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缘》 第一章 仙人 唐朝初年,李氏王朝自称老子李聃后人,奉道教为国教,立为儒释道三教之首,一时间道门大盛,天下书生才子均习黄庭、道德、老庄学说。佛门式微,一代圣僧三藏法师深感世人苦难,前往天竺学习小乘大乘学说,并带回青莲、舍利、佛像等至宝,并建立慈恩圣寺,与道门鼎足而立。 后明君薨,女皇起,龙凤争鸣,神州大地暗流涌动,风云四起! 一个传自远古洪荒的至尊玄秘,慢慢浮现在世人眼前。 …………………… 朝阳初升,一片金光照向大地,远处山峰密林尽染,丛林中啁啾鸟鸣,溪水潺潺,飞鸟异兽竞相奔跑追逐,好一派仙府洞天之景象。半山腰上暖风和煦,一望无际的森林绿海拂起碧波绿浪,四周烟波浩渺,如龙蛇般萦萦绕绕,一起飘荡至远方。 泽州盆地北靠丹朱、金泉等山脉,东南又依傍太行、王屋二山,相传远古之时二山本在渤海之滨,山下有一老者名愚公,苦于二山阻碍出路,竟欲铲平,后天帝感念其精神,便令山神将两座高山移至于此。 太行山脉虽然丛林密布,遍地奇花异草,但连绵山峰奇峻无比,直插云霄,有些险恶之所便是最善攀援的灵猴和最善飞翔的雄鹰也难以逾越,其中迷雾漫漫,且有豺狼虎豹纵横,山下普通村民自然更是不敢攀登,久而久之,山谷村民皆以为山上必是有神仙居住,逢年过节参拜祈祷,莫不恳切虔诚之极。 此刻定睛望去,那千米山高的峦间,层层密林之下竟然有一白发布衣老者在其中穿行,他须发如雪,健履如飞,腰间却挂有一华丽的锦囊和碧玉葫芦,锦囊非丝非绸,散发奇异香味,与其装束颇不相符。 老人在一株巨木旁停下脚步,蹲下来轻轻摘起一片绿叶,放在鼻间闻了闻,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将叶片放进腰间的锦囊之中,又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已经摘取了数十种灵花药草,出奇的是,那小小锦囊装了这么多花草,竟也没有变大几分,与之前毫无二致。 老者走走停停,速度却是丝毫不慢,很快便到达了山顶,其上生有一片高达百米的巨大红豆观音杉,树林之畔有清泉从山顶之上汩汩流下,不时撞击在岩石之上,如飞花碎玉一般激起漫天细雨,老者站于一处高岩,身侧便是万丈瀑布,此处位于太行山脉至高点,向下俯瞰,万里山川大地尽览于胸,他蹲下喝了口山泉,便自然抬头向远方望去。 “咦?” 老者讶异的惊叫出声,他犹记得数十年前曾经来过此地,那时山下遍布有近百村落,其中村民皆是淳朴善良,不少孩童将他当作仙人,更是吵着闹着索要玉液琼浆,他当时哈哈大笑,只有将自己炼制的不少强身健体的灵丹分予众人方才脱身。 可此刻……老者凝起神识朝山下感应而去,竟一丝村民气息也察觉不到,他心中涌起不祥预感,连忙伸出双手,修长手指快速变化翻飞,犹如指尖舞蹈一般,如此推算片刻,老者神情转为凝重,笑容消失不见,眉眼之中竟有淡淡哀伤。 半晌之后他好像仍不确定自己推演的结果,从腰间锦囊之中拿出几片金色龟甲,手掌微微一抬,便凝练出数道肉眼可见的灵力,控制龟甲在空中以极其复杂的轨迹交相环绕,老者越算越是心惊,到最后竟然险些跌坐于地。 “竟然会发生此等事情,可怜这些无辜村民,世代温良,横遭此祸!” 老者面目温和慈祥,但此刻也不由得紧紧皱眉,他拂衣站起,收起金龟甲和手中草药,直接朝着山下跳跃而去,身形如利箭一般疾速俯冲而下,将要落到地面之时脚尖轻轻在草叶树枝上一点,又腾空而飞,如此这般不过数分钟,老者已经稳稳落在山脚下的村头小径。 他在山顶之时凭借风鉴阴阳之术已算得村民遭遇的恶祸,此刻未见地上有搏斗鲜血痕迹,心中不喜反惊,凝眉沉思片刻,突然目光射向山谷最北方。 老者不再迟疑,施展神行步法,身形在林间穿梭变幻,其速度之快便是千里奔马也不能匹敌,十数分钟后,老者已飞出百里之远,越往北走,他脸上神情越发凝重,但见周遭田野不复昔日郁郁葱葱景象,竟有大半都变得枯黄,而前方森林更是枝干萎缩,但黑色叶片仍然挂在树梢,随风飘零。 “观这景象,定然有修道之人在此,但是寻常法术不过是能汲取自然木灵为己用,何以竟将方圆十里的草木之灵尽皆吸尽干枯 ?” 老者越想越是心惊,越过十里荒原来到最北方的白绝山谷,方一进入,便觉血腥死亡之气扑面而来,偶有几道幸免逃脱的鬼魂欲冲出阵法,但仅仅发出一阵惨叫声后便化为虚无。 白绝山谷乃是当年战国时代秦赵两国交战的长平战场所在之地,当年赵国战败被坑杀四十万将士,化为冤魂厉鬼,在山谷之中聚而不散,后“杀神”白起为防止鬼魂外泄,肆虐人间,便在山谷之上设下封印大阵,将全部魂灵全部震服,此后千年不断有高人加持阵法,一内一外,便成了两个世界。 老者眉头紧皱,双手伸出探查一番,发觉这长平古战场的封印法阵竟然已被人破除,他面色大变,脚下气浪升腾,猛地奔进山谷,眼见周围阴暗昏沉,那游荡千年的数十万古赵国士兵灵魂早已不知所踪。 这些灵魂虽然久经镇压,力量虚弱,但越是如此,其怨念越是强大,如果逸散至山谷之外,人世之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四周鲜血、残尸映入眼帘,又疾速向后倒掠,老者得道百年以来,从未如此惊怒交加,他急欲找出此间亘古未有之祸事的罪魁凶手,是以越奔越快,双足灵力如炫光流星,腾云驾雾一般,速度快逾闪电。 如此奔了数分钟,老者来到一处红色河流之畔,此河乃是无数战士鲜血汇聚而成,在这鬼域之中历经千年也不曾干涸。老者目睹血海无波无澜,河面光如明镜,便是一丝涟漪也没有,仿佛静止一般,浑不像他上次来此处所看到的景象,他警惕着环视四周,见无异物,便凝视前方百丈处的山谷阵眼—白起之台,突见一阵碧绿旋光闪动,忽明忽暗,映出花草之迹。 老者见高台之上阴气环绕,黑雾腾腾,心中疑惑,运气大声问道“何方道友?为何擅闯长平古战场?”其气运丹田,声若洪钟,方圆十里皆是清晰可闻。 此时高台之上正站立一碧袍道人,他听得喝问,顿时觉得耳膜欲裂,血气翻涌,大惊之下险些将正自旋转凝气的灵壶摔落在地,他稳住身形,将灵壶藏于身后,警惕道“贫道奉天后陛下之令,在此超度亡魂,阁下若是不想招惹事端,还请速速离去!” 若是寻常人等,碧袍道人早就出手将其击杀,为灵壶中新添一缕灵魂,但他感应之下,竟觉眼前之人如蒙迷雾,浑身环绕之灵力气势磅礴,渊渟岳峙般深不可测,他思前想后,当今之世有这等修为的不过寥寥数人,但皆与眼前这人不太相符,不过此刻炼制阴珠即将成功,他不想平白多添变数,遂搬出天后之名,想让对方退却。 老者闻言凝眸沉思,他虽久不入人世,但也知晓当今天下,出现一奇象。庙堂之上执掌天下的不是一人,而是属于一皇一后,世人谓之天皇、天后,两人共同临朝,并称二圣。若是眼前此人当真是受天后陛下的命令,那数十年前的乱世,恐怕即将重现。 他缓缓朝前走去,道“天后与天皇二圣临朝,当为天下百姓造福才是,又怎会令你做出这等恶事?而且你身为修道之人,为何不思炼内丹、修功德,敬天仪,反而逆天行事,杀死山下的上万无辜村民?” 他厉声喝问,声音饱含雷霆之怒,直震的河水无风起波澜,浪花拍岸。 碧袍道人本以前这无名老者听闻天后之名一定会知难而退,不想对方周身灵力爆发,翻涌奔腾,如滔滔江河,海啸狂卷,顿时心头骇然,连忙手中祭起木剑,其上碧光凝聚,气芒飞旋,灼目非常,口中大喝“鬼王,起!” 他话音刚落,从黑暗之中突然闪过一疾速身影,向老者攻击而去,同时口中发出凄厉喊叫,声声直透天际,可怖之极。 老者不想背后还隐藏一人,大吃一惊,他凝目望去,只见来人竟然是一半大幼童,但其浑身笼罩红光,双眸泛着青芒,老者心中怒极,斥道“你竟然行逆天之事,凝炼阴童,当真是罪无可恕!”他说罢双手一挥,生出一股无形气力向那满身戾气的幼童扑去。 传闻魔教之中有驱鬼之法,能够将死去不久将往轮回的魂魄召回,附在活人身上,变成僵尸后被施法者驱使,威力十分惊人,而阴童是其 中最令人恐惧的一种,其怨念极强,以杀人吸血为乐,有“千里不留痕”之称。 老者知晓阴童虽然暴戾,但只是供人驱使的僵鬼而已,只要打败控制的人,它便再也不能作恶。老者心念一起,用柔劲将阴童制住,随后脚下气浪陡生,嗖的一声跃上白起台,与其碧袍道人斗在一起。两人一是罕见碧木强者,摘叶飞花,能够汲取天下木灵,一是神秘老者,空手聚气为刃,腹中灵力似是用之不竭,只见数十米见方的白起高台上碧光涌动,五彩飞芒,不时传来阵阵轰鸣爆炸,震得地动山摇,巨石崩裂。 斗到五十招后,碧袍道人已经渐渐被压在下风,他心中惊怒交加,脑中飞快思虑,欲想出眼前老者的身份,但其衣着朴素,无兵无器,浑无一丝特征,所使的又都是最为普通的招式,但到了其手中无一不具有惊天动地之威,吞噬山河之势,碧袍道人稍一偏神,突觉胳膊微凉,左臂之上已经被对方气芒划过,陡然间他心神俱慌,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怕是自己已成残废之人。 斗到后来,老者已经稳操胜券,但他终日采集草药,治病救人,已经有百年未伤及人命,是以此处手下留情,只是将对方困在台上,同时口中问道“道友,若是现在悔过,说出此行的目的,我绝不伤你,不然我手下稍快几分,不仅你的修为,便是性命,也将顷刻即休!” 碧袍道人眼珠一转,心中奸计已成,假装求饶道“多谢道友手下留情,但我此行真是奉天后陛下之命,虽然误伤附近村民的性命,但实非我心中所愿。当朝天皇天后日益争权,无论是掌权之大臣,还是江湖之术士,皆择主而侍,道佛两派的斗争更是一触即发,我等修道之人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哪里能够选择?” 老者闻言不屑愤怒,呵斥道“你修习黄帝之学,老庄之道,本应清静无为,无愧本心,怎能依附于朝廷势力,还行此人间极恶之事,竟然还敢说被利用?” 碧袍道人心中疑惑、恐惧、愧疚、惊怒交相汇杂,不一而足,他不动声色,暗中催使手中木剑和灵壶,说道“道门乃是当朝国教,修道之人哪个不是追名逐利,荣华富贵早已替代了寻仙问道,道友若是专心无为修炼,怕也不会来到这长平古战场,寻得一仙山洞府,隐世修仙不是更好?” 老者闻言默然,倒不是被对方驳倒,而是他百年前入世之时便已看出玄门中大部分人的心中所想,所以当时才拒绝朝廷之邀,一心游览名山大川,采药炼丹,治病救人,想不到一别许久,本应是见素抱朴的道教竟然已经堕落到了如此境地! “正是此刻!”碧袍道人见老者低头哀叹,速念口诀,刹那间手中灵壶增大数倍不止,山谷之中木灵真气如狂浪奔腾,青龙怒舞,绿光遍布夜空,万木逢春,碧茫茫一片,发出连绵不绝的霹雳炸响,全部向老者攻击而去。 老者抑制住丹田内躁动不适之感,挥手抵御,两股强大的能量轰然撞击,激起千层气浪,万道灵光,碧袍道人早就等待此刻,催动灵壶不住旋转,再以剑尖借助对方力道,如绿色彗星一般朝着山谷之外飞去,在空中留下千米长的残辉。 “今日之仇,来日有机会定当加倍返还!” 碧袍道人一走,那被控制驱使的阴童刹那间停止尖叫,浑身瘫软下来,其幼小的身体在黑暗之中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看起来奇异无比! 第二章 阴童 老者见碧袍道人借自己攻势逃出山谷之外,当下也不追赶,只是驻足而立,强大神识尽放,顿时将整个白绝山谷都笼罩于其中,但见四处断肢残骸,满地鲜血,便是九重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他心中愧疚、悲痛,叹息良久,突然想起那阴童尚在自己控制之中,老者转头望去,只见它全身皮肤乌青,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之后不再挣扎尖叫,但仍然露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杀戮之相,瞧之不免心悸万分。 老者感应片刻,惊道“原来山谷中的大半冤魂都已被这阴童吸纳,怪不得煞气冲天,可怜一幼儿,便不幸惨死。老夫当年若是将这些远古魂魄度化,也不会招来今日之祸。” 当世佛门有一秘法称为灵心无量决,乃是当年一圣僧从天竺佛国中取经得来,能够让修灵者以自身念力、灵力以及所谓的因果缘法施展法诀,进而安抚死去之人灵魂心中的仇恨和对世界的眷恋,令其早日归去往生,但此法极其耗费灵力,且收效甚微,所以后世有不少达官贵人花费大价钱请佛教高僧施法,而且每次皆是上百和尚诵经念佛,只为一人。 当初老者也曾想用此秘法超度冤魂,但长平古战场上的厉鬼何止万数,他独自一人力有不逮,遂只能加持阵法,令他们不得进入外界,附身诅咒害人。但他今日目睹惨剧,将一切缘由都揽在自己身上,心中愧疚悔恨,不能自已。 老者想罢,心中不再迟疑,双腿盘曲,双手合十,口中翕动,如古佛入定般气息内敛,浑身宝相庄严,金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灵心无量诀的无上真言从其双唇之间快速涌出,化为无数道纯净圣洁的灵力在山谷中漫天四射,那些侥幸未被阴童和碧袍道人手中的灵壶吞噬的残魂被金光一照,刹那间内心怨念尽消,平和无比。 他们循着无量诀搭建出的六道之路进入地府之内,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将前世今生的记忆尽皆汇入三生石中,最终开始那或精彩、或跌宕、或平凡、或伟大的下一世。 随着灵心无量诀的全力催动,正在老者双腿之上沉睡的阴童突然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从其皮肤毛发之上涌出丝丝淡不可见的红光,这些都是被其吞噬,最终进入其身体的一部分冤魂,他们在无量诀的感召之下也摆脱束缚,进入循环往生之路。 噗! 老者逆天改命,一次超度数万灵魂,终于灵力不支,喉头微甜,气血剧烈翻腾,浑身涌起深入灵魂的虚无感,不过他犹念当年封印之事,心怀歉疚之意,不甘放弃,口中经言竟加快了几分。 数个时辰过后,他已感应不到山谷之中有任何游荡在外的孤魂,大部分的鬼灵已经进入地府,循着彼岸花走向天际。老者心力交瘁,终于支撑不住,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他缓缓收起金色手印,竟感觉到自己怀中传来一阵微弱之极的震动。 老者又惊又喜,顾不得凝气调息,俯身查看,发现那阴童浑身乌青肤色已经恢复正常,与正常幼儿无无异,他又摸其胸口,果然发现这阴童胸腔之中有淡淡心跳之声,虽微不可闻,但在这无一丝生气的山谷之中,不啻于春雷炸响,暖雨磅礴。老者急忙从碧玉葫芦中倒出一粒丹药喂其服下,过了片刻,幼儿得仙丹灵力温养,竟如初生一般,发出清脆的啼哭,在山谷上空久久回荡。 老者大喜之下心中不由疑惑,一般使用这种阴法炼制的僵鬼完全是行尸走肉,绝不能死而复生,这一小小幼儿何以竟能存活下来,他双手贴住幼儿的额头,发现竟然有一强大的魂力在其经脉之中游走,护住其全身关键七百二十穴位和十二经络,老者心中惊叹,啧啧称奇。 原来这幼儿体内的魂力乃是其长兄死后所化,当日碧袍道人在山谷之中将方圆百里内的村民全部驱赶到此,并将赵国将士之魂放出,肆意虐杀。长兄生前便极其疼爱幼弟,尽管周身都是令人恐惧的厉鬼,但他仍然尽力护住其弟,最后虽惨遭无数厉鬼吞噬,但其魂魄心中执念不散,竟潜入幼儿神识之中,护住其命魂精魄,最后终于被老者仙丹中蕴涵的无上灵力救活,侥幸逃过一劫。不过饶是老者修为惊人,苦苦思索,也想不通此节,但他知晓幼儿虽然存活下来,但怕是以后都将为僵鬼之体,不入六道,不分五行。 “哎,若是那股魂力没有将你救起 ,或许你也可以进入轮回,来世投得一贵族人家,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可……此刻,你虽已重生,但却进入了一条千万年来最为孤独的道路,将来乘风齐天,还是零落入尘,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老者心中只道是幼儿吉人有天相,便不再多想。他慈祥地抚摸着睡在怀中的幼儿,走到河边,轻轻地用河水擦拭掉其脸上干涸的血污,但见此儿额如玉璧,两耳贴脑,兰廷分明,竟然是面相中的极贵之相,老者脸上喜色尽现,心中大为欣慰。 不多片刻,幼儿终于缓缓醒来,他双目圆睁,茫然地向四周望了望,最后看向自己面前这个白发白须,仙人一般的老人,疑惑万分,脆生生问道“神仙……爷爷,这是哪里?我……是谁?” 老者心头微颤,看来这幼儿经历惨变,虽侥幸保得一命,但其本身的魂魄已经与残余的冤魂完全融合交缠在一起,脑中所有的记忆也已经被吞噬,他此时便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圆润如璞玉,玲珑剔透。 老者双手抚其额头,感应片刻,微笑道“你的名字叫做宁枫!” 幼儿喃喃自语“宁枫?!”片刻之后,他又问道“神仙爷爷,那你叫什么啊?” 老者笑着回道“老夫名叫孙思邈!” 宁枫闻言没有半分惊奇,但倘若是世间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只怕是会立即跳起来,躬身下拜。这个老人乃是当今道门领袖,妙应仙人。他以弱冠之龄悟出玄宗第一门太清门的无上功法——太清真诀,击败同门数十前辈高手,登上太清门第三代掌门的宝座。约有十数年后,恰逢隋末动乱,九州群雄并起,大地重燃战火,其后蛰伏多年的魔教重出江湖,各自拥兵自立,互相争斗不休。孙思邈以太乙之术推演出将有明君治世,遂以太清门掌门之尊,邀请天下道、佛、魔三教高手,以武会盟,在昆仑山下独自一人迎战三教数十高手而不败,被共推为玄门神帝。后来李唐统一天下,以道为国教,孙思邈又被封为药王、天医妙应真人、当朝国师,佛教中人又称其为药王佛。 后孙思邈自感天下大定,圣人治世,便辞去玄门神帝、国师、太清门掌门之位,云游仙山,采药炼丹,治病救人,算来至今已有五十年之久,其间不时有妙应仙赐仙丹救人的传闻现于人世,不少百姓都以为他已经得道成仙。只要孙思邈尚在人世,那天下道佛两派皆为相安无事,而魔教中人也不敢擅自作恶。 宁枫本就是一乡野小儿,连当朝皇帝是谁都不曾知晓,又何况孙思邈之名?况且他此时记忆全失,连刚刚发生的全族灾祸也全不记得,只觉脑海中空无一物,茫然无比。 孙思邈笑着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孙思邈的徒儿,跟我学习岐黄之术,如何?” 宁枫虽脑中空明,但也看出眼前的老爷爷仙风道骨,不是寻常之人,便挣扎着下拜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孙思邈也不阻拦,只是呵呵笑道“起来吧!为师传你一法诀,你要勤加修炼,定心收性,心中不得有私欲妄念!”他所传的不过是道门中最寻常的用以养生守神的凝识口诀,期望以此来压制宁枫体内残余的冤魂戾气,令其彻底恢复人身。 宁枫当下默念几次,他此时心无杂念,恰合玄门中“澄澈空明”之境,是以不管学什么都天赋极佳,不多会便将师父所传的凝识口诀烂熟于胸,不由自主的修炼起来,片刻后就觉得浑身四万八千毛孔尽皆张开,一股惬意舒畅之感在经络之中游走,快意无比。 山谷之中仅存的灵力从其穴道中涌入身体,宁枫突然感到神识一震,脑海中似乎有一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怒吼狂叫,他心下大惊,赶紧停住所念法诀,问道“师父,为什么我练这法诀却感到心中有一奇怪的声音,他似乎……似乎告诉我,要为他报仇,为所有人报仇?” 孙思邈本在凝气调息,治疗伤势,乍一听到宁枫痛苦之声,大惊失色,他原来只是传这法诀给宁枫,以望其平息心中怨念戾气,不想其竟然一触即通,修炼起来,更是唤醒了神识中那股强大而奇怪的魂力。 他双手在宁枫身上快速的连点数下,暂时封住其经脉,随后哄道“此处四周有残余的冤魂厉鬼,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便不会再听到那声音了!” 宁枫闻言面有疑惑,但师命不敢违抗,便随着孙思邈走出山谷,但见山谷外已经是艳阳高照,花草树木连绵起伏,如霓虹彩带,仙女流霞,一直延伸至极远处的山脉脚下。刹时宁枫只觉胸中苦郁之意尽去,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此时白绝山谷周围的十里森林虽然被碧袍道人吸尽了灵力,众皆枯萎垂地,落入泥土之中,但微风吹过,空气中又有无数看不见的花絮草种落下,不过数月又将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便连这受到诅咒的山谷之中也怨吼止息,阴魂不在,外界偶有阳光透过残余法阵的空隙射进来,那红沉河水的惊天煞气渐渐减弱,浸入略显暗沉的土地之中。 碧袍道人来此虽行的是杀戮之道,但其御使的浑厚木灵也催生了此处的生机,长平古战场终将褪去炼狱鬼界之名,化为其乐融融的世外桃源。远处山峰顶处覆有皑皑白雪,被倾洒的阳光炙烤,也纷纷融化,汇聚成数十条小溪,最终流至一地从山坳之中奔泻而下,形成壮观瀑布,滋润灌溉这已繁衍千年的百里沃土。 第三章 游仙 时近晌午,日光越发灼热,路边相并矗立的一排参天巨木也挡不住炎炎金轮,树下的花草灌木似枯萎一般,皆无精打采的垂落于地,偶有枝叶微微摇摆,也是流火烈风,酷热难当。 此等九伏天气,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穷的寻一处阴凉,只盼日落西斜,晚风习习,富的便修纳凉水榭,尽享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在树下小路之上,此刻有一老一少缓缓前行,两人步履平稳,毫无焦躁急切的神情,竟像是在春天的田间小径散步一般惬意。目观那白发老者面色慈祥和蔼,虽身着青裳布衣,却掩不住那出尘脱俗的仙气,绝非寻常村野之人,而其身旁的少年四肢修长,面色苍白如雪,更为奇特的是,烈日当空,他却身背一硕大的包袱,看起来其中所装之物颇为沉重,但他却无一丝负重感,额头也没有一滴汗珠,比之老者还要轻松半分。 这两人自然便是妙应仙孙思邈和宁枫,白绝山谷之事已然过去十年之久,宁枫也从一个垂髻幼童长成了英俊少年,他本命魂魄因与鬼灵相互纠缠,早对当年所发生之事失去了记忆,便是连名字也是妙应仙从其脑中勉强感应得来。 这十年来宁枫除了每日学习岐黄之术兼以上古各家药典,还要学习儒家修身养性之言和道门老庄学说,以凝心定性,震服体内恶灵。除此之外,他还跟随师父走遍神州各大仙山,采集天山红枫、雪蒿果和南疆赤雀火羽放入鼎中炼为赤曜丹,每日辅以仙丹之力修习,日日不辍。 但宁枫体内残余的鬼灵却是没有因此被消除,反而是随着年岁渐长,愈发不可遏制。每隔一段时间宁枫便会被鬼灵控制神识,癫乱疯狂,六亲不认,全身冰寒无比,最后化为一尊冰人,幸有妙应仙无上修为,数次将其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但对其发作越来越频繁的僵鬼之毒,却是束手无策。 而就在一个月之前,两人来到一山村中给村民们治疗寒热之症,受到众人热情款待,不想宁枫竟然在半夜之中化作僵鬼,将一妙龄少女吸尽鲜血而死,后妙应仙更被暴怒的村民们称作妖道,逐出了村外。 宁枫对此愧疚无比,愈发勤恳的修炼凝识心诀,同时日日夜夜参阅古籍,欲寻找治疗之法,但却一无所获。同时体内的冲动和杀念却是越来越强烈,妙应仙看在眼中,心中郁闷、焦急之情更甚。 这一日一大早,宁枫就被师父叫起,背负行囊上路,两人走在山间大道之上,一仙风道人携一俊秀少年,不时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妙应仙依然低头沉思,不发一言,宁枫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是要去给别人治病么?” 妙应仙淡淡道“对,不过要治病的是你!” “我?”宁枫讶异道“难道师父您又想到了什么药方,现在去采药?” 妙应仙道“此次我们要去拜访一故人求取灵药,到了那儿你要谨言慎行,不得有半分逾越,不然怕是此行不能如愿。” 宁枫闻言心中疑惑,暗想“师父被称为药王,医术独步天下,难道还有他老人家炼不出来的灵药么?再说师父言称故人,为何还会求取灵药不得,听起来倒像是有嫌隙一般?”不过他见师父脸色凝重,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是跟在后面向前行进。 又走了数个时辰,两人走进一处青山脚下,宁枫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绿树浓密,云雾缭绕,妙应仙停下脚步,说道“前方便是游仙山境地,此山钟灵奇秀,但同时也艰险难攀,我们只能以御风术越过,你跟好了!” 宁枫跟随师父虽没有学习道家术法,但普通的诸如御风术,治愈术等简单法术也曾学得一二,当下两人足尖点地,御风而上,朝着山顶的方向行进。 两人催动周身气流,随风而上,在天边化为白色云浪,快逾飞鸟。不多片刻,便已来到游仙山霍林洞天,眼见下方千山环绕,九天瀑布奔腾,隆隆巨声隐隐可闻,无数溪流蜿蜒曲折,最终汇聚到山谷之中一巨大湖泊之中,岸边鲜花绿树倒映水中,真如天边彩霞,绚丽非常。 宁枫眼见此等仙境美景,惊叹异常,他曾从《唐书·地理志》上读到,游仙山位于吴越之地,福州府长溪,其周回三千里,西临连绵青山,背靠茫茫大海,尽得风水之妙,被称为 是“道家第一洞天”,尚在五岳洞天之上,山中奇花异草遍地,更生有“神草仙芝”之称的五色灵芝,传说乃是当年女娲补天之五色神石的灵光落地而化,功效非凡,有医者曾称便是亡者服用此芝也能将魂魄从冥界召回,死而复生。 “五色灵芝?”宁枫心中恍然“难道师父所求的便是这等仙芝药材么?这等仙府洞天中独有的奇药,怪不得他说可能会不能如愿,不过想来以妙应仙人的威名,也不会太难!” 他被僵鬼之体折磨已有十年,每日都要耗费稀有药草加上师父的灵力温养,心中早就愧疚万分,再加上前日误伤人命,更是自责悔恨,难以言喻,此时想到终有灵药能够镇服体内恶灵,内心欣喜激动,竟差些从云端掉下。 然此刻妙应仙心中却纠结犹豫,这百年来他行医救人,曾为采集药草踏足海外仙山、南疆毒林。游仙山中灵药种类繁多,兰花芝草、琼枝珠玉应有尽有,但妙应仙却从未来到此地,上一次前来已是百年之前,盖因游仙山中住有一仙人,名曰王纬玄,他号称天地仙师,名列神州九仙人之一,修为冠绝天下,世间佛道两派公推其为天医妙应真仙孙思邈之下的第一仙。但其性子也如道行一般,欲比天高,为人孤傲清远,自负天下无敌,自然心中最不服的便是妙应仙。 每一次妙应仙前来采药之时他都会趁机约战,两人出手,直可令山河变色,日月掩辉,有几次甚至引发剧烈海啸,狂风海浪掀起数十米高,波及海边渔村与过往船只,死伤无数。妙应仙悔恨无比,自那以后王纬玄所到之处,他都退避三舍,久而久之,世人都以为妙应真仙败在了天地仙师手下,他淡泊名利,也不辩解。 仙师王纬玄虽心高气傲,好胜心极强,但为人磊落坦荡,知晓自己尚未胜过孙思邈一招一式,所以对外只说胜负未分。他与妙应仙皆是道门宗师,两人之战必然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哪知修道之人传得越甚,他心中越是气愤,只觉得此胜名乃是对其的极大侮辱,后来有十数年他寻遍九州仙山,欲寻找妙应仙再战,以正其名。妙应仙闻之,更是躲之不及。 此虽皆是百年前的旧事,但孙思邈今日想来,仍觉心有余悸。仙师王纬玄好战之心,世所罕见,不知此次一见,又会惹出怎样的风波?但为了自己的徒儿,他唯有登山拜访,心中打定无论对方如何刁难,只需忍让便可,绝不重蹈当年覆辙。 来到游仙山所辖上空,妙应仙降低速度,缓缓前行,但见此山此景与百年前并无变化,依然是倚崖傍海,峰峦奇秀,云雾缭绕,他此行有求于人,遂顺势而下,落于山间小径上。抬头望去,只见石路两旁百花绽放,争相斗艳,如霓虹彩带,迤逦相映,直达山顶天际。 待行至半山腰时,突然看见一身着素衣的少年在舞剑,其年岁虽小,但眉宇间英气逼人,身姿变幻如行云流水,出手忽而快捷迅猛,忽而飘逸灵动,竟是一高深无比的剑法。宁枫只道其是仙人门下,心中仰慕非常,暗想“什么时候我也能习练这样的仙法,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只可惜师父念我体质特殊,从不愿意教我……” 一旁的妙应仙看了一眼,便知此少年所练的乃是游仙山的无上碧水剑法,以有形之剑,御无形之气,其刚柔并济,变化莫测,当年他足足斗了三百招方才寻得一式破了此剑法。但是王纬玄傲气十足,得道以来从未收过任何徒弟,此少年的剑法又从何学来? 他心头微微疑惑,不过王纬玄常常云游在外,此次未曾知会便来拜访已是不妥,若是此子真是仙师之徒,那事先让其通报一声当为礼仪之道。 妙应仙面带微笑,驻足原地,那少年练剑正兴,浑然不觉,手中一柄仙剑上下挥舞,锋利剑刃将阳光折射成七彩霓芒,将其身体完全笼罩于其中,真如脚踏彩虹的天仙下凡,其剑气所到之处,虚空裂响,金石迸碎,四周那红花绿草、参天枝叶被轰成齑粉,在空中汇聚形成无数条绚丽彩带,落入山间瀑布中又奔腾而下,最终汇入碧波万里的游仙湖泊中。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少年竟也没有停歇之意,妙应仙见其灵力修为强沛无比,竟不下于服用了十年仙丹的宁枫,他微微一笑,两人年对相仿,道行相近,又都修行玄门妙法,说不定倒是一对好玩伴。 宁枫见师父不曾发声,便也不敢打扰,但他少年心性,越看越是激动,浑身那被隐藏的戾气竟然显现出来。那少年正欲收剑,突然感觉身后一道似有若无的杀意,大惊失色,慌忙向后退后数丈之远,执剑横于胸间,他见山间石路上并肩站立一神仙似的老者和一面容苍白俊秀的少年,不知来了多久,自己竟然毫无感应,心头惊怒。 “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游仙山洞天?” 妙应仙笑着拱手道“仙童,老夫乃是你师父一故人,路径游仙山,特来拜访,烦请传与通报一声。” 少年见老者儒雅有礼,以为其定然是服于师尊威名,惊惧之情瞬间消失无踪,又见那宁枫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淡淡杀意似乎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心头猛地涌起怒火。 他得天地仙师教导近十载,自负天赋过人,渐生骄横孤傲之心,此时忍不住道“我师父乃是天下仙人之师,只有晚辈,哪里有什么故人?你这老道在此胡说八道,乱攀关系,小心惹师尊生气,转瞬化为齑粉,劝你还是早些下山,不然饶不过你这擅闯仙山之罪!” 妙应仙见少年如此无礼,微微皱眉,还未回答。一旁的宁枫却受鬼灵侵体,性格暗藏暴烈,此时见人侮辱师父,哪里还按捺得住,大声呵斥道“你这小儿,我师父胸怀若谷,好好的跟你讲话,你却不知好歹,出言不逊,今日我便替你那师父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罢身形一动,闪电般向那少年扑了过去。 第四章 仙师 妙应仙见眼前的少年不仅招式术法和仙师王纬玄相仿,便是那孤高绝傲的性子也是一脉相承,心中对其身份已毫无怀疑,他与王纬玄斗了数十年,似敌似友,自然对其了如指掌,此时面对这个仿若是仙师第二的少年,若不是让其心服口服,恐怕不会轻易带自己见其师尊,心中打定索性让宁枫与其斗上片刻,静观其变。 那少年见宁枫虽然身形快捷,但是出手毫无章法,口中冷笑道“一个还未进入通灵之境的小儿,竟然就敢随意向我出手,也罢,让你知晓什么叫真正的道法。”说罢他灵剑一横,刹那间从经脉之中涌出滔滔玄水灵力,如江河奔腾一般护于周身。 其时九州修真道门境界参差不起,修炼级别也各不相同,但根据修为深浅,基本分为通灵、地黄、玄天、圣人四个境界,也称人道、地道、天道、圣道,佛门之中叫法不同,但也基本相似。每一境界之间差距甚大,术法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修灵一道极重天资和悟性,寻常修道之人便是进入人道,也需要费上极大的功夫,至于地道境界,已可跻身于神州一流高手之列,而在百年之前正道各大门派洞天之中能够达到天道者不过寥寥十四人,被修道界称为神州九仙五佛,其修为惊天动天,彻鬼通神,传说已经超脱凡夫肉体,达到神仙境界。 妙应仙和天地仙师自然便是属于九仙之二,不过华夏大地藏龙卧虎,仙山林立,不知还有多少高手隐世其中。 