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禁宠》 第1章 伺候好本小姐有赏 三月三,定远侯长子李乘歌大捷回京,封飞虎将军,圣上设恩荣宴犒赏三军。 侯府也摆了小宴,酒过三巡,夜色正浓。 叶蓁被长姐身边的丫鬟芷嫣带到后院芙蓉池边,“二小姐,将军就在前面醒酒。等外头客人差不多散了,奴婢会带人经过假装发现你们。” 芷嫣带着哭腔,“夫人打小疼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苦心促成二小姐给将军做继室,她把这泼天富贵捧到您面前,您日后千万别忘了她的恩德。” “等蓁连芷嫣的衣角都没抓到就倚着树干开始喘息。 半个时辰前,她重生在被长姐喂了合欢药之后,这会儿药劲上来了。 她眼前发晕,难道这一世也逃不掉吗。 突然,一双手搀了上来。 “府上外男这么多,让人瞧着不好,我送二姐姐到阁楼上醒酒。” 这声音···她回头一看,是三妹叶雪。 叶蓁忍着难受劲儿,故意挣扎两下,“可我答应了长姐···” 叶雪脸色突变,几乎是强行把她拖进二楼的房间。 意味深长道,“二姐姐这副样子叫男人瞧见了可不好。” “妹妹是为你好,这一回二姐姐不如过过清淡安生的日子。” 叶蓁嘴角一抽,确定叶雪也重生了。 看着她迫不及待下楼去给李乘歌献身,叶蓁闭上眼笑了。 前世就是从今晚这场交欢开始,叶蓁给李乘歌做了七年继室。 外人都觉得她过得多好,一个庶女高攀成侯府夫人,夫君更是一路直升成皇帝面前红人,封她诰命夫人荣光加披。 事实上。 第一年,李乘歌怨她爬床克死长姐,让她去尼姑庵洗了一冬天衣裳,叶蓁险些死在河边时,他娶了第一房姨娘。 第二年,他的第二位姨娘给叶蓁敬茶时自己烫了手,他却怪叶蓁狠毒,当着下人的面将她踹倒在地。叶蓁胃疼了大半年,落下病根。 第三年,他的两位姨娘先后流产,他又埋冤她身为主母看顾不好妾室,命她淋着大雨给侯府未出世的两个孩子挖坟。事后,叶蓁十根手指绑了三个月的钢针。吃喝不能自理,同年又被他的第三位妾室陷害,险些又被李乘歌丢进湖里淹死。 第四年,李乘歌从江南带回一对姐妹花,让她夜夜去弹琴,看他们耳鬓厮磨。 第五年,叶蓁对他纳妾已见怪不怪,可别的妾室闹腾,他也问罪于她。手废了还有膝盖,他就让叶蓁一宿一宿跪在长姐的灵位前忏悔。 第六年,叶家嫡母病逝,叶蓁被陷害下了大狱。每日闻着血腥味盼李乘歌相救,等来的却是他又红妆十里娶了妾室。 第七年,他与人闹不痛快多喝了两杯,将叶蓁错认为过世的长姐折腾了一宿,醒来第一件事就让人端上一碗避子汤。 七年光阴虽煎熬,但叶蓁并不觉漫长,因为这几个姨娘也没落好下场。 后来,叶蓁好不容易熬死嫡母崔氏,李乘歌也染上花柳病引发旧疾,不日就会升天。她终于能在侯府一人独大。 当时李乘歌瘦得皮包骨,出气多进气少,与那个叱咤边关,令匈奴闻风丧胆的飞虎将军判若两人。 他从未用那般温柔怜惜的目光看过叶蓁,“秦、苏、周三个姨娘的孩子都不是本侯的。郭姨娘和小郭姨娘从本侯这里偷东西补贴穷书生···” “宁姨娘是陛下派来的眼线,曾姨娘出身差,不识字,与本侯相顾无言。” 他苦笑一声,“本侯最疼的柳姨娘昨儿耐不住寂寞和侍卫露天玩得忘乎所以。” 叶蓁当时痛快极了,她摆下这一局就是为了早日送他升天,“侯爷自己也年轻过,柳姨娘毕竟年纪小。” 果然李乘歌脸色更差了,顿了顿,“当年你使手段爬上 本侯的床,在你嫡姐死后做了继室。本侯最讨厌被人算计,这些年恨你,听了叶雪的话才发现只有你对本侯是真心。” “叶蓁,给本侯殉葬吧。” “咱们生时不恩爱,死后本侯守着你,好好弥补。” 他枯瘦的双手死死掐着叶蓁脖颈,在她逐渐发紫的面容里笑得残忍又充满希冀。 “你、这个混账!放、开我。” 叶蓁只觉喉咙和心口如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又惊又怕。 谁来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 李乘歌温柔帮她擦泪,“别怕,本侯以后只喜欢你一个,好不好?” 滚! 叶蓁最后僵硬地抚上小腹,好像感觉肚子里的生命也在挣扎,像她一样无力和不甘心。 ······ 叶蓁粗重的喘息越来越短促,前世的窒息与眼下火烧火燎的感觉重叠,她扬起修长的脖颈,忍不住伸舌头舔砥指尖。 这屋里黑黢黢一片,先前也不知熏的什么香,乍一闻倒是提神,可她中的是情药,提神的后果就是药力加速发作,一会儿功夫身上的轻纱已经汗湿。 而楼下李乘歌正在叶雪身上卖力的动作,哼唧声断断续续传进来,叶蓁迷迷糊糊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想了一个男人出来。 男人的手很长很软,可是手心有些糙,所以沿着自己身躯勾勒的感觉越发销魂蚀骨。 好热,好渴。 她攀上男人温热的肩膀,手指触到的肌肉结实劲瘦,除了后心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外,皮肤比李乘歌那王八蛋细腻多了。 可是不够,她还要更多。 一缕掺杂着檀香的气息缠绕在叶蓁耳畔,低沉喑哑的男声猝然让她清醒了几秒,“喜欢这儿?脱了衣服给你摸好不好?” 叶蓁打了个哆嗦,眼尾红得像被花汁染透。 她用力把人摁在身上,笑得浪荡极了,“伺、候好本小姐,重重有赏。” 第2章 换个姿势继续 叶蓁前世只和李乘歌做过两次,一次是在催情药下只觉不够,第二次是被他醉酒强行拉上床,全是疼痛,没有欢愉。 而眼下这个男人身体力行告诉她,何谓人间乐事。 叶蓁哭红了眼,咬着他一根手指,颤抖着抽噎个不停。 “又不是打你,哭什么。”男人从后抱着她,动作温柔不少。 “太用力了喊疼,温柔点又被你骂不中用,小姐可真难伺候。” 叶蓁身上的药劲全被极致的欢愉取代,朦胧间见男人穿着黄色衣袍,上头的花纹奇奇怪怪,好像在哪见过。 她想推开男人,却被掐着腰不能动弹,“你、你先出去。” “欢愉了?”男人笑问。 叶蓁咬紧下唇,“出、去。” 男人反而贴得更紧,“不是你说外头那两人怎么做,你我也怎么做,还叫我一定赢过他。” 叶蓁清醒后哪听得了这些话,偏生他还要炫耀,“咱们足足多了一盏茶功夫,小姐若是还不满意,我们换个姿势继续。” “不要了!” 叶蓁难堪极了,尤其男人退出来的时候,她喉咙里难耐地呜咽了一声。 真是···死了算了。 “我中了催情药,此事非我所愿。” 男人低笑一声,宠溺地吻了她后颈,“小姐也是我的催情药。” 叶蓁心生反感,这般浪荡,也不知是哪家纨绔。 体内欲火倾泻,她还惦记着正事。瞥了眼一旁几乎碎成片的小衣和亵裤,沙哑道,“我、想洗洗。” 男人还未尽兴,但也意识到自己的怠慢,匆忙脱下外袍帮她盖好,“是我疏忽,你等等。” 他前脚刚走,前院就喧哗起来。 叶蓁忍着浑身酸痛穿好衣裳,借着月光看清黄色外衫胸口位置是个八卦图。 呃,她睡了个道士! 难不成是今日二爷带回来祈福的? 叶雪是故意她放到这儿,想用个道士断了她给李乘歌做继室的路? 不是,谁家正经道士在这种事上如此厉害? 男人打水回来,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星星点点萎靡的气味证明方才不是做梦。 男人脸色冷下,唤人上来掌灯。 “二爷,前院出事了。” “将军喝多酒冒犯了夫人娘家的姐妹,被府里下人瞧见了。” 男人正是定远侯那位常年在外修道的次子李煦安。 他的脸隐在烛光照不到的暗处,鸢色瞳孔忽明忽灭,看似温柔的眉宇却饱含冷气,左眼下方一颗米粒大的泪痣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销魂里,隐隐带着一点红。 好半晌,他薄唇轻启,“男人真喝醉是硬不起来的。” “那女人若真不想被冒犯,随便喊一嗓子,还怕侯府没人听见?” 侍从云追闻言一哽,“二少爷说的···在理。” 云追目光落到椅子上,见黄色道袍有一抹血迹,心下一骇,“您没事吧?” 李煦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冷眸微微一颤,那个位置···血是她的。 云追见他侧脸线条紧绷,可水一样莹润的眸子却没杀意,反倒像是有一股不甘? 李煦安想到叶蓁中情药的模样,下意识捏了捏手,“兄长和叶三小姐胡来,这不是打了大嫂的脸?” 云追愣了一下,自己还没说将军是和叶雪鬼混,二爷就知道是她?但转念一想,这算什么,朝堂局势纷争二爷掐指一算都能看透。 云追轻笑,“可不是,夫人身子不好,帮将军纳了叶二小姐进府做侧室,这半年侯府里里外外都是二小姐打理。人就差把心掏出来了,谁想到将军这么糊涂。” 李煦安讥诮抿唇,满京城都知道叶蓁上赶子追李乘歌,叶蓉做主把她收入侯府, 三书六礼就差和李乘歌完婚。 叶蓁心高气傲,所以刚刚她让自己赢过下头的李乘歌,是气急之下想报复? 李煦安冷下脸,手指几欲捏碎茶盏。 * 叶蓁两条腿抖若筛糠,还没进承恩院就听到叶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雪儿从未想过要什么,更不敢和长姐争。” “闭嘴!一介娼妓之女也敢玷污将军名声。” “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打死!” 叶蓉捂着胸口,脸色煞白,恨不得活剐了叶雪解恨。她为此事算计许久,刚刚一看李乘歌身下的女人竟成了叶雪,险些气昏过去。 叶雪哀切哭泣着,看向一旁李乘歌。 “是我勾引将军,都是我的错。只要长姐息怒,我怎样都心甘情愿。” 她深知李乘歌是什么样的人,也知什么样的女人最得他欢心。 不要硬,要软,要得他同情。 前世此时,也是长姐以小宴名义邀她入府,故意让她以为李煦安要继承爵位,她才使手段嫁给那修道的老什子,结果发现跟守活寡有什么分别! 而叶蓁就因为和李乘歌有了夫妻之实,顺理成章在长姐去世后被立为继室。 后来她寻叶蓁诉苦,偷偷攀上了李乘歌,才过得宽裕起来。 凭什么同是庶女,叶蓁就能做侯府夫人高高在上施舍她,她只能仰人鼻息! 叶雪想着前世心里恨极,面上却是更楚楚可怜。 果然此言一出,一直沉默的李乘歌看了过来。 两人才酣畅淋漓做过,叶雪眼角勾着激情过后的残红,凌乱的衣裳下全是他留下的印记。 他细细瞧着叶雪,虽说相貌气韵差了些,但在床上倒是有趣。 本以为是哪个想攀高枝的丫头,刚刚也没留情,哪知竟是叶府庶出的三小姐。他也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咳咳,夫人身子要紧,此事是本将军糊涂。” “既是你庶出的姊妹,本将军自不会亏待。” 念在叶蓉时日无多,李乘歌先低了头。 叶雪眼底滑过一抹得意,果然李乘歌不会忘了方才自己给他的快活!比起叶蓁谨守本分的无趣,她更知道李乘歌想要什么。 而叶蓉见自己丈夫护着这小贱人,胸口又是一阵起伏,“这脏东西不值得将军垂怜。” 叶雪眼尾一垂,李乘歌瞬间想起方才情动时她呜咽难耐的委屈,心又软了三分。 正要开口,不想叶蓉冷静下来反质疑起叶雪,“我让蓁儿去给将军送披风,你怎么会在那儿?” 叶雪跪趴在地上,看不清表情,“我饿了想去厨房找些吃的,路过后院时见二姐姐浑身滚烫,话都说不完整,便将她扶到阁楼上休息。本想去煮些解酒药,就被、将军···” 叶蓉出了一手心的汗,“哪个阁楼?” 叶雪心中冷笑,这一世叶蓁休想再进李乘歌的房。 “就是芙蓉池后···” “长姐!” 叶蓁有气无力进来,脸色竟比久病卧床的叶蓉还要白上三分,嘴唇也全无血色。 她一伸手,皓白腕子上一截染血的纱布出现在众人眼前。 叶蓉自诩疼爱叶蓁,这会却连扶一把的心思都没有,直勾勾盯着她,“你去哪了?” 叶蓁看长姐这表情,是要把事败的责任全算到自己头上。 想她前世到死都念着叶蓉的好,毕竟连城外的乞丐都知叶家二小姐虽是庶出,却过得一点不比嫡出差。 可后来才知,叶蓉好心为自己安定终身,背后却暗示李乘歌,是自己算计了他们。她既想用自己保住叶家荣华,又怕李乘歌真的喜欢上自己。 用恩情吊着自己,让她在那七年里心甘情愿受尽苦楚,又因此一事,让 李乘歌觉得对不起叶蓉,所以宁肯娶八个妾室羞辱她,也从未动过休妻念头。 这一世,叶蓁脸上再无从前的乖巧,“蓁儿身子不舒服,三妹妹将我扶到别处歇息了片刻。” “这会儿稍稍好些便赶紧来禀告长姐。”她的目光在叶雪和李乘歌之间转了转,“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三妹妹就做下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第3章 我不喜欢不干净的男人(修) 叶雪咬牙,“不知廉耻的人是二姐姐吧。” “你借着给将军送披风,故意喝那么多酒勾引将军,不就是想逼将军与你完婚。” 她还不忘替李乘歌诉苦,“将军喜欢谁不喜欢谁都由他自己定,你就算是名义上的侧室夫人,那也是妾,妾室不可媚惑夫君。” “二姐姐贤名在外,这么做简直有损叶家脸面。” 叶蓁心底冷笑,叶雪这蠢货也没白重生。 她不紧不慢道,“这话谁说都行,唯独三妹妹不行。” “你自己无媒无聘与姐夫苟合,从你口中说出叶家脸面这四个字,简直可笑。” 叶雪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自知理亏,何况今日目的也不是与她们论对错,而是让李乘歌心疼自己。随即又含泪低诉,“我···” ”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担心将军而过去询问,更不该心软搀扶将军。” “是我不知检点,我···”她紧咬下唇,“我没脸活了!” 不出意外,她挑了李乘歌所在的方向撞墙,毫无疑问撞进他怀里,“让我去死。” “你冷静点。”李乘歌口吻沉了两分。 叶蓁冷不防讥讽,“做都做了,何必来寻死觅活这套。” 李乘歌眯眼打量叶蓁,碧青色纱衣,流云髻斜插一排小米珠花钿,右手边的蝴蝶步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他承认叶蓁是个美人。 打理内宅的能力不输叶蓉,他回府这一月处处伺候的都很好,就是很死板!他几次想同她尝禁果,都被她以叶蓉在病中为由拒绝。 李乘歌在边关憋了四年,他心里的妻子只有叶蓉,叶蓁再好也是妾。妾就是要玩乐的,可叶蓁却端着架子。 不过她此时脸色苍白,眉眼含怒,倒让他有些心痒,“罢了,是本将军糊涂,今晚本将军就去蓁儿房间。” “你和蓉儿都别生气了,叶雪也是你们姊妹···” 他难得放低身段哄人,可叶蓁满脸嗤笑,“不必了,叶蓁自问没有资格伺候将军。而且···” 叶蓁双唇紧抿,清亮的眼眸燃着怒火,“我不喜欢不干净的男人。” 李乘歌周身凝起骇然杀意,荒唐,她是个什么东西,嫌弃他! 当即冷下眸光,“放肆!” 叶蓉见李乘歌动怒,忍不住皱眉,但一看叶雪狐媚子般倚在李乘歌怀里,她冷道,“蓁儿说话是过分了些,稍后自会给将军赔罪。” “但将军现在不必怜悯叶雪,她死了才干净。” 李乘歌舔着后槽牙,这些年叶蓉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从未提出异议,今天不就睡了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 他的夫人竟帮着叶蓁,让她有底气在自己面前耍性子,这是正室该做的吗? 他冷哼道,“本将军不就宠幸了个女人,怎么就论上生死了?” 叶蓉不敢相信李乘歌竟为了叶雪质问自己,忍痛道,“实乃三妹妹出身低贱,恐有损将军威名。” 李乘歌指着叶蓁,“她也是庶出,怎就入了你的眼,不算低贱了?” 叶蓉把心一横,“蓁儿母亲是医女出身,清白人家。她记养在我母亲名下,又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给将军做侧室再扶正,也是名正言顺,并非三妹妹能比。” 