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来了位表娘子》 001 鸾梦 国公府来了位表娘子 施九 本书由咪咕阅读(得间)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 侵权必究 邱枝意又梦到了那人。 床幔落下,掩住满目春色。 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上来,抚过她脚踝上戴着的金锁环。 足有一指宽,细长的金线缠在床榻上的金莲纹。 是谁...” 顶传来一声轻笑,郎君抓着金链往怀中一扯,轻而易举的将人困在床榻之间。 女娘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里衣,裹着的柔夷若隐若现。 耳旁低沉的喘息声叫女娘撇过头去,粗糙的指腹描绘着女娘精致的锁骨,忽然往上捏住她的下颚。 动弹不得。 “不,不要...”眸中含泪,眼睁睁地看着一抹沧浪色在银红帷幔后缓缓落地。 俯身下去,手掌攀上纤细的脖颈。 恍惚间炙热包裹着滑落的泪珠,隐约瞧见那双桃花眼的含着的莫名情绪。 烛光跳动,投下模糊又柔和的光影。 听低沉的嗓音在耳旁传来“滔滔阿妹不乖,是要往哪里逃...” 这声音... 猛地惊醒,趴在小桌上的双手传来阵阵麻意,香炉早已撞翻倒地。 “秋雨湿寒,女郎看书看得久了仔细伤身。” 云水听到动静,掀了珠帘走进来,圆润晶莹的珠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却见女娘坐在窗边,脸颊透露出淡淡的红粉,一双眼满是惊慌。 目光落在女娘额上的细汗“凤翔府虽然比北境暖和,可入秋凉气重,女郎可吹不得风,着了凉要受罪的。” “看的头痛眼花,只吹一会儿不碍事的。” 邱枝意微微摇头,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榻坐下。 已是霜序,窗外绵绵细雨像锋利的镰刀划过树梢。 空气夹杂几分燥热,还有几分秋雨的清凉,也吹散了心中几分旖旎。 重生数日,邱枝意头一次做这种梦境,险些就忘了前世仇恨。 她是长兴侯府二房独女,自幼失去双亲,被大伯夫妇视作亲女。 今已及笄,大伯母一纸书信送往京师,将她的婚事托付给嫡亲堂姊,也就是申国公夫人。 前世芳心春动,不谙世事。嫁的不堪,过得 凄惨。 不成想老天有眼,叫她重活一世,初入国公府的这一年。 那个梦境...也许是她多心,那声音分明听着耳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听外头有些吵闹,邱枝意疑惑看向云水“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云水如实答道“十日前金吾卫遣人说,今日小公爷归府。老太君高兴,府内要设小宴,全府都要庆祝一番。” “这样啊,那咱们也快些去姨母那儿,去晚了可不好。” 邱枝意起身坐在梳妆镜前“这几日风寒,也没给姨母请安,咱们早些过去。” 铜镜中的女娘面容香娇玉嫩,远胜廊下那排芍药。 弯月眉下一双杏眸欲含春水清波流盼,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脖颈纤细,寻常沧浪色的罗杉穿在身上,素雅娇俏。 秋雨潇潇无声落下,云水拿了披风,又撑了伞忙跟上来。 “秋雨寒凉,女郎可别淋了雨。入京后女郎不喜热闹,甚少出门,如今多出去走走,国公夫人也是很开心的。” 邱枝意垂眸,掩下眸底的情绪。 申国公府祖辈上出过三公,老国公更是做过帝师,国公府位比亲王府。 长廊两侧青绿与朱红的栏杆,早已被秋雨打湿。 邱枝意带着云水拐进回廊,走了许多穿过小圆,忽然停了脚步。 郎君穿着玄色窄袖长袍,玉冠挽发,身形修长。 他鼻梁挺拔,浓眉下的一双桃花眼看过来,已然是无法躲避。 002 愁绪 “小公爷。” 邱枝意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 小公爷傅昱之,是申国公府最有出息的郎君。 去岁弱冠,领了金吾卫正四品都尉的差事,很得圣人看重。 两月前奉旨捉拿水贼,胜利归来,自然是件大喜事。 邱枝意认识他,前世二人是叔嫂关系,只不过甚少在后宅遇见。 就算遇见也是逢年过节,互相避讳,接触更是没有。 “是邱家阿妹吧,初次见阿妹略有匆促,是我的不是。” 傅昱之微笑,嗓音温和醇厚。 可这声音落在邱枝意耳中,霎时眼底浮现惊慌之色。 分明和梦境中的声音一般无二! 好似一双无形的手掌,摩挲着女娘纤细的脖颈,一个用力将她拖回旖旎的梦璇。 “好妹妹...三哥哥想听阿妹的声音...” “阿妹...好阿妹...” 女娘脸色苍白,手中的帕子渐渐变了形。 傅昱之面露担忧,温和开口“邱阿妹可是身子不适,脸色不太好看。” 目光往下,邱枝意也注意到手中的丝帕被她攥的变形。 她微微一笑,略有牵强“秋雨湿寒,许是吹了凉风,有些头痛。我这身子自小如此,让小公爷见笑了。” 傅昱之点头,笑意渐深“我知道妹妹身子如何,女娘子该是仔细娇养,何来见笑一说。” 他对上女娘不解的目光,尤其是眼中的局促更甚。 眸色不由得一沉,口中柔声道“莫怕,邱桉表弟月前去过金吾卫,闲聊时与我说起妹妹,妹妹只当我与邱桉表弟是一样的兄长。 日后在京师,若有琐事尽管遣人去春风居寻我。” 邱枝意抬眸,恰好落入郎君的眸光中。 “多谢小公爷,我记得了。” 他口中的“邱桉阿弟”是自己的堂兄,与傅昱之才是嫡亲的表兄弟。 她强撑着不露怯“小公爷刚刚回府,还要去拜见长辈,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长廊内,傅昱之看着女娘步伐紧快,好似身后是有洪水猛兽一般。 藤蔓攀附在墙壁之上,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蕊,又娇嫩,又鲜艳。 傅昱之眉目如画,敛起浅浅的笑意。 目光落在长廊尽头,晦暗不明。 