宁枫见这少年出言无礼,还嘲笑自己,心头更怒,脚下气浪升腾,速度攀至极致,刹那间在山谷之中掀起一道无名飓风,妙应仙人见徒儿凶性未敛,暗暗担心,手中凝气观战,随时准备拆开二人。 哪知少年只是面上惊色一闪而逝,手中灵剑嗡嗡震颤,随着法诀的不断催动,剑身之上渐渐凝聚出一团白腾腾的云雾,在四周碧木绿叶的映射之下又转而变成碧色水华,宛如一条青龙般仰天呼啸。 宁枫因僵鬼体质的缘故,不擅长法术,但也知晓对方剑法中的厉害,是以不敢直接与其相抗,只是在他周围疾速闪现,欲寻找间隙一举将其制服。 少年见对方越来越快,势若雷霆,夭若闪电,稍稍收起轻敌之意,他此时尚未修成碧水剑法的上乘境界,无法凝出毫无破绽的玄水气罩,若是僵持下去说不定真会被对方寻得可趁之机,还未出招便已落在下风,让少年暴怒不已,剑上水云陡然剧烈流转,仿佛整柄灵剑都瞬间融化了一般,在空中如水龙突袭,四方八面,随其心意变幻。 宁枫暗惊,心道“这就是师父口中所说的碧水剑法么?果然厉害!” 碧水剑法乃是当年三国传奇道人左慈所创,合水灵之变化无形和木灵之曲直长生为一,兼具水木双灵之妙,一旦使将出来,可以将化剑灵为水,聚散随心,运转如意,令人防不胜防,而剑法又具有木灵的生长特性,所幻化出的水剑奔腾不息,愈使愈强,寻常修道者莫说与之抗衡,便是能坚持数招已是不易,所以当年以妙应仙人的修为也是到了数百招之后方能胜出。 此时宁枫不过凭借鬼神般的速度和蛮力,哪里能够知晓破解之法?一时间被那忽而聚气为兵,忽而散灵为刃的碧水剑法逼迫得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堪堪躲过,饶是如此,布衣之上被在瞬间被刺穿了数十个小洞,从中溢出点点鲜血。 少年剑法奇妙,数招将对方迫至绝境,不禁心头畅快,哈哈大笑。宁枫却是焦急躁动,一面不愿给师父丢人,一面却又是心头惊怒交加,对方灵剑舞将起来,如水银泻地,浑无一丝间隙,便是偶然露出破绽,也是转瞬即逝,如此下去,怕是自己撑不过十招。 宁枫只感沮丧愤怒,满身的戾气渐渐升腾,体内的鬼灵之力也是蠢蠢欲动,不过片刻,他全身经脉中的血液流动之势渐缓,皮肤之上凝结起一道薄薄的冰层,少年的碧水剑气甫一触之,便攻势骤降,被冻成无数冰晶,转而又被气劲击碎,化为漫天雪花飞扬。 感到浑身压力变小,宁枫猛地又将鬼灵压制,神识渐渐恢复清明,他眼见周身冰屑飞舞,刹那间已经寻得制胜之机,心头大快,竟突然朝着对方的剑气扑了过去。 少年全力催动碧水剑法,连发数十招也没有将对方拿下,心中急切骇然,又见宁枫竟然逆 势而上,直冲过来,惊愕之下怒气更甚,手中灵剑陡然在周身以灵划圆,瞬间祭出一道碧光气旋,将宁枫吸附其中,转而又催动水灵之力,紧紧缠绕包裹,令其不得动弹。 “哈哈,乡野小儿,也敢妄自挑战于我!你速度再快,力量再大,在我的碧水剑法面前也不过是一跳梁小丑,看你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少年得意之时,妙应仙人却已看出徒儿虽被困住,但同时其碧水剑法的聚散之势也已经慢了许多,恐怕下一刻便是宁枫破冰而出,扼其咽喉。他生怕徒儿出手过重误伤此少年,惹得仙师王纬玄震怒,那时求取五色灵芝恐怕便完全不可能了。 “徒儿,出手小心,莫要伤了和气!” 宁枫尚未及回答,那少年却是勃然大怒,他蹒跚学步之时便学习道法,师尊曾说过他天资卓著,悟性奇高,修为已然胜过寻常修道之人,这老者竟然让一个年岁相仿的小子对自己手下留情,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少年狂怒之下再无藏拙,碧水剑法催动至极致,灵剑之上陡然升腾去漫天水雾,轰地迸裂开来,随后又猛然聚合成无数水刃,呼啸着向被缠住的宁枫刺去。 但如此浓烈的水灵在靠近的一刹那却是仿佛碰到了无形气墙,倏地变缓,被绵柔水灵缠住的宁枫大喝一声,全身冰寒之力彻底爆发,将碧水气刃尽数冻结,随后以掌为刀,大开大合,带着撕裂虚空的脆响,向着少年劈将过去。 妙应仙见状大惊,那少年全力施展之下,自身周围已经完全没有防护,若是这般被宁枫手刀斩中,怕是不死也要受重伤,他方要出手阻拦,却见那数十丈外的瀑布中突然闪过一道水箭,向宁枫飞去,其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妙应仙心中一惊,来不及思虑,手指尖凝出一黄色灵光,疾速射出,与那水箭轰然撞击在一起,两相湮灭化作一股巨大的光球,将宁枫和那少年击飞出十数丈远。 刚才还殊死拼斗的两少年片刻被巨力震的头晕欲眩,人事不知,同时那山顶之上遥遥传来一道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躲藏了百年的天医妙应仙人,你擅自闯入游仙山倒也罢了,为何还指使这一个僵鬼一般的小儿伤我徒弟,真的不把我王纬玄放在眼里么?” 宁枫强忍浑身伤痛以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心中剧骇,这什么号称天地仙师的老道修为果然非同凡响,竟一下子便看出自己身体中的异样,还逼得师父亲自出手。 妙应仙闻言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百年未见想不到老友仍然这般咄咄逼人,而且以前王纬玄约战之时怕自己拒绝曾千方百计编出百般理由,此时被其抓到实柄,恐怕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此行乃是有求于人,他只好委曲求全,轻言安抚“多年未见,道友风采依旧,刚才只是两小儿切磋比较,算不得数,而且有老夫在一旁看护,岂会让他们出手没有分寸呢!” 妙应仙深知仙师王纬玄不仅放荡不羁,心高气傲,而且极其护短,当年游仙山下百里之内的百姓皆供奉于他,他便尽力保护,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绿林盗贼敢来此地,他便不管缘由斩尽杀绝,而其座下仙童更是恃其神威,纵横九州,不管到哪座仙山道派、州府县衙,只要报出游仙洞天之名,那便没人敢阻拦。此时他看见自己的徒儿被人击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王纬玄浑无一丝老友相见的欣喜之意,反而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孙思邈和颤颤巍巍的宁枫,语气不善道“哼!没想到妙应真仙身为太清掌门,玄宗领袖,竟然收了一僵鬼当成徒弟,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道门又要有一番变化了!不过他虽然三魂不全,七魄不在,倒也还算是有几分血性!” 妙应仙知晓其在讥讽自己藏匿多年,令其寻而不得,但他向来宽厚,遂微笑着直陈来意“道友好眼力,我这徒儿本是纯阴体质,后来却是因为一场变故吸纳了鬼魂的力量,且经常发作,所以此次前来借取五色灵芝,以压制其体内鬼灵。” “什么?” 王纬玄闻言神情大变,望向宁枫的双目之中满是惊骇狂热,似是见到了不可置信的事物一般。 第五章 洞天 仙山峭立,妩媚多姿,其上烟霞焕彩,异木参天耸立,众多千年柏树松枝绿染山峦,满眼望去,一片含烟霜雨碧色茫茫,翠丝长竹间流过山顶融化雪水,汇合至一处化为三千尺的白练瀑布,轰然落下,砸在巨石之上,如万千飞花碎玉一般四散涌开。 如此灵境仙景,山脚下却是一片肃杀敌意,王纬玄负手飘然而至,将自己的徒儿扶起,喂其一仙丹,片刻之后,那被震晕的少年方才缓缓醒转过来,待见到自己师父,刹那间满面羞愧,张口欲辩。 王纬玄止住其言语,紧紧盯着宁枫询问道“你说这少年是纯阴之体,可是当真?” 妙应仙知晓其意,点点头“不敢欺瞒!” 两人乃是当今天下道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能让他们如此震惊失色的自然不是寻常之事。传说人类乃是上古大地之母女娲用五行之力创造而成,而每个人根据体质的不同对于五灵的悟性和分属也大为迥异,除了头脑聪慧愚笨之外,这便是决定了一个人天赋资质的重要因素,所以各大道门佛派中,有人擅木灵、有人擅火元……此时宁枫竟然是摒弃了体内的五行属性,成为了千古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返璞归真,又怎能不让人惊奇诧异? 不过千百年来,阴阳之体不过是众口相传的异闻而已,并无人真正见过,所以到底有何奇妙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妙应仙与宁枫相处十年之久,方才得知晓一二,其每见月华便力量陡增,体内鬼灵之力激发至极致,不受控制,而白日便体质冰冷,似是要将太阳之力隔绝体外。 仙师沉吟片刻,突然说道“阴阳体质不过是千百年来修道之人臆想出来的,又有谁真正见过?况且就算你徒儿真是,我游仙山上的五色灵芝能有何用?” 妙应仙本就知晓王纬玄不会被如此轻易说服,是以耐心解释道“纯阴体质虽然跳出了五行之外,但是若能用五色灵芝加以其他诸如雪莲、黄首人乌等仙草炼成太清五色丹,便可以利用阴阳化五行之法并反其道行之,将我徒儿体内的鬼灵压制,甚至能够完全炼化也未可知。” 仙师闻言心头剧惊怒骇,阴阳五行之道乃是天下修灵者的本源力量,岂能擅自反之?但是妙应仙于医道已臻天人之境,既然如此说来那定然不会有假,不过其竟然能够以后制先,以五行制阴阳,此法难度不亚于让日月静止,江河倒流,难道他已经晋入了那传说的圣人之境? 他越想越是惶恐,同时寂寞已久的好胜之心又被激发出来,他潜心避世修炼多年,等的便是这一天,心中打定不管妙应仙如何躲避退让,今日一定要出手试上一试,不然百年前的较量何时才能有个定论! “便是你所说皆是无误,但你今日擅闯我静修之所,又让你这古怪的徒儿与我徒儿相斗,我若是如此轻易地将五色灵芝交付于你,那传出去我游仙山的威名何在?” 妙应仙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这小徒身世孤苦,又染上诸多恶灵,若是道友能够相助一二的话,老夫力所能及之事你尽可以吩咐。” 宁枫从未见过自己那无所不能的师尊有如此局促为难的时刻,心头委屈、愧疚,喃喃道“师父……” 仙师王纬玄虽冷酷桀骜,但也知晓此纯阴少年染上鬼灵,必然是难以想象的痛苦,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非人的遭遇,任是谁见之也难免动容,他当下便心软了几分,刚要答应,转眼却又见孙思邈气度恢弘,淡然自信,心头没来由地又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复而冷冷道“你号称天医,炼丹草药一道我自是不如你,但是五色灵芝乃我游仙山的镇山仙草,哪儿能随意让人取去?” 妙应仙初时见其面色一缓,以为他是念及旧日交情,将要心软应承下来,但转眼间却又突然变得冰冷淡漠,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听他话中有话,心中明亮澄澈,唯有苦笑道“道友有何吩咐但可直说?” 王纬玄几乎要忍不住出手,心中暗想“我身为道门第一洞天之主,可不能堕了游仙山的名声,让人说我不懂礼仪。”他略一细想,突然哈哈大笑道“道友太客气了!你我许久未见,不如到我殿中饮杯山上特有的游梦仙毫,一叙百年间的见闻,岂不快哉!” 妙应仙心头疑惑,他彼时明显感觉到对方已然凝气成形,但却 又是一闪而逝,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天地仙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来到别人的洞府,也只能是客随主便,遂微笑应道“道友,请!” 宁枫此时气息平复,跟在师父身后缓缓向上攀登,抬头望去,只见石路之上烟雾缭绕,曲径通幽处直达天际,便如传说中羽化登仙的天梯一般。路旁连绵仙竹随风飘摇,自然发出一阵天籁仙音,两侧矗立有数十座青峰,似香炉、似玉女、似盘龙、似青鸾,无刀削斧凿之痕迹,浑然天成。 越往上走,云雾越是浓重,便是仙径也被无数不知名的丈长仙草淹没其中,微风吹过,层层叠叠碧涛汹涌,半山腰上又有大大小小的石桥横跨溪涧,耳边闻听动人的潺潺流水,击石脆响,鼻息间萦绕一股沁人心脾的醉人芬芳,当真令人犹登仙境。 宁枫痴痴地看着四周美不胜收的秀丽奇景,心神荡漾,刚要发声赞叹,却忽然感到身侧传来一道不友好的目光,他回头望去,正对上那天地仙师之徒的双眼。宁枫此时所受的轻伤早已痊愈,他想到那时差点误伤于对方,心有不忍,抱歉道“刚才多有误会,还望道兄莫要介怀。不过道兄平日在这等诗画之景中修行,难怪满身仙人气度,修为惊人。” 他言语之中既是致歉,又暗含推崇之意,顿时把少年口中讥讽之语硬生生堵了回去。 妙应仙人自是看在眼里,笑道“道友,以前你收徒颇为严格,每日都有百人慕名前来拜访,都未入你法眼。想不到多年之后,竟让你寻得如此天赋过人的少年俊彦,当真是可喜可贺!” 妙应仙曾经收过三名弟子,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当今道门的宗师巨擘。王纬玄每每思之,均是暗自不忿,是以收徒时候愈加苛刻,只觉天下间尽是庸碌之辈,后来终于偶然之中遇到现在的徒儿,带回仙山悉心教导。 他得到妙应仙称赞,不禁面色稍缓,淡淡道“我这徒儿乃是两晋帝室之后,还算有几分天赋,只愿他将来不要辱没了我游仙山之名!” 少年闻听师尊言语之中似乎是怪罪自己今日竟然输于别人之手,心中羞愧愤怒,双拳紧握。 如此走了片刻,四人终于穿过幽深仙径,来到游仙山主峰,宁枫只觉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山顶之上竟然是一片白玉高台,仙猿欲坠,白鹿相随,四周一片松柏翠枝环绕中立有一座仙府道观,其上灵光闪烁,仙气升腾,宁枫凝眸定睛望去,才看到这道观竟是都以五彩珊瑚、剔透水晶、还有无数白玉筑成,当真是清奇瑰丽,令人不敢直视。 走近些许,又见道观的巨大紫门两侧有一排深达数寸的古怪刻字,幸好宁枫跟随师父学过不少古代典籍,能够勉强认得,右侧上书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左侧上书“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两排字遒劲绝伦,如龙盘虎踞,字字均有数丈见方。 宁枫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字迹之中散发出一股恢弘奇象,令人见之折服,他抬头向上,看到一巨大的烫金匾额,上又书有数个黄灿灿的大字“道门第一洞天。” 一旁少年见宁枫忽而瞠目结舌,忽而惊叹羡慕,忍不住炫耀道“这白玉高台上皆是历代皇帝赏赐,对联更是我先祖宣皇帝亲手以气刃所刻,自然是气度不凡。” 他话尚未说完,便听一旁仙师冷冷道“修道寻仙之人,最忌留恋拘泥于虚幻之物,你修道十载,难道还不明白么?” 少年本还想继续述说这鹤林神宫的诸多奇妙之处,突被师父一顿呵斥,顿时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心中既是惭愧又是不忿。 宁枫师徒随仙师来到神宫前方一处清幽竹亭,在玉石桌边坐了下来,那少年吩咐亭中侍奉仙童去取清晨刚摘下的游梦仙毫,随后便与宁枫分别站在师父身后。 白色玉桌之上放有两个数寸大小的玛瑙香炉,温润细腻,玲珑剔透,其中各燃有赭色和紫色粉末,两股颜色相异的烟雾袅袅升起,交相缠绕,似是再难分开一般。 宁枫不自禁的闻着那奇怪却是若即若离的幽香,只觉身体软绵绵,仿佛升上了云端,乘鹤翱翔,飘飘欲仙,刹那间什么都忘了。 第六章 双斗 宁枫神识一片空明,沉醉于似真似幻的想象,不能自拔。脑中无数画面犹如浮光掠影一般疾速闪过,远方一片悠悠青山,绿油油地麦田拂起连绵波浪,鼻息间尽是花草清香,仿佛一下子置身于一片世外桃源,在五彩缤纷的平原之上奔跑,身后是一对牵手的璧人,女的低头捻发,娇羞无限,男的也是小心翼翼,欲说还休。 林间的草屋之中雾气升腾,传来一阵扑鼻的麦香,宁枫站在草地之上,闭上眼睛,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安宁祥和之感,只觉得连身体都将融于天地之间。 可惜不过片刻,宁枫便感到眼前景象突然破碎交织,众多色彩融合在一起,竟化为无穷无尽的黑夜,刹那间耳边充斥着鬼哭哀嚎,眼前不时掠过一道红光,狰狞无比,宁枫骇然恐惧,只觉自己来到了无边炼狱,绝望之下,浑身颤抖不已。 叮…… 黑暗之中又有一道白光乍现,倏然飞过,宁枫像是海啸中漂泊的孤魂突然看到一艘小船,他不管不顾,只是朝着其飞掠的方向跑去。 叮叮叮…… 耳边清铃脆响剧烈响起,宁枫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竹林小亭之中,师父笑盈盈得看着自己,目光中尽是亲切柔和,而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却是一脸嘲笑,面含轻蔑之意。 妙应仙缓缓道“我这徒儿对于仙法、幻术一道殊无了解,倒是让仙师仙徒见笑了。” 仙师王纬玄右手轻拂,两尊玛瑙香炉内的异香顿时熄灭,随后淡淡道“平日里来游仙山的不是道门仙人,便是佛派高僧,所以宫门前一直燃有这凝神香,以作修炼之用,此次是贫道失虑了。” 宁枫此时方才知晓自己刚刚被这扑鼻香气所迷,心中暗暗惭愧,不想这道门第一洞天处处皆是奇珍异宝,他曾研读过《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等上古医药宝典,又跟随师父行医多年,认识香炉中的赭色粉末当是一种难见的奇木桃金沉香,燃之异香扑鼻,萦绕不绝,而那紫色粉末却不知是何物,倒是有些像本草经中所记载的一种从上古龙鲸身上所取的稀有香料龙腹香,不过这两种奇香皆是普通人求之不得的灵药,常常供奉于皇室,宁枫还不知道将它们点燃混合之后竟然有令人失神炫目的功效,当下啧啧称奇。 妙应仙见宁枫无碍,便与仙师王纬玄交谈道法,两人口中言语晦涩难懂,忽而大笑,忽而争辩,尽是些抱朴子、玄牝之门、虚极静笃之词,宁枫在一旁听得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百无聊赖之下便耐不住性子四处张望,却见那刚才与自己交手的少年听得津津有味,若有所悟,原本的孤高骄傲之态刹时尽去。 亭中两位仙人俱是道教宗师,对于太极道法以及阴阳易学的领悟自然是冠绝玄门,莫说寻常修道求仙之人,便是普通百姓如能听进一二,也是受益匪浅。 此时宁枫不通道法,自然不知道自己所立的位置乃是世间众人梦寐以求之地,不过他知晓师父与仙师似敌似友,乃是百年的对手,心中暗想自己身为药王佛、妙应仙人之徒,刚才被异香所迷已经颇为失态,此时若是闻听教化却三心二意,岂不是大丢师尊脸面。又见那少年专心致志,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变化神态,当下羞愧之意更甚,竟第一次涌出要学习仙术道法的想法,不过转而想起师父曾经说过自己体质特殊,天生便不擅五灵法术,刹那间又满腹沮丧挫败,但心中越是如此念想,对于寻仙修道更是心驰神往,一时间竟抛去种种杂念,听得痴了。 仙师王纬玄讲至兴处,目光精卓,满身尽是凌厉之气,但于世间大道妙理却是始终辩之不明,种种细微处又不愿对妙应仙人心服,是以心中孤郁愤懑,抬头看去,却见妙应仙人之徒一动不动,面色平静,清澈双眸之中无波无澜,暗合道教始祖老子、庄子所言的坐忘守一之妙,心头剧震,十分惊讶。 妙应仙和那少年见仙师突然这般失态,也都转头望过来,见到宁枫的神态也都暗暗心惊,那少年更是心中不服,以为宁枫是在装模作态。 殊不知宁枫身负纯阴之体,虽因特殊限制而天生不擅长五行之术,但道化两仪转生万物,他对于天道本源却是有常人所难企及的领悟力,此时在两大宗师引导之下进入无为忘心的状态,并非偶然。 仙 师王纬玄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在收徒方面胜过了妙应仙一阵,哪知这僵鬼少年却不时表现出过人的资质,他心中更加不忿,恰好此时鹤林神宫的仙童端过来一壶游梦仙毫茶水,他心下按捺不住,道“道友已经有百年没有品尝我游仙山的游梦仙毫了吧?这一壶是明前嫩叶加上清晨白露泡制,快尝尝!” 说罢王纬玄素手一挥,四副茶具已经摆在众人面前,他让仙童退让,只是手指一点,那纤细壶嘴之中便自动喷出一道清绿明亮的茶汤,一滴不漏的落在宁枫和那少年的茶杯之中。 宁枫本已进入忘我状态,只觉周身空无一物,他下意识地欲端起茶杯,但被仙师的玄水灵力所激,突然醒转过来。他见此奇术,瞠目结舌,暗暗折服。 道门虽不讲儒家的尊卑有序,但是尊师重道,乃人之常情,师父尚未执杯,徒弟怎能先饮?宁枫悬在半空中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颇为尴尬。仙师微微一笑,道“道友、仙徒,请用!” 那少年看着宁枫的窘态,冷笑一声,端起茶杯便饮了起来。宁枫本来还怕重蹈刚才迷香的覆辙,但被少年一激,心中豪气陡生,立马端起这倍受推崇的名茶,一饮而尽。 少年不屑道“如此仙家名茶,岂能如牛饮一般?当真是暴殄天物!” 宁枫自小生在山村,哪里喝过什么好茶?便是后来跟随师父一道,也是餐风饮露,颇为艰辛,此时被少年讥讽,顿时心中暗生羞愧,但他突然想到刚才听讲时所悟之道,便出言反驳“仙茶、井水,都是天道所生,滋润解渴之物,哪儿来的什么天物、地物之分,道兄此言,颇有谬误啊!” 少年闻言欲怒,但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回去,顿时憋得面色通红。 宁枫暗道侥幸,突然发现自己只顾着和少年针锋相对,一旁的师父和仙师却是没有一点动静,他转过头,却见仙师一脸微笑,已经是双手负于背后,而师父的玉杯中一点茶水也没有。他心头微微讶异,转瞬醒悟过来仙师终于忍不住,要与师父斗法了! 当下将杯子放在桌上,与少年一道凝神观看。 妙应仙此时面色平静,没有一丝喜怒,心中却是颇为为难。他自然知晓仙师是要借这小小茶壶玉杯与自己一争高下,但自己若是侥幸赢了,仙师怕是脸上无光,一怒之下定会拒绝自己求取五色灵芝的要求,但若是输了比试,以仙师的性子,又会心生轻视。 他左右思虑,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却听仙师淡淡道“道友还不饮茶,莫不是嫌弃这游梦仙毫味道不香么?” 妙应仙暗暗叹了一口气,当下抬手运灵,丹田内陡然生出一股磅礴的玄水灵力,与那壶中的自然之水相互感应,顿时将茶汤缓缓引入壶口。仙师见之暗惊,连忙也催灵游走经脉,又将清茶迫入壶中。妙应仙虽道法精深,但是与茶壶相隔丈远,又被道门第一洞天之主的无上灵力所扰,一时也无法成功。 仙师见状略微得意,一边御使浑厚玄水真灵覆于壶中茶汤之上,一边又将茶壶向桌子中央“推”了寸许距离,以示公允。 宁枫和少年虽瞧不出二仙的精妙手法,但也知道比试已经开始,在一旁屏气凝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妙应仙心中突然萌生一法,他猛地调用丹田,十二经脉便如同山川河道,纵横交错,而一股滔滔不绝的灵力循脉络方向,如春冰消融一般,轰然奔出体外,一时间亭中弥漫一股寒凉之气,连周围的空气也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宁枫心中既然惊叹师父修为,又暗自欣喜,他见到壶中一阵微微震颤,随后又传来汩汩一声,黄绿的茶汤顿时从壶嘴中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便要落在茶杯之中。 妙应仙这一手虽然与仙师倒茶看起来并无不同,但一个是手放在壶上,一个远隔数数尺之远,其中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仙师本以为自己潜心修炼百年,定然可以胜过一直专心医道的妙应仙人,哪知被对方猛的发力,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已经被逼至落败局面,他心头剧震,突见桌上茶杯,暗生一计“哼,破了你盛水之器,看你能将茶水引至何处?” 他不再与妙应仙的力量抗衡,反而顺势而为,顿时两股强大的灵力汇至一处,如同高山瀑布,轰然 砸下,那晶莹剔透的玉杯哪里能承受住当世两大仙人的合力一击,顿时发出清脆裂响,刹那间被震成无数碎片,四散激射,纷纷扎入四周的地面,竹枝之中。 第七章 镇灵 饶是妙应仙修为已臻化境,也没有料到仙师王纬玄的这一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任凭那茶水之中的两股灵力交相激荡,将玉杯击碎。 少年连忙运灵护于周身,碎片甫一触碰气罩,便被震为齑粉,纷纷散落地上,而宁枫本就不擅御使灵力,又担忧师父安危,哪里顾忌这许多,索性他在僵鬼之体,丹田内灵力又是浑厚无比,遇着攻击自动化为护体真气,保护主人。 这一切皆发生出须臾刹那之间,妙应仙面上现出惊慌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他从容不迫,面带微笑,道“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我们又怎能将水用作争斗之器呢!”他话音一落,双手迅速翻转变化,凝出的真气以极其复杂的轨迹运行,尚未溅到桌面上的茶水陡然止住下落之势,竟缓缓升空,在竹林小亭的中央,聚散形成一个透明的“水杯”。 仙师王纬玄呆立当场,不知是折服于妙应仙人的绝世修为,还是被其劝解之语打动,半晌之后方才神情微动,手上控灵之势竟不由自主地将那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茶水向下倾倒,全部落在那“水杯”之中。 妙应仙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耳欲聋,道“百年来我游历神州,可是一直对道友的仙茶之香念念不忘呢,今日终于能够再偿所愿了!”说罢他右臂一颤,空中的“水杯”缓缓移至嘴边,微斜倾倒,那依然冒着热气的黄汤如涓涓细流进入口中,最奇的是,那凝聚的“水杯”随着咕咕声也慢慢变薄,最终变为一层气泡,噗的一声迸裂消散,折射出道道七彩光芒。 以水盛水,这等惊人之举,虽看起来轻描淡写,但其中所蕴藏修为,便是比不上玄门道祖,但也足可震古烁今了! 妙应仙微微一笑,面不改色,慨然道“道友灵力修为天下无双,当世莫有能比拟者,若是能像这水一般心怀宽广,包容万物,又有谁与你相争呢?” 仙师王纬玄神情怔然,呆立原地,他彼时若是想要击破空中那靠玄水真灵聚成的“水杯”简直易如反掌,但当听到妙应仙人的话语之后,他竟再难生出争斗之心,仿佛自己百年来的坚持都如那山峦中的溪水浪花,梦幻泡影一般虚幻易逝。 良久过后,他方才喟然叹曰“罢了罢了!那五色灵芝在鹤林神宫后的仙来峰上,你摘了去吧!” 妙应仙闻言大喜,拱手谢道“道友性行高洁,光风霁月,当真令人钦佩!” 此战之后,王纬玄终于被孙思邈的气度所折服,闭口不再谈比试斗法之事,两人之间的隔阂尽去,终成平生至交,不过九州四海之内,关于妙应仙人与天地仙师孰高孰低之争,却仍然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此后数月,妙应仙每日都从鹤林神宫后的玉璧飞跃而上,登上游仙洞天第一高峰—仙来峰,据典籍记载,此峰乃是上古之时一修灵之人登仙之后所化,后又尽染五色灵光,逐渐演化为道家名峰,其奇绝俊秀,峰壑争秀,人间罕有所见。妙应仙在峰顶密林之中采得五色灵芝数十朵,混以其它五行仙草在药鼎中终日炼化。游仙山本就是钟灵毓秀,得天地仙根,妙应仙在鹤林宫支鼎炼丹,游仙山上更加是仙气缭绕,山下百姓远远望之直如仙境,纷纷拜服祈祷,后来渐渐连方圆百里之外的人也慕名而来,络绎不绝。 仙师王纬玄在一旁相助炼丹,不时见到妙应仙人于道法中的种种妙悟,只觉自己以前修炼之时遇到的那些疑惑难题和不明之处也瞬间解开,表面虽仍然不屑,但心底却是十分拜服。 不过妙应仙要炼的不是寻常丹药,而是违逆千年来道门仙法的奇丹,所以初时一直失败,浪费的药草兰芝不计其数,药渣扔在山间,倒是便宜不少灵兽仙禽,其中有一丹顶鹤得灵药相助,化为上古未见的神鸟—五芒神羽鹤,成就了一段仙缘,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终于一日,游仙山上空紫气升腾,袅袅上升,汇聚成一团祥云,笼罩在鹤林神宫之上,妙应仙将药鼎打开,只见其中有数十颗紫色神丹终于成形,异香浓郁,灵力异常,药王佛大喜,特请仙师为神丹命名,王纬玄见其返五行之力于阴阳,成就亘古未见的奇象,遂命名为太乙神丹。 妙应仙将太乙神丹分成了九份,每隔一段时间喂给宁枫服下,并帮助其炼化丹药中蕴 涵的磅礴灵力。每一次宁枫吞下神丹,都觉得一股炙热的气流游走全身,奇经八脉、十二经络都仿佛如在大火之中灼烧一般,神识之中更是犹如惊雷滚滚,脑袋似欲涨开,就连皮肤表面也有一重气浪如波涛般起伏不定,肤色刹那间变化五色,半晌之后方才恢复原色。 虽然每次服用的丹药的过程都是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不过宁枫却感觉自己以往混沌杂乱的神识逐渐变得清明透彻,周身的冰冷寒气也渐渐消失,以往在深夜中不时响起的恐怖厉鬼哀嚎也不再出现。 九份太乙神丹足足过了八十一天方才服用完毕,而宁枫体内的万千恶魂与鬼王之力终于被暂时镇压,外人若是不曾知晓那段往事,绝难看出这眉清目秀的少年竟不是人身,而是那传说中唯有上古之时才会存在的僵鬼之体。 妙应仙人见宁枫渐渐好转,其心甚慰,不过那些鬼灵已经深入骨髓,与其生命交织融合在一起,怕是永远再难分开。所以为了防止复发,他便携徒儿住在了鹤林神宫,白日里与仙师讲**道,夜晚便独自一人入定炼气。 如此过了一年多,宁枫因体内恶灵被镇压,外表的阴绝暴戾气息不再,渐渐恢复成为一个心性淳朴,温和善良的英俊少年,他与仙师之徒虽然一见面便生出嫌隙,不过终究是同龄之人,又俱拜神州九仙为师,朝夕相处之下竟也成为了好朋友。 原来仙师之徒名叫司马承祯,字子微,乃是三国传奇谋士、西晋宣帝司马懿之弟司马馗的后人。东晋之后发生神州陆沉,五胡乱华之祸,中原华夏大地饱受蛮夷五族屠戮,而身为皇室之后的司马家也渐渐流落民间,光辉不再。后来天地仙师王纬玄一次云游之中在山间发现了他,看其骨骼面相精奇,非同常人,竟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后带回游仙山悉心教导。 每日妙应仙人与仙师讲**道之时,两仙徒便在一旁仔细研听,过了数日,宁枫慢慢学会了凝气运灵之道,又从司马承祯那里学了玄水、碧木术法,诸如控水诀、鱼息诀、春木诀等等,宁枫天性聪颖,又跟随师父多年耳濡目染,竟不过半个月便将这些法术烂熟于胸,御使之时更是信手拈来。 司马承祯见宁枫悟性如此之高,竟不忧反喜,反而更是催促他勤加练习,俨然像是其半个师兄一般。宁枫不知所以,以为他是豁达大度,心中更加感激,每天通宵达旦,废寝忘食,除了与师父一道修习定心清净法诀,其余的时间皆在研习五行术法。 宁枫修炼之时,司马承祯更是潜心炼道,揣摩两位仙人所传妙法精义,不敢有一天停歇,稍有不明白之处便向师尊请教,修为精进神速,一日千里,仙师王纬玄看在心里,以为其是知耻而后勇,心中暗暗高兴。 其实司马承祯乃是看出自己的师父虽然折服于妙应仙人虚怀若谷般的宽仁胸襟,但内心定然还是对落败一事十分介怀,眼见妙应仙人博古通今,见识非凡,出手虽平淡无奇,但其中蕴藏威力却是惊天裂地,他心中知晓怕是终师父一生,都难以得遂心愿。司马承祯虽出生道门,但因为家学传承,也精通儒家之术,是以他看似骄傲冷淡,但其实极为尊师重道,心中早已暗暗发誓,定将继承师父遗愿,登上天下第一仙人的宝座。 一日,宁枫在鹤林神宫中修习春木诀,他心念一动,碧木灵力滚滚爆发,如山河决堤一般在经脉之中涌出,顿时脚下的诸多青草绿竹汲其力量,疯狂生长,转眼间便像是过了数个春秋。 