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穿着裙子打怪吧[无限]》 1、拜神01 谢易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后脑勺“砰”地一声砸在坚硬的墙面上,脑花都快撞散了。 剧烈的痛感传来,五脏仿佛移了位,两管温热的液体在鼻腔里蠢蠢欲动。 什么情况? 他抬起头,只见四五个陌生面孔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为首的人蹲下身,勾起他的下巴,蓄意羞辱般摩挲了几下,语气轻佻地说道:“在这好好呆着,反省一下,害怕的话就哭几声,时间到了会放你出去的。” 这人说话时,潮热的吐息尽数喷洒在谢易脸上。他凑得太近了,嘴唇几乎快要亲到谢易的耳垂。 谢易愣了愣。 上一秒他还坐在自家书房的电脑桌前,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这里。 顾不上看面前那人的表情,谢易的眼睛蓦地亮起。 他该不会是,被卷入了【游戏】吧? . 距离【游戏】首次降临蓝星,已经过去了一年零二个月。 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 总之,从某一天起,数不清的副本入口随机刷新在了蓝星各个角落。无数人在毫无防备之下一脚踏入副本,面临的便是九死一生的恐怖逃生游戏。 现在,终于轮到他了吗? 谢易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却不见任何惶恐,反而写满了期待。 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正在他的胸腔中肆意汹涌地蔓延。 从小到大,谢易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鬼片。 那些慑人的画面不仅吓不到他,反倒总会使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那些面目扭曲的鬼在谢易看来根本不是鬼,简直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家人。 自从【游戏】问世,谢易心中渴望的情绪就一直在临界线上反复蹦迪。 真实存在的恐怖游戏!里面真的能见鬼! 和游戏副本一比,所有恐怖电影、动漫甚至鬼屋都一下子变得黯然失色。 过去一年中,社区和学校组织的【游戏】直播科普观摩会谢易一场也没落下,越看越觉得难以自抑。 若不是住在对门的发小唐程每天苦口婆心地死命劝阻着,他恐怕早就已经主动冲出家门,心花怒放地奔向【游戏】的怀抱了。 就像是为了验证谢易的猜想,一道不带任何平仄起伏的机械音响了起来。 【游戏场景加载完毕……玩家录入成功……】 【当前副本:第二电影学院】 【在线玩家人数:8人】 【通关条件:待解锁】 【通关时限:48小时】 【失败惩罚:全员处死】 与此同时,一块写满字的电子悬浮屏出现在谢易前方的空气中。 屏幕上显示着他的个人资料。 【玩家姓名:谢易】 【生命值:87】 (生命值低于60将陷入疲惫状态,低于20陷入濒死状态) 【当前状态:亚健康(撞击晕眩中)】 (剩余晕眩时间:3分18秒) 【智力:84】 (系统评价: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的玩家!加油吧少年,一颗明日之星正在冉冉升起!) 【力量:105】 (系统评价:人不可貌相,你简直力大如牛!满分100你有105,必要时甚至可以凭暴力破坏机关甚至殴打小怪……不过我不建议你这样做,有时候,怪物们可是很记仇的。) 呵呵,谢易嘴角一抽。 他的武力值的确天生就高,幼儿园时就能一拳揍哭比他大五岁的小朋友,身体也向来倍儿棒。 刚才系统但凡肯多给他半秒钟的反应时间,他都不至于硬生生挨那一下,还被撞出一个debuff。 谢易在心里礼貌问候了一下系统,继续往下看。 【当前副本身份:导演系a班的小可怜】 【身份介绍:在■■的授意之下,你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a班的受气包,谁都可以踩一脚。 不想被欺负的话,就去祈求■■的垂怜吧,如果能让他满意,或许能够换得一星半点的庇佑。】 (友情提示:离那些臭男人远一点。你不会想知道他们都对你做过些什么。) 【个人资料已全部显示完毕,若需再次调看,请使用玩家手环。】 电子屏“咻”地一声,化作白光消失不见。 谢易头顶缓缓浮现出三个问号。 他这是,领到了一个被霸凌的倒霉蛋角色? 怪不得开局即挨揍。 可是,后面那句又是什么意思?什么臭男人……? 谢易将目光投向身前那人。 对方正面色不善地看过来,目光掠过谢易被捏红的下颌,眼神微闪,又划过他的脖颈、锁骨,一路向下。 谢易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不适,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全身的衣服都撕成碎片似的。 眩晕状态带来阵阵恶心感,不断冲击着谢易的身体,谢易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放弃了以如此虚弱的状态和npc干架的头铁想法,只是皱着眉扭开了头。 然而这一动作还是引起了对方的不满。 “老实点。”那人丢下一句警告,顺势又掐了把谢易的脸颊,这才意犹未尽地带着余下几人转身离去。 . 遮挡视野的人群散开了,谢易费力地背靠墙坐直身体,观察起周围情况。 这是一间十分逼仄的杂物室,面积仅有五六平米,墙角堆积着拖把与水桶,地板上全是脚印,脏的要命。 杂物室里没有窗户,门也紧闭着,刚才那几人走后似乎从外面上了锁。 房间对面,正对谢易的位置,摆着架一人多高的穿衣镜。 谢易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穿衣镜,下一秒,忽然瞪大了眼睛。 在那架被灰尘覆盖的镜子中,隐隐绰绰地显现出一道少女的身影。 水手服,百褶裙,身材纤细,肢体修长,浅茶色的发丝别在耳后,发尾处打着柔软的卷儿。 镜中少女顶着一张和谢易一模一样的脸,正用相同的表情和他对视。 ??? 谢易像是被雷劈了。 啊不是,没人告诉过他进副本还会被变性啊?? 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胸。 ……是平的。 又按了按某个部位。 该有的零件一个也没缺。 还好,还好。 不是变性,只是变装。 谢易长长舒出一口气,一脸呆滞地低下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纯白色的长筒袜包裹住线条优美的腿部肌肉,裸露在外的皮肤光洁莹白,散落的裙摆堪堪盖住腿根。 谢易飞快地把腿缩了起来。 这辈子第一次穿裙子,裤|裆有点凉。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晃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 距离镜子更近了,镜中的画面也变得愈加清晰,谢易望着镜中人影,神情微怔。 仔细看过后才发现,这身衣服,其实有一点眼熟。 有点像……他玩过的某款电脑游戏的角色皮肤。 ——就在进入副本的前一秒,谢易都还在玩着那款游戏。那是一款以真实的【游戏】为蓝本打造的像素风解谜游戏,制作精良,可玩性极高。 他沉迷这游戏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日没夜地连刷了200个副本,终于成功将自己的总积分抬上了区服no.1。 游戏中可供玩家选择的初始角色形象有八个,谢易注册时没怎么看就随便选了一个,那是个一身纯白水手服的豆豆眼小女孩,和现在镜子里的他一模一样。 谢易盯着镜子,越看越觉得诡异。 “铃铃铃!!” 尖锐刺耳的铃声在空气中响起,谢易猛然抬头。 系统播报紧随而来。 【盲生,你终于发现了华点!恭喜玩家谢易成功解锁技能:穿裙子打怪什么的,人家才不要呢!】 【技能解析:当玩家在当前副本内的魅力值达到满格时,可以实现百分百一击必杀。 (注:该技能只有在玩家装备一件及以上裙类服装时才能生效)】 【玩家当前魅力值:50/100】 ……!!! 这是! 谢易的表情管理瞬间崩盘。 这个听上去稀奇古怪的技能,谢易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解谜游戏中为豆豆眼主角抽到的角色技能。 原来不仅是皮肤,技能也跟着他一起进了副本! 事实已经很清楚,那款解谜游戏,和真正的【游戏】之间,存在着某种鲜为人知的关联。 谢易轻轻喘息着,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他是什么天选之子! 镜中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雀跃,和发色相同的茶棕色瞳孔中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嵌在稍显苍白的皮肤上,明亮得惊人。 没人比谢易更清楚,他的技能究竟有多好用。 在【游戏】中,玩家想要解决副本boss,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时常需要满足各种繁琐的前缀条件,譬如得到某样特殊道具,或是完成某种仪式。 然而,在技能的加持下,只要能将魅力值点满,即使谢易随手捡块砖,都能把大boss拍死。 当然,机遇和危险从来都是相伴而来。 想要提升角色魅力值,需要尽可能多地接触副本中的npc。 满足他们的愿望,或者帮他们做一些事。 这一操作的过程简直就是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地狂奔,一不小心就会招惹到潜藏在暗处的鬼怪。 但—— 谢易完全不在乎! 一想到能和鬼怪近距离接触,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砰砰直跳。 谢易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甚至开始怀疑,他该不会是被赋予了什么拯救世界的重任? 否则,如此美妙的事又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眩晕状态还剩最后30秒,谢易走路仍旧一步三晃,像是喝醉了酒。 他一边思忖,一边重新靠回墙边,轻喘着闭目养神。 自从游戏降世,各国政府都给出了积极的应对措施,其中华夏政府更是表现格外亮眼。 在大力组建探索小队、物资配送小队以保障居民基本生活水准的同时,华夏政府还面向全民,发放了《面对游戏突发状况的各项应对措施》白皮书,力求每一位不幸进入游戏的玩家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好状态,合理应对危机,保全小命。 白皮书内容定期更新,如今整个华夏境内,上至70老人,下至8岁儿童,每位公民都能将所有条例背得滚瓜烂熟。 白皮书第一条,内容标红加粗: 【被卷入游戏后不要慌乱,开局10分钟是保护期。 在此期间宜多听、多看,切忌莽撞行动。】 以谢易现在的状况,也很难莽撞行动得起来。 从玩家面板里的角色信息,以及刚才那个男性npc对他说的话来看,这个副本里的小可怜谢易大概经常被人关在杂物间里。 杂物间应该没什么危险。 谢易调整着呼吸,静待负面状态的解除。 系统播报说,副本里一共有8名玩家,不知道除了他,剩下7个人都在哪里?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自己的队友了。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下一秒,谢易又双叒听到了新的播报。 【当前副本有玩家触发a级boss:游走的邪灵】 【30分钟内,邪灵将无差别攻击在单一地图内停留超过5分钟的玩家,请各位玩家尽快开始行动!】 播报声落下,整个杂物间内忽然像是亮起了一盏红色警示灯,忽闪忽灭的光线晃得人眼花缭乱。 伴随而来的还有愈加尖锐的警告: 【警告!警告!经检测,玩家谢易已在「杂物间」地图停留4分48秒,邪灵将于12秒后到达本场景!】 【倒计时已开启,祝玩家谢易游戏愉快!】 硕大的数字12,像是一个被吹起的异形气球,在谢易头顶的空气中膨胀到极致,又炸开。 接着是11。 然后是10。 谢易:…… 游戏愉快你大爷。 说好的10分钟保护期呢? 以及,那个不知名的队友,他真的谢谢他全家。 2、拜神02 事情的走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易面露疑惑。 白皮书的指示内容绝不可能出错,那是成千上万、乃至数十万、百万人共同写就的经验总结。 那,会不会是这个副本有问题? 仔细想来,他进副本这件事的确处处透着诡异。 早在游戏降临蓝星后的第三天,华夏政府便领先于全球公开过一条游戏规则: 经实践发现,游戏副本入口在每晚九点刷新,一小时内生成完毕。 当日晚十点至次日晚九点之间,不会有新的副本生成,且副本一经生成便固定在当下区域,不再移动位置。 这条规则在之后的一年中被无数人反复验证,早已成为了不变的铁律。 可是,在来到这里之前,谢易正老老实实呆在家中,那会儿刚过下午三点,距离晚上九点的副本入口刷新时间还有足足六个小时之久。 他是怎么莫名其妙进游戏的? 谢易想不通,现在也没有足够的线索供他理清思路,于是他放弃了思考。 唔,问题不大。天选之子升级的道路必定是曲折向上的,遇到一点小挫折再正常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扶着墙,努力迈出最大的步伐走向门边,然而在眩晕debuff的干扰下一步三晃,原本一秒钟就能冲过去的距离,硬是被他走成了蜗牛爬。 . 华夏,首都,国家游戏情报管控总局。 实况监控大厅中,上百个大小不一的显示屏铺满了整面墙壁,正中最大的那一块屏幕上,赫然便是谢易摇摇晃晃的身影。 几十名身披白色研究服的政府人员正匆忙奔走。 “怎么样?联系上c市了吗?” 带着眼镜的中年人眉头紧锁,刻出深深的川字,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一旁的联络员面色不安:“没有,还是不行。锚定副本开启的一瞬间,整个c市与外界的所有通讯就全部被切断了。” 卫星监控的画面上,麓省c市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团厚厚的灰色云层所笼罩。 这是近两个月中,华夏境内出现的第三个锚定副本。 与每晚9点准时刷新的普通副本不同,锚定副本出现的时间、地点、条件,一切皆是未知数。 副本一出现,即锁定一城范围,游戏将随机从这座城市中抽取玩家投入游戏。 自此,这些被选中的玩家,便牵绊了整座城市的生死。 玩家生,则城市生,玩家死,则城市沦陷,整个区域范围内所有的人都会被吸入游戏,沦为怪物的盘中餐。 短短两月,华夏地图上已经多出了两处渺无人烟的空城。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政府尽力封锁住了消息,可谁也没想到,这次被游戏选中的,居然是c市。 整个东部地带最发达的城市之一,省会,交通枢纽,人口密集。 诸多要素叠加在一起,联络员几乎难以想象,倘若c市也步入先前那两城的后尘,将会在整个国家引起怎样的动荡。 “稳住,我们不能比民众更先一步陷入恐慌。”中年人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玩家们的资历查清楚了没有?” 联络员正了正神色:“有一个是乘风集团探索小队的成员,叫徐列,下过六次副本,其余全都是零副本经验的普通人。 白领、保安、工人,有两个的资料暂时没有调到,但看样子应该是学生。” 中年人终于叹了口气。 情况不容乐观。 锚定副本的难度比普通副本更高,虽然徐列有经验,可是在一拖七的情况下,要想成功通关,还是难如登天。 他抬头,望向直播画面中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喃喃自语:“这孩子,只怕危险了。” 而c市的上千万民众也和他一样,正命悬一线。 密闭的房间中,刺目的红光晃得人血管发胀,倒计时的秒数不断无情变化。 小姑娘看上去孱弱得可怜,求生意志却很强烈,即使身处这样毫无希望的绝境,依旧一步一步朝门边靠拢。 看得人于心不忍。 研究员不禁感慨:“太可惜了,他还这么年轻,本该有大好人生的。” 其实这姑娘进入副本后的反应非常冷静,原地静待负面状态解除的选择也再正确不过。 然而,由于样本量太少,就连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锚定副本作为特殊类型的副本,并没有10分钟的玩家保护期。 倒计时还剩最后五秒。 四秒,三秒。 警示灯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警报声也拉响到了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程度,研究员面色沉痛。 倘若此刻被关在杂物间内的是一名成年男性,或许都不至于陷入这般束手无策的境地。 至少可以用力撞门,或是踹门,尝试着逃离。 而不是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事到如今,都只能徒劳无功地掰动几下门把手。 掰动—— 掰……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研究员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能塞进两个鸡蛋。 直播画面中,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赶在最后两秒成功踏出了杂物间门槛。 杂物间的门就在他身后敞开着,本该是门把手的位置破了个硕大的洞。 而把手……正被小姑娘握在手里。 ??? 他是怎么把那东西弄下来的?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研究员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硕大的铜锁被他用两只细细的手指捏住,举重若轻得仿佛正捻着一根棉线。 场面太过震撼,堪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研究员一脸呆滞,忘了为这位玩家的壮举而欢呼。 一旁的领导同样看傻了眼。 半晌,领导喃喃道: “这孩子的力气……还真是大啊。” . 谢易也没想到这扇门这么不抗造,他尝试着把掰下来的把手塞回门上的破洞里,未果,只好悻悻地收手。 无缘见到传说中的邪灵,谢易有一点点遗憾,但这也没办法,在没搞清状况的情况下,冒然和鬼玩贴贴实非明智之举。 ——万一对方携带着什么秒杀机制之类的东西,那可就遭殃了,谢易是喜欢鬼,但不是喜欢去死。 他将目光从无聊的杂物间门上挪开,转而望向面前的走廊。 这是一条极其昏暗的走廊,两侧墙面斑驳掉漆,破旧的顶灯不断发出滋滋电流声,投落下的光线却只是聊胜于无。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气息,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嗅到了夹杂而来的浓郁血腥气。 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遍地血水几乎淹没了瓷砖本来的颜色,其中零星混着几许鲜红的碎肉。 像是有个人,刚在这被活剐了似的。 隔着一片狼籍,有几道身影正站在走廊那端,踌躇不前。 这群人有男有女,衣着各异,一看就是临时凑在一起的。 谢易见状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些,应该就是他的队友们吧?他举起手,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嗨!” 饱含关切的问候非但没能感动对面的人群,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恐慌,他们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猛然向后蹿了一大截,只剩两人仍站在原地。 “……” 好像吓到他们了。 他很吓人吗? 谢易有点委屈地闭上嘴。 “易、易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边的人堆里,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与谢易遥遥相望:“易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易眯起眼睛,分辨着那人的轮廓:“唐程?” 唐程,住在谢易家对门,和他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发小。 谢易:“……” 他们是什么品种的难兄难弟,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偶遇? 虽然谢易本人对于能进【游戏】欣喜若狂,但他心里门清,对绝大多数正常人来说,游戏副本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去处。 嗯,不过没关系,可怜的唐程,他会保护他的。 谢易非常愉快地将倒霉兄弟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倒霉兄弟正眼都不眨地盯着谢易。 相比于谢易,唐程受到的冲击显然要更大一些,他那因为惊吓过度而稍显苍白的脸上蔓延上一抹淡淡的红,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难以接受。 “易哥,你——”唐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谢易:“……” 糟糕,不小心把这事忘得精光。 比被迫穿女装更让人尴尬的是什么? 答:是女装时遇到了熟人。 这里这么多人,谢易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技能。 人心难测,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 那把锅甩到副本头上,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进来就成这样了? 也不太好。 谢易看着唐程身上那件红卫衣,这件衣服在过去一年当中谢易起码见他穿过十八次,显然,其他人都是原封不动地进入副本的,在外面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如果谢易那样说,无疑显得太过特殊。 他选择闭口不言。 唐程却没那么好糊弄,很丝滑地换了个问法:“易哥,你进副本之前在干嘛呢?” 谢易如实回答:“在家玩游戏。” 唐程:“……哦,玩游戏啊……” 哥们玩得够花的。 谢易脸都耷拉了下来,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说话归说话,他并没有闲着,片刻间已经走到了那伙人跟前。 加上唐程,这里一共有六个人,为首的二人分别是一位气质内敛的青年与一位肌肉虬结的大块头。 唐程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谢易,后面另有三人,鹌鹑似的瑟缩在一起。 大块头看上去四十来岁,目光挑剔地扫过谢易的脸,转而询问唐程:“你女朋友?” 看上去瘦巴巴的,毫无战斗力,在游戏中属于最无用的那一等,大概率只会拖后腿。 大块头唇线紧绷。 唐程没来得及解释,谢易已经率先一步开口:“啊,我们的确认识,但我不是他女朋友。” “而且。”谢易顿了顿,强调道,“我是男的。” 唐程:“…………”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这话一出,就连后面那三个都看了过来,走廊上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一旁的青年试图缓和气氛,向谢易伸出手:“你好,我叫徐列。” 谢易伸手,和他握了握:“谢易。” 二人掌心相触,又各自收回,徐列眼底漾过一抹探究,转瞬即逝。 面前这个奇怪的少年拥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手,就像他的脸一样,每一寸细节都精致到无以复加。 他垂落身侧的手指仿佛常年不见阳光,显得过于纤细苍白,看上去格外脆弱易折,徐列甚至能够透过他薄而透的皮肤,窥到内里淡青色的血管。 然而方才与他握手时,徐列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燃烧的力量。 “之前进过副本吗?”徐列问道。 “没有。”谢易答。 徐列神色未变,略微颔首:“邪灵boss的时限还没过,人已经齐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 在更加深沉的昏暗中,一列向下的阶梯隐约可见。 “副本名称是第二电影学院,也就是说,我们如今正身处于一所高校内。”徐列走在最前,一边解释道,“这栋楼一共两层,几乎所有房间都锁着门,比较像是校园内的仓库。大家需要先找到一个有npc的地方,通过互动解锁剧情,弄清楚通关条件。” 以及死亡条件。 徐列道:“通关条件不会藏得太深。大家应该都是导演系学生吧?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先去找导演系的教室。” 唐程和谢易走在队伍中间,唐程压低声音,和谢易说悄悄话:“徐列是外面一个商业探索队的成员,挺有经验的,人也还不错。” “旁边那个大块头叫彭虎,好像是个警察。” 彭虎看上去凶巴巴的,唐程没敢多打量他。 谢易点了点头,扭头回望。 徐列说,人已经齐了? 不是八个人吗?这里只有七个。 剩下那位,该不会是……? 唐程猜出谢易想问什么,心有余悸道:“第八个人已经死了。你看到刚才地上那摊血了没?就是他留下的。” 谢易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开局才五分钟,那人就死了? 这家伙,好像比自己和唐程还要倒霉。 唐程露出牙疼的表情:“我一进副本就和他呆在一起,我们那个房间放了很多雕塑,他也不知道碰了哪一个,把邪灵弄出来了。” 谢易眼睛一亮:“你看到邪灵了?” 唐程一看就知道发小又犯病了,言简意赅道:“闭嘴,听我说。” 谢易:“哦,好叭。” 唐程:“那间雕塑室没有锁门,boss一出来我俩就玩命往外跑……他跑得没我快。” 逃命的时候他们在走廊遇到了另外几名玩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人就那样惨叫着,化成了一地血水。 他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便被副本吞噬、撕碎,不留痕迹。 玩家们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一幕,当下便有人崩溃得哭了起来,士气一蹶不振,全靠徐列和彭虎二人强撑。 唐程说完便不再开口,狭窄的楼梯间里,只剩众人交错响起的脚步声,带着阵阵微不可查的颤意。 最前方,徐列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彭虎皱眉问道。 他们已经走完了整段阶梯,不远处就是仓库大门。 “嘘——”徐列道,“往后些,外面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下,门外响起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接着,大门被打开。 灿烂刺眼的阳光如潮水般倾泄而入,有人逆着光,缓步踏入室内。 玩家们神色一凛。 npc出现了! 或许,通关的线索也很快会显露端倪。 进门的是个棕色头发的青年,金丝眼镜,白色衬衫不见一丝褶皱,脸上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光是站在那,周身便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股融融暖意。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环视一圈,柔声询问,“快上课了,赶紧去教室吧,下节课要点到。” 明明徐列才是离他最近的玩家,可他说话时的目光却落在了谢易脸上。 谢易沉默了两秒,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回答道:“等你一起吧。” 徐列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谢易还挺会接话。 棕发青年脸上笑意加深:“好,我马上就回来。” 他继续朝仓库深处走。 直到这时,谢易才发现,还有另一人正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那同样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挺拔的身形被黑色外套包裹着,五官极为出挑,但目光冷肃,眼底毫无情绪,如同一抹难以捉摸的烟雾。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谢易收回视线,将自身存在感放低,混入玩家之中。 然而,就那两人与玩家们擦身而过的瞬间,谢易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凉意。 有人……正在盯着他。 那潜藏起来的目光,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在谢易身上。 粘腻、冰凉。 贪婪而不怀好意。 谢易倏然抬眸! 他蹙起眉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 是谁? 3、拜神03 看不出任何端倪。谢易目送着二人的背影远去,消失在黑暗中。 唐程用胳膊轻轻拐了他一下:“怎么了?” 谢易摇了摇头。 趁npc不在,徐列抓紧时机叮嘱众人:“npc已经出现了,大家切记,谨言慎行。” 在【游戏】副本中,线索获取的渠道主要有三种: 一是检查环境和物品; 二是和npc交流;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解锁副本探索度。 当副本探索度提升到25%、50%、75%阶段的时候,系统会发布给玩家一条官方提示,这三条提示至关重要,且绝不会有错,是玩家破获副本秘密的重要信息来源。 这些内容都在白皮书上出现过,即使是第一次进副本的玩家也都一清二楚。 但,许多初入游戏的新人反而会因此犯忌讳。 “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错。 为了刷副本探索度而鲁莽冒进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在摸清故事大致的背景和死亡条件之前,尽量把嘴闭严实点。” 彭虎接过徐列的话,警告般扫视众人的脸,在谢易的方向额外多停留了一秒钟。 谢易挑起眉梢。 看他干嘛?他看起来像是很爱搞事的那种人吗? ——他的确是。 听到老玩家这样说,其他几人脸上纷纷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互相对视着一言不发。 只有谢易,满脸写着跃跃欲试。 彭虎的警告从左耳进右耳出,谢易已经开始思忖,该如何找npc搭话。 就算不为副本探索度,他的玩家技能也需要先和npc交流才能触发魅力值任务。 老实呆着是不可能的,万万不可能,谢易的眼睛闪闪发亮。 两个npc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便重新折返了回来,黑衣服那位依旧两手空空,棕发青年则拎了个纸袋,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走吧。”棕发青年径直来到谢易面前,“一起回教室。” 谢易笑得眉眼弯弯,现在可不能怪他莽撞,是npc主动要来和他说话的。 “好呀。”他答道,同时视线落在对方手上,状似不经意般好奇道,“这是……?” 问归问,可实际上,谢易对此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一般来说,会存储在学校仓库里的物品,都是隶属于校方的。 比如关他的那间小黑屋里的拖把和扫帚。 又比如唐程在雕塑室里看见的雕塑。 在马上就要上课的时间点,特意跑来学校仓库取东西,大概率是下节课就要用到的。 教学道具?亦或是别的什么。 果不其然,听见谢易的询问,棕发青年回答道:“是下节课要看的纪录片的母带。”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没等谢易接话,他已经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是老师的一周年冥诞。” “去年老师拍完这部片子后就去世了,连领奖现场都没能亲自去,母带也一直放在仓库里,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动过。” “要不是班里同学提出利用影视鉴赏课的机会举办这样一场纪念放映会,这卷带子大概就要被永远封存下去了……那也太可惜了。” 