她一想自己时日无多,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妾身为侯府操劳四年,油尽灯枯,只求将军看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立蓁儿为继室。” 李乘歌总算明白了叶蓉的谋算,怒极反笑,“你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难怪这几年,她一张嘴就是叶蓁如何好,难怪今晚让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原是将他也当作计划中的一项。 他冷冷睨着叶蓁,又被她眼里浓烈的憎恨惊道,“她就是仗着你 恃宠而骄!敢对本将军出言不逊!” 叶蓉扑通一跪,却是半点不退让,“若非将军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叶蓁也不会如此。请将军相信妾身,妾身都是为了侯府。” 李乘歌眸光一紧,宛如猎食前夕的猛兽,他自幼在侯府不得宠,性情乖张,从军后更是出了名的易怒,唯独对青梅竹马的叶蓉十分温柔。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接受信任的人算计自己,“你把本将军当什么?你要塞谁,本将军就得要谁?” 叶蓉心头发苦,胸口紧跟着一阵难受,红了眼,“妾身、都是为了将军。” 李乘歌勾唇,笑容似掺了毒的蜜液,好像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忽然紧扣住叶蓁缠了纱布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把心头挤压的火气都发泄在了此处。 “好。夫人这么着急,也不必等操办婚事,本将军就看看她有没有叶雪伺候的好!” 而叶蓉闻言竟松了口气,把叶蓁往李乘歌怀里推了一把,“将军给你机会,好好伺候!” 叶蓁伤口疼得打颤,眉梢眼角全是厌恶,“放手!我不去。” 血液顺着李乘歌指缝滴下来,往日在他面前连个不字都不会说的女人,现在突然这么排斥自己的触碰? 她这戏演得过了。 李乘歌不耐烦道,“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不是觉得本将军和叶雪欢好对不住你?现在满足你,你还想怎样?” “别碰我!”叶蓁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李乘歌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一个庶女做她的侧室都是抬举,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闹? 僵持间,叶蓉神色一厉,抬手就要给叶蓁一巴掌,她往日最懂分寸,今天怎么还不知收敛?不料手腕在半空被叶蓁挡住。 叶蓉喉咙一紧,“你···” 叶蓁的目光如淬了毒,“蓁儿愚笨,恐是做不了将军继室。您不如好好教教三妹妹,或者求仙问道让自己再多活几年吧。” 她咬牙挣脱李乘歌的手,手腕纱布已完全变成血红,但都不及她眼里深不见底的寒意。 叶蓉眼睛眨了好几下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向聪慧听话的叶蓁吗? 李乘歌还从没被人这样拒绝过!他如今是京城新贵,谁敢这么对他! 若是旁人,早一剑劈下去了,可他再生气也不愿和内宅妇人动粗。 于是重新把柔软娇小的叶雪拉近怀里,报复似的故意做给叶蓉看,“夫人信誓旦旦不会让本将军失望的人,平日还真是演得一副乖顺听话的好戏。” “将军息怒。”叶蓉急得咳了两声,“蓁儿平日不是这样的,她爱慕将军,就是气愤叶雪这混账···” 话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竟厥了过去。 * 承恩院乱作一团,丫鬟端出一盆一盆的血水,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不得不去西院请二爷李煦安过来。 外头,叶蓁正打算回屋,叶雪突然挡在她前面,“二姐姐,为你解催情药的男人可还满意?” 叶蓁整了整衣裳,下身来不及处理的粘腻感让她有些烦躁,“谁跟你说催情药只能男人来解。” 叶雪愣了一下,很快就释然了。 有没有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李煦安的房间。 “我知道我抢了二姐姐好事,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我也是为你好,若是被人知道你喝过催情药,谁还会相信你是清白之身?” “到时将军只怕更厌恶你。” 叶蓁嗤笑,“三妹妹还是有点脑子的,可惜不多。” “那你猜是谁给我喝的催情药?你有胆子现在就告诉别人,看看是长姐先撒手人寰还是三妹妹你先去黄泉探路。” “还是,你以为将军睡了你,你在她心理就能比长姐更重要了?” 第4章 退婚(修) 前世叶雪从李乘歌那里听到的是叶蓁自己喝下情药勾引他。 叶雪倒也没被她吓住,哂笑道,“说得好像你多清白?你要是不同意,她能灌你?” 叶蓁对这事也很无奈,但不屑跟她多说,从容拂开叶雪挡在身前的胳膊,“别把仅有的那点儿脑子用在我这里,长姐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进将军的房。” “就算她只剩一口气,也有办法让将军舍掉你。” 叶雪被她说得心下一紧。 确实,前世叶蓉死后,反倒让李乘歌念念不忘,娶了那么多妾室,各个身上都有和叶蓉相似的地方,而且他再痛恨折辱叶蓁,也从未想过剥夺她做主母的资格。 叶雪原本觉得自己这一世占了先机,现下忽生不安,可又不愿看叶蓁得意,嘲弄道,“将军最恨被人算计,长姐想用你稳固叶家和崔家利益,不顾将军心意,今日已伤了将军的心。” “而你···企图给自己戴一顶痴情受伤的帽子,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叶蓁定定看着她,“三妹妹怎的这般了解将军?” 叶雪面露讥讽,自己重生而来,将李乘歌此后数十年的光阴捏在手里,叶蓁就是再有能耐也比不过自己。 她仰起脸,得意且神秘,“我不像你们整日就会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我真心待将军。” “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将军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叶蓁也不拆穿她,“有本事让他抬你做继室,再来与我争辩。” 叶雪如被鼓槌重重一击,她到底忌惮叶蓉啊。 但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会再做李乘歌见不得光的情人了! * 桑乔见李煦安换了身银白色缎面长衫,长发如墨,只用一根暗红色发带随意绑在身后,不显慵懒,倒觉潇洒。 一双常年清冷温润的凤眼如山巅雪水,不染尘埃,可左眼角一粒小米珠泪痣又莫名让他身上多了份红尘世俗的羁绊。 桑乔打量他一眼,眼神微凝,走近两步又仔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李煦安也由着他,脚步不疾不徐,“小师叔熬夜看话本,终于把眼睛熬坏了?” 桑乔一把摁住他手腕,“你身上的灵气怎么混了别的东西?像是···女人的气息。” 李煦安可是大周国师,出了名的六根清净,就算进一趟青楼都没人怀疑他会做什么。 桑乔想通后,坏笑一声,“悄悄告诉小师叔是不是干坏事了?哪个姑娘这么有福气呀?” “小师叔能理解,你这年纪血气方刚,又憋了二十年,难免难免。”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因为实在无法想象李煦安和女人在一块儿的情形。 李煦安眼睫像是被风吹动,轻轻一眨,“看来小师叔今日偷偷藏起来的西厢记是看完了。” 桑乔立即敛笑认怂,“好好好,我错了。你别跟师父说啊,我上回的罚还没够呢,你要是再给我添上一笔···” 他话音一顿,因为李煦安停下了脚步。 一点月光混着院子里昏暗的烛灯,将叶蓁摇摇晃晃的身影拉长。因为四肢乏力,加上腕子的伤让她站不稳,裙子被草丛挂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往下倒。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搀住她双臂,恰到好处的力道以及清淡的檀香让叶蓁呼吸微凝。 她一脸疲惫,缓缓抬头撞入李煦安清冷的目光里,好似有种被夺魂噬魄的错觉。 这双眼,好亮。像、像天尽头的极光。 是他?哦,应是来给叶蓉看病的。 认出人后,她脸上的一点惊艳刹那消失,轻描淡写的疏离清晰映在李煦安眼中,他脸颊线条微微绷紧。 李煦安虽是次子,严格来讲却算嫡出,因为他母亲是老侯爷唯一承认的正室。加之本朝崇尚三清道教,他又得真人亲传,据说十 四岁那年当众推翻司天监卜算结果,坚称江南有水患,朝廷一早做了准备,才将损失降到最低。 此后多年帮着大周避开无数天灾,被皇帝加封国师,允许参政,位同丞相。 前世即便李乘歌袭爵,在李煦安面前也不敢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 只可惜为人冷漠,一心问道,前世与叶雪成婚后就在外修道,让叶雪守了活寡,难得回来一次不是养病就是喝药。 喝药的银子还是叶蓁从自己月钱里添上的。 “怎么样?”李煦安淡淡的声音落在耳边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叶蓁才发现他盯着自己腕子上被血染红的绷带,眸色深得有些吓人。 她站稳后挣脱李煦安双手,退开两步才行礼,“多谢二爷。长姐怕是不好,有劳二爷了。” 李煦安还想说什么,可承恩院的婆子已经过来迎他,只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温水送服,一次两粒。” 他很少主动给人送药,不止桑乔愣了一下,连叶蓁也有点意外。 李煦安眉头微动,“怎么,要我亲自放到你手里?” 叶蓁赶忙双手接过,还未开口致谢,李煦安已擦身而过。 瓶子上有檀香的味道,还有触手可及的一点余温,等她回过神,转身已经看不见李煦安身影。 叶蓁哂笑,若她不是李乘歌侧夫人,没贴钱打理侯府,只怕李煦安也不会送药。这侯府没什么好人。 她随手将瓶子丢到草丛里。 半个时辰后,李煦安从承恩院出来,一眼就看到草丛里的瓶子,脸色渐冷。 桑乔捡起来吹了吹上头的灰,啧道,“呦,难得大周还有人不买咱们国师的账,稀奇。” * 叶蓁回房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气呵上来像极了刚刚那个男人暧昧的吐息,若说那场情事帮她解了合欢散的烈,那此刻浸在水下的身体反而有种食髓知味的空虚。 她掬起一捧水洒湿脸颊,映着微暗的灯光瞧见自个儿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红痕,多看一眼都觉脸红耳热。 “小姐!您要的汤药熬好了。”流霞蹑手蹑脚从外头进来,确定没被人瞧见赶紧关好房门。 叶蓁怕被她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忙道,“放桌上就行。” 流霞呼吸微顿,“小姐,避子汤寒凉伤身,您三思。” 叶蓁披了件衣裳出来,看着冒热气的汤药,下意识摸了摸小腹,不禁想到前世那个孩子。 叶蓁心里有些苦,拧着眉又问,“方才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流霞吸了吸鼻子,“之前帮您买合欢散的小六子也收了银子。奴婢按您吩咐,就说是大小姐想在将军那里讨个好,临死前落个成全将军的美名。他没怀疑。” 叶蓁点了点头。 叶蓉一早有算计,买合欢散这事不曾露面,前世就因如此,李乘歌才认定是她设的局。 流霞只觉二小姐好像变了个人,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但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又莫名觉着安心。 流霞把蜜饯放在她手边,又听叶蓁道,“你打听下随二爷回来的黄袍道士有几个?” 流霞怔然一愣,二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转念就明白了,好端端要做继室的人突然被抢了先机,还失身于别人,别的姑娘怕是早上吊了。 二小姐心里怎么能不乱,“您求神明指点,还是找二爷更灵。” 叶蓁眉头一挑,正要说什么,就听院子里有人惊呼,“三小姐落水了!” 叶蓁眸光微亮,流霞冷哼一声,“死了才好,在这嚷嚷什么。” “自是嚷嚷给将军听。” 叶蓁半躺在软榻上,下意识扶着腰,“长姐也该醒了。你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若是她们问起我来,你就说我为遏制合欢散的 药劲放了不少血,这会儿腿软下不了床。” 叶雪和叶蓉斗法,她可不去凑热闹。 流霞给她盖好被子,红着眼道,“奴婢很快就回来。” 叶蓁点头,“是要早点回来,回来把聘书、礼书以及名帖,还有嫁妆单子以及当初长姐替将军给的聘礼都打点好。” 流霞一哽,“二小姐这是要···” “退婚。” 流霞着急了,“这怎么能行?先不说退了婚,您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即便将军真要抬举三小姐,等您做了主母,一句话就能定夺她的生死。” 叶蓁却道,“我不稀罕做他的继室,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他们纠缠上。” “可是···”流霞显然不赞成她这么做。 “没有可是,我要与李乘歌退婚!” 第5章 我一个道士有什么不合适(修) 流霞离开后,叶蓁正准备喝避子汤就听院里婆子来报,“二、二爷来了。” 当今皇后都不能让李煦安登门,他主动来找叶蓁,丫头婆子都觉是在做梦,声音都是诧异和激动。 叶蓁拧眉,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于是想都没想就吩咐,“天色已晚,怕是不方便招呼二爷,明日我亲自···” 可话还没说,云追已在门前恭敬道,“二爷受夫人所托来给二小姐处理伤口。” 因她和李乘歌并未完礼,府中下人都还称呼她一声二小姐。 不过这理由,叶蓁更不信了。 叶蓉自己都只剩一口气,恨不得让她立刻被李乘歌接纳,哪有心思让李煦安来给她看伤? “不是什么大事,不敢惊动二爷。” 隔着门窗,她隐约能看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在台阶下,不禁暗骂,院里伺候的人怎能让他们离这么近。 话音刚落,李煦安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开门。” 依他的身份地位,虽平日不干涉侯府事宜,一旦开口,就是李乘歌都未必敢反驳。