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 1. 舍不得那口棺材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天启元年五月初五,君后大婚,举国皆庆。 宫中歌舞升平,夜宴到戌时才散尽。年轻的王被宫人扶着回了寝宫。 深夜,一辆挂着宫牌的马车在镇北将军府后门停下。里面下来的是王上身边的大公公,将军府守卫熟练地上前招呼。 “公公今夜怎么来了?” 烨国刚刚建国,事务繁杂。平日里王上时常深夜来与将军商谈政事。所以守卫们对宫里人还算脸熟。 守卫心里嘀咕:早听闻王上勤政,可是今日是王上大婚,总不能这样的日子还找将军处理国事吧? 公公握着马鞭调转马头,问道:“将军歇了么?若是歇下了我就……”公公咬着腮帮子,只盼着那守卫点头就立即回去复命。 守卫还没回话,门前却出现一抹绛紫色的身影。 公公连忙下去行礼。 青年站在檐下,灯笼映照出清俊的面庞,三千青丝整齐束起,露出一道从下骸绕到脖子后方最后隐入官服的刀伤。看得出修复的不错,虽然明显但并不狰狞。尤其是在青年常年平静温和的气质下,这道伤疤倒是给他添了几分不羁,多了丝生气。 他问:“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公公抿着嘴,不知如何作答。只摆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青年唤来亲信,平淡的说:“去将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拿来。” 月光洒在青石板铺设的路上,马车里的人拉开车帘坐到车夫的身边。 从公公手里拿过缰绳,一面轻轻甩着鞭子,一面与他闲聊。 “如今天下已无战事,公公可曾想过回家看看?” 往日和蔼健谈的大公公今夜目不斜视死死盯着路面,仿佛前面有洪水猛兽一般。 “前几年闹灾,家里死的就剩老奴一个了。” “抱歉。”青年目光看向远处。 前方笼罩着一望无际的黑色。曾经,他们最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安定的生活,就是怀揣这样美好的梦想,他们在一次次的战役中拼死挣扎!谁能想到呢,居然真的成功了。可是等到安定之后,身边的父母亲人却都因为战争离开了……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公公听说过这位的事迹,安抚道:“有将军在,收复桓纪郡指日可待。” 青年收回视线,落在自己官袍袖口。低声自语,“来不及了……” 按规矩,宫里是不能跑马坐车的,不过言大人除外。公公喝退来查验的宫门守卫,“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是言将军!” 过宫门后,又对言星说道:“天黑风凉,大人要不回车里坐?” 这话有些自责,鲜为人知的是言将军腿上有伤,遇冷就不良于行。所以一般夜里有什么事都是王上去将军府商论,少有像今日这般着急召人进宫的。 可是自己刚刚竟然走神,把这事忘了。 “不必了。”言星靠着车壁,“今日烨国大喜我也多饮了几杯,正好散散味。” 马车停在内宫角落的一处荒废宫苑,只有假山上的亭台闪着点点灯光。 目送那瘦削的身影一步步向上而去,公公深深行了一礼。 言星踏上最后一阶。 身着大红喜袍,面东而立的人转过身。头上金冠珠翠交错发出慌乱的声音,美人欠身行礼。 “言使君,好久不见。” 言星侧身避开她的礼。弯腰拜下。 “参见王后。” 美人勾唇一笑,不与他争执。 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酒,大有长谈一场的趋势。 “言使君,请入座。” 两人坐下后,美人拿起酒壶给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推向对面。 “当初言使君去晋国提亲,我以为是使君有意于我,还欢喜雀跃了两天。” “王后说笑了。” 她支着脑袋回忆起旧事,“淮水一战,你将我挑落马下。识破身份之后却放我一命,难不成没有半点动心?” 言星真诚道:“公主女扮男装为国为民,实在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在下佩服不已,所以在烨国立国之后上奏王上,求娶公主为后。” 公主摆弄着鬓边垂下的流苏,“我记得,使君曾许诺我——” 后面的话没出口,言星了然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 打开后里面放着两块兵符。 一块是之前约定的边境两万骑兵,另一块却是言星帐下的镇北军,足有十万人都是是骁勇之士。 她拿出那块小的,“有约在前,说了两万就两万。”说罢,她侧头看着言星,这人突然把手上的兵符都拿出来的行为,透露着古怪。 言星拿着镇北军的那块兵符把玩。 “公主能文善武,在晋国颇受几位公子忌惮。可是烨国不是晋国,王朝初立,正是缺人用人的时候。” 一手打开公主的掌心,一手递过去那褐色的兵符。 “在晋国求娶公主时,我向公主承诺的接触朝政并非诓骗与你。” 气氛顿时严肃起来,公主的心像烛台中央跳跃闪动的烛火一般纠结。 她试探问道:“言使君突然交给我这些,可是有什么变故?” 言星的足智多谋世人皆知,当年有幸与他交战两次都输的惨不忍睹。就是烨国初期的官员任免和制度规范都是其带人一一完善的。父君曾经坦言,若是晋国有此能臣,也不至于被打的把最优秀的女儿送去和亲。 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君主对他亲近信任。公主想不明白,言星有什么送出兵权的理由。 “你不怕我带着你的兵反了?” 毕竟她曾经是敌国公主,和烨军也有过争端。 “再说了,你要是不想当将军也应该把兵符还给你们王。” 桌边的青年摇摇头,说起往事面上露出轻松之态。淡笑道:“王上仁义,初时便是以仁治军,此法不长久。我进军中后手段雷厉风行,整顿军营落下了“铁面将军”的诨名。” 他饮尽一杯酒,继续说道:“如今烨国初立,老将们不好再让他们劳心劳力。新臣大多年轻稚嫩,天下名士众多,却无几人愿意在烨国停留。长此以往不需外敌侵扰,怕是内政都不稳定。” 公主给他满上酒,不以为然:“不是还有你这五国内第一谋士!这几年你辛劳些,三五年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砰!”公主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留下一堆瓷片。 青年低垂眉眼,避开她的目光。 公主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什么意思?是有旧伤吗还是……” 言星递过去新的杯子,淡淡道:“是毒。最后一战伤了经脉,为了稳住军心用了不少毒草猛药。时间久了隐患就出来了。” “去晋国之前就已经毒入骨髓,所以才着急请公主下嫁。”