说着,他看向谢易,露出温和的笑意:“虽然有人说它是被诅咒的不祥电影,但我觉得,这都是无稽之谈,对吧?” 谢易:“……” 如果你不是恐怖游戏里的npc,说这句话的可信度一定更大。 但现在嘛。 谢易觉得,那卷电影带子,十有八九是真的有点问题。 果不其然,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在场所有玩家一起收到了系统发出的提示。 【恭喜玩家谢易成功解锁副本通关条件:调查并解决校园内灵异事件背后的真相】 【当前副本探索度:1%】 好几道视线刷拉一下汇聚在谢易身上,又各自转开。 谢易转了转眼珠。 所谓的灵异事件,目前看来,显然和导演系a班、纪录片母带、以及那位死去一年的老师有着莫大的关联。 从这些方面着手,说不定还能再问出点什么来。 谢易摩拳擦掌,继续发挥。 他的套话技巧是在家玩解谜游戏时练出来的,在那款游戏中,主角和npc的所有对话内容,都需要主控手动输入文字才能触发,假如不小心说错话,就会原地翻车。 谢易被游戏荼毒了200个关卡,早就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熟门熟路,知道怎样才能既不ooc,又有效地挑起话题,尽可能让npc主动开口交代信息。 简单总结,可以用8个字概述:旁敲侧击,似是而非。 一群人从仓库走到操场,又来到学校的主路上,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谢易竟然以一己之力,成功将副本探索度提升到了8%。 现在,大家已经知道,这位棕色头发的青年名叫蒋慕和,是导演系a班的班长; 他们今年大四,很就要毕业; 出事的老师姓周,在拍摄完那卷纪录片后没多久就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自杀了,那间宿舍也因此被封锁了起来。 谢易的嘴吧嗒吧嗒个不停,他本人眉飞色舞,后面的玩家则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哪一句话触到npc的霉头,直接横尸当场。 彭虎几次皱眉,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徐列瞥见,低声制止道:“先不要管。” 这个小男生,似乎不太简单。 他真的只是第一次进副本吗? 徐列颇为怀疑,同时在心中萌生出一种隐含的期待。 如果这位真的是哪个他不认识的大佬,那可太好了。 虽然这位“大佬”的行事风格似乎过于有个人特色了……但只要能带着大家成功通关,一切便都不是问题。 众人一路向前,绕过一栋又一栋建筑,来到了一条林荫道上。 与阴暗逼仄、格外符合鬼片调性的仓库相比,这所学校其他地方的画风看上去明显要健康许多,一路走来,众人不断与各种外表青春靓丽的学生擦肩而过。 校园内建筑的风格也干净而崭新,沿途草地上开满五彩斑斓的小野花。 再加上头顶阳光明媚,天空澄澈蔚蓝,玩家们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在这青天白日的环境当中,就算闹鬼好像都显得没那么吓人了。 然而谢易跟在蒋慕和身侧,越走却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好像,正在离这所学校的主体建筑群越来越远。 果不其然,待到穿过那条林荫路以后,众人的好心情一下子便熄了下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圈荒败的草地,像一块开发到一半又被废弃的建筑工地,草地上唯一的一条路竟然是人用脚踩出来的。 草地尽头的空气都要比别处更昏暗些,仿佛被一层灰色的烟雾所笼罩,一栋四层高的小楼正无声伫立于雾中,黑洞洞的门,如同怪物张大的口。 怎么看怎么像鬼屋。 谢易:芜湖!有点东西。 谢易兴致勃勃,其余人却都脸色骤变,唐程苦着脸,恨不得用脚趾把自己钉死在草地这头,也好过进那栋一看就闹鬼的楼。 为了壮胆,唐程扯了扯谢易的衣袖。 谢易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慕和倏而转过头来。 他面带微笑地询问:“怎么了吗?” 唐程一下子站得笔直,立马松开了手。 虽然这个蒋慕和是活人,看上去脾气还挺好,但他毕竟是个npc。 唐程受到徐列之前那番话的影响,看到这些npc就像看到洪水猛兽。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累。”唐程小声道。 “旧校舍的确太远了。”蒋慕和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系都迁进了新校区,只有我们还在用几十年前的旧楼。” “大概因为我们已经是导演系最后一届学生了吧。”他无奈道。 唐程:…… 他敢打包票,副本故意这样设计,就是为了来搞玩家心态的。 “没问题的话,就先回班里吧。”蒋慕和温声提议,“已经上课了,其他同学应该都等急了。” 玩家们愁眉苦脸地踏上草地,表情活像是要进阎王殿。 蒋班长方才的话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点:那栋破旧的老楼里,只有导演系a班这一个班级。 这下说这栋楼不会闹鬼都没人信了。 细碎的脚步声在荒草地上回响,一群人很快来到老楼跟前。 老楼破旧得与众人想象中一般无二,砖红色的表面斑驳剥脱,裂缝中嵌生着已经干枯的藤蔓植物。 楼体结构是四面环绕的方形,正中留出了一块天井。 明明应该是能透光的设计,可楼里暗得要命,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风和日丽,天井中不知怎么搞的,却不断传来阵阵穿堂风的响声,听着如同鬼哭狼嚎,分外不祥。 大家都不敢细看,低头,随着蒋慕和朝一旁的楼梯走去。 谢易一边走一边扭头,打量那片天井,他眼尖地发现,铺着粗糙石板的天井地面上似乎飘散着什么东西。 纯白色,巴掌大小,圆形的…… 是纸钱。 谢易轻轻舒出一口气,努力压平欲意上翘的嘴角。 教学楼里为什么会有纸钱?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谢易多久,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玩家队伍拾级而上,眨眼便抵达了四楼。 导演系a班教室所在的位置很醒目,就在楼梯口,并不宽阔的教室门紧闭着,门两侧贴着一对白纸黑字的挽联。 门的正上方,一副装裱起来的黑白肖像正斜斜悬挂在天花板与门框的夹角之间。 相框中是一个十分儒雅斯文的中年男性,带着窄框眼镜,脸上挂着沉静的微笑,很有文艺气息。 两边走廊靠墙的位置,几个花圈和花篮依次排开,地上散落着零星白色纸钱。 想来天井里的那些也是从四楼飘下去的。 谢易嘴角一抽。 就算是为了纪念去世的老师,也没必要把教室弄得像个灵堂一样吧? 这些生活在灵异世界里的人,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谢易还有心情吐槽,其他玩家却是吓得不轻。 这间教室看上去实在太阴森了,在仓库中目睹同伴惨叫着化为血水碎肉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有人停住脚步,不敢再前进。 “走吧,同学们还等着我们放纪录片呢。”班长温声催促。 走廊地上摆着几排白蜡,烛火摇曳,在昏暗的过道中投下张牙舞爪的晃动黑影。 在光影交错之下,npc年轻英俊的面容也莫名显出了几分狰狞。 队伍中忽然有人惊呼:“快看呐!” 就在大家停滞不前的这几秒钟时间里,门上的遗像不知何时竟动了起来。 遗像的眼珠左右移动,扫视着前方众人,仿佛想要将他们的样子牢牢铭记。 那张脸上再看不出半分儒雅之气,薄薄的嘴唇向两边翘起,弧度加深,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拉扯出一个怨毒的笑。 终于有玩家情绪崩溃了,哭嚎着大叫:“我想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 一旁的人急忙去捂那人的嘴。 谢易双手抱臂,静待眼前的闹剧结束。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环上了他的腰。 是蒋慕和。 “你害怕了?” 男人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衣料,在少年腰腹间紧致的肌肉上轻轻滑动,一触即离。 “害怕的话,一会儿可以坐到我旁边来。” 他看着身身侧之人异常精致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痴迷,仿佛看见了某种令他魂牵梦绕的东西。 但这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片刻后,蒋慕和恢复如常,笑意温润,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班长。 一旁,黑衣青年npc似乎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眸光晦暗。 谢易没多注意。 因为他听见了一条新的系统播报。 【恭喜玩家谢易触发个人角色任务:和班长一起度过观影课的四十五分钟】 【任务奖励:魅力值+15】 【任务描述:班长最喜欢听话的孩子,好好享受吧,这节独属于你们的电影课~】 谢易顿时喜上眉梢! 4、拜神04 首都,国家游戏情报管控中心的直播墙前方。 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围拢了过来。 c市的情况正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每个人眉头紧皱,偶尔互相低语几句。 “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副本才开始三十多分钟,探索度已经接近10%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主线剧情才刚冒了个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我也不太看好。徐列的六次副本经历在老牌探索队玩家中根本排不上号,他自己都还是乘风正在扶持的新人,怎么可能带得动一群零经验的普通人?” “倒是那个穿裙子的小男生,看着有点意思……他会不会也是老玩家?” 新人该有的惊慌与恐惧,完全没有在他身上展现出一丝半点。 “应该不是。在目前有登记的各家探索队当中,玩法这么激进的人不多。 更何况他的外表很有特色,假如之前露过脸,我们应该会有印象。” “那确实,玩法这么激进的,一般活不了多久。” …… “保持安静。” 一道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中年领导穿过人群,走到屏幕前方。 “不要干扰别人做副本记录,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会有专门的复盘讨论会。” 联络员亦步亦趋跟在领导身边,异常紧张地盯着屏幕。 直播画面正进行到蒋慕和打开教室门,让大家进去的那一刻。 教室里会有什么? 这次,他们能挺过去吗? . 副本中,旧校舍四楼,谢易正与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对视。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a班教室中所有的学生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几十张面无表情的脸,脸上嵌着完全相同的冷漠眼睛,眼底不见任何表情。 仿佛一群没有情绪的人偶,就连扭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不少玩家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但最前面的两个npc就像是没事人似的进入了教室,玩家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教室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冷得像个冰窖,众人连气也不敢喘,踮着脚尖踩在地上。 只有谢易像个好奇宝宝,虽然和大家一样保持着低眉敛目的姿势,一双眼睛却咕噜咕噜直转,不肯放过这间教室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教室里也和外面一样被装饰成了灵堂的样子,谢易现在对这群学生的品味不敢苟同,好在教室里没挂那副会动的遗像,否则谢易真怕自己的队友们一会儿被吓哭。 教室门在身后合上的那一刹那,眼前这群学生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似的,忽然生动了起来。 有人低下头玩手机,有人开始和旁人说笑。 更多人则出声,和刚进来的谢易一行人打起了招呼。 “班长,怎么才回来啊?我们都等急了。” “蒋班长!” “游同学,辛苦你们了。” “唐程,你回来了~” “徐列。” …… 和蒋慕和说话的人最多,跟其他人搭话的也不少。谢易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副本十分雨露均沾,几乎每个玩家都收到了来自不同npc的问候。 除了谢易自己。 教室里三四十个人,居然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 那些学生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像是略过了一片空气,毫无波动,继续转向其他方向。 谢易还在班里找到了之前揍他的那个人,男生身材高大,皮肤是偏深的蜜棕色,看向谢易的眼神冷得仿佛在看一件不可回收垃圾。 谢易:…… 他的人缘究竟是有多烂? 蒋慕和去讲台上调试投影设备了,徐列压低声音,对仍聚集在教室后方的玩家们道:“大家注意,先找到正确的位置再落座。” 旧校舍现在只有导演系这一个班级,也就是说,这个班的学生无需像普通大学生一样,和其他专业的同学共用公共课教室。 教室里仅有的几个空座位上基本都堆放着各种书籍和杂物,同样也能说明这一点:大家是有固定位置的。 假如坐错地方,或许会引发某些不良后果。 因为马上要放电影,靠墙的学生关掉了教室里的灯,现在整间屋子里唯一的照明光源就是那块正在散发着蓝光的投影幕布。 玩家们胆战心惊地穿行在一排排桌椅之间。 谢易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蒋慕和调试完放映设备后就坐到了教室第一排右侧,谢易直接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这邀请是蒋慕和亲口发出的,总不会有错。 蒋慕和看着谢易落座,微笑着给出温柔的夸赞:“乖。你今天很听话,宝贝。” 谢易动作一滞,忍不住嘶了一小声。 略显油腻了大兄弟:) 其他玩家也都陆陆续续找到了座位。 电影放映早就开始了,但是一直没有出现画面,昏黑的屏幕上连人影都不见一个,只偶尔闪过几道晃动的雪花,伴随着沉闷的人声、摩擦声和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 谢易趁此机会,继续观察情况。 在全部玩家落座以后,教室里还剩下两个空座。 谢易可以肯定,自己原本的位置绝对不在蒋慕和身边,因此那两个空座位一个是他的,另一个则属于那位早死的倒霉玩家。 至于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似乎并没有主人,桌面和抽屉里都空空如也。 唯二的空座位之一就在谢易正后方,空位的同桌是那个跟了他们一路的黑衣青年。 谢易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从进教室时听到的打招呼声中分析出,他似乎姓游。 谢易扭过头,在黑衣青年面前摆着的学生卡找到了答案。 游夜。 虽然目前还没能看出什么端倪,但谢易隐约觉得,这位游夜同学应该也是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谢易之所以这样感觉,不仅是因为游夜在副本开局没多久就和班长一起出现、将玩家们接入了主线剧情。 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单论五官,蒋慕和已经很不错,走出恐怖游戏世界高低也能弄个校草当一当,但被游夜一衬托,还是顿时黯然失色。 在谢易阅鬼片无数的经验当中,长成游夜这样的npc,哪怕在被鬼怪杀死之前,都必会给到一个特写镜头,绝不可能是个籍籍无名的路人甲。 谢易的视线从游夜的脸上转开,落在身后的桌面上。 与游夜整洁干净到找不出一粒多余灰尘的桌面相比,旁边的位置就显得杂乱了许多,桌上散落着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 笔袋、摞成一摞的专业书、发卡、小镜子、润唇膏……甚至还有一本马卡龙色封皮,像小学女生日记本一样的小本子。 死掉的那个玩家是男的,那这个位置,莫非? 谢易嘴角一抽。 果不其然,刚拿起笔记本,他就在封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又不只是他的名字。 【谢易(//爱心//)游夜】 彩色水彩笔勾勒出形状饱满的爱心图案,落在眼中仿佛还会布灵布灵地跳动。 谢易:? 他又往下看。 【谢易和游夜的恋爱日记(//爱心//)(//爱心//),从今天开始记录和亲亲老公的恋爱日常,要永远幸福哦~~~】 谢易:………… 什么鬼东西,眼睛好痛。 笔记本只有前两页有字,后面被撕掉了大半,再后面则是空白。谢易一言难尽地把本子放回原位,忍不住又看了游夜一眼。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游夜用的黑色笔袋和旁边座位上的粉色笔袋是同款。 他的手腕上也绑着一根细细的小皮筋,而他头发的长度却完全没有到需要用皮筋扎起来的程度。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明,这个副本中的小可怜谢易,和这位游夜同学之间,的确是恋人关系。 大概是谢易如有实质的目光太过强烈让人难以忽视,游夜抬起头来,说了他在这个副本开始后的第一句话: “转回去。” 前排,蒋慕和忽然伸手,搂住了谢易的肩膀。 那是满带着占有欲、仿佛宣誓主权一般的动作,几乎将谢易大半个人都揽入了自己怀中。 “专心一点,电影已经开始了,不仔细看的话,老师会不高兴的。” 蒋慕和俯身低语,语气平静又强势,冰凉的鼻尖亲昵地蹭过谢易颈侧温热的肌肤。 “宝贝,你好香。”他用比刚才更加低哑的语气说道,“今天喷了什么香水?” 活见鬼都能面不改色的谢易,愣是被他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之前就觉得蒋慕和怪怪的,现在是完全不演了?怪不得副本一开始就提示他离男的远一点,这游戏里的男的怎么都这么变态。 但想起那个+15魅力值的任务要求,谢易还是决定忍忍,只是拨开了蒋慕和的手,坐直身体。 加油,真男人无所畏惧,他默默给自己洗脑。 这近在咫尺的一幕就发生在游夜眼前,可是游夜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自顾自垂下眼眸,黑长的睫毛下敛,不再吭声。 谢易:…… 谢易又无语了。 不是,哥们,这都没反应? 牛头人啊你? . 游夜是怎么想的,谢易实在摸不透,但蒋慕和没有骗他,电影的确开始了。 长达几分钟的漫长前奏结束,镜头晃动,影片中终于出现了第一抹颜色。 一片暗沉的红。 像是干涸的血。 教室里忽然变得格外安静,所有npc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玩家们瑟缩在课桌后面,恨不得把整个身体埋进抽屉里去。 谢易一手托腮,不愿再分给蒋慕和多余的眼神,饶有兴味地欣赏起电影。 幕布上,影片镜头拉远,很快展现出了那片红色的全貌。 那是一尊披着红色布衣的泥塑神像,背对着镜头,看不见正脸,正静静伫立在一条泥泞的土路中间。 画面又晃了一下,有人声响起: “老师,后面车开不过去了,要用脚走。” 紧接着,许多双腿出现在画面边缘。有一群人从车上跳下来,绕开路上的神像,沿着路向前方走去。 看样子他们正在一座山里,四周都是茂密的树丛,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 这座山林十分原始,道路陡峭,完全不见一丝现代化的痕迹。 这是一部典型的手持摄影式纪录片,敏感的人盯着看久了,很容易产生一种晕眩感。 谢易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的,他就算吃饱饭以后立刻爬上过山车都不会有一丁点反胃的感觉。 影片才刚开始,他的兴趣就已经被彻底地调动了起来。 因为他听出,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果然,没过多久,又一道声音兴奋地大喊了起来:“就是那里!就在前面!” 镜头转向某个方向,那里居然有一座藏匿在深山里的小小村落。 与此同时,这支纪录片拍摄小队的成员们终于正式露脸了。 首先出现的,是教室门口遗像上的那个人,也就是老师。 老师身旁站着蒋慕和与游夜。 再往后,谢易、唐程、徐列、彭虎…… 包括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在内,八名玩家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画面倏而暗了下去,伴随着一道轰然坠地的巨大响声,两个边缘扭曲的血色大字出现在荧幕正中央,像是被人用渗着血的手掌按在纸上强行拖曳而出。 【拜神】 5、拜神05 《拜神》,这部电影的名字。 虽然影片才刚开播,但随着片名的出现,故事的主线已经变得格外明朗: 电影学院教授为了拍摄出一部足以留名影史的作品,带着几名得意门生踏上了未知的道路,寻找隐藏在古老山林中的村落与神像。 这大概是一部民俗类纪录片。 谢易坐在距离荧幕最近的第一排,静静凝视着画面中自己的脸。 虽然这张脸和谢易一模一样,可表现出的性格却又与谢易完全不同。 比如他穿着一身短裙进山,脚上还踩着精致漂亮的小皮凉鞋; 比如他时不时对着小镜子整理一下刘海; 又比如,他在上坡时崴了下脚,之后的路一直被蒋慕和拉着手走。他没能挣脱,却又总忍不住偷偷扭头,看游夜的脸色。 谢易:(微笑) 还好其他玩家不知道他们三个之间是那种关系,否则他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一旦了……虽然现在好像也毁得差不多了吧。 一行人在山林间穿梭,很快步行到了村落跟前。 离近了看,这座村子显得十分诡异。 村中房屋大多破旧,都是木板混合砖石拼凑搭建的矮墙,黑色瓦片铺就的房檐下方悬挂着一个个脏兮兮的红灯笼。 每家每户屋门前靠墙的位置都摆放着一只或数只神龛,里面供奉着泥塑的神像。 有的神像身上披着红布,有的没有,但无一例外都是背朝外、面朝里的,完全看不清面容。 村口有人经过,瞥了他们这群外乡人一眼,冷漠地转身走开。 领队的老师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道:“就是这儿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片刻过后,有个穿着灰色麻布衣的老年男人沿着村道走了出来。 老人径直来到老师面前,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比着手势交流了片刻,然后他领着众人朝村中走去。 . 谢易一边盯着荧幕,一边轻轻吸了吸鼻子。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鼻端被一股十分复杂的气味所笼罩了,那味道同时融合了许多元素: 草木味、潮湿的泥土味、青苔和霉味、还有时而浅淡时而浓烈的香烛燃烧的气味。 身旁的空气变得温热,视野逐渐狭窄,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好像只剩下了那一方小小的、正在播放着纪录片的投影仪幕布。 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立体。 在某一瞬间的眨眼过后,谢易讶然发现,他已经脱离了原本身处的教室,而是真真切切地,来到了群山环抱的古老村落之中。 “卧槽!” 身后传来唐程的惊呼声:“这是怎么回事?” 谢易想要扭头看,但他发现自己能够扭动的幅度非常有限。 他的身体不太受掌控,还在沿着电影中既定的轨道,向着村中的某栋房屋走去。 前方,徐列艰难地转过半个脸:“别慌,我们好像进到电影里来了。” 玩家们一个也没逃过,彭虎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唐程一脸生无可恋,另外三人看起来则像是要哭了,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谢易险些将脖子扭断,才勉强将众人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顿时觉得不能放任气氛这样沉重下去。 他咧开嘴,龇出一口小白牙,语调轻快地道:“嗐,别怕,来都来了,就当旅游。” 多难得的机会。 徐列闻言,嘴角一抽。 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但无论怎样,被谢易这样一打岔,众人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点。 灰衣服老人引着大家穿过了小半个村子,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这户人家位于整座村落的正中位置,房屋虽然同样破败,却已经算是村里最气派的几家之一。 屋前的院落面积很大,地上凌乱地摆着许多巨大的陶土盆子,里面灰扑扑的不知盛着什么,看上去有点像泥巴。 谢易斜着眼睛偷瞄那些盆。 在山间黄昏黯淡的光线笼罩下,他勉强看出,盆里的泥浆中间似乎混着些其他东西。 黑色的,一绺一绺,纠缠在一起。 当所有玩家全数进入院中后,久违的系统播报终于姗姗来迟。 【请各位玩家按照电影指引,完成拜神仪式。】 任务播报一出,一群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被诅咒的电影里的拜神仪式,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彭虎的呼吸声越发粗重起来:“拍这部电影的老师回去就出了意外,会不会就是因为在拜神的时候触犯了禁忌?” 他看了看四周,小声推测道:“这个村里的人,信仰的,可能是某种邪神。” 这是显而易见的,一路走来,玩家们沿途看见的那些背面神像,身上的阴邪之气重得都快化成实质了。 再说哪家正道上的神仙会长成这副怪异的模样?必然是邪门歪道。 玩家之中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女生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男生也颇为清秀,两个人的胆子都很小,眼圈红得如出一辙。 那女生忍哭忍了一路,现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我们如果按照任务要求去拜神,拜完会不会也……” 死啊。 她没敢把这个晦气的字说出来。 男的想要拍拍女朋友的肩安慰她,可他完全动不了,只能站在那里苦笑。 “应该不至于吧。”他努力尝试着从恐惧手中夺回理智,分析道,“我们现在连身体的掌控权都没有,电影让我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假如这个任务是个死亡陷阱,那我们岂不是一个不落全都得死?” “就算是游戏系统,也不带这么坑人的。”他佯装镇定地说。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游戏系统会不会这么缺德,总之先这样说壮壮胆。 徐列倒是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我们现在正在走电影剧情,既然电影里的我们会去拜神,说明在一年前拍摄纪录片的当时,所有人就都已经拜过一次了。” 所以拜神不是死亡条件,起码不是那种触犯了就当场咽气的必死条件。 玩家还有挣扎的余地。 “那个。”唐程举起手,弱弱地插嘴,“其实我们不一定能撑到拜神的时候。电影开播之前,我听坐我旁边那个npc说,这部电影只播一节课的时间。” 那个npc的原话是这样的:“我早就想看看老师的遗作了。可惜这次只放半段,下课就没得看了。” 一部电影,短则90分钟,长纪录片则动辄几个小时。 一节课45分钟,是无论如何也播不完的,而拜神仪式作为整部电影的核心要点,大概率不会出现在电影刚开始的时候。 “下课以后,班长肯定会把电影母带拿走。到时候我们是继续留在电影里走剧情,还是直接回到班级里,还是个未知数。”唐程道。 彭虎皱眉询问徐列:“我们要是还没完成拜神仪式就回学校了,会引发什么不良后果吗?” 徐列摇摇头:“应该不会,刚才的任务既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失败惩罚。但这可能会成为一条方向性提示,指示我们在脱离电影后,必须想办法看到后半段的母带,才有可能破解学校灵异事件的秘密。” 听说可能拜不了神,大家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一点。 大家说话的时候,身旁的其他npc就像是完全听不到似的,包括班长蒋慕和在内,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不仅是玩家,npc们也在走电影剧情。 谢易则一直认真观察着四面八方。 随着天色渐暗,村里外出活动的人多了起来,有许多人在路边插上了一束又一束的香,零星光点越铺越多,像是散落一地的赤红色的星。 陆陆续续有村民走进了这家院子。 有人带来了新的陶盆,也有人将装满泥浆的陶盆拖走。 谢易看得久了,渐渐品出一点味来。 那些盆子里装的泥巴颜色,很像是村里泥塑神像的颜色。 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的人全都很安静,甚至像是一群哑巴,从进村开始,谢易就没听见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只有在进出这间院子之前,来人会先双手合十,对着院门鞠上一躬,同时恭敬地低声念上一句什么。 发音古怪,和普通话完全不同。 他们鞠躬时做出的那个手势也很怪,正常的双手合十都是掌心贴掌心,这里的人却是手背贴手背。 根据谢易的推测,接待他们的这家人在村里的地位超然,极有可能是巫师或神婆一类的角色。 这一猜想在玩家们正式踏入主屋内时,被进一步证实了。 主屋大门打开的第一时间,谢易立即被迎面袭来的香烛烟气呛得咳嗽连连。 这家人屋里的烟味太浓了,熏得人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谢易用力眨眼,弄掉模糊视线的泪水,随即便见到了格外具有震撼力的一幕。 并不宽敞的主屋内,地上、墙边、桌椅板凳上……每一寸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全都密密麻麻摆满了背面神像。 神像大小不一,大的有近等人高,最小的和手指头差不多长短,都以分毫不差的精密角度背对着敞开的正门。 房间东西两侧各设有一个硕大的多层香烛架,谢易以前只在寺庙里见过这东西,成百上千支燃烧的红烛将架子占满。 屋内无风,火光却不住摇曳,血色烛泪不断淌落,在地板上留下蜿蜒曲折的痕迹。 一个身披红布的老人坐在香烟缭绕的角落,正静静凝视着进屋的众人,领着玩家们进村的那个灰袍老者躬身站在他的身侧。 红衣老人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很大很大了,生命似乎早已从那具枯瘦的身躯里流逝,他脸上的皱纹几乎盖住了五官,干瘪的肢体安静地蜷缩在一起,像一棵盘坐在房屋里的树。 老师轻声介绍道:“这位是灵老,村里最长寿的老者,被村人奉为神使,很受尊敬。” 灵老朝着众人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即对众人做出一个手势。 老师帮忙翻译:“灵老想让孩子们去他身边。” 孩子们:…… 孩子们八百个不乐意。 这老头看起来就诡异得很,更别提这间更加诡异的房屋,假如可以,他们更想手脚并用掉头就跑。 可惜现在是在电影里,做什么都身不由己。 所有人都一脸菜色,除了谢易。 谢易不受控制的身体正在兢兢业业地走着电影剧情。 他似乎被眼前的画面吓坏了,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 瘦弱的少年呼吸急促,蓬松的裙摆轻轻曳动,如同在急风中摇晃翅膀的蝴蝶。 