意思,到底是亲生母子才能有这份血脉亲缘,这不小世子见到少主夫人您就忍不住亲近……这种羁绊,果然不是旁人修得来的!”一容貌温婉的女子开口道,她斜着眼睨了洛宜一眼,眼中满是轻蔑。 “那可不是,假的终究是假的,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前两年也不怎么见到定国公府的小世子,还是少主夫人您来了我们才能沾沾光呢……来,姐姐这儿酥糖吃不吃呀……” “要我说还是郡主您心善,不计较前嫌地将人请过来……” “鸠占鹊巢,东施效颦……要我说若是正主都回来了,我哪里有脸继续惺惺作态下去呢?” …… 几名贵女夫人顿时接过了话茬,一半是吹捧洛珈玉和华阳郡主的,另一半则是讥讽洛宜的。 华阳郡主也没有让洛宜落座的意思,就任由洛宜站在廊阁中间受人指点取乐。 等这些人说得差不多了,华阳郡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洛夫人今日倒是大度,舍得将定国公府的小世子带出来让我们看看……” “郡主哪里的话,从前川哥儿年岁小常生病,定国公府上下哪里舍得放他出来。如今长大倒是好了许多,所以国公爷今日特意嘱咐妾身将川哥儿带出来给姐姐看看......毕竟没多久,姐姐就要回到南疆去了,也不知还能见到川哥儿几面。”洛宜一面说着,还忍不住唏嘘了一下,“不过还请姐姐放心,妾身虽没有生育川哥儿,但既是川哥儿的姨母也算是他的养母。” “前些日子川哥儿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妾身心急如焚以命相救……经此一遭,妾身早就将川哥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今后妾身一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川哥儿,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洛宜笑得从容大度,但说的话却句句往洛珈玉的心上扎。 “妾身早就把川哥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当真是杀人诛心,川哥儿分明是她的儿子,何时成了她的呢? 洛珈玉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但面上还是一片温柔之色 “这两年还是劳烦洛夫人费心了,只是……我瞧着川哥儿与你也并不是多亲近,毕竟那日川哥儿高烧不退,我前去看望时听奶娘说自打川哥儿生病来,你一次都没有看过呢……” 洛珈玉这话一出,顿时不少人都窃窃私语。 洛宜听了这话脸色转而变得有些许苦涩,她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说道“姐姐这可就错怪妾身了,您是只知生儿之苦,不知养儿之苦啊!川哥儿肠胃弱最是不能是凉物,可是那日川哥儿却去小厨房偷吃了不少,这才发热生病……” “妾身仔仔细细问过缘由后又气又心疼。铁了心想让川哥儿吃点教训才强忍着担心没去看过的,免得自己心软又轻拿轻放……姐姐可能明白妾身的用心良苦?” “不过呀,川哥儿素来是聪慧懂事的,这事以后可是向我们家国公爷立了字据,发誓往后再也不偷吃了。” “依妾身看日后我们家小世子的机灵劲儿,定是要考个状元郎回来的,只可惜姐姐若是回了南疆只怕就看不到这些了……” 第37章 泼茶设局 洛宜入京并非要长久待着,最多一个月就要随司徒锵回到南疆。 虽然在前世里,司徒锵在离京前几日就被康亲王府给认回去了,因而并没有带着洛珈玉回南疆。 但眼下这一廊阁的人可都不知道。 于是洛宜这话一出,洛珈玉和华阳郡主的脸色都差了几分。 就算川哥儿和洛珈玉是亲母子,难不成洛珈玉还能将川哥儿带去南疆去? 洛珈玉这不是白白给洛宜生了个儿子吗? “只知生儿之苦,不知养儿之苦?”这时,刚刚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位容貌温婉的女子又开口道,“洛夫人此话差矣,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稍有不慎还可能将命搭上,生产后若是恢复不当更是遭殃......” “头痛脑热、风湿骨寒,我那嫡姐生育之时坐月子没做好吹了风,如今稍微就站就腰疼,看了许多医师都不见好......” 这说话头头是道的女子乃是刑部侍郎的嫡次女,周琴。 周琴的话一出,不少已经成亲的夫人都感慨起生育的艰辛来。 洛宜听了这话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听说母亲当年生产大哥哥时也遭了苦,当时大哥哥难产出来呼吸都没有了,好在当时的接生婆子技术高超,愣是将大哥哥救活了......” “每每听来妾身真是害怕,若是哪一日妾身有孕还不知道又要经历什么......” “国公爷与妾身商量过,妾身往后不要孩子,就把川哥儿视如己出,免得川哥儿多心。” “还要多谢姐姐,将川哥儿生得这般冰雪聪明呢!” 洛宜的视线缓缓低垂,落到了在洛珈玉身边玩着她玉佩的川哥儿身上,那神情看着柔和又慈爱。 好似川哥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洛宜这话一出,洛珈玉只觉自己的心被针刺般疼痛。 听听这话,她鬼门关走一趟倒是给她做嫁衣了不成?! 视如己出?!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华阳郡主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洛宜当真还是一如既往地厚颜无耻! “听你这话,珈玉走后,川哥儿岂不是要叫你母亲了,不然也太辜负你的付出了?”华阳郡主问道。 “郡主哪里的话,姐姐才是川哥儿的母亲啊!只是这事也没办法,姐姐总不可能......”洛宜欲言又止,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幸灾乐祸的目光隐晦地看向洛珈玉,恰好被洛珈玉抓个正着。 洛珈玉的眉眼间笼上一层乌云,偏偏这时候川哥儿又拉着洛珈玉的衣角怯怯地唤了一声“母亲”。 洛珈玉的心顿时犹如被鼓槌击中般,脑海中竟浮现起一些从前的片段来。 那时候是川哥儿似乎才一岁半,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小男孩歪歪倒倒地站在床榻上,奶呼呼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唤着她“娘”。 珈玉捂住额头低声痛呼,瞧见洛珈玉不适,众人立马紧张了起来,顿时把洛珈玉围个水泄不通。 被挤开的川哥儿吓了一跳,捏着两只小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侧。 洛宜招了招手,惶恐不安的川哥儿立马跑了回来。 洛宜半蹲下来扶了扶川哥儿被挤歪的发冠后,轻声道“可还记得什么时候给母亲吃糕点吗?” “用膳的时候。”川哥儿回道,“母亲怎么了?” “你母亲不舒服,所以一会儿你更要好好讨她高兴,明白吗?”洛宜温柔地说道。 “知道了,我想奶娘了......” “你奶娘一会儿就会过来。” —— 半刻钟后,如厕完的洛宜正跟着兰芝走在抄手游廊之上,只不过转头的功夫就被一小婢女撞了个正着。 那小 婢女手中的茶水“猝不及防”地泼到了洛宜的左袖上,顿时染湿半块巴掌大小的衣裳。 “还请这位夫人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那小婢女立马跪在地上道歉谢罪,蜷缩的身体瑟瑟发抖。 这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洛宜没有半分意外。 果不其然,下一秒跟着洛宜的兰芝呵斥道“你怎么做事还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府中贵客,若是烫伤了贵客你可当得起?混账东西!” 见过华阳郡主后,洛宜身边的婢女就被支开了。 华阳郡主又怕洛宜不熟悉宣平侯府的路,便特意派了兰芝一人跟着。 显然就为了此刻。 “罢了罢了,这宴席马上开始,若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洛宜说道,“不过这衣裳......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若是现在带您再去偏殿换一身衣裳,定是来不及了......不如这样,婢女用帕子帮您想办法将袖子绞干就是!”兰芝灵机一动说道,“这花茶的茶色偏淡,应当干了后也看不出什么痕迹的......” 宜面露犹豫,心里却在冷笑,前世兰芝也是这么出的主意,“那就只能这样了......不过这花茶未免也太香了些......” 兰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马上笑着说道“我们家主母宣平候夫人平日里就喜欢花茶,这都是依着她的喜好调配的......你还杵着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谢过夫人去当差!” “是小婢女连忙捡起摔碎的茶盏和托盘,低着头从抄手游廊离开。 再来一世洛宜才发现,这小婢女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压根没给她看到她脸的机会。 很快,兰芝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帕子将洛宜染湿的衣袖绞了半干,虽还有一圈浅浅的水痕,但远远瞧着已挑不出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洛宜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还要谢谢兰芝姑娘了。” “夫人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上次宫宴的事我们郡主实在糊涂,今日想着的都是如何向您赔礼道歉......夫人大度,不怪罪那小婢女就好!” “不如夫人先行入席吧,想来宴会就要开始了.....”兰芝微笑着说道。 这番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洛宜又拐了两次弯后终于来到了华阳郡主设宴的地方。 第38章 华阳郡主发病 宴席间已歌舞升平,舞姬们白衣飘飘,歌声悠扬。 珠帘低垂间婢女们捧着凉菜热茶依次而出,玉食珍馐香气袭人。 京中贵女们身着华服,或坐或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而主位之上,华阳郡主拉着洛珈玉的手同坐榻上,一同逗着川又凑了过来的哥儿。 而川哥儿也还记得洛宜的话,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将里面的方糕先是递到了洛珈玉的嘴边,作势要喂给她吃。 洛珈玉微微一愣,随后满眼的惊喜高兴。 “这是哪儿来的糕点?”洛珈玉问道。 “金桔糕,给母亲吃,好吃,母亲高兴~”川哥儿难得不馋这糕点,毕竟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所以他才能这般大方地让出去。 洛珈玉听后顿时眼眸笼上一层雾气,鼻尖一酸,接着说话的气息都因为激动而变得不稳“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一旁负责照顾川哥儿的奶娘也没想到今日的川哥儿这么懂事,也连忙赔着笑脸将川哥儿夸的天花乱坠。 川哥儿是小孩,心思敏感,见洛珈玉和奶娘都如此夸赞他,他便知道自己应当是做对了。 于是川哥儿还没忘记华阳郡主还有一份呢。 “郡主娘娘也吃,也吃……”川哥儿又捏起一块递过去,华阳郡主有几分惊讶,但众人看着她也不好拒绝。 只不过吃之前华阳郡主还是问了一句“这糕点是哪里的?” “吉膳堂的……”川哥儿奶里奶气地说道,眼巴巴看着华阳期待着她也将糕点吃下。 听到“吉膳堂”三个字,华阳郡主也放下心来咬住那块糕点,终究是没当众落川哥儿和洛珈玉的面子。 只不过今日的金桔糕好似压得格外紧实,让她有一两分噎。 这时又有个婢女端着一盘虾尾凤球走了过去,川哥儿的馋虫顿时被勾起。 他张着胳膊又嚷闹着要吃东西,洛珈玉到底没养过孩子,见川哥儿突然闹腾起来还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奶娘有些眼力见,趁着川哥儿暴露本性前连忙将人抱开。 只说是刚刚国公爷也派人来问过,这会儿要将川哥儿带去外院男席让国公爷看看。 话已至此,洛珈玉只能将川哥儿让出去,只不过洛珈玉的不舍都写在了脸上。 待川哥儿走后,华阳郡主看着洛珈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难不成要真和司徒锵回南疆那等蛮夷之地吗?你的母亲兄长,可都是在京中……还有,难道你真要将儿子拱手让给那个贱人吗?” 洛珈玉听到这话,也是心乱如麻。 今日洛宜的话犹如密密麻麻的刺般扎在了她的心头,她只要想到川哥儿就痛苦不已。 可是难道要她割舍下司徒锵吗? “算了,你如今失着忆,这也是强求不得的,咳咳……”华阳郡主陡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痒,但却也没太在意,“罢了罢了,你自小就温柔心善,想来哪里对付得了她……今日你看着便是,我不信还除不掉这鸠占鹊巢的贱人!” 华阳郡主与洛珈玉八岁相识,那时她哮病发作,乃是同岁的洛珈玉大声呼救才引来下人救了她的。 当年洛珈玉的死讯传入京中时她也是大哭一场。 后洛宜嫁给顾衍霄的那天,华阳郡主更是亲自到了定国公府嘲讽二人,为洛珈玉鸣不平。 如今洛珈玉回京了,洛宜这个赝品还占着不属于她的位置……这卑贱的庶女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洛珈玉听到华阳郡主要为她出头的话,心中半是感动半是得意,她虽想不起来自己与华阳郡主的过往。 可是回京就能被人这般护着,洛珈玉怎么会不高兴呢? “华阳,我能有你这样的好友,只怕是三生才 修来的福分。”洛珈玉感动道,“只是为了这等人若是让你受伤,那实在不应该……在我心里,什么也比不上你重要。” 仅一句话,顿时让华阳郡主更加亢奋。 “放心,我自有分寸,这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拍了拍洛珈玉的手,宛如护着小鸡的母鸡,气势汹汹等着给洛宜好看。 —— 台下,洛宜哪里察觉不到华阳郡主带着恶意和厌恶的视线呢? 然而她却不急不慢,趁着舞姬跳到她这排面前时,偷溜出去换掉了那件被泼湿的大袖衫,重新穿上一件一模一样的。 而原先的那一件则被阿芜拿走,藏回了马车上。 洛宜的片刻出逃被兰芝给瞧见了,可是洛宜出去得快回来也快,兰芝又见洛宜的衣衫与之前一样,且华阳郡主正举杯祝酒脱不开身,兰芝就不好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华阳郡主突然起身说道“洛夫人可还觉得今日的菜肴合口味啊?” 洛宜正尝着一道清蒸鳜鱼,见华阳郡主唤她,她缓缓放下玉筷起身行礼道“听闻宣平侯府的厨子从前乃是宫中的御厨,这手艺自然是没的说,妾身觉得很是不错……” 华阳郡主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听到洛夫人这么说,本郡主也算是宽心了些。” “今日举办这宴席,一来是春日正好,想请诸位贵女夫人欢聚宣平侯府,赏春作乐。” “二来是京中传闻本郡主与定国公府的洛夫人不合,甚至宫宴之上故意污蔑洛夫人清白……那日本郡主饮酒颇多,一时失态,哪里是故意污蔑呢?” “不过此事竟然发生,本郡主总归是该向洛夫人道歉的。” 华郡主一面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一面缓步走到了洛宜面前。 话音毕,华阳郡主甚至还主动给洛宜行礼道歉。 华阳郡主维持着半蹲的动作道“还请洛夫人海涵,莫要计较我的过错。” 顿时,席中一片哗然。 一向唯我独尊的华阳郡主这般放低姿态,让在场的女眷都吃惊不已。 作为华阳郡主的头位狗腿子,周琴立马赞道“郡主坦坦荡荡、知错就改,这副心性乃是我等该好生学习的……” “是啊,郡主如今愈发成熟懂事了……” “没想到郡主为了给她道歉,竟还大费周章举办宴席可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洛宜看着卑躬屈膝对她行礼的华阳郡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按照前世那般朝着华阳郡主伸出手将她扶起。 而这时华阳郡主的身子已开始颤抖起来,她仰起头脸上逐渐浮现出胀红之色,带着护甲的手捂着胸口费力的呼吸着。 变故突生,洛宜与华阳郡主四目相对,华阳郡主的眼中忍不住流露着对洛宜的挑衅与得意之色。 可是没多久,那挑衅与得意慢慢变为了痛苦与震惊…… 第39章 自证清白 洛宜故作紧张地看着华阳郡主,声音惊慌地说道“郡主,您怎么了?” 凑近了,她还能嗅到华阳郡主身上那股淡淡的蚀骨香。 