加上在众人心里,说他是活神仙都不为过,因而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叶蓁心头一震,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她连藏药都来不及,只能下意识起身挡在桌子前。 李煦安疾步进来,云追把门关好,守在外头。 叶蓁见他歪头躲开内间的青纱帐,随脚步一翩一动的银色袍裾似天边流云涌动,扑面而来的压迫令她非常不适。 “站住!”她呵斥一声,目光如针,“二爷闯进来不合适。” 她已说得足够含蓄,可李煦安恍若未闻,抿唇近前,“我一个道士,有什么合不合适。” 他看似清瘦的身体压过来,叶蓁心跳如鼓,匆忙后退,撞得案几摇晃,“你···” 李煦安一把拉过她左臂,并拢的双指似利刃贴着纱布一划,皮肉外翻的伤口就露了出来。 他凤目一寒,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药瓶,森白的牙齿咬掉红色瓶塞,干净利落将药粉洒在伤口处。 叶蓁痛呼出声,下意识抽手,却被告诫,“别乱动。” “你就是有九条命的猫,伤口处理不好,一样会死。” 叶蓁语塞,咬牙由着他包扎。 那张脸就在眼前,任她如何回避都不成,眉宇清扬,丰神隽上,比常居高位的官宦多了份安闲,又比寻常书生显得清贵。 若眼角没有那颗泪痣,倒是种让人不敢胡思乱想的美。 李煦安包扎的动作非常温柔,那药也神奇,凉飕飕入了血肉倒觉舒服。他又拿出先前被叶蓁丢在草丛里的瓶子,倒出两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叶蓁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晚,脸颊被他带着檀香的手指一捏,药丸旋即入喉。 她咳了两声,碍于对方身份,没直接骂人,不满道,“我已让大夫开了药,二爷此举实在过分。” 李煦安见她眉目间生出几分厌恶,二话没说又将那碗凉透的避子汤顺手泼在地上。 叶蓁压着眉,这人不顾礼仪强行与她共处一室,强行上药喂药,还倒了她的避子汤! 简直···莫名其妙! 李煦安缓缓抬眸,凤目中风平浪静,“药太凉,喝下去会落病根,不适合你的身子。我给你的药,按时服用,不会有差错。” 叶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要避开人买一副避子汤不容易,被他一倒,流霞又得想别的法子,可她拖不起。 “二爷医术了得,但不代表我愿意接受你的诊疗。” “我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二爷,但我不是二爷的阶下囚,要任你摆布。” 李煦安见她因生气眼瞳透亮,如水洗过的玉石,眉心紧蹙,脸颊也染上绯红,这 些年她在人前向来乖巧,说话做事十分圆润,何曾这般失态? 他退开些距离,垂眸轻叹了一声,“兄长待你不好,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他声音清清的,却不冷,像溪水猝然涌过叶蓁纷乱的心绪,令她怔愣了一瞬间。 这话,她该嘲笑的,可对上他眼里的温润,叶蓁笑不出来。 什么意思? 她今日闹得厉害,叶蓉也因此昏厥,再乱下去,侯府会沦为笑柄,自然也会影响到李煦安,所以他才强行给自己包扎伤口,是要借机帮李乘歌说话? 她还真是低谷自己了,能劳国师亲自来一趟。 叶蓁眼尾勾起些嘲弄,目光凝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叶家女儿同侍一夫遭人耻笑,不如二爷娶了叶雪,以解我眼前之困?” 李煦安袖袍下双手捏拳,她果然是为报复! 这么多年,她所作所为全都围着李乘歌转,若不是喜欢,怎会如此介意李乘歌宠幸别的女子。 他眼眸微凝,唇线紧抿,面上毫无波澜,“好。” 叶蓁脸上的戏虐烟消云散,再笑不出半分。 他和李乘歌是一样的人! “定远侯府还真是一个家养不出两种人,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二爷为了平息兄长后院的火,甘心随便娶个女人。” “哦,对,反正二爷志不在红尘,娶谁都一样。” 叶蓁的口吻是薄凉的,眼里带着一点笑,像刀子逼在他咽喉的那种。 屋里只点着一盏灯,李煦安背光站着,叶蓁没法看清他眼里全部的情绪,但似乎他从头到脚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似是咽了咽,声音有些哑,“如果我娶了叶雪就能解决你的麻烦,能让你觉得舒服。” 他说得像是处置一块伤口。 叶蓁突然就理解了前世叶雪的诉苦,难怪这一次叶雪狠了心要跟李乘歌。确实,比起李乘歌那种花心大萝卜,李煦安这样的男人才更令人窒息。 叶蓁自嘲,和侯府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我开玩笑的。” “多谢过二爷的药。” 见他还不肯动,叶蓁脸上写满厌恶,“我与将军的事和二爷没关系,您请回吧。” 没关系? 李煦安眼皮一颤,瞥见她侧颈显眼的红痕,喉头一紧。 从叶蓁院里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桑乔一脸八卦在前头等他。 果然,他一靠近,桑乔就贴上来,“呦,往常没见你对这位嫂嫂如此上心?人家都不要你的东西了,还巴巴追过来上药。” “大周的国师连皇后的账都不买,几时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李煦安负手身后,云淡风轻道,“她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正儿八经的嫡亲嫂嫂打理了四五年,也没见你说好。” 桑乔这张嘴是真不讨喜。 李煦安斜你一眼,“云追,小师叔今日未做晚课,记三分。” 桑乔抓耳挠腮,哪还顾得上八卦,“做做做,又没说不做!” * 李乘歌送走前院客人,在书房等着叶蓁来道歉。 平日就是一件衣服尺寸有了差错,她都会亲自端着参汤来赔礼,今日闹成那样,不用想都知道她必要后悔。 说到底,她也是太喜欢自己才受不了他宠幸别人。 可眼看三更都过了,还没动静。 他一拍案几吩咐侍卫,“本将军要歇了,谁来都不准打扰!” 话音刚落,外头急匆匆来报,“将军!” 李乘歌心里的焦躁忽而一平,就知道叶蓁离不开自己! “叶三小姐落水了!” 李乘歌愣了一下,什么? 细问之下,竟是叶蓉身边的周妈送叶雪回房,然后把人推下了池塘 !虽然周妈否认,但叶雪绝不可能自己跳进去! 叶蓉这么做是公然帮叶蓁打自己脸,她要抬举叶蓁不惜踩着他这个夫君的脸面! 李乘歌一怒之下打了周妈二十板子,让人把叶雪送到自己房间。 叶雪沐浴换了衣裳,又喝了驱寒姜汤,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 叶雪由着李乘歌给自己上药,那场情事太过激烈,她身上有好几处破皮。 “这是军营用的金创药,效果极好。”李乘歌的烦躁一点点因她而平息。 看得出她很害羞,但不敢反驳自己,温顺得像只小猫。 她不像叶蓉沉稳聪明,可一个女人聪明又如何,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从未有人这般待雪儿好。”叶雪微微绷紧脊背,“雪儿卑贱,您还是不要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承受不起的。” 李乘歌指腹有茧,沿着她脊背摩挲片刻,呼吸明显急促。 叶雪微微勾唇,有意无意将后颈贴上李乘歌下巴, 期待的吻并未落下,李乘歌眸光无比清醒,贴着她耳朵问,“本将军最恨别人欺瞒,你当真是无意间在池边撞见本将军的?” 叶雪心里咯噔一下,大脑快速运转一遍,确定自己并未露出什么把柄。但李乘歌多情也无情,他既这么问了··· 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诺诺道,“不、不是。” “哦?”李乘歌饶有兴趣看着她,唇角一点笑却无甚温度。 “雪儿发现二姐姐似是喝了催情药···怕她做下不耻之事败坏叶家声誉才将她送到阁楼上歇息。” “一时好奇才往池边去,就被您抓着···” 她又哭起来,“本该是二姐姐伺候将军的,反被我···求将军忘了这事,如此一来,对大家都好。” 叶雪眼里的恐惧让李乘歌很不舒服,“本将军既要了你,自护得住你。” 他眼中阴霾更甚,“催情药都用上了,她们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来人!” 近卫在门外应声,“将军,承恩院的人来了两趟,说夫人想见您。” “本将军也正想见她!” 叶雪抿唇,李乘歌心里越在意叶蓉,就越无法忍受叶蓉为谋利算计他。 这一回,她势必要断了叶蓉在李乘歌心里的情分!往后他才能好好的,真心的疼自己。 去承恩院的路上,近卫将小六子的话如数禀告李乘歌,“小六子说夫人怕自己等不了多久,又担心将军顾念她,不肯接受二小姐才不得不想出这么个法子。” 李乘歌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少时情谊,多年夫妻相扶,在一刻竟有些可笑。 仔细想来,这些年他在边关收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叶蓁亲手所做,看来叶蓉待自己还不如个庶女用心! 第6章 你不就是装病想要怜惜 李乘歌听到房里的说话声,给了门前丫头一个噤声的目光。 “合欢散的劲儿太烈,二小姐只能割伤自己放血,降低身体温度才活生生熬过来,这会儿实在下不了床。” 流霞此言一出,李乘歌突地想起先前拽着叶蓁腕子,那绷带轻易就渗了血,这才是她没及时过来道歉的原因吧。 他心里一动,叶蓁被叶蓉喂了合欢散,又被叶雪误打误撞扶走,未免药性发作起来乱了心智,所以狠心给自己放血。 她是怕做下对不住自己的事! 她为自己受清白苦熬的时候,他却和别的女人快活···难怪那么放肆。 再想她先前那一脸的憎恶,倒也没那么生气了。 此时,叶蓉刚发了汗,喘得厉害,闻言紧紧皱眉,“又不是要命的东西,她也没死。” “叶雪那骚蹄子气我还不够,她往日最是聪慧,现下不说赶紧想法子博将军欢心,跟我在这拿什么乔,咳咳。” 芷嫣心疼叶蓉刚醒就动气,怒怼流霞,“跟你主子一样没用,尽惹夫人生气!” 流霞紧咬下唇,就算芷嫣是一等丫鬟,也是下人,怎么能对二小姐出言不逊。 这事分明就是三小姐作怪,二小姐受苦不说,还被人夺了清白,怎么能说是拿乔! 窗前竹铃晃动,李乘歌推门而入,所有人感觉一股无形冷意笼罩下来。 见叶蓉脸色煞白,毫无生机活力,他用力捏拳忍下心火,“夫人都这样了还惦记本将军和叶蓁,倒显得本将军不懂事了。” 芷嫣赶紧拉着流霞退出去。 叶蓉气息平稳不少,闭了闭眼道,“我让人压下将军和叶雪的事,您却当众打了周妈二十板子,这下想瞒都瞒不住了。” 若是从前,李乘歌还真会反省,现在他只是淡淡抿唇,“本将军前脚宠幸叶雪,后脚你身边的人就敢害她。” 叶蓉胸口一阵起伏,“是叶雪使手段。” 李乘歌不怒反笑,“这侯府还有人能比夫人更会使手段?” 叶蓉瞳孔一震,不敢相信夫君会说这种话?两人青梅竹马时,她说什么,李乘歌就信什么! 都是因为叶雪! 但眼下不是和那贱人争斗的时候,她抚着胸口,气息还有些孱弱,“她想攀高便使手段,用身子引诱将军,丝毫不顾您的名声,单这一点远远不及叶蓁。” “这些年我缠绵病榻,将军在边关的一事一物都是叶蓁亲力亲为,所思所想比我更体贴。将军放着这样的好姑娘不疼,护着叶雪做什么。” 这话,李乘歌倒不反驳。 见他眸光有了柔软,叶蓉趁机继续说道,“她并非故意顶撞将军,试想有谁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欢好?将军气她出言不逊,却不曾想过温顺规矩的姑娘为何一反常态。” “床榻伺候的女子随时都能找,但助您成事的妻子百里挑一也难。” 叶蓉红了眼,似是有着锥心之痛,“若不是真心待您的人,妾身便是死了都不能安心。” 李乘歌目光晃了一下,来时的一肚子气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宽恕了。 * 从承恩院出来,他理了理心绪,叶蓉是算计了他,但叶蓁确实真心待他。 至于叶雪···一想到那具柔软细腻的身子,李乘歌就觉热血沸腾。 既能伺候舒服自己,养在身边也没什么,待他跟叶蓁好好说两句,她不会不应。 他才觉轻快,就听廊下两个婆子在议论叶蓁。 “哎呦,你是没瞧见,二小姐腕子上的血流了一路,吓死个人!二爷亲自去给她看的伤。” “啧啧,若不是要命的,二爷怎会过去。” “我瞧着,八成是受不住将军那事,寻死不成,往后也没脸在人前活。” 李乘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若叶蓁真的想不开自尽··· 凝光院。 叶蓁没想到李煦安的药这般神奇,才一夜功夫,伤口就已愈合,自己精神也好了很多。 流霞趁着天没亮就出去买避子汤,等院里的下人有了动静,叶蓁已喝了药,药渣都埋在楠竹下了。 “我的东西不少,收拾起来也得几日,你辛苦些。” 叶蓁吩咐流霞的同时,自己也在整理手边的账目,有些是侯府的账册,有些是叶蓉名下的田产,还有一部分是她这些年积攒的。 她在京城还有两处暗桩,专门用来打探各府消息,前世能多次帮李乘歌规避风险,也多亏这两个暗桩。 幸好她够谨慎,叶蓉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流霞昨日见识了叶蓉的嘴脸,也替叶蓁不值,“奴婢已经吩咐下去,院里都是二小姐的亲信,他们做起事利索,应当用不了多久。” “嗯,我将账目整理好,从今日起不再插手侯府事宜。” “二小姐,将军过来了!” 叶蓁动作一顿,“备茶。” 又特意叮嘱一句,“沏碧螺春。” 流霞当即明白,将军爱龙井,所以从前二小姐就陪着将军喝龙井,但她喜欢碧螺春。 李乘歌进来,见她正在窗前整理账册,腕子上的绷带干净如雪,他不觉松了口气。 叶蓁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不似叶蓉那般富贵有排场,但青纱帐、翠竹屏风,以及雪松纹茶具格外显得精致,让人觉得心也静。 可她不像往常上来行礼迎接,甚至连头没抬。 李乘歌还是喜欢她从前以自己为尊的模样,但是···罢了,哄哄得了。 他摸了摸鼻尖,在圆桌前掀袍落座,“伤还没好,怎么不歇着?有事吩咐下头的人去做。” 叶蓁翻了页账册,心思全在数字上,淡淡的回应写满敷衍,“知道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 只要他在眼前,没有任何东西能抢走她的目光。 李乘歌知道她心里有气,可她的气怎么能和自己相比! 流霞奉了茶水上来,他舔着牙揭开茶盖,旋即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不是龙井?” 流霞明显能感觉到他压抑的火气,闻言有些发怵。 倒是叶蓁懒懒动了下眼皮,“我这儿没有了,将军想喝,不如去别处。” “啪!” 李乘歌重重放下茶盏,脸色黑得吓人,深沉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从前他就是动一下眉毛,她都急着来哄,眼下却从头到尾没正眼看过自己。 “昨天还没闹够?” “不是你让下人说自己伤得厉害,还惊动了西院的人。” 叶蓁翻页的动作一停,眉心微蹙,昨儿李煦安过来的事,想必府里都传遍了。 