隔着重重人群,蒋慕和朝这边望了过来。谢易瑟缩着退后半步,将大半身体藏在游夜身后,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可实际上,只要细看便能发现,那张巴掌大的漂亮小脸分明是写满雀跃的,本该被恐惧充盈的眸子闪亮得如同雪夜寒星,兴奋的神色压都压不住,从眉梢眼角欢快地飞出。 游夜探究般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 玩家们原本觉得,他们这次应该能看到背面神像真正的尊容了。 红衣老人正坐在堂屋最深,最靠里的位置,要到他身边去,必须穿过整间房间,自然可以看清神像正脸。 可是,并没有。 众人放缓呼吸,神色紧绷地一步步经过神像身边,与此同时,满屋里这些质地单一、做工粗糙的泥像,竟都缓缓动了起来。 神像动作极慢地转身,有人前行一步,它们便旋转一点。 并不宽阔的房间里同时挤了十多个人,按理说,即使神像会动,肯定也会有人因为角度偏差而看见神像的正脸或是侧脸。 可是,直到玩家全部走到红衣老人身边,依旧没有任何一人看清任何一尊神像的面容。 从始至终,泥塑神像都只以背面示人。 “……卧槽!”唐程眼都瞪大了,这场面真够邪门的,实在很难用语言形容。 老师微笑着进行现场讲解:“西南一带信奉无面佛。传说无面佛能够分清真心信众,只有受到神佛认可的人,才能有幸窥得佛像真颜,而未经度化者则永远只能看见神佛的背影。” “灵老已经答应我们明天参与拜神仪式,但在正式拜神之前,我们还需要先‘请神’。只有成功请到自己的神,才代表着得到了无面佛的认可。” “请神仪式随时可以开始。” “所以。”老师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你们谁先来?” 话音刚落,此时站位距离老师最近的唐程、彭虎,以及仍被游夜拉着的谢易,三人同时听见一道任务提示。 【请八名玩家按照先后顺序,完成请神仪式】 【任务时限:30分钟(总)】 【成功奖励:无面佛像*1】 【失败惩罚:当场处死】 提示音落下的瞬间,谢易只感觉身上似乎有某个无形的枷锁一下子松脱了。 他瞟了游夜一眼,抽回手,惊讶地发现自己重新拿回了身体掌控权。 “谁先来?” 老师又问了一遍。 彭虎紧皱着眉,无声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唐程则怔愣着,一声不吭,仿佛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事。 在老师开口问第三遍之前,谢易非常激动地举起了手。 但他举手的动作被人打断了。 唐程的速度比他更快,几乎是一个箭步飞窜了出去! 6、拜神06 “我来!”赶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唐程率先说出了这句话。 没抢赢他的谢易都惊住了:“你干嘛??” 打死谢易也想不到,一向胆小的唐程居然会在这种事上这么积极。 唐程看着老师的脸,那张脸不久前还镶在遗像上。他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惊胆战地回头道:“你说的嘛,来都来了,就当旅游。” 谢易:鬼才信你! 无论谢易信不信,唐程既然主动跳了出来,这把就已经非去不可。 隔着一室缭绕的烟雾,众人沉默着站在原地,目送唐程在灰衣老人的指引下一步三回头地走远,消失在不远处的角门中。 刚才还很亢奋的谢易顿时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一会儿看看徐列,一会儿盯着老师的脸,最后,将目标放在了游夜身上。 “喂,他会没事的吧?”谢易仿佛很认真般询问游夜。 一旁的彭虎闻言,烦躁地嗤了一声:“急有屁用?你问他,他又不会回答。” 彭虎的语气实在太冲,徐列听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谢易可能是有些着急,忘了npc只是在走剧情,可彭虎态度这么差也太过分了。 这个副本难度不低,玩家之间必须紧密配合,才会有生还的希望。 徐列原想出言打个圆场。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谢易已经面带微笑转向彭虎,同时礼貌发问:“关你屁事?又没问你。” 徐列:“……” 算了,他闭麦。 彭虎一张黑脸顿时涨红,腮旁肌肉鼓胀。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徐列面色严肃地用力按了按他的手臂,于是彭虎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神色依旧不善。 npc游夜站在一堆玩家中间,冷眼旁观几人争执,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般垂下眼眸,黑长的睫毛盖在脸上,安静得如同屋角的一抹幽影。 玩家争吵的画面在游管中心的直播墙上放映着,白大褂研究员们不禁纷纷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吵架?” “里面那个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新人的素质实在是……这个彭虎,他不是警察吗,怎么还挑事儿呢?” 中年领导有事已先行离开,联络员却还留在这里记录情况,闻言忍不住小声插话:“他是哪门子警察。” 说话声太轻,没人听见。 白大褂们的话题很快转到了别处:“说起来,谢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觉得他和npc搭话的举动有点奇怪。” …… 堂屋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5分钟。 彭虎再次焦躁起来:“拜神任务的总时长一共只有30分钟,如果一个人就需要5分钟以上,后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完任务。” 虽然第一批只有三名玩家收到了任务提示,但任务要求里早已写得明明白白,30分钟,是8名玩家的总任务时常。 徐列这次是真的想把彭虎的嘴缝起来了,大家的情绪本就不好,彭虎说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即便如此,他仍旧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第一个人的耗时总是会长一点的,后面的速度会更快,而且——” 徐列抬眸,眸色晦暗。 他看向的是玩家队伍最后方,两个年纪相仿、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一前一后站在那里。 靠前的那个叫李四明,另一个神色更麻木些的则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在仓库里。 任务虽然是指定给8名玩家的,可实际上,必须完成人的却只有7个,时间也就没那么紧张。 徐列的安抚让大家稍微放松了些许,又过了片刻,灰衣老人终于从门里出来了。 这次没人能抢得过谢易,他直接一个闪身冲到npc跟前,速度快得像是开了疾跑。 老人连眼皮也没动一下,木然地领着谢易朝角门走去。 谢易的心脏砰砰直跳,既期待又紧张。他很想问问这老头唐程怎么样了,但知道这人压根不会开口,只能作罢。 两人很快穿过一条黑咕隆咚的廊道,来到一间逼仄到几乎仅可容纳一人的石室当中。 石室四角都点着香烛,正面墙上挖出了一个神龛,里面依旧是一座背面神像。 这座神像是谢易进村以来见过最大的,顶天立地地嵌在石墙上。 当谢易的目光落在石像上的一瞬间,四周的温度明显变低了。 石室内潮湿阴冷的空气如同跗骨之疽,一种仿佛被紧密注视一般的恐怖感蔓延在空气中,刺得人骨缝发寒。 灰衣老人转过身,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然而当他对上谢易的眼睛后,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面少年的脸上,完全未曾显露出一星半点的恐惧。 那双形状漂亮的眼底闪烁着清澈可见的期待,虽然少年没说话,但灰衣老人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npc:…… 老人收起笑容,冷漠地对谢易说了句什么。 谢易的眼睛微微睁大。 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呢。 说的内容……还有点耳熟。 虽然谢易听不懂,可熟悉的音节使得他很快记起,灰衣老者口中所说的,正是早前在院子里时,听见走进院落的村民们念叨过的那句话。 老人说完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谢易的嘴,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谢易明白了:“你让我学这句话?” 老人点点头。 由于语言不通,他亲自给谢易演示了一遍“请神”仪式的全过程。 过程并不复杂。 老人先是对着神像行了个反手礼,随后从被红色布帘遮盖的供桌下取出一只坛子,将双手浸泡在坛子中,全程口中念念有词。 十余秒后,将手取出,仪式就算完成了。 谢易有样学样,一板一眼地重复着灰衣老人的动作。 一直做到将手放进坛子里那一步,终于发生了一点意外。 在做这一步时,谢易必须闭着眼,一边浸手,一边不断重复那句老人教给他的本地语言。 坛子是老人抱着的,谢易看不见坛子里的东西,但他能感觉到,坛子里除了水,似乎还装了些别的。 丝丝缕缕,滑溜溜的。 很像是…… 人的头发。 假如没有在院子里的那惊鸿一瞥,谢易可能会将这些玩意联想到别的东西上头去,比如海带苗,或者蚕丝。 但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确信,这些就是头发。 鲜活的,似是有生命一般,在粘稠的液体中流动、游走、缠绕在他的指尖,接触到皮肤时带来细微的灼痛感。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不被吓得半死就算不错,更别说去分心感受坛中装盛的究竟是什么。 但谢易从来不是一般人。 强烈的好奇就像四处乱爬的蚂蚁,疯狂地四处啃噬,令他心痒难耐。 老人一直不出声,谢易不能睁眼,也不知什么时候该将手拿出,干脆开始遛水里的头发丝玩。 头发们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在他的指缝间溜来溜去,谢易不太想让头发碰到自己,有意识地引导着它们不断走八字。 很快坛中的头发就打成了一团混乱的结。 打结的头发丝发出叽叽的哀叫声,像是一团被捆在一起的蚯蚓,疯狂蠕动挣扎着想要摆脱彼此。 谢易被吓了一大跳。 这玩意还会说话呢? 他赶紧松开手。 捧着坛子的老人身体似乎晃动了一下,生气地低声喊了句什么,猛地将坛子抽走。 片刻过后,一双干枯的手扒开了谢易紧阖的眼皮。 谢易眼神聚焦,看见的便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老脸。 “好了?”漂亮少年咧嘴一笑,语气亲昵又自在。 老人怒瞪着他,走到他身后,一脚踹上他的屁股,骂出一句口音古怪的普通话:“滚蛋!” 谢易无辜地扁了扁嘴,转身,朝老人所指的另一侧方向走去。 . 石室另一侧又是一道连廊,穿过连廊,一间与堂屋等大的土屋静静伫立在昏暗的院落中。 谢易推开土屋的门,早在屋里等着的唐程一下子蹿了过来:“易哥,你可算来了!!” 谢易皱起眉头,面无表情地瞪着唐程:“你刚才干嘛突然冲上去?” 唐程刹住脚步,堪堪停在谢易面前。 他支支吾吾,心虚的像个被老师审问的小学生:“我就是觉得……不要让你当第一个比较好。” 唐程太了解谢易了。 谢易这个人,一遇到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以前唐程和谢易一起去鬼屋,曾亲眼见证过满脸鲜血的真人npc张牙舞爪地冲上前来,却被双眼放光的谢易猛然抱住脑袋狂蹭,从而以为遇到了变态,吓得转身就跑的名场面。 唐程无法想象,假如这样的场景在游戏副本内复刻,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有他顶在前面,至少可以让易哥收敛一点。 谢易没想到唐程这胆小鬼勇气大爆发居然是因为自己,颇有些无措地摸了摸鼻尖。 两人才说了没几句,彭虎也沉着脸进了屋。 就像徐列所说的那样,玩家们完成任务的速度正在变得越来越快。 很快,余下几人也陆续来到土屋中汇合。 在距离任务结束还有10分钟的时候,已经只剩两人还未到场。 众人低声交谈着,眼神不时朝连廊中瞟去。 3分钟过后,第七名玩家的身影出现在连廊那头。 出人意料的是,来人并非李四明,而是那个早已死去的玩家。 那人动作木然地走进土屋,在房间一角面壁站定。 其余人面面相觑。 直到距离任务结束还剩最后1分钟的时候,李四明这才姗姗来迟。 他的脸色很不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一样,头发全都汗浸浸地粘在额头上,嘴唇苍白,止不住地发颤。 他神色仓惶地环视众人,随后忽然抱头蹲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顿时齐齐紧张起来。 刚才请神的环节的确有些可怕,但也不至于把人吓成这样。 李四明肯定还经历了些别的,他们不知道的事。 徐列上前两步,手按在李四明的肩膀上:“怎么了?” 这一安抚的举措没能让李四明放松,反而愈加刺激到了他,男人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猛地蹿了出去,同时痛苦地大喊大叫:“头发!头发!鬼啊啊啊啊啊——” 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李四明像个猴子一样在屋里上蹿下跳,徐列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坏事,想要控制住他,却收效甚微。 瘦弱的男人就像吃了大力丸似的,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徐列彭虎两个人一起上都按不住他。 谢易也想上去帮忙,但完全插不上手,彭虎似乎正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他,每当他想要靠近,彭虎就会不动声色地将他隔开。 几次尝试失败后,谢易干脆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 唐程留意到谢易那一副喜滋滋看戏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一抽,抬手拐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收敛点!” 他真担心他惹到众怒被群殴。 谢易还没答话,任务完成的系统播报先一步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请神仪式!本轮任务圆满成功,死亡人数:0,请大家再接再厉!】 播报结束,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掌控了众人的身体。 又动弹不了了。 好在这会儿李四明也安静了下来。 玩家们像一群提线木偶般在屋内列成一队,李四明晃晃悠悠地排到队伍最末端,在众人担忧的注视下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灰衣老人推门进来比划了几下,紧随而来的老师依旧充当着翻译:“大家先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吃晚饭了,饭菜会端到这里。”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懂那些动作的。 . 晚饭是一人一海碗杂粮饭拌野菜。 七名存活的玩家每人捧着一个碗,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边,往嘴里扒着饭,活像一群丧家之犬。 其实他们根本不想吃这餐饭,这村子邪门得很,谁知道饭里会不会被下毒?奈何身不由己,不吃也得吃。 没滋没味的一餐结束后,就到了夜里休息的时间。 一大群人被分成了两拨,谢易、徐列、彭虎、游夜和情侣留在这间房,余下众人去了隔壁间。 村里休息的早,灰衣老人连灯也没拿来一盏,直接将大家驱赶到了床上。 说是床,其实就是个大通铺,梆硬的石板上铺了一层稻草,勉强算是铺盖,躺上去硌得人腰酸背痛。 谢易躺在床的最边缘,一侧是墙,另一侧则是游夜温热的臂膀。 谢易是侧躺着的,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清晰地描摹出身旁青年轮廓精致的侧脸。因为控制不了身体,他和游夜贴得格外近,几乎能听见游夜有力的心跳声。 游夜还没睡,正睁着眼,墨眸无声地凝视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出神。 “喂。”谢易盯着游夜,视线一寸寸扫过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 昏黑的夜色掩盖住了少年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 谢易缓声询问:“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电影世界?” 游夜没出声。 “嗨嗨?” 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彭虎的质疑倒是先从房间另一头响了起来:“谢易,你为什么老是和这个npc搭话?” 粗哑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然而在过于寂静的土屋中却依旧清晰可闻。 “难道……你领到了什么特殊的任务,没有告诉我们?”彭虎一字一句,缓慢而平静地问道。 7、拜神07 彭虎的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彭虎和谢易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处在一种微妙的剑拔弩张当中。 但彭虎的这句质疑也的确并非空穴来风。 谢易的行为确实有些可疑。 在大家都知道电影里的npc只会走剧情的前提下,他还是一而再地同游夜搭讪,说他没有别的目的,也不会有人信。 彭虎沉声道:“领到了单人任务其实很正常,但你领到任务却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像是那种会蓄意藏线索的人,难道,你刻意隐藏,是因为你领到的任务,对我们其他人不利?” 土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徐列眉心紧锁,两名情侣玩家则是有些受到了惊吓,像对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缩在通铺中间。 就连那些正在看直播的研究员们,也忍不住低声讨论了起来。 “彭虎说得不无道理。” “假如谢易真的站在其他玩家对立面的话,这场游戏通关的可能性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老玩家,这种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寻找逆转阵营的方法,而不是对其他玩家下手。 在所有非对抗类的副本中,玩家最大的敌人永远是游戏。” “这样下去的话,c市……唉……” 气氛焦灼至极。 直到一声极低的嗤笑自屏幕中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沉寂。 “谁告诉你,我领到了什么单人任务?” 清冷中带着不耐烦的少年音,如同一粒火星落入干燥的草堆中,瞬间燃起满室硝烟。 谢易掀起眼皮,语带讥诮地道: “我观察游夜,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有关于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徐列下意识地追问。 谢易吊人胃口般拉长声调:“我发现——” 他转动茶棕色的眼珠。 不知不觉之间,一直仰面躺着的游夜翻了个身,此刻正与他四目相对。 青年黑沉的眸色晦暗莫名,微凉的呼吸喷洒在谢易额角,浅淡的薄荷木香味混杂在空气中,将距离极近的两人包裹在一起。 谢易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假意乖巧的笑容,带着诱哄般的意味轻声说道: “我发现,游夜同学似乎和我们一样,都是在电影课开始后,才从班里来到电影世界中的。” 他说着,视线寸寸描摹过身侧之人的面庞。 游夜没有接话。 谢易无声地啧了下。 他已经将饵料放得如此直白,可恶的npc却还不上钩。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而是继续追问道:“我说得对吗?亲爱的游夜同学?” “虽然你一直没有开口,可一个人的眼神是很难隐藏的。从进入电影开始,你看了我至少五次,这是因为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声,从而不自觉地被牵引了视线。 而除了你以外,无论班长还是老师,都对此毫无反应。” 少年肌肤莹润,即使在昏暗无光的环境中依旧不掩五官的艳色。 他看过来的眼神异常直白,那目光中仿佛带着钩子,像是想要将游夜的灵魂从躯壳深处抽离出来,暴露在空气中,里里外外钻研个清楚明白。 游夜的眸光黯了黯,睫羽下敛,喉结无声地轻动,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哼声: “呵。” npc同学似乎不太高兴。 谢易却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承认了! 游管中心的直播墙前,研究员们的神情变了又变。 “居然真的是这样,我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个细节!谢易的观察力太强了!” “他真的是新人吗。” “不可思议……” “嘶,现在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既然游夜是和玩家一起进电影的,那岂不是说明……?” “蒋慕和有问题?!” …… “蒋慕和有问题。”抓住了游夜小辫子的谢易十分愉悦地摇了摇脑袋,笃定地道,“教室里那个蒋慕和是鬼,他给出的一切信息,都不能信。” 话落,无人回应。 土屋内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砸晕了头,就连彭虎都偃旗息鼓,不再执着于寻找存在感。 半晌,情侣中那个名叫钟天的男生讷讷地开了口:“对不起,我不太明白……” 话题是怎么忽然跳转到这个步骤的? 谢易没作声,一头雾水的钟天得不到回答,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徐列:“徐哥,游夜和蒋慕和到底有什么关系?” 徐列的脑子转得比钟天快得多,沉默片刻后,压低声音解释道:“不是他们两个有关系,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推论吗?” “我们一直以为,在这个电影世界中,只有玩家才有意识,而诸如游夜、蒋慕和、老师之类的副本npc,都是无意识的剧情人物。” “但,假如游夜也是和我们一起进电影的,这套逻辑就不成立了。” 钟天神色微变,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你是说……” 徐列叹气:“我们这几个人,除了都是玩家以外,还有另一个共通点。” “我们都是活人。” 不是玩家才能进电影。 是活人才能进电影。 游夜也有自我意识,说明游夜和他们一样,也是活人。 而班长蒋慕和,则和老师、以及那倒霉的第八名玩家一样,早就已经死了。 徐列的神色格外复杂,谢易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能转得这么快? 诚然这其中的关窍也不算多么复杂,只要头脑灵活一些,不少人都能想通。 可问题是,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 这里是游戏副本,是真正的,鲜血与死亡共存的世界。 大部分普通人人进入副本后,都会因为恐惧而失去洞察力,能像谢易这样有余力抽丝剥茧、挖掘秘密的人少之又少。 普通人.钟天已经听呆了,他没想到,一直陪在玩家们身边,温文尔雅的蒋慕和,竟然会是鬼。 徐列有些头痛:“副本真是给我们挖了个大坑,要不是谢易提前发现蒋慕和有问题,我们恐怕要栽跟头。” 他们差点将鬼当成了线索npc! 一路跟着鬼的指示走,能有什么好结果?恐怕会直接走到阴曹地府去。 钟天一边后怕一边松了口气:“还好有易哥在。”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没来得及开口,整间土屋忽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钟天愕然抬头,只见墙皮剥落,天花板寸寸开裂,拳头大的土块直直往下砸来! 与此同时,一道异常尖锐的惨叫声穿破云霄,在夜色中炸响! “什么情况!?” 玩家们的寒毛顿时竖起! 徐列感受着逐渐充盈在躯壳内的力量,脸色难看:“电影课结束了。” 播放中的母带停止运转,电影世界正在崩坏! 钟天不解道:“电影课不是45分钟吗?可是我们都在这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了。” 早在45分钟过完而无事发生的时候,钟天就已经默认,他们会在电影里直接待到拜神仪式完成。 徐列苦笑道:“播放的电影是经过剪辑的,可我们进电影后,每一分每一秒却都在实打实地度过。” 假如将他们这几小时所经历的事件压缩处理,大概正好能塞进45分钟的电影情节之内。 徐列早料到游戏不会如此好心,一口气将线索全都摊开在玩家眼前,要想再次进入电影,还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力量回归身体,几人忙不迭下床,手忙脚乱地往屋外跑。 唯有谢易,于无声中抬眸,目光锐利而雪亮,转头看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是…… 玩家李四明! . 熟悉的晕眩感笼罩全身,谢易前脚刚冲出坍塌的土屋大门,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班级教室里。 投影仪熄屏,轻快的下课铃响彻在空气中。 伴随着铃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李四明的惨叫。 “啊!!” “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嚎从电影中持续到了教室里,不间断攻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李四明手捂着眼睛,汩汩鲜血顺着指缝淌出,很快染红了面前的课桌。 四周的npc同学们就像聋了似的,对此全无反应。 谢易腾地站了起来,巨大的力道带动身下座椅,椅子摇晃几下砸在地上,阻拦了蒋慕和伸向他的手臂。 蒋慕和看着少年的背影,眯了眯眼,眸光危险。 谢易完全没有留意到来自npc的眼神官司,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蒋慕和,三两步径直冲到了李四明的座位前。 “李四明,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叫?”谢易像个活阎王似的,不给半点人道主义关怀,抓着李四明的肩膀就问。 按照他阅恐怖片无数的经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加快速度询问受害者。 否则,只要晚半秒,那个人就会带着他还没说完的重要线索咽气,留下一圈傻逼在原地的队友。 事实证明谢易的决策是对的,李四明的精神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太正常了,但还勉强能听懂话。 “我看见……头发……很多很多的头发,朝我涌过来……”他磕磕绊绊地答道,“有鬼、有鬼!!” 空气陡然一冷,谢易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浮起一层生理性的鸡皮疙瘩,像是触到了冰块。 其余玩家也都围了过来。 李四明指缝里的血流得更凶了,将他胸前的衣襟全部打湿,他挪开双手,露出一双被鲜血浸染的眼睛,黝黑的瞳孔几乎扩散满了整个眼眶。 他发出尖锐而不似人声的呓语: “头发……头发……它们包裹我,缠绕我,分割我……啊啊啊啊!!!!” 李四明喊得太响了,唐程捂住耳朵,皱眉道:“他从请神仪式以后就有点神神叨叨的,一直到我们快要离开电影的时候,他看着天花板,突然就开始大喊大叫。” 假如他真的见了鬼,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 徐列询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在你们那间房里发现异常?” 那间房里住了三个玩家,分别是唐程、李四明以及死去的第八人,现在有能力提供线索的,只剩唐程一个了。 唐程摇头:“没。” “那个。”钟天轻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像是刚刚遭遇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们,有没有领到一个任务?” “任务?什么——”唐程话没说完,脸已经跟着黑了下来,“……靠!” 与此同时,钟天的女朋友安小冉也面露惶恐之色。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钟天深吸一口气,道:“游戏刚才给我们发布了一个任务,让我们带着受伤的李四明,去学校医务室处理伤口。” 任务时限30分钟,失败惩罚,死。 谢易的眉头拧紧,看向唐程:“你也领到任务了?” 唐程迟疑着点了点头。 谢易颔首,作出决定:“我和你们一起去。” 几人不再耽误,即刻便准备出发。 可谢易还是没有去成。 在临出教室门前,有人叫住了他: “谢易。” 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按在谢易的肩膀上,谢易回过头,与蒋慕和四目相对。 蒋慕和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玩家之中竟无一人察觉。 如今看来,他过于苍白的冷色肌肤上的确泛着丝丝缕缕的死气,那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背后泛过一丝寒光,但很快被溢出眼尾的笑意所取代。 他就站在距离谢易一步之遥的位置,轻言细语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8、拜神08 蒋慕和的突然出现,迫使谢易停下了脚步。他颇为烦躁地蹙眉,最终也只能目送唐程几人架着李四明走出教室。 ……算了。 之前那魅力值+15的好感度任务,在下课铃响时就自动判定为了完成,现在刚好可以再榨一榨蒋慕和这个鬼,看看能否榨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看向蒋慕和时,已然换了副神情。 穿着短裙的漂亮少年站在教室中间,双手局促地交握在胸前,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中交织着瑟缩与胆怯:“…班长,你有事找我?” 谢易已经完全摸透了蒋慕和的喜好。 这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班长,将“谢易同学”视为玩具和所有物,对他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与此同时,蒋慕和又特别喜欢看到他恐惧害怕的模样——这是谢易在电影世界中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在长达三个多钟头的电影过程中,蒋慕和的视线几乎时时刻刻环绕在谢易身上,每当谢易觉察到他的注视,从而产生诸如慌乱或躲闪之类的小动作时,蒋慕和眼底总会闪过一抹愉悦。 啧,真够变态的。 果不其然,当谢易的身体在蒋慕和的凝视下难(演)以(技)抑(高)制(超)地颤抖起来时,男人眼底虚假的笑意骤然化开,转而变得滚烫而灼热。 他的呼吸声加重,抬手,用力掐住少年的脸颊。 那闪烁避退的目光令他愈加亢奋。 真是可爱,他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 怎样才能看到更多呢? “陆岭。”蒋慕和转头,目光锁定在班级一角,“过来一下。” 谢易看过去,忍不住挑起眉梢。 