显然是华阳郡主为了真的诱病便刻意控制了用量,这蚀骨香的浓度虽不够,但也足以让华阳郡主产生不良反应。 华阳郡主的突然发病让周遭的管乐之声和喧哗之声都歇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了过来。 但偏偏兰芝以为华阳郡主只是在做戏,所以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郡主怎么会发病呢?”兰芝朝着空气中吸了吸鼻子,随后跌坐在地上搂着华阳郡主对着洛宜震惊而害怕地吼道,“是蚀骨香......洛夫人,我们郡主为了向您道歉特意举行宴会,之前种种郡主都已解释清楚,你为何还要如此害我们郡主啊!” 顿时,席间一片哗然。 洛宜也适时地用袖子捂住口鼻,仿佛被雷劈般惊在原地,她连忙说道“兰芝姑娘,不是我......是郡主突然就这样倒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夫人还敢狡辩,奴婢都已经闻到了你身上的蚀骨香!你好歹毒的心思啊!”兰芝句句泣血地指责着洛宜,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演着这出戏,心里想的都是日后能得郡主嘉奖的事。 可是她领口的衣裳突然被拉了拉,兰芝低头才发现华阳郡主已口溢唾液,满脸赤红,扭曲的四肢隐隐有抽搐之症。 就连脖颈都起了红色的小疹子。 她心头猛然一紧,看到华阳郡主眼中的恐惧与焦急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郡主这是真的发病了。 一时间,兰芝也顾不上洛宜了,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医师”,周遭的婢女下人也反应过来了事态的严重性。 顿时,宴席之上一片混乱。 洛宜仍站在原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体痉挛抽搐、呼吸艰难到翻白眼的华阳郡主,心想前世今生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 她甚至恶毒地想,今日华阳郡主若是就死在宴席上了,可就精彩了。 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七手八脚地将华阳郡主抬了下去,腾出空来的兰芝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她指着洛宜就喊道“来人啊,将洛夫人拿下!” 只是那颤抖的指尖也泄露了她的惊恐与慌张。 “兰芝姑娘,空口无凭你怎么能如此污蔑妾身?妾身什么都没做,华阳郡主是突然发病的呀......”洛宜柔弱纤瘦的身子后退一步,脸惨白惨白的,好像里面装着满腔的委屈和无措。 “奴婢都在您的身上闻到了蚀骨香的香气,您还有狡辩吗?人人都知道蚀骨香最易诱发哮病,您就算之前与我们郡主有嫌隙,也不至于要谋害人性命的地步吧!”兰芝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洛夫人!今日华阳郡主都已将身段放得如此之低,你嘴上说着愿意原谅郡主,背地里却做着这等阴险之事,小女还从没见过如此蛇蝎心肠之人!若是郡主有什么事,你觉得你今日能平安回府吗?”周琴怒火中烧,拍着案桌对洛怒目而视。 洛珈玉揪着帕子也忍不住说道“洛宜,华阳郡主向来性格直爽,做事简单了些,虽从前因为你的无意冒犯而对你有所针对,可那些事也不过少年时的小打小闹,你也不必谋夺她的性命吧?” “何时你竟如此小肚鸡肠、嫉恨他人不择手段了?” “若是父亲和母亲知道你这般行事,该有多伤心!” 洛珈玉的声音听来还有几分失望,而亲姐姐都站出来这般指责洛宜,更是坐实了洛宜与华阳郡主有旧恨,且平日里的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众口铄金,席面间的指责之声越来越大,甚至兰芝指使的婆子真想将洛宜当场钳制直接扭送到官府之中去。 洛宜理了理衣袖,柔弱的声音 却透着些许冷静道“可否容妾身说一句?妾身不知什么蚀骨香,也从没有关想要暗害华阳郡主的心思......兰芝姑娘口口声声说妾身身上染香,那可否请来医师当众查验妾身是否携带此物,又是否用过此物?” “妾身听到华阳郡主唤自己,从起身离席到与华阳郡主同站一处,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想必妾身若真用了那等阴毒之物也来不及处理,既然如此,诸位何不请人一验便知?” 洛宜的口齿清楚,思路清晰,倒是让众人的议论之声小了几分。 兰芝看着洛宜这般冷静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可是待她的视线瞥到洛宜袖口上隐隐若现的水渍圈痕时,她又认定了洛宜只是在强装镇定。 更何况事已至此,兰芝也不能再退缩。 甚至为了以示宣平侯府的公道,兰芝还特意让洛珈玉来闻香,这一举倒是让不少人对宣平侯府更有好感。 洛珈玉欣然接受此事,然而她却并没有从洛宜的外衫上嗅到任何蚀骨香的味道。 她的脸色骤变,又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可是洛宜袖口的水渍只有略带苦涩的茶香,并没有旁的异香。 洛珈玉抬头看向洛宜,却恰好看到洛宜那双桃花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她暗道不好,突然意识到华阳郡主今日的计划好似出了差错。 兰芝见洛珈玉迟迟不语,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洛宜也随着洛珈玉的视线,看向了自己衣袖处的水渍道“姐姐老盯着妾身这衣袖做什么?这水渍是妾身用膳时不小心打翻茶水所致,妾身还没来得及离席换身衣裳就被华阳郡主唤了起来......这倒是妾身的失礼了。” 此话一出,兰芝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而偏偏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道泼辣激动的中年女声“我女儿怎么了?华阳怎么了?!是何人敢暗害我的女儿?!”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另一道深绿色华服的中年妇人匆匆赶来。 她的双眸迸发着凶狠的光芒,宛如护崽的母狼要将所有伤害华阳郡主的人都嚼碎了吞掉。 第40章 皇上来了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华阳郡主的母亲——宣平侯夫人。 兴许是宣平侯夫人的气势太过吓人,院内竟无一人敢吱声,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洛宜和洛珈玉就成了宣平侯夫人的焦点。 “兰芝,你来说是怎么回事?!”宣平侯夫人今日回了母家,并没有插手女儿这场宴席。 可是她刚刚回府,就看到府医提着药箱着急忙慌地往内院跑,随后华阳郡主身边的婢女就前来禀告说是华阳郡主在宴席上受了刺激,发了哮病。 受了刺激? 在宣平侯府中,何人何物能刺激到华阳郡主? 宣平侯夫人一面急匆匆地赶过来,一面厉声询问,那婢女支支吾吾半天就将“洛夫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话里话外便是定国公那位续弦夫人对华阳郡主多年不满,故意在宴席上暗害他们家的华阳! 兰芝心中暗道不妙,请来宣平侯夫人自然也是郡主计划的一环。 宣平侯夫人性子泼辣,定不会放过洛宜的。 可是刚刚洛珈玉已给她使过眼神了,兰芝多少知道此事出了岔子,可是事已至此兰芝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脏盆子扣在洛宜的头上了。 于是她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去道“还请夫人给我们郡主做主啊!洛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诱发了郡主的哮病,在座之人皆是人证,郡主到现在都生死不明!” 兰芝说罢已哭得涕泪纵横,好不可怜。 只不过刚刚还死咬着洛宜用了蚀骨香,这会儿又变成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此事可是真的?”宣平侯夫人环顾四周,颇具威慑力的视线扫过之处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唯有周琴义愤填膺地道“刚刚华阳郡主一近你的身就瘫软在地、哮病发作,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 周琴此言一出,亦有零零散散的附和之声 “是啊,华阳郡主今日搞得这么大的席面,总不可能是自己让自己发病,好栽赃这洛夫人吧?” “诶,你没瞧见刚刚华阳郡主的样子,都那样了,是真发病了......要是自己陷害洛夫人,哪里用得着做到那个份儿上?” “这洛夫人居然心思如何歹毒,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 “洛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宣平侯夫人走到洛宜的面前时,洛珈玉就已让开了位置,立马变成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谋害郡主是何等罪名你可知道?你与华阳郡主年岁相差不多,为何能想出这等阴损法子?!” “华阳郡主是我的命根子,她若是今日有任何差池,你和定国公府都别想脱身!” 宣平侯夫人身量高挑,比洛宜还要高一个头。 洛宜仰视着宣平侯夫人,却没有被怒火中烧的她给吓住。 那纤若细柳的身子不仅不退让,还挺直脊背冷声道“宣平侯夫人,宴席之上发生这种事谁也没想到。可是事实都没有查清楚,您与这婢女就咬定是妾身所为,未免太有失偏颇。” “今日妾身入府就受到了兰芝姑娘的热情招待,华阳郡主也说今日这席面乃是为了向妾身道歉特意举办。” “妾身震惊不已,而早在廊阁与郡主相见时就说清楚宫宴之事。” “宫宴之上,华阳郡主与妾身皆是不胜酒力,华阳郡主说了几句胡话,妾身在刘太妃处小憩片刻,并无什么嫌隙,妾身又哪里会想报复华阳郡主呢?更何况中郡主愿意众目睽睽下向妾身道歉,已经给足了妾身面子,妾身有何不满呢?” “兰芝姑娘刚死咬是妾身用了蚀骨香这等东西,可是南疆少主夫人也查验过妾身的衣裳,一切如常。” “华阳郡主发病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又受了旁的什么刺激呢?” “若是宣平侯夫人和兰芝姑娘执意认为是妾身所为,妾身愿意协同调查,还自己一个清白。” “只是宫宴上污蔑妾身不守妇道、与外男私通;探春宴上又污蔑妾身暗害郡主、心术不正......为何妾身处处谨小慎微,却又处处蒙上不明之冤呢?” 洛宜说道后面情绪也有些失控,压抑的哭腔和倔强扬起的下巴让她看上去如坚韧的小白花般不屈不挠。 鬓发间的步摇轻轻摇晃,洛宜连带着那张清妩迤逦的脸都被烛光蒙上一层朦胧之色,美人落泪,煞是动人。 席间传来一声唏嘘,不知是何人所发,似是被洛宜的话有所打动。 “强词夺理,满嘴胡言!”宣平侯夫人没想到路宜一个小辈敢这样咄咄逼人,“我的华阳如今生死不明,你却句句嚷着你的清白。既然你清白,华阳郡主又怎么会发病呢?那时,只有你站在跟前!” “妾身站在华阳郡主面前,就是凶手了吗?那如果现在妾身昏倒,那夫人您是不是也是凶手?”洛宜柔声讥讽道,这样强硬的态度几乎是在与宣平侯夫人硬刚。 宣平侯夫人怒火越烧越旺,近来华阳郡主有讨厌这个定国公的续弦夫人她一清二楚,不管如何她都不会放过这洛宜的。 “啪。” “啪。” “啪。” 然而就在她准备命人将洛宜强行拿下时,院门口出传来人轻拍手掌的声音。 “今日宣平侯府好生热闹啊,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道温润清脆、如春风和煦的声音传来,只见宣平侯、康亲王、顾衍霄等人都簇拥着一身着青色刺边雪绸长袍的青年。 这青年容貌矜贵温雅,面白似玉,墨眉似剑,乌发以青丝玉带束起,一双浅色眼眸温柔如水却又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 行步之时,他那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摆动,如云轻缓舒朗,又如月皑皑清冷。 腰间露出一块刻着双龙腾飞的浅绿色翡翠挂坠,上面的绳线以鹅黄金丝缠绕,贵气逼人。 这人的身后还跟着一白面长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正是江盛海。 洛宜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阎善渊居然会出现在此处。 然而几日前还与她在广安寺那等佛门圣地行不轨之事的青年,此时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41章 替她撑腰 阎善渊刚踏入院内时,不少贵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何人。 直到宣平侯夫人反应过来跪地行礼,众人才跟着稀稀拉拉地跪下去行礼。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宜也跟着跪了下去,匍匐的纤弱身姿恭敬而乖顺,她的额头抵着手背,余光之中只能看到阎善渊的雪色皂靴从面前走过,没有丝毫停留。 “平身吧。”阎善渊说道,如玉珠坠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已经从容优雅地坐在了主位之上,一只手撑着左膝盖,另一只手将腰间的挂坠取了下来细细把玩,“朕刚与宣平侯议完事,路过此处就听到这边格外热闹……可是有什么事啊?” 年轻的帝王容貌俊美,语气亲和,听着少了几分皇家威严,多了些许和煦春风之感。 有胆大的贵女小心地抬头看了阎善渊一眼,顿时就羞红了脸,大概是没想到新帝如此俊朗英俊。 恐怕就是与洛府大公子洛璟止和定国公顾衍霄相比,也不输下风。 洛珈玉不是第一次见阎善渊,但饶是她也不得不感慨新帝的皮囊之美。 众人都惊喜于皇帝亲临,可是宣平侯与康亲王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仔细瞧来还能看到二人额角密密麻麻的冷汗。 “皇上,都是些女儿家的小打小闹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宣平侯上前一步说道,似是不想让阎善涵在此处多待。 华阳郡主哮病发作的事宣平侯当然清楚,只是自己女儿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 见华阳郡主身边那婢女婆子的架势和举行这宴会的目的,他就知道华阳郡主又在用这病坑害别人了。 在宣平侯眼里看来,只要华阳郡主不真的伤到自己,就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 可是这事若是让阎善渊知道就不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朕刚刚可还听见宣平侯夫人要将什么人拿下……听着,可不像是小事。”阎善渊笑意盈盈道。 他的话刚说完,气愤难耐的宣平侯夫人就站出来说道“侯爷!这哪里是什么女子家的小打小闹?华阳郡主被人暗害,哮病发作到现在生死未卜!” “侯爷,华阳可是我与您唯一的女儿啊!” 宣平侯起初还以为宣平侯夫人是在帮着华阳郡主做戏,可是当他看到宣平侯夫人眼中闪烁着泪花时,才意识到华阳郡主是真的发病了。 “这事可是真的?!”宣平侯有些失态地问道,他与宣平侯夫人就得了这么一个嫡女,华阳郡主又患那样的病症,自小就是当命根子疼。 若是华阳郡主真的出事,宣平侯哪里接受得了? “这事是何人所为?”宣平侯质问道。 洛宜本以为宣平侯夫人还会一口咬住她,却不曾想这妇人学聪明了,她对着宣平侯说道“华阳郡主发病时只有洛夫人一人在华阳郡主身边,洛夫人说自己不曾做过暗害华阳郡主的事……可华阳郡主往日里的衣食住行皆有婆子婢女专门照顾,哪里会突然发病呢?还请侯爷好生查一查……究竟是谁想要害我苦命的孩儿……” “也还请皇上为华阳郡主做主啊!皇上您也知道,华阳郡主的性子是有几分娇纵,可是她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到了阎善渊面前,宣平侯夫人转头就装起了弱者。 哭着哭着竟还瘫倒在了婢女身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阎善渊含笑的双眸悠悠从宣平侯夫人身上挪开,随后落到了洛宜的身上。 也不知为何,虽然阎善渊的视线温和又带着几分审视,看她与看旁人无异。 