邱枝意带着云水匆匆又回去,刚进门与正要出 来的晴山撞个正着。 云水年纪小,从小跟在自己身侧。 晴山年岁大些,是从北境出发前,侯夫人拨过来的。 她手中拿着茶壶,看样子是要拿下去收拾,见女娘匆匆的步伐面上奇怪“女郎不是要去给国公夫人请安,怎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着女娘苍白的脸色,她眼中浮现些许担心。 邱枝意头疼的厉害,只微微摇头,就往屋里走。 晴山忙看向一旁的云水,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女郎脸色看着不大好。” 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女郎才出去一会儿,就受了委屈不成。 侯夫人将她派来,怕的就是云水年纪轻,拿不准主意。 云水也疑惑“没有啊,就是遇到了小公爷,说了两句话。女郎说吹了凉风,有些不适,就回来了。” 晴山松了口气,没有受委屈就好“那你进去陪着女郎,我再去煮壶茶。” 云水忙点头。 邱枝意正坐在窗旁的宽木榻上,脑子里梦境或方才重合。 晴山在面前放了一盏新茶,她也未曾留心。 独独呆坐小半日,眉间愁绪缠绕。 003 醉意 秋雨初歇,头顶虽有星光点点,却不见皎月。 国公府南面的青玉园,是一处单独的院落。 小园内的景色,以及厢房都是素日专门宴请之处。 夜色深深,只剩下郎君们把酒言欢。 邱枝意带着云水慢慢往回走,她也饮了两杯,还不至于酩酊大醉。 只是身上暖洋洋的,头脑有些迟钝。 云水“哎呀”一声“奴婢将披风落在宴厅了。女郎在前面亭子小坐,奴婢回去拿。” 邱枝意方才用的多,此时犯了懒不想多走“那你快些,小心脚下,我在前头等你。” 花树摇曳的庭院里,夜风徐徐吹过,檐下的灯笼光彩熠熠,底端坠穗随风摇曳,地上光影交错。 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一只手撑着脸颊。 晚风吹过脸庞,她舒适的闭上眼睛。 却听脚步声靠近,邱枝意睁眼笑道“这么快就回来...” 郎君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长袍,停在台阶前。 邱枝意回过神,忙起身“小公爷。” 来人是傅昱之。 他立在亭子外,目光四下瞧了瞧“这么晚了怎么独自坐在这儿。” 稍稍停顿,语气不难听出关怀之意“听阿母说你病了数日,可是奴仆偷懒,将你自己扔在这儿。” 邱枝意一听,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 她忙开口解释“我的婢女取落下的披风,我在这儿等她。” “这样。” 傅昱之目光沉沉,一只手握着腰间的玉坠,柔声开口“月前奉旨离京,未能亲迎阿妹。我中箭受伤,阿母特意 去宝利寺上香祈福,听闻妹妹一同前去。为此舟车劳顿,水土不服,是我连累了妹妹。” 他颔首致歉,好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修长高大的身形,依旧是窄袖长袍。眉目清朗,除了肤色偏小麦色,温润的气质与文臣无异。 邱枝意微微摇头“圣人旨意不可违,更何况小公爷能力出众,将为祸四方的说贼捉拿归案,这是惠民利己的善事。 小公爷受伤消息传回府,是姨母心意诚真,感动上天,保佑小公爷平安归来。是我自幼身子弱些,与小公爷无关,这么说才叫我于心不安。” 女娘生的貌美,偏偏一副乖巧模样。 傅昱之笑意渐深,轻声笑道“妹妹不必惧我,幼时妹妹随姨父入京,还追着一起要习武, 姨父不同意。 妹妹当时抱着我不撒手,一直哭着喊哥哥,还是姨母过来将妹妹哄好的。” 朦胧的夜色中青砖石墙,绿树掩映,灰白色的假山交错重叠,盖满了青苔和虎尾草。 晚风徐徐,小园静谧无声。 酒意好像不适时的生长发芽,一段尘封的记忆也破茧而出。 邱枝意歪了歪头“小公爷答应过的,不再笑我哭鼻子。” 傅昱之眼眸眯了眯,嘴角浅浅弯起。 手中灯盏与星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灰石板上。 云水从一侧走来,手中还拿着被遗落的披风。 瞧见傅昱之有些惊讶,忙行礼。 “夜色深,秋风凉,既然人已经回来,妹妹早些回去吧。”傅昱之眸色清明,迈步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邱枝意收回目光,袭来的醉意也渐渐褪去。 004 见妹妹一面可真不容易 临近子夜,弯月悄悄地从乌云后显露,光亮柔和,为窗边的人披了一层柔和的纱衣。 净了面,松了发,邱枝意穿着霜色里衣只披着罗衫独坐宽木榻上。 晴山进来时,手中多了一件紫檀嵌百宝的首饰盒。 “样式瞧着新颖,定是国公府送来的,还是国公夫人待女郎心意真诚。”云水瞧了一眼,面上喜滋滋的。 晴山看了她一眼,才轻声说道“是小公爷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府上的娘子都备了一样的。 说只是个博女郎开心的小物件儿,女郎若是喜欢,留下赏玩或者装些首饰。” 一旁的云水不太对劲“小公爷心细如发,即便备了礼送来,礼数至少周全,不叫女郎名声受损。” 邱枝意疑惑“方才回来你就兴致缺缺,一个首饰盒怎的惹你不喜。” 云水年虽小,向来是以邱枝意为重的。 愤愤之色不加掩饰,小嘴突突的“奴婢回去取披风的时候,听到四郎君酒后妄言,说什么素日给女郎送了东西,女郎 都不给一个笑容。他自己眼巴巴送来的,又不是咱们央求要的,女郎回礼更是贵重,咱们又不是 外面那些野路子。四郎君酒后妄言女郎,奴婢是生气。” 四郎君傅适之,还有两年弱冠,身上未有功名,房中却已经乱糟糟。 难怪云水提起他,一脸愤愤。 邱枝意的指尖轻触在首饰盒上,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 她缓缓闭上双目,心中烦闷不止。 入京那日,因为傅昱之不在,去码头接人的就有傅适之。 那是个什么心思,前世她就领略过得。 重活一世,她这段时日能避则避,不管傅适之让人送来了什么,都在库房记录生灰。 