芜湖,老熟人。 而且是老仇人。 那个副本刚开始就给了他一脚的家伙。 这人对待谢易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劲,他完全无视了谢易,走到蒋慕和身旁站定:“什么事?” 班长的语气重新回归了礼貌温雅:“要麻烦你,把电影母带放回仓库去。” 他将一串钥匙放进陆岭掌心,同时推了谢易一把,将他推到陆岭身前:“带着谢易同学一起。” “仓库很黑,你要好好照顾他,像之前一样。”蒋慕和一字一顿地叮嘱。 谢易眼角一抽。 他就知道,他在仓库挨的那顿打是这狗贼教唆的! 谢易拳头有点痒,好在系统播报忽然响起,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恭喜玩家谢易触发个人角色任务:听从班长的指令,将电影母带放回仓库】 【任务奖励:魅力值+10】 【任务描述:不过是班长的任务罢了。好好完成,最温柔的班长会给予你奖励~】 谢易眼睛蓦地一亮! 所有可怜都不是白装的,游戏永远不会辜负努力的玩家! 谢易仔细钻研着提示中的每一个字,越看心情越好。 他还想到了一件事。 归还母带的任务将由他和陆岭一起完成,但在任务提示中,所有的相关描述却都是从蒋慕和的角度发布的,连半个和陆岭相关的字都没提到。 这说明,陆岭这个角色在副本中并不重要。 他可能占了一点戏份,但大概率与副本主线毫无关联,边缘到甚至连价值10积分的任务都不配产生。 蒋慕和暂时不能碰,他是鬼,就算不是副本的最终boss,必定也是个阶段性的小boss。 但蒋慕和的狗腿子.陆岭同学就不一样了。 陆岭显然没有那么大的背景,等到离开人满为患的教室,回到那个黑咕隆咚的仓库以后,一切皆有可能。 谢易低垂着头,神色难辨,像只鹌鹑一样跟着陆岭走出了教室。 . 离开教室的瞬间,谢易脸上伪装而出的惶恐之色迅速褪去,那张仿佛冬日新雪般白皙的面庞上只余下一派迫不及待的期盼神情。 他的两手插在口袋里,脚步轻快雀跃,不像是要去闹鬼的仓库,倒像是小学生要去春游。 正在观看直播的研究员们见此情景,不由得纷纷瞪大了双眼。 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总感觉孩子可能有点疯了,但他们没有证据。 屏幕中,谢易和陆岭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操场上。 头顶天空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 陆岭身高腿长,不知不觉间将谢易甩开了一大截,他先一步抵达操场角落的仓库,目光阴沉地转头催促道:“快点。” 谢易就像没听见似的,悠哉悠哉地向前迈步。 仓库前的人紧皱着眉头。 他的个子接近一米九,肩宽腰细,蜜色肌肤包裹着形状清晰的健硕肌肉,看上去很不好惹,和身材瘦削的谢易更是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岭的烦躁越发清晰可见。 他看向谢易脸上的目光就像开了刃的刀一样锋利,研究员们隔着直播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森然冷意。 大多数研究员都是在直播开始后一段时间才来围观的,错过了谢易徒手拆卸门把手的壮观画面,见状不禁提心吊胆。 要是玩家被这个npc揍上一拳,会直接哭出声吧? 在谢易磨磨蹭蹭的拖延中,又过了许久,仓库的门才被打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潮湿黏稠的空气顿时倾泄而出。 谢易探头朝内看了看,只见一道狭长的走廊延伸至浓黑的阴影当中,尽头一片混沌,仿佛正亟待着吞噬什么。 陆岭唇线紧绷,一言不发地走入黑暗。 他打定主意要给谢易一点颜色看看,所以他走得非常快,几乎快要将身后之人甩掉。 陆岭知道,谢易很怕黑。 那种恐惧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每次将他一个人丢在仓库里时,那具弱不禁风的身体就会难以自制地仓惶颤抖起来,唇瓣也会迅速泛红,如同熟透到极致、散发出糜烂香味的苹果…… 青年喉结滚动,脸色沉冷。 只要经过前面那个拐角路口,谢易看不见自己,就会开始着急了吧。 他一定会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无论他怎样冷嘲热讽都不敢松开。 陆岭的心情莫名地开始愉悦。 他侧耳听着后方传来的脚步声,仓促而凌乱。 一如他所预想的那样。 陆岭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事实上,谢易此刻的模样与他想象中该有的全然背道而驰。 穿短裙的少年不远不近地跟着陆岭,裙摆随着他的脚步浮起轻盈的弧度,他边走边观察着走廊两侧,脸上不见半分紧张之色。 仓库一层的格局与二层基本相同,途经的一扇扇门全部紧闭着,从外观上看,并不能判断出哪扇门更有推开一探究竟的价值。 谢易盯着陆岭的背影,很快作出决定:与其漫无目的地瞎观察,不如直接问问npc。 “陆岭。”谢易佯装不经意地开口套话,“仓库里最近……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两人已经走到了录像带存放室门口。 陆岭在开锁的同时侧过头,无言地睨了谢易一眼,推门进入房中。 他冷漠的态度完全没能干扰到谢易,谢易屁颠颠地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或许因为副本背景在电影学院,房间里的录像带格外多,一列列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不同型号的带子和碟片。 陆岭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熟门熟路地穿梭在一堆架子中间。 谢易跟在他身后,趁机打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岭:“不知道。” 谢易:“仓库二楼好像有间雕塑室?” 根据唐程所说,那个死去的玩家大概是在雕塑室里触犯了某样不知名的禁忌,所以才会招致鬼怪袭击。 雕塑室八成有问题,他想去看看。 陆岭:“不知道。” 谢易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雕塑室里放着的都是什么?学生作品吗?” 陆岭仿佛复读机成了精:“不知道。” “……” 谢易忍不住磨了磨牙。 说话间,陆岭将电影母带放回了该放的位置,与此同时,“叮咚”一声,谢易收到了角色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 魅力值+10,get! 玩家和npc同时看向对方。 陆岭紧盯着谢易,眸色压抑而危险。 现在,是该来算算他们两个的账了。 他冷笑了一声,快步回到房间门口,没有踏出去,而是将房门反锁。 闭合的门扇隔断了走廊传来仅剩的一点光源。 男人幽凉的声音自黑暗处响起:“你今天很闲,有心情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 比起那些琐事,谢易现在更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他岌岌可危的小命? 谢易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陆岭,将手背在身后,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仰起脸。 四目相对,他笑眯眯地答道:“嗯,怎么没有呢?” “……” 陆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眼前的人今天似乎不太对劲,但他没多想。 男人用无波澜的灰色眼珠望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凉得如同一汪随时能够将人溺毙的寒潭。 “蒋慕和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他将谢易逼到墙角,用力摁住他的肩膀,像是为他上了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 呓语般的低声,在少年耳边响起:“所以,最好别做得罪我的事,明白吗?” “不乖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他像拍狗似的,轻轻拍了拍谢易的脸蛋,“你这一路上都很不乖,现在,我还能给你最后一点认错的机会。” 在他动手之前。 哭泣,或是求饶。 总之,做一些能让他心情愉快的事情。 “我不乖吗?”谢易忽然出声,“我觉得我挺听话的。” 在陆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早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弱小猎物竟然轻松地挣脱了他的桎梏。 二人位置调转。 谢易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体不足1米75,比他在现实中的身高要矮,比起陆岭更是低了一大截。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风吹就能倒的少年,硬是成功钳制住了人高马大的npc,令对方分毫动弹不得。 在陆岭愕然的注视下,谢易歪了下头,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没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你就已经这样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狠狠得罪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 接下去,陆岭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股巨大的力量箍住他的双肩,几乎将他从地面拔起,强烈的失重感充盈全身,刹那之间,天翻地覆! “砰——” 一声巨响! 伴随着满室飞溅的灰尘,陆岭整个人腾空而起,又重重砸在了地上! 9、拜神09 “……” 游管局内,研究员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瞠目结舌地看着直播中不断闪过的惊人画面。 四方形的屏幕上,两个人正在激情对打。 对打,这个词着实美化了画面。 实际上,应该是玩家在单方面殴打npc。 由于穿着短裙行动不便,谢易的腿部动作很少,但光是用拳头就足够他将陆岭翻来覆去、捏圆搓扁。 “砰!” 又一声响。 陆岭像个麻袋一样被一拳轰到了墙上,后脑勺重重撞上坚硬的墙面,随后软趴趴地滑落在地。 他的意识显然有些混沌,眼神也格外迷茫。 毫无疑问,陆岭的血条很厚,但在足够高的输出下,再厚的血条也会见底。 倒霉的npc先生此刻已然岌岌可危,正顶着一张青红紫绿的脸,不断地剧烈喘息着。 不远处,谢易从墙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悠哉地半低下头,俯身看着苟延残喘的npc,脸上笑容明媚,眼底熠熠闪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爽快地和人干过架了。 陆岭,一款十分合格的沙袋。 真想再蹂躏一下啊…… 谢易看向陆岭的眼神,就像猎鹰看到了一大块淌血的鲜肉,眉梢眼角都露出垂涎欲滴的意味。 研究员们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他们开始害怕谢易下一秒就张开血盆大口,将npc吞吃入腹。 好在谢易并没有,他也没兴趣这样干。 陆岭委实称得上是个硬茬,在被翻来覆去地捶打了十来分钟后不仅没认怂,甚至还有余力张口挑衅:“看不出来,你打人还挺疼,那之前装什么柔弱?” 说话间扯到了伤口,他“嘶”了声,又继续道:“你就那么迷蒋慕和?迷到他随便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忍?” 他的目光暗了暗,讥诮的嗓音微哑:“……他弄你弄得很舒服吧?” 谢易轻嗤了声,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说,邦地给了他一拳。 两管新鲜的鼻血顿时顺着陆岭的人中两侧淌下。 陆岭用力闭了下眼,用指腹抹去血渍。 事到如今他还不肯闭嘴,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充斥着羞辱意味的词句自唇齿间冲出: “是游夜让你更爽,还是蒋慕和更爽?” “他们和你做的时候,你也会哭吗?” “你哭起来的样子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青年眼底写满蓄意的嘲弄,又压抑着隐秘的渴望。 谢易叹了口气。 他耐着性子听陆岭的嘴炮,只是想看看能否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结果这家伙满脑袋黄色废料,没半点营养。 心好累,谢易揉揉手腕,又给了陆岭一拳。 这拳为了他受工伤的耳朵。 下一拳为了他受污染的心灵。 在拳头和拳头的间隙之间,谢易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岭的肩:“兄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 只可惜,再硬的嘴,长在死人身上,也迟早会腐烂生蛆。 面对这种硬点子,不把他揍到彻底服气,他是不可能软得下身段的。 谢易很了解这一点,于是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墙边的男人身上,任由对方不断扑腾着躯体挣扎,宛若一条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艹!够了,停!停下” 大概是疼痛抵达了忍耐的临界值,陆岭终于绷不住了。 他紧咬着牙关,腮旁肌肉鼓起,愤怒而充满怨怼地瞪着谢易:“你准备直接把我打死?” “也不是不行。”谢易的指关节上全是陆岭的血。 他蹲下来,笑眯眯地拍拍陆岭的脸:“具体要不要这样办,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少年眉眼弯弯,活像个美丽甜蜜的恶鬼。 陆岭气得快要翻白眼:“你到底想干嘛?” 谢易还真有点担心他被气背过去,安抚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 陆岭有点恍惚。 一直受他凌虐的小可怜忽然翻身骑在了他头上,这种骤然拉大的差距令他难以适应。 他抬手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答道:“行,你问。” 陆岭的态度在强武力镇压之下变好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能起到多大用处。 之后的十多分钟里,谢易卯足劲问了一堆问题,然而陆岭几乎一问三不知。 据陆岭所说,电影学院近一年来并没有出过什么怪事,唯一的新闻就是去年他们班的老师自杀。 关于《拜神》这部纪录片,他也同样知之甚少,片中的村子叫什么、具体位置在哪,这些他统统不清楚。 在陆岭又一次摇头以后,谢易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悠长的气:“你可真是个废物。” 陆岭被气成了河豚。 “行吧,最后一个问题。”谢易竖起一根手指。 他看着陆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班里少了的那个人,他去了哪里?” . 导演系a班里藏着一个隐形人。 谢易第一次产生这种怀疑,是在他走进a班教室,看见那个多出来的空座位的时候。 当然,一个空位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谢易也只是留了个心眼。 真正确定这一点,还是在电影课开始以后。 怀疑的种子落地生根,破土发芽,迎风肆意生长。 谢易声线平和地道:“在《拜神》这部纪录片中,一共出现过11张来自电影学院的面孔。” 分别是八名玩家,游夜,蒋慕和,以及老师。 “但,还有一个人,他切实存在着,却始终游离于镜头之外。” 那就是,拍摄下这一切画面的那个人。 “一部电影,除了出镜的演员,不可能没有摄影师。”谢易掐住陆岭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那个人也是我们班的吧?他现在在哪里?” 昏暗的室内,陆岭沉默着,侧过脸避开谢易的视线,像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别装哑巴。”谢易俯身,在陆岭耳旁低语道。 少年纤细的手指就像铁钳一样有力,陆岭的下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骨头仿佛随时可能碎裂。 “……” 太凶了,陆岭眼皮一跳。 他不太想提起那个家伙,但是不说的话,好像现在就会死。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闭上眼,大声道:“你不是知道吗?干嘛非要问我!” 谢易歪了歪头。 作为电影《拜神》制作团队成员之一的谢易,的确应该比陆岭这个普通同学更了解队内的摄影师。 但玩家谢易对此却一无所知。 谢易脸上挂起笑容,颊边甚至浮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可爱得像个精致漂亮的洋娃娃,说出口的话却格外令人牙痒:“没什么,就想考考你。” 陆岭:“……” 艹,他真的快要抓狂了! 鼻青脸肿的青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自暴自弃般垂着头道:“行、行,我说。” 从陆岭口中,谢易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消失的学生名叫杨槐,作为导演系a班唯一的一名贫困生,他在学习上极其努力,各科专业课绩点都遥遥领先。 去年夏天,杨槐受周老师邀请,加入了《拜神》纪录片的拍摄团队。 包括谢易在内,这支团队共有十二人,他们开车前往了西南郡的某座大山中。 没有人知道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拍摄完返校后不久,领队的周老师就在教师宿舍里自杀了。 “老师自杀是在暑假,开学后我们才听说了这个消息。”陆岭道,“杨槐以前是个斯文内向的人,话不多,但做事很有条理,可能是受到这件事的刺激,从那以后他忽然像是变了个人,整天神神叨叨的。” 谢易来了兴致,托着下巴询问:“怎么个神神叨叨法?” 陆岭道:“他变得很害怕,我们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怕什么,他开始逃课,没日没夜地把自己锁在宿舍里。当时我有事去找过他一次,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他说,《拜神》是一部受到了诅咒的电影,还总是重复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它来了、头发……诸如此类的。” 头发? 谢易又回想起了他在电影中看到的画面,破败的院落中,一盆一盆的泥浆里,包裹的全是头发。 那些泥浆是用来制作神像的,难道,村里的神像,其实都是可以用头发杀人的鬼? 但……这样好像也不太对。 周老师并不是被头发杀死,而是自杀的。 退一步讲,就算周老师自杀背后还有别的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可那个在副本刚开始就死于非命的倒霉蛋玩家又怎么说? 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谓的“游走的邪灵”绞杀成了一地血浆肉泥。 谢易思忖片刻,又问道: “杨槐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陆岭摇头:“不清楚。几个月前他回过一次旧校舍,当时他拉着班里的每一个人说,他已经找到了破解的方法,求大家忘掉他,就当他不存在,千万不要提起他。” “再然后,他就不见了。” “不见了?”谢易挑起眉梢。 “对。”陆岭道,“他再也没来过班里,宿舍里的东西也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床板。” 谢易轻轻啊了一声:“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学校?” 陆岭并不这么认为:“他应该还在学校里,只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偶尔还能遇见他,招呼也不打一个,神出鬼没的。” 杨槐就像一朵生长在潮湿阴暗处的菌类植物,将自己藏了起来,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谢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岭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主动说出了一条新信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教室的那天,一直在念叨一句话。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谢易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所学校里,什么地方最危险? 他想到了一个地点。 周老师自杀的那间宿舍。 杨槐会不会藏在了那里? “你想找他?”陆岭看了谢易一眼,眼神十分古怪,“……你可以试试。别人去找他他可能会躲起来,但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出现。” “为什么?”谢易追问。 陆岭却不肯多说了,双唇紧抿,视线冷漠地望着空气。 谢易丢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警告眼神,拍拍衣摆,站起身来。 他还记挂着去找医务室的唐程几人,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走之前,谢易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要把《拜神》的电影母带一起带走。 电影只放了半截,玩家们必然还要再找机会看看后半段。 谢易在一排排置物架之间穿行,很快找到了目标。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电影母带的一瞬间,游戏广播忽然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谢易收集到s级游戏道具:前半卷电影母带*1】 【s级道具收集进度:1/4】 s级道具!谢易眼睛一亮。 白皮书中曾经提到过,在游戏里,只有最核心的、与主线剧情和副本通关条件直接挂钩的道具,才会触发s级播报。 这条播报足以证明,电影母带的确是非常重要存在。 玩家们的思路没有出错。 只是……为什么是前半卷? 这卷带子居然只有半截吗?那后半卷哪儿去了? 谢易站在收纳架前,盯着手中黑黢黢一团的四方形盒子,苦恼地拧起眉头。 他还想再仔细看看手中道具,然而,下一秒,又一道新的广播声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次响起的是公共广播,整个副本内的所有玩家全都能听见。 【各位玩家请注意!当前副本完成度已达25%,3秒钟后,第一条游戏情报将在全副本范围内刷新!】 3—— 2—— 1—— 10、拜神10 新校舍b栋,一楼。 系统播报响起的时候,几道人影正在幽暗的走廊中快速移动,踉跄的脚步声相互碰撞,急促的呼吸残留在空气里。 唐程和钟天各架着李四明一边肩膀,安冉紧跟在一旁,时不时回头,慌张地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当前副本首条游戏情报已更新!】 【情报内容:避谶。】 熟悉的广播声在耳旁炸响。 听到广播的几人下意识一喜。 但很快,安冉惊呼声就打破了这份脆弱的雀跃: “快!快跑!那东西又追上来了!” 昏暗的视线角落,几绺黑发正顺着墙壁飞速蔓延,然后是更多…… 细密的、如蛛网般绞在一起的发丝,淌着透明的浓稠黏液,无声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卧槽槽槽——”唐程发出尖叫鸡一般的呐喊,撒腿就跑。 蠕动的发丝紧追不舍。 攀附在视野范围内的每一寸墙面、地面和天花板上,汹涌着朝前方泛滥。 黏滑的汁液残留在墙壁上,将墙面腐蚀出一道道深褐色的痕迹,光洁崭新的墙体很快变得状如蜂窝。 可以想象,人一旦被这些头发丝缠上,将会变成什么鬼模样。 唐程都有点崩溃了:“这些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没人说得清。 他们带着李四明来b栋教学楼找医务室,起初一切顺利。医务室里没有npc,但各类药品齐全,在翻找出几样止血药物后,系统很快提示玩家任务已完成。 可就在准备离开时,医务室的灯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黑暗蔓延,李四明瞬间就开始犯病。 他捂着脸,指着走廊尽头连声惨叫:“有鬼……有鬼啊啊啊啊!!” “好多、好多头发——” 不同于前两次的是,这次,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他口中的“鬼”。 一团团发丝从角落处涌现,仿佛有生命一般,相互联结、蔓生,如同一根根诡异的触角,携卷着阴森沉冷的气息,迅速向玩家所在的方位逼近。 李四明不是在说胡话! 他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众人齐齐寒毛倒竖,恐惧在瞬息之间占领了身体,脑海中仅剩下一个念头: 快跑!! 一场追逃,就此拉开序幕。 然而,情况远比众人预想中更加糟糕。 游戏似乎总是热衷于给玩家雪上加霜,在接连绕过数个拐角以后,唐程忽然惊恐地发现,这栋教学楼的内部结构,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某种改变。 早该出现的校舍大门仿佛消失了一般。 无穷无尽的长廊相互连接,宛若吃人的迷宫。 诡异的发丝在背后紧追不舍,时隐时现,始终没能被彻底甩脱。 唐程跑得汗如雨下,喉咙里像是塞着什么东西,令他呼吸不畅。 他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走廊,心情逐渐趋向于绝望。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毫无疑问,他们陷入了鬼打墙当中。 …真的还出得去吗? 持续十数分钟的逃窜使得体力消耗殆尽,被搀扶着的李四明早就失去了自主意识,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脸上的皮肉不断抽搐着,看上去比鬼还吓人。 钟天也累得气喘吁吁。 安冉紧贴着钟天,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忽然之间全身紧绷: “听,有人来了!” …… 哒,哒。 幽深的走廊尽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唐程死死盯着那边,蓦地沁出一身冷汗。 教学楼b栋人烟稀少,一路过来他们一个npc都没遇见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究竟是人,还是…… 身后那些鬼东西随时有可能追上来,前路又被堵死。 他们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玩家们被困在原地,身体因为疲惫和恐惧不断抖动着,就像在寒风中岌岌可危的枯叶。 直到前方那人越靠越近,轮廓逐渐清晰。 唐程的眼睛也慢慢跟着睁大。 “……!”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带给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无尽的安全感。穿着水手服的短发少年像是散步一般,漫不经心地行走在昏暗阴冷的走廊正中,随口轻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百褶裙摆随着他的脚步晃动,露出下方白皙修长的双腿,肌肉线条紧致有力,带动得他每一步都雀跃又轻盈。 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正被他像牵狗一样扯着衣领,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 唐程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张熟面孔,他在导演系a班的教室里见过。 唐程对这位名叫陆岭npc同学印象颇深,因为对方看上去很不好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这人如今一改先前拽哥的姿态,反倒像个憋着气的小媳妇。 谢易就这样,带着他的跟班,一步一步,走到了玩家们面前。 “傻站着干什么?”他看着唐程,上下打量一番,很快明白了情况,“遇到事了?先出去再说。” 唐程盯着谢易的脸,愣怔了几秒,神情渐渐染上担忧。 来人是谢易而不是鬼,这本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唐程却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易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唐程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你不该进来的,这地方有毒,我们好像出不去了,而且……” 他的话未说完,被谢易毫不客气地打断:“你在说什么?” 谢易转身,抬手指了指:“出口不就在那边?” “?” 唐程茫然地顺着看过去。 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一道泛着白光的玻璃门。 正是连通b栋教学楼与外界的出入口。 ??? 几人全都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地方刚才明明还是一堵墙的!!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易轻抬下巴,示意几人跟上,“徐列和彭虎还在外面等着。” . 教学楼外,天色阴沉。 那场将落未落的雨始终没有到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憋闷的分子。 谢易领着四条尾巴,毫无阻碍地穿过玻璃门,成功回到室外。 十分钟前,他带着陆岭离开仓库后,在操场旁遇到了徐列和彭虎,也得知了唐程一行人久久未归的消息。 谢易担心几人或许是陷入了麻烦,于是便匆匆赶来。 果然,被他猜中了。 一旁的唐程三人直到此时依旧一脸懵。 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谢易出现后,混乱的教学楼走廊忽然恢复了正常,追杀他们的鬼怪也忽然消失不见。 所有危机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解除,仿佛做梦一般,令人满头雾水。 这个问题不难,谢易可以立刻给出答案:“是因为‘谶’。” 他的目光落在几人脸上:“你们是不是,说过什么不该说的?” “?”几人一愣。 谶,有点耳熟。 是……? !!! 系统广播响起时他们正在逃命,根本无暇分心去研究那两个字背后的含义,此刻被谢易提起,这才各自手忙脚乱地点开玩家手环中,查看起信息面板。 “避谶,避谶……”钟天怔怔地望着手环出神,突然茅塞顿开,“我懂了!” 众人纷纷陷入思索,只有彭虎紧皱着眉,仍然不明就里:“你懂什么了?” 避谶。 这二字看似简短,实际上提供的信息量却非常庞大,甚至足以解释清楚副本开始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怪事。 糟糕的是,彭虎并不认识后面那个字,更别说读懂它的意思。 “……”徐列看了彭虎一眼,轻声解释道,“谶,指的是能够应验的预言。直白一些说,避谶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少乌鸦嘴,容易招致不好的后果。” 徐列:“还记得我们在电影里听到的那句话吗?” 