司马承祯见之,心头微震,转而哈哈大笑“宁枫,你修习术法已有数月,造诣已胜过一般修灵者,我们切磋一番如何?” 宁枫见其目光精动,右手执剑,跃跃欲试,心中已知其想法,微笑道“司马,原来你一直教我法术,是想继续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比试么?也罢,那便来看看我修行成果如何?” 说罢便手掌一挥,地上迎风飘动的青草刹那间疾速生长,犹如无数道青蛇一般交相缠绕,化为一尾绿色巨蟒,向着司马承祯激射过去,蛇身与空气摩擦发出阵阵裂空之声,如飓风肆虐,狂暴不已。 司马承祯大叫“好狂猛的灵力,不过来的正好!” 第八章 羽化 司马承祯不停的四下辗转腾挪,口中同时不住赞叹,虽是喝彩之词,但听在宁枫耳朵之中却是另一番韵味,这春木诀他研习已久,知晓其是木灵之中极其耗费灵力却又威力巨大的法术,而他服用了如此多的赤曜丹、太乙神丹,丹田内的真气之强,犹在司马之上,使用这春木诀本应是威力倍增,势不可挡,哪知道这青色巨蟒虽然上下突击,疾速如闪电,却是沾不到司马一丝衣衫,偶有触碰之机也被其一剑斩断,待他重新凝聚攻势,早就为时已晚。 宁枫见自己数次狂猛攻击无效,刹时少年好胜心性被激起,口中念念有词,那烂熟于胸的法诀从双唇之间涌出,化为滔滔不绝的灵力,陡然间又将四周绿竹、花草尽皆催熟生长,化为一片五彩斑斓之色,如万千灵兽毒蛇竞相奔逐,场面煞是壮观。 司马承祯心中挂怀初见之时落败的事情,一直想伺机邀战,但是宁枫自从体内鬼灵被遏制之后,那浑身诡异的寒冰之气已经消失,身法虽然依旧迅捷,但也大不如从前,所以他热心教宁枫道法,以求正大光明地胜出。 而今日便是机会! 司马承祯见宁枫出手狂猛无比,威力惊人,心中见猎心喜,更加兴奋,反而不愿立马决出胜负,只想看看宁枫在短短数月之内能够修炼到什么地步?他在四周密密麻麻的青藤尖枝围攻之下左突右奔,闪过一次次弹射缠绕,似是仍有余力,口中激将道“哈哈,你就这点道行么?太让为兄失望了!” 宁枫本如妙应仙人一般淡泊恬静,没有争斗知心,但此时也被激的狂性大起,丹田中的灵力源源不绝的散于周身,与地上的树木交相感应,一时间两人所站的位置简直如蛮荒密林一般。 斗了片刻,宁枫招式单调,虽看起来攻势惊人,但却毫无效果,慢慢地脸色都涨得通红,司马承祯见状停止了戏耍,双足在藤蔓枝叶上急速点了几下,举起手中灵剑,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一片绿色春藤顿时又如豆腐一般被切开,散落于地,宁枫如斗败的公鸡,颓然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司马承祯心中不忍,收剑于身,走到宁枫面前拉他起来,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打不过我么?” 宁枫心中虽涌出沮丧之情,但一闪而逝,他自以为刚才的攻击铺天盖地,本应是避无可避,但司马总能在木藤攻击到的一刹那躲开,好像能事先预见到他的出招一般,当真是奇怪。 司马承祯见宁枫满面疑惑,微微一笑,道“你看那些被我切断的绿藤……” 宁枫低头向四周望去,只见那些被自己木灵催动的花草虽然粗壮如巨蟒,但此时皆软绵绵地横在地上,没有一点刚才的狂暴之气,他扫过藤蔓的攻击方向,心念一动,脱口道“我知道了,是树根!” 司马承祯点点头,道“说的没错,你虽然驱使了数以万计的草木来攻击于我,但是它们尽皆脱离不了生长之灵根,是以速度再快,势头再猛,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愚笨之物,瞬间便可破之。” 宁枫闻言沉思,刹那间只觉修行过程中诸多艰难不明之处顿时知晓了答案,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其中包罗万象,深邃灵动,似是穷尽一生也难以尽皆悟透。 ……………… 两位仙徒专注于切磋仙攻道法,却是没有留意到大殿的门口,站着两位白发老者,目光尽是慈爱,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仙师王纬玄见司马轻松胜出,颇有喜色,道“道友,你的徒儿悟性之高,当真是罕见,若是他稍微懂得点应敌之法,战斗经验再丰富一些,将如此众多的木藤从四周不同方向进行攻击,那恐怕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徒了。” 妙应仙人闻言淡淡回应道“枫儿他身世凄惨,命相不明,修习道门术法怕是对他没有好处,我只愿他能够潜心专研医术,镇服体内恶灵的同时又可以造福百姓,一生无忧便可!” 仙师皱皱眉头,驳斥道“身世凄惨又如何?僵鬼之体又能如何?人生当于世,若是不能闻听大道,成就仙缘,终日浑浑噩噩,那简直是与行尸走肉无异!” 妙应仙人闻之不喜不怒,喃喃道“道可道,非常道。所谓世间大道,又何止这一种道?” 仙师王纬玄不再言语,显是 不认同其看法,他少年得师尊传授《易经》、《黄庭》等老庄之言,得掌玄门第一洞天,一直自认是当代道之极致。两百年来虽一直隐世修炼,不踏足世俗,但其仙名传遍九州,威震华夏,慕名求道者如过江之鲫,是以被称为天地仙师,神州第一仙人。 后来孙思邈崛起于道宗第一门——太清门,一举击败同门数十前辈高手,登上道门第一派太清门的掌教之位,并被称为天医妙应真人。其声名之威远,修为之精深,数年间便传遍九州四海,隐隐已经盖过天地仙师的名号。王纬玄当时闻听其人,心头大怒,只道是沽名钓誉之辈,侮辱玄门,遂约战其近有十数次,却是竟然无一次胜迹。当下他心灰意冷,回山潜心修道,将世间典籍看了个遍,苦思冥想破敌之策。 后孙思邈积极入世,化解道、佛、魔三教恩怨情仇,并帮助李唐王朝逐鹿中原,最终一统天下。 王纬玄认为孙思邈此举有违道门清静无为,追求天人合一之道,心下不服,他天资世所罕见,竟将游仙山的至高道术坐忘心法练到了最高境界,并独创无上气刃-万神元炁斩。他出关之际,已是唐太宗登位,当时道门大兴,魔教销声匿迹,孙思邈更是辞去国师之职,云游海外,王纬玄欲证其道,却始终寻不见妙应仙人,心中郁结难消,竟前往神州仙山一一邀战,败尽天下修道之人。 是以妙应仙人与天地仙师之争不仅是武学的较量,更是二人所追求之大道的交锋! …………………… 妙应仙人见宁枫穿行回旋,衣袂翻飞,眉宇之间英气逼人,满身潇洒气度,俨然一仙家道童,心下惊喜异常,知晓他体内的恶灵已经被暂时压制,以后若是按照自己所教之法,日日勤加修炼,定能够安然度过一生。 不知为何,他今日思绪翻飞,竟是没有一点道门宗师的清净心态,他望向青天,又想起了那白绝山谷之中无辜枉死的上万百姓,还有被封印禁锢千年的远古赵国冤魂。 人生百年,不过是沧海一瞬,便如那天边的朵朵浮云,虚幻易逝。 妙应仙人脑海中闪过一生之中的无数画面,执掌太清门,以武定三教,还有那天才绝艳的传人,孙思邈想至此,眼前突然浮现过一英俊却邪气的脸庞,心中猛地一震,刹时从丹田之中生出一股彻寒刺骨之感,游遍全身。 一旁的仙师王纬玄见其异状,神色一惊,揶揄道“道友,相传你医术独步天下,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难道连自己的身体也照顾不好么?” 妙应仙人心头苦笑,然胸中突然痛极,忽而像置身于火山炼狱,炙热灼烧,忽而又像是身处北极雪原,寒风彻骨,刹那间他面色暗淡,目光散乱,本来光洁的面庞也骤然瘫软,生出无数沟壑皱纹。 王纬玄连忙将其扶住,惊道“道友,你……怎么了?” 妙应仙人强压心头虚脱之感,勉强笑道“道友,你一辈子想着击败于我,今日怕是终于能如愿了!” 王纬玄本以为他只是一时身体抱恙,但此时听其所言竟是有将死之意,心头剧震,愧疚、悔恨、惋惜、悲伤众多情绪涌上来,几乎不能成言。 妙应仙人观其神态,知道是为自己担忧难过,心头不由得一暖,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发觉能称得上是自己朋友的,怕也只有这个嚣张狂妄,不可一世的天地仙师了。 他整理脑海中杂乱思绪,道“道友,我一生自问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今日能死在道门第一洞天,也算是死得其所。”孙思邈止住王纬玄口中之言,继续道“我出生之时便作下大孽……害的我娘惨死,后又身患奇疾,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岁,后来我父亲得一道人指点,耗尽家财,寻遍天下灵芝,混以活人精血,炼成血芝丹,为我续命!” ”因我一命,而害了上百无辜之人,今日,便是因果循环的时刻了!” 第九章 死别 王纬玄心头微讶“想不到德高望重、备受敬仰的妙应仙、药王佛竟然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不过他天性冷漠,一心追寻道法,人命在他心中倒是并不十分重要,而且孙思邈因百人而活,后来却救下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这份功绩又岂会不能抵消其小小的罪孽? 妙应仙看其神色,又道“我年轻之时也和你一样,追寻道之极致,可后来眼见天下百姓受战火纷扰,颠沛流离,才下定决心以武镇服三教,终止战乱。后得明君登位,九州安定,我又遍游山川,四处行医,以期能赎我幼时之罪!” 仙师听其叙说一生之事,悲从中来,他不信佛家的因果报应一说,遂询问道“那你为何今日突然如此,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是以你之修为,天下间又有何人能够近你三尺之内,更何况击伤于你?” 妙应仙人淡淡道“我今日之症并非内伤,而是旧疾加上灵力消耗过度……还有这么多年体内积蓄百毒,今日一并爆发出来!”孙思邈说话之间,只是看着正一心悟道的宁枫,目光如一汪春水,夜间繁星,深邃而柔和。 孙思邈乃是当世药王,多年来博览古今药典,研究上古神农氏、扁鹊、华佗等众多神医的治病养生妙术,他为了研究古人医疗方剂,曾遍游名山,寻找众多已经失传的药草,并亲自尝之,其中有毒者十之八九,千百种奇毒滞留于奇经八脉,深入骨髓,若不是其医术精湛,怕是早就羽化登仙。 不过仙师王纬玄却是知晓以妙应仙人的医术,断不会百毒齐发,无药可医。他何等聪慧之人,看其神情目光刹那间已猜到其中真正缘由,但内心却是狂骇讶异,不敢相信,惊呼道“你……你难道使用灵心无量决将整个长平古战场中的冤魂怨念全部导引于自身,让它们进入轮回?”妙应仙人闻言嘴角漾起淡淡微笑,并不作答。 王纬玄目光闪动,心中涌出不忿、懊悔、悲伤……片刻之后,他怒道“那赵国四十万冤灵死去已有千年,早就是孤魂野鬼了,你救它们有何用?而且当年三藏老和尚发大宏愿,取得天竺佛典百部,并修成了无相之身,他发誓普渡众生,化解天下百姓仇恨灾难,但面对那些千年亡魂,不过也是如道门一样,加持封印阵法,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行这等逆天害己的事情?”他平日孤高寡言,心性冷酷,无论是知己还是夙敌,都是寥寥无几,自从得道之后更是无欲无求,心中唯一记挂的便是击败妙应仙,但他此刻见孙思邈命不久矣,才发现自己内心早已将其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妙应仙人面色枯槁,目光涣散,脸颊之上更是生出无数黑斑,整个人便如冬日里的落叶,体内的生气迅速流失、慢慢凋零。王纬玄心下有些不忍,竟哽咽道“你若真是大发善心,也不必独自一人,以你妙应仙人、曾经玄门神帝的号召力,大可召集佛门那些和尚,还有仙山洞府的道友,一起超度,也好过你如此这般……” 孙思邈笑了笑,道“我这一生……虽救过人,但犯错也颇多,此刻回想起来,却从没有后悔过,唯有一事……”他说话间,渐渐浑浊的目光突然一亮,招手示意王纬玄附耳过来,说了片刻,便又重新躺下。 王纬玄身体一震,面现讶异神色,良久后才道“此事当真?” 妙应仙人摆了摆手,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鲜血喷出,青衫之上一片殷红,王纬玄大惊,连忙渡灵力于其身,过了片刻,妙应仙面色重新恢复正常,虚弱道“道友,我怕是撑不过许久,麻烦你把我徒儿叫来……” …………………… 宁枫心中回味司马承祯话语,只觉其中奥秘万千,一时不能详察,他本就心思单纯,澄澈空明,此刻专注仙道,更是什么都不想,一切皆抛之于九霄云外。想至紧要处,他突然浑身一震,寒意袭来,心中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站起身,四周望去,但见仙师王纬玄站于殿前,神色古怪之极,似乎带有悲伤,宁枫心中诧异,刚要讲话,王纬玄便冷冷道“进殿来,你师父唤你。” 宁枫不明所以,便乖乖跟随其后,进入后殿之中,只见师父卧于床上,本是白发鹤颜的他此刻竟然满脸皱纹,形容破败,如一个踏入风烛残年的耄耋老者,宁枫刹那间心头被 重力撞击,疼痛欲裂,跪在床前,喊道“师父,您……” 孙思邈面带微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祥,他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宁枫的头,说道“枫儿,不必悲伤,人生老病死,原是寻常之事,况为师已经活了近两百岁,早就知足了!” 宁枫闻言眼眶一热,悲从中来,他原来还心存侥幸,以为师尊不过是生了大病,以其绝世医术定能痊愈,此刻心中幻想破灭,更加难过伤悲。 此刻房间之中唯有师徒二人,孙思邈得仙师王纬玄所传灵力,竟觉得身体空虚之感稍弱了几分,但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他勉强撑起身体,郑重说道“枫儿,为师这一去,你又是孤独一人在世,不过此刻你已学得不少道法,体内灵力也颇为强横,倒也不会受人欺负。” 宁枫知这是师尊遗言,心中难过之极,泪水滚落滑出,说道“徒儿愿意一直陪着师父,行医救人,造福百姓。” 孙思邈微笑道“人有聚散悲欢,岂能尽如己意?你我师徒一场,也算是缘分,为师死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 宁枫闻听师父此言,更是悲恸凄怆,但他心性坚韧,暗想“师父本应心怀天下,此时却唯独心系我一人,我又岂能哭哭啼啼,让他老人家担忧。”想罢他擦干眼泪,重重地点点头“师父放心,徒儿定会继承您的医术,救人于病痛。” 孙思邈心中欣慰,又道“人生当于世,各有各自的道法,你以后独自一人行走于江湖,却不必处处学我。不过……”他突然声音变厉,嘱托道“为师有几句话,你一定要答应我。” 宁枫点头道“徒儿定当遵循。” “你本性善良,却不知人心。我离去后,你便去寻一处山间居所,定心炼气,以镇服你体内恶灵,不得轻易与人交手,若真是有为难之处,你可以到蜀境峨眉山,寻找一位叫做梦慧的大师,她乃当今大唐五佛之一,定能解你危难,帮助于你,切记切记!” 孙思邈原本体内便只有一股如游丝般虚弱灵力,此时心中记挂皆以安排妥当,刹那间心结尽去,一缕仙魂破体而出,直达九霄天外,与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化为一体。 宁枫见师父双眼闭合,气息不再,心中痛极,泪水止不住的滴落,片刻之后又想到“我堂堂男子汉,岂能刚答应过师父的事情便做不到,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见我如此,也必然会恼怒。”他止住啼哭,走出门外,见王纬玄倒头便拜道“仙师,师父他老人家生前说过死后当与天地同化,请允许我将他老人家葬在游仙山上。” 王纬玄面无表情,道“随你罢。” 宁枫得其首肯,便将师父遗体抱出,足尖点地,在百丈高的玉璧之上疾速腾飞,片刻后便到达仙来峰峰顶,运灵于手,不一会儿便在地上挖出一个坟,将遗体放入其中,又用手劈开一木,削成木牌,却又不知写些什么,心中暗想“师父他老人家一生心系天下,所得尊号无数,但他心性善良,悲民疾苦,恐怕最令其得意的应该还是‘药王’的称号了!”当下宁枫不再迟疑,在木牌上书药王孙思邈之墓,不肖徒宁枫。他以土掩码,在其上种了几株仙草,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便纵身跃下仙来峰。 宁枫来到鹤林宫前,只见仙师王纬玄和司马承祯皆站在殿门外,司马见宁枫神情木然,只道他是悲痛之极,便想上前安慰,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方才道“宁枫,你还好吧?” 宁枫淡淡答道“我没事。” 司马承祯看了看师父,又道“你便在鹤林宫住下,我们还一起研究道法,切磋武艺,可好?” 宁枫并不作答,他与司马承祯年岁相仿,性格投契,两人又都是天资聪颖,悟性非常,如能在一起修习仙法自然是事半功倍,但师尊仙逝前令其寻一山隐世,宁枫虽不知师父深意,但嘱托之言,却是字字在心,不敢忘记。 他深呼一口气,向仙师拜道“仙师,司马,宁枫在此处已经叨扰许久,今日便当离去,完成师父心愿,他日再来拜访。”说罢他宁枫头也不回,大步下山,片刻间已消失在远山微翠,缭绕云雾之中。 半晌之后,司马承祯才反应过来,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师父,你为何不将宁枫 留下,他体内恶灵刚刚被震住,留下休养完全再离去也不迟。” 天地仙师王纬玄神情漠然,目光望向无尽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马,以后不准与这少年相见!” 第十章 仇恨 日色当头,天空之上万里无云,更无一丝微风。远处青山烟霞碧翠,瑞霭祥光,仙气笼罩,从下方看去,直如神仙洞府,令人敬而畏之,不敢攀爬。山脚之下也是野卉菲菲,碧桃丹杏,杨花柳絮纷飞,此时碧树丛中却是有一人影疾速狂奔,快逾天马,刹那间在一片缥缈春色之中掀起无名飓风,卷入四周花瓣绿叶,漫天飞舞。 此人正是宁枫,他那日在游仙山见师尊逝去,虽表面自然平淡,但其中内心悲痛之极,他自感父母双亡,茕孑一人,若不是师父收留于他,怕是早就被山间豺狼虎豹捉了吃去。 妙应仙人一死,宁枫又感心中孤苦,天下之大,竟没有一处可去,失落难过之下踏足狂奔,足足跑了一日,到了夜晚终觉丹田之内灵力耗竭,瘫倒在地。他卧在草地之上,浑身酸软疼痛,双眼却无一点睡意,只是看着夜空中的无数星辰闪烁流转,犹如无数灵珠,神秘无比,不时有流星划过天际,刹那灿烂,很快又消失寂灭,无影无踪,宁枫触景生情,心中想到“师父曾经说过,天上之星斗对应人间万物,每当有流星落下之时大地之上就会有一生灵死去。不知师父仙逝之时,那划落的流星是何模样?“ 他思绪之间,脑海中又浮现师父的音容相貌,教诲之言如在耳畔,宁枫强忍眼眶热流,心中道“师父他生前行医天下,造福万民,就算是化为星辰,也必然是天空中最闪亮的一颗,我身为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可不能辱没了妙应仙的名声。”如此想了一会儿,宁枫内心悲伤之意稍减,转而生出一股豪气,突然又想起师父临终嘱托之语“师父让我寻一处山林乡野处潜心修炼凝心定气的法诀,此地四周皆是青山密林,头顶星空,脚踏大地,不正是一处好居所么?我反正本来就是无家可归,不如就在此落脚。” 宁枫终究是少年心性,很快便沉醉法术之中,他虽然不明白那些高深道法的真正含义,但其心中除了师父之外空无一物,乃是道家真正的空明纯净,忘我状态。一时间他只觉耳畔吹过威风,四周草地中传来虫豸低鸣,毒蛇交尾发出摩擦震空之音,他又看到远处绿叶红花,长出嫩芽,抽出花蕊,在山坳之间流过清澈溪水,其中鱼虾嬉戏,白练飞腾。周遭空间中无数细小灵力在呼吸之间循着他的经脉游走全身,最终化为一股热力沉于丹田,滋润其血肉神识。 不知过了多久,宁枫迷迷糊糊地睡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幼儿,整日跟在师父身后,看着师父从山林之中采过无数散发着异香的药草兰芝,然后支起鼎炉,扇风起火,一阵紫烟升腾过后,无数颗金丹在炉中闪闪发光。 看着无数大病得治的人们激动地痛哭流涕,口中直呼“神仙下凡”,那些穷苦的百姓手捧鸡子点心,夹道欢送,躬身拜服! 宁枫嘴角荡起微笑,他心中对歧黄之术的奇能赞叹不已,连忙走过去拉拉师父的衣角,请求道“师父,我也跟您学习医术,将来治病救人,好不好?” “师父”缓缓转过头来,竟也变作一个陌生之极的老头子,面容枯瘦,一撇山羊胡随风摆动,他拉住自己的手,脸上显现惊叹神色,啧啧称奇道“老夫算相数十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般人物,咳……此子面容奇俊,眼如曙星,眉抽彩毫,体蕴异香,浑身却有迷雾笼罩,将来直上云霄,坠入地狱,奇哉……怪哉!哎,盛衰沉浮,人生起落无常,莫过于此!”宁枫见这老头面容扭曲,神情奇怪,心中涌起一丝俱意,想要起身逃跑,却突觉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低头望去,竟然发现自己突然被变成了一个连路也不会走的婴儿,此时正在母亲的怀中乱扑乱抓,满腔的惊恐之言也化为了啼哭喊叫。 宁枫胸中郁堵抑塞,丹田内运出一股强沛灵力,嘶声呐喊,周围的一切景象都被冲击成碎片,他只觉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又来到一处幽深黑暗的山谷之中,四周阴风呼啸,鬼哭狼嚎,不时传来惨叫、哭喊,以及人临死前的哀嚎**。宁枫又惊又怒,急欲逃离,猛地发现自己前方出现一虚幻鬼影,浑身散发着红光,煞气冲天。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鬼影倒先开口道“落宝儿,你把一切都忘了么?” 宁枫惊恐之极,下意识问道“你……是谁?谁又是落宝儿?” 鬼影冷笑一声,发生怨恨嘶鸣,切齿道“那老道养你十年,便将你彻底变成了一个不知忠孝廉义的数典忘祖之辈,以至于都忘记了杀父杀母杀兄的大仇和灭及全族的大恨了么?” 宁枫心中涌起波浪滔天,惊讶骇然,他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刚刚醒来之时体内那道若有如无的声音,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彻骨铭心,宁枫结结巴巴地回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自小就是一个孤儿,哪来的什么杀父灭族的仇恨?” 鬼影闻言仰天大笑,讥讽道“没有父母?难道你是山顶的顽石中蹦出来的么?” 宁枫哑口无言,呆立原地,他眼见这鬼影虽然暴戾,充满血腥气息,但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他心下疑惑万分,但已没有最初的恐惧之意,是以奋力压住心头汹涌气血,冷静道“你是谁?为何会引我来这里?难道我现在是在梦境当中么?” 鬼影冷冷道“我是谁?哈哈……我是你早已死去的哥哥,十年来一直苟活于你的心血经脉之中。” 宁枫虽曾学习众家医典,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人死后还能够存活在另一人体内,所以立马惊呼反驳“胡说?你若是鬼魂附在我的身体之中,怕是早就被师父发现,将你度化,再说,你又是怎么能够承受得住我吃下去的仙丹之力而不消亡的?” 鬼影恨恨道“那老道处心积虑想要镇压你体内的鬼魂之力,可他又怎么会想到,我吸纳了万千鬼灵于一身,最后为保住你的性命方才进入你的经络之中。你我本是兄弟,同宗同源,可以说我们就是一体,他又怎么能发现得了我的存在?” 宁枫闻言浑身剧震,他曾经听师父说过,自己在将死之时是被一股奇怪的魂力护住方才能侥幸存活,此时这鬼影竟然能够说出此点,他瞬间心中已信了大半,口气方缓道“那你刚才所说的灭族之祸,又是怎么回事?” 那虚幻鬼影红光颤抖,显是悲伤之极,片刻后才道“你我本生活在山村之中,父亲出门耕作,母亲纺纱织布,生活何其美满!哪知一日村中突然来了一将军、一道人、一紫衣女子率领三千黑甲士兵,不问青红皂白以造反之罪将我们尽数捉拿,押送到那被诅咒的山谷之中,最后大家都被鬼魂杀死,连母亲也……” 宁枫身体僵硬,眼中喷出熊熊怒火,师父一直告诉他乃是被父母遗弃山野,后被其偶然遇到带回去养大,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这般凄厉惨烈的身世,饶是他学习定心道术达十年之久,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仇恨。当下宁枫对鬼影所说深信不疑,便欲询问仇人身份,突见眼前红光鬼影愈发透明虚化,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他大惊失色,脱口道“哥哥,你怎么了?” 半晌之后,鬼影方才断断续续地回答“落宝儿……我宁家村只余你一人存活在世上,只盼你不要忘了报仇……”说罢它竟然便消散于黑暗之中,再不复存在。 …………………… “哥哥……哥哥……不要走!” 宁枫猛地从草地之上惊坐而起,浑身汗出如浆,颤抖不已,他急切地朝前后两侧看了看,却见四周鲜花遍地,碧草如茵,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头顶之上旭日当空,已是晌午时分,宁枫挣扎地站起身来,感觉全身酸软麻痹,浑没有以往凝心炼气后的惬意舒爽之感,他回忆昨夜“梦”中景象,只觉点点滴滴如刚刚发生一般,鬼影的话语更是如在耳畔,字字不曾忘记。 宁枫感应丹田经络之中,果觉太乙神丹的浑厚药力游走全身,将体内的异样之感驱逐的干干净净,他沉思良久,对那鬼影所言再不怀疑,心中只觉失而复得的“哥哥”竟然一夜之后便也离自己而去,刹时烦闷难过,不能自已。 “师父让我归隐避世,潜心修炼道术,压制体内僵鬼;可哥哥又让我为族人报仇?” 宁枫心性单纯,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对了!师父临终前曾言,若真有为难之处,可以到蜀境峨眉山寻一位叫做梦慧的大师。此番我遭遇家仇大恨,却违背恩师所托,此不是最为为难之处么?” 宁枫想罢不再犹豫,在山间草草摘了野果充饥,便御风而上,朝着峨眉山的方向飞去。 第十一章 行医 游仙山与峨眉山同属道家洞天,两山相距有千里之遥,宁枫心中急欲寻得答案,是以饿了便采摘山间野果,河中游鱼,渴了便喝溪流之水,日夜兼程,只盼能早日见那梦慧大师,解除心中疑惑。 那神秘鬼影最终抵不住仙丹之力而完全化于血脉经络之中,宁枫对其所说之言再没有半分怀疑。初时宁他还对师父隐瞒自己身世颇为介怀,但一路之上眼见神州大地山高水秀,层峦叠嶂,气象万千。那连绵的丘陵谷底,一望无际的万马平原,还有幽深神秘的丛林山谷,都一一映入眼帘,顿时觉得人生百年与天地造化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宁枫心中既悲且叹,那彻骨的仇恨也稍微减轻几分,反而愈发想念起与师父遍游名山的日子。 如此这般御风飞行了七日,宁枫终于来到一处连绵青山之地,远远望去,只见山上云雾缭绕,雨丝霏霏,不时有金光闪现,继而传来雄浑之极的敲钟之声,令人见之闻之不禁心生畏惧。又行进了片刻,前方有数十座高耸仙峰从茫茫云海之中异军突起,绝壁凌空,直插云霄,便如破空灵剑一般,雄伟奇峻,当真是集天地灵气,映日月光辉。 宁枫依稀记得《水经注》中记载“去成都千里,然秋日澄清,望见两山相对如峨眉,故称峨眉焉!”但此地仙山奇峰何止百座,不知道师父口中的梦慧大师又在哪一处修行? 他又仔细看了看四周景物,想起峨眉山有大峨、二峨、三峨、四峨四座大山,而大峨山乃是其中的主峰,梦慧大师既然是大唐五佛之一,那当然应该是修行于主峰之中无疑。 宁枫想到将要见到师父故人,心中颇有兴奋之意,身形放缓,脚下运气一股沛然灵力,慢慢降落在一处山路之上,但见四周巨木葱郁,微风和煦,泉水潺潺,不少从未见过的飞鸟走兽旁若无人地在林间觅食,似乎丝毫也不惧怕自己,不过他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在各大仙山洞天之间云游,对此间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便一直沿着山路往上。 之前求疑心切,一路彻夜兼程,什么都抛在脑后。此时到了目的地之后,不过行走了十多分钟,宁枫便觉腹中饥肠辘辘,方才想起已有数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不禁心头苦笑,他刚想到林间采摘些野果充饥,突然鼻息间传来一阵淡淡的饭菜香气,好像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吆喝之声,宁枫闻了片刻,肚子更是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此地乃是道佛清修的仙山,怎么会有这种寻常集市上才会有的小贩呢?”宁枫心中疑惑,但很快便释然“仙人也要吃饭的啊,我不如去寻找些吃食,以慰五脏庙罢!” 宁枫想罢片刻也等不及,脚下气浪升腾,飞速的朝山路尽头奔去,一会儿便绕过一处险峰,抬眼望去,发现前方竟然是一处宽阔的康庄大道,道路之上人头攒动,男女并行,老少携手,笑语相闻,两旁更是有很多商贩在贩卖点心、饭菜,喷香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原来峨眉山上七百二十座山峰,其上道观、佛寺数不胜数,其中修行的道人、和尚经常出山降妖除魔,久而久之山下的普通百姓便经常上山求仙拜佛,以其能保佑家人福禄同享,无病无灾。 宁枫哪里知道此节?不过他腹中饿极,便随便寻找一处店家坐下,看到身旁别人的桌上尽是鸡鸭鱼肉,美酒佳肴,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但想到师父生前悲天悯人,甚少吃荤,他便强压欲望,对着忙里忙外的小二大喊了一声“给我来两笼包子,要素馅的,再来一壶清茶!” 他丹田内灵力雄浑,此时无意中喊出来,便如龙吼虎扑,声震四周,顿时将众人的嘈杂之声给压了下去,宁枫见大家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还道是自己惊吓了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一旁的小二精明伶俐,眼见宁枫虽衣衫褴褛,但面容俊秀,浑身勃勃英气,只道是哪儿的修道之人来峨眉山交流学艺,当下也不敢怠慢,便赶紧说道“客观,您请坐,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来素包子和茶水,宁枫腹中饿极,不由分说,抓起就风卷残云般大口吃了起来,小二一心把他当作修道之人,心中有几分敬畏,还劝解道“小哥慢慢吃,不够还有!” 一分钟不到,宁枫便将两笼包子吃了个精光,手抚肚皮,打个饱嗝, 端起茶水慢慢喝了起来,突见旁桌一家人喊了声“小二,结账!”随手扔了十几枚铜钱在桌上。宁枫见之神情一愣,暗道不好,他一直跟随师父餐风饮露,从未跟别人买过东西,此时身上竟是一分钱都没有。 宁枫伸手向怀中摸了摸,发现身上仅有的便是师父遗留的一尊炼药青铜鼎、一碧玉葫芦、一本《千金方》,还有一装满药草的如意乾坤袋,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这几样物什都是妙应仙随身救人所用,必然是贵重无比,但宁枫心念师父,断不会将它们出卖。他想起自己刚才点菜之时还豪气万丈,此时囊中羞涩更增羞愧之情,紧张心虚,不住地偷偷向四周张望。 但见四周皆是寻常百姓,有夫妻同行,也有一家数口一起上山,宁枫以前跟随师父行医之时遇到的大多也是普通村民,此时心中不禁有亲切之感,刚想寻一两个面善之人借些银钱,突听右桌上的一中年男人沉声道“娘,再忍忍,马上就到山上了!” 其身旁的妇人满面疲倦之色,说道“当家的,你说山上的仙人真能治好咱娘的病么?” 