云水气恼“还说女郎寄人篱下,咱们借居在国公府一切花销,侯夫人都备了银子的。 女郎的婚事,竟成了四郎君口中的‘可与国公府般配’之说。要奴婢说,他给女郎提鞋都不配,若没有 国公府的名头,他算是什么。” 她说的声音低,虽然气急,也怕这话传出去惹祸。 晴山谨慎,望了望关上房门“气话说说就得了,让人听取难保给女郎惹是非。” 她叹气“不过云水话糙理不糙,四郎君确实品行不端,女郎莫要被哄骗了。” 邱枝意点头。 次日一早,邱枝意 再去给国公夫人请安。 昨日临时被耽搁,她今日自然是要过去的。 带着云水从国公夫人的院子出来,瞧见傅适之时,主仆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郎君穿着碧色青竹暗纹圆领袍,神色不停地张望,瞧见邱枝意脸上惊喜,忙快步走近。 步子迈的大,直接停在二人面前,挡的严实。 躲避不得,邱枝意侧过身子,云水拦在身前,没叫人靠的太近。 “见妹妹一面可真不容易。” 傅适之目光灼灼,毫不避讳的盯着女娘的侧颜“妹妹病了这些时日,今日出门可见是好了的。 本事想去看妹妹的,可妹妹病中不见人,送的东西又回了好些礼,可是不喜欢。” 回礼那是基本的尊重,说明都是过了明面的。 而且每次邱枝意回礼,都将东西每个人都送一份,还将傅适之送来的大多转手送了旁人,剩下的都送去了库房。 “四郎君好意,我都叫库房记录了的,不只是我,其他人也喜欢的紧。” 邱枝意微微一笑,将疏离客套表达的明显。 她退后半步微微屈膝,将距离拉的更远“我还要替姨母送些东西去荣观堂,不宜让老太君等太久,就不多耽搁了。” 傅适之明白她这是拒绝,可女娘亭亭玉立,他又是见惯了美人儿,怎能一时放弃。 脚下一个大步,直接拉近距离,面上不悦。 005 他蠢顺着他说呗 “妹妹怎的与我这么见外,我唤妹妹,妹妹却唤我郎君,说来妹妹晚我三年,随家中 妹妹们唤我声阿兄哥哥,也是合规矩的。妹妹入京本就是带着意思的,左右大伯母与侯夫人是同族姊妹,如今妹妹到了年岁,又在国公府住下, 不若今日就应了我的心思,也省的哥哥我日夜难免,想妹妹想的厉害。” 他这话说的露骨,幸好四下无什么人。 早在入京那日去接人,傅适之就记着美人儿,越想心里越痒痒,恨不得立即拜堂才好。 邱枝意心中冷笑,面上故作疑惑“四郎君说的什么话,我带着什么意思了。男女有别,四郎君如此放言,若是叫姨母或者旁人听到了,当心罚你。四郎君什么心思我可不知道,这事儿 只有四郎君自己清楚,怎的来问我。不若一道去老太君面前,一起说说四郎君什么心思,非得拦着我的路,让我说清楚。” 傅适之本就是偷摸摸拦着她,毕竟也知道自己什么德行。 他若是开口求娶,别说侯府应不应,光是老太君和国公夫人都得埋汰他。 所以偷摸拦着她,不过是想仗着邱枝意年岁小,想哄骗她自己开口嫁给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邱枝意故意没说清楚,反问回去,倒是让傅适之说不出来话。 “妹妹强词夺理,我说不过妹妹,左右妹妹心里明白,故意要与我绕话。” 傅适之耍赖,一副不肯作罢的架势“今日妹妹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让妹妹走。” 看的云水恨得牙痒痒,可衣角被邱枝意轻轻拉住。 只好将想骂人的话咽下去,眼中却警惕,就怕傅适之突然冲过来。 “四郎君越说越离谱,我入京那是家中长辈的意思。” 邱枝意抬眸时眼中委屈,看的傅适之是更加心痒难耐。 傅适之有些不悦“现在是在国公府,长兴侯府远在北境,也管不着妹妹。” 邱枝意摇头“姨母受了我大伯母的嘱托,我如今自然要听姨母的。长辈之命,不敢不从,何况我好歹侯府娘子, 更不能随意。姨母是长辈不会害我的,我自然要听姨母的安排。四郎君在姨母眼皮底下长大的, 难不成要叫我忤逆长辈不成。” 傅适之忙道“我可没有,忤逆可是大罪。” 邱枝意眼底讥讽,面上依旧故作无辜委屈模样“那就好,我也知道四郎君是没有的。 方才姨母就同我说,要为我举办一场宴会,大概是想让我见见人。我来京师没有熟人,入府后又一直病着,只有四郎君 是我入京就见过的,可是四郎君读书用功,怕是不愿意来。” 傅适之脑子转不过来,忙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给妹妹捧场的。” 抓住邱枝意话中的重点,宴会见人? 这是要相看亲事的意思,抬眸看向女娘姣好的面容,想起女娘方才的话。 她说听国公夫人,那他就让大伯母点头就好了。 “那我就不扰妹妹了,妹妹快些去荣观堂吧,祖母还等着呢。” 他说完摆了摆手“我也回去读书,好好读书。” 看着人走远了,云水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分明是让女郎和他私相授受。若真有本事,三媒六聘才是诚意呢。” 邱枝意神色平淡“急什么,他蠢顺着他说呗,对咱们又没影响。” 云水疑惑“可也不能任由他肆意妄为,今日拦着咱们,下次谁知道会做什么事。” 邱枝意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才只是借口拖住,自己能脱身。 但是这么下去还真不是个办法,忽然眼睛一亮,让云水附耳过来。 006 活路 是日天色大好,蔚蓝的天空万里乌云,阳光明媚。 宴席半日,邱枝意只觉得脸都笑僵了。 “今日只认人,日后在京师待得久,自然而然就都认识了。” 国公夫人娴静端庄的坐着一侧,双眸闪着细碎的明亮,笑着看邱枝意揉着脸颊。 她将茶点推推了推“晚上回去用热水敷敷脸,日后国公府的帖子,你也跟我一起去。” 邱枝意笑着点头“我都听姨母的。” 屋内燃着淡淡的清香,赵妈妈打帘走进来“荣观堂来人请娘子过去。” 荣观堂是老太君的住处,是个慈爱和善的长辈。 邱枝意起身“姨母,那我去给老太君请个安,晚些时候再过来讨盏茶吃。” 她笑吟吟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对身后的赵妈妈说道“妈妈别送了,姨母也累了半日,姨母此时更需要妈妈呢。” 