李乘歌面含怒气,“你装病不就是为了让本将军内疚,过来怜惜你一番吗?你现在这副样子···差不多得了。” 叶蓁清亮的眸光睨过来,脸颊也因动气染了红晕,胸口起伏几下,“将军多虑了,需要您怜惜的是长姐和三妹妹,您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够了!”李乘歌头一次低头还被她拒绝,“本将军的耐心有限。要不是念在你宁死为本将军守清白的份儿上,就冲你一而再的冒犯,本将军绝不轻饶。” 叶蓁前世今生的怒意一股脑儿涌上来,厉声道,“将军难道就没想过,我是宁死也不想伺候你吗?” “你!” “从前种种是叶蓁不懂事,往后再不会纠缠将军,也请将军不必再来。” 李乘歌捏着拳,手背全是突起的青筋,吓得外头的下人大气不敢出。 好在他没有动手打女人的习惯,愤然摔了那盏碧螺春离开。 叶蓁靠着椅背,缓缓揉了揉眉心,前世她怎么就伺候了这人七年!想想都觉恶心。 这一波才平,李乘歌母亲郑氏身边的丫头桃红又来请叶蓁,“给二小姐请安。” “老夫人备了您喜欢的几样点心,请您过去坐坐。” 第7章 我没钱 李乘歌母亲郑氏,是定远侯母亲为他定下的一门亲事,本可以做个正室,可定远侯钟情李乘歌母亲尘不出道长,她便做了定远侯的妾室。 虽生了长子,却比不了李煦安自幼聪慧,不得定远侯宠爱,这才从了军。 定远侯随李乘歌母亲在外修道,将侯府交给她打理,妾室行使主母职权也是前所未有,可惜侯府穷得叮当响,叶蓉嫁过来才好些。 郑氏早年过得拮据,因而钟爱收藏衣服首饰,有了叶蓉补贴,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前世七年里,叶蓁也没少在她身上花钱,无论吃穿,都跟京城一等一的夫人相提并论。 叶蓁刚进兰院就闻到上好的沉水香,这东西的价钱都快赶上金子了,郑氏却舍得用它熏衣裳。 不是自个儿掏腰包,自然不心疼。 叶蓁敷衍行了个礼,“给老夫人问安。” 郑氏倒是热情,挥着带了三个金戒指的手吩咐婆子,“快给侧夫人上茶,沏新来的龙井。” 叶蓁不咸不淡道,“叶蓁不敢居将军侧室。而且我不爱龙井,更喜欢碧螺春。” 郑氏笑容僵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瞧我老糊涂了,来,先吃些梨酥,刚从春熙楼买回来的,还热着呢。” 叶蓁没动作,春熙楼背后有贵人扶持,糕点的价格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专门给下头的人巴结的机会。 郑氏不知其中缘由,还非要跟着别人浪费银钱。 “老夫人唤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郑氏见她神色平平,对自己也不像往日热情,一时有些不适,但她也了解叶蓁性子,先说了两句软话,“昨儿的事我听说了。” “乘歌是饮了酒才被那狐狸精得逞,他对不住你和叶蓉,实在过分。” “好在叶雪也是你们姊妹,她自甘堕落怨不得人,往后休想爬高。” 郑氏假意嗔怒,“等你长姐好些,我做主,让乘歌与你立刻完婚!” 叶蓁一眨不眨看着她,“那三妹妹呢?” 郑氏无奈道,“为了乘歌名声着想,随便打发个贱妾的位分给她。” 说完便仔细盯着叶蓁脸上的变化,见她眉眼冷冷的,郑氏心里也没底。 “将军在长姐病中偷腥,还为三妹妹打了周妈板子,若只是个贱妾,辱没将军身份了。” 郑氏闻言,眉心一展,立刻拉起叶蓁的手就夸,“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难得的,受了委屈也不忘替乘歌着想。” “你若能开口自然是最好了。” 她才不管儿子睡了谁,只要叶蓉叶蓁在,不影响她的好日子,怎么都成。 “有老身在,她这辈子休想越过你,她过得好坏也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正当郑氏放松时,叶蓁缓缓推开她的手,双目似一泓清水,透亮得叫人心寒,“叶家三女断没有同侍一夫的道理,说出去都要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我与将军并未完婚,他既更中意叶雪,我们退婚便是。” 郑氏瞠目结舌,“什么?” 退婚? 她脸色骤冷,“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我知你受了委屈,心有不甘。但侯门贵府,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乘歌又是新贵,眼红他的人多的是。” “我和你长姐一并扶你为正,也免得乘歌被旁人算计,可若往后有哪个贵人硬要塞人进来,你又如何?” 郑氏一脸凝重,既像斥责她不懂事又似谆谆善诱,但叶蓁知道,她是怕别人家的女儿没她们人傻钱多。 叶蓁心下冷笑,前世李乘歌那七个妾室不都是她安顿的?各个吸着她的血还不停算计她,但凡她蠢些,早被吃的渣子都不剩了。 郑氏何曾帮过她半分? “那是将军的事,与我无关。” “你!”郑氏没想到她油盐不进,当即也没了耐心,“别怪我没提醒你,乘歌可不会喜欢你这种不知变通的女人。” 叶蓁也不打算跟她解释,“若没别的事,就不打扰老夫人了。” “等等!”郑氏一脸不悦,声音低了两分,“回春阁昨儿新回来一批料子,想是最近你照顾蓉儿忙,忘了该裁新衣了。” 她张嘴要钱也不是第一回了,但今日叶蓁的态度让她有些不自然,又补充道,“有两批嫩色的缎子,我让人给你和蓉儿留下了。” 叶蓁不动神色,“长姐怕是不好,缎子多半用不上,退了吧。” 郑氏急得眼睛都瞪大了,平时不需自己多言,叶蓁就能领会,今儿是故意的吧! 可她实在喜欢那料子,若是不做两身衣裳,她夜里都睡不着。 于是咬着牙道,“你们要不要随意,我那两身,你赶快让人去送定金,迟了料子就没了。” 叶蓁却道,“我没钱。” 叶蓁说完就走,郑氏被气得头晕目眩,“你!” “反了反了,她还想不想和乘歌完婚!” 叶蓁从兰院回来,流霞说管家已经等了她一盏茶功夫。 “二小姐,昨日小宴来得宾客不少,将军又带了不少北营的兄弟过来,酒席比预定的多出了五桌,说好今儿结账的。” 管家堆着笑,把账单递给流霞,流霞正要送到叶蓁面前被她挥手一拦,“这是侯府正常开支,你去账房签个字领钱就成,等我做什么。” 管家知道自家将军昨儿做了什么事,来的时候就做好被叶蓁迁怒的准备,这会儿倒也不急,只是略显窘迫。 侯爷的俸禄没多少,月月都要送去道观,将军的俸禄虽说勉强够日常开销,可摆了这么大的席面,账上那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 要不是叶蓉补贴,这侯府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账上那点钱,您是知道的。这次小宴备的都是好菜,自是贵了些。” 叶蓁眉目淡然,再无往日体恤之词,“小宴的东西都是将军过了目的,好些也都是将军提议换成好的,账上没钱,你找将军去。” 管家一窒,“夫人在病中,这半年事事都是二小姐打理···” 他还没说完就被叶蓁无情打断,“从前是从前,以后侯府的事宜我都不管,大小事别来找我。” 管家见她来真的,当下就急了,可不等他开口,叶蓁已吩咐送客。 荣飞是叶蓁从家里带过来的,有些身手,几乎是将管家撵了出去,“堂堂侯府,将军又是新贵,既点了上好的单子,怎么会没钱付账。” “我们小姐还没进侯府的门就给你们补贴,也不怕人笑话。” 荣飞两句话点燃了管家,他站远了些,暗道,“还不是你们上赶子过来贴的!要不是有钱,将军能留她吗!” * 叶蓁安静了两日,手里的账目也快理出来了。 叶蓉那边她一次都没去,流霞说承恩院的人日日都去西院请李煦安,怕是不长久。 一说李煦安,叶蓁就想到那日他硬闯进来的事,呼吸都凝了一瞬。还好,这几日他没再来! 若没记错,叶蓉也就一两日的事了。等她一走,叶蓁也就没继续留在侯府的理由了。 郑氏身边的赖婆子又来催了两次,叶蓁没见,听说今儿一早料子被别人定了,郑氏气得厉害,李乘歌一下朝就被唤去兰院。 “乘歌,叶家虽是个五品太医院首,可叶云升的妻子出身大周第一首富崔家。叶蓉嫁过来时,光嫁妆都抬了一条街,她抬举叶蓁,光我知道给的田产商铺就不少。” “你跟她好好说说,把人哄回来,关键是不能让她不给侯府添银子!” 郑氏这话,李乘歌不爱听,“再过几日,我的赏赐就 会下来,用不着她们的银子。” “你傻呀!”郑氏拿食指戳了戳他肩膀,“你的是你的,有人愿意贴补咱们,你还不要?” “我是四品将军!以后侯府有我,靠女人的嫁妆算什么。” “她喜欢你!她愿意给咱们花,而且早晚是一家人,分什么她的你的。” 李乘歌心里不舒服,可未免郑氏太着急,最终还是应下了。 结果还没出兰院,管家就找过来,“将军!要账的又来了,老奴实在拖不下去了。” “账上没银子,二小姐又不肯拿钱出来,老奴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李乘歌还不知道小宴的账拖着,一问才明白是自己点了几个上百两的海鲜,导致多出了小三千两的开支。 但那也不至于账上拿不出银子来。 “往年府里也开宴,从未有过银子不够的时候。”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黑。 管家道,“都是夫人出的钱。这半年二小姐打理侯府,为迎将军回京,什么都是新的,也全是二小姐从自己腰包里掏。” “也不差这一回的,再闹下去,就是让人笑话咱们侯府啊。” 堂堂侯府,又是将军,竟拖欠商户银子!叶蓁不是存心要他难堪! 李乘歌眯眼,“她是故意拿这个逼我!当本将军是孬种?” “你去跟她说,既然不想打理,就把管家对牌拿出来。” 他还不信治不住个女人! 第8章 是她落在阁楼的小衣! 叶蓁接二连三的举动倒是让叶雪得了便宜。 她和李乘歌一整夜一整夜地厮混,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看她时都带了几分尊敬。 尤其李乘歌从叶蓉那边出来,满脑子都是叶蓁如何如何好,她如何如何为侯府打算,如何如何为他的前程好。 李乘歌从北营回来本就疲累,再听她磨叨一番,心情更好不到哪。唯独叶雪会给他准备好喜欢的吃食,点着灯,熏着香,穿一身薄薄的纱衣含情脉脉等着他去。 给了谁能不喜欢? 两人正耳鬓厮磨,近卫在外头道,“将军,二小姐当真把对牌给了管家。” 李乘歌一身欲火被这话浇灭了五分,一拳砸在床栏上,“操!” 叶雪贴着他健硕的胸膛,柔声道,“二姐姐还在生我的气,不如···我明日去跪,二姐姐若不肯原谅,我便不起。” “本就是我不对,更不该再给将军添麻烦。” 她深知前世叶蓁输就输在性子太倔,又没情趣,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愿意在被窝里和女人谈论前程。 她越是这样,越会把李乘歌推远。 果然,她一开口,李乘歌眸色更沉,冷哼道,“本将军宠幸谁,她还敢甩脸子。” “是我抢了将军,二姐姐这么做,也是想引起将军注意。” “怕是她想看看您对她究竟有多少感情。” 李乘歌嘴角抽搐,他没跟叶雪说自己亲自去了凝光院一趟想给她道歉,结果连一口龙井茶都没喝到。 一想到那日她没正眼看过自己,李乘歌当即冷哼,“她算什么东西,也配?” “本将军从前是被她的温顺骗了!” 叶雪见他口口声声都是厌恶,心里得意极了,软软吻了李乘歌喉结,“奴没有什么本事,但能让将军快活。” “春宵苦短。奴能不能求将军今晚什么都别想,就想奴婢,好不好?” 李乘歌眸光晦暗,呼吸一沉,急不可耐拉了帐子。 他看重和叶蓉的情谊,也承认叶蓁适合做主母,但他内心喜欢叶雪这样放浪的女人,只有她能让李乘歌得到满足。 与此同时,叶蓁忙着收拢自己名下的田产和铺子。 她把崔氏和叶蓉送的几个铺子都变卖了现银,叶蓉托她打理的庄子也换了管事的,以后就算崔氏要收回,一时半刻也脱不了自己的手。 至于侯府···那真是穷得让人眼睛疼。 定远侯和皇帝是年少之交,帮皇帝在马背上打了天下,做了大周第一异姓王。因跟着李煦安生母一心问道,虽避开了权力漩涡,同样也导致御赐的铺子半死不活。 到了叶蓁手里,根本连交接的程序都不需要。 忙完这些事,流霞煮了她爱吃的红豆沙进来,“您这两日睡得少,却不见疲惫,二爷给的药真是神了。” 叶蓁对李煦安那日的言行没有好感,便没做回应。 流霞突然想起什么,道,“二小姐,奴婢让荣飞打听过了,二爷这次带回来的道士共有十个,但只有玉尘子道长是黄袍,其他都是二爷门下的道童。” “玉尘子道长俗名桑乔,是二爷母亲带回山上的,年龄约莫和将军相仿,医术很好,天赋也高,但就是性子顽皮。” “据说他身上的道袍是个封印,一脱下来说是纨绔也有人信。” 叶蓁捏勺子的手指微微用力,眼睫动了好几下,想起阁楼那晚的荒唐话···倒是和流霞说的差不多。 那晚他一点不像初犯。 叶蓁顿时没了胃口,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利用他才解了合欢散,有什么好在意的。 流霞没发现她的异样,又道,“玉尘子道长特别有趣,长得面若玉盘,很有福气。可惜他是全真派的,不能娶妻生子。 “好多见过他的 姑娘都觉可惜呢。” 叶蓁闻言倒放了心,道家犯戒是会被剔除仙根的,对方必定不敢泄露。 她这才又拿起汤勺继续吃红豆沙。 结果还没咽下肚,就听一道爽朗浑厚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贫道玉尘子,受国师所托,来给二小姐请脉。” “您若方便,贫道就进去。” “若不方便,贫道就在外头等着,您什么时候方便,贫道什么时候进去。” “当然您要是不愿意接受也请别赶贫道出去,不然完不成国师所托,贫道今年的考核分要不及格的。” “更重要的是,师父让他监管贫道,他又是个不讲人情的主儿,被晚辈掐着脖子,贫道早晚要郁郁寡欢而生病。” 桑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配着一脸被支配的无奈,站没站姿就算了,还晃着手里一块帕子,惹得人捧腹大笑。 流霞才说完他没个正形,就亲眼见着了。 “二小姐您瞧,难怪二爷对他不讲人情呢。” 叶蓁被喉咙里的红豆沙呛着,摁着胸口咳了两声,不禁想到那晚的荒唐,一时不知该不该请进来。 桑乔的嘴是绝对闲不下来的,“司天监有事,国师自己过不来,又担心二小姐用完药不见好,特意让贫道来一趟。” “二小姐若是挺好,不妨让贫道亲眼看一看,也好回去交差。” “若是不好,那更该让贫道瞧瞧···” 叶蓁揉着太阳穴,“请进来吧。” 隔了月影纱,叶蓁隐约能看见桑乔的轮廓,确实长眉入鬓,目似星河,面如满月,脸颊还有两个梨涡。 他的手指压在叶蓁腕上时,不似那日的温凉,倒有些汗湿。 叶蓁禁不住有些面热。 “腕子上的伤没事了,不过···”桑乔顿了一下,挑眉道,“二小姐可是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体内淤积了冷气,若不及时发散,怕是麻烦。” 叶蓁心下微颤,都几日了,他竟探得出避子汤的寒凉。 “约莫是夜里没盖好被子。”她胡乱找了个理由。 桑乔轻笑,“外感还是内侵,贫道应当不会诊错。” 叶蓁轻咬下唇,不作回答。 桑乔也不追问,换了只手,伸过来时突地又缩回去,“不好意思,忘记隔个帕子了。来的时候国师揪着耳朵吩咐,贫道真是···” “还请二小姐莫怪。” 他忽然这么客气,叶蓁也是哭笑不得,“无妨,道长···” 话说到一半,她目光一凝,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桑乔展开的帕子,是鸢色锦缎,上头绣着青竹叶,四片!这、这是她那日落在阁楼的小衣! 他竟做成帕子随身携带! 