中年男人闻言双拳一握,面色坚定道“你忘了么?我们村中多少人都是仙人和长老们赐仙药治好的,娘的病肯定也没问题。” 宁枫听到他们对话,便不由自主朝那患病的老妪看去,只见她年逾花甲,头发银白,眼睛斜向一边,四肢不停的打颤抖动,嘴巴一张一合,间或流出浑浊的涎水。 宁枫观其浑身经络脉象,暗想“这应该便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中风之症,看其表象当是气虚血瘀所致。卧不如按照《千金方》中所记之法试上一试,说不定还能赚回一顿饭钱!”他随妙应仙行医多年,虽不敢说经验丰富,但也算是颇有心得,此时想着既帮这一家人驱除病痛,又能免除身无分文之尴尬,当真是两全其美。他刚欲站起,又想到别人是来峨眉山上拜请仙人,自己年纪甚轻,怕是别人不能信任,若是万一诊断有误,给病人徒添苦楚那便有违医道了。 正思量间,那老妪猛地咳嗽起来,涕泪齐流,口中家人喂的饭也喷的满地皆是,那妇人连忙轻抚其背,眼眶不禁流出泪来。宁枫在一旁见之心中颇为不忍,暗暗自责“宁枫啊宁枫!你忘了师父曾说过‘为医者,当知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了么?此时你便是不能帮她治愈顽疾,减轻痛苦还是可以的。”他想罢,当即起身向那家人拱手说道“大叔,您的母亲患中风之症,又在山路之上受颠簸之苦,此时体内气血郁结,呼吸不畅,我此处有一法,或许可以稍微缓解一番。” 中年男人闻言掉转过头,见说话之人乃是一束发少年,眉清目秀,面色苍白,倒有些像山上的那些仙童,他上下打量一番,将信将疑地说道“小兄弟,我娘她患的确是中风之症,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枫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当下含糊道“不瞒您说,在下曾经学过几年医术,恰好治过这种顽疾。”其实以前妙应仙给人治病之时,因怕其体内鬼灵发作吓到别人,所以甚少将其带出,他此刻撒了个小谎,不过是为了取得信任。 中年男人见自己母亲面色涨得通红,四肢颤抖,当下一咬牙“那就麻烦小兄弟了!” 宁枫点点头,走到老妪面前上下打量,同时感应其经脉中的气血流动,当下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他从怀中的如意乾坤袋中拿出一副银针,在其血瘀之极泉、曲池、内外关等穴位快速扎了下去,不过片刻,只见老妪面色由红转白,又复归正常,坐在板凳上剧烈的喘息起来,中年男人见状刚要走进查看,老妪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儿子劈头就骂“你个杀千刀的,带我来山上看病也不准备了轿子,想让我死在山里么?” 中年男人当着众人被一顿臭骂,不怒反喜,连忙向宁枫躬身下拜“当真是神仙啊!果然是有名的仙山,便是一道童也有这样的神力!” 宁枫初次行医,本来没有十分把握,此时被人一顿夸赞,顿时面目皆红,连连摆手,道“过奖了过奖了!以后让您的母亲少动肝火,不忧不虑,再佐以些许去血化瘀之药,不过半年应该便能痊愈。” 中年男人点头称是,不住拜谢。 周围的人见宁枫片刻之间便将一中风老妪给治好,当下惊奇万分,以 为是山上下来的仙童,纷纷站起身来吵着闹着要求取灵药。 “仙童,我这背上生了一大疮,疼痛难忍,您帮我看看吧!” “仙童,我头热痛苦,面色发黄,还伴有哮喘,赐我一粒仙丹吧!” 第十二章 蛊毒 宁枫原不过是想随手医治一人换一顿饭钱,此时被众人团团围住,耳闻各种疑难杂症,伤寒风热之痛,方才知晓这些普通百姓除了求仙拜佛之外,大部分都是上山求取灵药治疗身体痛疾的。他想起师父生前行医百年,手中治愈之人何止千数,但神州大地上依然有无数的普通百姓仍饱受疾病之扰,不得方剂,不得药石,心中暗想“若是能将师父的医术传予万人,岂不是便能让华夏百姓无疾无痛,安享一生么?” 想到这里,宁枫不禁激动万分,又见这些百姓的苦疾应对之法皆在《千金方》中有记载,那些药方配比、诊脉断症以及穴位针灸之法皆浮现在眼前。他当下来者不拒,一一指明发病之因,症结所在,随后赠予药草以及药方,众人得知感激涕零,纷纷拿出随身所带之钱财以付药资,宁枫连忙拒绝,最后不得已才拿了一些给了包子的钱,其余的都一概不纳,还予众人。 这些本是上山求药的百姓见吃了一顿饭便把多年顽疾治好,纷纷口中大叫“神仙下凡,佛陀降世”,便连那一开始招呼宁枫的小二也暗喜不曾以貌取人,自己这番竟然能够给这样的神仙高人上菜,当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回去定要多烧几柱高香,拜谢祖宗。 一时这本来颇为安静的山间小铺转眼间变作了宁枫的医馆,路上其他人见此处热闹,也纷纷围上前来观看。宁枫如众星捧月般站在中间,喜笑颜开,无论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所患是何疾病,皆详细问闻诊断,对症下药,无一遗漏。 不过此间除了求药之百姓,还有不少来山上求仙问道,拜佛护佑的世家贵族,他们见宁枫衣衫褴褛平易近人,浑没有一丝仙家气度,当下暗生鄙夷。 “哼!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小儿便敢随处开药治病,还是在这仙家名山脚下,当真是贻笑大方!” 众人闻听有人敢诋毁“仙人”,心中大怒,纷纷掉头寻找说话之人,待发现乃是一腰缠白玉的华服公子,不禁又将嘴边的污秽之语咽了下去,宁枫见之奇怪,心中暗道必然是附近有权有势之人物,他不愿多生是非,便当作没听见。 那华服公子见宁枫不理自己,心中大怒,拂袖站起,走了过来,问道“你既然自负医术高超,那帮我看看,我生了什么病?” 众人见华服公子身材壮硕,行走生风,中气十足,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但若是他非要坚称自己身体有恙,随口胡诌一个,别人又如何得知真假?一时间众人都纷纷为宁枫担心,但又苦于其权势甚大,不敢得罪。 宁枫见其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面上惊慌之色一闪而逝,打量了片刻道“我观兄台气血燥热,双目赤红,怕是心中有所想但却不可得,郁结心腹所致,只要放宽心,定可不药而愈。” 众人闻言细细观其面貌,发现果然如宁枫所说,当下纷纷大笑起来,甚至有人趁着嘈杂大声叫道“我看肯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想霸王硬上弓被拒绝了!”众人听后笑声更盛,直欲把屋顶都掀了起来。 华服公子被众人嘲笑,憋得面色通红,大声怒骂“胡说八道!我家富有良田百倾,钱庄数座,有什么是求而不可得的?你这小儿妖言惑众,简直是可恶之极。”说罢便欲招呼家奴过来将宁枫拿下。 宁枫见其恼羞成怒想要动手,不禁面色微变,刚想还手,忽然听到墙角处传来一道尖锐嘶哑之声“依老夫所见,这小小道童说的字字切中要害,你既然有燥热之症,便当压制肝火,平心静气,怎能如此讳疾忌医,变本加厉呢?”宁枫听其所说明着是对华服少年,但暗中却是为自己解围,当下不由得仔细看过去,只见说话之人乃是一黑瘦老者,双眼如电,目色中尽是凌厉精光,虽看起来貌不惊人,但浑身散发一股令人敬畏的强大气息,周围人虽与其“同仇敌忾”,但惧其气势都不敢靠近,更遑论出言附和? 那华服公子自小生于权贵世家,平日里作威作福,一呼百应,今日却连着被人奚落嘲笑,哪里还忍得住,大叫道“放你娘的屁!本公子一直服用仙丹灵芝,生有九牛二虎之力,身体康健,哪里有什么病疾?” 黑瘦老者阴声问道“既然你无疾,那为何要找这小道医治?” “这……”华服公子理屈词穷,无以应对,破口大骂道 “干你屁事……” 黑瘦老者听其口中污言秽语,直直摇头,似乎是哀叹惋惜,道“你若是想测试一下小道的医术,又有何难?生出一点病不就好了?” 华服公子听其声音阴沉狠厉,不由得神情一震,尚未反应过来,突然右手一阵剧痛攻心,待举起看时,竟然发现皮肤波浪起伏,似是有无数小虫在其中钻食手上血肉,片刻之后右手手掌竟是骨肉消融,只余白骨,他见此异状,惊惧之极,口中大喊大叫,不一会儿便痛晕了过去。 众人原本以为老者不过是一路见不平的高人,哪知其不经意之间竟施展异术令华服公子右手尽废,其出手狠辣之极,当真是匪夷所思,那些等待治病的百姓们如见鬼魅,口中大叫“有鬼啊!”,随后纷纷惊恐地逃离此地,便连店家商贩也吓得躲了起来,不见人影。 宁枫自小受妙应仙教诲,素以人命为最贵,那华服公子虽然作威作福,气焰嚣张,但罪不至此。他心中惊怒,暗想“能在瞬间将人之血肉蚕食一空,这老者所使的莫非便是师父曾经提及的蛊毒么?” 此时华服公子醒转过来,痛得在地上翻来转去,四下打滚,口中兀自惊声尖叫,那老者好整以暇,喝了一杯茶淡淡道“你现在手都没有了,还不赶紧找道童医治一番。” 华服公子闻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用仅剩的一只手撑着身体爬到宁枫脚下,悲切恳求道“仙童,神仙,救救我……” 宁枫见其惨状,心中怜悯同情,但他所学的乃是药草炼丹,五脏调和,对这蛊毒却是一窍不通,当下唯有朝黑瘦老者拱手道“前辈,这人已经受到教训,生出悔改之心,还望你慈悲为怀,搭救一番,免了其皮肉苦痛。” 不料黑瘦老者嘿嘿冷笑,阴恻恻地说道“一直在治病救人的不是你么?为何倒叫老夫帮忙,况且这等肉白骨的奇事不一直都是你们道家所擅长的么?” 宁枫闻言一惊,之前心中的种种猜想皆已得到映证“这老者已经看出了自己身负道术,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当下收敛身形,作防御之姿,目不转睛的看着老者,沉声道“前辈,你我素不相识,不知道哪里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若真有冒犯,在下定当赔礼道歉,莫要牵累无辜之人。”宁枫虽如此说,但搜肠刮肚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诡异老者,更何谈有过节了? “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以前的仇敌,看出我是妙应仙之徒,所以来找我算账的么?但是……我并没有一处暴露出师承何方,他又是如何看出?又或许他是峨眉山的仇敌,以为我是山上所传弟子?”宁枫想出千百种可能,但却被一一否定,只好凝神戒备,看着对方。 哪知黑瘦老者哈哈一笑,声音尖锐嘶哑,直透耳膜震得脑中刺痛不已“仙童医术惊人,又有菩萨心肠,怎么会得罪我呢?只是我家中也有人身体抱恙,想请仙童上门诊治一番呢?”他话音刚落,从椅子上飞身跃起,向着宁枫抓来。 宁枫不想对方竟突然动手,大惊失色,连忙运气抵御,岂料老者身形如雷如霆,快逾闪电,一息之间竟已来到他的身前,一双手掌化作墨黑色,裹挟裂空之势,重重地击在他胸口之上。 宁枫只觉一股巨力袭向全身,胸膺郁堵,喉头微甜,身体猛地向后连退数十步方才稳住,心头大骇“这老者身形之快,竟是前所未见!”这般的高手为何跟自己过不去,宁枫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此间临对强敌,且是第一次真正的与人交手,容不得他有半分分神,是以赶紧调起丹田灵力,御于周身,准备随时反击。 却不知此时黑瘦老者心中惊怒骇然丝毫不下于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独门步法,能够一招将这小子擒住,哪知道他周身灵力之强,反应之快,远远超过自己想象,受了自己突然发难的重击竟然似是没事人一般,半点伤也没有。 而且黑瘦老者在刚刚的一掌之上还附加了自己炼制的阴毒蛊虫,常人稍微一碰便瞬间筋骨松软,肌肉无力,乖乖地沦为刀俎上的鱼肉,哪知他等了半天,这小子依然虎虎生风地站在原地,怒目看向自己。 老者感觉脸上无光,心中顿时泛起浓烈的杀意,表面却是嘿嘿冷笑,叫道“果然有两下子,只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说罢从其袖中飞出无数曼舞银光,左右飞旋,上下穿梭,传来阵阵刺鼻腥气。 第十三章 走之 宁枫从未见过这等邪法,定睛仔细看去,发现竟然是无数细小的银针破空飞来,其上色彩斑斓,艳丽无比,散发着危险至极的气息,他知晓针上必然是淬以剧毒,心中大惊,连忙点足飞起,闪身躲避。 哪知这些五彩银针竟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跟随,半步不舍,宁枫心下惊慌,怕是自己稍慢几分便会被毒针入体,下场恐怕比那华服公子更惨。 黑瘦老者哈哈大笑,阴狠道“我的五毒龙须针淬炼有天下罕见的八十一种奇毒,只要碰上一点点,便会骨消筋融,化为一滩血水,看你能够坚持到几时?” 宁枫闻言又是恼怒又是惊惧,眼角瞥见那闪烁的刺目银光,浑身泛起无边寒意,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在小小的酒楼里闪转腾挪,不一会儿已是遍地狼藉,茶杯饭菜洒了一地。 那失去右手的华服公子更是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嗔目结舌,不能发声。 宁枫游走片刻,见银针犹自紧追不舍,心中暗道“如此这般一味逃避不是办法,疾速飞行颇耗灵力,待会儿力竭气消之后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得赶紧想个万全之策才行。”正思虑之间却见华服公子扶着桌角哭喊着向门外爬去,狼狈之极,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足底凝出一层气浪,陡地向下飞去。 黑瘦老者见状冷笑道“嘿,我还以为你是多慈悲心肠呢?原来自顾不暇之时便想拿这替死鬼保命么?” 宁枫也不反驳,只是携势俯冲而下,一瞬间竟将五毒龙须针甩出了一段距离,黑瘦老者微微变色,墨绿十指疾速翻飞,从中闪过无数看不见的灵力之线,控制着毒针加速追去。那华服公子听见背后传来嗖嗖的飞旋之声,害怕之极,裤裆已然浸出水渍,手脚并用的向外爬着。 “便是此刻!”宁枫大叫一声,在堪堪碰到地面的一刹那手中生出两团灵力,呼啸着向华服公子以及他扶着的长椅一端击去,只听咔擦一响,那椅子应声飞起,横在了宁枫与五毒龙须针之间,黑瘦老者讶异一声,待要变势已经来不及,所有发出的龙须针尽数打在了断裂的椅子之上。同时华服公子也被宁枫发出的巨力猛地扫起,飞出了酒楼之外。 “赶紧离开这里!”他如蒙大赦,顾不得右手上的白骨已经全部断裂,费力站起身来,向山下跑去。 宁枫这一变招不仅将五毒龙须针尽数挡下,同时还顺手救了华服公子,其计算之精确,运灵之高明,当真是妙到巅毫。黑瘦老者见之面无表情,停下手指凝势,嘿然道“生死关头,竟然还想着搭救别人,当真是胆大包天!”他虽仍如最初一般镇定自若,但其实内心已翻起滔天巨浪,这小小少年看似不擅打斗,但屡出奇招,体内灵力更是如汪洋大海般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这黑瘦老者真实身份乃是当今魔教的蛊毒高手——百足妖祖,世人皆传其身形奇快,神鬼难测,是以有“百足”之名,而且他特别喜欢拿人当作“药鼎”,炼制有各种威力无穷的蛊虫毒药,一旦被其缠住当真是防不胜防,稍不留神便是蛊虫入体,如跗骨之蛆,驱之不去,只能沦为其试药之物。 百足妖祖见擒拿一个小小少年都如此费力,心中狂怒剧骇,不禁涌起杀意,当下再不藏拙,满身灵力激荡,一袭黑色长衫鼓猎飘拂,不时可以看见其中藏有无数彩色灵光,接连闪动,诡异之极。 宁枫心念一动,知晓那些都是其炼制的毒虫巫蛊,心下不禁泛起厌恶之感。他跟随妙应仙学医十年,知晓巫医药蛊不分家,但凡是精于药理之人也必然通晓蛊毒巫术,妙应仙就曾经利用蛊虫进入人体将心脏深处的经络中藏有的毒血吸出。但像这黑瘦老者一般专于蛊虫害人的,还真的是前所未见。 百足妖祖满身气势冲天,刹那间将整个酒楼都笼罩于其中,他冷冷的盯着宁枫,牙齿咯咯抖动,似是要把眼前这少年生吞活剥,食肉吸髓,方才能够解其心头之恨。他黑袍翻飞,口中翕动,念出法诀,同时双袖猛地向前挥出,闪过一道金色光芒,炫然刺目,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小子,你细皮嫩肉,连我的天龙金蛊都有些急不可耐了,哈哈!” 宁枫本已是蓄势待发,准备应付对方的全力一击,但此刻见到这飞旋金光夺神炫目,嘶嘶作响,仍不禁惊声 变色,倒吸一口凉气。待仔细看时,才发现这从黑瘦老者袖中飞出之物竟然是一头丈余大小的红头金身蜈蚣,共有七七四十九节,两条寸长的红须迎风摆动,尾巴上竖起闪烁着毒光的硕大金钩,令人见之心悸恐惧。 “难道这便是那传说中的金蛊么?果然厉害!”宁枫曾经在一处古籍上看过,世间有厉害的炼蛊之人可以使一门阴毒绝艺,便是取一药鼎,其中放入天下至毒草药,再到南疆密林中寻来五彩斑斓的毒豸猛虫,让其在鼎中自相残杀,过一年有余再开鼎,其中便会只剩下一种至尊蛊毒,全身金黄,其毒性之强,神鬼辟易。但是据说那蛊王都是越炼越小,不知眼前这黑瘦老者如何能炼出如此巨大的金色蜈蚣,他强压翻涌气血,大声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便是小小蜈蚣,竟然也敢妄称‘天龙’,我看是地虫差不多!” 百足妖祖面现阴谲神色,厉声道“小子嘴硬得很,就是不知等会儿是否还能这般嚣张!” 这蜈蚣在小小酒楼中疾速穿行,巨尾如混金铁棍,四下狂甩,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物什都击为齑粉,宁枫渐渐地被逼入角落,不由心慌惊悸,如此下去怕是很快便会成了这金蜈蚣口中之食了。他心思一动,假装力竭,慌张失措地闪到一处角落,百足妖祖见之大喜,连忙驱使蜈蚣蛊王飞身靠近,金色尾巴上的闪亮巨钩高高昂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之极的金光,朝宁枫倏然刺去。 “哈哈,来的好!” 宁枫将手臂经脉之中早已凝聚成势的灵力轰然击出,哪知那金钩力量奇大,只是速度微微一缓,便复又轰击下来,一旁的百足妖祖满脸兴奋,嘿嘿冷笑,在他眼中这小小少年已是瓮中之鳖。哪知本来惶恐颤抖的宁枫突然猛地身形一转,在空中划过半圆之状,堪堪躲过金钩的重刺,倒是这酒楼的墙壁承受不住蛊王的惊天一击,轰然被砸出一个大洞。 “难为你还为本仙人开了门,多谢了!” 宁枫见小计得逞,心中大快,飞速的在地上的落石连点数下,身体如炮弹一般激射而出,转眼间已经跃出百米。只留下身后嗔目结舌,面如槁木的百足妖祖楞然站在原地,羞怒之极。此时他心中惊惧交加,怒火喷射,自己已经不顾欺小之名对这少年使出了炼制多年的天龙金蛊,哪知竟反而帮助对方开了一条逃脱之路,这小子狡诈多谋,浪荡不羁,且其灵力之强,身形之快,竟丝毫不下于自己,假以时日,必然是一心腹大敌。 百足妖祖收起御出的蛊毒,半晌之后,方才恢复阴冷沉静面容,冷笑道“果然不愧是天医妙应仙人的徒弟,嘿嘿,再过得几日,定让你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 宁枫虽急中生智施展小计,但心中惊骇惧怕远超想象,当时若不是他铤而走险,在金钩之上闪转腾挪,且仗着自己体内仙丹之力,能够一时抗过蛊毒,怕是早就被天龙蛊王绕身缠住,化为其口中之餐。他在大道之上疾速狂奔,顾不得查看身后那老者是否追来,待行至一转弯处时又拐进一羊肠山径,贴着悬崖峭壁飞跃直上,四周云蒸霞蔚,横生的枝叶竹林嗖嗖的扑打在身上,隐隐生疼,但他想着逃命,顾不得这许多,足足奔了有小半个时辰,余光瞥见身后树影憧憧,雾气缭绕,偶然听见灵兽嘶鸣,飞鸟扑翅,不像有追兵尾随,方才停下身来,大口喘息。 待胸中惊惧稍缓,宁枫扶着一株巨木朝悬崖下看去,只见身侧云雾升腾,变幻莫测,不时传来风吼呼啸之声,似乎有千军万马藏匿其中,声势惊人。面对这等深不可测的渊壑,饶是他一向自诩胆大,也不禁心中发毛,强忍惶恐之意又朝上看去,数座青山隐于其中,在阳光照射下折出七彩霞光,绚丽非常,宛如仙境。 “人都言,峨眉天下秀,果然诚不我欺,这般看来,比之那道门第一洞天游仙山虽仙秀不足,但恢弘气阔犹有胜之,不愧为山之领袖!” 宁枫这一番绝处逢生加上峭壁历险,不仅胆气倍增,便连心中数日来积蓄的阴霾困闷也一扫而空,当下觉得豪情万丈,对着远方妩媚青峰纵气狂叫,声震百里,在万丈深渊中久久回荡。 如此吼了数声,宁枫便觉胸中快意十足,浑身畅快,又见自己虽在半山腰,却已隐约能见到四周山峰峰顶之景,当下心头 慨然“果然不愧是峨眉山第一高峰!不如登上峰顶,享受那‘一览众山小’之豪气干云,也不枉来峨眉走一遭。” 第十四章 初见 经过一番打斗奔跑,时间已近晌午,一轮红日高悬天空,将这一处连绵青山都镀上了金黄之色,山峦之间雾气蔼蔼,经由阳光一照更是绚烂芳华,犹如无数匹彩缎织锦横在半空,更增秀丽。宁枫又向上攀援许久,但见此峰峰顶仍然藏在浓雾之中,似是没有尽头,饶是他体内灵力浑厚,也不由生出无力之感。 又见其余众峰之上佛寺林立,不时传来僧人敲钟之音,声传千里,直震得四周枝叶摇摆,哗哗响动。宁枫闻之也觉心中升起磅礴之气,随便摘了几颗野果充饥,便又继续攀登。越往上去,越觉山峰险峻,起伏不定,有些地方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宁枫见青泥盘盘,百步九折,便欲运灵御风而上,刚一点地,却又觉四周云涛滚滚,风向忽上忽下,无法预测,只好放弃。 宁枫又生出退却之心,想着不如早些去山峰另一侧寻找梦慧大师以解心中之惑,刚要起步转身突闻头顶传来一阵叽叽之声,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金面灵猴以尾挂在树枝之上,朝自己呲牙咧嘴,神情之中满是嘲笑之意。宁枫哑然失笑,不由生出少年之心,对着灵猴佯怒道“你竟然敢讥讽于我,待我追到你非给你点颜色瞧瞧。” 那金猴灵动异常,似乎是能听懂人言,听宁枫吓唬之语急忙挺身一动,抓住浓密丛生的树枝朝前攀爬跳跃,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宁枫见其姿势心中顿生一法,在手中生出一团旋转灵力,紧紧地吸住身旁巨木,也学灵猴模样在枝干上闪赚挪移,速度竟丝毫不慢。 峨眉山层峦叠嶂,茂密丛林之中积蓄云雾,宁枫行走其中忽而大雨瓢泼,冷风入怀;忽而又万物勃发,暖风和煦,当真是“一山生四季,十里不同天”,不过他此时兴致高涨,些许困难也阻不得其脚步,如此这般攀爬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片开阔之地,四周郁郁葱葱,翠林飞瀑齐现,各种奇花仙草遍地丛生,流泉跳过山石哗哗迸碎,真如人间仙境。 “难道这里便是峰顶么?可是典籍中记载,这大峨峰最高处乃是万佛顶,尤为陡峭险峻,猿猱难登,应该是另有洞天才是。”宁枫朔溪流而上,果然寻得一处高悬瀑布从头顶云雾中倾泻而下,犹如千尺白练来自天庭,煞为壮观。 “从这里攀登上去应该就是万佛顶了,传言只要到达那里便能立地成佛,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宁枫心有豪情,知难而上,不顾四周巨石嶙峋,云雾变寒,嗖的跃上攀援。 刚登不过数米,便觉周身寒气侵体,呼吸不畅,转头望去尽是茫茫惨白云雾,唯有脚下呼呼风声提醒自己是在半空之中,宁枫不甘放弃,刚欲运灵入脉,调节气息,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银铃娇笑,竟是一妙龄少女之音。 “你这后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乱入峨眉禁地,不怕被抓了喂猴子么?” 宁枫原以为这处山峦奇秀险恶,百里之内都不会有人,哪知身后竟有女子发声,连忙回头,却是云雾蒙眼,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心下惊慌疑惑“师父曾言,世间有山精鬼怪,动物成精,难道竟让我碰见了么?” “哎,你这后生怎么不说话呢?难不成是哑巴么?” 宁枫一心以为说话之人乃是妖物精灵,心中有些害怕,但听其口中讥讽嘲弄,又不禁气愤,回声恐吓道“我乃是得道仙人,你这精怪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出手无情,收了你百年修为。” 他心想这番惊吓之语定能让其退却,不想自己话音刚落背后的“妖精”便大笑不止,似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滑稽之言,宁枫气不过,故作凶狠道“有何可笑之处?难道你不怕么?” “妖精”见宁枫色厉内荏,又是一阵狂笑,片刻之后方才咯咯说道“本仙女笑你连我在哪儿都看不见,还自称仙人?你说可不可笑?哈哈!” 宁枫不禁语塞,暗想“对方自称‘仙女’,难不成是个女妖精么?不过听其声音清雅甜美,肯定是个漂亮的女妖精!”他曾经读过志异书籍,里面讲过绝美女妖与人相恋之事,此时心中越想越与书中所述相像,当下也不再害怕,反而脸色微红,有羞赧之意。 不想那女妖精突然大怒,厉声呵斥“你这无耻后生竟然在脸红,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知道本仙女的厉害!”宁枫尚沉浸 于自己想象之中,突觉身体左侧凭空刮起一阵狂猎飓风,声势惊人,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脚下失稳,跌落下去,幸而五指运灵,紧紧地插进岩石之中,方才不至于摔个骨断血流。 “哎,这女妖精还有几分气力!” 宁枫稳住身形,忍不住朝着左方看去,此时周身云雾被飓风吹散,他一见之下,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面容呆滞,口干舌燥,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那“女妖精”正骑乘在一罕见的灵鸟之上,其肤如凝脂白玉,眉如远山青黛,目若明澈秋水,面容绝美之极,一身翩翩鹅黄衣衫随风拂动,四周云气环绕缥缈,清新淡雅,亦梦亦幻,有如仙女一般。 宁枫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天地之间一片死寂,只听见胸膛之中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口中也不住喃喃自语“这……这女妖精如此明丽绝色,便是书中的仙子也不及其万一,怪不得……” 黄衣女子见他神情呆滞,眼中尽是惊艳、赞叹,脸上也不禁有得意之色,笑着问道“怪不得什么?” 宁枫原想说“怪不得书中的那些侠客文人都挡不住女妖精的魅力,纷纷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但话至口中感到略些唐突佳人,生生的咽了回去,又觉在美人面前不能如此扭捏作态,当下不管逻辑是否通达,脱口道“仙子如此美丽可爱,怪不得能够住在这仙山福境之中!” 黄衣女子一阵银铃娇笑,语气变缓道“你这后生倒是嘴甜,既然你如此乖巧,本仙女就大慈大悲,免了你擅闯峨眉禁地之罪吧,赶紧下山去,不然被别人看到,可就不是这般好相与了!” 宁枫见其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丝毫没有“女妖精”的魅惑之容,当下仅剩的一点俱意也消失不见,又想对方口口声称此地乃是峨眉禁地,心中不禁暗想“难道她竟然是峨眉派的弟子么?可是师父说那梦慧大师乃是大唐五佛,为何其弟子没有一点尼姑的模样呢?” 黄衣女子瞧眼前这小子又不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脸上忽而惊讶,忽而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禁心中隐有怒气,哼了一声,道“你这无知后生若是要再不听话,我可要让我的宝宝鸟扇你下去了!” 宁枫闻言一怔,又想起刚才掀起的无名飓风,不禁心有余悸,忍不住向女子座下飞鸟看去,只见这鸟乃是一青色鸾鸟,翼展双翅竟有数丈之长,隐于云雾之中扑腾扇动,隐隐闪耀青光碧芒,威风凛凛,宁枫心下嘀咕“这等神鸟取名叫做宝宝鸟,可真的是大相径庭,去之万里了!”那青鸾似是听到主人呼唤自己,昂首嘶鸣,一双碧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枫,满是嘲讽蔑视之意,不想其双翼一扇,又将环绕周身的浓雾驱逐干净,露出真身容貌,宁枫张大双目,原来这青鸾不过是雉鸡大小,头颅浑圆,身形怕是比娇小的黄衣女子还要小上半分。 宁枫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道“这少女与坐骑倒真是一对!”青鸾似乎看出眼前这少年的嘲笑之意,心头大怒,不等主人下令便双翅怒扇狂扑,顿时狂风大作。宁枫被吹了个七荤八素,呼吸顿止,刚要出言求饶,却瞥见这黄衣女子虽板着脸看戏,但眼角却藏不住一汪笑意,且其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偏偏要装作这般老成姿态,当真是好笑的紧。宁枫心下打定她定然是涉世未深,有心逗她一逗,十指紧紧陷入山石,大叫道“让你这青鸡使劲的扇吧!听说只要登上这峨眉万佛顶,便能够立地成佛,脱去凡体,我现在可是要上去了!” 说罢四肢并用,紧紧的吸附在陡峭的悬崖石壁表面,如山魈灵猿一般极快的攀爬而上,趁着那一人一鸟被迷雾蒙住了双眼,远远地将她们甩在下方。 不想黄衣女子见状竟是有些焦灼,口中呼叫不止,御使青鸾扶摇腾空,来到宁枫身侧,蹙起秀眉急道“这万佛顶上乃是我峨眉有修为的弟子炼气之地,传说惊险万分,有五雷轰顶之虞,你可莫要不听好人言。” 宁枫望其双眸闪动,额头皱起,更觉她明艳可爱,便笑道“这都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么?” 黄衣少女脱口而出“当然!” 宁枫微笑道“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何不一起上去看个究竟,便是有险境也可以骑你的宝宝神鸟逃离,能有什么可怕的 ?”青色雏鸾闻之也是尖叫嘶鸣,似乎在出言附和。 黄衣少女听后沉默片刻,心中犹豫不决,她早已看出眼前小子不过是对自己使激将之法。但自己平日里骑乘宝宝鸟早已将峨眉仙山游了个遍,颇觉枯燥无味,内心里其实一直想上万佛顶一观,但被师父师姐多次阻拦,方才作罢,此时暗想“有这无名小子跟随,便是被发现也可将罪恶推脱在他身上。” 她想了片刻,咬了咬牙,忽而心生一计,笑道“好,不过我们光是爬山登顶,颇为无味,不如来打个公平之赌,谁先登上万佛顶,另一人便需答应其一个要求,意下如何?” 第十五章 腾空 宁枫听其“公平”的赌约,不禁哑然苦笑,他跟随妙应仙十年间,曾阅尽天下古籍经典,知晓这黄衣女子座下之鸟乃是上古西王母三足青鸾的后裔,此时它虽仍然年幼,但其体内含神鸟之血,一旦全力飞翔,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非人力可以企及。 但他自诩男子汉,又怎能向一女子屈服?而且就算输了,答应对方一件事也并无不可,当下慨然应承“好,便依你!” 黄衣女子不想他答应如此爽快,微微一怔,便喜笑颜开,恰如池塘微皱,清荷露尖,宁枫瞧之又是目眩神移,愣了片刻,当听到对方一句“你慢慢发呆吧!本仙女可先飞一步了!”他方才缓过神来,赶紧凝气于指,双足点石,不停地在凸起峭壁之上跳跃飞腾,紧紧跟上。 “咦,你这后生,也不是很弱嘛!”黄衣女子盘腿坐于青鸾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宁枫,心中惊讶这小子竟然能够在悬崖之上灵动如猿,其体内真气之强,远超想象。