可是洛宜却莫名感觉他的视线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笼罩其中,那眼底的戏谑之意好像在说 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洛宜忍不住别过头避开阎善渊的视线,她是真没想 到今日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前世,可从没有这一遭的。 宣平侯听到“洛夫人”三个字时,不善的目光就投在了洛宜的身上,隐隐之中还带着几分杀气。 顾衍霄也没想到此事会与洛宜有关系,他上前一步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宜只好伏了伏身将之前已说了好几遍的辩解之词,又说了一遍,只叫她说得口干舌燥。 “妾身愿意配合宣平侯府的调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皇上明鉴。” 最后,洛宜朝着阎善渊缓缓跪下,挺直的脊背倒是透着一股坚韧与倔强。 “华阳的哮病可治住了?”阎善渊既没有让洛宜起身,也没有应下洛夫人的要求,反而问起了华阳郡主的情况。 宣平侯见阎善渊关心华阳郡主,下意识地就认为阎善渊自然是站在宣平侯府这边的。 毕竟顾衍霄与阎善渊不合的事,谁都知道。 然而前来回话的婢子却说华阳郡主的情况不太乐观,华阳郡主的哮病虽抑制住了,可人却昏迷不醒,还是不是呕吐脏物。 饶是府中医师也没了办法。 这又让宣平侯和宣平侯夫人心头一紧,方寸大乱。 好在阎善渊说道“去请宫中太医便是,莫要耽误了华阳的病。” 随着阎善渊的话音落下,众人也从见到皇帝的喜悦中慢慢抽离出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与压抑。 洛宜跪在地上没得起身的命令,便只能跪着,没多久已双膝发痛,腿骨发酸。 可是不知为何,她看着阎善渊平静而柔和的眼眸,总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前世康亲王的侄女还嫁给了宣平侯的庶子,后来康亲王与司徒锵意图谋得皇位,宣平侯也推波助澜了不少。 如今这两人同时跟在阎善渊身后出现,只怕宣平侯府要倒大霉了…… 洛宜幸灾乐祸地想到,顿时觉得自己跪着也没那么难受了。 而高高坐于榻上的阎善渊将台下那跪着的小妇人幸灾乐祸偷笑的样子尽收眼底,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今日来到宣平侯府验证了司徒锵是康亲王之子的怒火与戾气,也好似被这小家伙安抚了些。 第42章 揭穿阴谋 江盛海腿脚麻利,宣平侯府的人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没多久这陈太医就被请了过来。 华阳郡主也总算在陈太医的妙手回春下脱离陷阱,保住了一条性命。 得知此事的宣平侯与宣平侯夫人长舒一口气,可是洛宜还跪在地上无人问津,就算是顾衍霄也没有为他这个续弦夫人求情的意思。 宣平侯夫人自然没有打算放过洛宜,她话里话外仍是要严查宴席之事。 顾衍霄见宣平侯夫人句句都在暗指洛宜,洛宜到底也是定国公府的人,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于是他说道“既然华阳郡主醒了,不如命人问问刚刚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洛宜刚刚所言瞧着不像撒谎,顾衍霄觉得此事多半有什么误会。 宣平侯夫人冷哼一声道“华阳刚刚醒来,只怕这会儿正是虚弱,定国公就这么着急逼问华阳,帮你这夫人洗清嫌疑吗?” 一直安安静静的洛珈玉也忍不住看了顾衍霄一眼,只见男人剑眉蹙起,视线却落在了有些体力不支、身子歪斜的洛宜的身上。 “若是宣平侯夫人实在不放心,且将人移交官府便是。除了洛宜,这宴席上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嫌疑?宣平侯夫人既然想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那可要仔细审查......莫要将别有用心之人错放!”顾衍霄不是没脾气的泥人。 上次华阳郡主大张旗鼓地带着抓奸,就已是将他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华阳郡主的性格他如何不知,洛宜这些年的性情有多温顺他也是一清二楚。 宣平侯府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顾衍霄也是不容人揉捏的。 顾衍霄最落魄的只是刑部的一名提刑官,如今坐到了刑部尚书这个位子上也不是空有其表,男人凌厉冷冽的眉眼骤然冷下来,颇具威压之感。 宣平侯夫人被他一怔,没想到顾衍霄今日会替那本该为妾的赝品说话。 “行了,华阳既然没事,那就去问问。”阎善渊打断了二人的剑拔弩张道,他手中的挂坠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沿。 男人温雅的眉目低垂时,恰好瞥到了洛宜腰间的那枚霞云纹的浅绿色荷包。 下摆的鹅黄细穗七七八八地摊开,无人注意洛宜时她竟还敢放空地去拨一拨解闷。 瞧着完全不担心今日华阳郡主就死在此处,又或者担心自己洗清不了嫌疑。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挂坠的金线,心思一转又想到她那荷包倒是与他的挂坠的颜色颇为相似。 “皇上,今日宣平侯府让您见笑了。天色渐晚,华阳也已经没事,皇上您可要先行回宫?”宣平侯突然说道,脸上的笑容中还夹着几分焦急之色。 康亲王也附和道“是啊,这等小事有臣等在便是,皇上您政务繁忙,不如回宫早日休息?” “怎么,今日朕私访宣平侯府打扰你二人了?”阎善渊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妄言一句。 宣平侯额间的冷汗凝聚成珠猛然砸下,他用袖摆擦了擦汗后说道“皇上哪里的话!今日康亲王来寻臣,只是为了两家议亲之事......” “是啊,臣的三名女儿皆以嫁于京外,这侄女自幼养在臣膝下也与女儿无异。臣的侄女与宣平侯的庶子两情相悦,也是一桩美事......”康亲王瞧着比宣平侯冷静一些,他拱手说道,余光却死死打量着阎善渊的神情。 康亲王为了打消阎善渊的疑窦,三个女儿皆是低嫁外放,做足了闲散王爷、无心皇位的模样。 此时说这话,也是为了引起阎善渊的恻隐之心。 阎善渊笑了笑,虚空抬手免了二人的礼“既然如此,朕是不是该帮这二人赐个婚啊?上次朕替人做媒,还是给定国公......” “说来也巧,若非朕做媒 ,这南疆少主如何能再得个如此好的妻子呢?” “洛夫人怎么还跪在地上的?先起来吧,这到底没定罪,总要查清楚再说。” 洛宜自觉自己说话有时已足够阴阳怪气,但是跟阎善渊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这三言两语让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可是阎善渊是皇上,他对这些人的逗弄都是恩赐。 无人敢落他半分面子。 洛宜被阿芜搀扶着有些吃力地起了身,而这时江盛海也终于带着陈太医来了。 年岁渐长的陈太医跑两步就气喘吁吁,这会儿气还没捋顺,江盛海就先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华阳郡主说她此番发病乃是被洛夫人所害。洛夫人身上有蚀骨香的味道,此香最容易诱哮病......华阳郡主认定乃是洛夫人要害她,还请皇上做主!” 兰芝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黑,阎善渊在此根本没有哪个婢子敢擅自通风报信,这一时间信息出现了错位。 华阳郡主还不知洛宜的身上压根没有蚀骨香呢? 听到华阳郡主指认洛宜,众人看向洛宜的目光顿时又变得隐晦而震惊起来。 就连顾衍霄脸上都染了怒气,没想到洛宜会惹出这等麻烦。 好在陈太医马上开口道“今日华阳郡主的哮病并非蚀骨香引起。华阳郡主应当先前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让华阳郡主的身体本就有所不适......” “后又闻了些刺激性的香味或是不足量的蚀骨香,这才又引起鼻腔不畅通最后……因为耽误了医治时间才愈发严重。” “吃食和香味,两者缺一不可才能造成这等局面。若只是那不足量的蚀骨香,不会让华阳郡主成这般严重的样子......” 陈太医恭恭敬敬地将此事说分明。 江盛海趁机补刀道“皇上,奴才在华阳郡主屋外等候陈太医时还发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婢女想要丢掉一方雪丝帕子。” “奴才见那帕子材质上佳,并非寻常奴婢能用的,便将人压了起来取走了帕子。” “结果这帕子上就沾染了被稀释过的蚀骨香......”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哗然。 第43章 责罚华阳郡主 阎善渊眯了眯眼眸,眼中的兴趣更甚。 江盛海不顾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继续说道“奴才见此拷问了那奴婢一番才知道,这帕子是华阳郡主早就准备好的,并未经过旁人之手。” 这句话,直接将华阳郡主自导自演的戏码锤死了。 “哦?不是说洛夫人害的华阳吗?”阎善渊眉头一挑,问道。 陈太医听后走到洛宜身边细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在洛宜身上查验到任何能诱发华阳郡主病发的东西或者香气,兰芝所指认的衣袖水渍也仅仅是茶渍。 “此事应当与这位夫人无关。”陈太医一句话洗清了洛宜的嫌疑,只是他回话时忍不住多看了洛宜两眼,总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 陈太医当然认不出洛宜,因为上次他为她把脉时隔着帷幕,并没能看到洛宜的脸。 阎善渊缓缓看向宣平侯,宣平侯额角的冷汗如瀑布直下,这次他顾不上擦汗就跪地道“臣有罪,臣教导无方让小女做出这等丑事,臣实在无颜面对皇上啊!” 宣平侯这跪地之快让洛宜都忍不住咂舌称奇。 而最先污蔑洛宜的兰芝见事情败露,顿时两腿打颤也跟着跪了下去 “是,是奴婢看错了……看错了……” 宣平侯夫人还有些不死心,她执着地说道“皇上!华阳平日里的吃食最为注意,定不会乱吃东西,这一定是有人在她的膳食上动了手脚……” 一旁的洛珈玉听到宣平侯夫人的质疑,心里咯噔一下。 今日她与华阳郡主几乎一直待在一起,若说华阳郡主吃了什么旁的东西——那就只有川哥儿递来的那道糕点…… 莫不是…… 洛珈玉越想越心惊,顿时看向宣平侯夫人的视线都变得心虚了许多。 只是没等宣平侯夫人说完,阎善渊就打断了她的话“哦?华阳在宣平侯府还能吃错东西?华阳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吧……” 宣平侯夫人一噎,她对上阎善渊那双浅色的眸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新帝看她的视线冰冷而淡漠,眼底翻涌而起的片刻厌恶,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而宣平侯也不停地朝着宣平侯夫人使眼色,让她闭上嘴莫要再触阎善渊的眉头。 今日的事,哪里是华阳做局那么简单? “看来华阳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前些日子在宫宴上闹得满是风波,惹得太后头痛不已;今日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子暗害别人……这心思,着实有些歹毒。”阎善渊将那翡翠挂坠随手扔在了案台之上。 清脆的声音仿佛敲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而优雅,可是无形外放的天子威压让所有人都感到胆战心惊。 心思歹毒,形容华阳郡主这般未出阁的女子。 天子的斥责之言,足以让华阳郡主这辈子在京中抬不起头来。 不仅如此,整个宣平侯府未出阁的姑娘此后怕是都不会寻到好郎君了。 “既然上次宫宴之事没让华阳长够教训,那往后不如在府中将规矩重新学一遭,免得又惹是生非。”阎善渊亲自开口,将华阳郡主禁了足,“至于这胡言乱语的婢子也不必在华阳身边服侍了……” 兰芝听到这话,惊恐地瞪大双眼,可是没等她求饶辩解就被侍卫堵住嘴脱了下去。 宣平侯与宣平侯夫人都没想到今日的事会闹得这么大。 华阳郡主至今下不了床,又被阎善渊禁了足,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臣遵旨,往后定严厉教导华阳郡主,定不会让她再犯这等错误!”宣平侯应下了阎善渊的斥责,心里忍不住把华阳郡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是还有下次,不如华阳这个郡主也别当了。”阎善渊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单手撑着膝盖,嘴角噙着一抹温雅的笑容。 然而他无形的视线却仿佛含着千斤之重,压得宣平侯喘不过气来。 阎善渊不等宣平侯回话,起身抬步便离开了院中。 宣平侯咬了咬牙起身连忙跟在阎善渊身后送客,而宣平侯夫人还震惊于阎善渊离开前的那句话——“不如华阳这个郡主也别当了”。 她这才意识到,今日阎善渊哪里是来主持公道的。 分明是来敲打康亲王府的。 她怔怔地朝后退了两步,偏偏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说是华阳郡主又昏过去了。 宣平侯夫人两眼一黑,也顾不上院中的众人连忙去看华阳郡主的情况。 一时间,本该热热闹闹的探春宴竟连个送客的主人家都没有。 众人鸟兽作散,都没有了待在此处的心思。 洛宜揉了揉跪疼的膝盖,抬头就看到了顾衍霄略带担忧的面容“你可还好?” 洛宜勉强笑了笑,煞白的脸色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诬陷之中缓过来“都怪妾身招了华阳郡主的不喜,这才引来这么多麻烦事……” “只是妾身真的不知自己还要伏低做小到何种地步,华阳郡主才能放过妾身……” 随着洛宜的声线越来越颤抖,那双圆而上挑的桃花眼变得水雾朦胧,而当那纤弱的睫毛再也承受不了那泪水的重量时,成串的泪珠簌簌地沿着脸颊滚落。 到最后,竟成了失控的大声啜泣。 听得人心头一紧,如针扎般难受。 顾衍霄从没见过洛宜这副模样,他头一次竟也生出手足无措的感觉。 到最后只能递了张帕子过去,然后许诺道“明日早朝,我一定会弹劾宣平侯府的,你莫要伤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洛宜接过帕子却嫌弃得根本不想用,而听到顾衍霄的话,她更是心中忍不住发出阵阵冷哼——此事不要紧,全是因为今日她凭着前世的教训逃过了一劫。 若是没逃过,顾衍霄哪里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 洛宜接过帕子垂下头,随后她忍着恶心上前一步,小鸟依人般贴在了顾衍霄的胸膛前,用最娇弱最无助的语气道“有国公爷您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今日妾身看到您就如同看到了主心骨,若是没有您在,只怕妾身都不知如何辩解,早就乱了任由宣平侯夫人和那婢女污蔑妾身了……” 顾衍霄被洛宜的话激得一怔,温软香玉在怀他竟下意识地忘了推开她。 而也只是片刻的功夫,顾衍霄转头就看了愣在原地的洛珈玉。 顾衍霄连忙推开洛宜,却不曾洛珈玉猛然捂着脑袋身形摇晃,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顾衍霄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把,结果洛珈玉竟然直接昏倒在了顾衍霄的怀中。 显然是她的失忆症又出毛病了。 顾衍霄看到洛珈玉这副模样早就分寸大乱,见周围既没有洛珈玉的婢女,司徒锵今日也没有来。 他咬了咬牙竟将洛珈玉打横抱起,慌忙去寻还没有走远的陈太医。 到头来,只留下了泪流满面的洛宜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有还没离开的宾客瞧见这一幕,也对洛宜忍不住生出几分唏嘘怜惜来。 第44章 皇上大公无私 “有的人啊,当真是脸皮比城墙都厚。要是我遇见这等场面,我都没脸在此处待下去......”这时,周琴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赝品,终究是赝品。” 洛宜转过头,容貌温婉的女子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周小姐今年十九了吧,怎么还不寻个如意郎君呢?莫不是还等着我家国公爷纳妾呢?”洛宜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看着柔柔无助的模样开口的话却直戳周琴心窝子。 洛宜如何不知周琴的心思呢? 顾衍霄年少时也是名动京城,风华无二。 那时候的他长街纵马,意气风发,远比现在开朗温和,也俘获了不少贵女的春心,周琴就是其中之一。 洛宜也是想不明白,周琴的家世样貌一样不差,可是却偏要在顾衍霄这种人身上吊着。 