赵妈妈颔首“那娘子慢些,若有事让人来寻奴婢。” 她看着女娘笑吟吟的应了一声,乖巧的模样叫人喜欢,不禁想起近日府上的传闻。 上前半步,轻声道“娘子唤夫人一声姨母,夫人自然不会害娘子的。若是在府上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的,尽管遣人来。” 说罢,她笑着退后两步,转身又进了院子。 长廊的尽头立着一位青衣丫鬟,咬着下唇,不停地张望着。 邱枝意刻意放下脚步,转首见晴山轻轻点头。 “邱娘子!”青衣丫鬟看见女娘,脚下飞快的走来。 嗓音尖细,连路过的仆妇丫鬟接连看过来,可她不觉得,走近上前直接双膝跪下。 她泪眼婆娑“还请邱娘子给奴婢一条活路!” 邱枝意退后半步,身侧的晴山神色严肃,先开口喝道“你是何人?开口让女郎给你一条活路,若是胡言乱语 我就将你带去国公夫人与老太君面前去。” 青衣丫鬟抹着眼泪,见四下放慢脚步看热闹的仆妇丫鬟,咬着牙说道“奴婢叫流霜,是凌云苑的丫鬟。 奴婢...奴婢.....” 话未说完,她掩面哭泣,一只手却抚上了小腹。 邱枝意抬眸,露出狐疑之色“凌云苑的丫鬟不去找二夫人做主,为什么要来求我。” 她转首看向晴山“地上凉,你把她扶起来吧。” 晴山点头去扶,流霜却连忙摇头“邱娘子若是不答应,奴婢愿 意长跪不起。” 邱枝意面上为难“你有委屈不找二房主母,也不找姨母,我又不是傅家人,如何帮你。不如这样, 我要去荣观堂给老太君请安,你随我一起,有什么委屈让老太君和姨母替你做主。要不,你一直跪着,初秋寒凉也不是个办法,多伤身呀。” 邱枝意赌得就是流霜怕伤身,跪久了身子是真的挺不住。 少了肚子那块肉,她就彻底失去了依靠。 邱枝意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仆妇丫鬟,随手指了个“劳烦这位妈妈,去瀛春苑告知一声,请姨母去荣观堂。” 转身带着人往荣观堂走。 007 主仆齐心 被孙儿们围绕着,瞧见邱枝意走进来,江氏笑意渐深“就等你呢,快来老身这儿。” 邱枝意膝盖微微弯曲就被扶了起来,抬眸对上江氏慈善的双眸“老太君。” “你身子才好,又没外人,何须这些虚礼。” 江氏拉着她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侧“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你,小小年岁离家这么远,又生了病,如今见好老身也放心不少。” 上了年岁,是最疼爱小辈的。 邱枝意莞尔笑道“是我的不是,让老太君一直担心挂念,实在是该打,该打。秋雨接连几日,怕过了病气给您, 我也想着老太君呢。可不能因为我,扰了老太君的福寿安康。” 她目光飞快的瞧了一圈,傅家七位郎君女娘,除了出嫁的二娘子和外放的大郎君,屋内五位可真是齐全。 “我来时遇到了一件事,事关国公府私事,我拿捏不准,将人带了过来。来时让人寻了姨母,一会儿姨母应该过来。” 邱枝意转首,冲门口招了招手,对上江氏疑惑的目光“这人说是凌云苑的丫鬟,瞧着受了委屈。 我住在府上时日虽不长,可老太君与姨母素日待下人宽和,瞧她年岁不大,哭的却可怜。” 自她走进来,傅适之的一双眼就黏在她身上。 闻言看向门口,走进来的流霜刚好泪眼婆娑与他对视,傅适之手中的茶盏“啪嗒 ”落在脚下,摔得四分五裂。 他眼中慌张,忙起身“孙儿失礼,祖母见谅。” “你真该学学兄长们,一个茶盏都拿不住。”江氏对这个孙儿感情不深,说了一句就看向已经跪在地上的流霜。 仔细端详,江氏点了点头“是凌云苑仆妇的衣裳样式,有什么委屈哭成这样。” 国公府后宅各房的丫鬟衣裳都是不一样的,很容易就认出来。 流霜抬眸看了一眼邱枝意,畏惧地目光又看向神色慌张的傅适之。 江氏眯了眯眸子,目光在傅适之与流霜之间穿梭。 008 带人告状 “奴婢是想请邱娘子给奴婢一条活路。”流霜咬牙,额头硬生生地磕在地毯上。 她生的清秀,泪眼婆娑,任谁瞧了都是可怜模样。 坐在傅适之身侧的女娘挑了挑眉“邱妹妹这是做了什么过分之事,让我凌云苑的丫鬟如此求你给条活路。” “五娘你住嘴!”傅适之转首厉声打断,更是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脸色。 他转身,脸上的慌张不加掩饰,明摆着和这丫鬟有猫腻。 在一想傅适之的品性,屋内的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神色各异,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他更抬不起头。 本来他是想等老太君将人叫来,顺势求娶邱枝意,最好今日将此事定下。 谁料,流霜会忽然出现。 邱枝意垂眸,眼下眼底的讥讽。 随即看向江氏,轻声道“方才她瞧见我就跪下,当着许多仆妇丫鬟面求我给条活路。可我并未见过她, 问了也不说,怕耽搁太久就将人带了过来。我虽入府时日不久,可老太君与姨母素日待下人温和,想来有天大的委屈, 老太君和姨母处置更公正合理。我也帮不到她什么,只瞧着哭的可怜,顺路带她过来,还请老太君别怪我自作主张。” 江氏点头“你做的很好,国公府的丫鬟自有你姨母管教。看着你年岁小,人善心软。” 她长舒一口气,看着傅适之的模样,大抵猜的清楚。 摆了摆手“四郎你留下,其余人回去吧。” 闻言,几人起身都要往外走。 江氏又道“三郎,你也留下。” 傅昱之停下脚步,又坐了回去。 女娘起身时经过他面前,裙摆上绣着荷叶连连,步伐轻巧。 他眸色一深,余光瞧着女娘最后走了出去。 江氏一个目光,齐嬷嬷会意带着人也退了出去,将门关的严实。 “你要的活路指望不上旁人,若是如实说,老身给你条活路。” 流霜抬头,再看一旁的傅适之满脸惊慌,眼中警告的看着她。 活路都是自己给的...她咬牙“奴婢名叫流霜,腹中已有四郎君的骨肉。” 果然如此。 傅昱之目光审视“你怀的是四郎的骨肉,不去求二叔母,也不去求四郎,为何要去求邱娘子给你活路。” 流霜如实道“奴婢偶然听仆妇闲话,说四郎君有意求娶邱娘子做新妇。