那个藏匿在深山里的古怪村落,村中的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像是一群哑巴。 唯一重复最多的,就是拜神前的那句咒语。 “那不是什么咒语。”徐列道,“电影课下课以后,我在教室里找了个同学,借了他的手机,上网搜了搜。” 作为一名曾经多次进入过副本的职业探索队员,徐列很清楚地知道,在大部分现代背景的游戏副本中,网络都是切实存在于npc们生活当中的。 因此,当他一进教室,发现这个学校的学生有手机电脑的时候,就动起了这方面的心思。 借到手机后他找了个民俗方言论坛,发出了一条提问,详细描述了那句话的音节和起伏,也给出了村子大致的地理方位。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那是一句西南郡当地山里的土话,类似于谚语的存在,直译过来是‘勿言神灵’,具体意思指的大概是人在说天在听,说话前要三思。” 可惜,通过手机能够查到的有效线索也就只有这么一条了,其他无论是关于《拜神》电影,还是村子本身,在网上都搜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说话请三思,避谶。 其实意思都是差不多的。 钟天越听脸色越惨白:“所以,我们会在教学楼里迷路,也是因为谶言。” 他失神道:“b栋的走廊很暗,我们还没找到医务室前,就说过好几次‘会不会出不去了’之类的话。 后来那些…那些东西,也是李四明提到以后才出现的。” 当时他们太过紧张,不断胡乱开着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谁也没曾想到,随口说出的话,到头来全都变成了困住自己的陷阱,他们被自己的话语纠缠,难以脱身。 直到没有说过任何谶言的谢易出现,才将他们重新拉回了正常的世界中。 “犯了忌讳的不止是你们。”谢易道,“之前死在仓库里的那个玩家也是一样。” 离开仓库前,谢易带着陆岭又去了一次二楼,在雕塑室门口,他发现了一具摔碎在地上的石膏小像,旁边还有一张印满了字的展示卡片。 “根据卡片上的记录,那句石膏像是西方某个都市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以欺骗信徒为生,一旦信徒相信了它的谎言,将它召唤出来,就会立刻被它杀死。” 召唤它的方式,是念出它的名字。 那张卡片上第一行就是它的名字。 徐列了然:“那本来只是一座和副本主线剧情没什么关系的雕塑,只不过有人将展示牌上的字读了出来,于是雕塑也跟着活了,变成了……” 真正的邪灵。 再然后的事情,大家都清楚。 召唤出邪灵的倒霉蛋一如传说中那样,被邪灵绞碎,死于非命。 “是这样,没错吧?”谢易转头看向唐程。 当时和那人一起待在雕塑室的,只有唐程而已。 唐程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他的确记得,出事之前,那人口中嘟嘟囔囔地念过些什么。 只是当时他太过紧张,没有听清。 “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里,最危险的东西,是我们自己的嘴。”谢易总结道。 只要将闭嘴二字贯彻落实到底,妖魔鬼怪自会退散。 “要是能早一点知道就好了。”钟天一脸菜色,“我们说过的屁话已经够多了。” 安冉抿了抿唇,满脸懊恼:“按照这个思路,电影会突然结束,该不会也是被我们咒的吧?” “啊,那倒不是。”谢易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说这件最重要的事。 “我们会提前离开电影,是因为电影母带本身就只有半卷。” 一句话,令在场众人齐齐大惊失色:“什么?!” …… 等到谢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完,徐列的眉头已经皱成了紧紧的川字。 他们现在虽然了解了副本中的死亡机制,可通关游戏的要求是解决校内灵异事件。 闭嘴老实呆着,最多只能让他们苟到副本时限耗尽。 到时候如果达不到通关条件,还是一样要死。 寻找下半卷电影母带的任务迫在眉睫。 徐列开始头疼:“可,我们到底该去哪儿找?” 凭借他们几人,想要在偌大的校园内地毯式搜索,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必须要先得到一些指向性的线索。 谢易摩挲着下巴:“这个嘛,我倒是有点头绪。” 四五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看了过来。 谢易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正嚼着从陆岭裤兜里搜刮来的泡泡糖。 自由散漫的模样,和满脸紧张的其他人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 他扑哧吹破一个泡泡,灵活的舌尖一卷,又将薄薄的糖衣扫入口腔内,慢悠悠地地说出了一个他们压根没听说过的名字: “下半卷母带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问问杨槐。” 11、拜神11 昏暗的校园里,玩家们步履匆匆地走在通往教职工住宿区的路上。 根据陆岭给出的情报,那里是杨槐最有可能的藏身地点。 后半卷电影母带的下落有了线索,这本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事实是,除了谢易,其余所有人全都一脸垂头丧气,周身气压低沉。 教师宿舍,还是周老师自杀过的那间。 听着就很晦气! 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去这种地方? 如今大家都学乖了,没人再说“该不会闹鬼吧”之类的话,但从彼此如丧考妣的神情之中,完全可以看出他们的内心所想。 唯独谢易,漂亮的眼睛压成两弯月牙,牵着陆岭这条人形带路犬,步伐轻快地走在队伍最前方,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天色越来越暗,潮闷的空气令人呼吸不畅。 学校里的路灯迟迟没有亮起,整座校园陷入了一种僵死的灰黑色调中,就连路边经过的学生npc看上去也不再似白日那样光鲜,反倒像是一抹抹虚浮的游魂。 似乎走了很远很远,又似乎只过了片刻,陆岭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指着前方。 谢易抬头看去,只见几栋暗红色的高楼正湮没在暮色尽头,在潮湿雾气中若隐若现。 . 电影学院的教职工住宿区和校园之间以一道黑铁栅栏墙相隔,两片区域虽紧挨着,彼此却并不相通。 正常来说,要想进职工住宿区,需要先离开学校,沿着外面的马路绕一圈,再从另一侧进入住宿区内。 但对于玩家而言,这条路径显然是不通的。 游戏副本并未生成校园以外的内容,玩家们看不见校门外的马路,只能看见一片虚无的迷障。 要想进入职工宿舍,方法有且仅有一个。 翻墙。 谢易站在栅栏墙下,双眼发亮地盯着对面。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周老师生前的住所参观一下了,他搓搓手,轻呵出一口气,随即向上轻盈地一跃。 脚蹬住栅栏借力,双手攀住上方横杆,顷刻之间人已经上到了围墙最高处。 众人:“……” 太灵活了!太熟练了!简直像是刚从班房里放出来的! 唐程莫名有种替谢易做贼心虚的感觉,没忍住偷偷瞄了彭虎一眼。 这位自称是警官的男人此刻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半眯着眼,仰头望着谢易,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群人在栅栏下方围成一圈,只有陆岭被排挤在人群之外。 不在状况内的npc同学对玩家们无法离开学校的窘境一无所知,线条硬朗的蜜色脸庞显现出几分疑惑,张口问道:“为什么要翻墙啊?” 他带着他们来这里,本意是想抄近道,走边上的小门离开学校。 “翻墙很容易被发现的……” 在陆岭说出第一个半句时,徐列的眼睛便一瞬间瞪大了。 在来之前,他们警告过陆岭不要乱说话。 但显然,陆岭没能理解那句语焉不详的告诫背后真正的含义。 徐列伸手,想去捂陆岭的嘴,但没来得及。 陆岭的后半句话还是冒了出来:“这附近巡逻的教工抓人很厉害,被他逮到的话,我们就惨了。” ——那个死老头一定会追着我们不放,就像恶狗出栏一样,恨不得咬死所见到的每一只猎物。 “啪”的一声,徐列的手成功落到了陆岭的嘴上,黑皮青年露出困惑的表情,口中发出叽里咕噜的模糊响声。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就在下一秒钟,占据了视野制高点的谢易忽然发现,有一道极其晃眼的强光,正顺着远处的道路迅速贴近。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沙哑的怒吼:“喂!!那边那几个,在——干——什么呢?!” 谢易瞳孔蓦地一缩! 不带任何犹豫,他用比刚才更加灵活数倍的身形自墙上一跃而下。 好在这游戏足够讲究,他刚过腿根的短裙里还套了条南瓜安全裤,这才不至于屁股漏风。 蹿下墙头的谢易一把薅住还呈懵逼状的唐程,如同一道迅捷的闪电,呲溜一下,头也不回地跑远。 只留下一道被风拉长的喊声:“还愣着干什么?” “快——逃——啊————” .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镜头那端,负责记录分析直播内容的研究员们甚至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一眨眼间,所有屏幕上的玩家全部开始拔足狂奔。 谢易完全没考虑过“npc人在栅栏那边,能不能翻过来追他们”这种小儿科的问题,只管铆足了劲,一路向前冲。 副本当中,一切皆有可能。 果不其然,还没跑出多远,阵阵沉闷的脚步声就从身后直追而上。 谢易边跑边回头,看清了身后追兵的模样。 他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身材矮胖,褶皱遍布的老脸上满是横肉,每跑动一步,都会同时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夜风将他身上古怪的味道带到玩家们鼻端,那似乎是油脂、汗液、香烛和某种腐肉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熏得众人几欲作呕。 从外表看,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会是一个行动敏捷的人。 可在游戏世界,逻辑这东西就不存在。 嘶吼着的教工一路急逼过来,肥胖的双腿扑腾着,身体几乎舞出残影,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就又往前蹿出一大截。 晃动的手电光照亮半面夜空,也让众人无所遁逃。 钟天扭头一看,差点崩溃:“艹他大爷,这是什么旋风老头!” 跑得也太快了,游戏这是逼着人死啊!! 就像是听到了玩家的咒骂,游戏广播适时响起: 【当前副本有玩家触发b级boss:变异教工】 【敬业的教工先生会抓住每一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奔跑吧!行动起来!记住,务必要在被追上之前冲进学生宿舍里!】 在这种时候响起的广播,无端端透露着一种幸灾乐祸般的恶劣,但起码为玩家们指了一条逃生的明路。 众人提起一口气飞奔,丝毫不敢松懈,任由额头汗水狂流。 然而,危险还远不止于此。 教工眼看玩家们如兔子般溜走,眼底闪过恼怒的神色。 下一刻,他那一头杂草般油乱的短发竟忽地变长了,仿佛有意识一般,以更快的速度猛地袭来。 一根根头发就像一根根钢丝,轻易便能划破衣服,割开皮肉。 “这到底怎么回事?!”比玩家更崩溃的,是npc。陆岭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世界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个样,“教工……你们,我……” “别废话了。”谢易咬牙切齿,“力气那么多的话,你就去拖住教工,让我们先跑。” 陆岭:“……” 你是真的狗! 他闭上嘴,提气、加速、顺便离谢易远了一点。 ——他怕谢易伸腿绊他一脚,毕竟这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 背后的怪物似是完全不会累,一路穷追不舍,发丝狂舞。 众人飞跑着,留下一路残余的血痕。 唐程钟天和安冉三人已然麻木了,接连不断地被怪物追逐,双腿变得像是两根木棍,毫无知觉。 说好的解谜呢? 这简直就是竞技比赛! 好在,再大的地图也有尽头。 在体力耗尽之前,学生宿舍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 “咔哒”一声。 透明玻璃门在眼前合拢,玩家们剧烈喘息着。 变异教工以一步之遥被隔绝在门外,速度不减,砰地用力撞上玻璃门。 他的脸紧紧贴在玻璃门,五官被挤得如同一块融化了的猪油,黏稠地滩成一片。 总算安全了,陆岭激动到忘了谁是大小王,双手抓住谢易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 谢易扬手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手劲好大,痛死了! 陆岭松开手。 谢易嫌弃地上下扫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再和你说一遍,从现在开始,别说怪话。” “任何,不好听的话,都别说,懂?”谢易用最简短的话说明着如今的情况,“说什么就会招来什么。” 陆岭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 他还想问,但谢易已经懒得理他了。 玩家们身上或多或少地都负了伤,体力告急,但生命值下降得并不多,过几小时应该就可以自行恢复。 唯一看起来状态极差的人,是李四明。 李四明就像一头失去了神智的野兽,一路追随着其他人冲进了学生宿舍,他是跑得最慢的,也受到了最多攻击,浑身上下全是细细密密的血口,像个血人。 唐程看着李四明,小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知不觉间,门外的教工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漂浮在空气中的荧光蓝色提示字体。 【门禁已开始,倒计时:10h】 徐列神情晦暗不明,推了推玻璃门,纹丝不动。 出不去了。 游戏时间一共只有48小时。 今晚困在宿舍楼里就要消耗掉五分之一。 这就是游戏将他们引到学生宿舍来的目的吗? 徐列死死盯着那行字,他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太阳穴像是有针在扎,一阵一阵地刺痛。 这个副本已经不仅仅是难了。 不是难易这么清晰可见的问题。 游戏就像是在刻意针对玩家,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并且一步一步,将他们往死路上引。徐列甚至怀疑,即使没有陆岭那句不合时宜的话,游戏也一样不会轻易放任玩家进入教职工住宿区。 他转身,看向身后黑洞洞的楼梯口。 看起来像是随时能够将人吞没。 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空气中传来“噗”的一小声,恍惚之间,徐列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己脑海中骤增的压力汇聚在一起,膨胀、再膨胀、最后原地爆炸发出的声音。 他循着声回过头。 是谢易吹的泡泡糖又破了。 徐列吸了吸鼻子,他发现谢易好像换了个味道嚼,之前是薄荷味的,现在换成了蓝莓,他能闻到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谢易正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 和徐列不同,接二连三的插曲和突发情况完全没能打击到他,反而令他愈加亢奋起来。 游戏! 越是一波三折,才越有趣! 被boss追也不完全是个倒霉事,至少副本探索度因此又提升了5个点,距离下一档游戏情报也更近了一步。 除此以外,宿舍是学生们日常生活的地方,肯定存放着不少私人物品。 说不定也能找到线索。 “走?” 谢易扯了扯衣领,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迈步走到楼梯口,探头朝上面看:“先去找找我们的房间。” “……” 徐列看着谢易的背影像只小蝴蝶一样飞向楼上,裙摆上下起伏,跃出轻快的弧度。 他无言地张了张口。 不知怎么的,心情忽然就平复了不少。 “嗯,走吧。” 徐列垂眸,招呼身后众人跟上。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游戏而已。 也……没什么可紧张的? 12、拜神12 “这个谢易,还挺能鼓舞士气。” 游管中心,刚和一众玩家一起结束了一场生死逃亡的研究员们盯着直播墙,低低的交谈声在空气中汇聚成轻声嗡鸣。 “之前我一直觉得,他这种性格、这种玩法,很不适合团队行动。现在看来,倒可能是我狭隘了。” “还早呢,再看看吧。或许,他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思路。” “值得重点关注……” . 直播屏幕中,玩家们已经上到了二楼。 四周空旷且寂静,只有众人缓慢前进的脚步声,在楼梯间中不断响起,带来令人心悸的回音。 谢易踩着阶梯,漫不经心地朝二楼走廊瞄了一眼。 过道两旁,一扇扇狭窄的宿舍门全都紧闭着,门上鲜红的宿舍号码不断扭曲,像是一条条附着在木门上蠕动的爬虫。 昏黄的顶灯轻轻闪烁。 有某种诡异的力量,似乎正在那片区域内蔓延。 谢易的余光瞥见这一幕,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发现了什么格外新鲜有趣的景象。 然而当他定睛细看时,一切却又都恢复了正常。 他试探着朝那边迈步,被一堵无形的空气墙堵住了去路。 “……” 切。 装神弄鬼。 谢易撇撇嘴,倍感无趣地继续向上。 长长的队伍缀在他的身后。 受了伤的其他玩家正忙着包扎,用到的药品绷带是唐程几人离开医务室前顺手牵羊摸来的。他们原本想着后续遇到突发情况时可以用,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安冉用酒精棉球替钟天清理了伤口,两人俯身低语了几句。 随后,钟天拿着一个消毒创可贴朝谢易走来。 逃命的时候谢易跑得最快,没怎么被头发缠上,刚才检查时,只有脖颈上多了道细细的红痕。 这么小的伤口,再不管它就要愈合了。 谢易摆摆手,懒得麻烦。 最后还是唐程强行将他按住,把创可贴认真贴好。 队伍很快上行到了四楼。 从陆岭口中得知,导演系a班的学生都住在这层。一路上,玩家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npc,整栋楼像是无人居住一般,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意。 这一层终于不再有空气墙阻拦,众人缓步进入走廊中。 四楼很暗,头顶灯光微弱得几近于无,和二楼一样,所有房门全都紧闭。 谢易转头问陆岭:“我住哪一间?” 陆岭额角一跳:“我怎么知道?” 谢易撇撇嘴,仔细观察起距离最近的那扇门。 还真被他看出了些许端倪,在门右上角,贴着一张写了字的卡片。 【本间宿舍入住学生名单】 下面是四个不认识的名字。 谢易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大家散开,找一找自己的名字。”徐列组织道,并推测,“我们大概只能进自己的房间。” 这并不是个坏消息。 玩家被允许进入的区域受到限制,意味着需要探索的区域也相应减少。 宿舍楼里不会没有线索,而且肯定就藏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目标越来越明确,大家微微松了口气,但依然也不敢放下警惕。 顶着被汗水和血液濡湿的衣裳,如履薄冰地缓缓走向走廊深处。 这里照明实在太差,过了许久,玩家们才磨磨蹭蹭地找齐了目标,他们被打散,分在了三个不同的宿舍里。 徐列、彭虎、李四明一间。 唐程、钟天和安冉一间。 谢易一个人,和两个npc一间。 谢易:? 针对得要不要这么明显? 唐程气得眼眶发热:“这分的什么破宿舍?” 把他易哥单独拆出去,也就算了。 关键是那间宿舍门的名牌上,另外两个npc的名字。 游夜。 蒋慕和。 唐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蒋慕和可是鬼啊!把谢易和鬼放在一间屋子里……那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谢易要和鬼独处一室10个小时,唐程就两眼发黑。 唐程很想抓着谢易的衣领狠狠警告他一番:你要小心,你要正常一点,看见鬼了不要头脑发热地贴上去。 这里是游戏,这里不是外面的鬼屋,是真的会死人的,给我长点心…… 但是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谁知道这些话会不会变成“谶”? 唐程在脑海中疯狂地组织着语言,直到进房间也没能憋出一个字,只能满眼幽怨地目视着房门合拢,将谢易的身影隔绝在外。 走廊上很快只剩下陆岭和谢易两人。 谢易站在自己那间写着416号码的宿舍门前,眸光闪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出乎意料的,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陆岭忽然开口了:“你要不要去我宿舍?” “嗯?”谢易没想到陆岭会发出这样的邀请,诧异地看了过去。 “去我宿舍过夜。”陆岭的眉头皱得很紧,像是在说什么很难启齿却又不得不说的话,“我们宿舍住满了,你可以和我睡一张床。” 谢易挑起眉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岭。 着重是看他被揍出青紫色的眼眶。 什么情况?都这样了,他还……? 难道这家伙是被打爽了,m属性大爆发? 陆岭被谢易盯得毛骨悚然:“你干嘛又这样看着我?” 青年低声啐骂了一句:“靠,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去算了!” 谢易的嘴唇轻抿成线。 npc们不会无的放矢。 陆岭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谢易伸手,扣住陆岭的下巴,摆正他因忿忿而扭开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你干嘛突然这样问?” 明明陆岭比谢易高出大半个头,在他手下却像只对主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大型犬类一样,被肆意摆弄。 陆岭的表情迅速从生气转变为了恼羞成怒。 深色皮肤也掩盖不住他涨红的脸色,他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你自己说的?” “你说你没有勾引蒋慕和,都是他强迫你的。” “你说你怕他,但你也没办法。你还说,晚上睡觉他总盯着你看。” 谢易看着陆岭,心中忽然间闪过一丝疑惑。 游戏为什么要特意给“谢易”安排这样复杂而细致的角色背景呢? 副本中的谢易,作为《拜神》拍摄团队内的成员之一,在副本里也算是个重要角色。 可这还不够。 其他玩家也是团队成员。 但他们都没有自己的角色故事。 游戏大费周章地为他编织出丰富的背景、性格乃至人际关系网,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有个人技能吗? 还是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剧情本身有关? 谢易陷入了沉思。 陆岭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谢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听烦了,谢易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假如遇到危险,我会自己摆平。” 是吗? 陆岭有些怀疑。 虽然谢易今天凶残得不行,但他平时面对蒋慕和时毫无还手之力的窝囊样子,早就深深烙印进了陆岭心里。 陆岭质疑着:“哦?”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谢易打断:“实话告诉你,以前我忍着蒋慕和,只是因为我专注修行,一心向善,不能轻易出手。”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谢易面带微笑地欣赏着陆岭身上的淤青,“我已经破戒了。” “……” 你在放什么臭狗屁? 陆岭被他看得浑身都在疼。 “我是说真的。”谢易的表情很认真,“修行是门大学问,有益身心,我建议你也修一修。” 陆岭终于被绕了进去:“我修什么?” “修闭口禅。”谢易漂亮的眼睛里泛着不耐烦的冷光。 陆岭:“……”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闭嘴! “艹。”愤怒的青年捋了一把脸,低声咒骂,“我就多余烂好心!” 他气得像条河豚一样转身走了。 谢易懒得理他,打开416的门,走进房间里。 . 谢易刚进宿舍,门就在背后“咔”地一声自动合上了,一股浓郁的烟雾瞬间将他包裹住。 宿舍里似乎刚刚烧过什么东西,像是香烛,又像是纸。 灯的开关就在进门右手边,谢易按下,没有反应。 灯坏了。 屋里的气味实在太浓,熏得人头晕目眩,谢易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随后原地站定,就着窗外流入的微弱光线观察起屋内情况。 这间宿舍总面积不过十余平米,室内昏暗逼仄,两张高低床紧挨着摆在墙的一侧,另一侧则放着衣柜和书桌。 谢易环视一圈,心下微沉。 太干净了。 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床上除了叠放整齐的被褥外再看不见其他杂物,桌上更是纤尘不染。 书籍、台灯、杯子水壶……这些本该出现在宿舍里的东西,统统连影子也不见一个。 谢易不死心地挨个检查了床和书桌,掀开被子枕头,又把抽屉柜子全部打开。 仍然一无所获。 他只好将目光投落在最后一张空床铺上。 刚才进416前,他在门上的名单中发现了些许端倪。 可以看得出,这间房间的入住名单是经过修正的。 第四格里本来有字,却被人用浅色的颜料涂抹覆盖住了。 陆岭说过,杨槐本来住在宿舍里,后来搬走了。 他住的会不会就是这间? 谢易搓搓手,再度燃起干劲。 他冲向最后一张空床,凭借着巨大的手劲,连床板都掀开了一条缝。 很遗憾,除了在床的四角边缘看见一抹灰以外,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异常。 “……” 破游戏,实在太小气了,谢易有点不高兴。 他拧着眉头,用手指捻了一点灰烬,放到鼻尖闻了闻。 是香灰。 时间距他进宿舍已经过去了许久,窗户一直开着,可房间里浓郁的香烛气息却始终未曾散去。这味道像是早已深深沁入了墙壁和瓷砖内里,与整间屋子融为了一体。 为什么要在屋子里点香? 谢易默默记下这一疑点。 无事可做,谢易在椅子上坐下,托腮梳理着今天一天副本内发生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忽轻忽重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彼时谢易的思绪早不知飘飞到了何处,听见脚步声,瞬间神魂归位,蹭地一下起身窜到了门前。 为了安全起见,早在刚进门时谢易就已经将门反锁,可不知为何,外面那人明明没有动用到钥匙,只听把手“咔哒”一声轻响,房门瞬间便被打开。 门外,是蒋慕和熟悉的脸庞。 “我回来了。” 英俊温柔的班长面对谢易,露出优雅而稍显程式化的微笑,他看着对面的少年,眼底有深邃的流光划过。 他抬手,揉了揉谢易头顶柔软的发丝:“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寝室?一个人等很久了吧?” 谢易:“……” 抱歉,并没有等呢。 蒋慕和显然没有听见谢易的内心os,他似是而非地瞥了身旁同行的游夜一眼,忽然俯身,凑到谢易耳旁,用压低到极致、带着黏稠冷意的嗓音说道: “晚上在床上乖乖的,等我来找你的。” 耳旁传来“叮”的一声,任务广播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谢易触发个人角色任务:在床上与班长共度愉快的一晚】 【任务奖励:魅力值+1】 【任务描述:就在今夜,不要迟疑,闭上眼睛安心享受吧,ta会主动靠近你的…】 谢易:“…………” 啊啊啊! 他真的要生气了!! 这狗游戏,弄出一堆死男人整天说些骚话,也就罢了。 可是这次怎么连任务奖励都只剩这么一丁点了啊? 谁要给你打白工??? 13、拜神13 1点魅力值的任务。 抠门到这种程度,谢易简直要被气笑。 气归气,任务却不能不做,蚊子腿再细也是肉。谢易心里不爽,一声不吭地拉开椅子坐下。 游戏发布的角色任务奖励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20点魅力值,降到10点,到现在只剩1点。 谢易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原因: 蒋慕和已经快要被他榨干了。 游戏发布任务也不能只专注一个npc薅,蒋慕和只值这么些奖励,再多就没有了。 谢易估摸着,今晚过完之后,也不会再更新出其他与蒋慕和相关的任务。 那么剩下的二十多点魅力值要从谁那里获取? 陆岭已经被排除在外,谢易能想到最有可能的人选,是杨槐。 找到杨槐,刻不容缓。 然而再刻不容缓,谢易现在也没办法离开这间宿舍楼。 游夜和蒋慕和一回来就各自上了床,谢易干脆也爬上了上铺的床位,一言不发,安静地阖上双眼。 其实他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经过前两次任务,他的魅力值已经成功上涨到了75。 但其中有50点都是初始积分,他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直接拿到了手。 为什么会这样? 谢易在家玩那个恐怖网游的时候,连过了200个副本,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要知道,个人魅力值与游戏npc对玩家的好感度挂钩,50点初始积分,岂不是意味着,这个副本里有npc天然就对他有着很高的好感度? 这合理吗? 谢易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他翻了个身,呼吸声逐渐趋近于平缓,黑暗如潮水般四溢,他柔软的睫毛沉沉的压在脸上,就像是睡熟了一般。 他并没有看见,黑暗无光的房间里,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 “簌簌。” “簌簌。” 细微的爬行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回响,像是在耳旁响起,又像是从脑海深处撕裂而出。 一道阴影顺着门边的墙面缓缓挪动,直到将一旁的床完全笼入阴翳中。 床上的少年似乎早已陷入了深眠,不知他梦到了什么,漂亮的眉头微蹙着。 他的肤色稍显苍白,而酣梦却又为他双颊染上了一抹酡红,这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颗介乎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诱人蜜桃。 阴影轻颤了下,继续蔓延。 少年翻了个身,短裙掀起一角,露出白皙光洁的腿根。 他蜷缩着身体,清瘦的肩胛线条看上去脆弱易折,唯有不断上下起伏的胸膛,昭示着这具躯壳内如火苗般灼灼燃烧的生命力,引得藏匿在暗中的窥探者双眼猩红。 想要。 亲吻,舔咬。 想要吞噬……包裹…… 想吃掉他。 想将他身上细白柔软的皮肉一丝一缕地拆下,露出同样美丽的骨架。 它缓缓靠近它的猎物。 . 游管中心。 外面的世界同样正值午夜,监控大厅里的人却并未减少,甚至还隐隐有增多之势。 除了研究员,几个直属探索者小队的成员也闻讯赶来了。 众人挤挤挨挨地抢占着更合适的观看位置。 直播正进行到惊心动魄的时刻,画面中,怪物距离玩家的脸庞已经不足十公分。 大部分人都开始抑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玩家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虽然谢易自称是新人,但他之前的表现一直挺老练的,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说话者的底气不太足。 事实上,隔着一道屏幕,谁也无法真正断定游戏中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怕不是真的要栽了吧…… “真倒霉,隔壁两间宿舍都没有出乱子,就只有这一间……” 想到一颗优秀的种子尚未成长就要埋没在土中,大厅里不由得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 其实谢易并没有睡着。 