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容貌、出身、才学、武艺都是万一挑一的,唯一被世人诟病的就是女子身份和那段军营经历。 探着身子,为她解开缠绕在一起流苏。言星第一次想跟这位奇女子谈谈心。 “说实在的,言某很欣赏、敬佩公主。其实,五国之内都低估了公主的能力。” “嫁到烨国确实委屈了公主,所以臣将镇北军留给公主做后手。” 青年低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出使晋国提出和亲的要求是折辱了她。所以除了之前私下答应她的两万骑兵,连镇北军也打算给她。 公主仔细分辨他眼中流转的情绪,发现只是单纯的欣赏,并无其他。不怪她多想,这样重的礼物除了喜欢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如此,就多谢言大人了。”她起身朝言星行了个军中揖礼。“大人所托我都记在心上,不知大人何时辞官修养?” 言星回礼后,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函。上面写着“王上亲启”。 慢慢放到桌上,指间收回时还带着留恋,他说道:“我这一生最怕离别,这封信就有劳王后替我转交了吧。” 言尽,他起身离开。 走到转角处,身后人突然追上来。 这繁复的婚服下楼时差点让她绊了一跤,公主一气之下从凤袍内里抽出短匕划断裙摆。脚步轻盈的走到言星面前。 这才发现,原来闻名遐迩的言将 2. 慢慢爬出去?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在疯狂撕扯着大地。裂缝如同蛛网一样在地面延伸。从地下深处吐出的炙热火舌卷着还没来得及跑掉的野兽,那张巨口餍足的合上,还能听到腹腔内深沉的兽吼。 恢复平坦的地面上那界限分明的一边是残余的树根,一边是高温蒸腾后留下的带着黑色残渣的枯木。 刹那间,一道惊雷闪过如一把利刃破空。下一刻远处山脉从中间断开,尘土和石块像暴雨似的从天而降,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尘土和硝石味。 在飞扬的尘土之中,一条甬道悄然显现。 地龙翻身的庞大威力带出了一座墓葬的入口。 被劈出来的甬道有三尺宽,内里幽深一片望不到头,隐隐传来地动时山石崩裂的轰隆声。 “轰轰……咚!” 又是一波余震,阴暗的墓室随之晃动。 墓室中间垒起的土台上摆着一副铁木棺椁。通体黝黑,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上用朱砂画着几道诡异符篆。 “啪嗒!” 那神秘的黑色棺椁出现一道裂缝,随后便不受控制的向四面八方撕裂开。最后轰地一声直接被袭来的余震震碎了。 言星的记忆还停留在万箭穿心的那个夜晚。摔在地上的疼痛感让她惊醒,双睫如振翅一般扑闪几下后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墙上陌生又熟悉的壁画还有些恍神。 她记得自己画了很多画稿让工匠们复刻在墙上以壁画的形式回忆了自己的一生。但是,那是刻在她的墓葬里的啊!!! 早早知道自己身中剧毒的好处就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后事,她斥巨资购入的金丝楠的木料做棺木,外面用的也是但是最时兴的棺椁结构,尽力保证自己死后尸体不被野兽分食。 生前苦了一辈子,死后总要对自己好点的。 没想到自己最后还用上了!!言星有点感动了都,看样子那夜刺杀谢玉应该是逃走了,或者援兵到了。才让谢玉有机会带着自己的尸体回了桓纪郡安葬。 “咳,咳咳……” 地下稀薄的空气让人难以支撑,言星来不及思考自己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当前要紧的,还是离开这。 摔得脸着地的人眨眨眼睛,面上难得的浮现一抹错愕。 她估计是“死”了有些日子了,刚醒过来身体的四肢尤其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试图运转内力,却发现体内空荡荡。之前中毒也依旧沉稳厚重的脉搏也开始变得羸弱无力。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她要么饿死要么窒息而亡。 言星不由得以头抢地,“天要亡我又何必再给我一次机会?” 据说人死之前都会回忆过往,上次死的比较突然没来得及。言星扪心自问想想,自己有什么遗憾吗? 应该是没有的,作为一个孤女能从苍牙山走到烨国新都,南征北战建功立业,镇北军成为无数人的依靠……此等功勋世间少有。 可难免还是好奇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呢? 并非像她告诉晋国公主的那样,是为了稳定军心加速恢复冒险用的毒草入药。事实上这慢性毒早不知何时就在她体内了,只是在出使晋国前毒性显现她才知道而已。 “啧。”言星想到一个人,这等下作的手段像是楚国大将军帐下谋士何燕做的出来的。那家伙最喜欢倒腾些灵异志怪的玄乎玩意,之前做过在两军阵前召唤出一群乌鸦的混账事让吴将军沦为几国的笑柄。 “何秃子,等我找到你定要向世人揭发你的罪行!!” 自己死了几个月?几年?多久都不要紧,以何秃子猥琐的行事准则,势必要跟王大仙比寿长的。 趴在地上的女子抿了抿唇,一咬牙靠着对何秃子的恨意用好不容易缓过来点的双臂支撑起上半身,然后左臂倒右臂一点一点往外爬。 碎石碎木散落一地,言星也没精力管这些,手臂和身体直接压上去,皮肉被扎破的疼痛感一下子让她精神好了许多,往前行了一尺不到脸都憋红了,看着比刚刚那副青白的死人相有生气多了。 好不容易从浅土坑里爬到宽敞平坦的甬道上。 言星一口浊气堵在胸口,看着面前挡住自己前路的双腿,陷入沉思。以自己现在的战力,来的千万别是何燕啊…… 挡住路的青年弯腰打量着眼前人,随后惊呼:“呀!女夫子?” 说着目光在四周转一圈,幸灾乐祸的说:“这是撬人家棺材盖的时候被震碎的山石砸到了腿?不会变成瘸子了吧?女夫子本就少见,这瘸腿的女夫子岂不是更少见啊!!” 言星侧着头,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方头方脸方正身形的男人,长得跟隔壁坑里站着的人俑似的? 不出意外应该是个眼瞎的盗墓贼,那他可是白跑一趟了。她这墓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个碎成渣渣的金丝楠棺材。 她的沉默让对方觉得自己猜对了。 徐舒桐就着这位女夫子爬过的干净坑道边坐下,老神在在的说教起来:“你说说你这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做点什么活计不好,偏生做这些不入流的勾当……”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来这里郊游的似的。 吐槽的话刚要出口,言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叫我什么? 