眼光实属太差。 “你!”周琴被洛宜气的神情有片刻扭曲,“得罪了宣平侯府,你且看自己在京中如何立足?” “这就不劳周小姐费心了。”洛宜说道,“今年若是能喝上周小姐的喜酒,妾身就算是有万般难事也一定到场祝贺。” 洛宜浅浅一笑,提起裙摆便不再与周琴多说。 周琴气得直咬牙,可是对洛宜终究无可奈何。 —— 前往宣平侯府时,马车内还有洛宜和川哥儿。 回定国公府的时候,马车内就只剩下了洛宜。 川哥儿在前院吃饱喝足后,就昏昏欲睡就闹着要回家。 顾衍霄被缠得没有办法,就让奶娘先把川哥儿给带了回去。 于是最后,还真是洛宜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府。 洛宜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斜靠着窗边手握圆扇轻轻摇着,她回忆起今日华阳郡主的丑态,心中也闪过一丝隐秘的畅快。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刹摇晃,随后就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洛宜撩开幕帘询问道。 就听见御车的马夫稍显尴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回夫人的话,这马车的车轮横梁不知为何突然断裂......这,眼下怕是回不了府中了,得寻人修一修,或者小的先驾马回府再寻一辆马车来接您!” 马夫看着马车前轮处的断裂,摸着后脑勺半天也没想通这整齐的断痕是何时出现的。 “不然就是得劳烦夫人您今日走回去了......”马夫的声音越来越低。 洛宜也面带困惑,这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出事呢?她今日又跪了许久,走回去是定没有那份力气,若是等,只怕又要等上好一会儿。 思来想去,洛宜还是先下了马车想要看看。 而阿芜扶住洛宜的手便道“夫人不如先去这附近的酒楼休息一会儿,待马夫处理好了马车的事再回府?” 洛宜对上阿芜意有所指的视线,顿时就懂了这场意外是何人安排的。 阿霜在一旁道“是啊,夫人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您今日跪了这么久,哪里走得了这么远的路?” 阿霜关心着洛宜的身子,满眼都是心疼之意。 “那便只能如此了。”于是洛宜就带着阿芜和阿霜去了街边最近的醉仙楼。 只是洛宜刚进厢房没多久,就寻了个借口支开了阿霜“诶,我倒是想起来这条街上有一家酥香鸭很是好吃,阿霜不如替我去买两份回来?” 阿霜这丫头没什么心眼,得了使力气的机会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瞧见她这副模样,洛宜忍不住多给了她些银两,叫她若是看见自己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都买回来。 阿霜捧着这些银两还颇为感动——怎么着,还是她最得夫人喜欢啊! “不过那家香酥鸭人可是多,做得也慢,夫人只怕要等好一会儿了。” “反正也是无事,多 等等无妨。” 等阿霜走后,洛宜便跟着阿芜去了楼上,七拐八拐,洛宜就看到了江盛海与另一模样平凡、但气势冷冽的黑衣男子守在门前。 “给洛夫人请安,洛夫人万福金安!”江盛海看到洛宜顿时笑开了花,“那位等候您多时了,您快些进去吧。” 今日皇上的心情可算不上太好,江盛海正愁着怎么哄皇上开心,没想到宣平侯府中就撞见了洛宜那事,反倒是解了江盛海的困境。 洛宜朝着江盛海点了点头,笑容温柔而娇媚,没有半分自傲或清高。 倒是让江盛海心生几分好感。 ——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洛宜入了厢房先行行礼,还没等她完全蹲下去,一直节骨分明、手指修长的大手已托着她的小臂将她扶了起来。 “看来今日跪得还不算久,还有力气朝朕行礼。”阎善渊道,那只握着洛宜小臂的手朝下一滑,顺势就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方榻边带。 洛宜适时垂下头,面露几分娇羞之色道“今日多谢皇上,若非没有皇上主持公道,妾身只怕现在人已在官府之中了。” 两人延着方榻顺势坐下,洛宜这才发现桌案上还摆着几道精美可口的热菜,桃花酒酿飘香醇厚,阎善渊那侧的杯子已经饮来了一半。 “朕瞧着,你倒是没那么怕入官府。”阎善渊说道,眼前的女子此时早已没了在宣平侯府的柔弱可怜,那双水盈盈的桃花眼闪烁着狸猫般的狡黠。 两副面孔瞧下来,煞是有意思。 “今日若是华阳郡主真的死了,你又该作何打算?”阎善渊又问道。 洛宜伸手撩了撩耳侧的碎发,皓腕如凝霜,莹白动人“华阳郡主哮病发作一命呜呼,妾身也就只能道一句天妒红颜、可惜可怜罢了,与妾身有什么关系呢?” “妾身不过是个被诬陷的可怜人,就算被抓入了官府之中,皇上大公无私、黑白分明,也定会还妾身一个清白的,不是吗?” 洛宜一面说道,一面将阎善渊面前的酒杯倒满这飘着花瓣的桃花酿。 随后葱白的指尖将酒杯端起,她笑意盈盈地送到了男人的嘴边,歪头的模样宛如一只偷了腥又没被人发现的小猫,叫人只想好好揉揉她那雪白的脸蛋。 看看她还有多少鬼点子没倒出来。 第45章 太过亲密的吻 “你就断定,宣平侯府查不出华阳郡主发病是你所为之?” 阎善渊前倾身子,薄唇抵在了冰凉的酒杯杯壁。 随着洛宜的皓腕抬起,男人也跟着扬起脖颈,极具攻击性的喉结与入喉的酒酿同时滚动,微微暴起的青筋和如莲花纹路的紫色血管交织错印,透着一股莫名的诱惑。 男人是帝王,是天下之尊。 可此时却乖顺而柔和地喝着洛宜亲手递过来的酒,最后一缕酒见底时,阎善渊已成了俯视洛宜的模样。 温柔矜贵的眉眼如清风山泉干净漂亮,琥珀色的瞳孔抬起凝视她时,好似裹着如蜜般的深情与低微——宛如一只被驯服的狗。 那模样叫洛宜心头一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感在心中激荡。 她将酒杯缓缓移开,男人的唇畔却还是沾染了如血般殷红的亮色,那清俊温雅的面容顿时添了些许的妖冶与邪魅,安静与疯狂似乎都在男人的身上潜伏并存。 “若非今日来的是陈太医,应当无人能查得出此事。”洛宜缓缓说道,“妾身叫川哥儿喂给洛珈玉和华阳郡主的糕点中加了些许西域的果仁,华阳不仅是有哮病,更是对果仁之物过敏,且过敏的症状发作时较为缓慢,不及哮病急猛。” “如此一来,华阳郡主身上已有过敏之症,后又自己闻了蚀骨香。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华阳郡主的过敏根本无人之人,大家都以为是因为哮病才不能使用果仁类的东西。 然而实际上是果仁这类食物激发的过敏,刺激了哮病的发生。 因果混为一谈,自然不知华阳郡主到底是什么发病的。 洛宜知道这些也多亏了那话本子。 话本子里都说华阳郡主这病症天下无人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就算是世间最为高超的医师多半也能查出与饮食有关,但无法查明具体是何物引起。 而洛宜给川哥儿的糕点总共就三块,川哥儿吐了一块,洛珈玉吃了一块,华阳郡主也吃了一块。 就算盘查,也总不能让洛珈玉吐出来吧。 所以洛宜才敢这般大胆。 而且若是川哥儿没成功,洛宜也没什么损失。 “陈太医都查验不出来的事,你又怎么会知道呢?”阎善渊将唇畔上的酒渍用舌尖卷去,酸甜的酒味醇香而勾人。 阎善渊的视线慢慢地落在了洛宜的唇上,他这才发觉几次欢好,那双惯会阴阳怪气的唇他好似还没品尝过。 洛宜的食指和拇指捏着空酒杯轻轻晃着,她分明今日没饮酒,却好似格外高兴“妾身曾在一本奇闻异志中看到过类似的病症,从前妾身以为这些都是杜撰的,不过今日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阎善渊看着那双笑眯眯成月牙儿的桃花眼,像是唤猫儿般朝着她招了招手。 洛宜放下酒杯踮起脚走到了阎善渊的面前,随后宛如一只无骨的猫咪般窝入了男人的怀中,小手贴着他的胸膛乖巧地听候下文。 如今她做这些,倒是没了第一次那般拘束。 阎善渊的手穿过洛宜的发轻柔地捏着她的后颈“司徒锵是康亲王的亲儿子......宣平侯府,康亲王府,宜儿你说,朕都已经登基两年有余,为何这些人还不安分呢?” 无人知道在见到洛宜之前,他的心情差到何种地步。 他看着宣平侯和康亲王那两张老脸,满脑子想的就是他若是将二人之间就地斩杀,会掀起何等轩然大波? 康亲王今日登门拜访,可不止是为了与宣平侯结亲,更是为了试探向宣平侯这个好兄弟透露关于司徒锵的消息。 洛宜听到“宜儿”二字时浑身一颤,她还从没听过自己的名字被人这般唤出来。 “井中之蛙、瓮中之鳖,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洛宜安抚道 ,“妾身相信皇上。” 阎善渊如虎豹般眯了眯眼眸,眸色之中流露出几分危险之意,他话锋一转问道“宜儿今日可饮酒了?” 洛宜微微一愣,随后温顺地摇了摇头。 还没等她想明白阎善渊为何这么问,她的下巴已被男人的手指捏起,下一秒,冷清却温柔的竹香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酸甜苦涩的酒香开始在唇瓣之间传递,洛宜仰头的姿势有稍许吃力,而男人偏偏还张开五指掐住了她的脖颈,那如柳条般的娇颈被男人轻而易举攥住。 五指稍许用力,洛宜本就占有不多的氧气被进一步掠夺侵占。 绯红一点点地爬上洛宜的脸颊,暧昧而激烈,洛宜忍不住抗拒起来,可是她越抗拒男人就越兴奋。 挣扎之中,洛宜的膝盖还不小心碰到了案桌角,那跪的淤青的地方顿时传来阵阵痛意。 洛宜认命般屈服于他的掌下,不再反抗,而那如项圈般紧扣脖颈的手指这才怜悯地稍许松开,指腹怜爱地摩挲着她的因为缺氧而微微隆起的血管脉络。 一吻结束,洛宜亦是醉酒般两靥晕红,眉目泛起柔弱惊惧的波澜。 这样的亲吻,似乎比床榻间的欢好更加亲密,更加让洛宜感到羞耻无比。 阎善渊瞧着怀中吓坏了的小女子,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来。 他撩开那散落在玉白锁骨上的发,脖颈上的力道他控制得恰到好处——那红痕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这酒如何?”阎善渊心中最后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他的手指轻碾着她微微肿起的唇问道。 这会儿的阎善渊又有了些人样,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洛宜陡然有些气恼,她咬了咬阎善渊的手指大着胆子道“酒如何妾身没尝出来,倒是膝盖好生疼......” 洛宜揉着膝盖委屈极了,这会儿她的心脏还是狂跳,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洛宜真的以为阎善渊要掐死她。 “娇气。”阎善渊评价道,他撩起洛宜的裙摆好生瞧了瞧那淤青,在洛宜雪白的指尖衬托下确实显得有几分狰狞吓人。 “皇上?”洛宜瞪大眼眸娇嗔道,布满水雾的桃花眸满是控诉。 阎善渊突然明白了野史上那些被妖妃迷惑的乱了心智、灭国亡国的君主是如何被诱惑的“罢了,朕明日让华阳郡主给你还回来便是。” 他伸手覆住那碍眼的淤青,转而又吻上了洛宜的唇。 这不过这次没了那酒酿的苦涩,满是芬芳的香甜。 第46章 你拿什么回报朕 阎善渊好似对这亲吻上了瘾,比起先前好像要将洛宜拆吞入腹的凶猛,阎善渊开始变得温柔而缠绵,像是溪水卷舐着卵石那般轻柔。 他是初学者,细致地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洛宜起初还有些拘谨,常常因为呼吸不畅而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阎善渊格外喜欢她狼狈的样子,素白的小脸发丝凌乱,眼尾的殷红犹如那日广寺的桃花好看,她怕他,却又不得不依着他。 甚至是怯生生地回应他。 这极大地满足了阎善渊的掌控欲。 等这场唇齿间的追逐游戏结束时,两人的衣裳并不凌乱,可是呼吸却无比杂乱。 像是交织在一起的麻线,解都解不开。 洛宜还担心阎善渊会兽性大发,又要在此要了她。 然而这一轮轮的纠缠分明时,阎善渊却只是抚摸着她的后背,时不时像是哄幼童般轻轻拍着,眉眼流露出几分满足之意。 并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洛宜松了一口气,转而说道“皇上,妾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可否满足妾身?” “说吧。”温软香玉在怀,阎善渊心情自然好了不少。 “妾身有一弟弟名为洛松,如今在北墨书院念读。洛松虽在书院之中并不显眼,但却是因为府中嫡母打压才不敢显露锋芒。” “如今他也十四岁了,颇有几分慧根。” “听闻下个月翰林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学士会去北墨书院和南观书院之中讲学,不知皇上可否让其中一位提点妾身这弟弟几句?” 大元朝设有国子监,但选拔条件苛刻,并非所有达官贵人的后嗣都能进入学习。 所以大部分学子多在京中北墨、南观两大书院之中求学,每年两大书院都有向国子监输送优异学生的名额。 而若是能进入国子监求学,就相当于在科考之中已有百分之七八十考取功名的本事。 若是洛松能得翰林院学士的几分指点,不论是洛松在洛府中的处境,还是洛松日后的名声前途,都有大益处。 不过此时洛宜开口提这事,颇有些胆大。 毕竟如今她对阎善渊而言就是个玩物,却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亲人图谋前程了。 见阎善渊没有立刻应下,洛宜的心又打起鼓来,她踌躇片刻道“皇上放心,妾身的弟弟也定不会让人失望的,若是他表现不佳……” 等洛宜说完,阎善渊就打断了她的话。 男人的眸光如春风和煦,浅色的瞳孔如雨后晴空、平湖秋月,荡漾着温润而柔和的细碎光芒。 “不过朕答应了你此事,你又还能拿什么回报呢?”阎善渊又生了些逗弄洛宜的心思,他的手缓缓伸入洛宜的衣下,寻着腰间的柔软肆意捏弄。 他不在乎洛宜那弟弟是否有真本事,他只不过喜欢看洛宜忐忑不安、如浮萍般只能可怜兮兮地求着他的样子。 洛宜的唇角溢出一声叮咛,她红着脸凑到阎善渊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阎善渊听完后眼底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他凝视着洛宜的脸,视线逐渐变得冰冷,似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是洛宜却没有察觉到阎善渊身上一闪而过的不悦与戾气,她的心神都被那只作乱的手给勾走,只能如煮熟的虾米般蜷缩在阎善渊的怀中轻喘着气。 全然没有注意到阎善渊幽暗的视线。 良久,阎善渊眼底的冷意才悉数退去。 他重新勾起洛宜的下巴,咬了咬她的唇说道“朕准了。” —— 待洛宜衣冠整齐地从厢房内出来后,江盛海再入屋内只见阎善渊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往日里没那么喜欢的桃花酿此时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双颊染上些许微醺的醉意,但眼 底却是一片冷意。 “皇上,洛夫人今日在宣平侯府跪了好一阵,想来膝盖定是有几分伤着了。洛夫人若是长久伤着,日后服侍起皇上来也不痛快,可要再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到洛府之中?”江盛海笑的狗腿,见阎善渊杯中的酒空了便立马替他添上。 阎善渊睨一眼这人精,没斥回便是允诺了。 这顿时让洛宜在江盛海心中的分量又重了不少。 “对了,奴才听说宣平侯府这会儿已退了与康亲王府议亲的帖子,说是婚事已经作罢了。”江盛海话锋一转道。 “康亲王今日与朕说,他的三个女儿都已外嫁,膝下确实颇为空虚。不如就从合适的宗亲中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到康亲王名下吧,免得康亲王如此念念不忘……”阎善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道。 江盛海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但随即也露出了几分笑意道“皇上宽厚仁德,康亲王定会知晓您的用心良苦!” —— 定国公府,清幽轩。 刚沐浴完的洛宜正在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铜镜前由着阿芜为她绞干头发。 而阿霜正拿着将那活血化瘀的药膏在掌心融开,为洛宜揉着膝盖上的淤青。 阿霜瞧着那一片青紫红痕就觉得狰狞吓人,掌下的力道轻了怕药效不够,重了又怕惹得洛宜疼。 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倒是把洛宜逗笑了。 “你这丫头,受伤的是我,怎么瞧着你比我更疼呢?”洛宜忍不住逗弄道,伸手戳了戳阿霜的额头。 “奴婢这是心疼夫人,前几日的风寒才好,今日膝盖又受了伤。还好今日有皇上为夫人撑腰,不然还不知道宣平侯府要如何欺负您!实在是欺人太甚!”阿霜气愤地道,想起今日宴席上的事她就恨得直咬牙,“而且……都这个时辰了,国公爷竟还没回来……” 后一句话,这小妮子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若是今日国公爷都不回来,那才叫有意思呢……对了阿芜,国公爷没回来的事,你可有命人告诉老夫人?”洛宜问道。 “回夫人的话,已告诉差人告诉老夫人了。” “包括今日小世子与南疆少主夫人相处甚欢的事,都派人说了。”阿芜道,“听说夜里小世子睡觉前,都还念叨着明日要再见母亲……” —— 静尘院,灯火通明。 顾老夫人坐在软榻之上,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顾衍霄风尘仆仆的回府。 第47章 斗殴受伤 “祖母。” 顾老夫人略带倦怠的双眸抬起,她缓慢地看向顾衍霄。 当顾老夫人瞥见顾衍霄嘴角的淤青时,她忍不住重重地用拐杖触了触地“这像什么样子?你明日早朝,就要顶着这样一副模样去叫满朝文武看笑话吗?” 顾衍霄舔了舔唇畔,那裂开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他压住尚未平息的怒火,双手撩起袍摆直直跪下道“孙儿不孝,还请祖母责罚。” 这伤,是司徒锵打的。 他今日在众目睽睽下将洛珈玉抱走,后因她的昏厥担忧不已,守在她的床榻前想看到她苏醒再离去。 结果司徒锵得知此事赶到宣平侯府后,听闻洛珈玉乃是因为受了刺激才昏迷不醒,顿时对他大发雷霆。 司徒锵认为他不该为一己私欲害洛珈玉痛苦不已。 可是对于顾衍霄来说,司徒锵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 几番争执,司徒锵先动了手。 顾衍霄实在没有忍住,也还了手。 今日是他失态了。 顾老夫人嘴唇开合几次,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低沉的叹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一到情爱之事,就变得如此莽撞愚笨呢?” “你说,这伤是不是与那南疆少主有关?” 顾衍霄羞愧地低下头道“是,都是孙儿的错,让祖母担心了。”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顾老夫人开口问道,“你带着川哥儿日日与洛珈玉相见,你可有想过有朝一日洛珈玉回了南疆,川哥儿又要如何面对没有母亲的日子?你要如何对川哥儿解释?” 顾老夫人想到今日川哥儿闹着要见母亲的样子,眼中的阴沉之色藏都藏不住。 顾家人丁稀薄,顾老夫人如何都不会希望川哥儿太过依赖亲近洛珈玉,免得洛珈玉离京后川哥儿无法接受,又折腾得府上不得安宁。 更怕洛珈玉会生了带走川哥儿的心思......毕竟瞧着那南疆少主对洛珈玉纵容的样子,顾老夫人不得不警惕。 “珈玉不会回南疆的。”顾衍霄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珈玉是孙儿的结发妻子,那她就只能是孙儿的妻子!” 司徒锵,就算是南疆少主又如何? 夺他妻者,都该死。 若是洛珈玉想不起来从前那些往事,那只要没了司徒锵,不是一样可以让洛珈玉回到自己的身边? 顾老夫人看顾衍霄偏执的样子,沉默良久后问道“你想好了?你要洛珈玉?” “那洛宜,分明和洛珈玉生得没什么差别,对你同样情深不已。你为何不能将她当做洛珈玉呢?” “可是洛宜不是洛珈玉。”顾衍霄稍稍迟疑,后答道,“况且洛宜愿意将定国公夫人之位归于珈玉。” 顾老夫人闭上眼,心中的烦躁之意更甚。 洛宜那丫头,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竟连自己的夫君都不介意让出去! 顾老夫人知道顾衍霄的性子没那么容易劝住,顾衍霄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当年定国公府衰败人人都自哀自怨、绝望气馁。 唯有顾衍霄憋着一口气,在李太后手下卧薪尝胆几年才得到出现在先帝面前的机会,终将定国公府重新送回辉煌之时。 顾衍霄是定国公府的主人,顾老夫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左右他的决定,于是她只能劝道“定国公府的安危全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自己想清楚便是。” “但是川哥儿不可再见洛珈玉了,他只能是你的儿子,只能是定国公府的世子。” 说罢,顾老夫人的精力好似到了极限,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徐徐走回暖阁内。 而顾衍霄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似是在沉思什么,良久后才起身回了建文斋。 然而顾衍霄没想到的是, 他一回院中就看到顾昊拿着伤药在等他。 “这是哪儿来的?可是祖母差人送来的?”顾衍霄下意识就以为是顾老夫人的安排。 “回国公爷的话,是夫人送过来的。”顾昊也颇为惊奇,他拿到这伤药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看到国公爷脸上带伤回来时,他真是不经感叹一句夫人的料事如神。 提到洛宜,顾衍霄才猛然想起来今日洛宜受了这番委屈,却还被他给抛弃在了定国公府的事。 可是就算这样,洛宜还念着他。 顾衍霄的心尖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他又猛然想到了今日洛珈玉醒后看到他与司徒锵缠斗时,她下意识地护住司徒锵的模样。 一面是洛宜对他的细心体贴,一面是洛珈玉对他的冷漠无情。 顾衍霄竟忍不住将二者对比起来。 就连顾老夫人的话也不停地回荡在他的脑中 “洛宜分明和洛珈玉生得没什么差别。” “你为何不能将她当做洛珈玉呢?” 理智告诉顾衍霄,眼下不再去在意洛珈玉乃是最好的选择。 将错就错,皆大欢喜。 可是...... 顾衍霄将心中的动摇和对洛宜的愧疚压下,明日他会好好参上宣平侯府一本,以此也算慰藉了洛宜平白蒙冤的委屈。 —— 近来京中有三件事情颇为惹人注目。 这第一件事,乃是宣平侯府千娇百宠的华阳郡主因污蔑定国公夫人而被新帝责罚。 自幼最亲近的几位婢女皆被杖杀发卖不说,新帝还了派宫中教导嬷嬷到宣平侯府管教华阳郡主。 据说华阳郡主每日都跪在祠堂抄写女规、女训等书,膝盖之上的淤青就不曾消减下去过。 这第二件事,便是华阳郡主谋害定国公夫人时,南疆少主夫人洛珈玉突然昏厥。 而这定国公顾衍霄不顾自己蒙冤受惊的妻子,反而当众将南疆少主夫人抱起寻医,后还因为与南疆少主争风吃醋在宣平侯府大打出手。 可是让人叹为观止。 也很快闹得满城风雨。 弹劾宣平侯府、定国公和南疆少主的折子满天飞,惹得新帝将三人都斥责了一番,谁的情面也没有给。 有人感叹这南疆少主夫人的无边魅力,有人唏嘘定国公夫人孤苦伶仃,也有人赞叹华阳郡主的受罚大快人心...... 然而市民百姓喜欢这女子争锋、桃色绯闻,可是达官贵人、皇族宗亲却都震动于第三件事。 第48章 不如你我二人联手 这第三件事就是,当今圣上要在合适的皇室宗亲之子中为康亲王过继一个儿子。 据说此事原本只是与康亲王和宣平侯府结亲有关。 因为华阳郡主做出这等丑事,康亲王便断了与之结亲的念头。 而那日在新帝在宣平侯府听闻康亲王说起自己的三名女儿皆已外嫁京城,膝下唯有一侄女尽忠孝顺,颇为感慨。 于是才动了为康亲王过继子嗣的心思。 康亲王早些年受伤不孕之事不是秘密,新帝这番作为倒是彰显了一番自己的大度和对康亲王的敬爱。 一副全然不在意当年皇位之争的样子。 顿时,人人还赞颂起新帝的仁慈宽厚。 可是只有康亲王自己知道这事有多憋屈。 他费尽心思确定了司徒锵是他当年遗落在外的儿子,阎善渊却又突然要给他过继个儿子。 康亲王都怀疑阎善渊知道了司徒锵的真实身份,只不过碍于司徒锵名义上还是南疆少主,不便动手除掉罢了。 一时间,康亲王不得不决定是否要认回司徒锵了。 若是真过继了个儿子来,待司徒锵回府,康亲王还能把那过继的儿子退回去不成? 宣平侯府怨声载道,康亲王急得焦头烂额。 这些事却和洛宜都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吩咐了阿霜替她请了一名舞姬到定国公府做客,探讨舞艺之技。 —— 定国公府,清幽轩。 “夫人您虽两年不曾碰舞,但身子的韧性与基本功仍在,想必重新学习几日,就能将从前忘掉的都再拾起来。” 洛宜喘着粗气,轻薄如纱的衣裙勾勒出女子曼妙纤瘦的身子,伸出去的皓腕收回,她听到舞师的话才拢回了心神,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洛宜,“今日还多谢舞师指点了,明日同一时辰还请您再来府中一趟。” “夫人客气了。”虽已年过三十但风雨犹存的舞师接过赏银,笑容满面。 待舞师走后,阿霜捧着帕子就凑到洛宜的跟前亮着眼眸问道“奴婢竟不知夫人您还有这般舞技!刚刚那一舞,犹如仙女下凡,当真是好看极了......” “未出嫁时在府中学过,只是后来就不怎么跳了。”洛宜说道。 当年傅氏将她养于膝下故意不好好教导她,反而叫她学些不入流的舞技歌技。 她那时不动傅氏的心思,得着学习的机会便格外奋进刻苦,只为了换来父亲的嘉奖。 可谁曾想府中祖母寿宴时,洛宜一舞献礼却落得个不知检点、心术不正的脏名。 原因就在于她的舞太过妖媚靡靡,不是正经高门女子该学的东西。 洛老夫人还因此生了好大一通火,从那以后洛宜就再也没有跳过舞了。 可是如今洛宜想来,只觉得傅氏为了毁掉她也是费尽了心机。 “那为什么夫人现在又想跳了呢?”阿霜问道,“是不是过些日子国公爷生辰之时,夫人想跳舞给国公爷看?” 阿霜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一回,毕竟府中除了国公爷也没人值得洛宜费这等功夫。 洛宜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这时,阿芜入屋又递给了洛宜一封特别的私帖。 这帖子竟然是来自司徒锵的。 洛宜挑了挑眉接起帖子,上面只说请她明日于满花楼贵厅一聚,既无署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识。 就连那烫金的花字都是京中女眷喜欢的款式,细嗅之时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之味。 若不是送帖子的人是司徒锵身边的人,还真看不出这邀约来自男子之手。 前世,洛宜可没怎么和司徒锵这人私下见过面。 “回信,就说我会赴约的。” 洛宜欣 然应下,她倒想看看司徒锵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 —— 次日。 司徒锵对着铜镜看自己脸上还没完全淡去的淤青,眉头紧锁不禁感慨顾衍霄那疯子下手之重。 拳拳都打在他的脸上,愣是将他的这副皮囊伤得遍布淤青、肿如猪头。 这几日他不敢多出现在洛珈玉的面前,直到那伤褪下去些瞧着没那么狰狞骇人,他才敢凑过去来讨洛珈玉的怜惜。 想到这儿,司徒锵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戾气。 他在南疆可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气,这顾衍霄他定要给他些苦头瞧瞧。 “少主,洛夫人到了。” 这时,属下的声音唤回了司徒锵的神绪。 他理了理衣领,顿时收敛起眼中的暴虐之色,嘴角噙起无害又可怜的笑容说道“赶紧请进来吧。” 没多久,一名身着鹅黄色素雅锦裙的女子款步而入,乌发以木簪挽起,鬓边几缕碎发轻轻贴在脸侧,白净的鹅蛋脸以白纱覆面,唯有一双桃花眼清妩又秀致。 未施粉黛的眼眸反而多了些稚气与纯真之感。 今日日头稍晒,洛宜乃是撑着一把油纸伞而来。 她缓缓收起伞柄,身后的门也被司徒锵的属下关上。 洛宜开口道“少主今日请妾身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洛夫人,不如落座再说?”司徒锵执壶倒茶,笑得倒是无害又坦荡,“今日我不过是想与您谈个合作,洛夫人一定感兴趣。” 司徒锵嘴上这么问,今日见到洛宜却已确定了她定会与自己合作。 洛宜举起茶杯呷了一口“无非是与我嫡姐有关,是吗?” “正是。当年珈玉坠落悬崖命悬一线,是我将她救回去悉心照料。我与她本两情相悦,却不曾想回个京闹出这么多风波......” “我不想洛珈玉留在京中,想必你也不想她留在这里吧?” “不如你我二人联手,不要让洛珈玉与顾衍霄旧情复燃,如何?” 司徒锵缓缓说道,眉眼间笼着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洛宜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起来南疆少主似乎有办法让他们二人彼此放手?” “我这处倒是好办,只要珈玉不恢复记忆便是。”司徒锵压低声音说道,“难办的是你的夫君,顾衍霄。” “所以少主你难道指望我能拴住顾衍霄?那你可是失算了,他对洛珈玉的执着可绝非是我能相比的。”洛宜的语气带上几分自嘲。 “洛夫人莫要心急,我这里也有办法能让顾衍霄爱上你......洛夫人可想听听吗?” 第49章 穆尧发病 司徒锵的圆眸带着笑意,略微向下的眼尾透着犬类般的无辜之感,他静静盯着洛宜,似乎打定主意觉得她会心动。 “少主有什么办法?”洛宜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南疆有一蛊术名为情蛊,情蛊由母子虫驱动。只要你愿意服下母虫,再将子虫喂给顾衍霄,便可以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司徒锵说道,“洛夫人觉得如何?” 洛宜听到这话竟觉得丝毫不意外,毕竟南疆那地方向来神秘,巫蛊之术也流传颇久,只是无人证实真假。 “这世上真有这等东西?”洛宜诧异道,眼中流露出些许怀疑之色。 司徒锵笑了一下道“世间万物,无奇不有。” “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少主怎么不用在自己身上?”洛宜将已空荡的茶盏轻轻放在案桌之上,语气中的质疑不减。 “有些事我也不瞒着洛夫人,这情蛊中的子虫颇为霸道,服用者必然会有些伤身。珈玉自从坠崖一事身子骨就不太好,我哪里舍得给她用。”司徒锵说道。 “你不舍得给洛珈玉用,我就舍得给国公爷用?”洛宜的声音上扬,似是有几分被激怒了。 司徒锵不急不忙地将茶盏满上“在我面前,洛夫人大可坦露真心便是......我与你,并没什么利益冲突,不是吗?” “男子真心,最不可靠,洛夫人不像是那等愚笨之人。” “与其这般卑微地等待他的垂怜,不如用这情蛊操控,起码洛夫人你得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洛宜微微惊讶,没想到司徒锵竟看出了她对顾衍霄根本没多少真心——毕竟这两年里她演得尽心尽力,京中谁人不说她卑微痴情。 而司徒锵与她只不过见过寥寥数面。 “这话少主可对洛珈玉说过吗?”洛宜看着茶盏内清亮的茶水问道。 “我真心喜爱洛珈玉,这自然是不同的。”司徒锵的语气轻柔,满眼深情。 虚伪。 洛宜与司徒锵坐在一起,竟觉得司徒锵这深情演得比她还恶心。 “这等好物南疆少主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对国公爷之爱绝非你想的那般肤浅。”洛宜缓缓道。 司徒锵的笑容终于凝固在了唇边,他的眸色变得幽深而冰冷,似是看不透洛宜的心思。 “洛夫人不必这么急着给我回复,这几日你好生想想,想通了随时来找我便是。”但是很快,司徒锵似乎又想通了。 他轻笑一声,并没有在意洛宜的拒绝。 “那少主您不如就慢慢饮茶吧,妾身就先行离开了。”洛宜并没有喝司徒锵的第二杯茶,她躬身行了个半礼,就此告退。 而待洛宜走后,司徒锵的下属忍不住问道“主子,若是这愚妇将今日的谈话告诉了定国公怎么办?这到底是京城,主子还是小心为上。” 司徒锵不在意地说道“若是告诉了顾衍霄,那才有意思呢......” —— 出了满花楼四楼的贵厅,洛宜还在思索着司徒锵的话——那情蛊,多半不是真的。 若是他说什么毒药能把顾衍霄给毒瘫了,那洛宜还能信个七八分。 可是情蛊什么的,太过玄幻缥缈,且听着就骇人。 洛宜还是不怎么想沾染这等东西。 而就在洛宜下到三楼之时,旁边的雅间内却突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洛宜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竟有一名青衫女子被人连门踹了出来,地上散落一片折扇彩门的木框绢布。 青衫女子狼狈地瘫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滚,都给小爷滚出去!”一声怒吼从雅间内传来,洛宜听出来了这是穆尧的声音。 顿时,雅间内逃窜出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来。 其 中有一位还想扶起地上受伤的女子,却又被穆尧呵斥住“谁让你们动她了?