更准确一点来说,他简直无比清醒。 诚然,他的身体的确疲惫而绵软。四肢百骸中的力量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谢易猜测,罪魁祸首极有可能是屋内那股挥之不去的香烛气味。 对于一般人而言,在这样的情形下,意识必然很快也会随着身体一起陷入沉沉的梦魇之中。 但这条规律对于谢易并不适用。 他的脑子仍旧活跃得要命。 这么刺激的夜晚,谁能心平气和地躺下来做梦呢?反正谢易不行。他血管中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叫嚣着想要翻滚、沸腾。 自从蒋慕和说出那句“等我来找你”以后,谢易就一直期待着今晚能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 被一只鬼爬床! 一听就很有意思! 这份期待冲破了那股昏昏欲睡的劲头,谢易一边和自己的身体抗争,一边在心底由衷地祈祷,希望午夜的蒋慕和最好能够不要再顶着那副无聊而空洞的英俊皮囊出现,而是变成更讨人喜欢的模样。 ——蒋慕和没有让谢易失望。 当谢易终于挣脱束缚,强撑着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张惨白的鬼脸。 那张脸早已腐烂多时了,长长的、并不匀称的脖颈像一条僵死的蛇,将头颅与旁边床上铺的躯体连接在一起。 不知被何种液体浸湿的粘稠发丝紧贴在它的脸皮上,猩红的眼眶中,弥散开来的瞳孔清晰倒映着谢易的五官。 “……” 谢易无声地与它对视。 硕大的鬼目近在咫尺,饱含着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渴求。 刀片般的视线一寸寸划过人类薄而清透的鲜嫩皮肤,仿佛想要将眼前之人片片剥开,细嗅内里令人沉醉的馨香。 谢易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虽然样子变了,但班长同学的眼神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白又露骨啊。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没动,也没有躲避。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晦暗明灭,空气不断发生着细微的扭曲。 房间里,一切本该笔直的线条,墙壁、天花板、门板……都正在变形。 鬼脸又靠近了一点。 谢易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强烈的刺激使他裸露在外的锁骨和脖颈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弥散的冷意侵入肢体,没能调动起他心底的恐惧,反倒让他越发兴奋。 越兴奋,就越清醒。 这只鬼在这里晃来晃去的,是想干嘛? 想恐吓他吗?想听他尖叫? 他因为恐惧而颤栗的模样,会使它感觉到快乐吗? 应该是会的吧。 蒋慕和那变态,不就好这一口吗。 可惜,它今天注定不能如愿了。 谢易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如同在密林深处摩拳擦掌,蛰待出击的小兽。 鬼脸被谢易直视着,面带不甘地停了下来,它似乎还想伺机出动,可谢易眼也不眨地盯着它,最终,它只能缓缓地退了回去。 这样的发展完全在谢易的意料之内。毕竟,任务描述中已经写得非常清楚,“闭上眼睛,它会主动靠近你”。 玩家闭眼,是鬼怪自由行动的条件。 根据这条提示逆推,“睁眼直视”很可能就是制约怪物的关键。 但,光是直视,似乎还不够。 隔壁床上,数不清的黑色发丝正从蒋慕和腐坏的脸上生长出来,像是雨后破土生长而出的芽。 发丝相互交缠,汇聚成黏腻的触手,一根,两根,三根…… 它们一面缓慢逼近,一面轻轻摇曳着,仿佛在隔着空气轻抚谢易的皮肤。 谢易向后靠了靠,拉开和触手之间的距离。 这个副本里怪物异化后的形态大同小异,此时的蒋慕和跟之前追杀他们的教工有一部分相似之处,都是使用头发作为攻击的武器。 区别在于,蒋慕和没有教工那么癫狂。 但它比教工更难缠。 谢易深吸了口气,怪物身上涌出阵阵带着腐败气息的血腥味盈满了他的胸腔。 他的指尖用力,抠住被子,强行按捺住了上前一把攥住那些蠕动发丝的欲望。 稳住,稳住。 谢易努力回忆唐程苦口婆心的劝告:别胡来,这里是游戏,真的会死人的,不是外面的鬼屋! ……那,该怎么办? 逃吗? 逃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谢易骨头硬,只是任务要求中已经明确点出,今晚他必须待在床上。 谢易有理由相信,一旦他违背任务要求,离开了床铺,到那时候将要面临的困境,绝对比现在更可怕。 可一直躺平也不行。 不知不觉间,从蒋慕和脸上生长出来的头发已经布满了整片墙面,就像是深深扎根进墙缝之间的藤蔓类植物。 视线所带来的压制,正在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衰减。 上铺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假如谢易不做出一些应对措施,这些头发迟早会缠上来,到时候他那管细细的血条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莫非,这是个死局? 游戏进程还未过半,应该不至于这么早出现天坑吧?谢易的头脑转得飞快,思考着一切可能的转机。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地灵光一闪。 【在床上与班长共度愉快的一晚】 床上。 谢易坐直身体,抓住床边的栏杆向下望去。 任务只要求了在床上,又没规定说要在谁的床上。既然这是个高低床,那只要他的脚没落地,应该就不算违规吧? 谢易觉得,游夜在副本里是个挺特殊的存在,他能和蒋慕和这样一个死鬼同吃同住一年多,八成是有什么保命的技巧在身上的。 他的床是个好去处,说不定蒋慕和会主动避开。 就算谢易想多了,一会儿蒋慕和真要硬挤到游夜床上和他们来个三人行,谢易也可以在上下铺之间来回流窜,和它打游击战。 试一试,总比窝在上铺等死要强。 说干就干,谢易翻身下床,小臂勾住上铺栏杆,瞬间就稳稳踩住了下铺的床沿。 他刻意停顿了片刻,见没有任何异状出现,心下稍定,弯腰钻到游夜床上,灵活得像一只灌木丛里的猫。 谢易原本以为,游夜肯定早就睡熟了。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直直撞入了一双目光幽深的眼睛。 面容冷峻的青年坐倚在床边,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上半身微微后仰,一手按着被子,一手捏着睡衣松垮的领口。 谢易:“……” 这是什么姿势,好像看到了心怀不轨的采花大盗。 空气似乎静默在了两人之间。 谢易跪坐在床边,表情微僵。 心虚是不会心虚的,他的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谢易觉得,事已至此,该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想到自己的角色人设,他眯了眯眼,半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张口就来: “老公,宿舍里好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游夜:“…………” 呵。 这毫无感情的棒读音调,还敢不敢更不走心一点? 14、拜神14 游夜看着谢易,没有动。 谢易挤出一个带着点讨好的夸张笑容:“老公?” “……” 游夜深深看了谢易一眼,长睫下敛,默不作声地将被子往自己这边拉了点。 谢易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厚着脸皮硬认来的便宜男朋友还挺好说话,谢易毫无心理负担,美滋滋地占据了空出来的那半张床。 隔着薄薄一层床板,头顶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正在逐渐变大。 怪物好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发丝缠绕而成的触手竟顺着墙壁,缓缓向下方爬来。 它们先是向距离更近的游夜探了过去,半途中似乎发现目标出了错,晃了晃,换了条路径,转而又对准了谢易所在的方向。 还真是执着,谢易无声叹息。 看来今夜注定要打游击战。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在发丝阻挡去路之前再次爬回上铺。 脆弱的铁质床架在他身下咯吱咯吱作响,游夜皱着眉头望着他,在被来回折腾一晚上和另一个选择之间做着心理斗争。 片刻后,忽然开口:“躺下。”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谢易不太明白游夜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这人真的有保命绝技,而且良心发现了,准备连他一起罩着? 他扭头盯着游夜,青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并不准备多解释的样子。 谢易:“…行吧。” npc突然发话,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回想起来,从游戏开始以后,游夜所显现出来的立场一直是中立偏向于玩家阵营的,他应该不会害他。 而且那些头发丝行动迟缓,谢易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耽误。 谢易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躺下,游夜立刻就掀开被子将他裹了进去。 带着侵略性的薄荷木冷香兜头袭来,瞬间盈满了周遭的空气,谢易被卷入了狭小的空间里。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他的后腰,将他往怀中带了带。 “?” 谢易有点吃惊地仰起脸,身体下意识地扭动,想要挣脱束缚。 耳旁响起游夜几近气声的低低警告:“嘘,不要动。” 直到此时,游夜才蓦地意识到,他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怀中少年和他之间的距离实在过于贴近,这样的咫尺之隔,几乎鼻尖对鼻尖,两人无声地对视。 其实根本看不清对方,被子里太黑了。心大如谢易完全没觉察出身旁之人身体的僵硬,一心记挂着被子外面的情况。 视线受限,听觉就变得格外敏锐,谢易感觉到,蒋慕和的动静好像真的变小了。 这样能行?谢易有点高兴,躺着总比到处爬要舒服。 “它怕你?”他问游夜,语气中含着满满的期待,那是对于即将获得线索的渴望。 对面的人动作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 一个让人失望的回答。 谢易:“那你怎么知道这样能骗过它?” “我不知道。”游夜道,“试试看而已。” 蒋慕和,做人的时候就不聪明,他赌它变成鬼了会更蠢。 他把谢易藏了起来,让蒋慕和以为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至少结果看起来还不错。 任务危机暂时解除,谢易心情大好,但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既然不用管蒋慕和了,他便立刻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游夜身上。 “真的?我不信,你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谢易开始使诈,他觉得游夜的反应不太对劲。 他表现得太平淡了。 午夜,腐烂的室友,蠕动的发丝。无论哪个关键词单拎出来都足够吓到人,更何况所有buff全叠加在一起。 游夜在亲眼目睹了蒋慕和的异变以后,不仅还有闲心帮谢易想对策,本人更是镇静到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点。 就像是,早就看惯了此类场景似的。 相比较而言,陆岭平时也是个面无表情的拽哥,可之前见到校工鬼的时候叫得连小舌头都快露出来了。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谢易已经渐渐适应了被子里的光线,可即便如此,要想看清游夜的表情还是有点困难。 他又往游夜身上挤了挤,仰起脸,眼都不眨地盯着游夜。 两人身体的每一丝线条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游夜呼吸微窒。 谢易对此浑然不觉,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你以前也见过……它们这样的?” “……” 游夜静默片刻,道:“没有。” “那——” 游夜忍无可忍。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谢易的额头上,将怀里的脑袋轻轻推远了一点:“睡觉。” 谢易:“……” 嗤。 被窝外面有个鬼还能睡得着,您也是个奇人了。 npc拒绝交流,玩家只得悻悻地闭嘴。 被窝里再度安静下来。 正常来说,身旁躺着一个陌生人,还是恐怖游戏里的npc,无论如何都该让人感到紧张才对。 但不知为什么,谢易却莫名觉得十分放松。 这个算不上温情的拥抱带给他一种无来由的熟悉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进冷水锅里煮着的螃蟹,热气缓慢的蒸腾,侵蚀着他的意识,现在他的壳已经开始慢慢变红了…… 这次是真的困了。 眼皮沉沉地坠下。 …… 隔天早上,谢易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痛。维持一个姿势躺了太久,关节像是上了锈。 身旁传来灼灼热意,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廓。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听见熟悉又陌生的询问声,嗓音还带着晨起的喑哑:“醒了?” 谢易蓦地睁大眼。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这时是清晨五点。 然后,他将下铺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的游夜,和上铺神色阴鸷、已经变回了正常人模样的蒋慕和一起扔在了416宿舍里。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唐程的寝室,敲开了他们的门。 唐程听见敲门声,面色苍白地探出来半个脑袋。 片刻以后,谢易从唐程口中得知了一条消息。 李四明死了。 就在隔壁彭虎那间宿舍里。 . 其实李四明还没死透,谢易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地上挣扎。 他的喉管不知被什么东西弄断了,断口并不整齐,倒像是硬生生撕裂开来的,黑色的血随着他颤栗的身体四处飞溅,两只眼睛痛苦地圆瞪着,手脚胡乱抽动,似是濒临窒息,又似是在与虚空中的某种力量相抗衡。 他犹如一条离水的鱼般大张着嘴,却始终无法呼吸,涨红的脸渐渐发青,又变为毫无生气的灰白。 最后,他终于不再抽搐,头无力地歪向一侧,不再动弹。 人虽然不动了,可血还在滋,淅淅沥沥地淋了一地,在地板上画出斑驳诡异的图案。 谢易进不了门,只能站在门口看。 大概是场面太过血腥,大家都从宿舍里走了出来,在门前围成一圈。 昨天上楼时,玩家们连个npc的鬼影都没看见,可今天一大清早,走廊中却陆陆续续经过了不少学生。 这些人的长相非常奇异,惨白着一张脸,眼球突出,眼眶凹陷,一副精气不足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吸干了似的。 路过玩家们身旁时,npc们也停下了脚步,渐渐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越来越多的人,沉默着旁观李四明的死亡。 彭虎瞪着房间里那具尸体,脸色难看得出奇。 徐列侧过头,低声对谢易道:“李四明是一个小时之前出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讲述起昨夜发生的事。 昨晚和谢易分开后,另外两间宿舍的玩家便都开始忙着在各自的私人物品中寻找线索。 这是个工作量很大的活,宿舍内杂物繁多,所有书籍和本子上的文字都需要翻看,任何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物品都需要鉴别。 琐碎的事情林林总总堆积在一起,就这样一直忙碌到了午夜。 午夜,困意悄然袭来。 “——等一等。”谢易打断了徐列的话,“你们房间里,有很多东西?” 那他那间怎么干净的像个样板间一样? 四张桌子,桌面光滑得蚊子站上去都能劈叉,这也就罢了,更离谱的是那几个柜子。 除了谢易柜子里挂了几条小裙子以外,游夜和蒋慕和的衣柜都是空的。 这两人莫非是不用穿衣服的吗? “啊?”徐列被问懵了,他点头道,“是啊,后来我们的确找到了一些有用的。” 找到的东西没有触发系统提示,说明不是特别关键的物品,但有总胜过于无。 谢易:“……” 他们都有,单单我没有。 “行吧,线索的事等会儿再说,先继续说李四明。”谢易有点郁闷。游戏体验感极差,可惜投诉无门。 徐列于是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凌晨12点以后,我们都上床睡觉了。” 短短大半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众人无论是精神还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在高度紧绷的情绪压力之下,原以为会失眠的大家几乎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大概睡了四个多小时,直到窗外暮色渐消,天色将亮未亮之际,意外陡然发生。 徐列苦笑着:“李四明本来好好睡在床上,忽然就又开始大喊大叫,还是说那些老一套。” 他刻意模糊了李四明说出口过的词汇,但在场众人全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李四明意识混沌,满嘴胡话,而既然已经知道了乱说话会招鬼,徐列和彭虎哪还敢放任他胡言乱语? 彭虎上手,直接用宿舍里的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堵住也没用,李四明好像彻底发疯了,他像个炮弹一样在房间里四处弹射,撞出惊人的巨响。 隔壁寝室的唐程三个都被惊动,他们进不来这间,徐列也不敢把门敞开,就只给他们开了条门缝,让三人勉强从外往里看。 直到现在,几人回忆起一小时前所看到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全身发寒。 “很多……”钟天动作僵硬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从他嘴里冒出来。” 李四明剧烈地呕吐着,挣扎之中弄掉了嘴里的毛巾。下一刻,数不清的发丝,伴随着黑色的污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手指深深嵌扣进了肉里,竟然就那样,用自己的手,生生撕开了脖颈上的皮肉。 钟天才说了没两句话,脸已经煞白煞白。 作为一个并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他看到李四明的下场,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悲哀与恐惧。 谢易看向李四明的尸体,直到现在,遍地血水中仍有不少忽隐忽现的头发丝,像是一条条会游动的黑色蛆虫,在血中一晃而过,又钻回了尸体里。 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谢易轻咳了声,将话题略过:“所以,你们昨晚找到了什么线索?” 徐列拿出一叠纸:“是一份研究资料。” 从内容上分析,大概是电影小组的学生成员在正式出发前往拍摄地之前,针对电影主题所做的汇报,其中涉及了大量有关拍摄村落与无面佛的信息。 谢易接过来,一张一张翻看。 汇报做得不错,图文并茂,重点部分还用黄色荧光笔标了高亮,最核心的主旨只有一个: 在西南郡的那座村落中,无面佛像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当地人认为,佛像是承载神灵意志的容器。 人们将自己的须发封存入佛像当中,将佛像请回家里,日日参拜。 许多人即使有朝一日远赴他乡,也会随身携带着无面佛像。 徐列觉得,这这份资料是游戏给玩家的提示。 “我们昨天在上半卷电影里,不是进行过请神仪式吗?按理说,仪式完成以后,我们就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神像。” 当时系统发布任务时,任务规则里也提到过,会奖励每个人一座神像。 “但我们还没来得及拿到神像,电影就结束了。”徐列眉心紧锁。 “神像应该也是个重要道具。等我们找到下半卷电影带子以后,先去村子里打听打听。” 谢易点头表示认可。 “你们呢?”他转而询问起唐程,“你们是不是也找到线索了?” “啊…”唐程摸了摸后脑勺,“我们找到的线索和这一样。这叠资料被分开放在我们的抽屉和柜子里了,拼在一起以后才是完整的。” 谢易:“……” 不是,合着就排挤他一个人呗? 像话吗?? 谢易气得后槽牙痒痒,转身道:“走了。” 这个时间,门禁已经结束。 是时候该去再探教职工住宿区了。 15、拜神15 要去教职工住宿区,需要用到人形带路犬陆岭同学。 谢易挨个询问走廊上的npc,很快摸到了陆岭的宿舍。 来开门的陆岭睡眼惺忪,连衣服都没穿,身上只潦草裹了条被单,迷迷糊糊之间看到谢易的脸,一下子就被吓清醒了:“你怎么来了?!” 谢易礼貌微笑:“我不能来吗?” 他的目光从陆岭的脸,一路扫到胸口。 那些他留在陆岭身上的伤痕经过一夜时间,已经发酵得更为清晰,青紫遍布,深处泛着黑褐色,看上去很是吓人。 谢易随便抬手戳了一下,陆岭痛得嘶一声倒吸气。 这一招对于陆岭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虽然他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脚却变老实了,跟着谢易来到了玩家们的集合点。 奇怪的是,等在那里的人玩家只剩下了徐列一个。 “怎么回事?”谢易问。 徐列解释道:“他们去上厕所了。” 这栋宿舍楼的寝室里并没有独立卫生间,只在每层楼设置有一个公共厕所。昨天玩家们刚上四楼查探情况时曾从厕所门口经过过,但当时没进去。 虽说但凡稍微有一点恐怖片阅历的人都知道,在闹鬼的地方上厕所,一般都是在作死,可副本已经开始了那么长时间,人有三急,确实憋不住。 去就去呗,谢易倒是觉得无所谓,随口又问道:“他们去多久了?” 徐列脸上本来就很勉强的笑容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了:“很久,你刚一走他们就去了。” 他在这里等了半天,一个人都不见回来。要不是怕谢易找人回来扑个空,徐列早按捺不住冲到厕所里去了。 谢易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 宿舍楼四楼,走廊尽头,男卫生间。 厕所的灯坏了,里面昏暗得要命,地上弥漫着薄薄一层污水,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 虽然是男厕所,却并没有安装小便池,只有一个个封闭的隔间,将空间分割成压抑的小块。 隔间里,彭虎正沉默地解着裤腰带。 这间厕所给人的感觉很不好,逼仄狭窄的环境让人喘不上来气,四面高耸到天花板的墙壁仿佛随时可能向他倾轧而来。 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无法呼吸。 他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低下头,死死瞪着蹲坑中那个黑洞洞的下水口。 恍惚间,他忽然回想起了以前,他提着电棍在夜里巡逻的日子。 当时就像现在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总觉得,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藏在浓稠的夜色里,藏在高楼大厦的阴影后,藏在他保安亭门外的草丛中。 外头有人经过,应该是来上厕所的npc,零星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远去。 有人在小声说着话: “好黑呀。” “别踩到我。” “这破水龙头,怎么不出水……” 每当一道声音传入耳朵,彭虎的心脏就会猛然抽缩一下。 放水本该是件让人身心放松的事,尤其是在憋了很久的情况下,可彭虎现在却完全放松不下来。 “避谶”两字像一座巨大的铜钟,不断在他脑海中敲响。 要是外面那些npc学生说错话了可怎么办?会不会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彭虎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听唐程的话来上这个厕所了。等到离开宿舍以后,随便在路边找个草地解决一下,不是也一样吗? 他手忙脚乱地系着裤腰带,但越是心慌,手指的反应就越迟钝,十根手指上的关节就像是一起消失了,变成了十根脱水的干萝卜,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蝴蝶结,却无论如何也系不好。 隔板门外的npc们还在说话,彭虎忍不住地竖起耳朵偷听。 “你上好了没有?怎么这么慢?” “厕所里镜子也太脏了,该擦擦了。” “就是,什么也看不清……” 还好,他们聊得都很正常。 彭虎的心跳越来越快,全身血液好像被一个巨大的压力泵不断抽缩着,不知道自己的手脚究竟是在发烫还是在发凉。 外面聊天的声音很快变小,说话内容也变得模糊,彭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将头贴近门板,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陡然间,一道格外尖细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 【你身后有鬼!!!】 那是怎样的一道声音?总之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粗粝又尖锐,仿佛有人伸着长长的指甲,在砂纸上摩擦。 身后到底有没有鬼?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只要说出口,就会成真。 一瞬间,彭虎的头皮像是过了电一样阵阵发麻。他的咽喉深处发出恐惧的咕噜声,身体失去平衡,像是一栋即将倒塌的房屋,猛力朝前方的门板撞去! “砰!” 门被用力撞开,重重砸上一旁的隔板,又反弹回来,在空气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彭虎一脚踩上滑腻的瓷砖,险些跪倒在地,飞溅的污水落在他的小腿上,冰冰凉凉,让他找回了几分神智。 “……” 彭虎抬起头。 没看见什么鬼。 面前只有一个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唐程。 “其他人呢?”彭虎嘶哑着嗓音道。 唐程指向门外:“在外面等呢。” 他忍了忍,没忍住,问:“你怎么了?” 彭虎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向洗手池,拧开水龙头。 伴随着水流声,他继续与唐程对话:“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唐程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有啊。钟天上完就出去了,厕所里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没有npc进来过?” “没有。”唐程狐疑地看着彭虎。 不知为何,彭虎原本高大的背影显现出了些许佝偻意味,他低头站在洗手池前,面容被粘满灰的镜子映照得模糊一片。 他就着水流,反反复复地搓洗着自己的手,好像想要搓下一层皮来。 . “彭虎不太对劲。” 正在向教职工住宿区行进的玩家队伍中,徐列悄悄凑近谢易,小声这样说道。 从厕所出来以后,彭虎就一直神不守舍。 唐程和钟天都不知道彭虎遇到了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肯回答,但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于隐藏自己的人,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所有玩家都发现了他的异状。 彭虎的转变让徐列心中不禁泛起一层隐忧:“他既然已经知道‘避谶’这条规则的存在,就肯定不会主动去触犯禁忌,那为什么还会出事?” 这是否能够说明,除了“谶”以外,游戏里还藏了别的危机? 这份危机是否致命? 又是如何招致而来,应该如何防备? 越来越深的焦虑像是变成了一群蚂蚁,时刻啃噬着徐列的情绪与精神。 陆岭跟在玩家队伍中沉默了一路,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他挤进徐列和谢易中间:“那什么,虽然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 他示意谢易转身往后看。 “你男朋友跟着我们呢。”陆岭这样说道。 队伍后方几十米处,一袭黑衣的青年正不远不近地跟着,如同一抹晨昏分晓时的幽影。 关于游夜是谢易男朋友这件事,谢易没和其他人说起过。徐列还是头一回知道,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谢易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告诉徐列:“角色设定而已,他和我关系不怎么好,根本就不理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回头看向游夜,话音刚落,就见一直低着头的游夜忽然将头抬了起来,眸光幽深地与他定定对视了几秒,随后将视线转开。 谢易:“……” 他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随便吧。”谢易道,“他想跟就让他跟。” 对于游夜这个npc,谢易有点琢磨不透。 按理来说,他从游夜那里不止一次地搜刮到了线索和好处,早该把这人划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才对。 然而仔细想来,谢易却总觉得,游夜身上哪里透着股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难具体描述的奇怪感觉,像一层雾一样,将他笼罩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违和感。 谢易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对,没错,就是违和感。是和蒋慕和、和陆岭这样的npc们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游夜好像抽离于整个副本故事之外,既不沉浸于角色,也不融合于背景,像是一个……被突兀塞进副本里的外来者,包括他和自己之间这条莫名其妙的感情线也是一样。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易暂时不太关心,反正如果他身上还藏着与副本有关的其他秘密,迟早会随着剧情推移而露出马脚。 谢易半眯起眼睛,仰头看向前方。 快到了,已经可以望见黑色栅栏墙的轮廓。 这次绝不能再出什么岔子,谢易瞪了陆岭一眼,左手在嘴上比了个拉链,右手比刀划过他的脖子。 再说屁话,弄死你。 陆岭一脸生无可恋地举手发誓:“从现在起,我就是个哑巴。” . 这次大家都将嘴闭得很牢,行动过程一切顺利,除了新手玩家们翻栅栏的姿势稍显狼狈以外,再没出现别的问题。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目标区域。 陆岭昨晚就仔细回忆了周老师的宿舍号,还问了好几个室友,此时信心满满地上前领路:“2号楼,404。” 玩家们没走大门,自然也没做访客登记,像一群贼一样猫着腰,沿着墙角的阴影朝前走。 