邱娘子身 后有长兴侯府,未必能容下奴婢 和这个孩儿,所以奴婢今日才去求了邱娘子,想请邱娘子做主母后,给奴婢和腹中孩儿容身之处。” “住口!” 傅昱之冷声喝道“邱娘子尚未出阁,男女有别,岂容你胡言攀扯。” 老太君闭眼接连摇头,再看向傅适之时,眼中失望“四郎,你可认。” 傅适之最怕的两人就是江氏和堂兄,“我”了好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他知道完了,肯定是不能再求娶邱枝意了。 而且未聘娶新妇,丫鬟大了肚子,凡是京师有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将娘子嫁给他了。 009 计成 “这个孩子听祖母处置,孙儿将四郎带去祠堂,做出这样的事不能轻饶。” 傅昱之说罢,江氏点头,随着他按着人往祠堂去。 秋风乍起,凉意袭来,院中的红枫簌簌落下。 邱枝意坐在窗前,伸手接住,那颜色血红鲜艳,脉络清晰。 轻轻用力,红枫在指尖打转。 流霜听到的闲话,是她故意让人听见的,便是拿定攀附富贵之心,流霜断不能放弃。 前世仗着傅适之将她收房,那才叫嚣张。如今是天道好轮回,作茧自缚罢了。 晴山进来时,就看到女娘坐在窗前,把玩着手中的红枫叶出神“女郎。” 她顿了顿,见女娘双目清明又道“流霜被二夫人领回去,四郎君被小公爷带去祠堂受罚。二夫人已经在为四郎君相看,想在流霜到日子前,将新妇娶回来。” 云水听到后面撇了撇嘴“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体面点的人家谁能把自家娘子嫁进来,被妾室压一头。” “左右那是凌云苑的事,日后都与咱们无关。”邱枝意浅浅勾唇,怕是要聘娶新妇没那么简单。 且不说傅适之自大,就是那位二夫人也看不上寻常人家的娘子。 此时祠堂气氛严肃,傅适之是最怕这位堂兄的。 瞧着温润,他越害怕。 “三兄,饶了我这次吧。” 傅昱之垂眸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尺戒“我不打你,在祠堂反省。明日一早,送你去国子学读书,年前就不要回来了。” 说罢,直接迈步离开。 他去荣观堂时,二夫人哭诉正在里头哭诉“阿姑,发生了这样的事,日后四郎还有什么好丈人家扶持呀。” 国公夫人也在,听了气急“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孩子就不是孩子。我今日就把话放这儿,滔滔是长兴侯府的人, 侯府无意和国公府结亲,弟妇还是歇了心思吧。” 傅昱之停下脚步,看来此时不太方便他进去。 转身才走出院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女娘立在长廊内,面对着泛黄的枝叶出神。 “怎么在这,不是要你回去歇着。” 女娘转首对上他的目光,目光瞧了一眼荣观堂,又收回来。 傅昱之柔声道“阿母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的婚事,阿母相看是次要,侯府和你自己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邱枝意是故意在这儿等的,却不是在等国 公夫人。 她抿唇“我是来等小公爷的。” 女娘生的香娇玉嫩,抬头盈盈一笑,脸颊两侧浅浅的梨涡显现。 傅昱之轻抬眼眸,那双桃花眼眸色幽深。 只听女娘红唇微动,面上苦恼“那丫鬟哭的可怜,我刚才将人领过去,害得四郎君失了颜面。 二夫人又是最疼四郎君的,我担心姨母夹在中间为难。若是凌云苑有何怨言,小公爷往我身上推就好,左右我不会在国公府一直待着的, 免得小公爷和姨母在中间,那毕竟是傅家人。” 她回去想了许久,毕竟姨母待自己真的好,若谁生了怨言也是她该承受的。 010 过于乖巧 邱枝意想的很简单,左右她不是傅家人。 日后出嫁,她肯定是会离开国公府的。国公府里的仇怨,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不想连累国公夫人和旁人的关系。 这话落得郎君耳中变了意思,只觉得妹妹过于乖巧,可以说的上小心翼翼。 傅昱之眸色微沉“小事而已,妹妹何须如此委屈自己。错了就是错了,四郎什么 品性,那是我作为兄长和家中长辈教导不善的缘故,与妹妹无关。我说过,妹妹日后只当是在自家, 这般拘束到叫我这个做哥哥的脸臊。” 郎君低声浅笑,调侃似的语气与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瞧得人脸红。 邱枝意移开目光,没敢再多瞧。 她抿唇“旁人做错了事,应是自己承担,而非小公爷之错。” 傅昱之温润浅笑“妹妹说的是,秋风萧瑟,妹妹别在这里吹凉风,先回去吧。荣观堂有阿母在,定不会叫妹妹受委屈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邱枝意微微屈膝,转身往来时路走去。 天际日影斜沉,落日如醉,秋风瑟瑟,已然多了几分傍晚的凉意。 邱枝意过来等人,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没必要再赖着不走。 说她心思深沉也好,故意卖弄乖巧也罢,在京师除了申国公府她无依无靠。 国公府里若她寻一方庇护,傅昱之是最合适的。 日后她出嫁,傅昱之若能看在今日哥哥妹妹的情面上,与她未来郎婿多多庇护远在北境的侯府,也许侯府不会落得前世那般境地。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国公府套了马车,将人送去了国子学。 云水在旁兴致很好,在身边絮絮说着“四郎君一早就离府了,二夫人亲自送出的门。 走时百般不情愿,二夫人说等四郎君年关回来,多添两位貌美的通房。二夫人又急慌慌的找了媒人进府,说是要为四郎君相看一位高门贵女。” 邱枝意头也不抬“在府上不受拘束,有什么事又有二夫人这个阿母替他兜底。如今去了国子学。 吃穿用度不如自家奢靡,便是那书卷也不曾拿起,自然不愿意去。