小爷今日花了钱,她那般扭捏的作态给谁看?!” 啪,又是一碗茶盏被砸出来,玉白的碎片刚好滑到了洛宜的脚尖前。 这穆尧,又是发癔症了吗? “穆小爷今日实在是事出意外,绿萝姑娘她突然身体不适,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不计较此事了吧?”那位想要扶人的女子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身体不适?小爷花着上百两的银子叫你们从金霄楼来弹琴奏乐,你们当小爷是做善事的不成?既然她今日不想弹这琴,不如就把手留下,如此也算还了小爷的银钱如何?” 洛宜透过破败的折门看过去。 只见穆尧衣衫凌乱、满身酒气,敞开的衣领还能瞧见他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狰狞的伤疤。 他一只手举起酒壶直接大口灌酒,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砸在地上。 眼底已有血色翻涌。 这是他那癔症发作的前兆。 洛宜的眼皮跳了跳,早知道今日又赶上穆尧发疯,就不该出门的。 几个从金霄楼出来的女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而这时有一老鸨打扮的中年美妇人扭着水蛇腰就上前来打圆场。 可是她竟不是护着这些姑娘,而是应下了穆尧的要求。 只不过,绿萝断手后穆尧得按照金霄楼的规矩替绿萝赎身,价格看在穆尧的面子上,可以按照金霄楼最低贱的妓女赎身的标准给。 “如何?”头戴红花的老鸨笑得灿烂,而地上的绿萝已然吐血昏厥,围绕在她身边的姑娘更是个个瑟瑟发抖。 金霄楼,近几年京中最火的青楼妓院。 洛宜听过金霄楼的名号,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金霄楼里出来的人。 想来今日是穆尧花了钱请这些姑娘出来寻欢作乐的。 穆尧的头痛之感愈发强烈,那女子昏厥在地上露出的白花大腿好似带着浓烈香甜的血腥味,诱着他用刀划开好好闻一闻。 好在他尚存的理智只能勉强支撑着他与那老鸨对话“她不值这个价。” 穆尧的声音冰冷而残忍,而老鸨面色一僵,似在估量着是得罪穆尧的损失更少,还是放弃绿萝的损失更少。 可是没等老鸨想明白,穆尧已重新捡起那匕首朝着绿萝走去。 他的面容阴鸷狰狞得可怕,脖颈处的青筋根根暴起,好似下一秒就要炸裂而开,叫人看得胆战心惊。 洛宜知道他这是真病发了。 穆尧发病,不见血,不安宁。 第50章 挑拨离间 “诶诶,穆小爷!”老鸨上前想要揽住穆尧再拉锯一番,却不曾想现在的穆尧已压不住那嗜血之气,一掌就将那老鸨推开。 满花楼的小厮皆知道穆尧的身份,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周遭的看客更是无人愿意惹上腥臊,个个只是探头探脑来瞧热闹。 然而就在穆尧马上要走到绿萝面前时,洛宜竟先他一步挡在了绿萝的面前。 “穆尧。”洛宜冷声道,“这里是满花楼,不是你那将军府。” 洛宜出门后就戴上了面纱,此时根本没人能认得出她的身份,然而穆尧看到洛宜那双桃花眼顿时就清明了几分。 趁着穆尧愣神时,洛宜连忙给那老鸨使眼色。 那老鸨立马领会了洛宜的意思,急忙招呼着人将绿萝和其他几个姑娘带走,而穆尧只是怔怔地看着洛宜,并没有阻止。 周围的看客越来越多,洛宜叹了一口气竟主动抓起穆尧的手将他带回了雅间内,阻隔掉了那些人窥探的视线。 果不其然入了屋内,穆尧又如暴起的困兽般一只手死死掐住洛宜的脖颈,将她狠狠抵在了墙上,洛宜吃痛惊呼,却不曾想穆尧情绪激动地吼道 “你为何要趁着我出征杀敌之时爱上别人?” 他的手一点点收紧,失控的力道一点点剥夺着洛宜的呼吸。 这是又把她当成洛珈玉了。 洛宜的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她假意伸长脖颈由着穆尧泄愤,眼眸却裹上一层湿润水色,含着的泪珠骤然坠落,恰好有一滴砸在了穆尧的手背之上。 穆尧稍许愣神,力道松懈,洛宜连忙看向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阿芜。 只见阿芜手起手落劈向穆尧的后颈,第一下还没有将穆尧砸昏,愣是砸了两下才把穆尧治住。 “咳咳!”洛宜剧烈地咳嗽着,身子差点没有站稳。 阿芜连忙扶住洛宜,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无事。”洛宜沙哑着声音说道,今日并非她多事。 一来穆尧这疯病她留着还有用,若是今日他真砍了那女子的双臂,只怕明日就会被穆将军关起来惩罚,不知何时才能放出来。 二是......洛宜实在看不过去穆尧对那女子无端发疯。 “走吧,想必不久穆府就会来领人了。”洛宜捂着脖颈说道。 当年穆尧上战场就是为了挣得军功迎娶洛珈玉,可是洛珈玉大婚时穆将军都不曾告诉过穆尧。 父子二人之间因此有了嫌隙。 回京后穆尧行事愈发乖张桀骜,就像是故意叛逆给穆将军看的般。 芜警惕地看了地上的穆尧一眼,今日她也算是亲眼瞧见了穆尧的癫狂残暴。 —— 是夜。 洛宜正对着铜镜朝脖颈上药,自从她重生以来还真是多灾多难,三天两头就受伤遭罪。 阿霜在一旁替洛宜递上纱布,一层层圈裹直到那狰狞的指痕完全被盖住,洛宜才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然而阿霜却担忧急了“夫人,国公爷还唤您一会儿过去,若是他看到这些您要如何解释呀?” “如实解释便是。”洛宜不紧不慢地道。 许是穆尧太过用力,洛宜的喉咙每每说话时还有些炙痛。 “可是......”阿霜到最后还是咽下了自己的担忧。 待洛宜到了建文斋,这次倒是不用在外面等了,而是直接被顾昊迎了进去。 顾昊瞧见洛宜的脖颈也颇为惊讶,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洛宜适时流露出哀伤羞愧之色,缓缓道“今日在满花楼时撞见了穆小将军,他似是饮酒太多,在满花楼失手伤了人。” “妾身想着他怎么都是国公爷的义弟,就上前拦了拦......结果就...... ” 顾昊恍然大悟,穆尧的脾气他也是清楚的,只是堂堂七尺男儿对一柔弱女子下手,他看向洛宜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的同情之色。 而顾衍霄从书房走出来时,恰好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他目及洛宜的脖颈上的纱布,顿时眸染不悦之色“怎么回事?” 今日洛宜所见的,不是司徒锵吗? 顾昊行过礼后识趣地退下,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洛宜和顾衍霄。 洛宜又解释了一遍掐痕迹的由来后道“穆小将军怎么说都是国公爷您的义弟,如今穆将军又只剩下穆小将军一个儿子,若是穆小将军真将那女子杀了,明日只怕又是满城风波......” “穆尧越来越不像话了!”顾衍霄何尝不知道穆尧对洛珈玉的心思,但是穆家、顾家利益和情感纠葛太深,顾衍霄拿穆尧也无可奈何,“你今日去满花楼见了司徒锵?” 话锋一转,顾衍霄的问题又落在了司徒锵身上。 显然他根本不关心洛宜脖颈上的伤,也不怎么在意她与穆尧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宜垂下眼眸将今日满花楼司徒锵说的话悉数转述给顾衍霄,然后说道“这南疆少主瞧着人畜无害,背地里却想着这般恶毒的事对付国公爷您......妾身听闻只觉得浑身胆寒,当时连茶盏差点都拿不稳......” “什么情蛊,什么子母虫,妾身闻所未闻......” “只是妾身想到,姐姐的失忆之症迟迟不好就是因为这南疆少主对姐姐做了什么?又或者,他也对姐姐用了这等阴毒之物才让姐姐如此喜欢他?” 洛宜的话毕,顾衍霄的神情果然阴沉了下去。 瞧见这一幕,她继续拱火道“依妾身看,这南疆少主好似怕极了姐姐离开他,兴许正是姐姐没那么喜欢他,他才迫不及待撺掇妾身来暗害国公爷您.......” “可是姐姐跟在这般蛇蝎心肠的人身边,会不会哪一日有什么危险啊?” “还有川哥儿,川哥儿若是亲近姐姐,必然避不开遇见南疆少主,若是......” 洛宜话留一半,顾衍霄的眼底已然翻涌起浓烈的杀意。 恨吧,恨吧。 眼下司徒锵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康亲王的儿子,还一心想着回那南疆去。 若是在揭开司徒锵的身世之前,这二人就斗起来,这才有意思呢! “你就没对这法子心动吗?” 然而转头,顾衍霄看向洛宜的视线中带上了些许的审视和警惕。 第51章 风雨欲来 洛宜听到这话起初是微微一愣,随后她低垂眼眸,声音带着柔弱的颤抖“妾身怎么敢信这种东西......且不说它是真是假,若是国公爷因为这东西伤了身子怎么办?” “妾身所爱国公爷,只求您此生平安喜乐、无忧无病。” “旁的,多一分都是意外之喜,何必强求?” 顾衍霄听到这话心头猛然一颤,他没想到洛宜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此好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满心里想的却是怕此物伤他的身子。 洛宜虽不及洛珈玉聪慧,可这份愚爱也到底难得。 “国公爷不信妾身吗?”见顾衍霄沉默不语,洛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顾衍霄对上那双乖软温顺的眼眸,心中的疑窦已散了大半“我自是信你的,夜已深了,早日回去歇息吧。” 司徒锵,是留不得的。 这人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让洛珈玉好好看看这人的真面目。 顾衍霄思索事情时,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总是会无意识地摩擦着,洛宜瞧见他这小举动,便知道他已经在盘算怎么对付司徒锵了。 洛宜勾起一抹浅笑,心情也慢慢变得愉快了起来。 也不知顾衍霄真的重新得到洛珈玉后,两人的感情又会如初那般吗? —— 日子似乎慢慢平静下来,洛宜脖颈受了伤不便外出,便日日闷在自己的院中练舞排舞。 自从上次宣平侯府一事后,洛珈玉便对川哥儿格外上心,隔三岔五就来到定国公府想要看望川哥儿。 川哥儿身边的婢女婆子有不少都是傅氏安插的人。 这些人平日里没白美化洛珈玉。 所以川哥儿也常常闹着要见洛珈玉。 魏氏高兴洛珈玉的登门拜访,顾老夫人却不太喜欢川哥儿与洛珈玉如此亲近。 于是一个想着如何把川哥儿带给洛珈玉看。 一个防着洛珈玉玉川哥儿亲近。 一时间都没顾得上洛宜,洛宜倒是好一阵清闲。 洛府之中,简氏面对傅氏虽仍旧示弱,可是被洛宜那番敲打后简氏也总算是反应过来。 开始处处紧着洛大老爷,哄着洛大老爷开心。 洛松在书院之中得到了翰林院学士的夸赞,这更是让洛大老爷高兴的不得了。 顿时简氏与洛松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而傅氏抓住了洛松带着洛瑾华出入勾栏青楼的把柄,竟也没有在这些事大做文章,显然是憋着一股气要把洛松踩死下去。 洛松也给洛宜回过一封信。 只说近来京中几大青楼之中并没有新的外来妓女,只有金霄楼收了几名南方来的琴妓,但尚没有让她们见人待客。 洛宜听后一盘算,估计这清梦多半就在金霄楼之中。 待洛松见过人后,她的也就能想办法让傅氏再也无暇顾及她母亲和弟弟了。 ——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初五的端阳节。 晚膳用后顾衍霄难得提出来要带洛宜和川哥儿到街市淮河赏花灯。 顾老夫人看出来了这是顾衍霄又想去见洛珈玉。 可是这几日被拘着的川哥儿实在闹得厉害,顾衍霄平日里公务繁忙也鲜少能与川哥儿亲近,顾老夫人到底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由着顾衍霄去了。 换过衣裳后,洛宜带着川哥儿和顾衍霄一同出了府。 “今日淮河有不少戏曲表演,我早早命人包好了船舫,你和川哥儿可以好好瞧瞧热闹。”上了马车,顾衍霄如是说道。 淮河乃是京中最为繁华的一条河流,每逢盛节,淮河之上便是月明灯艳、船舫如画;淮河两岸画栋雕梁、商人云集。 钗裙名姬水上一 舞,千金相掷。 杂技戏曲目不暇接,百人喝彩。 可是热闹。 然而洛宜却知道,顾衍霄今日这般有闲情雅致陪着她和川哥儿,显然不是为了这些热闹。 “多谢国公爷。”洛宜适时道谢。 果不其然就听到顾衍霄说道“我将珈玉也请了过来,川哥儿思念母亲良久,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母子相见。” “国公爷思虑周全,这算是圆了川哥儿的心愿。”洛宜说道,“川哥儿,一会儿要见到母亲,你可否高兴啊?” “高兴,高兴!”川哥儿听到“母亲”二字自然笑开了花。 顾衍霄看到川哥儿这般欢喜的模样,眉眼间的冷意也骤然淡了几分。 他伸手将沉甸甸的川哥儿抱起放在了膝盖上,一面用糕点逗着川哥儿,一面教导着他一会儿见了母亲要说些讨喜的话。 洛宜眼角带笑地瞧着他们父子二人,时不时用帕子接住川哥儿下巴上掉下来的渣沫,任谁瞧了都会觉得这三人乃是一家人。 到了淮河边,夜幕刚沉却已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尤其是淮河之上,一艘艘雕梁画栋、彩绸裹身的船舫精美如画,船舫所过之处波光粼粼荡漾,好似星河坠地,美不胜收。 顾衍霄所包的船舫不算太大,青帘白杆,水墨作画,这一艘颇为精致素雅的船舫在诸多奢华的船舫之中显得格外独特。 洛宜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应着洛珈玉的喜好挑选的。 瞧着素雅,实际上从前舱檐角挂着的夜明珠到船窗垂着的绣鱼苏绸,皆是奢华昂贵之物。 除了洛珈玉,顾衍霄还请了刑部的一些同僚,诸位皆是携着妻儿前来赴约。 这其中自然也有周琴。 洛宜走入船舫之时,一眼就瞧见她正凑在洛珈玉的身边与她说话,故作矜持的眉眼间满是谄媚讨好之意。 “今日珈玉姐姐您倒是有空,难得那南疆少主没有跟着姐姐您!” “少主他有要事在身,我自是不好打扰他。” 而洛珈玉在看到洛宜左手牵着川哥儿、右边站着顾衍霄时,嘴角的笑意陡然收敛了下去,似是觉得这样和谐的一幕颇为刺眼。 此处人多眼杂,顾衍霄就算是看到洛珈玉心生欢喜,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只是让川哥儿坐到了洛珈玉的身边哄着她高兴。 洛宜瞧见顾衍霄的安排也并没有生气,反倒熟练地招呼起诸位客人来,仍是洛宜出身庶女,这些年在定国公府也练出了些待人接物的本事。 一点瞧不出是个爬床婢女生出的卑贱庶女。 而洛宜能成今日这副样子,还得多亏了洛珈玉腾出来的位子。 第52章 随朕看好戏 酒过三巡,顾衍霄的同僚便带着妻儿走出船舫赏灯作乐。 船舫内一时间也空荡了下来。 洛宜瞧见顾衍霄喝着酒却不停看向洛珈玉的样子,心领神会地说道 “今夜妾身恰好和弟弟相约在淮河见面,这个时辰他多半已经到了......不知国公爷可否准许妾身先行离席,好见见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顾衍霄放下酒盏道“听闻你弟弟前几日还在北墨书院得到翰林院学士的赞赏,怎么会是不成器的呢?” “他若是勤奋上进,肯好生学,想必也能有一番作为。” “那便借国公爷吉言了。”洛宜笑着说道,随后就从船舫中退了出去。 走到船头前,湿润的清风吹拂着洛宜的面颊,她骤然吐出一口浊气,莫名觉得自己有几分像拉皮条的老鸨子。 专门给顾衍霄和洛珈玉腾地方,好叫他们能寻欢作乐一般。 阿芜举着一件薄绒披风搭在了洛宜的肩头道“夫人这会儿可要过去?” “自然。”洛宜寻这借口出来,当然不是为了见洛松。 而是为了见阎善渊。 在阿芜的带领下,洛宜很快就登上了另一条更为华美精致的三层画舫。 阎善渊似乎格外偏爱高处,所以这画舫之上他挑的也是第三层。 木竹门缓缓推开,洛宜便看到倚着窗边听曲儿摇扇的阎善渊正闭着眼眸轻轻点着头。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哀怨而怅然的女声千回百转,流于江河之上缥缈似仙乐动人。 洛宜从门口看去,阎善渊恰好回头看她。 一轮皎洁圆月映在阎善渊的身后,他的半个身子恰好挡住一半光影。 月光柔和如纱般洒在男人的发间,扎发的玉白绸缎轻飏,又犹如谪仙入凡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洛宜有时觉得,从外表看去阎善渊真不像个帝王。 “知我者,谓我心忧。” 阎善渊念道歌姬的词,朝着洛宜招了招手,动作宛如唤自己豢养的猫儿般慵懒随意。 洛宜乖巧地关上门走过去,还没靠近阎善渊就嗅到了他身上颇为浓烈的酒气,且今日他那银白锦袍上绣的乃是龙纹,显然是宫中没换衣裳就出来了。 几次欢好,几次亲密,洛宜也算摸清了些阎善渊的脾性。 阎善渊不喜欢味烈的酒,也不会喜欢沾染满身酒气。 若是真在宫宴上沾染了这些,他多半也会换掉。 可是今日却没有。 “皇上有何心忧?可是因为太后娘娘?”洛宜走到阎善渊的身边,壮着胆子替他拢了拢脸侧被吹乱的发。 能让阎善渊在这等日子不高兴的,也只有李太后了。 “李太后让朕忧心,所以朕便要来旁的地方寻欢心。”阎善渊握住洛宜的小手道,他的手微微用力,洛宜便被拉到了他的怀中。 