小姑娘? 她低头看去,这交领、这颜色、这袖口……难怪之前他叫自己“女夫子”。 言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谢玉不会亲自给她换的衣服吧?这么多年都没告诉他,突然想到这么坦诚相对过,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呢。 还好那时候自己死了,要不多尴尬! 言星出神的时候,徐舒桐还在滔滔不绝。 突然地下微动,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徐舒桐原地跳起。逃跑的时候还不忘一手抓起那女夫子放到自己背上。 “你运气真不错,地龙翻身都给你碰上了!”徐舒桐顺着甬道的方向往外跑,一边自夸:“这也就是我身体好,换了旁人谁管你死活。” 越靠近甬道出口的地方空气反倒越稀薄,还能感到些热气。徐舒桐以为是自己跑的太急气喘发热所致。 背上的言星皱眉,反应过来后一手锁住徐舒桐喉咙,厉声道:“快回去!!” 徐舒桐被她气势震住,呆问道:“什,什么?” 后背人传来噩耗,“不是地龙翻身是火山喷发!快回去墓里!” “这地下都被挖空了,要是塌了就全完了。”徐舒桐还是想去外面空旷处争取一线生机。“再说了,你怎么能确定不是地龙动了呢?” “就算是地龙翻身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远处甬道尽头的光亮在两人眼前消失了,坍塌的山石往里面滚来,最大的有一人高。 徐舒桐扭头就往里面跑。 言星给他指路,"主墓室东面的陪葬坑下面有地下河。" 刚刚徐舒桐是从里面出来的,想必墓葬格局都摸清楚了。言星也终于接受事实——自 3. 学艺不精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说是地下河的入口,但谁也没料到那入口正下方就是地下河。 两人背上还撩着蒸腾的热气,就一头跳进了澎湃的河水中。 言星体虚不已,登时就晕了过去。 徐舒桐看了眼怀里跟死鱼一样的人,暗骂一声还是拖着她往岸边礁石浮去。 把人扔在光滑的巨石上,他躺在一旁喘着粗气。这一趟下墓真的是太惊险了,回去定要跟阿父好好吹嘘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晕乎的言星翻了个身差点顺着石面滑进水里。 一只大手拉住了她。 言星睁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拖着疲软的身子起来,朝恩人行礼。 “多谢阁下屡次相救。” 徐舒桐上下打量一眼,对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礼节有什么问题。 “不伦不类。” 两人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而且这女夫子显然对这里是有些了解的。不然这么隐秘的地下河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 这样想着,徐舒桐又坐近了点。胳膊肘捅了下身边人,他一脸了然的问:“诶,你们家也是祖传吧?走的那一派的路子?” 不习惯肢体接触的言星默默往旁边挪了点,这句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修建墓室时也去了解过这一行,加上自己对五行八卦也有钻研要糊弄过去不是难事。只是万一说的跟这青年撞上了就不太好了。 “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徐舒桐!” 言星眉头一跳,追问道:“敢问令尊是?” 徐舒桐皱着眉,“你认识我阿父?”难怪这人有点本事。 他不太情愿的开口:“家父徐老汉,在你们这行也算是小有名气……” 听到不是那个熟悉的名字言星放下心来,这天下姓徐的多了去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不过她还是多问一句,“你可有其他叔伯,堂兄弟之类的?” 徐舒桐直接把怀疑写到面上了,“我们家三代单传怎么了。”他突然双手抓紧自己的领口,“问的如此详细,你不会是见色起意看上我了吧?” 说完不等言星反应,继续说道:“虽然你长得还行,但我绝不可能娶一个女夫子的。” 言星:…… 不过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年龄和家世都对不上就对了。 她盘腿坐在大石上,上身笔挺。跟一旁瘫软的徐舒桐形成鲜明对比。 他仰着头催促,“你还没说你是哪家哪派的呢?” 桓纪郡在晋烨边境,此人一口烨话毫无口音应该是烨国人。从记忆里翻出个离得最近的。 她说:“无门无派,我来自陈留谢家。” “我叫谢玉。” 徐舒桐吓得直接坐起来,“是那个世代簪缨,文坛之首的谢家?” 看对方点点头,他惊呼:“那你怎么……”明明四周无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毕竟谢家那样的门楣就算是说出这几个字都是辱没。 他低声道:“那女郎怎么做了土夫子” 言星当年可是游说诸国的口才,转瞬之间就给他描绘了一个高门旁支不受重视的孤女形象。 抬起袖子擦拭并不存在的泪,她哀哀戚戚的说:“实在是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谁成想第一次进来就出不去了。” 徐舒桐习惯性的接上一句:“你那也叫进来?往外挪一丈你就出了最外面的那个坑了。” 言星连连称是,又多番感谢对方出手相助。 一个女郎被自己这样说也不还口,徐舒桐也有些于心不忍。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就听见那谢家女郎说先赶路吧。 越往外走徐舒桐就越是心惊。 “这座墓的主人究竟是谁?”这等世间少有的位置都被她找到了。 一旁的言星心虚的搓了搓手指。 当年亲自看风水找位置就想给自己找个风景好山水佳,五行俱存的好地方。原以为是坐山傍水枕着龙脉的绝佳好墓。 结果坐的是火山,傍的是地下河,枕着的是地龙。金木水火土样样俱全,怎么不算是独一无二。 “当年该好好学学的五行的。”不然也不会给自己找这么个地,说到底还是学艺不精。 徐舒桐轻笑一声:“书到用时方恨少,下次下墓可得挑好地方。” 既是地下河便不见天日,两人在黑暗中走了半天,还没有点找到出口的趋势。 身上的衣衫湿透,若不是刚刚上面经历火山喷发头顶的山石都带着热气,两人早就冻死在路上了。 徐舒桐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干粮,幸好里面两张面饼还未泡湿。 他拿出一张,将剩下的重新包好塞回怀里。 言星望着递过来的半张饼,伸手只撕下一半。 “我吃不了这么多。” “行。那你饿了再告诉我。” 徐舒桐是能够在夜间视物的,所以他觉得这位女夫子也可以。 填了肚子,两人继续往前走,具体要走到哪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时候不能停。 