教职工住宿区由几栋十几层高的公寓楼组成,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楼外的路人并不多,众人很快来到2号楼门口。 暗红色的大楼看上去有些年岁了,表皮斑驳剥脱,一道道裂纹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看久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走进楼里,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 要想上四楼,一共有两条路可走,电梯和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这二者都是闹鬼重灾区,但相比于封闭的电梯空间,楼梯给人的喘息余地至少要更大一点。 一群人踮着脚涌上四楼,几乎一眼就在昏暗的走廊中锁定了404号房。 原因无他,这间房门看上去实在是太渗人了。 棕红色的门板,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纸,黄的、白的、红的,五花八门,上面写着看不懂的字。 房间的原主人大概是想要借此来防备什么,可惜,从他的下场来看,这番操作的实际意义显然不大。 谢易在身后众人惊恐万状的目光中快步向前,握住门把向前一推。 门开了。 “没锁。”他回过头,表情平静又无辜。 唐程气得牙根痒痒:“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莽?!” 这人是真的完全不怕死吗? 谢易嬉皮笑脸地应下:“下次,下次一定。”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说的就是他。 徐列探头,向屋内张望:“里面没人。” 虽然还没进门,但徐列作为老玩家,自然身怀更迅捷的判断方法。 他招呼大家进屋:“没人,但生活的痕迹很重,看来杨槐真的住在这里。趁他还没回来,我们先进去探一探。” 众人鱼贯进入屋内。 虽然教职工宿舍和学生宿舍都叫宿舍,可二者之间的差距却有着天壤之别,老师的宿舍实际上应该称作单身公寓,1室1厅1厨1卫,大约60平方左右。 一群人四散开来,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搜遍每一个角落。 这种搜寻方法的效率之高是显而易见的,进门还不到两分钟,卧室里就传来了唐程压抑的惊呼声:“卧槽,这特么都是些什么?!” 谢易一个健步蹿了过去,等到看清眼前景象时,他非常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混乱到了极点的房间。 房间不大,一侧是床,另一侧是书架,除了一条窄窄的供人通行的空隙以外,肉眼所能见的每一寸地方都堆满了书籍和资料。 这些书绝大多数是有关于民俗与宗教文化信仰的,还有少部分和电影学相关,但引起唐程惊呼的东西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床上。 那是怎样的一张床? 谢易很难相信有人能睡在这种地方,这就好像是用一堆杂物打了一个窝,在中间留出了一块可供人蜷缩着躺进去的凹洞。 床上的东西简直包罗万象:衣服,鞋子,台灯,水杯,本子,笔,毛巾…… 所有能想到的日用品,应有尽有。 谢易和唐程都看出来了,床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谢易的。 一来是因为不少东西上都贴着谢易的名字,且那堆杂物当中有几条风格眼熟的小裙子; 二来则是因为,床旁边的那面墙。 墙上满满当当,贴的全部都是谢易的照片。 正面、侧面、背面……小小的一张床,被谢易的照片包围了。 有的照片上画着爱心,还有的上面写着字,全是一些露骨表白的情话。 唐程在杂物堆里翻了翻,又在床头找到了厚厚一大叠谢易的照片,足有几百张,有的模糊有的清晰,像是偷拍的,甚至还有从社交网络上下载下来的,右下角标着不同平台的水印。 这张床就像是一个专属于谢易的废品收购站,堆满了各种沾染着他气味的物品。 谢易不知该如何反应,杨槐每天就躺在这堆东西里? 闻讯赶来的陆岭双手抱臂站在一旁,脸上漾起一种古怪的笑:“我早就说过,他对你不一样。” 陆岭的确说过,他说杨槐现在躲着所有人,但如果谢易去找他,他一定会露面。 当时谢易还不太明白,但是现在他懂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易:“……” 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呢。 谢易真的无语了,他就说在自己寝室里怎么连双洗干净的袜子也找不到,原来都是杨槐顺走的。 这狗游戏,一天天的,究竟在膈应谁呢? 虽然这些东西实际上也并不是谢易的,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种被脏东西粘上的恶心劲。 他打开了卧室里的窗户,想要透口气,现在他觉得胃有点难受。 这原本只是一个随意之举,可当谢易不经意间向楼下看去时,却蓦地和一个年轻的男生对视上了。 那人很瘦,大概比谢易稍微高一点点,单薄的身体套在宽大的外套里,显得摇摇欲坠。 一张脸倒是清秀白净,可是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他看上去显得十分阴郁,整个人泛着一种梅雨季节的潮湿。 那人与谢易四目相对,一瞬间,眼底爆发出了一种惊人的狂热与爱慕。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清楚谢易所在的位置,正是他偷偷摸摸住了几个月的房间以后,他忽然一愣。 然后转身,掉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 谢易想喊,又怕引来他人注意,憋屈得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眼底冒火,一把将半开的窗户推到最大,脚踩上书桌,从四楼窗口一跃而出! “我操!!!” 身后传来唐程愤怒的咆哮:“你他大爷的,不要命了??” 唐程飞快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就看见谢易单手挂在三楼凸起的防盗窗架外面。 “我马上回来。” 这家伙竟然还有心情和唐程打招呼。 他用空的那只手理了理飞起来的裙摆,脚用力蹬向墙面,一个借力,稳稳落在了二楼凉棚的顶上,像是一只矫健灵活的猫,三下两下就跳到地面上,消失不见了。 16、拜神16 谢易说话算话,不到五分钟,他就把逃跑的杨槐逮了回来。 穿小裙子的少年笑容明媚,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手中拖着一坨死狗一样软塌塌的“物体”,重新出现在2号楼404号房门口。 早就守在那里的唐程飞快把他拉进了室内,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他什么事也没有,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他带回来的那人上。 “……这就是杨槐?” 杨槐显然已经被谢易收拾过了,虽然脸看上去不像陆岭那么惨,但从他蜷缩成虾米的身躯、以及时不时龇牙咧嘴的表情来看,谢易下手时绝对一点都没有克制力道。 出乎意料的是,就算被收拾成了这样,杨槐看向谢易的眼神中却仍不含任何恐惧或怨怼之类的负面情绪,依旧是满满的痴迷。 他甚至抬起手,像是触碰什么散发着梦幻光泽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蹭了蹭谢易的裙摆。 “你…消气了吗?”他很小声地问,“要是没消气的话,还可以再打我几下。” 唐程:“……” 这不给他封个舔狗之王都说不过去了。 虽然非常无语,但不厚道的说,在场众人除了谢易以外,见状全都齐齐松了口气。 ——npc这么舔,后续问起话来肯定会很轻松! 谢易伸脚,嫌弃地轻轻踢了他一下:“说说吧。” 杨槐盯着他的鞋尖出神,愣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道:“…说什么?” 谢易深吸一口气:“《拜神》的下半卷电影母带,在哪里?” 谢易的目光扫过整间客厅。 这套房子早就被杨槐造得不成样子了,除了卧室,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客厅地板上洒着米粒和颜色不明的液体,沙发上凌乱地扔着摊开的书和纸笔,以及一沓一沓的符纸、毛笔、朱砂。 墙上天花板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的鬼画符,就连厕所水箱里都撒了好几枚铜钱,也不知是哪个地方的讲究。 这些都是杨槐为了驱邪避鬼,所做出的努力。 杨槐就像一只寄生虫一样,瑟缩在这套房子里,他将这间死过人的屋子视为了唯一的藏身之地,一处能够隔绝危险的温暖巢穴。 他日日夜夜地躲藏在这里,偷偷监视着外界发生的每一件事,以此来判断今天的自己是否依旧安全。 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活着的人,他知道的秘密,绝对比其他人都要多。 他不能,也不敢放任任何事情脱离掌控,这是他安全感的由来,也是他对于自己性命的保障。 只要母带在学校里,杨槐就一定知道它具体藏在什么地方。 玩家们目光炯炯地盯着地上的npc,生怕漏听他接下来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谁知,谢易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原地弹跳了起来,嘴里发出尖锐的爆鸣: “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捂着耳朵使劲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问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他叫得太大声了,旁边的人都被吓懵了,手忙脚乱地围上来。 谢易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抬手就是一个大逼兜扇在杨槐的后脑勺上:“装什么装,老实点,别逼我扇你!” 谢易一眼就看出来了,杨槐,他是在演! 虽然他发疯的样子和李四明中邪以后的样子有点像,但他目光清明,动作有力,说话也很有逻辑。 完全没有真正中邪以后那种颠三倒四的感觉。 杨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可好在他够不要脸,两眼一闭就想继续演。 谢易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这下他倒是不叫了,但是表情也变得很是古怪,额头浸出汗水,眼眶微红,一脸被爽到了的陶醉样子。 谢易:“……” 疯子!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杨槐实在太疯,弄得事情有点难办,最后还是徐列提了个折中意见:“这样吧,我们先问点别的。要不你给我们仔细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谢易冷笑一声,松开了捂着杨槐的手。 杨槐眼巴巴地看了过来,很是意犹未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易那一捂让他觉得提前得到了奖励,接下来他变得好说话了很多,几乎有问必答。 “既然你们特意找到了我这里来,想必已经知道很多事了。” 杨槐说话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谢易,好像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似的。 “以前我和你们说这些的时候,你们都不信,全都说我有精神病……呵呵……” 他的面容有点扭曲,又掺杂了些许微不可查的惊恐。 “一切都是因为那座村子,一切都是。” “去年夏天,我们去那座村里拍摄。 最开始没什么异常,我们在村里住了几天,参加了他们的拜神仪式,也拍到了很多纪录片素材。” “老师在村里待得很高兴,离开村子的那天,他还特意带走了属于他的那个神像。然后,事情的性质就开始变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从村里返校后,杨槐被周老师选中,一起做纪录片的初版后期。 “当时是暑假,学生宿舍锁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住在这套房子里,睡客厅沙发。”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杨槐发现,老师不太对劲。 “其实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很难描述。”杨槐道,“他的长相、生活习惯、常用的小表情,一切都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但我就是感觉,他好像变了个人。” 不仅如此,杨槐还总是感到,屋子里藏了别的东西。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常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东西。 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像幽灵一样纠缠着杨槐,弄得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 渐渐的,他就像发了癔症一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恐惧里。 当他亲眼目睹周老师吊死在教师公寓以后,这份恐惧终于达到了顶峰。 “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杨槐吞咽了一下,声音开始颤抖,“警察把周老师从绳子上放下来的时候,那个神像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于是杨槐明白了。 一切都是因为那座神像。 “老师死的时候已经开学了,我害怕极了,飞跑回了宿舍里,把头埋在被子里,就那么躲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一早,杨槐浑浑噩噩地掀开被子,与无面佛像四目相对。 “蒋慕和居然把它带回来了,他把它放在寝室里!”杨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崩溃,“你们知道这有多恐怖吗?” “不管我和他怎么说他都不听。 他说这东西是老师的遗物,他要把它留下来,当纪念品。 我没办法,只好逃了,我不敢再回那间宿舍。”杨槐扯了一下嘴角。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你们,蒋慕和现在也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谢易颔首:“看出来了。” 活人可不会半夜变成触手头发怪,专钻别人的被窝。 杨槐说事情还算清楚,从他提供的信息来看,无面佛像拥有能够影响它的持有者的能力,只要拥有它一段时间,慢慢的,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谢易问:“那你在宿舍里烧的那些香是怎么回事?” 他在416宿舍杨槐的床铺上发现过很多香灰。 杨槐答道:“因为无面佛喜欢香烛。” 去年在村子里的时候,杨槐看到村民们走到哪里就把香点到哪里,特意去咨询过原因,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无面佛喜欢香烛的味道,它会被这股气息吸引。 杨槐担心,自己在周老师的公寓住了这么久,可能也会被神像盯上,于是他搬离416宿舍以后还是每天都偷偷潜回宿舍烧几炷香。 他要让神像留在宿舍里,天天和蒋慕和待在一起,别再想着来找他。 谢易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有点失语:“你就那么把…那什么,引到宿舍里?” “是啊。”杨槐讷讷地点头。 “那我怎么办?还有游夜呢?”谢易挑起半边眉毛。 杨槐劝过蒋慕和的,但蒋慕和死不听劝,这也没办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杨槐因此生气了,想反过来坑蒋慕和一把,谢易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可寝室里住的又不止蒋慕和一个人,难道完全不管他和游夜的死活吗? 杨槐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我邀请你来和我一起住了,你死活都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至于游夜,游夜……是谁?”他面带茫然。 这个答案着实有点出乎意料了,谢易眼睛倏的瞪大:“嗯??”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游夜? 难道游夜也是鬼,根本就是个不该存在在校园里的人? 这不可能啊。 杨槐看着谢易,愣了愣,像个卡带后又忽然自己开始运转的录音机:“啊、呃……游夜,我知道,是我们班里的同学。” 谢易眯起眼睛,目光审视,重复道:“是我们班里的同学?” “对,是同学。”杨槐呆滞地答道,“他还、还是你男朋友。” 杨槐说着,茫然的神色变得愤怒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他可真该死啊!” “……”谢易抬手抹了把脸。 他可真是受够了! 17、拜神17 在有关于游夜的问题上,无论谢易如何盘问,杨槐都只会给出同样的答案,翻来覆去说着车轱辘话。 这问题好像超出这个npc的数据库范围了,直接让他变成了人工智障。 谢易对游戏设计角色时的偷工减料感到很不满,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目光隐晦地看了客厅沙发一眼。 游夜正在那里坐着。 他跟了玩家一路,一直跟到了这里,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尝试融入他们的举动,依旧游离于人群之外。 感受到谢易的目光,游夜抬起头。 谢易看到了他的眼睛,冷淡,平静而清明。 完全没有蒋慕和身上那种阴气森森的诡异感。 谢易悄无声息地将视线收回。 针对杨槐的拷问还远没有结束,大家还有一肚子问题。唐程拿起卧室床头那叠照片,抢先提出质疑:“你拿那么多谢易的东西是为什么?” 难道,这也和无面佛有关? 他该不会是想咒谢易吧?替死?换命? 一瞬间,唐程脑海中涌过了一连串念头。 然而这一波属实是唐程想多了,杨槐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变得古怪,目光躲闪,又不受控制地朝谢易的方向瞟。 支支吾吾了半晌,他终于扭捏地开口: “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杨槐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睁着暗红色的眼睛,时刻不停地偷偷窥伺着那个人。 他还记得谢易以前骂他时说过的话,他说他是垃圾桶边的烂泥,晒不到太阳的苔藓,潮湿瓷砖缝里长出来的蘑菇……没错,他就是这样肮脏的存在。 但是,无论多么肮脏的人,都拥有幻想的权利吧? 杨槐露出陶醉的神色:“每天晚上,我都躺在这些东西上面,幻想,我和你……嗯……”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唐程的眼睛越瞪越大。 低头看向手里的照片,好像的确在边缘看见了星星点点奇怪的白色痕迹。 他像被火烫到手了一样将照片甩开。 厚厚一叠照片,如天女散花般飘飞起来。 一直行动迟缓的杨槐在这一刻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他猛地冲了过去,整个人趴跪在地,无比紧张地将一张张照片重新收拢在一起。 “……”谢易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关节发出咔叭咔叭的响声。 他又想揍人了! 想揍就揍。 谢易毫不犹豫地给了杨槐一脚,踢得他整个人向前拱了一下,狼狈得像条在地上蠕动的虫子。 即便如此,杨槐还是没有放弃捡照片,不停地用袖口擦拭着照片上沾染的灰尘。 等到将所有照片收好以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粉色的丝带,十分认真地在照片上面系了个蝴蝶结——谢易合理怀疑那根丝带也是自己的。 做完这一切以后,杨槐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们想知道后半卷电影母带在哪儿,是吗?” 谢易用鼻腔回他:“嗯哼。” 杨槐的眼睛渐渐亮起:“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易。 漂亮的少年正双手抱臂站在他面前,巴掌大小的精致脸庞上挂着掩饰得不太到位的嫌弃,高傲而迷人。 杨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的要求就是,你能不能…抱抱我?” “求你了,就抱一下!抱一下,不用太久,只要让我碰一碰,我就告诉你,那个东西藏在哪里!!” 杨槐的表情痴迷又狂热,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谢易:“……” 面前的npc看上去实在太过癫狂,谢易甚至觉得他马上就会扑上来舔自己的鞋底。 然而,就在下一刻,谢易忽然看见,杨槐在他面前缓缓上升。 ——是真的上升。就像一面旗子一样,越升越高,双脚逐渐离地。 有人从背后把杨槐提了起来,t恤的衣领卡住他的脖子,他的脸就像染了色一样由红变青,呼吸声迅速变得粗重。 ? 谢易愕然睁大眼,看向不请自来的某位:“游夜,你在干嘛?!” 游夜站在杨槐身后,语气不急不缓,好似全然没有听见手中之人疯狂的咳嗽声:“没干嘛。” “没干嘛,你提他干嘛?” 难道游夜真和无面佛有关,现在是在阻止杨槐说出线索? “……” 大概是谢易眼底的谴责意味太过明星,游夜掀起眼皮,用一种谢易不太能理解的怪异目光看了他两秒。 随后恢复面无表情,松开手:“嗯,松开了。” 杨槐就像一袋被扔掉的垃圾,“啪叽”一声跌坐在地。 游夜一句话也没多说,转身又回了沙发上,走的时候非常坏心地踩了一下杨槐的手,引得他大声痛呼。 谢易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游夜,该不会是在替他出气吧? 可是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了?? 谢易依稀还记得,昨天在电影里走剧情的时候,原本的谢易想要往游夜背后躲一下,这男的的目光都冷得像刀子一样。 陆岭旁观了这场闹剧,酸不唧唧地开口:“呵,看两个男人为你争风吃醋,你很得意?” 谢易:“……” 并不是!他没有! 谢易警告地瞪了陆岭一眼。 npc们的心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但游戏任务却简单而直白。就在杨槐提出拥抱的要求之后,谢易接到了进入这个副本后的第四个角色任务。 满足杨槐的心愿。 价值15魅力值。 谢易扫了眼任务要求,面无表情地对杨槐伸出手:“来啊,你不是要抱吗。” 杨槐痴痴地看着谢易的手,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宽松的袖管向上微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线条匀称流畅,每一寸肌肤都匀净无瑕,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你很高兴吗?”谢易突然问他。 杨槐下意识点头。 “那,你高兴得太早了。” 杨槐笑容上扬的弧度还没达到巅峰,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领口。 短短几分钟内,梅开二度。 刚才游夜卡的是他前半圈脖子,这次轮到谢易卡后半圈了。 谢易揪住他的领子,将他凌空一甩,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肩膀上的骨头硌到杨槐的胃,惹来他一声干呕。 杨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呆了,下意识开口道:“不是……” 谢易冷哼一声,张口开嘲讽:“不是什么?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抱法?呵,你要求还挺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能碰一碰我你就满足了。” 其实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比起在蒋慕和那里随时可能被弄死的危险来说,简直轻松简单到不可思议。 但谢易就是不想让杨槐太好过。 他开始搞事:“看看,我对你多好,我不仅愿意抱你,没事还能扛着你走几步呢。” 说着谢易就迈开了腿。 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硬是在平坦的地板砖上走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杨槐的头“咣咣”地撞在少年瘦削的后背上,额头很快泛起一片红。 谢易一边欺负人一边阴阳怪气:“记住这种感觉了吗?记得感激我。除了我,没人愿意满足你这么变态的愿望。” 其他人:“……” pua!这是赤裸裸的pua啊! p不pua的,杨槐并不在乎,反正谢易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在他听来都是天籁之音。 被放下来时,杨槐赶紧捂住了嘴巴,他头晕眼花,差一点就要吐了,但一张脸却涨成了羞怯的红色。 谢易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嘴角抽搐。 果然不该对这家伙的下限报有什么期待。 无论如何,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杨槐没有食言,他真的带玩家们去找后半卷电影母带了,其实东西就在这套房子里,杨槐回到卧室,将那面墙上贴着的谢易的照片一张张摘下。 片刻过后,一个扁扁的凹槽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等到杨槐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交到谢易手上,游戏广播适时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谢易收集到s级游戏道具:后半卷电影母带*1】 【s级道具收集进度:2/4】 “太好了!”徐列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我们现在就回旧校舍吧,那边设备多,不少教室都能放这种录像带。” 谢易却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还在刚才那个藏电影母带的小凹槽上。 “这里面还放了什么?”他问杨槐。 杨槐不解:“什么也没有啊。” 可是谢易分明在凹槽深处看见了一角红色。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上手去掏。 凹槽深处还有一道向上延伸的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谢易手指用力,直接掰掉了一大块墙的内壁。 洞口也被他掏大了一圈,里面的东西得以顺利取出,有大半截手臂那么长,用红布裹着。 杨槐一眼扫去,脸色骤然巨变!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失声惊叫起来。 红布应声滑落。 所有人都看清了谢易手上的物品。 那是一尊泥胎做的神像,表面还带有泥土干涸后特有的颗粒感,神佛坐在莲花座上,身上镌刻着一行玩家们并不认识的文字。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它的脸。 它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剜去了,本该长有五官的面部只剩下一片向内凹陷的空洞。 空洞表面带有一种十分诡异的肌理感,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肉一样。 “这是,无面佛?”唐程嘶了声。 玩家们自从进入副本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无面佛的正面。 先前他们一直认为无面佛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习惯以背后示人,却没想过它是真的没有脸。 谢易皱着眉,盯着那颗扭曲的佛头看了片刻,弯腰捡起地上的红布。 红布上也有一行和佛像身上相同的特殊文字,下方还另附了一行中文注解。 【佛曰:不听,不看;不说,不想。】 不说,不想? 电光石火之间,谢易仿佛又听到了徐列疑惑的喃喃自语声: “既然彭虎已经知道‘避谶’这条规则的存在,就肯定不会主动去触犯禁忌,那他为什么还是出事了?” 谢易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好像弄清楚了。 18、拜神18 谢易将红布对折,有字的一面向上,递到了徐列手里。 徐列看清那行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唐程和钟天安冉也凑了过来,三人看过后先是一愣,渐渐的,也跟着沉默了。 至于彭虎,他不在这里。 “彭虎又去上厕所了。”安冉小声道,“他来这儿以后已经上了三次厕所了。” 玩家们进副本后,除了昨天在电影里吃的那碗杂粮饭,其余时候粒米未进,连水也没能喝上一口,哪来那么多厕所要上?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彭虎的问题很严重。 而导致他这样的原因,也已呼之欲出。 安冉惨白着一张脸,刚想说什么,游戏广播又响了起来。 【各位玩家请注意!当前副本完成度已达50%,3秒钟后,第二条游戏情报将在全副本范围内刷新!】 【情报内容:避思。】 广播结束,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艹!”唐程忍不住骂道,“居然真的是避思!” 连想也不能想,这样的要求未免也太严苛了。 谁能控制自己的脑子? 尤其是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越不想想什么,脑子里就偏越冒出什么。 玩家们愁眉苦脸,一旁不远处,听不到游戏广播,也完全听不懂玩家谈话内容的杨槐则正自顾自地发着抖。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徐列向谢易微微颔首,催促众人道:“先走吧,去旧校舍。”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大家还没来得及离开,隔着一道门,忽然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伴随而来的是熟悉的嗓音:“谁!谁在那里!” 玩家们顿时一震! “是教工!”钟天惊恐地睁大眼,“教工怎么又来了??” 是有谁想到它了吗? 教工的突然出现令事态急转直下。 这套房子只有一扇窄窄的入户大门,外面的走廊也很狭长,一旦被boss堵住,屋内的人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谢易当机立断,将众人往厕所里塞:“你们先躲着,等我把他引到卧室里以后立刻往外跑!” 这样打一个时间差,还有希望搏一搏。 至于他自己,可以走窗户。 房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为了避免出岔子,谢易将三个npc也一起塞进了厕所,小小的厕所被挤得水泄不通。 半透明镶嵌着彩色玻璃的门刚被谢易关上,异化教工庞大的身躯已经挤进了客厅里。 谢易扭头就朝卧室跑去。 “咚!” “咚咚!” 身后的脚步声像是随时可以击穿地板。 果然,教工一进门就立即锁定了最醒目的谢易,它操纵着一绺绺如水蛇般肆意游蹿的发丝朝谢易靠拢,似乎是想要编织出一张网将他困入其中。 计划不太成功,谢易的动作实在太灵活了,几次发丝都贴着他的身体擦过。