他的双手扶着窗沿,轻而易举地就将洛宜困在了他的双臂和木栏之间。 浑身的酒气被女子身上的清香缓缓冲淡,阎善渊低头埋入洛宜的脖颈细细密密地亲吻着那白嫩柔软之处。 “妾身练舞也有些时日了,皇上可要现在看?”洛宜说道,那些日子为了讨阎善渊欢心许下的诺言,洛宜本就准备今日实现。 就算顾衍霄并没有带她出门的想法,洛宜照样会寻着旁的借口与阎善渊相会。 然而阎善渊却拒绝了洛宜的请求,他道“不急,今日应当还有热闹可看,洛夫人可要随朕一起看看?” 洛宜面露诧异之色,可是随后江盛海便推门而入,替洛宜和阎善渊拿来了两套新衣裳——和一对赤纹彩绘的狐狸面具。 “今日司徒锵也在淮河船舫中与他父亲的旧部相会。”阎善渊说 道。 洛宜想起画舫上周琴问起司徒锵时,洛珈玉却只说司徒锵有事外出,可并没有说他也在淮河上。 她再一联想这几日她的挑拨离间和顾衍霄对司徒锵的厌恶,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妾身便随皇上一看?”洛宜举起狐狸面具朝着脸上比了比,透过那打磨光滑的木质面具,那一双桃花眼闪烁着狡黠而兴奋的光芒。 —— “杀人啦!杀人啦!” 船夫的一声惊呼,打破了歌舞升平的喧嚣。 一具薄纱裹身的女子尸体缓缓浮上水面,尽管看不到水面的颜色,仍能闻到裹着湿气的血腥味。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乃是那女子袒露的后背之上,布满了狰狞新鲜的鞭痕烫伤,像是被人活活虐待致死的。 酒过三巡,顾衍霄的同僚便带着妻儿走出船舫赏灯作乐。 船舫内一时间也空荡了下来。 洛宜瞧见顾衍霄喝着酒却不停看向洛珈玉的样子,心领神会地说道 “今夜妾身恰好和弟弟相约在淮河见面,这个时辰他多半已经到了......不知国公爷可否准许妾身先行离席,好见见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顾衍霄放下酒盏道“听闻你弟弟前几日还在北墨书院得到翰林院学士的赞赏,怎么会是不成器的呢?” “他若是勤奋上进,肯好生学,想必也能有一番作为。” “那便借国公爷吉言了。”洛宜笑着说道,随后就从船舫中退了出去。 走到船头前,湿润的清风吹拂着洛宜的面颊,她骤然吐出一口浊气,莫名觉得自己有几分像拉皮条的老鸨子。 专门给顾衍霄和洛珈玉腾地方,好叫他们能寻欢作乐一般。 阿芜举着一件薄绒披风搭在了洛宜的肩头道“夫人这会儿可要过去?” “自然。”洛宜寻这借口出来,当然不是为了见洛松。 而是为了见阎善渊。 在阿芜的带领下,洛宜很快就登上了另一条更为华美精致的三层画舫。 阎善渊似乎格外偏爱高处,所以这画舫之上他挑的也是第三层。 木竹门缓缓推开,洛宜便看到倚着窗边听曲儿摇扇的阎善渊正闭着眼眸轻轻点着头。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哀怨而怅然的女声千回百转,流于江河之上缥缈似仙乐动人。 洛宜从门口看去,阎善渊恰好回头看她。 一轮皎洁圆月映在阎善渊的身后,他的半个身子恰好挡住一半光影。 月光柔和如纱般洒在男人的发间,扎发的玉白绸缎轻飏,又犹如谪仙入凡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洛宜有时觉得,从外表看去阎善渊真不像个帝王。 “知我者,谓我心忧。” 阎善渊念道歌姬的词,朝着洛宜招了招手,动作宛如唤自己豢养的猫儿般慵懒随意。 洛宜乖巧地关上门走过去,还没靠近阎善渊就嗅到了他身上颇为浓烈的酒气,且今日他那银白锦袍上绣的乃是龙纹,显然是宫中没换衣裳就出来了。 第53章 琴妓惨死 司徒锵船舫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有看热闹地猜测司徒锵身份的,有小声嘟囔着要向官府报官的,还有人瞧着那琴妓身上的伤痕连连叹息——大概是没想到看着人模狗样的司徒锵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而这时一老鸨哭天喊地地跪在了木桥连廊之上,似是不相信自己家的姑娘就这样死于非命,连忙招呼着船夫龟公将人从水中捞上来。 这捞上来一看,那琴妓手中赫然握着一枚做工精美的青色香囊。 只不过从那女子身上流出的涓涓鲜血已将那香囊染湿弄脏,尚有些看不出那花纹模样。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司徒锵顺势看过去,竟没想到看到的是洛珈玉的脸。 洛珈玉满脸惊恐地盯着女尸手中握着的香囊——那正是她为司徒锵缝制的东西。 而洛珈玉的身侧,赫然跟着的是顾衍霄。 司徒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该刚刚直接将这女子杀了的......不过他那下属都没了影,只怕他不杀这女子,这女子也活不了。 今日,顾衍霄就是这般等着他的。 于是司徒锵强忍着怒意走到洛珈玉身边,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珈玉,你听我解释.......刚刚这女子出现在我的房中,我误以为是刺客,这才......” 然而没等司徒锵解释完,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道激动的男声“红袖,死的可是红袖?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位身着华服但却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步伐虚浮地走到了桥边,他看着地上红袖湿漉漉的尸体,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随后他暴怒地看向那老鸨说道“红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本侯爷不是说了,明日就去接她吗?为何今日她还在卖艺?!你们都是什么混账东西!” 司徒锵入京尚短,还看不出这男人是谁。 可是单凭那人的衣着服饰和语气自称,司徒锵也能猜到这人的身份不凡。 他转而怒看向顾衍霄。 可是顾衍霄只是勾了勾唇角,冷峻的面容浮现起一抹阴冷的笑。 他挤开看热闹的人群缓缓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道“高阳侯,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而被称作高阳侯的男人将手中的酒壶重重摔在地上道“红袖本侯爷已为其赎身,她为何今日还会在此处!为何还会在此处!” 已死的红袖乃是高阳侯包养许久的妓子,昨日才替红袖赎了身,可是红袖说在金霄楼中还有未做完的事,想等几日再与高阳侯回府。 可是谁曾想,高阳侯再见到这红袖,竟是在此处。 “侯爷......侯爷,今日前的绿萝生了病,金霄楼中琴艺最好的就是绿萝与红袖,红袖,红袖她重情重义,念及绿萝的身子这才说替她今日外出献技.......可是今日,分明说好了是卖艺不卖身啊!这京中,谁敢动您的人啊!”老鸨一面哭嚎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瞥着司徒锵。 偏这时顾衍霄缓缓蹲到了红袖的身侧,撩起薄纱看了一眼她胸前的伤口道“一刀毙命,这红袖姑娘怕是被人谋害的啊!” “何人所为!何人所为!”高阳侯跌脚捶胸,满眼的不甘。 且不说他对这妓子有多深情,而是为了给红袖赎身,他可是花了不少钱。 好好的美娇妾没了,高阳侯这笔账要找何人算? “这尸体,是,是贴着这位大人的船舫浮出来的......而红袖今日也是为这位大人来演奏的......”老鸨揪着帕子指着司徒锵道。 “南疆少主怎么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顾衍霄接话道。 司徒锵眯了眯眼,不禁感慨一句顾衍霄的狠。 他若只是 杀了个妓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赔些银钱就是。 可是这妓子又是什么高阳侯的相好,偏偏还真是他动手杀的。 “这琴姬是突然出现我的船舫之中的,我见她神情不自然、行事诡异,还以为她是刺客,这才失手杀了她。” “不过她这满身的伤我不知是何故,我还有一名下属如今也不知所踪......不知他又遭遇了何事?”司徒锵索性认下了杀人的事,可是话锋一转又到了自己的下属头上。 高阳侯可不管什么刺客不刺客的,他的红袖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哪里能做那种事? “胡说八道!本侯爷与红袖相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是刺客?定是你见色起意,才如此对待她......定国公!您可要为本侯爷做主啊!昨日本侯已替红袖赎身,她可不是什么人人可欺的青楼妓女,而是良民,良民啊!”高阳侯满肚子怨气,嚷嚷着就要顾衍霄替他出头。 司徒锵面色阴沉,放于身侧的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 洛珈玉则眼带泪花,红袖的尸体对她而言冲击力太大,她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尤其是听到司徒锵承认他杀了人的时候...... —— 人群中,戴着狐狸面具的洛宜和衍善渊隐匿其中,倒是没叫人发觉。 当那红袖的尸体翻过来时,洛宜才注意到那女子正是前些时候穆尧发病时,她冒着被穆尧伤害的风险也要去搀扶自己好友的那个。 而原本该如娇花的女子,此时却满身被虐打烫伤的痕迹,苍白的小脸妆容脏污,连原本的容貌都看不清。 司徒锵虽心思阴沉,却没有什么虐待旁人的特殊癖好。 所以这红袖身上的伤,应当是旁人弄的——而弄这些,也就是为了陷害司徒锵。 一条人命,悄然消失。 洛宜看到那老鸨紧张地瞧着司徒锵和高阳侯,对地上红袖根本没有丝毫在意。 甚至连拿一件衣裳替红袖盖住那红果果的身体的想法都没有。 洛宜猜过顾衍霄会如何做局,可是却不曾想是从个妓女下手。 “你可是认识那琴妓?”阎善渊突然问道。 洛宜抬头这才发现,她看着红袖的尸体时,阎善渊已不知看了她多久。 第54章 可会旁的什么舞? “妾身前些日子见过她一面。”洛宜说道。 “这法子,太过狠毒。” 末了,洛宜实在没忍住补了一句。 “这琴妓还有身孕,你可知道?”阎善渊勾了勾唇角,伸手牵住洛宜的手转身带着她离开了人群。 “什么?!”这次,洛宜惊讶地出了声。 逆着人流,洛宜颇为踉跄地跟在阎善渊身后,她那双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却又忍不住回头再那躺在冰冷桥面上的红袖尸体。 “怎么,你心软了?”阎善渊稍许放慢了步子,倒是觉得洛宜的反应颇为有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说,顾衍霄也知道此事?”洛宜很快反应过来,单是一个被赎身的琴妓还不够,顾衍霄还要往上加码。 让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而阎善渊对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不过一个琴妓,你这般心疼?”阎善渊扶了扶那张狐狸面具,缓缓停下了脚步。 周围已没了什么看热闹的人,反倒是河边顺着水流而下的花灯盏盏明亮,犹如星辰入河,光影流淌间还隐隐有几只被吸引来的萤火虫随着飞舞。 摇曳的烛火本该是温暖的,阎善渊牵着她的手也该是温暖的。 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但是很快,洛宜就压下了心底那点悸动。 她没什么资格去同情红袖。 分明那琴妓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或许,此事也有旁的法子......毕竟那琴妓明日就能赎身离开金霄楼,脱离苦海了。”洛宜感叹了一句,她重新站回到阎善渊的身侧,眼中已然没了刚刚的震惊与恐惧。 “高阳侯有恋童之癖好,那琴妓九岁时就被他于金霄楼包养调教。如今算算,也有八年了......当年先帝还斥责过高阳侯这番癖好......”阎善渊继续说道。 他似乎不喜欢洛宜平静下来的样子。 他喜欢看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的样子,宛如受惊的猫儿,轻而易举就能勾起他的摧毁欲。 洛宜张了张嘴,像是失声般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九岁时便被高阳侯包养调教...... 九岁。 九岁时,她虽在洛府中备受欺辱,可是母亲和弟弟始终爱护着她。 “是不是现在觉得,她死了远比活着好?”阎善渊温柔的语气中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凉薄与阴狠。 他的指腹轻柔地摩擦着洛宜的手背,却给洛宜一种被毒蛇黏腻爬过的感觉。 她强忍着那种不适感,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处怪起。 “妾身不是红袖,妾身不知道她是想活下去,还是就此了结。”洛宜侧过身子看向河流之上漂流而过的荷花灯道,“只是若是有来世的话,还希望她过得不必如此凄惨。” “还有皇上,妾身可能问问这金霄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顾绿萝断掉双臂又能把红袖送出来作为棋子的金霄楼,背后显然是有靠山的。 否则他们如何敢搅到顾衍霄和司徒锵二人之间。 阎善渊赞赏地看了一眼洛宜,倒是有些意外她的敏锐“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金霄楼背后的东家之一,正是康亲王!” 阎善渊语气中洋溢着病态的欢喜,康亲王手下的人害了自己的亲儿子,这局面要如何收场,阎善渊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金霄楼的人难道不知道他们要栽赃的是司徒锵吗?”洛宜问道 “有何人知道司徒锵是康亲王的儿子呢?”阎善渊反问道。 洛宜这才恍然大悟,阎善渊冷眼旁观这一切,都是为了逼康亲王认回自己的儿子。 在前世,康亲王认回司徒锵可是精心策划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让司徒锵在春猎时救下 李太后,博得了个好名声才将他认回的。 可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康亲王认下司徒锵是为了保他。 远不如前世那般光彩。 “皇上圣明!”洛宜俯身行礼,这句夸赞是真心实意的。 “若非宜儿提前告诉朕这些,朕如何能推波助澜这等好戏呢?”阎善渊今日可没闲着,他得好好保证着顾衍霄的计划滴水不漏,“如今朕要给宜儿看的好戏看完了,宜儿准备的东西可是能让朕瞧瞧?” “妾身早就等着皇上这句话了。”洛宜笑着说道。 两人相视之时,好似刚刚的风波都已抛在了脑后。 一如河流之上漂过的花灯,灯过水静,再无波澜起。 —— 重回画舫,船窗轻扣,挡住了船外的袅袅歌声。 唯有画舫内隔着层层绿白薄纱,琴师乐者奏鼓鸣笛。 他们看不清薄纱之内起舞的女子究竟是何种模样,也不敢擅自窥视打扰了贵客的雅兴。 绿白纱帐内,一名身着绯红舞裙的女子正随着骤然急转的琴声旋步舒袖,莹白的娇躯在朦胧的烛火之下如妖如仙。 长眉妙目,眼波流转间媚态丛生。 细腰丰峦,波涛汹涌间妖娆勾魂。 在那圆台之上,纤细脚踝上的银钏随着女子的抬脚踢步轻响,长链贴着女子玉白的小腿颤动。 她怯生生地朝着阎善渊看去,犹如被项圈禁锢的宠物,只能小心讨好着对面的主人才能唤来些许喘息的自由。 透着别样的禁忌之美。 琴声随着笛声逐渐变缓,洛宜提起裙摆如猫儿般轻盈地走到阎善渊身侧,学着他往日里捉弄她的样子,用指尖沿着他的大腿往上游走。 幽暗的芬芳一点点侵占阎善渊身上的酒香,她的鼻尖轻轻嗅了嗅男人隆起的喉结。 当那喉结轻颤之时,洛宜犹如偷了腥的猫儿悄然离开。 眉梢的笑意渐渐晕染开,她那粉红的脸颊恍若枝头繁花层层盛开,流淌出的风情明媚却不艳俗,反而透着种别样的肆意与得意。 阎善渊看着洛宜的眼神越来越幽深,有色欲之渴望,亦有冰冷的审视与沉思。 他好似在透着洛宜看另一个遥远的人。 一舞毕,洛宜的额角都起了一层薄汗。 她本以为阎善渊会喜欢这只舞,可是她抬头看过去,却见阎善渊只是倚靠着软榻淡淡地问她 “可会旁的什么舞吗?” 洛宜微微错愕,随后问道“皇上可喜欢什么?” 第55章 今日是朕母妃的忌日 “水调歌头这曲子可会?”阎善渊沉思片刻后问道。 洛宜心尖微颤,不知是不是阎善渊不喜欢太过妖娆妩媚的舞。 好在水调歌头这曲子她也学过,只不过这一身轻薄暴露的衣裳实在不容易跳出清雅唯美之感。 “妾身会,只不过这身衣裳怕是跳不出皇上想要的感觉。”洛宜如实说道。 若是阎善渊想看,她亦能跳。 阎善渊垂目了片刻,随后竟将自己之前换下来的那件绣着五爪龙纹的银白外袍给洛宜扔了过去“这件可行?” 洛宜伸手接过那件锦袍,面露诧异之色。 龙纹乃是皇帝专属,就算只是件衣裳,洛宜也不应该染指。 可是她看着阎善渊略带厌倦的眉眼,也意识到了阎善渊此时的心情算不上太美妙。 