阴暗潮湿的地方最容易聚集蛇虫。大概是那场天灾让对自然变动最为敏感的小生物都逃命去了。 除了,走不了的。 言星脚下踩到一块大的滑石,身子往一侧摔去。为了维持平衡,手臂撑向地面。 这一撑,摸了一手黏糊糊的粘液。 她脚下快跑两步追上前面的人,低声道:“徐兄。” 徐舒桐停步,“有何……” 一只手摸上他的掌心,微微用力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别停。” 谢家女郎不是轻浮的人。徐舒桐敛神抽回了手。 言星不知道对方眼力极佳,自己靠感觉才能有些猜测的。徐舒桐看一眼手心蹭上的粘液便下了定论。 “是蟒。” 不出意外应该还是条水蟒,才会在预感了灾难来临,但是逃不掉。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条水蟒已经丧身。 气氛顿时凝结起来,两人低头不语,都暗自加快了脚步,默默远离了水源。 身后传来水声,然后是爬行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言星想回头,却被徐舒桐一把甩到一丈外。他自己却转身迎了上去。 徐舒桐瞟了一眼,这蟒只露出水面的就有两丈长。蛇颈有碗口那么粗,一对朱红眼应着身上黑色泛着玄光的鳞片怪是骇人。 腰间缠着的玄铁鞭挥出,直冲着蛇头而去。 那巨物今天恐怕也是受了不少惊吓,听到破风声就有剧烈反应。尾部盘起,支撑着岸上部分都立起来,低头蔑视这渺小的人类。 等到玄铁鞭抽在眼角带起剧痛,蛇头立马变得暴动,摇 4. 告诉他老子不干了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四年后。 月亮高悬,更夫打着更鼓走过青石板铺设的小巷。 老汉探出头,确认那人走远后,翻入身后的高墙。熟练地走进后院。 院子里的桑树被晚风吹起,发出“梭梭”声。树下的石桌被摩擦的溜光水滑,倒映着月光。 他刚推开书房的门,尚未来得及查看,登时烛火就亮起来了。 老汉朝着帘后走去,憨笑两声,“这都三更了,星儿还没睡呢?” 距离光源越来越近,房间的布局逐渐展现在面前。 六尺的桌案上点着两盏油灯,要是平日里老汉自己肯定是舍不得的,不过桌案后面的女郎显然不觉得有什么。 “三更了,阿父不也还忙着么?”言星终于把手中的书放下,抬头看向惴惴不安的阿父。 老汉腰间鼓鼓囊囊,今日没上值,他还以为自己穿的长袍大袖能遮住什么。 无奈叹口气。 言星直接问道:“阿父来寻什么书?” 一提到这,老汉瞬间来了精神,眼神在她身后的三个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飘过。 嗫喏的说了句什么。 “什么?”她没听清。 第一次张嘴了,第二次就没那么紧张了。老汉梗着脖子说:“《太祖志》。” 言星都要气笑了,“你要去挖程启明的坟?” 太祖皇帝,程天字启明。能在当初从诸侯国脱离出来,建立自己的国度确实是个枭雄。书馆至今还流传着当年他领军踏平北魏传说。更别说皇陵机关重重还有重兵把守。 去探程启明的墓,跟拿刀去杀当朝小皇帝有什么区别。 老汉也觉得这听起来有点离谱了。但是就专业对口来说。他实在难以拒绝如此具有挑战性的活动。 为了这次历史性的举动,他做了万全准备。 桌案后的人冷眼看他从窄袖里掏出了,洒金封面的某物顿时了然,“你要辞官。” “为父想好了,反正工部那边也是些闲兵散马每日不过点个卯就在那看话本。有这时间,这世间多少名山大川都能走遍了。” 他把文书放在桌上,视线在书房环顾一周透过门窗看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我找好了下家,这房子里的东西他都照价全收。书卷之类的我知晓你舍不得就带着南下。届时我给你准备充足的银钱。往后余生决计不会让你吃苦的。” 老汉说着说着仿佛看到自己孤身一人行走天涯,遍地的古墓机关供他研究的舒坦日子。眼睛里逐渐带着精光。 在工部,他不过是个匠人管事。虽说俸禄还可以,还没什么活。事少钱多对一般人来说那是神仙般的日子,但是对他这种心中有大志向的人而言,那就是荒废时光浪费人才。 难得这次有机会进去皇陵,能亲自探查那威名远传的人物的陵墓。怎么能让他不心动。 说着,他眼神又游移在那书架上。光线虽弱但是他多年来早已习惯在暗处视物。就连星儿在他的训练下也能达到常人不能及的水平。 言星按下掌中书。意味不明开口:“阿父,你让大兄如何想?”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顿时失语了。他的大儿,当初就是在墓下为他挡了机关暗器不治而亡的。 情况紧急,就连尸体也没机会带出来。后来墓穴坍塌,就没了后续。 “大兄死后,你也曾意志消沉自责内疚过一段时间。”言星低着头,回忆起大兄她总是低落的。老汉沉迷地下之术,她的命是大兄救的,自然感情深厚。 “如今你要继续下去,我不拦你。只是希望阿父明白,皇陵凶险异常,这次你身边可没有第二个大兄了。” 老汉坐在椅上,低头不语。 良久,似乎想起什么。试探问这个身上有着莫名气质的女娃儿,“其实,也不一定是太祖的墓。我们此次朝着南边去。”又道:“你可曾听说桓纪郡出过什么人物不曾?” 这也是他今晚回来寻书的缘由。贵人说要去找太祖墓,但是皇陵就在京外不至于去百里之外的地方。他自问读书不少,野史朝记都有涉猎但是论到擅长还是不如面前从不出门的二子。即便不好意思也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冒着被骂的风险也问出来了。 出乎老汉的意料对面人并未发难,相反言星有些恍神,桓纪郡么? 但她还是告诉父亲,“太祖初领兵,战邻国晋。不敌,曽退兵至桓纪郡屯兵修整月余。” 老汉思虑后一拍大腿,“是有此事。” 不过胜败是常事。我国史记想来着重于胜仗,对不利于太祖的大多一笔带过了。 “我得再找找晋国的。” 后面老汉在书房搬走了一摞书,言星也没心思纠结这些。 她看着跳动的烛火,低声自语:“又是桓纪郡么?” 书房内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并无应答。她反手捻灭了烛芯。 后面几天父女二人都闭门不出。六尺长的书桌各坐一边。 言星在习字,听着对面唉声叹气不由把笔放下。 老汉眼角瞥见她动作,从一堆书里凑过来。“这几天我都翻遍了,三朝以内桓纪郡确实没出过什么大事情。难道还要更早些?可谁会还活着就惦记着死后的事情呢?” 对面低头看书的某人眼皮一跳,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节,把书翻了一页。 老汉见她不理会自己,踢开脚边垒起来的竹简。 “嘶!”竹简没倒,反倒他自己脚疼。 言星把地上摊着的书整理好打算放回去书架,却看到地上还有一本列国名士录,正摊开在程祖建国封官那篇。 那上面林林总总都是熟悉的名字,但却唯独少了一人。 她垂眼把东西都收了。 “你早知道史记能流传下来的都是被删减过的。何必报什么希望。”言星把书垒在老汉手边。“这上面真的东西比邻居大娘嘴里的还少。” “那你还让人送这些书来?” “……”她,当时也是想看看后人是如何评说的。 