不过她心中认为自己此赌必胜,是以也不着急,御使青鸾鸟悠闲腾空,忽快忽慢,与宁枫之间保持有十丈左右的距离。 宁枫初时想与其争个高低,便全力踏足而上,但越向高处,四周的云雾越是浓烈,温度也陡然降了下来,此时他不过穿了薄衫,在登山之时又被树枝荆棘刮蹭,几乎衣不蔽体,冷风一吹顿时被冻的簌簌发抖。不过他催动灵力进入双目周围的经脉,瞧见上空黄光碧芒忽隐忽现,又有淡淡少女幽兰体香入鼻,宁枫知晓黄衣女子定然是故意保持一定距离,好看自己囧态,当下反而不急不躁,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暗中却凝气入腹,吸纳峨眉洞天中那充沛的天地灵力,好在最后关头冲刺一把,将黄衣少女超过。 又不知向上攀爬了多久,宁枫只觉四肢酸麻疼痛,几乎不能定住身形,只凭心中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坚持下来,他抬头望去,突觉一股寒风袭过,夹带湿润之气,沁入鼻息胸腔之中,顿时全身如坠寒窖,剧烈咳嗽起来。宁枫费力低头掩住口鼻,不想头顶之上的冷风不住呼啸飞旋,越来越大,且四周的浓雾越发湿潮,似乎能拧出水来,扑打在脸上更是直如冬日冰雪,飞刀霜剑般拂脸贴肤,猎猎生疼,他只道是黄衣少女在作怪,运气大喊道“喂,我们可是说好的公平比赛,仙子要这般耍赖使诈的话,传出去要令峨眉派蒙羞了!” 声音裹挟雄浑灵力传出,却是半晌不见回音,宁枫心中涌起不祥之感,刚要加速挺上一看究竟,却听黄衣少女的妙语仙音远远传来“是你自己不中用,早就说过这万佛顶是惊险万分,你偏不听,现在却来怪我!” 宁枫听其声音忽断忽续,似是被狂风吹乱,这才知晓万佛顶之险果然名不虚传,但越是这般,越是激起他心中好胜不屈之心,当下催动灵力游过全身经脉,把所有靠近山崖壁面一侧的身体全部附于其上,如壁虎一般,疾速援跃。 又过了片刻,突闻上空传来哗哗的水流之声,宁枫以为是悬崖飞瀑,心中一喜“应该是快到万佛之顶了!”他心神一振,速度又加快几分,一息之间已跃上百丈,哪知正遇上一阵瓢泼大雨淋在身上,冰寒刺骨,顿时整个人便如在冰水之中浸过一般,毛发之上已凝结细小冰晶,闪烁光芒。 上方黄衣少女又道“到了阴间了,你小心点。” 宁枫听其出言提醒,心中感激,但又疑惑万分,惊叫道“阴间?” 黄衣少女远远解释道“这是峨眉万佛顶特有的奇景,因四周雾云积蓄在半空之中,恰好在此处有一分隔之线,形成剧烈风暴云雨。更为奇特的是,不管雨下的多大,都只在阴阳间线之上随风盘旋凝聚,循环不息,而不会落到山下。所以称山上为‘阴间’,山下为‘阳间’。” 宁枫闻之心中大奇,不禁感叹世间万物妙法无穷,当真不是人力所能企及。他眼见这一路攀援,竟是“三步一异景,十步两洞天。”不禁想早些登上顶峰看看那里究竟是何等恢弘秀丽景象。 当下两人跃过风暴云雨区,身侧不时有不知名的怪鸟嘶鸣尖叫之声,直透耳膜,震得脑中嗡嗡作响。除此之外,天地间再无一丝声音,仿佛进入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世界,倒是气温越发寒冷,便是威风吹过,宁枫也不禁被冻得浑身发抖,四肢再无知觉。 一旁的黄衣少女突然脆生叫道“你可快些,本仙女在峰顶等你啊!” 宁枫知晓已经快要到万佛峰顶,便欲使尽全力挺身而上,但他此时双手被岩石划裂,鲜血尚未流过便结成浓痂,浑身更是像被掏空一般,如何能与青鸾神鸟比拟?一时间他有些沮丧,便欲放弃,耳闻头顶青鸟双翼扑展掀起的飓风,他突然灵光一闪,暗道“我可真是傻了,竟然想以一人之力与三足青鸾之后相抗。那少女能够骑鸟飞行,我为何不能借其势御风而上呢?”其实宁枫早已试过御风之术,但是这山峦如利剑悬空,高逾万丈,直达天庭,四周风向更是千变万化,忽东忽西,忽上忽下,若是不俯身岩上,那便如洪流中的浮萍一般,跌宕翻转,随波逐流,不可能控制方向,若是稍不留神,可真的就是粉身碎骨了。 但此时青鸾鸟陡然冲刺,在其巨大尾羽之后形成一阵向上气流,若是施展御风之术尾行在后,那跟骑乘青鸟也无二致了。 宁枫想通此节,心中大喜,但面上却是假装忧虑焦急,以迷惑黄衣少女,其实暗中御灵绕于周身,感应那狂暴气流的变化动向,追随而上,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一会儿竟已隐隐与青鸾鸟拉近了些许距离。 他担心黄衣少女发觉自己的“奸计”,不敢跟随太近,好在那少女倚仗神鸟之力,自以为胜券在握,此时又离万佛顶不过数百丈的距离,是以她正全力御使青鸟,腾空翔跃,朝着峰顶飞去。 宁枫在下方见少女黄衫舞动,驾雾扶云,三千青丝如帘纱垂下,所过之处弥漫素雅清香,婀娜身姿在茫茫云间若隐若现,真若九天仙子一般。宁枫看的口干舌燥,不禁想到“等会儿我赢了赌局,该让她做一件什么事才好呢?” 此时越往上去,四周反而是渐渐温暖,这九霄天空之上浑无一物,烈日阳光倾泻洒落,毫无阻碍,顿时将茫茫雾气驱赶一空,但见远方蓝天如洗,偶有白云飘飘,飞鸟盘旋,悠然之极。 黄衣女子此时终于发现宁枫的“借力”之举,神色一变,口中娇声呼叫“好啊!本仙女念你这后生淳朴老实,才定下这公平赌约,想不到你看似单纯,内心实则奸诈油滑,仙女我可要生气了。”她话音一落,座下青鸾便双翅狂拍,忽左忽右,不住变幻方向,同时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宁枫挡在下方。 宁枫靠着小小计谋已经积蓄力量,占尽上风,岂能轻易放弃?那青鸾尾羽掀起的狂风虽然也是在变化,但终究是由人控制,只要稍加推测也不难掌握,他循着宫雨儿的身形,朝其相反的方向闪动突行,竟一举将其超过,随后将丹田中全部灵力运于脚下,整个人便如冲天金鹏,在空中划过一道淡淡云迹,稳稳地落在万佛顶之上。 但见这传说之中的万佛峰顶不过方圆数里,但却是尽收四季美景,东崖万物萌生,郁郁葱葱,南壁百花争艳,姹紫嫣红,西侧红叶满山,缤纷多彩,北方最高处却覆有蔼蔼白雪,银装素裹,经由阳光一照便裂声融化,化为道道清泉汩汩流下,滋润大地。 中央一处绿茵平原,遍地长满了万千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参天巨木直插云霄,碧涛翠野,红霞紫烟,犹如仙女织锦,美不胜收,宁枫从未见过这等仙境,当下惊叹非常,啧啧称奇。 不一会儿,东边悬崖突然传来青鸾高鸣,黄衣少女乘坐其上,飘然落下,气呼呼道“你这番是使了奸计的,不算不算,再来比过。” 宁枫此时心中大畅,怎会与小女儿一般计较?当下摆了摆手,躬身道“仙女风姿绰约,修为非凡,神鸟更是扶摇直上,一飞冲天,小子甘拜下风,算我输了。” 黄衣少女不想他这般轻易认输,有些始料未及,片刻之后才愕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宁枫微笑道“宁枫!” 黄衣少女刚想报出自己芳名,但却见宁枫眼望别处,心不在焉,当下有些气恼,倒是青鸾鸟被宁枫一顿夸赞,颇为欢喜,朝着他啼鸣尖叫不已,似乎也在自报家门。少女等待半晌,忍不住说道“我叫宫雨儿,乃是峨眉派的弟子。” 宁枫转过头,笑道“宫雨儿?倒是与这山间秀奇颇为应景!”随后又轻声喃喃道“若是没有‘雨儿’,这峨眉山的秀甲天下之名怕是要失色不少了!” 宫雨儿听其话有歧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夸赞自己,不禁脸上一红,霞色满面,更增娇艳。 两人这一番比斗都是耗尽灵力,丹田真气空空荡荡,此时面对桃源洞天,都不禁席地而坐,一面欣赏人间绝色,一面调息凝气,安抚体内翻涌之息,一时间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宫雨儿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宁枫带着笑意的目光,又是心中微颤,刚想出言娇斥,头顶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之声,紧接着乌压压一片侵袭而来,黑云压城,如茫茫天空坍塌落下,令人心惊。 “糟糕!正遇上万佛惊雷!” 第十六章 一线 彼时还是蓝天碧海,白云涛涛,不想只是眨眼之间就乌云笼罩,一股强大的压迫之感瞬息传来,直让两人几乎不能站直身体。宁枫忍住骇然惊讶,抬头望去,只见上空的浓烈黑云离万佛顶不过咫尺之遥,似乎伸出手便能够触及,但其流动起伏,变幻不定,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灵兽猛禽盘旋其中,不时又传来雷光震霆,声声巨响,在这万仞之顶上听来更是直透鼓膜,连神识深处都是隐隐作痛。 “万佛惊雷?那是什么?”宁枫眼见宫雨儿惊慌失措,只顾顿足,暗想竟然能让这个胆大妄为、精灵古怪的美女如此惶恐,不知是什么天地异象? 宫雨儿听其发问,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无知者无惧啊?万佛惊雷乃是此处阴阳薄动后的特有之象,传言出现之时会有千万道天罡震雷落在这小小的数里峰顶,将一切击成齑粉,我们峨眉派中有一至高术法便是在此地练成。”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万佛顶位于峨眉洞天中央,壁立千仞,凝聚四时六壬之力,整日交相汇错融合之下,便生出了这般的变化无常的气候,神州九万里大地上的所有恶劣天气,基本上都可以在这里寻得,所以我们峨眉派才会将此列为禁地,一般弟子决不许踏足。” 宁枫听其说的神乎其神,心下暗暗嘀咕“那你还与我一起飞上来?”不过当看到宫雨儿俏脸绷紧,一双妙眸似是要沁出水来,这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他以往与妙应仙一道,曾踏足天山之巅,进入蛮荒毒林,此时应对这惊雷雨云倒也不是特别害怕,心中反而涌起要保护身边少女之感,是以温言提醒道“何不御使你的青鸾神鸟飞身下山?” 一旁的青鸾双目之中也满是惧怕,但听到主人提及仍然昂首呜叫,宫雨儿抚摸其浑圆的脑袋,说道“宝宝鸟它是师父在一处洞天中偶然得到,年不过一岁,怎能承受住惊雷轰击?”她说罢素手轻拂,樱唇张合,只见一道绿光闪过,青鸾神鸟竟是倏然不见,隐入其青丝之间一根玉簪之中。 宁枫知晓这乃修灵之人的封印术,也不惊奇,只是四处寻找遮掩之地,以期躲避这世所罕见的惊雷,宫雨儿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阻止道“别找了,等会儿惊雷从天空落下,这方圆数里的万佛顶上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半点也不会留下!”其话语之中已是带有哽咽之腔。宁枫心中过意不去,暗暗自责“若不是我激她上来,也不会落得个这般局面。”当下他胸膛一挺,强作大无畏模样,哈哈一笑道“那我们赶紧循着来路寻找山石躲避吧,总不会连这整个万佛顶都被掀起来了吧!” 宫雨儿被其态度感染,心中惊惧之情稍减,但口中仍不示弱“哼,待会儿本仙女使仙法下去,可不管你啦!” 宁枫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两人飞身跃起,寻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崖便欲下山,哪知头顶之上陡然传来风雷惊吼,宁枫不由自主望去,只见空中黑云流转鼓荡,其中飓风呼啸,云气被其卷溺其中,顿时化为一环巨大的浓墨漩涡,中心风眼之处霹雳雷击,灼目异常,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从中倏然落下一道数十丈长的闪亮震雷,咔的一声巨响,一株巨木被拦腰斩断,燃起熊熊大火,便是雨落倾盆也不能浇灭。 眨眼之间,浑厚黑云之中便接连落下罡雷,道道粗如巨蟒,在空中蜿蜒盘绕,嘶吼肆虐,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灼为灰烬,空气满是烧焦之气,也不知有多少奇花异草、仙草灵芝被灼成飞灰,宁枫当下心痛惋惜,不过很快便这等罕见天象所震,精神剧骇,赶紧拉住宫雨儿的手跑下山崖,两手刚一相交,便觉滑腻异常,不过身后便是雷霆之狱,他也来不及心猿意马,品味这等艳福。 宫雨儿丝毫不觉,一边御风奔跑,一边凝起护体灵力,黄衫猎猎鼓起,周身凝起淡淡光晕,宁枫也依法学样,但这万佛惊雷实在是声势骇人,两人只觉眼前一片白光,几乎不能视物,突听耳畔传来震耳隆隆之音和一声女儿娇呼,宁枫大惊,勉强运灵入目看去,宫雨儿的衣衫竟是被落雷击出一个大洞,阵阵烧焦之味传入鼻息,衣角更是沁出血迹。 宁枫不顾背后传来灼痛之感,猛地一把将宫雨儿拉入怀中,一股兰气馨香扑入鼻间,他排斥杂念,运气入足,其体内灵力磅礴浑厚,非一般修灵之人可比,当下强使御 风之术,在四周呼啸不定的狂风之中踉跄前行。过不片刻,宁枫只觉背上一阵剧痛电麻,浑身已失去知觉,完全靠着一股毅力在坚持。 宫雨儿自小在峨眉派修行,平日相见尽是师姐师妹,除了山下百姓之外几乎从未见过男性,此时被一初识少年抱在怀中,只觉羞怒之极,便欲出力反抗,但手刚一碰到宁枫臂膀,便觉一道血腥之气传入鼻息,她心头大惊,伸手来看,只见满是鲜红血水,便是被倾盆大雨冲刷也显得极为触目惊心。她心中百感交集,惊讶、愧疚、感动、惧怕……口中哭喊叫道“宁枫,你快把我放下……” 便是她放声大叫,在这惊雷怒吼之中也显得极为渺小,她见宁枫毫无反应,仍然是踏足狂奔,便欲从其怀中挣脱出来,刚一用力,却是感觉抱着自己的双臂传来一道大力,箍得越发紧实,怎么也挣不出?她只得放弃反抗,双眸怔怔地看着宁枫的侧脸,雨水夹杂血水从其耳畔划过,眼睛之中不时映出周遭五雷亮光,心中竟是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宁枫御风之术本也不是十分纯熟,加上此时大雨瓢泼,难辨方向,只是自顾沿着一个方向奔跑,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扑面而来一阵寒风,心知已然到了悬崖边上,沉声道“便从此处下山吧。”说罢将宫雨儿放下,周身凝起护体气罩将上方的落雷堪堪挡住。 宫雨儿见其说得坚决,不敢违拗,只好凭着模糊的映像攀石而下,宁枫也尾其跟上,但崖壁虽多怪石,但也长了颇多花草,被大雨一浇顿时便如引雷之物一般,两人不时感到触手一麻,赶紧跳跃腾挪,换个地方。 原以为万佛惊雷虽惊天动地,但也只是局限于万佛顶之上,不想两人接连爬下数十丈,周遭环侧仍然是闪亮异常,空气中不时传来烧灼气息,宁枫心中一沉,浑身气力即将用尽,但脚下便是万丈深渊,风吼连连,头顶上却是五雷齐落,万物尽消,他不由苦笑,想不到竟落入这等进退两难之地,但惊险之境未过,不容多想,只能继续靠着不时闪过的雷光寻找凸起巨石,向下跃去。 宫雨儿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她平日尽受师父疼爱,哪里经过如此绝境?只有不时听到上方少年的沉重呼吸方才觉得心中稍安,宁枫也间或指点其方向,宫雨儿强忍心头惊慌,飘然而下,突见下方一座巨石横在半空,她心头一喜,落在其上,大声向上招呼“喂,宁枫,这里有一落脚歇息之地!” 宁枫闻言击开头顶落下的迸裂山岩,俯冲而至,刚欲喘口气,上空的无边黑云陡然急速旋转流动,仿佛恶魔的巨眼,凝出一道毁灭之光,轰然砸下,正落在巨石根处,宁枫大叫不好,刚要起身,便觉脚下一阵晃动,他来不及思虑,拉起宫雨儿转身飞旋,欲换一地,哪知周身百米之地竟然都是光溜溜的一段,连着手之地也没有。 两人惊容失色,双双朝山下疾落,宁枫心头终于泛起绝望之感,暗道“难不成我壮志未酬,大恨未报,便要死于此地了么?”他悲痛之间,又见宫雨儿俏脸苍白,满是无助神色,便又想“我一介无名小子,死了也不打紧,但宫雨儿她修灵于峨眉大派,又正当绝色风华,若不是被我使计激上山来也不会如此,我宁枫虽不是什么道德之辈,但也不能落得个教唆害人的名声!” 宁枫想罢猛地抓住宫雨儿的双手,借助落风之势翻身向下。 两人落下之速越来越快,转眼间便要砸向落崖,宫雨儿见宁枫突然腾挪,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给自己作垫,当下又是震骇又是羞怯,欲将其推开,但宁枫双臂有铜浇铁铸,动不得分毫,正纠缠间,已跌入山崖下的无边丛林之中。 宫雨儿心头惧怕,闭上双眼,任凭丛生的枝叶刮在自己的衣衫之中,如刀割般剧痛,片刻之间,又觉两条铁臂将自己抱住,紧接着传来一阵巨力,身体便如被狂涛骇浪冲击,骨头几乎要散开,头重重地撞在宁枫胸腹之上,晕厥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宫雨儿终于醒转过来,揉了揉发昏的脑袋,下意识的向四周摸去,只觉触手尽是湿滑粘稠,她大叫一声,嗖的一声跳起,发现宁枫便在自己身下,嘴角流出鲜血,整个胸膛之上满是殷红。不知为何,她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难过悲痛,眼眶泪流涌出,喊道“宁枫,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不 管她如何叫唤,宁枫双目也未睁开,宫雨儿心下一沉,赶紧凝气感应而去,发觉其五脏六腑竟皆已被下落巨力震碎,唯有心脉之中尚有一丝气息。 她心中悲恸不已“若不是受我牵累,凭这少年体内的惊人灵力,定然能够自保。”宫雨儿欲想召出宝宝鸟,但又想青鸾年幼,驮不得两人之重,若是回山寻找师父前来救治,此地又是峨眉禁地下的无边丛林,茫茫云海,偏僻难寻,而且宁枫命在旦夕,她又怎能离去? 当下宫雨儿小心背起宁枫往前走去,周遭尽是灌丛巨木,她心下越发焦急,不知宁枫还能够坚持多久?正自绝望之间,突然鼻息间问道一股淡淡的草药之味,宫雨儿大喜,循着药味狂奔过去。 第十七章 真诀 宫雨儿闻得草药之味,心头一阵大喜,暗道“师父曾说峨眉洞天统领大大小小七百二十峰,山上道观、寺庙何止百座,难道此刻是有高人在此炼丹么?”她连忙加速飞奔,拨开丛生花草,发现前方竟是一深幽山洞,那药味便是从此中传出。 道佛两派虽有炼气、炼丹两种修行之法,但炼丹一道偏重消灾救人,不为当今修灵者看重,是以前人所传已趋式微,但精于此道之人必定是慈悲心肠,宫雨儿知晓此节,是以连忙走到洞口大声呼救“前辈,小女乃是峨眉大峨峰门下,与同伴一起误落山崖受了重伤,还望能够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半晌之后不见回音,宫雨儿心中万分焦急,但想到高人炼丹之时最忌别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还有受伤之虞,是以不敢强行闯入。她在洞门口左右徘徊,背上那一丝心跳震动却是越来越微弱,仿佛便如风中残烛,随时便会熄灭,宫雨儿等了片刻,终于忍将不住,口中呼叫“前辈,情况紧急,小女便进来了。”说罢宫雨儿足尖轻点,在几处岩石之上飞跃腾空,身姿飘然,甫一进洞,便觉一股浓烈的奇异香气扑鼻而来,她心下激动不已,只道是仙丹已成,若是能借一颗与宁枫服下,定然能护住其一分心脉。 宫雨儿急着求丹,便飞身向里行进,刚往前走了片刻,她便觉得此处甚是诡异,虽说洞中弥漫仙丹异香,但却浑无一丝火光,反倒是颇为阴寒,心中诧异“难不成这仙丹早已炼好了么?那为何我先前呼唤这高人却不应答呢?”她不禁微有俱意,但又想到自己身为峨眉七百二十峰之首——大峨峰门下,即使是无意闯入别人领地,待救活宁枫之后只要让师父出面定然无事。 她心下稍安,只想快些求取仙丹给宁枫服下,身形便陡然加快,顾不得查看周遭环境,一股脑的朝里冲去,数分钟之后,宫雨儿微有异样之感,遂停下脚步借助微弱的光线看去,前方竟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天然石洞,尽头处有一石床,被打磨得极为光滑,显是以前有人居住。 她不管这许多,只是寻找药香来源,终于在石床角落处发现一木箱,打开看时,箱内竟然存放有一十八颗金色仙丹,在幽暗之中灼放光华,可见灵气环绕,色泽流离,闻之奇香扑鼻,甘醇浓烈。 宫雨儿心头微讶,四下感应,发觉并无第三人存在,不知是谁将仙丹存放于此?虽擅自取别人之宝心有歉意,但此间生死关头却不得不为之,唯有心下暗道“以后让师父炼些一模一样的再来相还便是了!”她将宁枫置于石床之上,取出一粒仙丹放入其口中,但见丹药当即化开,变作一股光芒隐入其腹中。 不想等了半晌,宁枫竟然是无丝毫反应,心跳声也如之前一般微弱,似是随时会停息,宫雨儿惊慌讶异“难道这仙丹只是徒有其表,却并没多大药力么?”她心头涌起失望之情,但又想反正别无他法,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便又取了三颗金丹一股脑的喂给宁枫。 其实这金丹乃是取峨眉山上百种稀有罕见的金石药草在丹炉之中费多日炼成,只需一颗便可化险为夷,救人于将死之时,之所以宁枫服下并无反应,乃是其体内本就有妙应仙炼制的太乙神丹之力护住其心脉,不然他身负两人之重从千丈高峰落下,早就一命呜呼了。 但太乙神丹偏重凝气驱邪,与这护养救命金丹不是一类,是以宁枫初服仙丹,需要一段时间方才能够吸收其药力。宫雨儿哪里知晓此节,一下子让宁枫服用了四颗,此刻其体内便如汹涌澎湃的烈焰火山一般,磅礴之极的药力在经脉之中肆意游走,上达泥丸宫,下至涌泉穴,都承受灵力之火的灼烧。 宫雨儿见宁枫周身耀起红光,只道是仙丹起了作用,方欲欢呼喜悦,又见其衣衫鼓起,皮肤如波浪般起伏,面目扭曲痛苦,说不出的可怖。转瞬之间她便转为惊骇,想要上前,不想石床上的宁枫猛地跃起,如疯癫一般四肢狂舞,双手猛地在山洞岩石之中,石屑飞溅,尘土纷扬,四周黝黑的山岩竟被他击出数个二尺深的大洞,便连洞顶也稀稀疏疏的落下不少碎石。 宁枫本就是僵鬼之体,其哥哥的鬼灵曾吞噬了万千冤魂,强大无比,后虽被太乙神丹一时压制,又与其心脉交融,化为一处,但此时被雄浑无匹的药力所激,加上宁枫神识不明,无 法控制,顿时又变作当作僵鬼侵体时的模样。 宫雨儿不明所以,几次想要上前查探都被宁枫乱舞的掌风迫开。如此过了许久,宁枫终于啊的一声怒吼,被体内肆意游走窜行的庞大灵力所震,气血翻涌,天地颠倒,只听到耳边传来少女娇呼啼哭之音,随后便眼前一黑,倒在了石床之上。 山洞幽暗,不见亮光,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几时,宁枫终于醒转过来,体内雄浑药力仍在经脉之中肆意游走,如烈火炙烤全身,喉咙更是如被炭烧一般,他勉力坐起,伸展四肢,竟发现全身被雷霆震击的重伤竟已好了大半,当下又惊又喜,跳下石床。 睁眼四望,发现周遭漆黑,鼻息间却弥漫甜香兰馨的少女体味和奇怪的异香,宁枫陡然想起自己与宫雨儿一起摔落悬崖,后又拼死护持于她,心中疑惑之极“为何我身体半点伤也没有?难道之前发生的都是一场梦么?” 他摇了摇头,施展司马承祯相传的火灵术法“炎火术”,陡然间整个山洞被照的亮如白昼,宁枫转头一看,却见宫雨儿正倚靠在石床边上,双目紧闭,洁白的脸颊上可见淡淡泪痕,柔顺青丝贴在耳朵后,那跳动的炎火之光照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淡雅的金光,他见其睡梦之中眉头却是微微皱起,想必是从未遭遇如此危难,心中不禁泛起怜惜之意,在山洞之中寻得几株枯枝,在其身旁燃烧起来。 随后宁枫便跃上石床,盘腿坐于宫雨儿身旁,痴痴地看着她,同时凝气调息,引导体内强沛之极的灵力缓缓游走经脉,修复尚有损伤的五脏六腑,随后引导其经过全身蕴灵穴位,最终归于丹田。 过了两个时辰,宁枫长吁一口气,感应周身,只觉那雷霆轰击以及跌落山崖的伤势全然恢复,体内热流涌动不息,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心头不禁又是感慨又是疑惑“难道宫雨儿竟是随身带有灵丹妙药,所以有此奇效么?”想罢不禁又扭头看去,发现其身侧有一楠木药箱,看起来并非凡物,他颇通药理炼丹之术,一时心中好奇,悄悄地掀开来看,只见其中有一十四颗金光闪闪的灵丹,香气扑鼻。 “咦?这与师父以前提过的一种仙丹好像十分相似?难道是宫雨儿的师尊所炼制么?”宁枫仔细辨别,也无法闻出丹药成分几何?他刚要将药箱关上,却见承载丹药的帛布下露出一角羊皮纸,古朴之极,暗想“这难道是药方么?额……虽说偷看别人的炼丹药方不是君子所为,但我既然连仙丹都吃了,就看一眼应该无所谓吧!” 宁枫曾经答应妙应仙继承其衣钵,是以对罕见灵药极其有兴趣,此时见这仙丹药力奇特,几乎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又怎么能按捺心中欲望? 他犹豫良久,终于似做贼一般悄悄掀开丝帛,将那页羊皮纸抽了出来,但见其上皆以古时小篆写就,颇为难认,宁枫借着亮光仔细辨别,只见顶头有四个大字“太清真诀”,心中讶异“这好像不是炼丹之药方,却是玄门的一炼气术法。”他热情大减,又见真诀所言尽是些三才、化势之词,颇为晦涩难明,猜想定然是峨眉派的修炼法诀。 他心中又想起妙应仙嘱托“师父曾经告诫我不要学习道门术法,参与江湖争斗,但是此时我身负血海深仇,如何还能够这般如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呢?这样若是遇着仇家,我恐怕还不是别人一合之敌,别说报仇了,便是保命都是妄想了。这虽然是峨眉派的法诀,但我偷偷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宁枫一边对天上的师父告罪,一边打定要修行术法,提升实力,他便强迫自己向下看去,好在真诀后半部分都是些基本的五行术法,虽然字数颇多,但好在他天性聪颖,不多会便烂熟于胸。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终于泛起鱼肚白色,一丝光亮从洞口照射进来,宁枫睁开眼睛,感觉浑身灵力充沛,精神奕奕。一旁的宫雨儿也揉着惺忪的睡眼站了起来,却看到宁枫坐于石床之上,微笑着看着自己,她惊喜万分,不顾之前的仙女形象,大叫起来。 “宁枫,你醒了!想不到那仙丹有如此奇效,早知道就应该给你多吃几颗!” 第十八章 钟声 宁枫依稀记得自己服药之后的癫狂之状,不禁暗暗苦笑“你给我服四颗就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了,还想更多?这是要谋杀我么?”当下连连摇头“够了,够了!已经完全无碍,比之前精神还好呢!”说罢还跳下石床打了几拳,以证其言。 宫雨儿见其果然是生龙活虎,行走生风,顿时放下心来,又想到宁枫之前拼死将自己抱在怀中,那股男人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息之间,当下脸色微红,怕他注意到自己,便赶忙又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将仙丹放于山洞,竟无意中救了你一命,看来真的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啊!”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随后宁枫想到那被自己偷偷读阅又偷偷放回去的羊皮纸,假装若无其事道“这仙丹不是你随身携带的么?” 宫雨儿止住笑意,否认道“当然不是,虽然师父也曾赐我颇多丹药,但都是寻常治病和辅助炼气之药,哪有这般起死回生的仙丹?这些仙丹乃是我进入山洞后在石床角落发现的。” 宁枫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偷阅宫雨儿师门功法,现在看来恐怕是无主之物,那便无需自责了!转而又想“从未听师父说起当今世上有如此超凡入圣的高人存在,恐怕这留下太清真诀之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当下两人便商议一番,宫雨儿因感激宁枫救命之恩,便提议仙丹她一颗也不受,反正她整日修行于峨眉大峨峰上,有师父师姐妹们护佑,也无需仙丹庇身,宁枫左右推辞不过,便将剩下一十四颗丹药放于碧玉葫芦之中。 宁枫又拿起写有太清真诀的羊皮纸询问宫雨儿是否是峨眉山上各大道门寺庙中的功法,宫雨儿左思右想,也无法对上,两人又共同参详片刻,哪知宫雨儿对于三才之道一头雾水,看到后来更是嗤之以鼻,斥之以旁门左道,胡言谬说,再加上她又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宁枫竟争辩不过,只好也将太清真诀塞进怀中,以待细细揣摩。 如此交谈说笑之中,两人的关系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宫雨儿心中,此刻的宁枫也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落魄后生,她不时会偷偷的看向对方,又猛地回过头去,心中却是扑扑直跳,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宁枫聪明之极,哪里会看不出此点,一时心头惊喜万分,但又有几分害臊腼腆,只好寻找话题破除尴尬“我看还是在四周查探一番,万一这山洞主人只是外出久未归来,那我们这般擅取别人之物当与强盗无异了!且就算是主人早已仙逝,但他这番救了我们性命,于理来说,也当寻一处衣冠旧物祭拜一番。” 宫雨儿当下点头同意,两人分别祭起“炎火之术”,顿时这处不大的山洞被照得清晰可见,宁枫四下查看,发现除了石床之外,便是一些腐烂枝叶还有一些野兽的枯骨,应当是有相当一段时间无人来过了,他心中有些失望,又不甘放弃,便抬头朝洞顶看去,当下便讶异一声,这洞顶与较高的石壁之上竟然刻有不少古时文字,仔细看来好像乃是上古黄帝时期的文字。 宫雨儿闻声也仰起俏脸查看,只见那些文字因年岁太久已经被腐蚀太多,只能依稀辨认词字一二,她猜测或许是峨眉派前辈高手留下,是以仔细一字一字品读,发现这石字竟然不是一人写就,至少应该有六七种字迹,一时心头浮现一个古老之极的传说,惊叫出来。 “难道此地,竟然是九老仙人洞么?” “九老仙人洞?” 宁枫闻言微微一愣,依稀感觉自己曾在某处典籍中见过,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又见宫雨儿神色惊讶震骇,急问道“难道雨儿妹子知晓这处山洞的来历么?” 宫雨儿强压内心震惊之情,说道“我也只是曾听师父提过,相传我们峨眉派自上古时期便已存在。那时轩辕黄帝连败炎帝、蚩尤等敌一统神州大地,奠定华夏之基。治世期间黄帝笃信无为之道,踏遍仙山洞天寻找真人,终于在峨眉山处遇一仙人,其体貌诡异奇伟,身长九尺,玄毛披体,轩辕黄帝惊异,便向其求取大道,得授‘五牙三一之文’,后学成之后黄帝感其恩德,询有侣乎,答曰九人,黄帝又欲邀其及其侣共治天下。那仙人并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眨眼间化作云雾升腾,消失于峨眉仙山之中。轩辕黄帝以其为神仙,后数次又前往寻找,但 再也未见。而这九位仙人便是峨眉派道祖,后历代峨眉中人也欲在山中寻找九仙踪迹,却并无所获,不想竟然隐于此处。” 宁枫听后也是瞠目结舌,呆立当场,不禁想到“难道这仙丹与太清真诀竟是峨眉九仙人所留么?”他念头一起随后便暗自否定“仙丹乃是至纯精粹灵力所化,如果放了几千年的话,早就逸散到天地之间了。就算是有异法保存得当,也逃不过千年来误入洞中的走兽飞禽。”宁枫摇摇头,又想“雨儿妹子刚才所言‘五牙三一之文’,难道便是五行之诀和三才之道么?” 他想及此处,又惊又喜。一旁的宫雨儿见其忽而摇头叹息,忽而目露狂喜,只道他被峨眉来历所震,不以为意,心底想找出峨眉九仙人的更多踪迹,便又随处查看,当看及一处,竟发现当代字体,不禁讶异万分,叫道“宁枫,你快过来看看!” 宁枫闻言止住遐思,循其指向望去,只见石壁最角落处上有一排正楷大字,虽阴暗难辨,但经近处炎火术一照,个个直透三寸,如飞鸿戏海,挥斥方遒,恢弘之极,看起来当是近人所留,且瞧其字迹颇有几分熟悉感,不由念道“余虽知晓天地,算尽前后百年,但不想世间万事万物如浮云变幻,云波诡谲,纷至沓来,竟无一能挡者,自此封太乙、大六壬之术,唯留奇门遁甲以荫后人。