他毫不犹豫地跳上窗框,等到boss追进卧室来时,他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悬在外头了。 “再见啦,最好永远不见~” 谢易十分欠揍地朝boss挥挥手,身形一闪,消失在窗外。 教工在原地愣怔了几秒,愤怒的发丝激射而出,却只捞到了一抹飞扬裙摆的残影。 . 谢易下楼后就直奔栅栏墙而去,身后不远处,惊险逃生的其他玩家和他们的npc同伙正慌不择路地冲出公寓大门。 教工boss紧随而至。 可能因为现在是白天,它的行动速度比昨晚稍微慢了一些,但玩家们依旧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将它甩在身后。 谢易边跑边回头观察着boss,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他问杨槐:“之前周老师和蒋慕和,都是和神像接触多久后出现异常的?” 杨槐虽说早就知道学校里出了问题,但他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鼻涕眼泪淌了一脸:“一个月,他们大概都是过了一个月左右,开始慢慢变得阴森森的,像是换了个芯子。” 也就是说,人和神像需要密切接触长达一个月时间,才会初步出现异化的状况。 要异化成教工这种完全体,或许需要更久。 之前异化的两个人,周老师是亲手将神像从山村里带回了学校,蒋慕和则是接手了老师的遗物。 那,这个教工呢? 按理说,它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神像才对。 它异化的契机是什么? 谢易想不通。 他还想细问,可杨槐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答他了,众人连滚带爬地翻过了栅栏墙。 众人屏着气一路飞跑,等快跑到旧校舍时,谢易和徐列已经不知不觉超过了其他人一大截。 boss锲而不舍地追在后头,浑身洋溢的杀意快要凝结成实质,歪着头,冲玩家们露出阴恻恻的笑,口中两排细细的尖齿仿若钢锥。 “这样下去不行。”唐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教工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就算我们现在跑掉了,一会儿到了旧校舍后还要放电影,肯定还会被它追上的。” “那要怎么办?”钟天神色惶惶。 安冉担忧地捏了捏他的手,钟天转头,扯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这话也不知是在宽慰安冉还是他自己。 唐程抿了抿唇,道:“我们朝另一个方向跑,兵分两路,把boss引开。” 这次其他人都没能插得上话,彭虎抢先于所有人一步暴怒了:“你在开什么狗屁玩笑?这不就是送死吗?” 引开?引到哪里去?以他们的体力和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boss追上。 彭虎双眼猩红,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冷笑道,“如果你想为你的好朋友英勇献身,那就自己去,用不着拉着别人一起!” 说实话,大家对于彭虎还能调理如此清晰地和人吵架这一点都感到有些吃惊,他们还以为他早就像李四明死前那样,已经接近于失去神智了。 唐程并不擅长吵架,望向彭虎的眼神却十分固执:“可是,不分开跑的话,我们都会死。” “分开,试一试。”他的语气里没多少商量的意思,“我们不会一直被怪追的,异化教工去不了学生宿舍,不信的话,你看玩家手环里的面板” 昨晚被异化教工追逐时,游戏曾经发布过b级boss出现的广播指令,指引玩家朝学生宿舍跑,当大家跑进宿舍以后那条指令就变成了灰色,现在再看,果然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下就连彭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唐程当机立断,扯开嗓子吼道:“易哥!我们先走一步!!” 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钟天几人,转而朝宿舍奔去。 彭虎两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着牙追了上去。 宿舍是安全区域,只要进门就不会有事,去放电影却不然。 在那座村里还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到时候谢易和徐列可不一定会管他。 马上就要追到玩家身后的boss见状,果然跟着调转了方向。 谢易回过头时,看见的就是同伴们和怪物绝尘而去的背影。 ? 他的眼睛倏地瞪大,下意识想要去追。还没来得及迈步,远远的,却见唐程冲他比了个手势。 这手势是他俩小时候常用的,每次他强拉着唐程翘课、钻狗洞、鬼屋探险…被他哥和唐程的妈妈发现时,就会互相做出这个手势,意思是兵分两路,回头汇合。 谢易冷静了下来。 唐程虽然胆子不大,但从小到大一直是个靠得住的人,也足够惜命,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点开手环查看,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片刻过后,他对徐列道:“走,我们去找个教室放电影。” . 谢易和徐列并肩走进旧校舍的大门,身旁还跟着三个npc。 虽然徐列说过,他在旧校舍的很多教室里都见到过录像带播放器,可当两人真的尝试以后才发现,那些机器根本用不了。 最后他们还是回到了昨天去过的导演系a班教室。 导演系今天下午没课,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门口那张周老师的遗像依旧散发着森然鬼气。 杨槐人抖得像筛糠,还是非要硬撑着一起走,风吹起一张纸钱飘落,吓得他一声尖叫。 陆岭感到十分头痛:“要不你先回去吧?” 这人怎么比鬼还吓人? 杨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那怎么行。” 他现在宁愿死都不愿意离开这几个同学,他们是他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徐列去研究播放器了,谢易在自己的座位上转了一圈,拿起那半本残缺不全的日记,询问杨槐道:“你知道我这半本日记去哪里了吗?” 杨槐连连点头:“我当然知道,你的东西我了如指掌。” “……”谢易表情微僵。 真是谢谢你呢。 杨槐告诉谢易,他的这本日记是在不久之前忽然被人偷偷撕掉的,当时谢易发了很大的脾气,在座位上哭了一下午。 “你哭起来的样子特别漂亮。”杨槐结结巴巴地夸赞道,“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像颗水蜜桃。” “你哭了好几个小时,我、我站在走廊上偷偷看,都快心疼死了,可是他连一句话也没有安慰你。”杨槐说着,谴责地瞪了一眼旁边的游夜。 两个npc间莫名奇妙地燃起了一股硝烟味。 好在这时讲台上的徐列成功将电影母带塞进了卡槽,调试好投影仪,下半部《拜神》纪录片正式开播。 “嘘——”谢易立即竖起手指,“噤声。” 荧幕上光影晃动,人声混杂着脚步声,嘈杂又模糊。 忽明忽灭的光点不断闪烁着,熟悉的晕眩感悄然而至,谢易恍惚了一下,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触感变了。 从坚硬的瓷砖地,变成了柔软湿润的泥土。 他抬起头,发觉自己已然置身于古老群山包围的村落中。 19、拜神19 这次进入电影世界后,玩家的身体并没有如同上次那样受限,谢易依旧能够活动自如。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混迹在一支向前行走的队伍中。 此时时间已至深夜,天色黑沉得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队伍正沿着蜿蜒曲折的土路,朝深山中行进。 徐列、游夜都在队中,杨槐也成功跟进来了。 在更远一些的位置,谢易找到了包括周老师、蒋慕和以及唐程在内的所有人。他们应该全都是没有自我认知的电影角色,谢易看过去时唐程正在和周老师说话,相隔太远,听不清他们谈论的内容。 除了熟面孔们,队伍的其他部分全都由村里的原住民npc组成。 这些村民们身穿粗麻布衣,神情冷漠,一言不发,像是一群在黑夜里游荡的鬼。 队伍缓慢移动着。 一路上,不断有村民从队内散出去,他们从怀里取出一株株线香,点燃后插在沿途的道路两侧,然后又重新回归到队伍中。 谢易心下微动,放缓脚步,凑到杨槐身边。 杨槐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回到这个见鬼的村子里,他在短短半天内受到了太多惊吓,人都有点麻了,脸色白如金纸。 但见谢易靠拢过来,还是非常殷勤地主动问道:“怎么了?” 谢易:“他们为什么要插这些香?” 杨槐还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去年他们来时,他就问过周老师同样的问题。 “这是村民们献给无面佛的贡品。”他说,“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无面佛喜欢香烛的气息。” 谢易点头,又问:“我们这是去干嘛?去参加拜神仪式吗?” “对。”杨槐道。 答完这句话以后杨槐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着什么。 天空中无星无月,道路两侧高大的树影在昏黑的夜色中显现出浓郁的狰狞感,犹如张牙舞爪的厉鬼。 渐渐的,队伍前行的速度放缓了,最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谢易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从深山密林中离开,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地。 这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台,一侧是向下的悬崖,另一侧则是呈90度峭壁状的山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这里。 山体上被人为凿出了一个洞,洞内,一尊石雕而成的无面佛像静静伫立其中。 这是谢易第二次看见正面的无面佛像,与这尊佛像相比,之前他们在周老师公寓里看见的那尊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眼前的石佛足有近50米高,顶天立地,面部的每一寸肌肤纹理都被精雕细琢,以至于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看上去显得无比生动,让谢易不期然间联想到了蛛网、虫卵、蜂巢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手臂上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石佛下方的空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成千上万尊神像。 “据说这做村落历代生活在深山中,信仰无面佛,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杨槐忽然道。 他看向那些泥塑的小佛像:“这些神像都是村里的人供在这儿的,本来去年我们的那几座神像也该供在这里,可是临走时老师却说,想把他的那座带走,当做纪念品。” 一念之差,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所有的村民在见到石佛后都原地跪拜了下去,口中喃喃地念诵着音调古怪的话语。 谢易不会说,张着嘴装模作样,一双眼睛咕噜噜直打转。 他看见又有人从身后的密林中走了出来,两人一组,抬着竹竿,竹竿上悬挂着浑身是血、被剥掉了皮,以至于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 一头、两头……越来越多的动物被抬进了石洞里,从那些无皮动物身上留下来的血丝汇聚在一起,将石洞内的地面染出了鲜红的纹理。 前方跪拜的村民们将头压得更低了,谢易敏锐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正散发出阵阵死气。 与来时相比,他们的外表已然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之前看上去还只是脸色稍微苍白一些的普通人,现在却已经完全不成人样。 皮肤干瘪,眼窝深陷,漆黑的瞳孔扩散在眼眶当中,显得人不人鬼不鬼。 杨槐说过,当一个普通人和神像密切接触一个月左右,就会受影响开始异化。 那么,村子里的这些人从出生起就日日夜夜和佛像待在一起…… 他们恐怕早就不是人了。 被足足上百个鬼包围其中,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杨槐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衣服都快被浸透了。 然而即使被吓得直打摆子,他还有心情揩油,佯装受惊过度快要晕倒的样子,红着一张脸,闭着眼睛直往谢易身上倒。 谢易觉得杨槐也真是有点太离谱! 他颇为不耐地推了他一把,还没来得及说话,从侧后方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一把扯住了杨槐的衣领。 是游夜。 游夜连头也没抬,伸手精准扼住了杨槐命运的后脖颈,杨槐一口气没上来,本就红透的脸隐隐有些发紫,险些背过气去。 周围的村民都伏地跪拜着,竟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谢易看的乐在其中,杨槐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他装作没看到,直接将脸扭开。 杨槐受到了打击,顿时整个人都灰暗了下去,软塌塌地瘫在地上。 所有的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如同一群无知无觉的死物。 直到天色渐渐亮起,太阳快要出来。 灵老——那个玩家们在上半场电影中见到过的,宛若干尸一般的老人,他一直跪在人群的最前方,此时率先站起身来,面向众人,高声说了句什么。 这还是谢易第一只听见村子里的npc开口说除了那句咒语之外的话,他有些好奇地询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杨槐道:“他在说,佛存在于每个人心中。只要真心向佛,佛就会降临在你的身边。” 徐列随口道:“老师告诉你的?” “不是。”杨槐挠挠头,“我忘了是谁告诉我的,班长?好像也不是……” 佛就会降临在你的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谢易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一团阴云遮在了头顶,随时可能有暴雨降落。 “怎么了?”徐列留意到他的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谢易摇了摇头。 至此,拜神仪式便算是彻底结束了。 周围的村民们陆陆续续起身,几名玩家也跟着站了起来,谢易仰头在人群中寻找,迅速锁定目标,朝那边快步走去。 “周老师!”他面带微笑地站定,拦住了老师的去路。 下半卷电影里的自由度要比上半卷高很多,说话做事都可以随心所欲,因此谢易想试试,能否和电影角色进行互动。 其实他来时只是想碰碰运气,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可周老师看着他,竟真的开口应道:“怎么了?” 谢易眼睛刷地一亮,副本终于做了次人! 他又上前一步,直接将周老师身边的蒋慕和挤开,完全忽视了对方看向他时意味深长的眼神。 蒋慕和挑了下眉,似乎不太高兴。 谢易生怕他打扰自己和周老师说话,扭过头,给了游夜一个暗示的眼神。 意思是,该你上了。 游夜:“……” 游夜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他的御用保镖。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跻身到谢易与蒋慕和之间,将两人隔开。 “周老师。”谢易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开始和npc东拉西扯,“刚才见到的真是太壮观了,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山中,那座石佛是怎样建造出来的。” 周老师的表情有些神秘:“这座石佛在这里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或许,它并不是人造的。” “什么意思?”谢易故作诧异地惊叹,“但这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啊,难道,是无面佛降临人间,自己造出来的吗?” “或许吧。”老师回答得模棱两可。 “我们真的能见到真正的佛吗?”谢易仿佛来了兴趣,不断追问。 “只要信仰虔诚,无面佛就会降临,而神佛一旦降世,便不会轻易离开。”周老师微笑道,“或许,现在,神佛就在你的身边。” 谢易的心跳节奏空了一拍,声线稍显紧绷:“神佛降世后,难道还会离开?” “那是当然。神佛降世,寄居于泥胎神像当中,一旦神像被摧毁,神佛自然也就离开了。” 徐列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偷听,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而杨槐闻言则一脸失魂落魄。 “这不可能,老师说得不对!”杨槐眼眶泛着红,将声音压得极低,在徐列耳旁道,“我想要摆脱无面佛,做过的第一件事就是摧毁佛像,可那东西根本毁不掉!” 明明只是个泥巴做成的小玩意儿,可无论他怎样努力,摔打、踩踏、用刀劈、用水洗,都无法损伤它分毫。 走在前面的谢易也恰好问到了这个问题:“佛像这么神圣的东西,也能轻易毁掉吗?” 老师道:“当然不是轻易毁掉。佛像一旦经过拜神仪式,就沾染了神佛的意志,自此金刚不坏。要破坏佛像,唯独只有一种办法。” 老师转过身,半脸被淹没在黑暗中,声音嘶哑地道:“用火烧。” 要用火,而且不是一般的火。 唯一有用的火,是村里特制的香。 “这座村子里拜神用的香,是用人和动物的膏脂混合制作而成的。无面佛嗜好香烛燃烧后产生的气味,而点燃的香烛本身,却能够烧毁神像。” 老师的声音细微,很快被风吹散。 徐列这下是真的高兴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通关副本最关键的方法! 他将谢易拉到一旁,一贯沉稳平静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明显的兴奋:“副本通关要求是解决校园里的怪事,而校园里所有的怪事,都是由无面佛引发出来的。所以我们只要把佛像毁掉,学校肯定就恢复正常了!” 说着他又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先回村里,去上半卷电影里去过的那家人家里找找?我记得他家堂屋的柜子里放了好几桶香。” 谢易听徐列这样说,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系统广播声响起: 【各位玩家请注意,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五分钟时间,请大家合理安排时长!】 徐列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五分钟! 他们来时走山路都走了不止半个小时,五分钟够做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望向谢易。 谢易却是一脸平静。 谢易抬起手,拍了拍徐列的肩:“别钻牛角尖,npc只说了摧毁神像要用到香,又没说一定要用崭新没开封过的香。” 少年一手按住百褶裙摆,动作轻快地弯腰,从一旁的泥土地里拔出四柱燃烧到一半的线香,将头上烧过的部分掐灭:“喏,这不就弄到了?” 游戏播报立即响起: 【恭喜玩家谢易收集到s级游戏道具:人香*4】 【s级道具收集进度:3/4】 谢易心满意足的笑了,他盯着手上的东西,喃喃自语:“说起来,一根香就这么一点火星子,够不够用啊?” 说着他就又薅了两大把。 两人身侧,原本正低头行走的村民们不知何时纷纷停下了脚步,布满猩红血丝的一双双眼睛,就那么死死盯着两人,仿佛随时可能扑上来吃人。 谢易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连头也没抬,问徐列:“准备好了吗?” 徐列心上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准备好什么?” 该不会、该不会又是—— 谢易咧嘴,笑容明媚:“当然是,准备好逃命啊!” 说完,他直接原地一个起跑,猛地向前冲了出去! 20、拜神20 徐列和杨槐都没有想到,谢易居然是个行动力这么强的人,说怕香不够,就直接开始埋头狂薅! 村民们呆滞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片刻过后,人群终于骚乱起来,他们开始向着谢易所在的方向汇集。 这会儿谢易早就一马当先地蹿出了很远,徐列三人追在他身后,心惊胆战地回头看。 夜晚闷热的风带来一股植物腐烂的气味,前方,谢易的声音顺着风飘来:“你们也别闲着,手空的话都拔点——” 杨槐闻言,险些被脚下的石块绊倒。 他当这是家门口拔葱呢?? 可视线一转,身旁有力的竞争对手-游夜同学已经一声不吭却眼疾手快地捡了许多,手里拿不下,他不知从哪儿弄了张大叶子裹着。 杨槐:???? 杨槐不甘示弱,立即加入其中。 玩家们每捡一根香就会触发一次s级物品拾取播报,数字不断叠加着,从1一路飙升到99,然后停下不动了。 大概是数值崩了。游戏在策划副本时根本没想到,会有玩家一口气薅这么多羊毛。 谢易一手抓着一把香,跑在最前面,心中默默计算着还剩多久可以脱离电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事实上,他还挺享受这种被怪追的感觉。迎面吹来的风和命悬一线般的危机感让他的心嘭嘭直跳——虽然他还没有过,但是初恋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他怕说了以后被其他玩家打死。 密林里,无数道人影飞蹿而过。 前方四人身上仿佛绑着一根根看不见的风筝线,身后钓了一大批摇摇晃晃的怪物村民。 流逝的时间在遍地枯叶与泥土当中被踏碎成齑粉,五分钟转瞬即逝,很快,整片山林开始剧烈摇晃。 天空崩坏,地表开裂,乱石飞溅。 在某一次的呼吸过后,眼前一切无比真实的画面骤然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 他们又回到了学校,导演系a班的教室里。 “……”杨槐双眼发直,愣怔了许久,猛地瘫在椅子上,“得救了。” 他们在电影里待了太久,陆岭早就离开了教室。 讲台上,投影仪幕布中,还在播放着《拜神》片尾的卡司表,在幽幽蓝光里,谢易看见了每个人的名字。 他自己、游夜、蒋慕和…… 杨槐是摄影助理,唐程是导演助理。 再往下,是导演本人,周敬安三个大字,被白色的线框框了起来。 电影的片尾音乐阴森瘆人,竟是村民们拜神时念诵的那些诅咒般的呓语,教室窗外狂风大作,顺着走廊那侧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无数白色纸钱随风飘飞,如同满天雪片。 风吹动了门上的遗像,相框重重拍击在门板上,发出几声如同用力敲门般的巨响,又一阵大风卷过,竟吹得遗像倒转过来,紧紧贴在了窗户上! 周老师放大的黑白色脸孔,就这样透过窗户,直勾勾盯着屋里四人! “啊!!”杨槐差点被吓晕过去,“卧槽我们快跑快跑快跑!” “跑什么跑。”谢易完全不打算理会杨槐,转而对徐列道,“我们就在这里把神像毁了吧。” 之前在404公寓里找到的那尊无面佛像,一直由徐列随身携带着,他是老玩家,游戏手环附带储物功能。 唐程他们把变异教工引开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做任何事,都不如直接摧毁神像、结束副本来得有效率。 谢易急不可耐。 而且他总觉得,事情可能还没完。 最后一件s级道具还没找到,第三条官方线索也还未揭露,游戏能够直接结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他们到底漏掉了哪一环节? 杨槐完全听不进谢易的话,还在那里不停地惨叫:“快走!老师要进来了啊啊啊!” 那张诡异的遗像本来就会动,在风里轻颤时更是逼真到像要脱画而出,的确十分吓人。 谢易被他念得头痛,刚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了任务广播。 【恭喜玩家谢易触发个人角色任务:安抚杨槐,缓解他的恐惧】 【任务奖励:魅力值+9(完成后即将满点)】 【任务描述:可怜的男同学,他被吓得浑身发抖!做点什么,将他从恐惧中拯救出来吧。友情提示:有时候,爱情的力量足以让人战胜一切~】 谢易冷眼看着任务描述,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 最后一个任务,系统似乎是想搞事。 “缓解他的恐惧”这种任务要求,着实有些太过宽泛了,根本没有一个合理的界定标准。 再说,就杨槐这胆小如鼠的性子,就算拿刀逼着强迫他别害怕,他也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看任务提示的意思,似乎是鼓励谢易出卖色相去讨好杨槐,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谢易思来想去,觉得这样操作太为难他自己了,而且成功率并不高,还不如…… “啪!” 是皮肉相触发出的闷响。 谢易手起手落,猛地一记劈在杨槐的后颈上,杨槐两眼一翻,当即软塌塌倒在了座位里。 ——只要昏死过去,自然就什么恐惧也没有了。 “叮咚!” 耳旁传来清脆的铃声提示。 【恭喜玩家谢易完成当前副本内全部个人角色任务,当前魅力值(100/100),成功解锁个人技能:穿裙子打怪什么的,人家才不要呢!】 【注:该技能为被动生效技能,游戏将自动判定玩家下一次攻击为百分百必杀攻击(注:该效果无视一切防御,仅对副本boss生效,请玩家谨慎使用)】 成了! 谢易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徐列惊诧地看向他:“怎么了?” 怎么忽然把人敲晕了? 谢易甩甩手,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轻飘飘地道:“啊,没什么,他太吵了,让他安静一会儿。” 徐列:“……?” 徐列大为震撼地将无面佛像取出,摆在了课桌上。 谢易努力压平嘴角,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 教室内烟雾缭绕。 正如谢易在村子里时所担忧的那样,一根香能对神像造成的影响实在小到可怜。 初次尝试未果后,谢易盯着神像上那不足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斑点啧了声,反手直接点燃了一大把香。 满满一大把香,足足几十根,顶头燃烧的火焰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举着一手火炬。 这次效果十分显著,火舌刚舔舐到神像表面,神像的泥质外壳就一点一点化了开来。 窗外的天色愈加阴沉,明明还是上午,光线却昏暗得如同午夜,狂风席卷着整座校园内的树叶簌簌作响。 窗外的遗像躁动更甚,疯狂拍打着窗棂,想要冲入室内来。 窗户没开,但是门开了,有人从外面走廊冲了进来。 除了正烧着神像的谢易,游夜和徐列都在同一时刻站了起来。 来人是蒋慕和。 他依旧穿着昨天初见时的白色衬衫,但身上已再找不到当时那种干净温和的气息,那张英俊的脸上半边皮肤都已经腐烂了,身上流淌着腥臭的粘液,许多黑色的触手从他的领口袖口钻出来,像是一条条蠕动的小蛇。 “亲爱的。” 蒋慕和跑进教室以后没有靠近,就站在教室门口,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说一句话都格外费力。 神像正在燃烧,蒋慕和的身体也正在融化,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眼神死死地盯着谢易:“亲爱的,我没有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 明明蒋慕和距离谢易还很远,可他说话间,谢易却分明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冰凉的、濡湿的、看不见形状的触手,顺着地板,爬上谢易的脚腕,纠缠住他的小腿,忘情地紧贴着他腿上的每一寸极富弹力的肌肤。 不断向上蔓延、再蔓延,像是想要钻进他的裙子里去。 谢易的额角狠狠一跳! 他按住裙摆,但没起到什么作用,那种带着麻痒的触感依旧在他身上肆意妄为,顺着柔软紧实的腰腹往上,卷住他形状漂亮的肩胛。 并不造成任何伤害,仅仅像是某人于生命尽头进行的一场纵情狂欢。 谢易咬着牙,耳根泛起一抹恼羞成怒的薄红。 神像已经被烧掉了大半,蒋慕和的身体摇晃起来。 他站不稳了,可他还在笑,呼吸越来越粗重,仿佛是在喘息着。 “宝贝,你果然非常甜美……”他发出古怪的、呓语般的喟叹,“可惜,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但是,没有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既然你已经回到了这里,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这是蒋慕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完全融化在了地面上,变成了一滩粘稠的、冒着泡泡的黑泥。 谢易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皱着眉头,看着他消失在原地。 窗外的遗像无火自燃,纸张在风中卷起,发出吱呀的尖叫声。 神像被彻底烧毁了。 【恭喜玩家谢易、玩家徐列击杀a级boss:蒋慕和!】 系统广播响起,又结束,教室内重归于安静。 徐列和谢易面面相觑,两人脸上都不见什么喜意。 神像烧毁了。 boss也解决了。 可是副本并没有结束。 校园内也依旧昏暗如常,狂风大作。 透过窗户向楼下操场望去,一个个路过的学生全都仿若行尸走肉一般,姿态扭曲,面色青白。 电光识火之间,谢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杨槐!杨槐!”他一把薅起还在昏迷不醒的杨槐,使劲摇晃着他。 一下没控制好力道,杨槐的脑袋砰地敲在桌板上,他醒了,眼神还迷迷瞪瞪的:“我这是怎么了?脖子好疼,脑袋也疼……” 谢易没时间和他废话:“你知道教师公寓的那个教工,平时都住在哪里吗?” 杨槐呆呆地点头:“我知道啊。” 他的眼睛蓦地瞪圆了:“你不会要去找他吧?你干嘛啊,他都那样了,你还要去找他?” 徐列听到他这样说,愣了一下,很快也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对,异化教工。 他们忘了这个boss。 他们刚才烧掉了神像,于是蒋慕和自动死亡,就连那张周老师的遗像也跟着毁于一旦,所有受到这座神像影响异化而出的怪物,全都跟着消失不见了。 可是,异化教工呢? 异化教工是b级boss,如果它也死了,他们应该能听到系统广播才对。 广播没有提到它,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它还活着。 “这座学校里,或许,还有另一座神像。”徐列强忍着心跳,对杨槐解释情况,“很可能就藏在异化教工那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之前想不通的,现在也就可以想通了。 无面佛像从最初的周老师手里,辗转到了蒋慕和手上,又回到了404公寓,在这一整套流程之中,异化教工是在哪一阶段插入其中、与神像密切接触了一个月,从而变异成怪物的? 答案很可能是,他从来都没有。 他没有接触过这座神像。 他接触到的,是另一座。 “不管了,先走吧。”谢易感觉到了一丝烦躁。 他揪起杨槐,起身便往外跑:“先到那边去再说,一会儿你带路。” 游夜和徐列紧随而出,四人步履匆匆,向着教职工住宿区的方向行去。 只是,还没走出旧校舍,他们便停下了。 因为游戏又更新了一道广播。 【各位玩家请注意!当前副本完成度已达75%,3秒钟后,第三条游戏情报将在全副本范围内刷新!】 ——【情报内容:玩家当中,有一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