欺人太甚! 叶蓁气得厉害,眼前有些发黑,气息也乱了。 桑乔靠过来,压着声道,“看来这是二小姐的东西了。” 叶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直盯着他,“你想怎样?” 桑乔却还笑得出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更时分,我在西院后头的海棠树下等你。” 第9章 私会 桑乔离开后,叶蓁出了一身冷汗。 那日她真是昏了头,又着急却见叶蓉,这才落下了被撕破的小衣!贴身衣物落在他手里,今儿还刻意用这个威胁她。 只是桑乔毕竟是道士,功名利禄对他没什么意义,那是为了银钱还是··· 叶蓁抚额,只觉头疼极了。 另外一种可能她不敢想,那日他们做的销魂蚀骨,这混账该不会以此威胁占自己便宜吧? 不能坐以待毙。 “流霞,把我那套针拿出来,淬上毒。” 流霞神色一紧,匆忙关上窗子,“二小姐,在侯府杀人要出事的。” 叶蓁冲她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用来防身。” 防身还要淬毒做什么? 但流霞一想到那日李乘歌动怒的样子,也替她不安,把心一横就去准备了。 下午,叶雪扭着杨柳细腰过来,先擦了眼泪,然后就跪在门外,“二姐姐,您要怪就怪我,要罚就罚我,错都在我。” “您想怎么消气都成,别为难将军。” 依叶蓁的性格,叶雪认定她绝不会让自己这么说下去,因为她唯一的优势就是顾全侯府和李乘歌的脸面。 然而她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叶蓁根本没理她。 她跪得腰酸膝疼,可又没退路,眼泪也有了几分真,“将军在外本就劳碌,回来见着长姐,心里也难过,二姐姐若再因恨我与将军置气,将军只会更难受。” “二姐姐将侯府打理得那么好,突然丢下一堆事不肯处理,你恨的是我,没必要为难旁人。” 叶雪倒也机敏,句句都是为李乘歌着想,反衬得叶蓁心胸狭隘,无理取闹。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咬唇擦了擦额角的汗,眼里已有些焦急和怨憎,“二姐姐若不肯应我,我便跪死在你门前以消你心头之恨。” 话音一落,房门开了。 叶雪的焦急全部消散,假意抹着眼泪,心里却嘲讽,就知道她担不起这名声。前世,叶蓁为了自己贤名,眼看李乘歌不断娶妾室进府,还装得通情达理,后来明知自己和李乘歌暗通曲款,为着名誉也装不知道。 叶蓁坐在凳子上悠闲摇着小扇,一身湖绿色裙裳配珍珠小珠的头饰,衬得她既清新又白净,神色间既没有叶雪期待的生气不满,也没有担心名声的紧张着急。 她只说,“三妹妹演戏别来我院里,你若真想为将军解困,一头撞死就是最好。” 叶雪脸上一阵青白,抽噎道,“二姐姐当真要我死才行吗?” “打住。”叶蓁用小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掌心,漫不经心中透着令人不敢忽视的冷,“是你自己找上门要死要活,从头到尾我不曾与你争辩半分。” “再者,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身份?将军难受需要你来解决?” 叶雪牙根都快咬断了,她现在确实什么都不算,连个通房侍婢的名号都没有!和叶蓁比起来确实自甘下贱。 但这只是暂时的,李乘歌喜欢她! 她哭得更厉害了,“我、只是心疼将军。我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到底怎样你才能让我留在将军身边伺候?” 她这一闹,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往外头一说,叶蓁就算最后成功退了婚,也会落个善妒不容人的恶名。 “留不留你是将军的事,能不能留你是长姐一句话,与我无关。三妹妹有这功夫来我这哭,不如到长姐床前去尽心,说不定长姐为了将军开恩抬举你呢。” 叶雪无语反驳。 她本就是刻意卖惨,让人觉得叶蓁心狠善妒。没想到叶蓁两句话就撇清自个儿,确实叶蓉才是主母,容不下她的是叶蓉,因为叶蓉不松口,所以李乘歌夜里睡着她,白日却绝口不提名分一事。 见她吃了瘪,叶蓁懒懒吩咐,“来人, 送三小姐去承恩院,免得她浪费今日这情绪。” 叶蓉现在出气多进气少,叶雪哪敢过去闹,“不劳你费心!” 叶雪决然离开,因心气不顺,出院门时还崴了脚,流霞急忙把人搀稳,“三小姐当心,您要是在凝光院里有点什么,才真是又给将军和二小姐添堵呢。” “你!”叶雪翻了个白眼,狠狠推开流霞,赌气离开。 没多久,府上就传出叶蓁逼叶雪以死解恨。 流霞特意查了一遭,发现是从老夫人兰院穿出来的。叶蓁心道,这老太婆记恨没得了那块料子,趁着机会坏她名声。 不过一切都被承恩院的哭声打断。 李煦安才从宫里回来,眼下还有乌青,一回府就去了叶蓉那儿,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李乘歌见他鼻尖都有汗珠,便知叶蓉情况不妙。 “兄长,嫂嫂若有什么心愿未了,趁着还有时间尽快满足吧。”他淡淡一句话,令所有人的心扑通跌入深渊。 “还有多久?”李乘歌虽早知有今日,但此刻还是目光涣散,声音有些哑。 “最多一两日。” 李煦安打算用帕子擦擦汗,可手在腰间和袖带找了两圈都没摸到,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底忽然多了丝暗光。 一出来便问云追,“近日我常带的帕子,可是落在房里了?” “可是鸢色绣竹的那个?”云追对这个东西印象深刻,因为李煦安一向只用纯白色的汗巾,他也是头一次见着绣东西的,关键是不知道主子从哪来的。 在身上带了几日,却舍不得擦汗,没事的时候还喜欢盯着那帕子看。 煦安声音有些紧。 云追笑道,“今日宫里催得急,您忘了带。” 李煦安微微松了口气,不想云追话锋一转,“小师叔看着有趣,说他拿去戴半日,洗好了就给您送来。” 李煦安眼皮突然一跳,“小师叔人呢?” 云追感觉他周身凝着森然冷意,比野猎面对强大的不明物时还更让人心惊,“属下这、这就去叫他过来。” 李煦安的直觉一向很准,果然很快云追就回来,气喘吁吁道,“找了整个宝月楼都没见小师叔。” 李煦安目色如冰,唇线紧抿,修长的手指动了几下,“在西南角。” 海棠树下,叶蓁如约而至。 她藏在袖袍下的手指捏着几根淬了毒的银针,看向桑乔的目光却平静得毫无破绽。 桑乔举着手帕,月光洒在锦缎上,映出淡白色胶状似的光晕。 他道,“这好像是一月前崔家送给夫人的珍贵锦缎,当时国师带着我们刚回来,进府时见下人抬着两匹,日头一照还晃眼呢。” 叶蓁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见他今日穿着黄色道袍,胸口的八卦图如那日在阁楼见到的一模一样。 她手心全是冷汗,强迫自己冷静,“那日我中了合欢散,是情非得已。” “但道长同样修的是假道,趁我不备做了荒唐事。” 桑乔背对着她,神色顿时冰冷。 叶蓁又道,“我不计较道长是真是假,权当是各取所需,过了便罢了。” 她沉下声,“但道长用小衣做帕子随身佩戴未免欺人太甚。你究竟想怎样?” 叶蓁不愿落于下风,“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考虑,但今日你必须将东西还我。” 第10章 留个念想 叶蓁屏息凝神,此刻但凡桑乔露出一丝不轨,她就一针扎下去。 像从前杀鱼时,只要一针,鱼儿就会瘫痪。 桑乔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从李煦安主动给叶蓁塞药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再到他身上突然多了块绣竹叶的帕子。 他也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叶蓁就和盘托出,再回想那晚李煦安时身上混着的气息。 原来他们在阁楼···咳咳咳。 虽说李煦安并非全真派,又有侯府次子的身份在,早晚要娶妻生子。 但他现在是大周国师,皇帝给了他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力,听调不听宣。多半也是看出他无娶妻生子之心,以后不会拉帮结派。 再一个,李煦安灵气修得好,若是身边有了女人,十分影响他在道届的地位。正如他母亲尘不出,明明天赋极高,却因嫁人生子无法再高上一层楼,成了道届人人惋惜的存在。 李煦安绝不能步他母亲的后尘! 再一想,叶蓁和李乘歌闹得厉害,莫不是她想攀附国师? 桑乔这辈子所有的心眼都用在了这一刻,他捏紧帕子,转身时脸上一片凝重,发冷的目光更像被冰水冲洗过的耀石,看的叶蓁心头发寒。 “二小姐,你中情药确实情有可原,但你不知道我们的道根和女子贞洁一样重要。一旦出了差错,以后生生世世入轮回都不得解脱的。” 叶蓁见他逼过来,下意识倒退两步。 他这话什么意思?不是要钱或者其他? “我并未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是你自己道心不稳,六根不净。”叶蓁也不客气,“本以为你只是不老实,没想到当真是披着道衣的小人,还要把责任推在我一个女子身上。” “你将我的小衣带在身上,又约我至此,到底是谁更无耻还需要多说吗?” 叶蓁对那场情事很满意,可这个人让她讨厌。 桑乔见她咄咄逼人,深感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这叶家二小姐温良恭顺的名声都是假的!幸好今日来的是自己,若换成李煦安,还不知道要被她害成什么样。 桑乔反手抚上腰间拂尘,双眸微眯,透出比夜色还深沉的杀意,“二小姐,你怨也好,恨也罢,都算在我玉尘子名下就好。” “今日我绝不能让你毁了道门声誉。” 话音将落,拂尘扫起满地落花,叶蓁只觉凉意扑面而来,她呼吸骤紧,捏紧手中银针,只等对方靠近,一击即中。 在此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花拳绣腿,一旦对方有了防备就麻烦了。 可叶蓁哪里懂真正的功夫,桑乔人没靠近,软哒哒的拂尘却似剑一般直挺挺朝她胸口抵来。 强劲可怖的力道非她所能抵,她像被无形的东西控制了四肢,无法躲闪。只余满脸惊恐和等着被刺穿的心脏。 比前世被李乘歌活活掐死还要可怕。 她心跳骤停,清亮的瞳孔倒映出桑乔冰冷森然的脸色,拂尘挨着衣裳的瞬间她下意识闭上眼。 但罡风忽然停止,下一秒她被一双微凉的手臂拉进怀里,扑鼻的檀香混着海棠气息将她淹没。 李煦安的袖子比寻常文人要宽,单手将他护在怀里,掌心轻轻贴着她侧颊一摁,翡翠压襟挨住了叶蓁太阳穴,她空白的思绪突然回流。 然后便听见李煦安胸腔的心跳,扑通扑通非常快,但她觉得弄错了,一定是自己太紧张的心跳。 李煦安长身玉立,白袍如天神降世,新开的海棠簌簌如雨而下,他一手抱着叶蓁,一手凝着真气将桑乔的拂尘控在掌心。 罡风吹起鬓边碎发,比起桑乔咬牙切齿的用力,他神情悠然,像与人开玩笑似的随意。 桑乔没有开口的余力,但力道说明了他的态度。 李煦安压了压眉,右臂一震,拂尘从桑乔手 中跌落,连带四周落花都扬了个干净。 桑乔背上全是汗,急道,“你还护她?你、你和她···” 李煦安淡淡开口,“真灭口的话,要杀的不是她,是你。” 桑乔愣了一下,也不介意他说要杀自己,但确实反应过来了。 李煦安看着他,“你会把这事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人知道!道门的清誉和陛下那里,也万不能有差错!” 李煦安抿唇,“这不就行了。” “可、可是她···” 桑乔不放心叶蓁。 “她是女子,世道对她远比你我还要苛刻,若非你用帕子激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桑乔垂下了头,“我···她、你···算了,你记我的分吧。” 桑乔懊恼转身,既是气自己莽撞,又觉得现下看不了他二人搂搂抱抱。 他一走,叶蓁才彻底回过神。 那晚的人是李煦安?他前世成了婚都不碰叶雪,让人守活寡守到挖她的墙角,怎么重来一次,在阁楼他那般···要命! 叶蓁眼里全是震惊,也没发现头发乱了。 李煦安任由她缩在自己怀里,见那浓密的睫毛如扇子般扑扇,像什么东西扫在他心头,酥酥软软的。 小巧的鼻尖上有几颗晶莹的汗珠,红唇微张,露出雪一样白的牙齿。 李煦安喉结动了动,抬手帮她整理好头发。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这不算什么,可叶蓁第一时间把人推开,咬了咬唇,“把东西给我。” 她收回目光,直觉不能那样看他的眼睛,会很麻烦的。 现在也不适合多想,总之小衣绝不能留在别人手里。 她像个愤怒的小狮子,眉心紧锁,口吻冷厉。 李煦安的笑淡淡如云烟散开,不慌不忙把帕子揣在腰间,“不给。” “你想怎样?” 他眼尾勾着一点弧度,“留个念想。” 有什么好念想的! 叶蓁禁不住耳根通红,也不好硬抢,可恨这厮还一脸满不在乎,她心念一动,反道,“那二爷可要藏好。若让我知道你不安好心,或者想做什么···” 她捏着拳,带了几分狠毒的威胁,“别怪我让二爷身败名裂。” 他的身份地位远远比自己更怕落入深渊。 叶蓁悬着心,生怕他一怒也要杀自己,但李煦安非但没生气,眼里反而有了笑,“即便哪日我身败名裂,也不会让你受分毫伤害。” 他的眼又清又深,像一汪水,叫人忍不住想亲近,又怕深处藏着危险。 明明此刻无风,叶蓁却像被一股风摁住了呼吸,那一字一句都在脑海被放大。 “你···”她哽了一下,“不论你有什么目的,日后我与二爷也不会有来往交集。阁楼那晚是意外,你、你我都忘了吧。” 李煦安垂眸,无奈一笑,“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二爷留步。” 叶蓁退了几步,毫不留恋转身,才走两步就听他道,“别走东南边,换一条路回去。” 叶蓁也不知怎么就被他支配了,乖乖换了方向,头也不回,逃似的回了凝光院。 约莫一盏茶功夫,荣飞原路回来了。 她既做了杀人的准备,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守着,事后也方便处理。但她回来的时候忘了荣飞还在外头等着。 不过荣飞绷着脸,“幸亏二小姐没走原路回来,奴才在外头守着,见到了三小姐身边的丫头红螺。” 第11章 要不要给兄长画个符? 叶蓁心里咯噔一下。 荣飞猜到她的疑虑,道,“奴才假装巡夜的家丁吓走了她,她并未发现您。” “奴才不放心,又让人跟过去打探,确定是三小姐吩咐她盯着咱们院子,您这么晚出去她便偷偷跟上了。” 荣飞说完也觉后怕,“是奴才不谨慎,没早点发现她。” 叶蓁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叶雪没发现那条帕子就什么都好说。 “她在内院好走动,你多有不便。况且我身边幸亏有你,无须自责。” 荣飞跟了叶蓁多年,还是头一次犯这种错,要不是叶蓁安排他悄悄跟着,怕是发现不了红螺。 叶蓁呷了口茶,努力将脑海中李煦安的模样和言辞忘掉,既然红螺发现自己去了西院那边,她不得不防。 * 红螺告诉叶雪,叶蓁半夜孤身一人去了西院。 叶雪眸光一亮,“你没看错?可知道她见了谁,说了什么?” 红螺缩了缩肩膀,“那会儿刚好有巡夜的家奴过来,奴婢不小心踩到石子被发现就匆匆离开了。” 怕叶雪生气,她急忙又道,“奴婢怕二小姐发现。” 叶雪刚涌上来的一股气被这句话打散,那日她把叶蓁扶到李煦安房间,虽然叶蓁说割腕放血挨了过去,但她不信李煦安会不知道! 