今自感愧于伊人,遂取万佛顶灵药于峨眉山九老洞炼制太乙捧香丹,终成一十八颗,留予万佛朝宗之众人,一颗足以护持无虞。止于此,噫吁哀哉!” 两人读罢,心中不禁惊叹连连,留字之人狂傲恣肆,气度非凡,令人心折拜服,但其字里行间颇多愁闷抑郁,似是经历了世间极苦之事,如此通天彻地的绝世高人怎会有此经历,当真奇怪之极。 石壁上所言颇多费解之处,宁枫也不多想,只是念怀昔贤,心驰神往,暗暗叹道“前辈言称算尽天地,此等神仙所为,令人难以想象。”又想到那些仙丹与太清真诀,遂对宫雨儿说道“原来这一十八颗太乙捧香丹当是前辈留予你们峨眉派的。我吃了四颗实属不该,恰巧我此次前来本就是寻找峨眉梦慧大师,待禀明详情将仙丹交予她如何?” 宫雨儿闻言露出讶异神情,转而又笑道“你既然是来找我师父的,还敢随便进入峨眉派禁地,果然是胆大包天啊!” 宁枫一怔,始知这明艳动人、娇蛮调皮的少女竟便是大唐五佛之一梦慧大师的高徒,当下暗道世事编排巧妙莫过于此,不禁调笑道“原来佛门菩萨下凡,失敬失敬!” 宫雨儿俏脸一绷,佯作庄严圣洁相“你此番胆大妄为,本应受到剥皮鞭打之苦,但念在救助本菩萨有功,就免了吧!以后定要听从本菩萨的教诲,重新做人!” 宁枫惶恐躬身,恭敬道“谢菩萨开恩!”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相互之间竟似认识多年一般。 正说笑之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激越钟声,便是两人身处洞中深处也是直透耳膜,宫雨儿止住笑意,面现惊讶之色,说道“此钟声乃是峨眉派的虚陵巨钟发出,说明山中定然有急事,我们得赶紧回去,正好也可向师父引见你。” 回想起来两人自约赌登顶到此刻恐怕已有十数日,宁枫无牵无挂,但宫雨儿受梦慧大师宠爱,派中师姐妹肯定是焦急万分。两人并肩走出,宁枫见山洞口呈紫黄色,寸草不生,散发扑鼻药味,心中讶异“炼丹一般都是取自先天药草,怎会形成这样的不毛之地,当真奇怪!”不过此时钟声回旋耳畔,也由不得他细加思量,便运灵御风,朝林间飞去。 不多时两人已至来时的悬崖小径,宫雨儿素手一挥,灵光闪动,从发丝间的白玉簪中便飘然跃出一青色飞鸟,正是青鸾,它在玉簪中封印多时,许久没有出来透气,便巨翅扇动,邀主人上来。 宫雨儿一跃而上,方才想起宁枫并没有飞行坐骑,脸色一红,正欲重新封印青鸾,宁枫一摆手,慨然道“不必,我得师父传有御风之术,虽然不太纯熟,但只要跟随青鸾身后,翻岭跃崖,跋山涉水,应该也不在话下。”宫雨儿不由想起他在登顶之时的“作弊之举”,微微一笑,便御使青鸾神鸟振翅高翔,飞入云海之中。 第十九章 惊变 宁枫感应青鸾鸟尾羽后的强大气流,转瞬跟上,但见下方雾气茫茫,变幻不定,山峰缥缈,藏匿其中,又想起自己数日来的遭遇,竟有些隔世之感。青鸾鸟飞行甚快,两人不多会儿便越过万丈深壑来到峨眉大峨峰上,四周雄伟奇峻,气势恢宏,不愧峨眉第一高峰之名。 宫雨儿作为主人,便为宁枫介绍道“这里乃是大峨峰的金顶,峨眉派便立殿于此……”话音未落,虚陵钟声又响了起来,此次近距离感受果然是激越如惊雷,震得四周云雾鼓荡飞散,宫雨儿急切道“钟声接连响起,定是有什么大事,我们快些!” 两人飞身越过千层石阶,来到峨眉派山门,虽是紧急时刻,但宁枫还是不禁感叹峨眉果然是天下道佛之宗,殿堂气势巍峨,那游仙山第一洞天的道观与之一比简直像是精致小屋一般,周围的峨眉弟子大多是女子,打扮虽有道有佛,颇为奇怪,但个个皆是秀丽清纯,令人望之便生仰慕之意。 峨眉师姐妹们一见到两人,只是微微讶异,随后便连声催促宫雨儿快些到大殿去。 两人加速来到中央大殿门口,宁枫见匾额上写“灵陵太妙殿”,殿侧走廊上立有两名美丽女子,宁枫想着此次拜访大唐五佛之一的梦慧大师,定要有所礼节,便对两人施礼道“见过两位仙姑!”宫雨儿走上前去,颌首道“灵香师姐,灵曼师姐,不知派中紧急敲响虚陵巨钟,有什么紧急之事么?” 哪知两位女子丝毫不理会宁枫,其中稍年长者冷冷道“还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还不是你一个人到处疯玩,师父她老人家偏心你,竟然就动用这虚陵巨钟召你回来,哼!” 宫雨儿不与她计较,讶异道“虚陵巨钟非遇紧急之事不可妄动,师父又怎会违背她自己定下的规矩?怕是灵香师姐你多想了吧?” 另一叫灵曼师姐的女子似是不愿争辩,略微不耐道“多说无益,雨儿师妹你进去一见师父便知。” 宁枫不好插手别派之事,便在一旁默然无言,但心中颇为疑惑“雨儿妹子精灵可爱,但在派中好像不是特别受欢迎,不知是何缘故?” 宫雨儿也不生气,只是径直踏进殿门,大殿中央立有一十丈之高的普贤菩萨金像,令人望而便生敬畏,此时金象下方蒲团上正坐一青衫青帽女子,双目紧闭,口中翕动,似是在念佛典经文。宁枫仔细看去,但见这女子年不过三十,眉淡如烟,肌肤白腻如玉,竟是风华姿容,少有的绝色。 “这也是雨儿妹子的师姐么?这么漂亮还来出家修行,真是有些浪费!”宁枫见众多师姐妹对宫雨儿颇为傲慢冷淡,是以一下子对整个峨眉派都没有好感,当下心中暗暗调戏。 哪知宫雨儿竟直接跪倒在地,低头说道“师父,您找我么?” 宁枫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尼姑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大唐五佛之一清静佛——梦慧大师么?师父说她乃是故人,怎么也得是一百多岁吧,怎么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梦慧大师身形如古僧入定,丝毫不动,只是淡淡道“你又到哪里去了?” 宫雨儿哪里敢说出这几日发生之事,便随口应对道“我……我到山下玩去了……”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悔,她有青鸾神鸟傍身,去山下游玩哪里需要这么多时日?眼角瞥见身旁犹自直愣愣盯着师父的宁枫,又道“徒儿在山下发现一少年,说是来找师父您的?” 宁枫听宫雨儿提及自己,刚要躬身下拜,突觉一股强大之极的气息笼罩全身,那梦慧大师面容微变,虽然双眼仍未睁开,但宁枫却感到仿佛有一双无形之眼凝视自己,浑身如遭电亟,丝毫不得动弹。 宁枫全身上下唯有眼睛和嘴巴尚可活动,便颤抖地说道“小子拜见梦慧大师!”话刚出口,便觉周遭的力道如潮水般撤去,而自己身体早已瘫软酥麻,不由自主的拜倒在地。 梦慧大师气息内敛,重归于身,看起来便如一普通修佛女子,淡淡道“哦?这位施主你身体强健,灵力充沛,应当是受教于高人,不知来找贫尼所为何事?” 宫雨儿见自己十天未归的事终于被跳过,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站在一边满面微笑。 宁枫眼见四周唯有三人,刚才那 一股环绕周身的无名强大之力必然是梦慧大师所使,当下他收起轻浮之心,恭敬道“小子心有一事不解,所以前来盼大师予以解答。”他知晓师父乃是当今道佛领袖,其死讯万一传出,必将掀起巨浪滔天,所以没有说出师父临终所言。 梦慧大师闻言没有回答,手中木鱼却是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方才说道“生于当世,本就当有疑惑,怎可能事事通明?施主心有疑窦,正说明有所求,有所取,此乃红尘常事,何须解答?” 宁枫虽读过道佛典籍,但于佛法却是一知半解,不知道梦慧大师此番言语是在点化自己还是在拒绝自己,不过他自小心志坚韧,认定的事情便是妙应仙也甚难改变,且此次所求之事乃是家仇族恨,非同小可,又怎能因一人之言而放弃? 他心中转瞬闪过万千说辞,但都难以启齿,又想“不论我怎么掩饰隐藏,要让这么一个得道大师帮助我去杀人报仇,想来也是不可能的,而且梦慧大师一看便是终日木鱼铜磬,青灯古佛相伴,应该是早已脱离凡尘,古井无波,不会理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子。师父让我遇着为难之处便来寻她,想来与其定然是至交,但若让我说出师父死讯,引来道佛之乱,那又万万不行。” 宁枫心中纠结难定,又想起鬼影哥哥“死”前所语,似乎诛灭自己全族的仇敌乃是来自庙堂之上,但为何本该是造福百姓的朝廷要与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为难,他却百思不得其解,自从鬼影与其血脉交融,脑海中就不时浮现出模糊的三道人影,隐约可见到其分别穿着青衫、红衣、紫裙,想来应该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宁枫此刻已经是与哥哥化为一体,想了片刻便觉悲恨难消,直想引颈长啸,抒发心意。 站于一侧的宫雨儿见宁枫像是突然变了副模样,大吃一惊,关切问道“宁枫,你没事吧?有何难处说出来,师父她一定会帮你的。” 梦慧大师闻言失笑,她知晓自己这小徒最是精灵鬼怪,小计百出,此刻说出这番话看似在安慰宁枫,其实是堵了她的口,让自己无法拒绝,当下便作严肃状道“雨儿,莫要多言,你这几日不归之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宫雨儿见自己心思被拆穿,顿时吐了吐舌头,转而又想像平日里一般撒娇告饶,但想到宁枫在侧,还是生生忍住了。 宁枫止住遐思,见眼前师徒亲密模样,心想这梦慧大师也不像表面的那般无悲无喜,当下便从怀中的如意乾坤囊中拿出碧玉葫芦,取出其中的一十四颗太乙捧香丹,恭敬地送到跟前,道“大师,这是我在峨眉山一处山洞之中寻得的仙丹,似乎是大师您的一故人留予你,说是供万佛朝宗之人,我因受伤情急之下吃了四颗,还望……” 他拿出此丹本想以此获得梦慧大师的好感,说不定一个高兴便答应帮忙寻出仇家是谁了。不想大师一见之下顿时浑身大震,厉声喝道“你这碧玉葫芦从何得来?” 宁枫见其不关心这些灵丹妙药,倒注意到自己的碧玉葫芦,疑惑之极,心下一想,顿时暗叫不好“难道梦慧大师她竟然是认出了此乃师父随身之物么?千算万算,最后竟然忘了这点了!”他不愿吐露实情,但又不知如何敷衍,只是支支吾吾道“这……这是我在野外捡到的,难道……大师认得么?” 梦慧大师何其通彻之人,见其神情便知大概,不理他扯谎之言,径自问道“你说他留言指明留予万佛朝宗之人?”她话音刚落便陡然狂笑起来,直笑的身子乱颤,浑无一派佛门大师模样,宁枫和宫雨儿瞧得目瞪口呆,不及反应又听梦慧大师冷冷问道“他……现在何处?” 宫雨儿虽极受师父宠爱,平日十分亲密,但也从未见到师父有这般神情,她颇为早熟,又有女子天生的敏感知觉,当下便暗暗嘀咕“师父如此反常,又连着问了几次‘他’的情况?难道是有过一段难忘的往事么?” 其声音虽细,梦慧大师还是听入耳中,白了一眼,脸上竟是浮现淡淡的嫣红,她又见宁枫面色纠结犹豫,便继续说道“你也不必隐瞒了,这碧玉葫芦与太乙捧香丹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你肯定也是受他所托方才前来,他还好么?难道这么多年,还是不愿来见我么?” 第二十章 禁足 梦慧大师突然庄严之相尽去,俨然一个普通妇人一般情绪毕露。但宁枫此刻却是来不及注意这些,他只听到前半句所说“碧玉葫芦与太乙捧香丹出自同一人之手”便心头剧震,暗道“我早该想到,世间除了师父他老人家,还有谁能炼制出具有这般奇效的太乙捧香丹,而且那石壁上的留字字迹如此熟悉,虽与师父后来的笔迹有些不同,但侧、掠、啄、提等笔画皆是极其相似,若不是那字里行间表现出的狂傲孤高与师父性子大不相同,我肯定早就发现了。” 当下宁枫心头既惊且喜,也哈哈大笑,仿若师父尚未仙去,还留在人间一般。倒是一旁的宫雨儿见两人皆是神情大变,像是突然变换了另一个人,不禁满头雾水,不耐道“你们一直在说‘他’,到底在打什么哑语啊?” 听得宫雨儿之言,宁枫方才止住笑意,转而想到师父已离去,不禁又生悲切之意,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已在数月前仙逝。” 宫雨儿心中恍然“原来这个‘他’是这小子的师父,与我师父乃是相识!”她凝视宁枫,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我们之间的际遇是注定的么?”又想起两人登顶之后的种种画面,那温暖的臂膀,好闻的男子气息,顿时霞生颜酡,满面滚烫。 梦慧大师哪里瞧见徒儿异状?她突然全身发抖,猛地站起身转过头来,面色煞白,颤声道“你说什么?” 宁枫见她也如自己一般伤心,刹时有同病相怜之感,知晓她定然是与师父之间有一段不为人事的往事,他瞬间将这忽而冷淡,忽而热情的梦慧大师当作亲人一般,和盘托出道“师父他老人家为救治我身上阴毒,到游仙山上向天地仙师王纬玄求取五色灵芝,丹成之后便瞬间老死,临终前嘱托我有为难之处的话便来找大师您!所以小子才冒昧打扰!” 梦慧大师闻言默然,怔怔站立,不言不语,过了良久,才面色动容,美眸之中蓦然划过一颗泪珠,既而两颗,三颗,满面玉珠纵横,她便这般站立金佛之下,青衣素面,宛如梨花带雨,海棠盛开,分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悲伤。 良久,梦慧大师方才恢复常态,眼泪擦去,悲切凝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浮云虚幻,她微笑着看向宁枫,眼神中尽是亲切慈爱,说道“想不到他说过再也不收徒弟,最后却还是违背了诺言。” 宁枫从未听过师父有这样的誓言,心头略微惭愧,哈哈笑道“师父他学贯古今,不多收几个徒弟岂不是一身修为都将失传了?只可惜我只跟他学过歧黄之术,还只是一些皮毛。” 梦慧大师突然和颜转厉,大声道“事到如今,你这妖人还要伪装么?妙应仙人身为玄门神帝,曾经的当朝国师,岂会这般言而无信,你连他的誓言也不知晓,竟然就敢自称是他的徒弟,当真可笑!” 宁枫没想到梦慧大师态度陡转直下,心头大惊“大师您……” “我初时便运灵感应于你,发现你体内有妖邪之力。后来我多方试探,想不到你竟然为了骗取我的信任而杜撰出妙应仙已死,他医术冠绝天下,修为超凡入圣,怎么会突然仙去,唯一的可能便是你说谎。此刻你还要狡辩么?” 一旁的宫雨儿没想到师父一开始便心存疑惑,不由惊诧异常,急道“师父,宁哥哥他实力这么差,连我都打不过,怎么会是什么妖人,您是不是看错了?而且,他还有其师父的碧玉葫芦呢,您不是认出来了么?” 宁枫闻言苦笑不已。 梦慧大师拂袖一挥,厉声道“不要说了!雨儿,你以为你们擅闯万佛顶的事情我不知道么?峨眉派传承千年,岂能容你在此肆意妄为?雨儿,从今日起,封你经脉,罚你在后山北绝岩苍玉殿中思过。宁枫你便往九老仙人洞面壁,半月之后任你下山,不得再来峨眉。” 宁枫飞身出了峨眉金顶,不理会周遭峨眉弟子的讶异目光,疾速狂奔。此刻他心中悲愤之极,什么佛教大师,玄门宗师,统统不过都是些寻常之辈。当年山谷之中上万百姓被人屠杀,这些自诩以天下为己任,慈悲为怀的修道修佛之人没有一个前往搭救,最后还是师父偶然之下路过方才将自己救下,若不然此时天地间便没有宁枫这一号人了。 “看来这什么清净佛也是畏惧我的仇 敌势大,不敢与我相帮,还要编出什么妖人的鬼话?” 他在崖边小路上全速飞行,不顾周遭竹林树叶如刀刃般刮在自己脸上,此时其体内身负两种仙丹之力,真气比之一般修道者还要强上数倍,身形便如疾风脱兔一般在悬崖上闪挪跳跃,再加上心中积郁已久,愤慨之下也不知疲惫,一味的发足向上疾奔。 不知过了多久,宁枫终于气力耗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全身酸痛无比,不能动弹。刚才他心中全然是愤怒和不屑,此时静下心来顿时便发现种种疑惑之处。 “梦慧大师一开始见我的时候确实运灵试探于我,但肯定发现我并非妖精邪物了,不然也不会戒心尽去,与我交谈。可是……那她后来为何又要斥责我为妖人呢?” “师父让我来寻她,说明定是故人无疑。而且她后来真情流露,不似作伪……” 宁枫想了片刻,却丝毫没有头绪,不禁又焦又躁,随手便朝怀中如意乾坤囊摸去,但觉触手遇到一温润光滑之物,正是师父留给他的碧玉葫芦。 “梦慧大师并未收走我的葫芦和那太乙捧香丹,以她的修为和眼力,定然不是一时失察。那这般看来,她是有心为之了。” “哎,果然什么大师、高人尽是些难以揣摩之辈。她再是得道成佛,也是一个女人,说不定是她心中仍然还记恨师父,所以算在我身上了。罢了,报仇一事看来还是只能靠我自己,只是不知道雨儿妹纸有没有被我牵累?” 宁枫想罢站起身来,来到九老仙人洞,又见洞口玄黄焦黑,绝非一般炼丹所留的迹象,心头讶异非常“此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宁枫想了片刻,但觉这一定是数十年前的往事,师父又并未留下丝毫线索,实在是无从查证。但他天性豁达洒脱,倒也不纠结于此事。 当夜又将这几日发生之事细细回想,但觉脑中混沌一片,如蛛丝缠绕,理之不清,越思至深处,越是头痛欲裂,后来索性也不再理会,顺其自然。 “大师将我和雨儿妹子禁足一事倒是真有些多此一举,直接将我赶下山去不是更好!也罢,我便在山洞中呆半个月,正好也可以研习一下太清真诀!” 此后数天,宁枫便在九老仙人洞中盘坐凝气,修行精奥艰深的五行之诀,他的纯阴之体自被太乙神丹完全压制之后,好像对于世间金木水火土五灵的感应便没有完全阻碍,便是不同属性的灵力同时汇聚于丹田,也不会互相生克缠绕,便是偶有例外,只要他心念一起,也很快气消灵散,平静下来。他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当世修道者虽皆可修习五灵之法,但因为资质所限,只能精通其中之一二,若是贪心不足,欲修行其它,那数种五灵之力必会由于强弱之别、生克之道在体内互相争斗缠绕,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 宁枫不知道其中缘故,但想来能够同时修习五行之术法,面对不同的敌人也可有不同的应对之势,于战斗之中实在是大有裨益,他心中惊喜非常,再加上报仇心切,对于太清真诀后篇中的五行术法更加痴迷,焚膏继晷,通宵达旦,饿了便随手猎些野兽用炎火术烤熟,囫囵吞下,渴了便取洞外草叶上的露水,没有一时敢懈怠分毫。 初时对于五行的简单术法他倒是游刃有余,但到了高深道术,终究无师父在侧指导,宁枫渐渐地变得力不从心,许多矛盾、深奥难解之处皆是不得其法。他深知过犹不及之理,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又因数日沉迷修炼,竟不知过了几日,当下暗暗苦笑,便走出山洞。 九老仙人洞位于万佛顶下的深渊之处,人迹罕至,倒是生有不少从未见过的灵兽飞禽,其中甚至有些是只有在古籍中见到的奇异之种。洞外遍布参天巨木,树下花草丛生,五彩缤纷,姹紫嫣红,丛林深处又是密不透风,引而生出烟雾缥缈,元气氤氲,间或有阳光从密叶间隙中照射进来,周围更是七彩霓虹,霞光万道,真如仙境一般。 宁枫见此奇景,一扫心中积郁之气,放声长啸,直震得周围禽鸟惊飞,百兽奔腾。不想自己这一吼有如此威力,不禁哈哈大笑,正自开心之时,突然后脑勺一阵剧痛,似是被重物所击,呀的叫出声来。 第二十一章 白猿 宁枫还道是宫雨儿前来,心中惊喜过望,猛地回头看去,但见丛林之中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他正疑惑不已,突然又听到一阵吱吱吱的声音,仿若是灵猴猿猱的啼叫,他自上峨眉山以来,已经见到不少猿猴出没,便是那攀援之术,也是学自于一调皮的猴子,当下已经见怪不怪,颇为寻常了。 他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一只灵猿,但此猿颇为古怪,身形如幼儿大笑,但全身雪白,无一丝杂色,对着自己抓而恼骚,龇牙咧嘴,仿佛是在示威,又似在抱怨。 宁枫见状失笑,想不到连一只猿猴都欺负自己,便大声叫道“猿兄,难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在怪我侵入此地,逐我离去么?” 那灵猿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所说之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手舞足蹈了半天不知想表达什么,又见宁枫满面疑惑,全无回应,竟又是随手在树上摘了一个野果,嗖的一声朝宁枫投去。 宁枫见状微有怒意,叫道“猿兄,就算这是你的地盘要逐我离去,也不能如此着急,得让我收拾……哎呦……”他说话之时右手凝指飞速伸出,意图挡住击来的野果,哪想到只是眼前闪过一道红光,那赤色果子竟已打到自己的额头之上,剧痛难挡,以手摸去,已经起了一个大包。 他见这一掷又急又快,力道奇大,竟来不及闪躲,不禁惊讶万分。要知道,他曾服用过太乙神丹和太乙捧香丹,两种皆是取天地灵药炼制,功效非凡,此刻其体内已然有极为充沛的灵力,而且经由几日修行,这些灵力已经大半被化为己用,蕴藏丹田之中,只要心念一起,运灵入脉,当有千斤之力,奔马之疾。不想这野果飞来,他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击中。 宁枫当下对这奇异白猿生出几分好奇,想自己修炼多日,竟连一只猿猴也打不过,还谈什么报仇雪恨?心中又生出几分好胜之心,便叫骂道“猿兄,你以为我怕你么?你如再掷一颗,我可要还手了。” 白猿果真如宁枫猜测一般,极有灵性,能够听懂人言,还没等他话音落下,便又掷出一果。这次宁枫早有准备,抬手便挡,只觉此次力道更大,虽将其挡住,但整个胳膊都疼痛难耐,竟已麻了。 宁枫终于不堪忍受,暗想“想必此乃奇异灵兽,天生力量便大,我欲使出五行术法,又怕伤着这等天地灵物。我便追上你,封住你全身穴道,再羞辱你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他想罢陡然运灵入足,脚下气浪升腾,身形疾如闪电,向白猿扑去,心中只道此番定然是一击必中。 哪知道宁枫身体尚在半空之中,那白猿便龇牙拍胸,似在讥讽嘲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它转瞬间消失在眼前,宁枫这一招势在必得,又快又疾,此时已经来不及变势转向,只得落在枝干之上,突听身后传来猿啼,大叫不好,果然身后又是一痛,差点跌落下去。 宁枫此时心头惊骇狂怒,无以复加,他修炼数日,虽不敢称已入高手之境,但也是小有所成,不想刚出洞门便被一白猿戏弄,哪里还能忍受?当下不再手软,心中所学尽数使出,青木灵力在经脉之中肆意奔走,化为春木法诀,白猿所在的枝干之上顿时生出无数绿藤,欲将其缠住。 白猿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在巨木只见闪转腾挪,宁枫的春木诀沾不到它分毫。他心中气极,火球之术、凝冰术、落岩术……纷纷使将出来,一时间丛林之中五灵齐放,七彩光芒飞舞,绚丽异常。但这些不过都是简单术法,白猿速度又是快逾闪电,肉眼莫辨,便是偶有一招半式击在其身上,也是皮糙肉厚,不痛不痒。 如此斗了片刻,宁枫又气又急,在白猿面前便是一息也极为宝贵,而五行术法凝气口诀皆是颇为耗时,他当下索性放弃道法,直接御风飞行,在白猿身后苦苦追赶,以期等这灵兽气力耗尽,再一举将其制住。 白猿似乎是看出了宁枫所想,不停地朝他吐舌咧嘴,在巨木上奔跑之间还时时的停下身来等待片刻,在宁枫以为将要抓住它的一瞬又疾速跃起,跳至别处。 半个时辰过后,白猿速度丝毫未减,倒是宁枫自己空具磅礴灵力,却占不得丝毫上风,最后终于体力不支,跌落地上。又见白猿欲摘野果投来,宁枫气得笑出声来,大叫道“猿兄,我反正打不过你,追不上你,你便掷 吧!看将我打死了谁还陪你玩!” 他闭上眼睛任猿宰割,哪知等了片刻也未感到疼痛,待睁开眼时,只见四周巨木之上空空如也,那白猿已不见踪影。宁枫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浑身酸痛麻痒,又加上数日未曾修习,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朝阳尚未升起,仙人洞前露水弥漫,昏暗阴深,宁枫这些天日日修炼,夜不曾寐,疲惫之极下也未梦到红光刀剑,无比香甜,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得耳畔传来一阵吱吱吱的声音,半醒之间以为不过是山间灵猴出没,眼也不睁竟又睡去。 白猿站在树梢抓耳乱叫,见宁枫始终不醒,不耐烦之下抓起身旁的一个红色野果向他投去,只听啊的一声,宁枫嗖的跳起来,抹掉脸上的浆汁,怒气冲冲地四下搜寻“偷袭者”,待见到是白猿之后瞬间气焰消失,苦笑道“猿兄,连睡觉也不让睡么?” 白猿闻言拍胸犼啸,宁枫见状急忙说道“好,好!不睡就是了,但是我答应过别人要在此待半个月,时间一到我立马就走,绝不逗留片刻,怎样?”白猿似是没有听懂,一直在树干上乱跳,如此过了片刻,见宁枫依然默然站在原地,便又连续投掷野果,携有裂风之声,击势惊人。 宁枫不禁又生怒意“猿兄,你道我真怕你么?今日不抓到你,我绝不甘休。”他嗖的一声跃起,如闪电掠空,迅疾无比。白猿也是急速闪躲,仿若一道飞瀑白练在林间上下交织缠绕,不时发出嘲笑之音。过了片刻,宁枫终因灵力耗尽又颓然落下,大口喘气,白猿也不继续,反而摘起几颗硕大的野果咧嘴吃了起来。 宁枫见之苦笑,猛地脑中灵光一闪,悟道“猿兄若是一早便拿起如此沉重巨大的果子投我,我哪里还有命在?且它随着我的身法忽快忽慢,难道……它竟是在教我练功么?”当下又惊又喜,暗想“猿兄定然是看我心中悲苦愤懑,才有此好意,它与我非亲非故,从未相识,竟然肯真心帮我,难道我能拂了其一片心意么?” 他想罢,神识游走全身经络,恍如汹涌澎湃的江河,将那些藏匿于其中的仙丹药力尽数调起。丹田像是干涸的河床被暴雨浇灌,经脉之中涌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惬意无比。宁枫大笑“猿兄,再来。”说罢便跃然跳上枝头,白猿急忙吐出嘴中的果子,粗壮的后肢一蹬,便感觉拦腰粗的巨木都是剧烈摇晃,它纯白身影上下跳突闪烁,已经分辨不出其置身何处,空中的残影纵横交错,如白龙一般。 宁枫知晓自己绝难追上,但其心性坚韧,要此刻认输也是不可能,他咬紧牙关,不顾浑身筋骨疼痛,已经没有知觉,只是凭借着神识中的一点点感应以及四周呼啸的风声判断白猿方位,伺机攻击,但每次皆是落空,功败垂成。 如此过了数天,日夜不辍,一人一猿在林间交相追赶奔逐,整个密林被四散迸射的灵力绞得一片狼藉。一夜,宁枫闪到一处枝头,不想脚下酸麻,灵力不支,竟从高达数十丈之处跌落下去,掀起一片尘土。 “这般下去,怕是永远也追赶不上猿兄,徒费了其一番心血了!”他心中懊恼沮丧之极,抬头看去,白猿仍未停歇,一直在高空之中上下奔腾,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宁枫双目紧紧盯着白猿身影,初时只见无数道白光交织,犹如漫天云雾,渐渐地,他眼中景象越来越模糊,瞳孔涣散,整个人都如在狂风中跌宕漂浮,不能自已,待看到最后,宁枫只感觉自己与白猿同在,周围云雾残光消失不见,灵猿身影在树梢枝叶间凝住,仿佛是已经被自己封住穴道,不能动弹,他蓦地一喜,想要起身将其抓住,可眨眼之间,却又换至另一处。 宁枫心头失望,便就这般怔怔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白猿不再移行换影,也不再左右奔突,但却是像分出八个分身一般,同时出现在八个位置,仿若时间静止,天地凝滞,他只觉神识中嗡然作响,如雷霆炸裂,惊鼓轰鸣,大叫道“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 魔教 宁枫心中扑扑直跳,他与白猿一直在九老仙人洞前的一方树林之中上下左右竞相奔逐,但如此这般过了数日,竟仿佛仍是在原地绕圈,从未离开洞前百米之外。此时宁枫回想之前脑海中浮现交错的八个白色影像,隐隐似是排列成一个诡异而奇妙的图案。 宁枫哈哈狂笑,叫道“猿兄,再来!”说罢纵身一跃,跳上枝头。白猿在枝头跳跃,依旧不离圈子之外,宁枫暗想“猿兄的移形之步隐隐成一阵法,其包罗万象,变化莫测。我如是一只追逐其后,怕是永远也沾不到其一根汗毛。对了,唯有如此……”宁枫身形一动,竟放弃追逐,反而从白猿身后残影中跳脱出来,在白色之圈中划出一小圈。此时一人一猿在空中凝出双色之环,周围众多鲜花异果映射其中,仿若两条镶嵌了无数珍珠宝玉的彩带,游曳飘荡,绚丽异常;又如在月下共舞,灵光纵横天地,玄妙之极。 过了片刻,白色迷影渐渐暗淡下来,归于一点,宁枫见白猿停在一处,哈哈笑道“怎么样?猿兄,这是认输了么?”白猿鼻孔喷气,哧哧乱跳,似是极为不屑。 原来白猿数日以来走的步法与三才之道暗暗吻合,以三才化生四极八卦阵法,进而衍生无穷,不说宁枫速度较之相差太多,便是两者一般疾速,也断然无法将其追到。后来宁枫心生巧计,牢牢占据其八卦的无极中央之处,随后在大圆之中走小圆,两相比较竟将速度之差完全抵消,那时不论白猿如此疾走飞奔,宁枫都能瞬间判断其下一刻落于何处,胜负当下立判。 “太清真诀中有言‘三三衍生之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周而复始,变化无穷。’哈哈!猿兄,想不到你区区灵猴之体,竟然能悟出师父口中所说的世间至为艰深之理,当真是妙极,妙极!” 白猿闻言又摘取一果作投掷状,宁枫赶紧作揖求饶“错了,错了!猿兄天赋异禀,万物之灵,可为天下第一猴!”白猿听罢吱吱鸣啼,似是极为欢喜。 宁枫心中愉悦之极,当下坐于原地,脑海中浮现太清真诀中对于八卦的描写,但觉以往许多矛盾晦涩之处此时尽皆解开,便如冰消土裂,春水奔腾,说不出的酣畅快意。 白猿见宁枫醉心凝神,也不打扰,只是以尾巴挂在枝头,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玩耍。 朝阳升起,霞光簇成虹桥彩带,与林间的百花交相映射,美丽之极。宁枫一夜无眠,睁开眼睛,竟觉神清气爽,如沐春风,他抬头望去,只见白猿也如昨晚一般动也不动,当下便笑道“猿兄,这下便不赶我走了么?” 白猿闻言尾巴一旋,站在树梢,手指九老仙人洞的方向,吱吱乱叫,宁枫诧异道“猿兄,你是想到洞中去么?”白猿猛地点点头,再不迟疑,嗖的一声如离弦之箭,扑入洞口。宁枫心中疑惑,也紧紧跟上,片刻之后已来到石床所在的山洞尽头。 白猿见宁枫进来,欢喜之极,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那些龙走蛇行的巨大古字体,口中哇哇啼叫,似是像是说些什么,宁枫想到猿兄的奇异身法,灵光一闪,叫道“你是说,你的步法是从留字之人那儿学来的?”白猿直直点头称是。 “可是……”宁枫讶异之极,说道“雨儿妹子说,留字之人乃是峨眉上古仙人,距今至少也当有三千多年,猿兄你如何见过他们?” 白猿闻言十分激动,双手双足胡乱比划,急得上下乱跳。 宁枫心头闪过一道不可能的想法,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道“猿兄,你不会是想说你已经活了有三千年。”白猿以手拍胸,狂吼不止,直震得土崩石裂,尘埃飞扬。 宁枫见猿兄如此狂喜,当是与自己猜想相合,但心中却是震骇诧异,无以复加。足足数分钟之后神识方才恢复清明,想道“对了!典籍中记载,上古之时万物初生,承受周遭种种自然灾难,都是活不长久。但自黄帝学得仙人摄生之术以后,人类寿命便大大延长,那时便有彭祖寿八百载之说。而黄帝的种种道法医术也是传自于九老仙人,白猿既与仙人为伍,又是天生异种,便是三千岁又有何难?” 又想道“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世间万物造化,何等奇妙,又岂是我一介凡人能 够揣度?我竟然对猿兄之语有所怀疑,可真的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了!” 如此自嘲了一会儿,宁枫朝白猿拱手道“猿兄,你既已活了三千多岁,那我可算是你后辈的后辈了!