老汉随手拿过最上面那本,打算再最后看一遍。实在不行就算了。 “这通篇呐,都是说太祖皇帝如何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老汉抖抖书页,眼下青黑一片,慢慢的就靠在书堆睡着了。 院内鸣蝉阵阵,言星把窗关上让他安心睡会。 这老小子几日不曾回去睡觉,都是在书房靠着小憩一会。凭借着那股子冲劲,愣是要在这些胜利者书写的废纸里面找出点当年的真相。 言星坐在石桌旁,厨娘来送午膳,看到她还有些意外。 5. 故人本人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不知道是关门带起来一阵风还是外面的风本来就大。侍郎怀里的信被吹到地上。 对着员外郎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鼓起勇气拍着门喊了句:“那徐老弟你先安心养病,为兄回去给你告假!” 一关门,老汉转身带上哭腔,“儿啊,为父我如今没有一官一职,以后就我们孤女鳏夫的相依为命了。” 言星把他的碗筷摆好,白他一眼:“临辞官前骂长官一句心里舒服了?” 老汉嘿嘿一笑。 两人在树下吃饭,风吹过来,言星突然问:“什么时候出发?” 老汉先是一愣,然后正色道:“此行凶险,你还是别去了吧。” 她低头夹菜,“大兄不是留在南阳郡了么?我去接他回家。”在她眼里,老汉是个心狠的人,不顾家更不顾孩子。年轻时也曾觉得自己有旁人不能及的天赋和技术志向高远过一段时间,工部那几年在他的内卷下做了不少实事。 他的职位,工程水利之类的活是他干,责任是他担,但是真正青史留名的人却是上官。世事蹉跎,人到中年发现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竟然只有地下。 他对盗墓表现出空前的兴趣,尤其是认识一些有真本事的同好之后更是觉得在工部的那些人是真的尸位素餐。 只是他毕竟还有官身,与旁人一起行事不太方便。一个人出行又有人惦记,大兄心下不忍便与他一起下墓。谁知道南阳郡竟然是两人分别之地。 “说起来,你也是陈留郡人士。就当是去探亲也好。万一还有些亲属在世呢?”老汉说这些时一直打量着对面人的表情,生怕触动她内心的敏感。 “好。”左右不过是找个理由跟着。 六月最热的时候,两人卖了京里的住所,打包好东西分行南下。 天未明,就有马车在客栈后门接走了徐思文。 言星合上窗。 真是着急啊!刚出京城,这还是第一晚就把人接走了。 又回头看看自己带的这些书,还没算竹简就要两个马车了。这赶路的速度很难评。 久未出门,言星难得的起了逛逛的心思。好好看看这程家天下。 一路上走了十几天,言星又停在了一个地方。想来她也是南方人,只是从前脚步匆忙,身边周转的人也多,从未有机会好好欣赏下这文坛汇集之地。 “陈留郡。” 言星站在人群中低声念着这城名,下马准备接受进城审查。 队伍里大多是外乡人,聚在一起难免有人爱表现。 “大家看哈,这三个大字笔力雄浑一看就是内家好手,古人有见字识人的说法,我看此人必定位高权重。” 有人唏嘘,“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谁人不知这是太祖亲题的?” “要说魄力,首屈一指的还得是陈留谢家!”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那书生难免自得几分,点评道:“那可是开国功臣!多大的荣耀啊,可是却能够急流勇退举族回迁,固守陈留。” “不愧是百年世家!” …… 言星也顺着人群的方向抬头看向城楼。 虽有岁月的痕迹,但是那熟悉的字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从前的战报都是从她手上过一遍之后再送到王上的帐里。 时过境迁啊!!言星忍不住有些怀念那些故友。 在一片热闹的人群里,独独有个抬头看天感怀伤神的。 感受到背后被人戳了戳,言星转身。 桑榆没想到对方清丽至此,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 言星本意是找个客栈修整一天再去寻徐思文的下落。 “小二,可还有空房?”她牵着马,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大气的客栈前询问。 小二点着头过来接过缰绳,“有的有的。” “您也是来参加文会的吧!”小二看这人年纪不大,气质却出众。便有心讨好,“咱们是离文会楼最近的客栈了,这几日来往的都是您这样的贵人。” 正打算进去,身后却传来嗤笑声。 “就她这样的也能算作贵人?” “现在文会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凑热闹了。” 言星笑笑,不欲多言。 “明日文会恐怕还是谢郎君一枝独秀啊!” 陈留谢家? 言星停下脚步,回眸看向门口四五个青衫士子簇拥着中间那个腰间坠着谢家璞玉牌的锦衣少年。 小二虽然怪自己多嘴,但是也不由劝说这位面善的女郎,“女郎先进去吧,这些贵人都是陈留谢氏族学的。” 陈留谢氏,原本就是江南文坛之首,后又与太祖一起征战沙场,建国后地位空前。当年谢氏为太祖选拔良才,在东楼以文会友广招天下贤士。流传下来后便是如今的文会楼。 当今天下为官的途径大多在世家手中,偶有寒门士子科举入仕最后也不过是外放为官了了一生。可是若是在文会楼能一鸣惊人被贵人看中,层层举荐便可直达天听。 言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赶上这个时候了。 对面的少年平静看着她,等着这个外乡人自己退让。少年努力做出淡然的模样,可是他身后的人却一直怂恿他说些什么。一时场面僵持住了。 又怂又倔。 言星看着他的眼睛,“文会几时开始?” 少年被这眼神定在原地,“明,明日辰时。” 直到言星上楼入住。少年才回过神。 身旁人问他:“你刚刚怎么突然气短了?那人好生无理竟然问完话就走了。” 谢子显收了扇子,“那人,我好像见过。”但是是在哪呢?他回身问时常跟自己在一起的俞潇是否见过。 俞潇肯定道:“从未。”看他还在纠结,便安好友的心,“看她也是要去文会的,你若是好奇可以在那再看看。” 文会楼,陈留最高处所在。 当年鼎盛时期五国学者齐聚此地,谈经论道,针砭时政。那时节奇人异士都闻名来此参会。更有世家当庭出试,回答优异者可被直接拜为客卿。 时过境迁,如今的文会虽不及往日盛大但是在大烨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文人盛会了。 谢子显从三楼窗户探出头,急急寻找昨天的身影。 隔间内,谢荀籍是被侄子拉扯来的。 “你说要给我介绍的人,在这楼里?” 昨天谢子显回府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却突然想起来了,那人像谁。只是他毕竟年纪小不确定,此事还是要叔伯他们看过才好。谢荀籍素来与小辈交好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便宜伯父。 “再等等,不是还没开始么!”谢子显拖延着。一边更加着急的在人群里搜寻,那人气质独特应该一眼就能看见的来着,怎么久久不见人。 6.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言星如何看不出对方眼里的探究,只是她确实没有与谢家人叙旧的想法。就算见了、认了又该怎么说呢?难道说我与你家老祖有结拜之谊?未免过于骇人。 所以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 她仔细看着手上的“题”。送来的纸张不少,对五国内的民生民情都有所提及。例如晋国的水患、楚国的旱灾、殷地的流寇伤了民、烨国女子入学的事情重提…… 言星摩挲着那张有关烨国的纸张,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明媚骄傲的脸。不管是战场还是朝堂,她都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甚至在为女子争取权利的方向上一骑绝尘,进度远超自己所想。 她以女子之身面对世人的坦荡就远远比自己这个躲在男子衣冠下的懦夫要来的勇敢。 一楼吵吵嚷嚷,有人站在高台陈述自己的观点,有人提出反驳,又有人起了争执……听不太清。 可突然全场陷入诡异的安静就有些引人好奇了。 言星走到窗边。 谢荀籍知道前面出了事,赶紧上去镇场子。 捣乱的是个异族,一头编好的辫子上面绑着不知名的石头装饰,脸部还有奇怪的刺青。身形健壮,上身像游牧族一样露出半臂,上面也是满满的刺青。 刚刚站在这上面说话的是烨国士子,正在阐述自己的观点:女子入学的诸多好处。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飞身而上一脚踢开了那书生。用力之大,直接给人从高台踢到下面若不是楼梯挡了下恐怕要摔在柱子上。 小厮立即把吐血的士子抬下去救治了。 整个楼中回荡起他撇脚的官话:“男子建功立业才应该享受权利,女子与牛羊无异给点草吃,最后都是只有吃肉和生崽的用处。” “你们烨国建国不过百年,哪里懂什么法制规矩。所以才会有你们太祖皇后那样的人为祸朝纲,弄出什么男女同朝的混账事!” 在烨国的地盘上,羞辱烨国的女子还打了烨国的人。 谢荀籍沉着脸,下面已经围成一圈的护卫也都在等他消息。 这时候,他又冷静下来。 不理会那人故意挑衅,他转身朝其他人说道:“文会楼向来是畅所欲言之地,无论是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在下都不会觉得无理。但是——” 他指着那一眼看来就是挑事的人。 “诸位也都知道文会楼规矩就是楼内不可械斗,楼外不可报复。” 这个规定是有先例的,乱战时期有诸侯国公子想着借文会助长声望,没想到被个一文不名的书生落了面子,最后气急败坏之下竟直接派人在书生回去的路上暗杀了。此事发生后文会楼自觉有亏于人,替那书生孝养双亲。那惹事的公子也被义士追杀最后丧身野外。 从那以后文会便有了这个规矩,同时若是因为舌战输了记恨旁人,是会被天下文人所不齿的。 谢荀籍此话引起许多人响应,毕竟这人先动手乃是大家亲眼所见。 他一抬手,便有许多武士上台去捉那人,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言星摩挲着指节,心中觉得那人步法有些熟悉但是自己这位置看不全,于是换到窗户另一边避开柱子视线就好多了。 高台上的动作一览无余,她目光随着那异族而动。不经意间却对上一张激动地脸。 谢子显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户了,冲着二楼那女郎挥手。 俞潇一手拉着好友腰带省的他真的摔出去,一边也好奇的探头朝下面看去。果然是昨日那女郎,他敛目看回异常兴奋的谢子显。 好在二楼那女郎很快被下面的闹剧吸引了。 认出那异族的身份,言星却皱了眉头。一梦百年,怎么现在的世道还这么乱呢? 这几年能买到的书她都看遍了,最后发现这时间虽然过了那么久,可是这诸国之间却无半点长进。除了打仗就是天灾,烨国太祖皇后当年争取的男女同朝的制度也被先皇废弃了。 归根到底,还是人心贪念。 思虑之间,台上的打斗也接近尾声了。那异族壮汉武艺出众,一脚踢开冲过来的武士,又将近身的人抱摔到台下。几个回转之间,竟无人能拿住他。 那人桀桀大笑,越发的出言不逊: “想当初程祖也是以武立国,谢家效忠在帐下也算是文武双全的儒将,如今看来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看烨国气数将尽——” 话音未落,就见空中飞过一块点心,直接堵住那人大张的口中。力道之大,直接抵住咽喉让他呼吸不得。 “额!” 趁着他低头弯腰想要抠出异物的时机,谢荀籍扬扬下巴让人趁机把他绑了带下去。 小厮收拾好场地上碎屑后,他上去安抚宾客道:“惊扰各方贵客是谢某做的不够周全,今日文会楼一应开销全免,再从文会楼账上再额外拿出万两白银捐出各国做赈灾用处,具体明细也会张贴告示。” 不知是谁带头,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说得多不如做的多,文会楼这些年在赈灾救民上的付出是不分国界和立场的。这也是大家对文会楼信重的原因所在。 谢荀籍下了台转身就上了二楼。 在门前看到行事猥琐的侄子时还愣了一下,随后一巴掌拍上对方后脑勺。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嘘!” 谢子显拉过自家小伯的手腕,“这里面坐的就是咱家那位世交后代。” 谢荀籍还没来得及怒斥他从哪论的世交。 紧闭的木门突然打开,门外拉拉扯扯的两人顿时僵在原地。 女郎君言语疏离: “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谢子显嘴角都咧到耳朵,甩下手中人就要往里钻。 身后的俞潇一把拉住他后脖颈,将人拎到身边。低声警告:“你正常点!” 别跟个色胚似的。 进屋后,众人互相行礼问好。言星和他们一样行的是男子的揖礼。 自从太祖皇后提出男女同朝之后,女子便不再有屈人一等的屈膝礼,都换成跟男子一样的礼节。 所以当初在墓里初见徐舒桐自己行了女子礼,还被他说了句不伦不类。 想到自己当时弄出的笑话,她眼中浮现出趣味。 谢荀籍见她心情不错,主动开口道:“方才多谢女郎出手相助,才能擒住那贼子。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不知女郎可赏脸?” 他欠身去倒茶水,看到盘子里摆放整齐的糕点确实少了一块,脸上的笑意加深。 言星接过杯子握在手上却不喝,看向最藏不住心事的那位。 俞潇终究是没拉住好友。 谢子显挣脱后直接挡在小伯和那神秘的女郎中间,张嘴就问:“不知女郎 7. 天下兴亡的兴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谢荀籍安排好文会楼的事情,带着言星从后门离开。 去谢家老宅的途中,谢荀籍还是忍不住多问几句。 “刚刚女郎说是从京城来的?” “是。” 