叶蓁半夜过去,两人必有什么! 晚上,李乘歌从叶蓉房里回来,眼里还爬着红血丝,心情不好,见叶雪只穿了一层白纱,他凝眉道,“蓉儿是你长姐!她现在病成这样,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叶雪吓了一跳,往日他喜欢得不得了,今儿也不知道叶蓉和他说了什么,一进来就发脾气。 “奴婢愚笨,是奴婢不好。” 她随手抓了间外衫笼上,与其说她识相,倒不如说她太了解李乘歌这个人了。 “其实我一直想去看长姐,可也知道正是自己做错了事惹她生气,怕她见着我情绪激动,我才躲着不过去。” 她眼里有了泪,双手抓着李乘歌小臂,“将军,长姐是不是···” 果然,李乘歌涌上头的火气再也没发出来,见叶雪小心翼翼看过来,他于心不忍,抬手帮她抹掉眼泪,“是本将军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叶雪将脸颊放在他掌心,大大的杏眼一眨,端得是懂事听话,“若将军心里能痛快些,奴婢不怕。” 李乘歌想抱她,手都伸出去了,最后却把人推开了,叶雪直觉不好。 叶蓉今日醒的时间多,她也没再提别的,只回忆了两人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点点滴滴都让李乘歌心如刀绞。 “本将军今儿不在这儿了,你先睡吧。” 李乘歌已经很累了,却突然说要走。 叶雪想都没想把人拉住,见他看过来的神色有些不耐烦,忙道,“奴婢今日去求了二姐姐,可惜她气得厉害不肯原谅我。” 李乘歌没听心再听这些,正要甩开她的手,叶蓁又说,“但我仔细想过,二姐姐那么喜欢将军,就算再生气也舍不得冷落将军这么久,怕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乘歌眉头挑了一下,示意她说下去。 叶雪眸底划过一丝狠辣,他今日狠心不在这儿过夜,却听到叶蓁的事还能留出耐心。 叶雪本就没什么依仗,这下更恨了。 “我那日将二姐姐扶到宝月楼里,想来二爷不在,她才割了腕子。二姐姐生得好看,那副样子若是被瞧见了也不好。” 李乘歌喜欢叶蓁那张脸,但无法想象她的床榻上的模样,听叶雪这一说,心里忽然生出些不痛快。 “今日,二更天那会儿,二姐姐孤身一人去了西院。奴婢想求将军,二姐姐必是有什么难事,请将军念在她多年对您的情分上,帮帮二姐姐,也算是奴婢恕罪了 。” 李乘歌脸色微沉,小宴那日李煦安并未去前头招呼宾客,应当是在宝月楼,那他是不是见到了叶蓁动情的样子···又或者楼里别的道士撞见了? 叶蓁性情大变,又半夜去西院··· 李乘歌回到书房就让近卫去查。 想到那日叶蓁冷冰冰说,“你就没想到我是宁死不想伺候你?” 她是他的人,不想伺候他,想伺候谁? 翌日一早,李乘歌去承恩院碰到刚为叶蓉施针出来的李煦安,蓦地想到叶雪昨儿说的话,下意识把人拦住。 “煦安已尽力,嫂嫂只怕过不了午时了。” 李乘歌眉心一锁,“生死有命。” “兄长能想开就好。”李煦安见他还不肯让路,“兄长还有事?” 李乘歌四年没见他,现下才觉得他长得比自己还略高些,只是身子太单薄,气质又清冷,也不像小时候爱笑。 也幸亏他修道,无心参政,定远侯的爵位怕是轮不到他。 “小宴那日,叶蓁喝了酒不舒服,在你楼里歇了一会儿,你可有见到她?” 李乘歌细细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微妙的变化。 李煦安清军的眉眼始终如平静的湖面,一丝波动都没出现,他似乎诱惑李乘歌这么问的目的,不紧不慢道,“兄长是怪我没及时帮二小姐治伤?” 李乘歌心头一紧,“你见过她。” 李煦安摇摇头,“那日受郑姨娘所托,我和小师叔去兰院做了场祈福,并未见到二小姐。” 李乘歌眯眼,“既如此,她昨日半夜去西院做什么?你昨日可是在府上的。” 他明明可以等近卫查到消息,却不知为何直接问到了李煦安面前。 李煦安倒是愣了一下,“西院没有奴仆和丫鬟,只住着几个小道童,兄长倒是把我问糊涂了,不过,怎么不亲自问二小姐?” 他反将一军,倒让李乘歌噎了一下。 李煦安想到什么,眼底渗出一点笑,“听闻二小姐还在生兄长的气,连府里的大小事都不管了,我那几个小道士整日嚷嚷着茶水都不够了。” “我本不便多言,但兄长立了功勋回来,身上有许多眼睛盯着,若是闹大了也不好看。” 不等李乘歌开口,他忽然热心道,“是否需要煦安给兄长画道内宅和平的符?” 李乘歌嘴角一抽,“不必!”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李老二在嘲讽他! 凝光院。 荣飞按叶蓁的吩咐又去了趟海棠树下,回来路上就见到了李乘歌的近卫。 还好叶蓁处置得及时,“就算人人都知道我割腕守了清白,但那毕竟是二爷的地盘,叶雪不会轻易丢掉这步好棋。” 若事情传出去,不用想也是她玷污了国师清誉,莫说那些信众不放过她,怕是皇帝也得派两个暗卫来要她的命。 她倒不怕叶雪,只是李煦安的态度让她心里很乱,又没底。 流霞一脸紧张进来,“二小姐!大小姐不成了!” “芷嫣哭着过来说大小姐最后要见您。” 第12章 是二小姐下毒 前世叶蓁衣不解带守在叶蓉床前,在她闭眼前弟弟的安危起誓,就算是死也一定会保叶、李两家繁荣,更会倾尽所有心血照顾好李乘歌。 叶蓉最终含泪瞑目。 这一世,叶蓉依旧吊着一口气要见叶蓁。 承恩院跪了一地奴仆,哀嚎声不绝于耳。 周妈挨了板子还没好,被两个丫头拖着过来,爬在台阶上抽噎,她见叶蓁一脸平静,一点流泪的迹象都没有,再想这几日她一次都没来看过大小姐,气道,“大小姐白疼你了。” 王妈从屋里出来瞪了周妈一眼,抹了泪恭敬对叶蓁道,“请二小姐跟奴婢进来吧。” 叶蓁进了屋,王妈带了丫头反而出去了。 光线被遮挡,让这充满苦药味的房间更没了一丝生机。她站定在屏风前,提裙下跪。 叶蓉听到动静,干哑着开了口,“二妹妹这是···” 叶蓁定定道,“你想要我做的事,我不能应。” “长姐都未能说服将军点头,叶蓁更没那个本事和将军举案齐眉。” 沉默许久,里头叶蓉的喘息非常急促,听着都难受。 她死死抓着床褥,挺直了脖子威胁,“我可以跟你保证,叶雪不会活得比我久。” “原本为着叶家,我与母亲打算让她嫁给二爷安稳过一辈子,但她、自寻死路。” 叶蓁面无表情,“长姐确定是在帮我?可我猜,将军会以为是我见长姐过世,狗急跳墙杀了叶雪。” “长姐明明是被他们气成这样,最后却执意见我一面,到头来再变成我生生气死了您。在将军心里,我又成了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女人。” “然后我记着长姐的好,兢兢业业为侯府基业呕心沥血,却不知要被将军怎样羞辱。” “这样的日子···”她顿了顿,眼底染过彻骨寒意,“还不如在尼姑庵清净。” 叶蓉瞳孔紧缩,指甲更是抓破了锦被上的丝线,被戳穿私心和谋算,当下胸口一阵起伏,苍白的脸更是涨红如血。 她是出了名的贤惠良善,也是京中最得脸面的年轻主母,无人敢说半句不敬之语。 可到头来先是被个贱婢挑拨了与夫君的情分,又被自己悉心教养的妹妹背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她还想说什么,却只能瞪着双眼大口呼吸。 而叶蓁已经起身告退,“不打扰长姐休息了。”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听见里头霹雳吧啦砸东西,前世七年屈辱,让叶蓉在临死前还一次,倒是便宜她了。 叶蓁走出院子,急忙抓住流霞的手,“快去叶雪那儿,再晚就来不及了。” 流霞不明所以,被叶蓁拉着就往后头去。 “二小姐,您脸色都白了,不能再跑了。”流霞还是头一次见她脸色如此凝重,便是小宴那晚她回来也没现在这么着急。 叶蓁目色深沉,“我进屋的时候王妈就出去了,眼下最少已有两盏茶功夫,希望还来得及。” 叶雪是死不足惜,但不能让她顶这黑锅。 李乘歌书房。 他才下朝回来,正准备去承恩院,王妈就端着药过来了。 “夫人得知三小姐崴了脚,一早奴婢熬了止疼化瘀的药。” 李乘歌想到昨日叶蓉眉眼含情的模样,便知她想通了,这是给自己脸面,允了叶雪的存在。 又或者她临走前,想让自己心里舒坦。 李乘歌动容,“人在里头。” 王妈进了里间,浅浅给叶雪行了礼,“老奴伺候三小姐用药。” 叶雪右眼皮跳了两下,对叶蓉突然的示好有点不放心,但碍于李乘歌还在外头,只能佯装感激,“谢长姐开恩。长姐若能原谅,叶雪死而无憾。” 反正叶蓉不过是想在李乘歌心里留个好,再好能怎么样,还不是个死货! 演戏谁不会! “都是我的错。”她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 王妈见她只披着件轻纱,雪白的肌肤和红色小衣若隐若现,真是一副专勾男人的清纯狐媚样,难怪无论大小姐怎么劝说,将军都不肯放手。 当真该死。 “您喝了这药,夫人也能安心了。” 叶雪被药里一股奇怪的酸味刺得闭了闭眼,又听王妈道,“都是千金难求的好药材,三小姐可要喝干净了。” 这话听着更像嘲讽她没见过什么贵重东西似的,听得叶雪心里不舒服。 叶雪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 此时叶蓁推开阻拦自己的侍卫,疾言厉色冲进来,“等等!” 李乘歌一看见她,太阳穴突跳,“你?谁准你闯进来的?” 叶蓁扫了他一眼就往内室走,这岂止是无礼,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李乘歌火气直逼头顶,也不唤侍卫处理,竟一脚踹翻案几,如猛兽般追了进来。 只见叶蓁一把夺过叶雪手里的药碗,“啪”地摔了个粉碎。 叶雪最先反应过来,视线落在跟进来的李乘歌身上,红着眼,“二姐姐再怎么恨我,也不该在将军面前如此无礼。” “这是长姐一番心意,她没几日时间了,二姐姐怎么忍心啊!” “长姐那么疼你呀。” 叶雪仿佛哭的不是这碗药,而是叶蓉身为长姐和侯府主母的一片心意。 叶蓁浑身紧绷,直勾勾盯着脚下药液,丝毫没理会叶雪。 李乘歌一身杀气,还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不管叶蓁有什么怨气也不该动叶蓉的心意! “贱人!”他怒喝一声,抬脚就往叶蓁肋下踹。 叶蓁背对着他,所有心思又都在药上,直觉身侧一股寒意拂起鬓发,想躲已来不及。 “二小姐!” 流霞快吓死了,可那是她的二小姐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过来把叶蓁撞开,李乘歌的脚擦着流霞后腰踢空。 叶蓁几乎是第一时间反抱住流霞,两人撞在旁边衣架上,叶蓁后肩一阵钝痛。 李乘歌目眦欲裂,反手就要拔靴子里的匕首,今日不杀个人,难消他心头之恨。 叶蓁余光看到他动作,眉心紧拧,急忙把流霞护在身后。 好在这时药里的毒液已经有了反应,在地上滋滋冒起白沫。 她指着李乘歌脚下,“药里有毒。” 李乘歌的怒火差一点就烧掉理智,但好在是差一点。拔匕首的动作一凝,顺着叶蓁手指的方向低头,而后咬紧后槽牙。 叶雪从他动手开始就吓得不轻,又见方才到自己嘴边的药有毒,呼吸一紧,两眼竟有些发黑。 不过她好歹是死过一次的人,眨眼功夫抓住最重要的一点,用不可置信又惊惧不安的口吻道,“长、长姐要毒死我!” 旋即又摇头,“不会的。长姐不会这么做,是谁要害我?” 她六神无主,光脚从床上下来扑到李乘歌怀里,抖若筛糠,“将军!” 李乘歌搂着她,锋利的目光立时落在王妈身上。 王妈没想到叶蓁会来,但事已至此,这会儿把心一横,指着叶蓁道,“二小姐,不是您让老奴除掉三小姐以消夫人心头之恨,若早知您要嫁祸给夫人,老奴就是死也不会答应!” 她扑通跪下,一脸赴死的决然,“将军!二小姐嫉恨三小姐抢了她与您的好事,又见夫人无力回天,深知夫人走后,她想讨您欢心就更难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蛊惑老奴毒死三小姐!” 王妈不愧是崔氏一手带出来的人,紧要关头反咬一口,还说得有理有据。 第13章 错怪她了 “你胡说!”流霞这会儿才明白叶蓁急着找叶雪是为救她一命! 可非但没人感激二小姐,先是将军要杀人,现在王妈又信口雌黄! “二小姐根本不愿伺候将军,大小姐弥留之际的要求都没答应,犯得着毒死三小姐!” “她身子才好,跑了那么远的路过来救人···”流霞说着说着就哭了。 “再说了,既然让你下毒,二小姐干嘛还自己送上门来等你揭穿?” 流霞脑袋清醒得让叶蓁都深感意外,瞧着身前护着自己的丫头,叶蓁想起前世也是这般,流霞几次为自己抱不平顶撞李乘歌,若不是她把人调去外面的庄子,只怕早被李乘歌发落了。 叶蓁心里一暖,抓住流霞发颤的手,才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 王妈闻言神色一僵,二小姐没答应夫人,这怎么可能! 她再开口便不似方才有底气,“老、老奴没撒谎,就是二小姐吩咐的!” 叶蓁面上没有丝毫惊慌,也不与王妈争论什么,侧首看向一脸杀气的李乘歌,“究竟是谁要杀三妹妹,想必将军有的是审讯手段,而且将军也不会纵容任何一双黑手在侯府翻云覆雨。” 李乘歌抱着叶雪,心思却全被她眉眼间的冷峻吸引。 见过她的温顺乖巧,也见过了她的厌恶倔强,尤其她一脸冷漠疏离让他想起来就心里不痛快,今日自己险些杀了她,她不哭不闹,还能冷静提醒自己及时审讯。 李乘歌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看清叶蓁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其实单凭眼下这份从容,已足够让他刮目。 这点异样被叶雪敏感捕捉到,她环着李乘歌的腰,“将军,您若真怜惜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侯府闹出这些事不体面,而且我也没怎样,您就别计较了。” 不得不说,叶雪也是拿捏了李乘歌。 她越是能忍委屈,越是能懂事,就越显得没有依靠需要李乘歌的疼爱。 果然,她这么一说,李乘歌当即让人将王妈控制起来,并彻查药里的毒从何而来,与王妈接触的每个人都要查个底朝天,包括叶蓁。 接下来一段时间,叶蓁被迫待在李乘歌书房,看叶雪要死不活地缠着他,看他闻声细语安抚怀里的女人。 啧,怎么说呢···反胃。 没多久,李乘歌自己都腻了,打发叶雪在里头歇着,自己走了出来。 见叶蓁随手拿了小几上的一本兵书看,长睫如翼,鼻尖小巧,映着日头似有微微汗珠。少有女子爱看这些。 她看得还挺认真,连自己走出来都没发觉,李乘歌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叶雪一直哭哭啼啼,不是害怕就是难过,弄得他心里也烦。没想在叶蓁身上得了片刻宁静,甚至她什么都没做。 李乘歌细细想了想,有好几日没见她了。 她刚刚闯进来救了叶雪,是···有心想和自己缓和关系吗? 这念头一起,李乘歌脸色又好了三分。 她一个庶出的女子,攀上自己这么好的身份,再想找个更要的绝无可能!一旦退婚,她很可能被叶家送到庵里了却残生。 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她自打到了叶家就跟着嫡母和叶蓉,见过世面,胸有天地,怎么可能忍受那种生活。 想来也是被叶蓉宠坏了,才敢和自己叫板。 李乘歌不觉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他这是吃腻了叶雪那种放浪的,回头就觉叶蓁的本分也不错。 