四郎君离府,凌云苑那房的事咱们少管。 就算听到了府上的什么闲话,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幸灾乐祸。” 云水点头“奴婢明白,定不会叫人抓住奴婢小辫子,给女郎丢脸,给侯府丢脸。” 她对晴山和云水自然是放 心的,只是少不得嘱咐几句。 邱枝意坐在窗边,合上手中的书卷,神色恹恹瞧着兴致不高。 傅适之被送去国子学读书,直至年前不得回来。 这与她开始猜的结果相差不多,本意也没打算借着那个丫鬟将傅适之一举扳倒。 傅昱之将人送去国子学,反倒比她预想的禁足还要好些,至少年前见不着。 如此,她应能避过前世那场不堪,也不会在嫁给那人。 “女郎,赵妈妈带了好些东西过来。”晴山掀了珠帘走进来,打断了邱枝意的思绪。 011 国公夫人的试探 赵妈妈是国公夫人身边最体面的管家仆妇,她来定然是国公夫人的意思。 邱枝意起身往正间走,一眼就看到赵妈妈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身上椒褐浅纹褙子,干净利索的站在那儿。 身后的四个丫鬟手里都拿着东西,瞧着像是贵重物件儿,或大或小都用木匣盒子装着。 “妈妈今早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姨母有什么吩咐。” 邱枝意盈盈笑着上前,扶住赵妈妈行礼的双手“又没有旁人,妈妈不必同我多礼。” 赵妈妈笑着“诶”了一声“那奴婢就不和娘子客气了。一早过来,确实有点事要同娘子说的。” 她将手中的册子递来,上面记录着东西的来历。对上邱枝意的目光,她微笑道“昨日宴请之后,与府上交好的几家送来些东西,都说是娘子的见面礼,日后在京师住下,随时去府上玩耍。 夫人命奴婢送来,是想问问娘子如何处置,奴婢照做就是。” 邱枝意将册子看的仔细,随即抬头“我瞧着东西不算贵重,多数是常见女儿家的物件儿。不过人家看在姨母的面上, 对我几分好,这心意远比物件儿重,送去库房记录下来,等日后随姨母去各府参加宴席,我再多备上一份。” 赵妈妈点头“娘子思虑的极是,那奴婢就按娘子说的照做。” 说罢,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邱枝意侧首对云水说道“你去送妈妈,若是有什么帮忙的,也多和妈妈学一学。” 云水应下,和赵妈妈一起走出屋子。 小轩窗外的阳光充足,正值晌午,晃得人睁不开眼。 邱枝意顺势坐在窗前的矮木榻上,明白赵妈妈今日过来,不只是简单问她的意见。 而是国公夫人的试探,看她是否被养的什么也不懂。 虽有疼爱,可自身能力又是一回事。 日子又平静的过了几天,邱枝意也渐渐地忘却那个梦境。 去瀛春苑给国公夫人请安,遇到傅昱之也没了之前的疏离,二人哥哥妹妹的说了许久的话。 才进屋里,国公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正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看邱枝意今日穿着鹅黄色素锦直襟披衫,眉头微蹙“今早天凉,穿的可是不多。” 邱枝意顺势环住国公夫人的小臂,软了声音“姨母,这身衣裳可是您让绣娘新做的,我穿着甚是喜欢。 秋日萧瑟,可是您说的女 娘家穿的艳丽些才好看。” 国公夫人依旧蹙眉“回头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阿母让妹妹穿吧,左右病了不爱喝药的也是她。”傅昱之迈步从外头走来,对着国公夫人行了一礼。 他目光落在国公夫人身侧的女娘,还抱着国公夫人的小臂。 国公夫人笑着打趣着“滔滔这几日常来陪我,怎么你最近也有闲空陪我了。” “是儿子的不是,之前忘了陪阿母。如今有妹妹在,阿母更是看不着儿子了。” 傅昱之浅笑,自顾自的叹气摇头。 012 娘俩的悄悄话 国公夫人无奈“多大的人,还和滔滔吃味起来不成。你来的正好,之前凌云苑闹得传闻,什么四郎要做侯府贵婿,滔滔要做二房新妇的话, 府上已经让我清理了,不会再叫人传出来什么。你在外头也多多留意,与你交好的郎君,大多品行不错,有空带来府上做客。” 傅昱之眸色微沉,面上依旧温和的笑着。 看着国公夫人身侧的女娘,脸颊一红,大抵是明白国公夫人的意思。 他没有推脱,也没答应“儿子知道了。” 国公夫人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还想说些什么。 “今日金吾卫还要巡逻,儿子先走了。” 傅昱之站起身往外走,大步流星,没给国公夫人说话的机会。 看着儿子出去的身影,国公夫人欲言又止,最终有些不悦的说了一句“走的还挺快。” “小公爷如今身在金吾卫,又是巡逻的要事,耽搁不得,自然是走的快些,姨母莫要和小公爷计较,尝尝今日的桂花糕。” 邱枝意笑盈盈地端着桂花糕上前一步“这可是秋桂做的,我尝了味道极不错,姨母也用些。” “不说他了,咱们娘俩说些悄悄话。” 国公夫人拉着她坐在身侧“前些日子闹得传闻,姨母已经处置干净,你也别放心上。 侯府和你大伯母如此信任国公府,将你托付给我,便是不寻一位出身贵重,也得是品行得当的人。日后府上你且留心, 若再有不长眼的冲撞你,直接来告诉姨母,姨母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邱枝意眼眶一热,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不一样的。 “姨母说的是,我有姨母替我做主,谁也别想欺负我。” 女娘又陪着待了许久才离开。 赵妈妈进来时,国公夫人正独坐榻上,尝着桂花糕。 “夫人,凌云苑那头如何安置。” 国公夫人头也不抬,冷笑一声“从前如何现在就如何,怀了身子也没收房,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是二房自己的事,不用管。” 赵妈妈点头“奴婢瞧着表娘子性子是极好的,上次您让奴婢将东西送过去,表娘子看的仔细,话也说的周全,可见处事之道是用心学过的。” 