马车上摇摇晃晃,谢荀籍皱着眉头。 “怎么会在京城呢?是家里就在哪儿吗?” 言星:“我随父母隐居在桓纪郡,四年前火山喷发父母不幸罹难。我被进山林游玩的人所救,一路昏迷被带回京城修养,身体恢复后就认了义父。” 她靠着车厢,说到旧事已经有些恍惚了。当年并没有这场事故,那当时自己是因为什么下山的呢? 四年前那场天灾陈留隔着南阳都遭到了损害,可想而知身处桓纪郡山林中的女郎定然是九死一生才逃离灾祸。 谢荀籍给她倒杯茶水,宽慰道:“忧思伤神,女郎还是要关注自身。” “多谢。” “我也好奇,阁下先祖是给我——我们家留下了什么?” 谢荀籍:“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确实有留下东西,不过具体的还是要问我二兄。哦,就是现在的家主。” 言星:“请教令兄大名?” “谢荀彧。” “咳……咳咳!”言星一口茶水呛住。 “敢问他今年高寿啊?” 谢荀籍歪头想想:“嗯,算来应该六十有七。刚刚那个小子就是二兄的幼子,让你见笑了。” 言星笑不出来,面无表情的续上一杯茶。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还在嫂嫂腹中未见面的二小子都成一家之主了。甚至后来还有了三儿子 “谢荀驹呢?” “女郎知道我大兄?”谢荀籍语气带上可惜:“大兄因病去世,快二十年了。” 印象里谢荀驹学的是长枪,银鞍白马当年也是军中数得上名号的小将。没成想最后死于旧疾。 言星忽的看向面前的还算年轻的郎君,“那你——”多大? 谢荀籍笑笑:“女郎可以直说,再有两年在下就到不惑之年。我是老来子,我父年过花甲才有的我。母亲是侍妾出身。我不到五岁阿父就去世了,我便被养在大兄院子里和子侄一起长大。” “至此,女郎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言星摇头:“郎君很是坦然。”连母亲是侍妾出身这等隐秘都直言不讳。 一路无言。 车架停在一户古朴的宅院后门,谢荀籍扶着言星下车的时候还在告罪。 “正门还在修葺,泥浆和木头往来不断,暂时不能过人。” “并非屈待女郎。” 两人走进院子,谢子显和俞潇已经在檐下等候。 见到来人立即迎上来,嘴里喊着:“小伯伯。”眼睛却是看向一旁的女郎。 俞潇瞪他一眼,“说正事。” “哦哦,阿父醒了,你们快去吧!” 一进谢家主的房间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言星嗅了嗅,里面有续命的党参之类的猛药,心下一沉。 谢荀籍先上前说了几句然后直接把人带到床边,谢子显和俞潇站在一旁。 他还没开口,就见多日未曾清醒的二兄指着他身边的女郎。昏沉的双眼露出精光,连说话都有力许多。 “像!真像!” 他朝窗边的人伸出手,言星顺势坐下。 卧床两年的谢荀彧挣扎着要坐起来,离得最近的言星搭了把手,又给他身后垫了两个团枕。 “你就是言叔的后人吧?多大了?” 言星:“二十五。” “年纪还小,这样算来应该是你祖父,我喊‘他’叔叔。”他说这话时眼睛看向虚无,似乎回到自己还是孩童时期,坐在阿父膝上听他讲当年的旧事。 “你祖父文章做得好,又会武。军中大小事都要‘他’操劳,就连我兄长的学问也由他亲力亲为。” “可惜就这样一个人,英年早逝。说起来‘他’走的时候也就这般年纪,太祖大婚那晚阿父和众位将官饮酒过量,醒来时你祖父的尸身已经在南下的途中了。” “听说你之前随父辈隐居在桓纪郡?那里离陈留不远,可你们也没来过府上。” 他拉着面前的孩子,透过她不知在问多年前的人还是眼前人:“阿父说,‘他’许是恨我们没给他讨一个公道。” 谢荀籍见二兄情绪激动怕出什么意外,连忙让人去端参汤。 自己坐到言星边上,安抚道:“二兄莫要过于自责,阿父也因此辞官退居陈留,只是当年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言星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记得自己,更没想到谢家每一代都那么长寿竟然将自己的事情口口相传到如今。 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概,是不恨的。”她低下头避开谢荀彧的眼神,披散的长发从肩膀滑落到胸前。 “她……我是说我祖父,一生所求就是让天下流民过上安稳的日子,此志不渝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谢荀彧陷在柔软的垫子里,缓缓点点头。 “‘他’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自然是不会与凡俗花费感情。” 屋内陷入沉寂,幸好小厮及时端来汤药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谢荀籍端着药碗靠近二兄,却被兄长推开。 “去把书房的画卷摘过来,还有我那边柜子里有个盒子一并拿来。” 谢子显一溜烟跑出去。俞潇看了看屋内三人,还是跟着好友退出去了。 言星把位置让给谢荀籍方便他喂药,自己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 谢荀彧喝了药,看着精神不少。又主动开口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谢荀籍立马介绍:“言星。” 床上人顿时睁大眼睛,昏黄的眼珠盯着站在一边的女郎,嗓子喘气时都带着风箱声。 “哪个星?” 言星平静地说:“天下兴亡的‘兴’。” “啊!好名字,好名字。” 他便又安心躺回去了,好似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这名字不错。 外间的珠帘被暴力撩开,谢子显抱着画卷进来,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俞潇。 他大咧咧让俞潇和他一起将这巨幅画卷展开。 “据说当年祖父病重,回光返照之时起身留下绝笔。” 言星看向那幅画。谢大兄是书香世家,笔墨丹青都擅长。这幅画自然做的极好,谢家保存的也好。天边薄雾下隐射而出的朝霞,远处山峰重峦叠嶂。近处三个年轻人携手同游。 这画的时间还是他们初次相识,自己刚从苍牙山下来,途径画屏山顺手救了一位落难的将军——也就是后来的程太祖程启明。 主将失踪后一路找过来的就是谢大兄,三人在山中闲谈,那时节自己刚刚下山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平生志气可破云霄。无酒无宴,一个头磕在地上他们就是结义兄弟,而后一起征战十年。 “这样一笑,言女郎跟你家祖父有九成相似了!” 言星回神压下嘴角,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和画卷中笑着的那位“先祖”。 “若是不像,怎能让子显一眼认出。”俞潇冷眼扫过那女郎,收了画卷。 