但是你我也算是修道之人,冥冥之中,又让我们结下如此缘分,又需谈什么辈分?” 白猿点点头,一双赤目之中竟是流下泪来,似是激动,又似是伤心。 宁枫刚要上前安慰,突听洞外传来一道少女娇声呼唤,竟是宫雨儿的声音,他心中又惊又喜,转过头回应一句,只觉身旁清光一闪,白猿已经消失不见。宁枫只道是猿兄不愿与外人相遇,当下也不追赶,又听宫雨儿声音之中颇为急切,便走出山洞。 此时宫雨儿已然换了一件纯白裙衫,清丽脱俗,宛如池中荷叶白莲,飘然出尘,便是周围千般花意,万道朝霞,与之相比也是黯然失色。 宁枫愣神片刻,问道“雨儿妹子,你不是被梦慧大师禁足了么?怎么有空来九老仙人洞找我?”宫雨儿柳眉蹙起,美眸之中满是焦急神色,说道“宁哥哥,你快些下山吧,不然可就迟了。”宁枫大吃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大师要重重责罚于我么?” 宫雨儿咬住红唇,贝齿轻颤,欲言又止。宁枫心生疑惑,急道“到底发生何事?” “今天清晨我正于苍玉殿中思过,突听殿门前一阵吵闹喧哗,我一时好奇隐于侧门偷听,竟听到师姐们说峨眉山脚下竟然集结了一群奇怪道人,似有近千数,黑压压一片,而且……看着不像是正道中人。” 宁枫闻言一怔,暗道“不像是正道中人?难道竟然是魔教的人?”他又看宫雨儿神情,顿时更加确信心中猜测,想到自己的灭族之人阴邪诡异,说不定便是魔教中人,他心头不由升起冲天怒火,直咬得牙关咯吱作响,浑身震颤。 “你可知……魔教为何要来峨眉山么?”他虽难掩心中仇恨暴怒,但理智尚存,当年妙应仙孙思邈以武镇服三教,魔门中人此时怎敢轻易攻上峨眉派,难道不怕天下道门佛派群起而击之么? 宫雨儿听到师姐们所言便立马违背师父训教冲下山来,后面之事如何能得知?她早知绝瞒不住宁枫,但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若是贸然冲上去报仇,那不啻于飞蛾扑火,当下便大叫道“魔教这一次进击峨眉派,肯定是早有准备,说不定已经得知妙应仙人前辈的死讯,才如此有恃无恐。况且我师父向来悲悯淡泊,你又是她……故人的徒儿,怎么会因为擅闯禁地一事便责罚于你,明明她早就算到魔教攻山一事,若是放你下山肯定会与魔门的人狭路相逢,所以才虚以禁足之名,实是保护于你。” 宁枫闻言百感交集,难道梦慧大师早就知晓自己的仇人便是魔教么?他最初便对大师的责罚颇为奇怪,想不到会是这种原因。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置身于事外,魔教当年竟然能让身为玄门神帝的妙应仙人如此忌惮,那今时今日以峨眉派一门之力,又如何能够抵挡? 他心中主意已定,宫雨儿知晓自己再如何劝阻也是无用,不禁焦急万分,玉足顿地,秋水双眸一转,又道“宁哥哥,我峨眉山有七百二十峰,其中道门佛派何止百数。之前我师父就曾鸣虚陵巨钟召集众人,此次魔教前来也不一定就能讨得好果子去,你既然不愿离去,那我们便一道隐于侧峰,伺机而动,如何?” 宁枫知晓雨儿妹子与自己一般胆大之极,此番面对恶名昭著的邪门魔教,不禁是兴奋与惧怕兼而有之。不过他并非热血冲动之人,便点头答应。 两人借青鸾神鸟之力,在山峦云海中御风而上,低头望去,果然看到峨眉山下黑压压一片魔门妖人,灵器、神兵破空招摇,闪耀着万千刺目的炫光,空中巨大飞鸟盘旋,尖啸不止,轰如惊雷,便连那山间栈道上也有数百骑纵横穿梭,妖灵弥漫,邪气冲天。 饶是两人皆是胆大之辈,瞧见这等景象也不禁心头惊颤悸动,生出几分退怯之意。不一会儿两人飞到金顶的侧峰之上,与那金殿相隔不过数百米,但此时山上众人临阵以待,手中法宝灵光交错,铿然作响,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宁枫运灵入目,一直在魔门人群之中四下探寻,欲找出与“鬼影”哥哥留在自己神识中那若有若无的仇人 相似的身影,可是前方旌旗飘飞,吼声震天,人头躜动,哪里能够辨别?他正自焦急之时,突听金顶之上传来一道清脆笛声,尖锐凄厉,如夜中奔流,月下竹林,萧瑟薄凉,宁枫不禁生出透体寒意,急忙凝气绕于周身,方才抵抗。 山上众人听闻笛声,竟齐刷刷安静下来,如无数玉雕石塑一般凝立静止,宁枫暗自心惊“难道这便是当今魔门的领头人物么?果然有些门道!” 身侧的宫雨儿突然惊叫道“师父……” 宁枫循声望去,只见梦慧大师依然一身素衣青衫未改,率领峨眉派众人缓缓走下金殿台阶,合手道“阿弥陀佛,李施主,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第二十三章 污蔑 宁枫初时极为担心峨眉众人,此时见梦慧大师一体素衣,但周身气魄清丽,如山间和风,竹林清泉,虽是淡泊静雅,但在上万魔教妖人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且隐隐间似是将满山的妖风邪气都尽皆压制,他心中不禁暗暗赞叹“不愧清静佛之名。” “呵,梦慧大师,想不到数十年未见,连所谓的玄门神帝妙应仙人都已经仙去了,你倒还是如此光彩照人,便是妹妹我也是很羡慕呢!”说话之人乃是一黑衣女子,裙裳飘飞,妖娆艳丽,其手执有一白色骨状魔笛,看来刚才那笛声便是由她吹奏。 众多峨眉门人听其侮辱师尊顿时大怒,纷纷出言呵斥叫骂,侧峰上的宁枫听罢却是心头剧骇,如狂风掀起巨浪,惊涛不绝,妙应仙羽化一事除了游仙山仙师师徒以及梦慧大师和宫雨儿之外,天下间再无别人知晓,这魔门妖人如何知道? 宫雨儿俏脸绷紧,凝视场下黑衣妖女,心中惊诧骇然丝毫不下于宁枫,此刻虽是艳阳高照,山间微风和煦,但今日之事却是笼罩有茫茫迷雾,扑朔迷离,便是她平日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一时也想不明白。 先不谈这些妖人如何知晓妙应仙羽化一事,便是魔门擅自攻山,必会引来天下正道之怒,他们何苦如此大费周章,集结万人之力?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当年峨眉派参与道佛两门一起破除魔教的旧仇么? 两人正自疑惑之时,梦慧大师却仍是满面淡然,说道“多谢李施主挂念,贫尼既归得释门,这幅皮囊早已不甚在意了!” 黑衣妖女呵呵娇笑,似怒还嗔,竟是千种妩媚,万般风情,峨眉派中有些许男弟子已经是看得口干舌燥,满面通红,便连宁枫也是心头扑扑直跳,陷入无尽遐思之中,直到大腿之上传来一阵剧痛方才醒转过来,耳边听到娇声喝骂“见到个魔教妖女便连家仇族恨都忘了么?脸都丢光了!” 宁枫心中羞愧,不敢回声,只是聚性凝气,默念师父传授的静心法诀,驱逐心头杂念。 “呵呵!”魔教妖女咯咯笑道“梦慧姐姐,为何这般生分?难道忘了我们数十年前的交情了么?”其眉眼俏丽,言语含春,但却透出无尽的森然冷意,直叫在场中人浑身一震,顿时从刚才的狐媚诱惑之中醒了过来。 梦慧大师不为所动,口诵佛号,终于问道“不知李施主从何得知妙应仙羽化之事,据贫尼所知,他学究天人,医术更是古今无双,有何人何事能让其突然登入仙界?我峨眉派却是未曾得知一丝消息。” 黑衣妖女笑道“难道梦慧师姐自从被封了清净佛,便真的进入了清净天,一心只颂佛陀之言了么?妙应仙人化羽一事,我神门早已上下皆知,你又何必装傻?” “魔教都已知晓?”宁枫不禁心头生出俱意,浑身颤抖,虽曾听说魔门弟子遍布天下,耳目众多,但此事绝不可能随意泄露,难道……竟然是天地仙师师徒二人传出?可是仙师王纬玄心性孤傲无比,绝不可能与魔教同流合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宫雨儿见身旁的宁枫面色凝重,轻声道“宁哥哥,先别担心。妙应仙已经消失于江湖有数十年,仙踪缥缈,无人得见。定然是这妖女自己妄加猜测,此番到峨眉来也只是借机向师父验证此事,只是想不到被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宁枫点点头,当下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不过魔教若真是如此大费周章前来验证妙应仙人生死之事,那他们定然是已经设下惊天之谋,为害天下,说不定当年灭族一事也与此有关。 不知为何,宁枫一直隐隐觉得,上万普通村民被无故屠杀于白绝山谷,其背后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梦慧大师闻言面无表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李施主所言确实,那可真是中土道佛两派的一大损失。不过此事还需太清门人亲自发出讣闻,李施主莫要听信旁人胡言。” 宫雨儿悄声对宁枫解释道“太清门便是你师父妙应仙的师门,不过他后来辞了掌门之位,便闲云野鹤,游历江湖去了。” 宁枫失笑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这个徒儿还要了解我师父一般?” 宫雨儿不屑道“谁知道呢?连我也不禁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妙应仙所收之徒了!” 两人斗嘴之时, 那魔门妖女却是黑裙飘扬,满身逸散出冲天阴冷之气,不少修为尚弱之人不禁气血凝滞,浑身僵冷。她见梦慧大师淡泊如清风,不禁冷冷道“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之人,私下里明争暗斗,全靠妙应仙苦苦支撑,只会仰仗其神帝的余威震慑江湖,此时又怎会报出他的死讯,自乱阵脚呢?” 梦慧大师不欲与她争辩,淡淡道“此言再说无益。难道李施主今日上山来,便是与贫尼说这些传言之语么?” 妖女阴寒面容转瞬即逝,又恢复嫣然笑意,便如春冰消融,百花初绽,她缓缓向前走出一步,笑道“梦慧师姐果然厉害,我神门今日前来,是寻找一名叛逃的弟子的。” 梦慧大师缓缓道“你教有弟子逃出,为何到我峨眉山来寻找?而且还如此兴师动众?” 妖女纤纤玉手捏住手中玉笛不住把玩,口中却冷冷道“却教梦慧师姐见笑了,只因那弟子身上有事关我魔教一大机密之物,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梦慧师姐将其交出,神门众人立即下山,我还会对师姐躬身赔罪,如何?” 宫雨儿闻言咬牙切齿,说道“这妖女凭空编造出一个叛逃的弟子,若是我峨眉交不出人来,她下一步必然以此为借口上门搜山,当真是卑鄙无耻!” 宁枫默然不言,心中觉得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梦慧大师问道“我峨眉绝不会藏有外派之人,不知你门下弟子叫何姓名?” 黑衫妖女一双魅惑双眸扫视峨眉众人,咯咯笑道“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不过梦慧师姐定然知晓,其名字便叫做宁枫!” “什么?”宫雨儿忍不住惊呼出声道“宁哥哥,这妖女要找的竟然是你?” 宁枫也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半天才缓缓道“我与这妖女素昧平生,见也没有见过,她怎会知晓我的名字,难道……真的是仙师和司马么?”他使劲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便连一直飘然而立,淡定平静的梦慧大师也是面色骤变,惊声道“宁枫?” 黑衣妖女见状笑道“看来梦慧师姐果然是知晓此人了,现在便将其交出如何?” 梦慧大师左手垂下,右手凝出法印,问道“宁枫此人我确曾见过,当时我观其面目清秀,身形奇峻,不像是你教中人,便与其交谈了片刻。不过他数日前已经下山,早就不在峨眉了!” 宁枫心中暗暗愧疚“原来大师真的为了保护我方才将我禁足于九老仙人洞中,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魔教将要上山来,还要捉拿于我?” 一旁的宫雨儿似是知其所想,便道“师父她修有玄门三式,也就是太乙、奇门、六壬之术,定是早就算出今日之事!”宁枫闻言暗想“玄门三式?便是师父刻在石洞壁上的那些么,看来梦慧大师与师父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魔教妖女闻言笑的花枝乱颤,说道“想不到只见过一面,梦慧师姐便这般袒护于他。我神门数千弟子早已将峨眉山包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他已经下山的话,便不会来打搅梦慧师姐清修了!” 梦慧大师淡淡道“李施主若不信,那贫尼也无话可说。” 魔教妖女黑衫飘飞,目色阴冷之极,如寒冬飘雪,说道“梦慧师姐当真是决意不肯交出我神门的叛徒了么?” 梦慧大师凝视其眸,说道“非是不肯,而是其确实不在山上。” 妖女与梦慧大师对峙一会儿,但见对方身形一动未动,如古僧入定般,无悲无喜,无忧无怒,不禁心下大惊。她刚才御使魔门摄灵真诀,若是寻常人等早就被其蛊惑控制,不想真诀灵力方一接触梦慧大师其身,便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她双眸一转,看到梦慧大师身后数百弟子皆是手执灵器法宝,面现恐惧惊慌之色,便呵呵笑道“梦慧师姐,你就算不担心自己,难道便忍心为了一个无名小子而牵累了峨眉派的这些如花似玉的弟子么?” 她话音刚落,梦慧大师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宁枫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弟子面色大变,双手使劲敲击脑袋,似是痛苦之极,宫雨儿惊道“灵曼师姐!”宁枫想起这是那日在灵陵太妙殿前所见到的峨眉弟子,不知道那妖女使用什么妖法竟能隔空让其煎熬苦 痛如此。 梦慧大师连忙回头呵道“快给灵曼服用七星辟恶丹!所有人都紧闭神识,不得妄动!” 魔教妖女拈指笑道“梦慧师姐还是那般天真,这样我便没有法子了么?”但见其双眸闪过灵光,陡然变大作数倍,那些不小心瞧见其光影之峨眉弟子顿时又是浑身瘫软,口中大叫不止。 宁枫心中惊怒之极,他虽对这些峨眉弟子素不相识,也不是行侠仗义之人,但是他们此番是被自己所牵累,他如何能够隐藏身形,明哲保身,当下便欲冲出,突听峨眉弟子中有一人大声叫道。 “我知道,我知道宁枫现在何处?” 第二十四章 峨眉 梦慧大师闻声望去,不由得惊怒道“灵香,你胡说什么?” 灵香满面悲愤之色,不顾师父斥责,继续道“师父,您平日里便偏袒雨儿师妹,念她身世清苦,众多师姐师妹们从未有一分怨言。但今日,魔教集结数千之众,我峨眉派区区百人,如何能够抵挡?您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雨儿师妹带回来的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让整个峨眉派落入覆灭之境地么?” 梦慧大师闻言默然,那魔教妖女却是笑道“想不到梦慧师姐你掌大教之位,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明事理,知进退呢!怎么样?事到如今,还要再挣扎么?” 听到这里,宁枫再也按捺不住,运灵入足,脚下升起翻天之浪,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破空飞出,口中大叫道“妖女,你千方百计想要找我,难道是在寻夫么?” 金顶之上峨眉、魔教数千人之众听见耳畔雷霆之声,都不禁转头望去,但见一青衫少年从一处峰顶飘然飞出,如电光闪掠,孤雁飞鸿,潇洒之极。两峰相隔有数百米之远,下方便是万仞深渊,云涛波荡,冷风呼啸,寻常之人若是没有飞行灵兽,断然不敢随便翻越,这少年竟然敢孤身一人从峰顶飞来,是不要命了么? 却不知宁枫体内灵力强沛之极,又学会了白猿的九宫洞天步法,越过这区区百米高崖不过是牛刀小试。只见他脚下气浪翻涌,身形疾速飞腾,越到两峰的中间之处时终因下方风向变化而飞旋不定,身后宫雨儿早已唤出青鸾神鸟驾于其上,追上来,口中惊呼。 宁枫微微一笑,回忆白猿所传的九宫洞天步,足尖向四方疾点,身形却向相反的方位不住飞旋,竟然在半空之中绕出一个巨大的圆形。众人瞧在眼中,不明所以。待此圆绕得数圈,宁枫感应道有一股风正对金顶之向,猛地加速御风随形,眨眼之间便越过百米之遥,飘然落在峨眉众弟子前方。 宫雨儿御使青鸾随后便至,说道“宁哥哥,你吓死我了!” 梦慧大师此刻正在给众弟子服用七星辟恶丹,突见两人从天而降,不由惊道“你二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地?” 宫雨儿偷偷跑出苍玉殿,心中有愧,说道“我见峨眉有难,便擅自出殿,还请师父责罚。” 宁枫望向峨眉众人,那灵香师姐见其目光凌厉,心头生出一丝惧怕,不由低下头去。 “有违大师禁足之令,过后再来谢罪!” 黑衣妖女眼见宁枫如此奇妙身法惊讶不已,面上却是呵呵笑道“宁枫,你当真是胆大包天,只是不知你今日是否还能逃出本后的五指山呢?” 宁枫微微一笑,他方才便觉此妖女面容魅惑之极,此时近距离一看更是千娇百媚,酥麻入骨,他暗暗默念凝心法诀,定住心神,哈哈笑道“这位大姐,不知你从哪儿得知我的名声,对我如此钦慕,可是我却从未见过你,更不是你们的什么魔教叛逃弟子。我也曾学过两天功夫,就算是沿街卖艺也能勉强生活,断断不会沦落到与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一道的。” 他话音刚落,魔教众人听其辱及自身,纷纷出言叫骂,口中污秽不堪,不少峨眉女弟子都是蹙眉倒竖,捂住耳朵。 不想宁枫身后便站出一人出言附和,其声清亮高昂,顿时将众魔教弟子之声稍稍压了下去“我瞧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定然不是魔教之人,我辈莫要被魔门妖女所蛊惑!”宫雨儿感激道“多谢灵瞳大师姐!” 宁枫也回头拱手道“多谢仙姑!” “宁枫,你数典忘祖,竟然见到峨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便乐不思蜀,连自己师父也忘了么?”魔教众人中也走出一人,其面容枯瘦,一袭长长黑衫,衣服下不时有蛊虫如波浪般爬行鼓起,恶心之极,便是魔门中人也不由远离其数步。 宁枫闻言气极,他心中敬重妙应仙,怎能容人如此侮辱师门,当下放声大叫“我师父乃是天医妙应仙人,你却是哪里来的猥琐之徒,也敢妄称我的师父?” 他话音一落,顿时全场哗然,议论纷纷。妙应仙乃是道门佛教中声名卓著之人,他教下曾有三名弟子,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眼前这少年竟然自称他的徒儿,如何不让人心头震惊诧异,怀疑之极。宁枫情急之下说出实情,也颇为后悔,怕是以后不免 沦为众矢之的,江湖争斗纷至沓来,不可阻挡。不过他报出师门之后,当下也觉得心头快意十足,懊恼悔意一闪而逝,反而是说不出的轻松爽快。 梦慧大师此时终于将被摄灵的弟子一一救起,便出言道“百足妖祖,你说宁枫乃是你的弟子,可有证据?” 宁枫暗道“原来他叫做百足妖祖,果然与其所炼之蛊一般令人作呕!” 百足妖祖闻言嘿嘿奸笑,说道“大师所言差矣!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需要什么证据么?不过大师要证据,我这里也有。”说罢躬身向那黑衣妖女拜道“神后大人,借神镜一用。” 宁枫看了一眼妖女容颜,心头直跳,暗道“原来这美丽女子竟然便是魔门的妖后,怪不得有如此容光和实力!” 妖后黑袖一拂,素手一挥,正前方陡然闪过一道灼目灵光,如万波潾潾,碧水荡漾,令人不忍逼视。宁枫眨眼止住炫目之感,又运灵入眸望去,只见妖后身前竟然出现一泪滴状的灵镜,通体晶莹剔透,光润圆滑,宛若美人垂泪,惹人怜惜,其中似有淡淡光影流转不息,玄妙之极。 众人呼吸一窒,被那激射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过了片刻方才有峨眉弟子叫道“泪影神镜!” 宁枫心中一凛,陡然想到师父收藏典籍中记载,泪影神镜乃是一上古女仙伤心悲痛之时落下的一滴泪珠,其降入凡尘之后竟化为一道光华闪闪的镜子,其蕴涵人性中的极阴之力,若是御使神镜催灵绽放光芒,被其照射中的人都会神识受控,沦为使用者的傀儡,更有甚者,会全身冰冷僵冻,最后化为点点灵力进入神镜,更增其力。 此时神镜波光闪烁,悬浮于半空,宁枫正自疑惑,却听百足妖祖嘿嘿笑道“宁枫,你自小被我收为徒儿,得我悉心教导,虽还未尽取真传,但也算是小有所成了。哪想到你却怀有野心,盗取魔门至宝,被我追杀后又逃到峨眉派欲寻求庇护。你那日在峨眉山下开馆治病,被我遇见,是也不是?” 宁枫听其胡说八道,心头好笑,但为百姓治病,确有其事,当下也不反驳,便道“我得天医妙应仙人传授岐黄之术,自然便视治病救人为己任,见山下百姓颇多病痛,便随手一治,不足道哉!”他虽不屑与百足妖祖争论,但魔教中人行事向来正邪难辨,说起谎来也是半真半假,再加上周围魔门千人纷纷出言叫骂附和,便连峨眉派众弟子也不由得将信将疑。 宫雨儿却见众人怀疑宁枫,心中气愤,便大声说道“你这妖人整日骑着一长了百条腿的大蜈蚣,就知道炼蛊制毒害人,宁哥哥却是炼丹救人,这两相比较简直是云彩与尘泥,如何却污蔑宁哥哥是你所教之徒?” 宁枫早知雨儿妹子伶牙俐齿,斗起嘴来更是如连珠玉盘让人招架不得,此时听其挖苦百足妖祖,心下也不禁莞尔,便出言附和道“雨儿妹子你这一点可说错了,我见过这妖人所炼的蜈蚣,可只有七七四十九对足,不知剩下的两条去哪儿补呢?” 宫雨儿假装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原来是这样,那剩下的两条肯定就是他自己身上的了。” 众人闻听两人一唱一和的戏谑之言,不禁笑出声来,那些峨眉弟子个个正当芳华,姿色艳丽,此时尽皆忍不住笑容满面,便如百花争妍,一时无双,便连不少魔教中人也是紧闭嘴巴,浑身颤抖,看来是碍于百足妖祖的威名,忍得相当辛苦。 魔门妖后似笑非笑,说道“梦慧师姐,想必这便是你最宠爱的乖徒儿了,果然是聪明伶俐,惹人怜爱,颇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风采呢!” 宫雨儿刚要出言讥讽,但见妖后黑眸之中闪过寒芒阴气,笼罩于周身,她只觉得浑身一冷,神识中陡然恍惚起来。宁枫见状立马拉住其手,渡入灵力,宫雨儿方才醒转过来,心头暗暗后怕,这妖后竟能不经意之间将自己控制,其妖法简直匪夷所思。 百足妖祖身为魔门之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毒高手,此时被两个毛头小子当中嘲笑轻蔑,心头怎能甘休?脑海中转瞬间已经闪过千万种至为恶毒的折磨之法,但表面却是显现出痛心疾首之模样。 “宁枫,为师想不到你略施小计,竟然能将峨眉弟子也给骗的团团转。不过……若是让她们看到你在山下为神门所立的 大功,是否还会像这般对你呢?哈哈!” 他说话之间,右手从黑袍下伸出,只见一道亮光从其指尖射出,没入泪影神镜之中。不一会儿,那光滑圆润的镜面之上竟闪现过无数的身影,个个皆是七窍流血,面容痛苦之极,众人看在眼中便觉心中恐惧悲切,纷纷调转过头去。 泪影神镜越闪越快,最终出现一个熟悉的脸庞。 宁枫见之惊呼“这是……酒楼里的纨绔公子?” 第二十五章 斗法 神镜中最后出现的人影正是那酒楼中的华服公子,他当时被百足妖祖使用蛊虫废掉一只手掌,后又被宁枫激斗之时用灵力横扫出门,狼狈逃下山去。宁枫原以为他至多不过是成为残废之人,可其此时却是浑身皮消肉烂,千疮百孔,便连内脏也一扫而空,只余白骨。 不等宁枫辩驳,那百足妖祖便又说道“宁枫,你偷了为师子母心蛊的子蛊,在山下以治病之名将蛊虫放在这些百姓身上。这华服公子不过是言语中得罪了你,你便加大蛊虫的数量,将其血肉、内脏啃啮一空。啧啧……这等手段,便是为师也觉心惊啊!” 宁枫眼见众多百姓横遭惨死,心头惊怒悲伤之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头暗想“若不是被我牵累,他们好好的寻上山,也能治好病去,哪里会落得如此境地!” 百足妖祖前后说的有鼻子有眼,峨眉众人将信将疑,有几名女弟子已经不由向后退去,远离宁枫,此时唯有宫雨儿、灵瞳师姐等寥寥数人坚信这定然是魔教下手以嫁祸宁枫,但一时却也找不出证据来反驳,只能暗暗焦急。 宁枫心中悲怒,此番必然是百足妖祖在酒楼暗中施放子蛊于众人身上,方才令这些无辜百姓横遭惨死,想不到魔教众人为了迫使自己就范,竟然定下这等奸诈阴邪的计谋,当真是恶毒之极。此刻宁枫恨不得冲上去将百足妖祖生生撕成碎片,但神识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按捺住心头杀欲,转而疑惑起来,这其中种种关节有诸多不明费解之处,难以辨别。 首先这魔门妖后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的率众上山,必然是知晓妙应仙化羽之事,绝非推断,但是他们又从何得知这件绝不可能外传的隐秘呢?而且他前来峨眉山求见梦慧大师乃是尊崇师父临终前的话语,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这些魔门妖人如何能够知道自己的存在,并且算到自己会出现在山下酒楼之中?难道他们当真能够洞悉天机,未卜先知么? 如此想了片刻,宁枫只觉脑中如混沌未分,胀裂疼痛,却没有分毫答案。他抬起头来,又看到泪影神镜中不住流转的百姓惨死身影,灵光一闪,暗道“这神镜能够利用子母心蛊中的母蛊显示出子蛊所看到的景象,难道……魔门也是利用类似的方法将我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尽收眼底?” 宁枫越想越觉此乃唯一的解释,心中大动,掀起滔天巨浪,可是有师父陪在自己身边,任是魔门妖人施展什么罕见蛊虫也定然逃不过其眼睛?如此这般……他心头大跳“对了,只有鬼影‘哥哥’,魔门是利用我心脉中的鬼灵探得我所想、所见、所闻,怪不得……怪不得魔教没有直接来寻我,反而是在峨眉山下守株待兔,原来他们在哥哥消散于我体内之后便失去了对我的掌控!” 正心神剧震之间,宁枫突觉身后传来一道凌厉杀意,尚未及反应便见梦慧大师衣衫鼓舞,瞬间移至前方,面色震怒,端丽容颜竟似有些扭曲。 “李夜姗,贫尼念在当年三教合盟,不愿与你教相争,不想你竟然指使麾下妖人杀伤山下百姓,此等恶行,天理难容,难道你便不怕魔门遭到道佛两派合力围剿么?” 妖后李夜姗暗暗运灵抵抗其周身爆发出的强大灵力,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梦慧师姐,你这清净佛终于不能六根清净了么?可是明明是你峨眉倚仗名门大派,强扣我神门叛逃弟子,还出言污蔑,这等行径,也不知谁是正道,谁是魔教呢?” 梦慧大师不理其言,手中光华绽放,祭出一把晶莹长剑,其上雾气缭绕,叮铃作响,似是云端飞鸟歌鸣,悦耳之极。 “谁是正道,谁是魔教?便拿百足妖祖进我峨眉虚陵巨钟之中一化便知,哪需在此徒费口舌?” 梦慧大师说罢身形一动,飘然进击,如惊鸿翩翩,黄莺绕柳,端的优美至极,身后峨眉众弟子极少见到师父出手,不禁纷纷拍手叫好,一旁的宁枫也是看的目瞪口呆,暗暗赞叹“师父曾说过峨眉仙法‘玄心妙入神,阴阳定乾坤’,此次观之,果然名不虚传。” 那百足妖祖见梦慧大师向自己攻来,面色大变,急忙催灵绕体,黑袍之下激射而出无数斑斓蛊虫,个个邪异万分,嘶嘶作响,哪知刚一进入大师周身数丈之内便被震死落在地上,其余的被天罗地网般的剑气所挡,四 下漫射,不少魔门弟子猝不及防之下沾染蛊虫,顿时惨叫连连,不一会儿身体之上便现出森森白骨。 梦慧大师妙目圆睁,口中翕念佛号,说道“百足妖人,今日定要取你性命,以祭我峨眉山百姓之灵。”她话音一落,整个人疾速飞旋,手中长剑之上凝出万道七彩光华,如残虹贯日,势如闪电。百足妖祖大惊,连忙催动天龙金蛊破空而出,一时间金光大作,两道巨钩携风雷之势,向前砸下。 只听得噗的一阵巨响,宁枫定睛望去,只见那天龙金蛊竟然被梦慧大师一剑拦腰斩断,其七七四十九节身体也被强大灵力瞬间震散,地上腥气恶臭的黄红体液流了一地,而百足妖祖更是如断线纸鸢,飞出数十丈,直落在魔教人群之中,吓得不少年轻魔门弟子纷纷后退,生怕沾上半分蛊毒。 “妖人,哪里逃?” 梦慧大师得势不饶人,玉足疾踏虚空,猛地朝百足妖祖冲了过去。 “我神门中人,岂是你想拿便拿的,梦慧师姐不要欺人太甚!” “师父小心!” 正当大师之剑离百足妖祖不过数尺远时,一旁突然闪过巨大光芒,梦慧大师一惊,急转头看去,竟是妖后李夜姗催动泪影神镜轰然砸来,此镜乃是上古异物所造,且蕴藏无边灵力,若是被其砸中定然是魂消魄散,大师不得已只好放弃百足妖祖,剑尖陡地一转,刺在神镜之上,只觉虎口一震,手臂微麻,身形在半空之中借势翻飞,落在峨眉弟子之前。 “李施主,若是你心中无愧,便让我拿住这妖人在虚陵巨钟之下一震,真相立明!” 李夜姗步履轻移,异香飘飞,笑道“梦慧师姐如此不信任于我,当真让妹妹我寒心。你那虚陵钟不过一口凡铁,能震出什么来?若是真有用处,何不拿住这宁枫试试?” 说罢玉手从黑衫之下一扬,泪影神镜飘然飞至空中,嘤嘤作响,其上扑的一声爆发出无上气芒,向宁枫照去。梦慧大师催灵入剑,长剑之上陡然出现数十闪烁着金光的梵文,在空中飞旋流转,发出阵阵庄严宏大之音,顿时与泪影神镜的光华撞至一处,湮灭成一道道强大无比的冲击波,向着山谷悬崖荡漾飞去。 李夜姗呵呵笑道“梦慧师姐的‘梵音急节’威力越发不俗了,看看妹妹的这一招如何?”说罢素手五指疾速飞舞,指尖之上绽放淡淡灵光,愈发璀璨,最后凝至一处竟然化为一道七尺长的气刃,爆射出无边的紫气蓝芒,如天边的极光炫舞,不住变幻。 当下峨眉弟子之中便有人惊呼道“竟然是聚气成兵!” 宁枫心中一凛,天下修灵之人能够御使灵力从经脉穴位之中激射,绕于周身,攻击与防御兼备。而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之后更是能够控制强沛灵力凝成万千兵器,或刀或剑,或枪或戟,无物不破,无坚不摧。 梦慧大师不为所动,口中急念法诀,但见其手中灵剑陡地冲天飞起,发出灼灼光华,在其周身数丈之辈疾速流转翻飞,片刻之后竟已是只见剑意,不见剑身。 李夜姗一惊,笑道“梦慧师姐竟然能够以‘剑心通明’御使‘剑影无痕’,当真是令人惊佩,再看妹妹这一招如何?” 两人修为皆是天下顶尖,若是真要斗起来一时也都奈何不了对方,是以纷纷御使剑招仙术,隔空斗法。宫雨儿眼见宁枫现出疑惑之色,暗暗解释道“我峨眉派传有上古剑法,能够催灵入器,化出神奇剑招七式,刚才那妖女所说的便是其中之三,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知晓我派中的剑法名称?” 宁枫恍然,他却曾听师父说过,当今魔门之中有不少皆是道佛两派的弟子,知晓峨眉派的剑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听说峨眉剑法玄妙之极,非是大修为者不能使用,且看这妖后如何破解? 两人说话之间,李夜姗已经催动七尺气刃,迸射出无数飞旋的无形光刃,不时卷起山上的巨石,炸裂激荡,碎成漫天齑粉。她凝视梦慧大师,微微一笑,突然玉臂高悬,气刃腾空,便如灿烂霓虹烟花,激化成无数道灵光彩环,一道一道如涟漪般向四下起伏涌动。 梦慧大师见之大惊,厉声道“这是我峨眉剑法中‘剑灵寰宇’,你是从何处学来?” 第二十六章 出云 李夜姗闻言咯咯笑道“这剑法乃是上古仙人所留,凭什么便是你峨眉一家独占?”说罢催动天空中闪烁的无数剑灵,轰然向梦慧大师激射而出。 峨眉弟子纷纷惊呼出声,正欲拔剑相助,梦慧大师生怕魔门众人群涌而上,那时山上区区百数女弟子如何能够幸免?当下急忙阻住众人,同时手掌凝势,前方出现一团轻烟缥缈,又有淡淡金光闪烁,最后化作一巨大金色手印,将从空而将的剑灵尽数挡下。 “素云金手印!”李夜姗手中气刃连环翻飞,丝毫不留空隙,同时口中叫道“梦慧师姐,不是比试剑招么?为何使出这等佛教的手印,当真无趣。” “剑转流云!剑气长虹!剑流天地!” 