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国公夫人拍了拍的手,嗤笑一声“我那堂妹教出来的果然没让我失望,也叫我心中喜欢。日后你多让人看着些,莫叫不长眼的冲撞了滔滔。” 赵妈妈颔首,知道国公夫人说的“不长眼”指的是凌云苑那头。 秋日的骄阳唯有晌午时最热,过了那功夫反倒是泛上丝丝凉意。 “姨母说的可是对,前几日穿着还没觉得,现在还真的有点凉。” 邱枝意带着云水慢慢往回走,才穿过长廊,准备抄近路回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前头立着的人有些惊讶“小公爷不是要去巡逻,怎的站这儿呢。” 不是傅昱之,还能是谁呢。 郎君背手立在面前,听的动静回过头来。 013 承情 “落了些东西,让人回去拿,我在这儿等着。” 邱枝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几日的相处虽不长,可先头那种的忐忑不安不见,反倒没有不适应。 傅昱之浅笑“这是要回去了吗,也好,明日出来多穿些。若是病了不爱用药,嫌药太苦,受罪的也是自己。” 邱枝意脸上一热,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 郎君嘴角弯了又弯“是阿母同我说的,等我今日下值回来,给妹妹带些蜜饯。七碗居做的蜜饯不是那么甜腻,用来当做零嘴儿也不错。” “小公爷这么像是哄孩子似的,从前大伯母就是这样哄我的。” 邱枝意抬眸,正好撞入郎君的眸中。 有一瞬间,她好像在那桃花眼中看到了自己。 郎君微微挑眉,好似在说“你不就是孩子”。 傅昱之轻笑,没再逗她。 “是有件正事要告诉你的,你可有书信要送回侯府。我想,你会想家,想姨母他们,会有好多话要说,写成书信送回北境,也让侯府知道你的近况。” 果然女娘眼露惊喜,转而担心道“当真?可驿站若无要事,怎么会给寻常人传信。” 没必要因为她和侯府之间的传信,让傅昱之滥用职权,若是被人弹劾了,她可真是要自责。 傅昱之知道她是想到哪里去,笑意渐深“京师近日有要往北境的商队,我可派人跟着商队一起,所以你要和姨母说些什么,明早将信装好。 有要带的东西,也一并装上,我让人去取。若是不放心,明早你可亲自过来交代。” 邱枝意脸上一红,也知道这是多想了。 不过能给家里写信,也不扭捏,抬眸嫣然一笑,连语气也轻快许多“多谢小公爷,我自然信得过小公爷,明儿一早让人来取就是。 秋桂宜新酿,就当做我谢小公爷的。从前在北境,我就跟着大伯母学了,等酿好给小公爷先尝鲜。” 傅昱之眸色渐深,看着女娘的笑容,不难发觉这两日的接触,远比前些时日融洽。 女娘也不像只胆怯的猫,眼中畏惧,想着躲自己。 眼下语气轻快,盈盈冲她笑着。 连他眼角眉梢也沾染几分喜悦,目光炯炯“那我就等妹妹的桂花酿。” 小厮很快取了东西过来,傅昱之也确实真的要去巡逻,没再耽搁。 穿过长廊再往前走,小池犹如明镜,上小桥便是回去要路过的小园 。 “女郎要做桂酿,也不知道京师的秋桂比起北境如何。若是做砸了,小郎君定是要笑话女郎的。” 云水笑呵呵的,即便被邱枝意嗔怒瞪了一眼,还吐了吐舌头。 邱枝意难掩喜悦“晚上回去瞧瞧,装些什么和信一并捎回去。” 云水说的“小郎君”是她堂弟,素日最爱捉弄她。 每每她还要去告状,小堂弟就被阿兄追着打。 想起在北境的日子,邱枝意难免鼻头发酸。 一抬头,却见前面小园前立着一位女娘,见了她脚下飞快走来。 瞧着来者不善。 014 来者不善 “五娘子,好巧。” 邱枝意微微一笑,挑眉看着女娘。 也不算陌生,毕竟前世就结仇,也算是老冤家了。 女娘神色倨傲,停在面前“不巧,我特意来寻你的。” 二房的这对兄妹,是一个比一个惹人厌恶。 那个贪图享乐,未娶新妇房中一团乱,读书习武更是样样不行。 这个打小儿就是蛮横不讲理的主儿。 邱枝意神色不变,细细回想,重生之后她除了先前设计让傅适之离府,其余与二房可没什么关系。 寻她做什么? 说是来找麻烦还差不多。 傅瑜清轻声“嘁”了一声“看你最近跑瀛春苑挺勤快,想来提醒你一句。” 邱枝意微笑“给姨母请安,自然是日日都要去的。姨母待我好,我总不能连最基本的请安都做不到。” “惺惺作态,你那点小心思旁人看的清楚的。” 傅瑜清撇了撇嘴又扬了扬下颚“我来是想告诉你,莫要心比天高。能入京已经是你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福气,既然 来了老老实实些,否则我定然不饶你。四兄糊涂心傻,才被你害的离府,如今你又要贴着三兄。 你失去双亲,侯夫人对你再亲近终究是有自己的儿郎要疼,你算是什么,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今日我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 三兄是有未过门的新妇的,世子新妇岂是你能肖想,你还是不要自甘下贱,去当小妇。” 这话不仅说的不中听,语气更恶劣。 邱枝意也不恼,伸手拦住愤愤的云水,依旧微笑着说道“五娘子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姨母是我的长辈,我日日给自己长辈请安,还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叫人听去凭白坏了清誉,还要连累国公府与侯府的情谊,” 傅瑜清听了也没收敛,神色倨傲“国公府与侯府的情谊与你何关,惺惺作态,你便是这般在兄长面前卖弄的吧。” 邱枝意敛起笑容,语气平和“我与五娘子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如此坏我清誉。男女有别,我对小公爷视作自家兄长看待, 将姨母视作自家长辈尊敬,如何成了五娘子口中的卖弄。五娘子同我一样待字闺中,对兄长个人之事指手画脚, 世子新妇有无人又如何,等日后小公爷成婚,我更应备上厚礼,吃一口茶叫声嫂嫂,这与五娘子有什么干系。” 