听闻殷国有换容术可以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这女子怕是不知从何处得到这画卷中人的样貌上门来坑蒙拐骗。 谢家两位长辈变了脸色显然觉得他冒犯了贵客,只有谢子显一脸 8. 三人行 《太/祖的近臣爬出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生怕自家兄长再临时起意把自己给送出去,谢荀籍寻个理由就遁回文会楼了。 谢子显站在马车前,还没弄清楚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被阿父绑在了言氏女郎一起。 犹豫一下还是坐上了驾车的位置。总不能让人家女郎为他驾车。 “就当是世交家的姊妹,我为她驾车一次又有何妨?”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他刚跳上马车就被随后跟上的俞潇塞进车厢。 “你会吗你就上?” 被塞进车厢的谢子显只觉得有了阿父那句话,自己现在跟言氏女郎同处一室怪尴尬的。 “那个,你接下来想要去何地?” 言星闭目:“去南阳。” 谢子显撩起车帘对外面说:“阿潇,先去广丰客栈拿行李。” 他的乖巧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眼神便打量着言星怀里鼓鼓的那本册子。 感受到身边有人凑过来,言星睁开眼睛对上谢子显的星星眼。 “你祖父给你留了什么书?是哪家的孤本么?” 要是别的,言星就拿出来给他看了。只是这个实在不方便,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别在这时候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道:“兵书罢了。” “啧!”他撤回身子,“还是个小气的女郎。”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俞潇懒得下车便原地等待。 言星和谢子显进去拿东西。 即将上楼时碰到乌泱泱一群人下楼,大部分都佩有兵器。 她拉住谢子显,两人回避到一旁。 “出门在外能让就让。” 话音刚落,就看那楼梯上下来个紫色华服脸覆面具的少年,衣服上绣着京城时兴的花样纹路,腰间缀有上等玉石压襟,下楼时露出的靴子都用金线绣的瑞兽。众人簇拥着他在中间,阵仗之大整个大堂的人都偷偷打量着这边。 连世家出身的谢子显都忍不住感叹:“这是哪家的家主这么年轻?” 毕竟就算是他阿父出门都未必有这排场。 等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言星的目光还没收回。那群人中有好几个身穿褐色麻衣的中年人。尽管戴着斗笠言星还是认出其中一个就是消失快一个月的老汉。 想到之前老汉说要去桓纪郡,言星喃喃道: “果然是来了南边。” 两人拿了东西回到马车上,驾车的俞潇没好气的说:“慢吞吞的。” 话虽这样说,还是挥舞鞭子,三人踏上去南下的路。 谢子显暗自观察,他觉得这女郎颇为神秘,不过只要自己一直跟着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他眼睁睁看着叫“言兴”的女郎从袖里摸出三枚铜钱,又在刚刚拿回的包袱里掏出龟壳。把那三枚铜钱放进龟壳里,双手捧起龟壳举到空中摇晃。同时嘴里念叨着什么,几个来回后低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铜钱倒出来。 谢子显呆滞问道:“你是在算卦吗?” 对面头也不抬,“出门在外,图个心安。” 原来是个半吊子!谢子显放心多了。毕竟听说那些求仙问卜的都神神叨叨的,但是眼前的人看起来还算是正常。 他不以为意的说:“你去南阳看风景,能出什么事!” 说话间,言星六次卦象已经出来了。 她低头在车厢板子上画着什么,舒展的眉峰又纠结起来。 “六二对初九,阴乘阳,不吉。” 伸手擦掉板子上渐渐消散的水痕后,把东西都收好。她朝着外面俞潇喊道:“不去南阳了,直接去桓纪郡。” 阴乘阳,臣欺君,子欺父。 这一卦是为刚刚见到的老汉卜的。他之前说要去桓纪,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还真是一路同行了。 谢子显似乎对桓纪郡有着空前的兴趣,十分兴奋。 “你是要回家了吗?那你也要去祭拜言将军吧?” 言星一脸莫名,不知道这人对自己将军身份哪来的热情。疑惑道:“我记得刚刚是说你阿父出生前言将军就死了,所以你阿父都没见过她那你怎么——” 谢子显索性坐到她身边,手肘哥俩好的撞了下她的胳膊。俏皮的朝她抛了个媚眼,一脸神秘的说:“我都懂,你的身份不方便公之于世。” “但是言将军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啊!” 接下来一路,他几乎比言星本人还熟悉的说出她从桓纪郡出仕以后经历的每一场战役。个中细节、内幕虽然半真半假,但是谢子显满眼的崇敬和敬仰是做不了假的。 在对方说出言将军手持长刀砍大虫的故事时,言星汗颜。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声阻拦:“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谢子显对她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那你说言将军是不是英雄?” 言星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后辈面前这么直接的夸自己。但是对方执拗的眼神透出的意思估计自己不说几句他不会安生。 她竖起大拇指,顺着他的口风夸道:“顶天立地,独一无二。” 对方这才满意的闭上了嘴。 虽说不去南阳,但是要到桓纪郡还是要从南阳郡的地界过。 一路紧赶慢赶才在夜色降临前进了城。 马车在进城后的第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三人简单用过饭后各自回房休息。 言星在临街的窗前守到半夜也不见那行人马进城。如此庞大的队伍,就算人不休息马匹也经不住长途跋涉,若无意外总是要进城修整的。 除非,已经出了意外。 深夜,身披斗篷的人悄然出了门,一路蜿蜒迂回最后消失在一条封闭小巷。 彻夜监视,尾随而至的俞潇望着面前一堵高墙咬牙切齿。 “可恶,让她跑了。” 在角落处目送吃瘪的青年远去,言星灵巧的在屋檐上行走,最后借力飞身翻阅了那高高的城墙朝着郊外去。 言星三人是从官道进城途中并未与马队相遇,想必那些人自知身份敏感故意选择了较远的山路。即便如此山路也不应该慢他们许多。 一路轻功不敢停歇,终于在靠近一个山坡的地方听到打斗声音。 她潜身藏在一棵树上,眼见那边被追杀的年轻人往这边跑来。仔细分辨一番,言星发现这个马队的人员配备更加完善,虽然已经死伤殆尽但是从残留的护卫来看功夫不算弱。 三十多人的护卫队都被残杀殆尽,背后指挥者恐怕手眼通天,这个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