侍卫进来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第一,叶蓁确实没答应叶蓉的要求,门外两个丫头听得一清二楚。第二,她这几日并没和叶蓉身边的人来往,王妈说受了她的吩咐是假。第三··· 侍卫缓了口气 ,“二小姐晚上孤身去西院是···是在海棠树下埋了夫人从前用过的一块玉佩。” “属下惊动了二爷,二爷说南边倒是有这种说法,只要在树下埋了病者常用的东西,便等于将病气也埋了起来,病人不日就能大好。” 叶蓁眼睛盯着书本,手指却几不可查卷起了书页一角。她确实吩咐荣飞埋了东西,也打算用这个理由解释自己那日的行踪。 但她没想过和李煦安通气,也不打算和他有什么往来,可他竟什么都知道!而且,他说出来比自己解释更有可信度。 叶蓁不免又想到他身上的檀香和那双清冷的眼,心里乱了一寸。 李乘歌吩咐侍卫继续查,务必弄清到底是谁在药里下毒。 他虚虚看了眼窗前,见叶蓁翻了一页书,丝毫没受影响。 李乘歌心头一动,自己错怪她了,也不该怀疑她。 他刻意弄出些动静,先是茶盖滑了下去,又是笔滚下案几。 然而叶蓁恍若未闻,好像这屋子里根本没他这人! 这时叶雪在里头娇滴滴唤,“将军,脚疼。” 这四个字踩着了李乘歌的心火,他冷道,“疼就忍着!告诉本将军就不疼了?” 叶雪显然吓了一跳,当下抽噎起来,“是我不好,将军别生气。” 李乘歌把茶盏重重一放,叶雪立刻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将军!问出来了!王妈虽咬着二小姐不放,但她手下两个丫头是软骨头,没挨两下就招了。” 侍卫偷看了李乘歌一眼,放低声音,“是、是夫人的意思。” 李乘歌顿时又添了一簇火,还没发作,叶蓁“砰”一声合上手里的书,“既已查清,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她声线柔软,口吻清冷,清透又干净,不像叶雪那么娇媚,好似能舒缓自己的心火。 李乘歌捏了捏拳,“你当本将军的书房是什么地方,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蓁睨了他一眼,前世盲目爱着他,觉得什么都好,现在清醒了,才知这人无理取闹。 “不求将军感激我救了你的心尖宠,但也不必把我当阶下囚吧?” “还是将军舍不得归罪长姐,想把这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说到最后,她冷眸徒然凌厉,让李乘歌有种被敌人注视的错觉。 不该是这样的。 他避开叶蓁目光,口气明显放软,“本将军没有这个意思。你···” 叶蓁不给他机会,敷衍行了退礼,匆匆走了出去,外头的侍卫见李乘歌没发话也不敢拦人。 第14章 别给脸不要脸 李乘歌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想和自己缓和关系,一点都不想! 他竟追了出去,对着叶蓁的背影喝道,“你既救了叶雪一次,本将军可以当作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将军出了名的脾气爆,何时肯给人机会? 叶雪死死盯着李乘歌背影,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前世李乘歌那样羞辱叶蓁,他根本不喜欢她,可现在··· 一定是因为叶蓁故意激怒他,他才更多注意到她! 一定是这样! 叶蓁背影像春日新生的嫩枝,看似纤细,却非常有韧劲,她停下脚步,“那真是谢过将军开恩了。” 李乘歌才勾唇角,神色突地又压下,因为叶蓁坚定道,“侯府的礼单、聘书以及聘礼,我已命人收拾好,将军既开了恩,还请放我清白离开。” 满院侍卫,里头还有叶雪,她就这么堂而皇之说要退婚! 李乘歌眼底凝起重重冷光,恨不能剖开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熬了四年才挣回了功勋,往后前程似锦,还极可能承袭侯爵,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和叶蓁退婚?还是因为他睡了叶雪。 她真是疯了,侯府和叶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而且李乘歌真不觉得他宠幸叶雪算个什么事,怎么叶蓉要打要杀,叶蓁还因此要与他退婚。 她们还真是在侯府当家作主惯了! 叶蓁已做好他动怒的准备,结果承恩院来人哭喊,“将军,夫人死不瞑目啊!” 李乘歌手里捏着两份供词来承恩院,丫头婆子腰间都系了圈白布。 他看过供词后,失望比愤怒更多,明明前一日叶蓉还跟他说起过往,今日就能让婆子给叶雪下毒,事发后还推到叶蓁头上。 他越发看不透叶蓉了,而且这辈子也没机会看清了。 进门前,他把供词捏成一团。 屋里,叶蓉直挺挺躺在床上,寿衣上头绣着青梅,只因当年她与李乘歌就在青梅树下定了终身。 叶蓉眼里的光已经散了,鼻下也几乎感觉不到气息,但她就是知道李乘歌来了,交叠放在小腹的食指动了一下。 李乘歌一看见那枚草戒指,眼眶突地模糊了。 沙场四年回来,他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了。 叶蓉嘴巴无力张了几下,然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乘歌身子一颤,缓缓把手覆上去,摸着叶蓉食指上的枯草戒指,从前种种恍若昨日。他昂起头,怕眼泪弄脏她的衣裳。 叶蓉爱美,即使病重见他也总要梳妆打扮。 李乘歌叹了口气,心口宛如压了巨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叶蓉双眼颤了下,缓缓合上。 云板敲了四下,定远侯府主母失恃了。 周妈被叶雪陷害挨了板子,加上自小看着长大的叶蓉走了,她崩溃伤心,哀嚎,“二爷明明说静心调养,大小姐还可再有月余!要不是、那贱蹄子勾搭了将军,大小姐也不会生气。” “大小姐才二十出头,多年时光全都放在将军身上,可您为了个小贱人与大小姐动气,二小姐也是个混账。” “是你们活活气死了大小姐啊。” 承恩院的下人快被她吓死了,她不要命,大伙儿还不想死呢!芷嫣赶紧塞住周妈的嘴,让人把她拖下去,可这些话都被李乘歌听见了。 他失魂落魄走下台阶,好像心头有一片地方空了,风吹进来,雨淋进来,连一点点防备都做不了。 他自幼不得宠,但叶蓉不嫌弃他,拿着银子给他铺路,让他从军,待他去了边关,又在京城给他梳通关系··· 没有叶蓉,他大概真的做不出今日这番功绩。 府上虽早做了准备,但丧葬之礼还需按流程一步步来, 原本打算叶蓉一走,就让叶蓁以此事为契机接手中篑,可惜叶蓁已经交出了对牌,而李乘歌也没开口放话。 管家在小桥边找见他,“将军,夫人的后事须得有个主事的,殡礼上来得贵客,总不能让老奴招待,平白惹贵人不高兴。” 李乘歌一点反应都没有。 管家又说,“原本夫人将事情交给二小姐打理,可眼下二小姐连对牌都给出来了,怕是不会帮忙了。” 李乘歌通红的眼睛动了一下,忽然捏紧拳头,“她气死了蓉儿,还想怎么逼本将军!” “要不是她一直闹腾,蓉儿也不会这么快就走!” 他一身怒气要往凝光院去问责,管家拦都拦不住。 半路碰到了桑乔,桑乔被他一身杀意吓了一跳,“将军这是···要去杀谁?” 李乘歌燃着怒火的眸光看过来,眉心紧拧,“这是去凝光院的路,你不在西院待着,来这做什么!” 这话说的,定远侯两个儿子,就是现在分府也得一人一半。李乘歌这架势,根本没把李煦安当府里的人看。 桑乔心里不乐意,脸上却带着客气地笑,“二小姐上次用完药,体内还有淤积的寒气,我来给她瞧瞧,需不需要减一点药量。” 李乘歌突然想到上次他去见叶蓁,说她装病引自己疼惜。 原来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舒服。 也对,腕子流了那么多血··· 他眼里的怒火退了些,神志也清明了不少,“本将军有事跟她说,你晚些再过来。” 晚些?岂不是又要耽误他做晚课? 桑乔不乐意,可也不好违背,拱手行了礼就退下。 见李乘歌进了院子,他心想,那副杀人样去找叶蓁···要不要告诉李煦安?万一他女人被吼了,他不在身边怎么能行? 不对! 李煦安怎么能因为一夜风流就缠上个女人,繁重的道业和大周兴衰不要了吗? 不能告诉他,不能…可是万一叶蓁吃了亏怎么办? 李乘歌进了屋,其实烦躁的心绪已经安静不少,也忘了自己是要来问罪,只记得桑乔说她一直还吃着药。 对于他的到来,叶蓁也不意外,转身从书案上拿过三书六礼的单子,眼睛都没眨一下,“本该给将军送去的,但将军既然过来了,就在退婚书上签字吧。” “长姐走了,我也不便多留。” “东西也都收拾好了,今日赶得及也能···” 她轮廓精致,眉眼如画,十六岁真是最好看的年纪,与别的闺阁小姐不同,她身上没有稚嫩的青涩害羞,反倒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雅致。 从前,李乘歌记得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原本心里因叶蓉去世而堆积的苦闷此刻在她身上得到了缓解,可偏偏她要说这些扫兴话! 也不知怎么,李乘歌一想到满心满眼喜欢自己的女子要从他身边离开,他心火蹭得蹿上来,不等她说完,将手边的聘书礼书撕了个粉碎。 “叶蓁!上次是本将军误会你装病,但你也不曾解释,没道理怨我。” “今日本将军来看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看着退婚书上的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两句话,重重拍在案几上。 这么大的动静,凝光院外的人都听到了。 “退婚,退婚!本将军今日就告诉你,休想!” 叶蓁呼吸顿了一下,很快就淡下神情,“将军是怕外人嘲讽你发妻才亡就赶走她给你纳的侧室,还是怕你宠幸叶雪,气死长姐,影响自己前程。” 他逼过来,脸色铁青,“你不要命了?” 叶蓁心里紧张,面上却一点不露畏惧,“还是怕丢了崔家这棵摇钱树,以后升官发财难上加难?” 李乘歌手背青筋凸起,喝道,“住 口!” “你给我脸?笑话,你是给自己脸,怕人耻笑,想让我出面给侯府保全体面。” 李乘歌被她戳破心思,一时语塞。 第15章 被众人唾弃 “你一个庶出的身份,能做本将军继室是修来的福份!” “没有蓉儿,你连屁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与本将军叫嚣。” 李乘歌可谓恼羞成怒,声音大得快把叶蓁耳朵震聋了。 流霞担心他动手,叫了荣飞到廊下,院门便没人守着,很快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 “我自知没资格伺候将军,自请退婚,将军何必自降身份与我纠缠。” 叶蓁十分冷静,字字句句都能把李乘歌逼得想杀人。 他把人逼到墙角,高大的身形挡住她视线里所有的光,就差掐着她脖子了。 叶蓁悬着心道,“怎么,我说中将军心思,将军想杀人泄愤?” “你!”李乘歌眼睛通红,像嗜杀的野兽,硬生生捏着拳,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他是不是就会真的打死叶蓁。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 叶蓁的眼睛太亮,像一面镜子照着他心里自己不敢承认的黑暗,让他心慌,所以才怒不可遏。 他只能说,“蓉儿口口声声说你贤惠懂事,这就是你的懂事?” “本将军不就在疼你之前先宠幸了别人,你就这般嫉妒发狂,将府里搅得如此不安宁,连蓉儿都被你活活气死,你还想怎样!” 叶蓁丝毫不意外他把所有罪名归在自己头上,前世七年她早看清李乘歌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她轻嗤一声,“你怎么说都好,我只要退婚。” “放肆!” 李乘歌眼里几乎要没了理智,他觉得这个女人就是在逼他! 因而森然磨着牙道,“我捏死你就跟捏死蚂蚁没什么两样,你是我的人,我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你再说一句试试。” 叶蓁手心全是冷汗,倒映在李乘歌眼里的眸光也一点点颤动着。 流霞想进来帮她,被荣飞拉着,“别过去。” “难道看着小姐吃亏?” 荣飞摇摇头,“他若动了手,小姐更有退婚的理由。而且,他一直捏着拳,身体绷的非常紧,显然是在克制,你若过去,正好给了他发泄的理由。” “打死你才真是捏死蚂蚁呢。” 流霞心头一骇。 这会儿叶雪和郑氏听到消息都过来了。 叶雪冲进来,还没说话先流两滴眼泪,“将军息怒!二姐姐性子倔,她惹您不高兴,奴婢替二姐姐赔罪。” “二姐姐打小就跟着长姐,一切待遇都和嫡女一模一样,心性也被养得高傲。” “长姐疼她,难免在将军面前失了分寸。” 看似为叶蓁辩解,却让所有人知道是叶蓁自视过高,恃宠而骄。 “况且本就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该离开的是我!” “二姐姐闹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将军疼我,我早说过自己福薄,经不起将军抬爱。”叶雪越哭越大声,还给叶蓁磕了头。 “求二姐姐别闹了,若我一死能换你和将军安然,我这就死给你看。” 叶蓁被李乘歌挡着,没法儿动身,下人们一看叶雪要死,纷纷挡着眼睛。 郑氏眼前发黑,死死抓着赖婆子的手,“快拦下!” 叶雪本也不是真的寻死,但她这会儿就是破个皮都是叶蓁的错,荣飞眼疾手快扑过来把人拉住,“这是将军和二小姐的事,三小姐别添乱了。” 叶雪一懵,还没开口,郑氏黑着脸走过来,指着叶蓁就骂,“你到底有完没完?侯府欠了你什么,凭你的出身,给乘歌做妾,还能被扶正,哪家有这样的好事。” “乘歌不在,我允了你进门,按道理你们没完婚,不该碰侯府的账目。可我念着叶蓉的情谊,半年前就让你打理侯府,逢年过节更是没少你一块儿料子。” “你···竟是这样感恩的?” 郑氏是想要叶蓁手里的银钱,可上次那块料子她没得着,现在一看叶蓁就来气,发作起来也是真情实感。 “乘歌真是维护名声的关键时刻,蓉儿又突然撒手人寰,你现在丢下一切要逼乘歌退婚,试问谁有你这么狠心。” “乘歌和侯府有哪一点对不住你。” 郑氏一番撕心裂肺的哭诉实在令人动容,加上府里本就传言她因妒生恨,一时间,下人们都开始指指点点。 “三小姐几次来请罪,二小姐非但不领情,还拿退婚逼迫将军,真是蛮横。” “谁说不是!这几日她连夫人跟前都没去,想来从前就是装的,见夫人不抵事,将军又日日陪着三小姐,她才总是作妖。” “也不瞧自个儿什么身份,夫人是叶院首嫡出的女儿,又有崔氏傍身,都不像她这么善妒,她倒把自个儿当个宝了。” “哼,我瞧将军就该休了她。” 无数刺耳的埋怨羞辱围绕着叶蓁,她好像在一瞬间成了不可理喻的泼妇,人人都来喊打。 叶雪用帕子挡着脸,心里乐开了花,还要佯装为她辩解,“不是这样的,二姐姐只是性子倔了些,她不是坏人。” “你们别这么说她。” 荣飞在边上看着她,冷冷道,“若不是三小姐一句句把二小姐推上风口,别人又怎么会说她。” 叶雪被他森冷的目光吓到,往李乘歌身边挪了挪,“连二姐姐院里的人都这般恨我···” 荣飞捏拳,不得不住口。 郑氏狠狠瞪了叶雪一眼,也知闹到今日全是因为她,但自己不能驳了儿子脸面。 叶雪被她一瞪乖乖退到一边,这关键时刻,她可不想惹到郑氏。这老婆子自私自利,又极其看重自己和李乘歌的颜面。 她若再说下去,少不得会被郑氏看出挑拨离间。 