于是洛宜沉思片刻,欣然接过了那件衣裳将其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男式的外袍虽如鲛纱般轻柔但也宽大,洛宜套上后袖口长出好一截儿,她抬起手臂震了三震,才将自己的小手从衣料中探出来。 阎善渊的目光紧紧随着眼前女子的一举一动。 被套上他的外袍的洛宜好似个小孩般可爱懵懂,可偏偏眼波间未褪去的娇媚风情又让她透着几分魅惑。 洛宜拍了拍手,外面的琴师心领神会地重新奏乐。 不同于刚刚千回百转的柔情娇媚,这次的曲调如流水潺潺,清雅平缓,好比湖光水色之上的潋滟青空,又好似山色空濛之中的蔼蔼细雨,流入人的心口之中。 洛宜再起势,已然和刚刚不同。 她的目光不再停驻在阎善渊的身上,艳丽的绯红被银白的绸缎盖住,她像是华服加身的琼瑶仙女,如霜皓腕抬起放下,仿佛乐曲是从她的指尖流过。 而非她跟着那曲调游走。 盖在洛宜身上的五爪龙纹本该是狰狞骇目的,可是此刻却又显得那么温顺。 宽大的衣摆到底限制住了洛宜的步伐,她不经意间的小心反而让她的舞蹈又多了些许如履薄冰的脆弱之感。 她或是瞧着自己的指尖,或是瞧着远方的烛光。 洛宜的眼中渐渐没了阎善渊的身影,反而是认真地沉浸在了舞蹈之中,忘我而认真。 唯有银白色外袍滑落到女子的肩头时,唯有那原本的绯红色舞裙露出几分时,阎善渊才能想起来刚刚的女子是如何百般迎合、婉转讨好他的。 阎善渊突然又不喜欢洛宜如今跳得这舞了。 这舞好看,她的眼中却没有他。 他似乎有几分失控,就犹如要飞出掌心的鸟儿,又激起了他压抑在心底的暴虐之情。 于是没等洛宜跳完,阎善渊已伸手拉住了那银白外袍的衣角。 掌心用力,女子便如折翼的蝴蝶般跌落在他的掌心。 额间的细汗沿着粉白的脸颊滚落,洛宜的眼中还有几分惊魂未定的错愕。 而那错愕之中,阎善渊的面容重新占据了她的全部瞳孔。 至此,阎善渊心底那翻涌的暴虐才稍作平息。 “皇上?”洛宜小心询唤道。 阎善渊的小臂穿过洛宜的腿弯,手臂微微用力就将那纤弱的女子抱在了双膝之上,他问道“这两支舞,你可喜欢哪一支?” 他的指尖挑起银白的外袍,内里女子雪白的肌肤上被绯红的舞裙勒出了细细的红痕。 他好似拨弄着枝头雪霜,簇簇落下才看到那艳丽的红梅如血妖冶动人。 “妾身两支都喜欢,前者名为‘百媚生’,是妾身特意跟着一名舞姬所学;后者名为‘清风拂’,乃是妾身跟着水调歌头的曲调自己所编。”洛宜回答,她虽不知为何阎善渊不如她想象中的欢喜。 可是她也并没察觉出男人有所不满或是心生怒气。 因而索性如实回答。 “皇上又更喜欢那一支呢?” “京中尚雅尚清,你的前一支舞倒是少见。”阎善渊评道。 “清雅也罢,艳俗也罢,这规矩究竟是何人所定的呢?左右不过是一支舞。” “而妾身跳这两支舞,都只是想着一件事——‘皇上可会为妾身心动’?” “旁的,什么都不在意。” 洛宜轻柔的嗓音犹如羽毛一点点拂过阎善渊的心。 他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洛宜乖软娇媚的小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剖开看透。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阎善渊骤然开口问道。 洛宜心中咯噔一笑,随后摇了摇头。 “今日是朕母妃的忌日。”阎善渊道,“端阳节,她被赐白绫自尽的。” 洛宜万万没想到,她随便挑出来为阎善渊献礼的日子,竟是他母妃的忌日。 关于阎善渊母妃的忌日,洛宜了解的并不多,就连那话本子也只是说阎善渊的母妃乃是低微的宫女出身。 曾荣获帝恩一度升为嫔位。 可是最终不知因何故触怒先帝,被白绫绞死。 洛宜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慌乱,可是很快她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阎善渊此刻还愿意抱着她与她说这事,显然不是迁怒于她。 于是洛宜思索了几瞬,缓缓将头靠在了阎善渊的胸前“皇上生得这般绝世容姿,想来您的母妃也是如仙般的美人......” 她巧妙地避开了那些敏感话题,只是借着容貌接了阎善渊的话。 阎善渊哪里察觉不出洛宜的那点小心思,只不过也是洛宜这样一句恭维的话,让阎善渊心中积攒的郁气陡然消散了几分。 他的眼底仍裹着化不开的阴冷之色,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柔和了些许“我的母妃的确只是凭着容貌才入了父皇的眼,可是后宫佳丽三千,单是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没了恩宠,又没有家世,我那母妃过得寸步难行。” “好在她够聪明,也够努力。” “后宫妃嫔几乎都是世族高门出身,虽家世才学出众,可到底少了些讨好笼络男人的手段,又自命清高不凡放不下身段。” “可是我母妃不是,为了讨得父皇的欢喜她什么都肯学,什么都肯做。” “就譬如这舞,她跳得应当比你还漂亮勾人几分。” 阎善渊忆起那些年柳嫔苦练舞技的画面,纤瘦到皮包骨头的身体轻盈却病态,雪地里她身着那绯红胡裙赤脚起舞,睫羽染上冰渣却仍不肯放弃。 第56章 尽君今日欢 先帝曾赞柳嫔是“雪醉红梅”,可是阎善渊记得的唯有那双鲜血淋漓的脚。 那双练舞到变形、不敢视于先帝面前的脚。 话头到此,洛宜没敢再接了。 她伸手揽住阎善渊精瘦的腰肢,将小脸贴在了胸口。 男人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穿透胸膛落入洛宜的耳中。 “只是可惜,后来父皇不喜欢母妃这般凡事抢破头要争个高低的样子。” “他叫母妃莫要再跳那些艳俗低贱的舞,叫她莫要像个舞姬狐媚放荡。” “后来母妃便去学那些高雅之物,可是没等她学会,父皇就厌弃了她,连带着也厌弃了朕。” “朕本该叫阎渊的。乃是父皇觉得此名戾气太重,遂加一‘善’字。” 洛宜心下了然些许。 先帝崇孝帝生性文雅、清高自傲,从三岁被册立为太子到为皇几十年间皆顺风顺水,在位期间极重嫡庶规矩、推崇清雅之风,为博取贤君之名做了不少事。 阎善渊这样的出身,和其母妃为了谋生的功利心,自然容易被崇孝帝不喜。 可是崇孝帝,终究也是俗人。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上善之人甘居于卑下之地,善治国理政、善用兵用人、善把握局势、善洞察人心。妾身觉得,皇上得一‘善’字,恍若预示着您的未来境地。”洛宜接道。 不知为何,洛宜觉得阎善渊应当不喜旁人夸他“仁善”。 “父皇应当只想朕学会——‘仁善’二字。”阎善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果然,他并不喜欢先帝的期许。 “皇上登基后大元朝风调雨顺、繁荣昌盛,这已是最大的‘仁善’,无需再提旁的。”洛宜说道,她的手指轻轻在阎善渊的胸前画着圈,几分撩拨之意跃然于指尖。 论仁善,阎善渊海当真算不上。 毕竟在那话本子里,前期阎善渊还能算得上个明君。 可是当司徒锵和顾衍霄联手谋夺皇位后,阎善渊为了捍死手中的权力根本不顾朝政之事和百姓死活。 他坐在这皇位之上,好似是在扮演着一个好皇帝。 一如他在崇孝帝面前,扮演着一个好儿子。 “皇上可想知道妾身的名字是如何来的吗?”洛宜话锋一转问道。 “如何?”阎善渊顺着她的话问道。 “灼灼其华,宜室宜家。我母亲所识字不多,翻遍《诗经》最后还是定下了这个‘宜’这个字。” “可是妾身长大后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嫡姐名为珈玉、嫡兄名为璟止,‘宜’这个字太过寻常了。” “妾身想着,若是叫‘洛灼华’也比‘洛宜’听着漂亮许多......” 阎善渊的舌尖念着“灼华”二字,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笑,倒不是觉得洛宜配不上这二字,只是觉得和“洛”这个姓氏不搭。 洛宜察觉到男人紧耸的肩膀稍许放松后,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可是妾身后来想明白了,名字这东西与银钱那等身外之物没什么不同。” “妾身觉得这名字太过寻常,那它就只是个名字。” “可若是妾身想起了母亲夜里挑灯一页页翻动书纸、只为替妾身寻个好名字的模样时,这个小小的‘宜’字又与寻常的‘宜’截然不同。” 洛宜说着说着,竟认真地看着阎善渊的双眸,似是想要开导开导他。 阎善渊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低哑的轻笑从男人的喉咙里传来,他伸手揉着洛宜的柔顺如绸的乌发,一点点解开了她的钗环。 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堵住,他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罢了,没想到怀里这连和离都做不到的小家伙竟还真担忧起他来了。 还当真是好笑。 洛宜被阎善渊搂在怀中还有几分发懵,刚刚二人不是还在谈论儿时小事吗? 为何他又突然…… 很快,洛宜就没有心思再思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件银白龙纹外袍仍旧搭在洛宜的身上,可是男人的手却已熟练地钻入内里将那绯红碍眼的舞裙层层扒下。 柔顺的男式外袍衣料摩擦着洛宜娇嫩的肌肤,可是内里却是一览无遗的莹白,唯有几道细绳勒痕交错在峰峦与腰肢之上。 阎善渊伸手怜惜地抚摸着那些痕迹,指腹用力时洛宜便忍不住将自己蜷缩起来,似是逃避,又似是欲拒还迎。 琴师的曲声早就已经停止,人影也消失在了幕帘之后。 合上的轩窗外还隐约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哼唱之声,阎善渊翻手覆云,洛宜自然裹着他的外袍倒在了软榻之上。 纤细的手腕被举过头顶,烛火太明,洛宜被迫将阎善渊看的一清二楚。 如今又是他衣冠楚楚。 而她却裹着他的外袍,被他压于身下索求欺负。 偏偏这样,阎善渊似乎觉得还不够。 他伸手够来他的狐狸面具扣置在了洛宜的小脸上,不匹配的大小让洛宜的视线顿时被遮挡了大半。 被剥夺的视线让洛宜愈发没有安全感,只能紧紧依附着男人求得一线生机。 于是乎。 低鬓蝉钗落,尽君今日欢。 腰柳轻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宜被热气熏红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她紧紧攥着皱皱巴巴的阎善渊的外袍。 只见那胸前绣着五爪金龙的地方,已是水色湿漉,泥泞不堪。 刚刚阎善渊,正是拿着那玩意替她擦干净的。 至于那狐狸面具,早在洛宜挣扎时摔到了木板地面之上,四分五裂。 此时阎善渊正弯腰伸手捡着地上的木头碎片,免得一会儿又伤到了谁的脚。 洛宜面露羞耻之意,掩耳盗铃似的将小脸埋入枕头之中。 她当真不知道阎善渊这些花样都是跟谁学的。 “你何时准备与顾衍霄和离?”阎善渊拾完了碎片,又连人带衣服的捞起来抱在怀中。 一番云雨,洛宜好似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彻底沾满了他的味道。 这让阎善渊颇为满意。 洛宜酸软无力的小手虚虚地挂在男人的脖颈上,长而卷的睫羽轻颤,她柔声道“过些日子妾身便会提出和离......” 第57章 你是第一个敢指使朕的人 “过些日子是什么日子?”阎善渊的手掌隔着那银白外衫的布料轻轻摩擦着洛宜的小腿,腿肚的软肉被男人把玩于掌心,痒痒的。 “皇上可知我那嫡母傅氏?”洛宜摇了摇脚,踝腕处的银钏轻声作响,脆而空灵。 阎善渊的手指顺着女子光洁的小腿摩挲过去,恰好握住了那细圈银钏,扼住了那清脆的声响。 “荣安侯嫡长女,李太后的手帕交,朕怎么会不知道?”阎善渊说道。 “待妾身将一份大礼送给妾身这嫡母后,自会寻个由头和离。”洛宜说道,“只是那时,皇上可莫要忘了帮妾身一把......” “你与傅氏不合?”阎善渊问道。 “并非不合。”洛宜摇了摇头说道,“而是你死我活。” 这还是第一次,洛宜在阎善渊的面前露出极具攻击性的一面。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与扭曲不加掩饰,那张清妩娇柔的面庞竟也浮现出几分狠辣与凉薄之意。 阎善渊还从没见过洛宜这个样子。 不过据他查到的东西,怀里这小家伙的确在她那蛇蝎心肠的嫡母手下吃了不少苦。 “左右不过是个老妪,也嚣张不了几天。”阎善渊的五指收拢,直到将洛宜纤细的脚踝之处留下淡红的五指痕迹后才满意地松开,“荣安侯府,这些年倒是也做出什么事来,空吃俸禄、如蚁附膻......” 比起那银钏,阎善渊更喜欢自己亲手留下的痕迹。 如镣铐。 如烙印。 好叫这女子明白,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洛宜听了这话,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立马看向阎善渊。 男人似笑非笑,嘴上说着荣安侯府这些年的不是,带着欲色的视线却是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 温雅矜贵的眉眼柔和又冷淡,落在她的身上,却又莫名带上了一股灼意。 像是温热的烛油滴落在手背之上,带着烫意的刺痛,却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苏爽。 洛宜如猫儿压低腰肢,主动贴上了阎善渊的胸膛,随后一个吻轻轻落在了阎善渊的唇上。 带着几分讨好,却又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不带任何情欲。 “那皇上可要帮帮妾身?”洛宜漂亮的桃花眼被阎善渊的身影塞得满满当当。 她这副勾引人的模样,还真叫阎善渊品味出几分狼狈为奸的意思来。 “怎么帮?”阎善渊问道。 “皇上先答应妾身就好,等到时妾身再告诉您怎么做可好?”洛宜眼下等不到洛松的信儿,自然还不能扳倒傅氏。 “天底下,你是第一个敢指使朕的人。”阎善渊说道,慵懒而倦足的眸微微眯起,倒是并无半分不悦。 —— 另一条与阎善渊和洛宜所在的画舫有七八分相似的画舫之上,苦苦等待自己姐姐的洛松最终还是没能等来洛宜。 反而见到的是穿着华美妇人服饰的阿芜。 洛松瞧见阿芜打扮成姐姐的样子来见他时,吓得差点没拿住手中的茶盏。 “夫人说了,您若是查到了‘清梦’的踪迹告诉奴婢就是......奴婢回去后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夫人。”阿芜一面说,一面拿出了洛宜亲笔写下的书信。 洛松看过后,才稍许放松了警惕。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姐姐可去何处了?为什么今日没来见我?” “夫人有事在身,不便与您见面。”阿芜说道。 洛松知道阿芜是新帝送到定国公府中的人,按理来说姐姐不应当如此亲信她。 可是眼下,阿芜显然比阿霜更得姐姐重用...... 洛松迟疑的模样被阿芜尽收眼底,她也不急着催他,只是说道“夫人听闻您在书院之中得翰林院学士嘉奖 ,很是欣慰。” “夫人还让奴婢转告您,日后不必再藏拙了。” 洛松听完这些,看向阿芜的眼神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选择把近来查到的事都告诉了阿芜。 “今日我与洛瑾华出入那些妓院青楼,已在那金霄楼查到了一名名为‘清梦’的女子。” “我曾偷溜到后院之中,远远瞧过她一眼,的确就是姐姐要找的人。” 洛松说道。 金霄楼乃是京城最贵的青楼,他与洛瑾华只被带进去过两次,且两次都只不过是在大厅之中听曲看戏。 所以能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 好在这些日子里,唯有金霄楼入了一批新姑娘。 为了捧新人,青楼之内的老鸨正想着法子造势呢。 洛松说完这些,顿了顿后又补充道“母亲昨日给祖母请安时不知怎么又惹了祖母不喜,于是端阳节又被禁了足。” “我估计此事多半是傅氏所为,还请阿芜姑娘告知姐姐一声。” “不过除了禁足外,母亲和我一切都好,旁的都不必担忧。” —— 洛宜回到顾衍霄所包的画舫之上时,画舫内已杯盘狼藉、空无一人。 唯有几个收拾残羹剩肴的奴婢见到她俯身行礼,似没想到洛宜还会折返回来。 果然,此处根本无人在意洛宜。 就连顾衍霄也是忙着给司徒锵扣帽子定罪,连她这个妻子都忘记了。 画舫外的歌声渐弱,夜色已深,洛宜等来阿芜后这才回了府。 果不其然,出去了三个人,却只有洛宜回了府。 等在前院的顾老夫人质问起洛宜时,洛宜只是瞪大眼眸一问三不知。 好在顾老夫人发火前,顾昊匆匆赶回府道 “国公爷在淮河边突然遇见了一桩案子,高阳侯非拉着国公爷给他判明个是非,如今人都在官府之中,国公爷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至于小世子......国公爷说小世子难得见到母亲,于是今日就让小世子陪着洛夫人了......” 最后“洛夫人”三个字,顾昊的声音低弱到都快听不到了。 洛宜拢了拢鬓边尚有些松散的发,倦怠的眉眼全然不在意这些事。 “既然国公爷今日不回来了,不如祖母您也早点歇息吧?”洛宜好心说道。 “衍霄都不曾安睡,你如何睡得下?”顾老夫人看着洛宜这副懒倦的样子,阴恻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