她心中冷 笑,也懒得与傅瑜清计较。 傅瑜清就是个被宠坏的女娘,稍有不如意,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 可她的报应在以后呢,无需再出手。 邱枝意迈步,想绕过她离开。 “你站住。” 傅瑜清迈步拦在面前,一脸不悦“我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 她本就脾气乖张,向来是不喜欢那些道理。 邱枝意退后小半步,与她拉开距离“我与五娘子无话可说,上次在荣观堂,问都不问就说我欺负了凌云苑的丫鬟。 本就不是我,我只当五娘子无心之言。今日又如此作甚,说一些莫须有的话坏人清誉,你还要我说什么。 我与五娘子话语不投机,就先告辞了。” 015 淤泥 她也是真的不喜傅瑜清,前世欺负她最狠的就是傅瑜清,后来傅瑜清出阁,她的日子还算好过起来。 “邱娘子急着走什么,说来我年长你岁,你应该唤我阿姊的。” 傅瑜清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撇了撇嘴“不过我也不愿意当你阿姊,我说的你可得记住,离我兄长们都远些。 你已经害的四兄离府,还想贴着三兄,想利用大伯母对你的疼爱做世子新妇,你可真是好生不要脸,我是没见过如此下贱的小娼妇。” 骄阳斜沉,秋风徐徐吹过,搅动着犹如明镜的池水。 其清澈,连下面的淤泥瞧得一清二楚。 “五娘子说了许久,其实就是看不上我。” 邱枝意看着她露出得意的神色,她轻勾嘴角,讥讽的看着她“那五娘子放心好了,我也看不上你,自然也不会看不上你兄长。 小公爷和你们兄妹不一样,明澈的湖水和淤泥自然是不同的。” “你!你说谁淤泥?”傅瑜清满脸不可置信,等她反应过来时邱枝意已经准备绕过她。 放肆! 竟敢说她是淤泥! 傅瑜清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就算打死了奴仆,也有其母替她遮掩,这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女娘背对着自己,正往桥下走。 沧浪色的裙摆绣着荷叶连连,就连露出的鞋尖点缀着一颗色泽饱满的明珠。 姿态曼妙,和她那张面容一样叫人讨厌。 腿一迈,手一伸,傅瑜清就冲了过去。 邱枝意不是傻子,前世在傅瑜清手上吃了太多亏,重活一世早就对她心有警备。 虽是背对着她,可余光一直瞄着斜后方。 池水清澈,映射着人影向自己扑来。 一个转身,只听“扑通”一声,清澈的池水和淤泥瞬间被搅乱。 傅瑜清是上半身用力的,失重栽下去也是头先着地。 衣衫浸湿,顶着一头淤泥,清秀的五官也看不出来什么。 “你个小娼妇,你敢害我!” 她被人扶出来,指着邱枝意的面容,身子轻颤,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先是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比作淤泥,又被害的如此狼狈。 她一双眼好似要喷出火似的,死死地盯着邱枝意。 邱枝意浅浅勾唇,心中别提多痛快。 她微微抬眸,眼中划过一抹讥讽“五娘子如此动怒做什么,我 可什么都没做,是你要来推我,自己有没站稳,才摔进去的。 只可惜一池清水,被淤泥搅乱,瞧不出原来的清澈,真真是可惜。也幸好池水不深,五娘子没磕了脸,只是这发髻要回去好好洗。” 她抬手放在鼻子前,这意味不言而喻。 “你!你!” 傅瑜清气的身子颤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气的干脆佛开身侧的丫鬟,指着邱枝意“你等着,我要告诉大伯母你欺辱我。我倒要让你看看,大伯母向着你还是我这个自家人。” 左右周围无人,除了邱枝意和她的丫鬟,其他的人不敢反抗自己。 自然是由的她怎么说都行。 “五姊这是要找大伯母做什么。” 016 幸灾乐祸 第一个笑出声的。 “是她作茧自缚,我也没做什么。” 邱枝意倒也没撒谎,若不是傅瑜清自己要推她,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不过青天白日,推人入水,不想后果,可见是素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 “阿姊说的极有道理,是五姊作茧自缚。不过阿姊猜猜,她会不会回去告状。”傅瑜嫣眼中狡黠,可看着邱枝意摇头,瘪了瘪嘴。 她叹气“还想骗骗阿姊的,阿姊可真是聪明。” 邱枝意很喜欢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就好像这一刻她不再是最小的那个。 反而自己也有了要疼爱的对象,弯着嘴角“不过你说的也对,她去告状,我真的会惹上一身是非。” 傅适之离府,凌云苑的二夫人对她颇有微词。 若是今日之事闹大了,难免有些不好收场。 傅瑜嫣掩唇轻笑“阿姊放心,五姊不会的,她最是好面子,可不能将如此狼狈大肆宣扬。 只是阿姊日后小心些,只怕五姊要记恨上阿姊了。” 二人走到小园另一门外分别,说了许多投机的话,还约着明日过来寻她玩。 也确实如傅瑜嫣所说,这事没有闹大,甚至没什么风声。 若非亲眼所见,都觉得什么也发生似的。 次日一早,傅瑜嫣果真过来了。 她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阿姊瞧我带来了什么。” 走了进来,发现还有人在,眼中惊喜“环枢,你不在三兄身边,怎么在这儿。” 环枢是傅昱之身边的小厮,跟着傅昱之形影不离的。 “奴才见过七娘子,小公爷吩咐奴才来表娘子这儿取些东西,这就走了。” 傅瑜嫣手中拿着是新扎的纸鸢,上前两步看着干净的包裹。 “是我装的东西,小公爷说可以帮我捎回北境,还有书信。”邱枝意拉着她坐下,示意云水送环枢出去。 “这纸鸢扎的真不错,画的也好,嫣嫣手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