见叶雪老实,郑氏对李乘歌道,“眼下办好丧事是要紧,你让她好生操办,若有闪失,绝不轻饶。” “夫纲不立,妻妾必乱。” 郑氏一说,下人们也纷纷向着她,“就是!将军不能惯坏她!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不能让人笑话!” 叶蓁听着震耳欲聋的指责,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眼里没有丝毫妥协,冷笑道,“没顺着你们的意,没给你们掏银子,就落下这么多罪名。” “堂堂侯府飞虎将军,原来连发妻的丧礼都办不起,还要我这个你们口中的恶人来做。” “真是荒唐。” 李乘歌和郑氏被她说的面上无光,他唇线紧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郑氏拧着眉没阻拦,荣飞和流霞倒吸一口冷气,围观的下人们也跟着悬了心。 此时,两个小道童从人群里分开一条小路,李煦安还穿着赤红朝服,腰间配着桃木令,手里拿着一串碧色念珠,八卦压襟的流苏随风而动,所过之处自带一股寒意。 他看着被李乘歌逼在墙角的那抹淡黄色纱衣,沉沉地眸光扫了一圈,声音似天柱坠地,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现在每月多出的一半月钱是谁给的?” “丫头们每季度可领两身新衣,外院的奴仆每日加一顿肉,她体恤你们辛苦,让你们比别家下人吃的饱穿得暖,是让你们有劲儿来指责她的?” 李煦安极少动怒,现在即使质问,也是温润如风的声线,不过每个字咬得极重,落在人心上像被鼓槌击中。 他的威压本就让下人畏惧,再听这话,纷纷垂首敛目。 李煦安一尘不染的靴子一步步踏着青石,站定在郑氏面前,往日他还能尊称一声姨太太,眼下却没半点行礼的意思。 郑氏理直气壮,“她善妒!弄得侯府鸡犬不宁!” 李煦安微微眯眼,眸光似剑,“兄长自己不顾身份在发妻病中做下荒唐事,还夜夜宿在别人房 中,他连最喜欢的发妻都能这般对待,有什么值得旁人嫉妒的。” 第16章 他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叶蓁袖袍下攥紧的拳头因为李煦安的出现而慢慢松了。 叶蓉让京城所有人知道她痴情李乘歌,所以上赶子要对他好,对侯府好。哪怕是受过恩惠的下人也不会把她的付出放在心上。 她也没指望有人记得。 可是李煦安为她说出来了,前世今生唯一一个会替她不平的人。 叶蓁心里筑起的城墙用了裂纹,眼眶竟也有些酸。 李煦安看着郑氏,“侯府什么能力,姨娘心中有数。即便长嫂嫁过来,也只是在寻常吃食用度上给您添了些。” “但您这半年,光是回春阁做的衣裳没有十套也有八套。” “去岁末受了风寒,喝不进药,参汤足足喝了半月之余。叶二小姐可谓日日在您床前伺候,您还没老糊涂呢,就忘干净了?” 郑氏本就忌惮他,头一次被他怼着脸质问,又确实理亏,连忙扶额,“那···那是她自愿的。” “她是乘歌侧夫人,孝顺长辈,体恤下人是应该的。” “这都是她该做的!” 郑氏的嘴脸在此刻暴露无遗,殊不知她这些话让本就理亏的李乘歌越发难堪。 红色朝服衬得李煦安身上多了份侵略感,尤其他此刻眉眼上挑,似笑非笑,犹如平日温润的水突然结成足够刺穿身体的冰。 “可她并未正式嫁入侯府,侧夫人不是妾,应当体面择日迎娶,兄长回来月余,此事却从未提起。” “是侯府亏欠了她,你们今日还逼着人操办丧事?定远侯府的脸都被丢尽了。” 李煦安掷地有声,先前还有人疑惑他为何要帮叶蓁出头,现下后知后觉,侯府并未和叶蓁完成三书六礼。叶蓉活着时,两人是姊妹,怎么都能说过去。而现在叶蓉走了,侯府却让未过门的叶蓁操办丧事? 比起李乘歌这个四品将军,凌驾于百官之上的大周国师实在丢不起这人。 “你、你···”郑氏被怼得哑口无言,眼巴巴看着冷若冰霜的李煦安,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帮着外人!” 李煦安冷冷扫了一眼,“现在承认她是外人,不是活该被你们占便宜的自己人了?” 郑氏再开口的底气都没了,胸口反倒多了一股怨气。 李煦安迈步走进屋子,越过李乘歌粗壮的手臂才看到被逼在里头的叶蓁,压着眉,“我不是帮谁。” “只不过定远侯府不能成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这话几乎将叶蓁心里积攒的怨气都说了出来,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然而听到他说并不是在帮谁,忽地冷静下来。 但鼻子到底发酸,眼眶也胀,偏生李乘歌还跟堵墙似地逼着她,连一口呼吸都觉不自由。 她想把人推开,还没动手,就觉那股檀香更浓了。 甫一抬头,湿软的目光和李煦安撞到一块儿,他眉眼间好似巨大的天幕,有种能将她所有情绪包进去的错觉。 叶蓁觉得大概是自己现在心软,才会这么觉得。 但她更清楚,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 只一瞬间,她眼里的一点温柔褪尽,恢复先前清冷,慢慢移开目光,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李煦安眼里的光暗下来,捏着念珠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对李乘歌道,“兄长,自嫂嫂病重,你寄回来的每封信,信上每个要求都是你面前的女子为你做的。” “他替你照顾正妻和母亲,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却不居功。” “还有兄长从里到外的衣裳,乃至发簪,都是她一手挑选安排,我以为兄长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现在看来···” 他嘴角扯起一丝荒凉的笑,“侯府上下都不做人。逼得她这样好性子的女子当众要与你退婚,也逼得我这万年不问俗世的道士要替侯府的脸面擦黑。” 李煦安说的每句话都踩在李乘歌暴怒的火苗上,他好几次觉得自己就要炸了,但幸好他只是脾气差,不是脑子进水。 于是冷着脸退开两步,先给了叶蓁一点呼吸的空间,低头又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这是他回府后,叶蓁新做的。 他这一月几乎日日在外头应酬喝酒,回来再晚,她也会亲自送一碗醒酒汤过来。 不过这些事若他自己想起来还好,难堪的是被李煦安提醒。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寻常夫妻都会拌嘴,劳动你过来,才让事情这般严肃。”他黑着脸,又想大事化小,张嘴又赖李煦安。 “只是未曾择日完婚,但她是侯府的人,是我的人。” 李乘歌伸手欲抓叶蓁腕子,被她急忙躲开,脸上满是戒备。 他旋即又皱眉,“你说的是事实,但她气死蓉儿,不给母亲定料子也是事实。我生气质问两句怎么了?” 叶蓁眼里涌上怒火,不愿再跟他纠缠这些,可李乘歌就像个狗皮药膏,想着法子不肯认错,非要指责她。 李煦安又上前一步,横隔在她和李乘歌之间,赤红的袍子挨着叶蓁淡黄色外衫,她说不出的觉着安稳。 李煦安道,“叶二小姐品心双修,福慧深厚,本是可以助兄长运道的,可你们亏她在先,已损了侯府运道,自是没福气享受了。” 众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叶蓁的目光全都是悔不当初。 李煦安平日惜字如金,在朝上更是人人心里无形的巨石,有时候他几个字就能扭转全局,一句话就能让内阁半月整理出的折子变成废纸。 尤其是关运道福慧,可以说没人会不信。 所有沾过叶蓁光的下人又急又没脸,但郑氏和李乘歌不信。 李乘歌郑重其事道,“这里不是庙观,国师慎言,休要弄得人心惶惶。” 李煦安一身松弛,脸上略微有些遗憾,“兄长愚昧,错过了叶二小姐,往后就算你加倍疼惜,她都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一点时间。” 李乘歌心脏突得一下坠入深渊,理智上他不信,可感情上却莫名其妙的不安,回想这几日每次和叶蓁之间的种种,李煦安这话跟刺一样扎了根。 叶蓁一直低着头,余光忍不住落在李煦安袖口的鹤纹上,面上神色自若,内心却似被风推动的浪,从未平静。 李煦安好像和她之前以为的不一样,和前世也不一样。 李乘歌见她快要缩到李煦安背后了,额角青筋突跳,转身冲外头看热闹的下人吼道,“都散了!” “滚!都滚下去!” 撵走众人,又冷冷对着李煦安道,“不论如何,她现在是我房里的人,有什么事我们关起门解决。” “怎么,你连我们房中话都想听?” () xs。xs 第17章 我在这儿,你不必害怕 换了旁人,李乘歌这话委实让人难堪,可惜李煦安不是旁人。 无论看郑氏还是李乘歌,他凤目中的神色都是淡的,给人一种不屑一顾,“只要我想,兄长心里琢磨什么都能知道。” 李乘歌脸色更沉了,他不信神鬼知道,却不能不信李煦安国师的身份。 李煦安不疾不徐道,“兄长现在想和叶二小姐说房中话,她愿意同你说吗?” 他看叶蓁的时候眼睛很亮,像缀了很多小星星,耐心和温润全都写在里头。叶蓁只看了一眼便匆忙敛眸,手心全是汗。 “不愿意。”她说得非常干脆。 李乘歌气息凝重。 李煦安一脸“你看我说对了吧”的悠闲,盯着她光洁的额头,温声告诉她,“我在这儿,你不必害怕。” “想说什么就说。” 叶蓁呼吸微凝,交叠的双手紧紧扣着,脑海只有一种感觉,他、是给自己撑腰吗? 可转念又自嘲,怎么可能,他只是为了定远侯府的颜面。 退婚一事终究要李乘歌同意,而且因为阁楼那件事,她其实并不愿意和李煦安再有更多交集。 冷静片刻,她头一次恭敬对李煦安行了屈膝礼,对方脸上的温柔却忽然消失了。 叶蓁说,“叶蓁能得二爷主持公道,心中便没有委屈,也不会抱怨侯府。” “我与将军之间的问题,叶蓁自己可以解决。” 说完,又觉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二爷大恩,叶蓁改日再谢。” 她不知自己为何不敢抬头看他,只觉眼前赤红朝服像蒙了雾气,袖口的鹤羽纹都冷淡起来,她微微捏拳,屏住了呼吸。 李煦安凤目微眯,一点点情绪都未泄漏,但周身气息就是冷了。 她以为自己是为侯府。 她拒绝自己的帮助。 还承诺答谢今日维护之情。 分得还真清晰,一点都不少。 倒是李乘歌脸色缓和了,斜斜勾着一点得意,“来人,送二爷回西院歇着。” 李煦安冷道,“不必。我就在院子里侯着,若兄长不能妥善处理此事,我不介意帮兄长一把。” 李乘歌一噎,干气没话说。 定远侯是异姓王,不具备世袭的资格,若无皇帝赐封,待父亲百年之后,侯府便是庶民,所以他封飞虎将军,一定意义上让侯府避免以后败落。 可李煦安是嫡出,又有国师身份在,没有明确袭爵旨意之前,按道理侯府应该他说了算。 只是这些年李煦安在外修道,从不过问侯府内宅之事,尤其叶蓉掌家后,他都很少回来。 今儿这般···是否拿叶蓁为幌子想与他争什么? 李乘歌看他坐在院里,小道童立刻上前为他撑伞,他凤目一闭,缓缓拨着手中念珠,好似瞬间置身于天地洪荒之间。 难受的只有李乘歌一人。 叶蓁深呼吸两次,心里扑通直跳,忙吩咐,“流霞,给二爷备茶水。” “不,我亲自去吧。” 这是她的院子,无论李煦安出于什么目的,都帮了自己很多次,她却连一盏茶水都没给他端过。 再者,她不想欠他更多。 李煦安拨着珠子动作几不可查乱了一点节奏,眼皮也微微动了下,就听那清冷的声音对李乘歌道,“将军稍等。” “你···”李乘歌见她要亲自给李煦安斟茶,心火又往头上涌。 在侯府,除了自己,她还没亲自给什么人倒过茶。 他还没阻止,叶蓁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去了茶室。 他气不过,四下看了一圈,径直坐在她窗前小榻上,手边是她盖过还没整理的薄毯,绣着四叶竹,淡淡的清香萦绕在怀。 不知怎的,他想碰碰这毯子。 而叶蓁到了茶室才想到自己不知道李煦安平日喜欢喝什么茶,她这儿备着最多的是龙井,碧螺春也只有一小盒。“二小姐,水开了。”流霞提着滚烫的茶壶过来,见她还在犹豫,“奴婢去问问小道童,二爷喜欢喝什么。” 专程去问,太刻意了,也显得不尊敬。 “不用。” 叶蓁想到前世他和叶雪成婚后,头一次回府,叶雪特意跟自己要了点毛尖,后来听她身边人说二爷不能喝绿茶,太寒凉。 那时正值中秋,李煦安回了府便养病。 但若李煦安一直不能喝,叶雪也不会打听到他喜欢喝毛尖。叶蓁便猜,约莫是入了秋的缘故。 叶蓁沏了碧螺春,里头加了两片太子参。 她端着茶出来,远远就见李煦安看着自己,那双眼明明平静无波,但就是让她心跳不能平静。 走得近了,便又见他眼角的泪痣晕着些伞边缘折射下来的光,微微泛着点红,像那日开在树上的海棠。 叶蓁被他看得身上有些热,于是就在对面石桌上放下托盘。 “二爷见谅,年前来的碧落春,口感不如今年的新鲜。”她头一次感觉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也不知因为他高居国师,还是怕不适合他的身体。 小道童蹙了下眉,“二爷不···” 话没说完,小腕就被李煦安两指压住,他轻轻眨了眨眼,眼里有些笑意,“闻着味道比我院里的醇香,还有参片,二小姐有心了。” 若是她站得没那么远就更好了。 叶蓁见他并无不满,心中也释然,“那、我先进去与将军说两句话,再来招呼您。” 李煦安一听她还要来招呼自己,竟勾起了笑,“好。” 叶蓁转身时微微松了口气,流霞跟着她上了台阶,不可置信道,“小姐,二爷会笑诶。” 叶蓁脚步一顿,急忙制止自己想回头的心思,深吸一口气进了屋。 却见李乘歌手里紧紧抓着自己薄毯,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捏碎揉烂的德行。 她皱着眉,心里骂了句,有病。 然后远远坐在外间圆桌前,冷着脸,“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今日闹成这样,不知将军打算如何收场。” 李乘歌拧着眉,约莫因为李煦安在外头,他倒没发火,“给本将军做侧室是你自愿的,因我宠幸旁人而要退婚,就算是本朝公主也没有这个先例。” “我若贵为公主,将军敢在府里偷腥?” 李乘歌一噎,又听她决然道,“长姐的人第一次没把叶雪淹死,她弥留之际还冒险要毒死叶雪。相比之下我主动让位给叶雪,将军却还要为纠缠。” “总不能既要快活,又要体面,还想让我为你们遮掩,将军太贪心了。” 叶蓁神色冰冷,“除了退婚,我与将军之间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李乘歌此刻才不得不相信,她不是想用这些手段引起自己关注,也不是想逼自己怎样,她是真的不想在自己身边了。 “蓉儿辞世,再要紧的事也要紧不过让她入土为安。” 他抓起薄毯下意识想深深嗅一嗅上头的味道,却又突然想起叶蓁还在面前,动作僵在半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怨恨本将军,但蓉儿没有对不住你,她为了你甚至连我都算计。” “现在侯府无人操办丧事,你将此事办好,本将军便同意退婚。” “否则,便以你善妒为由,一纸休书让你后半生都难逃噩梦。” 叶蓁瞳孔一颤,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好,将军可要说话算话。” () xs。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