宁枫只见两人所使剑法虽处处刀光掠影,惊险万分,但由两位女子使出这等阴柔之剑,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便如彩凤振翅,花间蝴蝶,翩跹不定,灵动飘逸已极。 不想众人看的入神之时,梦慧大师与其相斗却越发心惊,对方体内灵力阴寒之极,强沛更是天下少见,更可怖的是,她竟然能将峨眉剑法七式全部使出,且尽得其中精妙奥义,当真奇怪已极。峨眉剑法传自春秋之时司徒玄空祖师,除了要修习本门绝密心法玉女素心诀之外,还需辅以峨眉派沾花拂叶的身法,方才发挥出剑法的至高威力,自春秋传至今日,也不过是历代数十位掌门以及极少数天赋超卓的弟子方才能够使出,这魔教妖女如何能够学会? 旁人看在眼中,只觉两人虽各使灵器气刃,但剑招相仿,剑意相若,常是一人手中灵光闪耀,裹挟惊天裂地之势轰然刺下,却不想对方早有预料,只是轻轻一拨一挑,便化解攻势。再加上两人剑气追魂,姿势优美,刚柔并济,一时间竟像是同门师姐妹在相互练剑切磋一般。 但宫雨儿、灵瞳师姐等峨眉弟子中有修为者却是看出,师父手中灵剑虽头尾相续,招招连环,但其心中蕴涵震怒,已失了清净佛的风度,峨眉派的玉女素心诀最擅修心,修至高处心境便如万里寒潭、无风碧波一般涟漪不起,波澜不惊,但师父此时神识已乱,攻击之间已有间隙,那妖后李夜姗却是好整以暇,身后泪影神镜淡淡闪耀,随时都会偷袭而至。两相比较之下恐怕不多会儿便会分出胜负。 果然两人斗到两百招之后,梦慧大师手中长剑弯曲震颤,灵光闪烁不定,每一次与对方气刃相触便觉遍体寒凉,全身酥麻。李夜姗见之心中冷笑,她明着虽使的是峨眉剑法,但其中辅以修炼数十年的纯阴元炁,便如跗骨之蛆般随着剑气朝对方侵袭而去,不经意之间便将对方的奇经八脉缓缓冻结,体内灵力难以为继,她气刃呼啸流转,瞅得一丝机会,猛地使出剑法中的最强一式“剑流天地”,那变幻多端的剑意突然八方凝滞,归于一处,如滔滔江河一般汹涌地朝梦慧大师咆哮而去。 峨眉弟子纷纷惊呼“师父……”观战的宫雨儿也是忍将不住,拔出发丝间的玉簪,正欲飘然冲出,突觉胳膊上传来一阵大力,回头望去,却见宁枫摇摇头,口中翕动不止,片刻之后在梦慧大师与李夜姗之间竟然生出无数绿色藤蔓枝叶,如青蛇绿蟒交相缠绕。 “万壑春藤!” 众人见状惊诧莫名,此万壑春藤乃是春木诀中威力奇大的一式,其口诀繁复,且极其耗费灵力,想不到这眼前这少年不过初至舞象之年,体内灵力却已如浩瀚江河,深不可测,令人又惊又叹。 妖后李夜姗面色微变,手中七尺气刃却以势不可挡之姿疾速没入厚达数丈的交织春藤之中,只见金顶之上木屑翻飞,枝叶飘舞,这万壑春藤瞬间被便汹涌回旋的剑气绞成了万千碎片。区区木灵术法虽阻不得妖后的攻势,但高手相争,一息的停顿足以改变战局,梦慧大师抚住心神,长剑翻飞,借助妖后侵袭而来的强沛灵力跃身一跳,稳稳地落在了百米之后,口角却已溢出点点鲜血。 李夜姗见全力一击被化解,心中微怒,凝眸道“梦慧师姐,想不到你枉称大唐清净佛,相斗之时却还要一个毛头小儿相帮,真是辱没了你峨眉派的威名。” 梦慧大师尚在调息养气,一旁的宫雨儿却是冷笑道“你这妖女还不是枉称什么魔门神后,明明是觊觎宁哥哥的身份却还诡言巧辩,不敢承认,带了这么一大 帮人,羞也不羞。” 身后魔门弟子闻言大怒,纷纷叫骂“既然知道我神门弟子千万,还不赶紧束手投降,若不然我们一个一口唾沫,便叫你小小峨眉山置身于汪洋大海中。” 李夜姗却不理会宫雨儿讥讽之言,面视梦慧大师,笑道“怎么样?梦慧师姐,只要你交出宁枫,我神门千万弟子立马下山,绝不为难,否则堂堂传承千年之修灵大派,今日便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宁枫此时已经知晓梦慧大师与妙应仙关系匪浅,此番自己作为故人之徒前来峨眉,她一定会拼死相护。但是他自小受妙应仙教诲,虽不敢称谦谦君子,但也是善良正直之辈,又怎能因自己一人之安危而让峨眉数百如花似玉的女弟子处于危难之中呢? 电光火石之间,宁枫脑海中闪过无数应对之策,但魔教此番以为自己身负妙应仙遗留之宝,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他内心焦灼之极,突然萌生一计,飞身而出,站在梦慧大师之前。 “那什么神门神后,你说我是百足妖祖的弟子,是也不是?” 宁枫所立之位与魔教相距不过数十米之遥,若是那些妖魔群拥而上怕是不过一合便能将他捉住。宫雨儿心下担忧惧怕,但见他青衫翩翩,面带微笑,镇定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内心不禁砰然直跳,不知为何,刚才那股慌乱、失措的烦杂心情顿时烟消云散,逐渐平静下来。 李夜姗原以为这小子不曾修习仙术道法,面对如此众多敌人定然是惊慌焦怒,不想他竟然是迤迤然走了出来,浑无惧色。妖后不知其意欲何为,面现狐疑之色,美眸流转,笑道“正是,你一身蛊毒医术被便是妖祖所授,难道你见了这么多的峨眉仙姑,便色迷心窍,想要改换门庭了么?” 宁枫哈哈大笑,说道“妖后大人说笑了,本公子最恨数典忘祖之辈,师父传道授业解惑,乃是再生父母,如何敢忘却?” 李夜姗听其如此言语,心中更加疑惑,宁枫的真实身份只有百足妖祖、天虎尊者等寥寥数人知晓,但妙应仙因三弟子一事曾发誓再也不会收徒,此乃天下尽知之事,这小子自称是他的徒弟,不仅在场的魔门弟子,便是峨眉派之人也不敢相信。不少人已经暗中以为定然是宁枫身怀魔教异宝玄秘,所以梦慧大师方才竭力将其护住,此时他再如何辩白,只要拿不出证据,又如何能让别人信服?她内心细细思量,只觉万无一失,只要其师承一事不得定论,今日集神门万人之力,定能将其拿下。 身后的百足妖祖此时却已服下丹药,些许内伤尽去,站起来叫道“宁枫你这般,也不枉为师一番教导,只要你真心悔过,交出从为师这里偷盗出的丹药神蛊,为师保证既往不咎,还如以前一般待你。” 魔门弟子闻言纷纷作惊讶、惋惜、敬佩、崇拜之状,口中叫道“妖祖这般大慈大悲,真乃我神门楷模,宁枫你但凡还有点羞耻之心,便赶紧跪下来求得妖祖原谅。” 宫雨儿见宁枫眉头紧锁,沉思不语,还道他是被众人所激,一时无应对之语,便出言叫道“你们魔教果真是可笑,百足妖祖骨瘦嶙峋,丑陋猥琐,我宁哥哥却是少年英杰,一表人才,任是谁来看,也说他们不可能是一对师徒,你们却看宁哥哥天赋过人,便如此死缠烂打,当真是羞煞天下人了!” 她姿容绝色,娇俏可爱,口中所言却是犀利毒辣,将魔教贬的一无是处。可这些魔门弟子却是摄其艳丽容光,个个吞涎入腹,口干舌燥,一时竟顾不上反驳。 李夜姗终于忍将不住,心中怒意狂涌,冷声道“小小女子,尖牙嘴厉,今日却让本后替梦慧师姐教训你一番。”说罢泪影神镜光芒大作,轰然向宫雨儿笼罩而去。 梦慧大师、灵瞳师姐等人惊呼,纷纷祭起手中长剑,正欲上前将宫雨儿救下来,却见宁枫身形一动,如闪电夭矫,神仙精魅,瞬息之间已经移至前方,口念“落石诀”,将山头一块数吨中的巨石掀至空中,又轰然向泪影之光砸去,只听得轰然巨响,巨石被击成万千碎块,如雨般纷纷落下。 宁枫抹去嘴角一丝鲜血,哈哈笑道“堂堂魔门妖后,便这般禁不得别人说么?你们一直说本公子乃是这百足妖祖的弟子,那我所学定然是巫医蛊术了?” 李夜姗不知他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冷哼一声,应道“那是自然,妖祖的蛊毒之术当可排进天下前三,你能学到一丝皮毛便可横行天下了。” 宁枫早知他会如此回答,又道“那我定然不会妖后大人你刚才所使的精妙剑法了?” 第二十七章 云歌 李夜姗心中对那传授其剑法之人敬重之极,此时被宁枫一顿讥讽,心头震怒,目光之中闪过厉色,呵呵冷笑道“小子徒作口舌之争,你若是能接过本后三剑,我神门定然任你归去,绝不干涉!”说罢手中又凝起七尺气刃,绽放蓝光紫芒,灵波吞吐荡漾,修为稍弱之人不禁浑身漱漱发抖,便连四周的花草绿叶之中也是如霜打一般蔫菸枯萎,边缘凝结出淡淡白色冰晶。 宫雨儿见状大惊,她原以为只要宁枫能够熟练使出峨眉剑法七式,便能过关。不想李夜姗竟然不顾长幼之别,全力以赴,其身为魔门妖后,修为早已达到天道之境,便是与神州九仙、大唐五佛相较也不遑多让,而宁枫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子,虽师承玄门神帝妙应仙人,但他却不会术法、武功,空有一身强沛灵力不会运用,怕是连妖后一招也难以接下,更何论三招? 梦慧大师也是忍耐不住,起身说道“李施主,道佛魔三教当年立下重誓,不 得互相争斗。此番宁枫身份未定,你若是出手伤他,怕是有违当年誓言。” 李夜姗手中气刃灵光流转,周身真气鼓荡,雪白玉足在黑衫之下若隐若现,冷冷道“峨眉剑法乃是亦刚亦柔的攻击之招,若不是临阵对敌,又何谈能够使用?”言罢不给峨眉众人反应之机,飞身跃出,剑芒之上爆发出强大之极的元阴炁流,如泰山北岳凌空而至,掀起一阵狂暴飓风,直震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宫雨儿指尖掐进玉手之中,溢出丝丝鲜血,面对这声名昭著,辣手无情的魔门妖后,饶是她平日玲珑七窍,机智百变,此时也想不出一点办法,心中打定宁枫一旦陷入绝境,便恳求师父将其救下,只要等到峨眉山其余各峰前来救援,便是魔门万人之众,也不足为惧。 众人担忧、嘲笑、轻蔑、兴奋、叹息之时,宁枫却是感觉自身沉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周身寒意彻骨,直欲窒息,心肺好像要迸炸开来,四面八方都是那连绵不绝的冰冷阴炁灵力,而自己体内的灵力却是像被压缩遏制一般凝聚在丹田之中不得出现,全身酸麻剧痛,几乎连手中云歌剑陡拿捏不住,心中震颤惊慌,不能自已。 魔教弟子只道他连神后大人的起手剑势也承受不住,纷纷鼓掌喝彩,叫骂贬斥宁枫之余口中大叫“神后仙法盖世,你们这些无能之辈赶紧投降,若不然定叫峨眉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梦慧大师不为所动,一面紧紧拉住跃跃欲冲出的宫雨儿, 一面紧紧凝视宁枫,体内真气缓缓流转。 宁枫强忍窒息痛苦之感,想要集中神识运灵抵抗,但耳闻周遭呼啸风声汹涌贯入耳膜,直刺得头疼欲裂,意识涣散,哪里还能够调起精神?李夜姗早已看出这小子体内蕴含惊人灵力,而且身法奇特,速度极快,若是被他一不小心逃脱控制,再要制服他怕是更要费一番功夫,是以突然发难,先用狂暴澎湃的真气将其全身经脉穴位全部遏制,令其不得施力,无法动弹,随后再使出峨眉剑法中至快一招“剑气长虹”,务求一击即中,捉住宁枫的同时也能震慑峨眉全派。 宁枫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骨骼咔咔作响,似是快要被挤裂一般。使出全身力气举起那轻若鸿毛的云歌剑,心中沮丧之极“魔门妖后既然能知晓我的名字和来历,定然便是以异术感应我体内的鬼灵哥哥得知,这样看来,当年灭杀我父母哥哥和全族的仇人也定然便是魔教了。我此刻连这妖女的半招也接不住,还何谈什么报仇?而且梦慧大师和雨儿如此信任于我,我若是这般便放弃,那如何对得起她们的厚望?”如此想来,顿时精神一振,醒悟道“我全身上下都被妖后的灵力笼罩,但是我丹田经脉还是由自己控制,怎么能就这般束手待缚?” 他强迫自己集中神识,感应丹田中蛰伏的仙丹灵力,一丝一丝地游走经络穴脉,浑身的酸麻疼痛之感慢慢的消散下去,反而是有一股温暖热流流过全身,便如春冰消融,说不出的惬意爽快。 李夜姗见其眼神迷离,身体放松,还道是他在自己的阴炁灵力压迫之下接近崩溃,心中大喜,手中“剑气长虹”的起手剑势落了下去,转而欲施展隔空凝气将宁枫一举捉住,不然若是峨眉派其余宗派赶过来,便是神门万人也难以匹敌。 “宁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随本后回神门,定当既往不咎。若是不从,我神门之中能人异士也不在人数,定能让你尝到炼狱之苦。” 宫雨儿闻言心头担忧惧怕,魔门中的种种恶行劣迹她早有耳闻,刚才又见百足妖祖随后之间蛊杀百姓,其惨状触目惊心,令人见之胆寒。 李夜姗见宁枫没有回答,以为他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暗暗冷笑,同时指尖翻飞舞动,凝出一线有如实质的灵力蜿蜒而上,将宁枫丝丝缠住,猛地向魔教众人方向拉去。 百足妖祖双眸中闪过厉色,吩咐左右弟子前去接住宁枫,不想突听空中传来一声大喝,本已萎靡不振的宁枫突然全身衣衫爆起,周遭涌出一股雄浑之极的灵力,将妖后的真气之网轰然震散,同时他在空中借势陡转,手中云歌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圆弧,其中真气飞旋,将周遭弥漫云海都吸纳过来,化为一道流云,朝妖后及百足妖祖弟子疾速砸去。 “哈哈,妖后大人,本公子这一招‘剑转流 云’如何?” 第二十八章 比剑 李夜姗与百足妖祖分别气刃挥扫,黑袍鼓舞,将“剑转流云”堪堪挡住,于四周掀起涛涛云浪碧波,不少魔门弟子猝不及防纷纷被击飞,险些落下山崖。 宁枫执剑立于殿前巨石之上,衣袂飘荡,微笑自若,神采飞扬,手中云歌剑如轻盈流水一般隐于周遭云气之中,犹自震颤长吟。 在场众人皆瞠目结舌,惊骇莫名!魔门神后使出阴炁将其完全压制,本已是志在必得,哪知宁枫竟然能够转瞬之间化形变势,逃脱出来,不仅分毫无伤,反而还借助对方的灵力使出峨眉剑法玄妙之招,魔教弟子震惊之下竟忘了讥讽怒骂,个个皆是惊诧不已,再难对这无名少年生出轻视之心。 其实单凭宁枫此刻的修为,绝难在妖后手下有如此表现。他初时放出豪言会使峨眉剑法,也不是从妙应仙人处学来,而是在太清真诀后篇之中见到剑诀,隐隐只觉精妙无双,威力非凡,便暗暗记了下来。后来又见梦慧大师使出,果然是剑意追魂夺魄,如九霄长虹,惊世骇俗,他将心中的剑诀细细揣摩领悟,终于能够勉强使出,但也不过是倚仗身法,至于剑法精髓,能得之一二就不错了。 如要真正发挥出峨眉剑法的至高威力,还需修习峨眉派中的玉女素心诀,所以不仅仅是宁枫,便连魔门妖后也只是仅得其形,不得其妙。宁枫早已看出此点,便提出使用剑法为自己证明,事先又堵了魔教的狡辩之言,如此一来,魔门的污蔑和借口便不攻自破。 满场寂然,过了片刻,宫雨儿方才缓过神来,激动异常,拍手叫好。梦慧大师、灵瞳师姐等人也是面带微笑,便连那些一开始之时对宁枫颇为轻蔑的峨眉弟子也是惊诧不已,对其妙应仙之徒的身份再无半分怀疑。 宁枫此招虽不似梦慧大师那般清雅隽逸,但也是行云流水,潇洒飘逸之极,在外行人看来便如梦慧大师亲传一般,身后的宫雨儿笑染玉颜,大声说道“妖后,宁哥哥这一剑使的乃是正宗的峨眉剑法,你还有何话说?” 李夜姗呵呵冷笑,手中气刃却是丝毫未弱,反而是邪芒吞吐,紫芒迸裂,倏然凝起万千光芒,说道“这不过仅仅是半招而已,算不得数,不知道剩下两招半宁枫你还能接住么?”言罢气刃突然挥出,霓光虹彩向外持续波动,便如天边朝霞一般变幻不定。 宁枫心中暗惊,妖后这一招“剑气长虹”刚刚并未使出,此时她动了真怒,天道境界的灵力如九天银河轰然飞出,沛不可挡。正思索应对之时,妖后的长虹剑气如无数飞箭破空,发出咻咻裂风之声,倏然而至。 宁枫来不及抵挡,急忙御风使出九宫洞天步,在金顶之上闪转腾挪,上下躲避,妖后这剑气携阴寒真气,寻常人便是沾着一点便会被侵入神识,不能自主。他体内灵力虽强,但却还未真正的能化为己用,而且他对峨眉剑法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远不及妖后这般研习多年,随手拈来。 魔门弟子见状纷纷又打起精神,大声叫骂“宁枫你不是想与神后大人比剑么?怎么像只猴子一般上跳下窜,难不成你上了峨眉山便拜了猴子作师父么?” 宁枫闻言苦笑,他这步法确是学自白猿前辈,不过峨眉弟子们却毫不知情,个个闻言内心愤怒不已,却又因女子之身不好出言反驳,只能忍气吞声,俏脸嫣红,娇躯微颤。 李夜姗此时心头震骇惊诧远超想象,她本以为自己的阴炁强沛澎湃,又有摄人心魂之效,必能一举将宁枫拿下,哪想这小子身法奇妙之极,快逾闪电,怕是连百足妖祖也比之不及,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虽看起来狼狈躲避,但却是步有章法,在自己灵力压迫之下依然从容不乱,难道那妙应仙的神丹之力当真如此奇妙么? 殊不知宁枫本就体质特殊,又经其哥哥化生鬼灵入体融合,再加上天医妙应真仙的无数仙丹神药,世间的寻常蛊毒摄魂对其都无甚效果,这一点怕是宁枫自己此刻都不曾知晓,又何况别人? 宁枫与巨大山石之间疾速穿梭,如乘云气,潇洒飘逸,他眼见魔教众人叫骂不止,暗想“这般躲避不是办法,如果不与妖后正面相触的话,怕是他们仍然是纠缠不休。”宁枫想罢陡然调起全身灵力,如决堤江河一般涌入云歌剑身上,一时间剑上铭文铿然作响,如雷霆震吼,他凝练神识,控制剑灵 感应飞旋,陡然爆发出霞光万道,与妖后的长虹剑气撞在一起。 只听得“呼”地一声巨响,殿门前彩光崩散,气浪滔天,无数巨石炸裂,四散激射,众人皆是呼吸一窒,运灵稳住身形,头发、衣裳齐齐向后飘飞。 宁枫喉头微甜,抑制不住向后跌落之势,强运神识,勉强使出洞天步,在殿门前连退数十步方才停下身来,体内气血翻涌不息,心中苦笑“这妖后果然名不虚传,我已经投机取巧,暗中借其灵力向外翻飞,想不到还是被其汹涌的剑气震伤,若是真面较量的话,怕是我现在已经摔下山崖了。” 宫雨儿目光凝动,俏面失色,白裙翩翩,冲下去拿出一粒乳白色丹药放入宁枫口中。宁枫只觉一股温热暖流从在口腔中噗的化开,顺着喉咙进入丹田之中,胸口那股郁堵沉闷之感瞬间消失不见,浑身毛孔在丹药灵力温养之下倏地张开,说不出的舒服。他朝宫雨儿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不过是脚下没站稳而已,没事的。” 宫雨儿看其故作轻松模样,哭笑不得,突听李夜姗呵呵冷笑道“果真是刀芒之上耍威风,硬逞能。这才仅仅是第二招你便已到了极限,还需一个小姑娘来照顾,不知你的小命能不能够承受得住本后的第三招!” 宁枫哈哈大笑,止住宫雨儿的劝解之语,执剑又飞入前方,说道“能不能承受住,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还希望妖后大人言而有信,莫要拿一些宵小之辈侮辱妙应仙人的声名。”言下暗指百足妖祖妄称其师,无耻之极。 魔门弟子闻言大骂不已,便连百足妖祖也是面色震怒,浑身黑气弥漫,妖后李夜姗以手止住众人,七尺气刃邪芒大放,发出嗡嗡震颤之音,冷道“待你活着接下这一招,再大发厥词吧!”说罢飘然而至,周身似是环绕无数剑气灵影,玄妙异常。 这一招乃是峨眉剑法七式之“剑影通明”,虽威力不及其余几式,但胜在无影无形,绝难防御。李夜姗知晓宁枫步法奇妙,自己又有言在先,只能以剑法对敌,寻常剑招威力虽大,但这小子狡诈奸猾,说不定又使出什么邪法逃脱,那自己等待数十年的机会,岂不是要付诸东流?之后宁枫的身份传至天下正道门派,甚至是太清门,那再想将其捉住便难上加难了。 李夜姗想罢眼眸中冷色一闪,将气刃长剑舞至极致,一时间金顶之上满是虚幻剑气,飞旋呼啸,便是围观众人都是衣衫碎裂,皮肤生痛。宁枫不敢托大,立马催灵入剑,云歌剑那虚幻剑身上顿时金光大作,数十铭文绽放耀眼灵芒,绕着其周身旋转飞舞。 宁枫对峨眉剑法仅知一二,但各式的妙用却是熟记于心。他知晓若是飞身躲避的话最后定会再无反击之机,力竭而死。当下唯有借助云歌剑本身的铭文加持使出“梵音急节”方才有希望挡住对方这漫天杀招。 宫雨儿见其不闪不避,反而迎头之上,不禁心下大惊,便欲冲上前去,突听耳边响起梦慧大师之语“雨儿,这小子悟性极佳,便是不能接住妖后的一击,但其体内仙丹之力足以保其性命无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宫雨儿咬住朱唇,双眸之中满是温热。 魔门弟子看到宁枫“以卵击石”,似是已经看到其中剑落败的结局,纷纷欢呼如沸。 宁枫面色凝重,足尖翻起惊天气浪,如闪电般没入妖后的天罗剑影之中,一时间只觉眼前白光大作,周遭惊天裂地之声呼啸入耳,脑中如四海翻腾,浑身更是像被千刀万剐一般。 宫雨儿运眸望去,只见宁枫青衫撕裂成万千碎片,其皮肤之上瞬息之间出现无数裂口,整个人便如从血海中爬出一般。她哭着恳求梦慧大师出手相救,却不想宁枫发出一声大吼,从空中重重跌落,在地上划过数十丈长的鲜红血迹。 李夜姗飘然立于巨石之上,黑眸之中抑制不住喜色,魔门中更是爆发出冲天喝彩,百足妖祖上前一步,嘿嘿道“以为拿着剑使出的便是剑法了么?当真是……” 他嘲讽之言戛然而止,细目之中闪过震惊骇然,却见宁枫以手撑地,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阻住宫雨儿和其余峨眉弟子,面色冰冷,一字一字森然道“当年你们没能杀得了我,今日……也不行。” 第二十九章 谐阵 金顶之上一片寂然,鸦雀无声。 宁枫浑身浴血,仿若是从地狱之中站起来一般,其双眸之中冷意森寒,身上更是散发着无边的杀意和煞气,与之前的飘逸俊秀模样判若两人。 李夜姗与其双目对视,竟然感觉心中微颤,暗暗冷笑“看来这小子已经知晓当年之事,只可惜你的仇人却不止是我们,你想报仇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魔门万人皆怔怔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宫雨儿早已闪身跃出,为宁枫检查伤势,素手刚一触碰其身,便知他全身经脉均被震断,体内灵力更是失去控制,四下乱窜,怕是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的下场。她止住眼泪,喂其服下丹药,并渡灵帮他一一修复经脉。 梦慧大师面上惊怒之色一闪而逝,走出身来,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李施主,宁枫这几招使的确是峨眉剑法,且已挡下你的攻击,难道贵教还不相信他所言么?” 魔门中人虽行事随性而为,作恶多端,但却自命顺应天道,极为好面子,此时李夜姗面无表情,一时竟想不出反驳之语。 “当然!” 一声雄浑声音突然炸响,便如平地起惊雷,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峨眉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乃是身着黄袍黑带的精壮大汉,他慨然走出,步步皆是踏震山岳,威风之极。 宁枫忍住疼痛,讶异一声,不想魔教之中竟然也有如此英雄人物,当下也不出言反驳,便待听其口出何语。 大汉冷冷瞥了一眼宁枫,说道“药王佛数十年前便立誓不收弟子,现今他老人家仙逝,这小子便妄称其徒,居心叵测,况且峨眉剑法虽甚精妙,但也不是无双之剑,难道便凭其使出,便能证明他所言非虚么?”言下之意暗指峨眉派与宁枫串通,诓骗天下人。 宁枫心中疑惑,这大汉来自魔教,但其所言似是对师父十分尊重,而妖后李夜姗却也丝毫没有不悦,奇怪之极。而且他虽系魔教,但与道门属同宗同源,为何为会与佛门中人一般称呼师父为“药王佛”?宁枫不由回头看去,却见峨眉众弟子皆秀然而立,无一人反驳,便连梦慧大师口中翕念佛号,并不言语。 宫雨儿知其想法,附耳悄声说道“宁哥哥,你有所不知。这人乃是魔教的天虎尊者,相传乃是上古神龙之子狴犴的后裔,他曾经为妙应仙人的坐骑,后三教合盟之后不知为何他又离开妙应仙加入魔教,一直至今。” 宁枫闻言诧异万分,不过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想来其虽是妖物,但能作为师父的坐骑,应该不是极恶之辈,当下对其生出一丝好感。 妙应仙虽修为冠绝天下,一生致力于扶持明君登位,建立太平盛世。但其不论是敌人,还是知己,恋人,却都是少之有少,天虎尊者为其坐骑,踏遍万里河山,怕是这世界上与妙应仙相处时间最长之人。是以大家听其所言,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梦慧大师淡淡道“天虎施主,宁枫的身份贫尼可以担保,你大可放心。” 宁枫心想梦慧大师与师父关系匪浅,天虎尊者定然可以相信她,不想他闻言虎目圆睁,沉声道“大师若这般确信,便让我带这小子回去,若其真是药王佛之徒,我天虎尊者拼了性命也要保其无虞,但他若是冒充,那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管。” 一旁百足妖祖闻言冷笑道“此间神后大人在侧,这小子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来定夺吧。” 天虎尊者目露精光,不怒自威。李夜姗笑道“天虎尊者恐怕是天底下最了解妙应仙之人,梦慧师姐,便让他带回去鉴定一番如何?”她虽是笑语嫣然,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阴狠森然,令人心生寒意。 宫雨儿心头暗想“这天虎尊者虽是魔教之人,但却性格刚烈,急公好义,明辨是非,没有妖人作风。不过他也因此在魔门之中独来独往,游离于众人之外,若是让其将宁哥哥带回,以李夜姗和百足妖祖的狠辣奸诈,怕是凶多吉少。”她暗暗焦急,思索对策。 梦慧大师道“妙应仙有功于天下玄门,他的徒儿断不能落入魔门之手,天虎尊者此言,峨眉派上下断难从命。” 李夜姗咯咯娇笑,声音直透天际,直震得峨眉众人神识微麻。 “想不到堂堂 千年峨眉派,这般不讲道理。我神门碍于当年合盟之事,屡屡让步,不想梦慧师姐你得寸进尺,是欺我神门无人么?” 她凝指拈花,举起手中妙玉骨笛,吹奏起来,笛声哀乐婉转,凄厉神伤。她身侧弟子也随其举起手中长笛陶埙玉磬,一时间乐声悠扬激荡。在场众人无不意散神摇,纷纷运灵堵住耳朵。 宁枫只觉体内刚刚平息的灵力像是受到感应一般,又是蠢蠢欲动,在经脉之中肆意游走,浑身如刀割斧裂般的灼痛,他闷哼一声,心头大跳,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凄婉摄魂之乐激扬高鸣,山下近万魔门弟子仿佛受到感召一般,纷纷运灵飞起,众多飞鹰金鹏振翅高翔,无数彩凤灵禽交相争鸣,壮观之极。宁枫此时伤势稍复,定睛望去,只见在灵光霓虹迸射激荡之中,万数魔教弟子竟有序的列为五个阵营。各人皆是真气爆发,周身凝起淡淡的五色光芒,汇聚成一处成五彩相映之色,直照得大峨峰周围的茫茫云海如天边霞光一般,绚丽异常。 众人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等奇景,宫雨儿俏脸苍白,惊道“竟然是集结了魔门五行殿的力量?” 宁枫闻言心头暗凛,想道“曾听师父无意中提起过,魔教高手众多,足以与正道分庭抗礼。而其中声名最为煊赫的便是魔门阴阳殿和五行殿,分别为圣阳殿、元阴殿、白金殿、青木殿、黑水殿、赤炎殿和黄土殿。但听说七殿各自成派,互相之间也是争斗不休已有数十年。难道今日妖后李夜姗竟然是集结了金木水火土五殿的弟子么?” 他原本以为山下弟子不过是壮壮声势而已,此番看来魔教竟然是蓄谋已久,志在必得。思虑之间又见山下五道巨大光芒呼啸飞旋,次第成生克之序,宁枫骇然“五行相生之道?” 梦慧大师也是面色微变,眼眸中闪过惊慌“这是……魔教的五灵谐阵!” 李夜姗闻言冷笑道“梦慧师姐所说不错,这便是魔教三大阵法之五灵谐阵,此番虽然没有五行殿主主持,但对付你们区区峨眉派,却已是足够了?” 她言罢执妙语骨笛于唇边,缓缓吹奏,笛声急促破空,如萧风骤雨、寒雪冰霜,声调忽高忽低,悠扬翻转,直震得峨眉数十座山峰惊鸟四飞,猛兽奔逃。 梦慧大师大声道“都塞住耳朵!” 众人正自心闷气郁,听到提醒之后连忙私下身上衣衫,堵住双耳,方才止住胸腔中翻涌之感。 笛声音调越来越高,每每众人以为已经是高不可攀之时,突然又斗转之上,刺入云霄。道道灵力激射穿飞,不少人手中的灵器受其激荡都是叮叮作响,山间的云海更是鼓荡飞扬,连绵起伏如波涛汹涌,卷起千层浪花。 宁枫默念凝心法诀,护住剧痛的神识,朝山下看去,却见那五道巨芒越来越亮,辉耀绽放,直映得天空都变成绚烂五色,道道波动的灵力缠绕在一起,更是有如繁花织锦。 他看着五灵谐阵的光芒随着笛声变幻起伏,心中骇然“难道这阵法竟是由妖后用这笛声所控制么?” 宁枫以前读过兵法列阵之书,知晓阵法奇妙之极,变化莫测。精于阵法之人更是能够以有穷之人物发挥出无穷之效果。而影响阵法威力最大的因素不是人数,而是指挥之主帅,通常称之为“阵眼”。 此五灵谐阵的阵眼明显便是妖后李夜姗。寻常阵法便是有大家指挥,也有传令延迟,心意不一,此刻她以笛声传令,能在一息之间控制万人之大阵,端的是令人惊惧异常。 噗!噗! 耳边突然传来阵阵裂风炸响,宁枫循声望去,只见五道光芒忽明忽暗,转瞬之间竟化成五角星芒,互为犄角,生生不息。他于太清真诀之中曾看到五行生克之道,金木水火土五灵若是能成汇至一处,便能够相生相化,无穷无尽,连绵不绝。 “梦慧师姐,本后再说最后一次,交出宁枫,可保峨眉派上下无虞!” 梦慧大师翩然而立,一身素衣青衫迎风飘荡,但其脸上却是无比的平淡,说道“若是能够护得天下安宁,莫说贫尼数百弟子,便是整个峨眉仙山覆灭又能如何?”其语气淡然,在周遭呼啸的飓风和刺空的笛声之中微不可闻,但却蕴含着无比的坚定,站起身旁的众多峨眉弟子聚于师父身后,心 中俱意慌乱一扫而空,纷纷祭起灵器。 “哈哈!冥顽不灵,如此便让你们瞧瞧什么五灵和谐,万物寂灭!” 第三十二章 万佛 立于殿前山石上的妖后李夜姗见三人兀自争论,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微怒,呵呵笑道“想不到本后这么大面子,竟然让峨眉三神剑齐聚一处,不过三位若要一叙姐妹深情,今日恐怕不是一个好时机!” 梦寒心中怒火正无处发泄,听到妖后冷言冷语,铿然一声脆响,拔剑出鞘,说道“原来是你这妖女,想不到数十年未见,还是妖性难除,竟然擅登峨眉仙山,今日定当替天行道,剪除妖魔!”言罢满身灵力鼓舞激荡,青衫漂拂,容貌绝伦,满山峨眉女弟子尽皆被比了下去。 李夜姗笑着应道“人皆言上善若水,包容万物,不知梦寒大师你静修玄水灵力,却是比年轻时候还要暴躁?” 梦寒大师大怒“妖女敢尔!” “不要!”梦慧、梦竹双双疾呼,却已阻止不及,却见梦寒早已执剑跃出,与李夜姗战至一处。一时殿前寒意阑珊,灵光迸爆,斗不过十招,李夜姗红唇翕动,泪影神镜叮叮飞旋,一道紫色神光倏然照下。 梦寒大师不敢直对,飞身跃回,神光尾随而至,一旁梦竹大师一剑刺出,将其 挡下。 李夜姗收势竖起骨笛,笑道“今日本后前来可不是与你斗法的,你不如劝你师姐将宁枫交出,不然我神门五灵谐阵一出,整个峨眉山将寸草不生!” 宁枫暗想“这梦寒大师如此讨厌我,说不定便会将我送出以止戈干息,或者两不相帮了,我身负大仇,得伺机逃脱此地!” 不想梦寒横眉冷对,朝梦慧拜道“掌门师姐,魔门这区区小阵我们便怕了么?请师姐主持万佛朝宗!” 峨眉众弟子惊喜非常,欢呼雀跃,似乎此阵一出,满山魔教妖人便不足为虑,宁枫暗道“难道这便是雨儿所说的在万佛顶练就的惊天大阵么?我倒要看看有何能耐?”他因种种缘故,本就对佛门没有好感,此时峨眉派除了梦慧大师与宫雨儿,其余人对他也是冷言冷语,宁枫心中感激与不屑并存,矛盾之极。 他正思虑间,三峰众女弟子已分别在三位大师的指挥之下排成一个奇怪的阵型,梦慧大师盘坐于中间,梦竹、梦寒分坐两侧,其余弟子在身后交叉穿梭,分列为四个小三角星,最终组成一个大三角。各人端坐凝立,任是飓风呼啸,山崩地裂,也不移动分毫,当真如佛祖讲经,沙门盛世。 宁枫瞧之熟悉已极,心头震惊,暗道“这与太清真诀上所言的三才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此阵也是师父所创,不对……雨儿妹子曾说峨眉先祖曾传与黄帝三一五牙之法,看来这三才之道自古便已有之,只是不知是师父学自峨眉,还是另有玄机?” “十方无影像,六道绝形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他正胡思乱想之间,耳边突然响起一片佛号,众女声音虽如檐铃脆响,但合至一处却是化作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听在心头便如江水滔滔,荡尽万里尘埃。 李夜姗听闻众女口颂“不在五行中”,隐隐是超脱于五灵谐阵之上,心中大怒,横笛于唇间,催灵演奏,笛声激越高扬,便如金戈铁马,踏破山河,又如寒风月夜,大雪纷飞。 魔教弟子听得笛声,谐阵转瞬结成,五行灵龙又是冲天怒吼,将整个金顶团团笼罩,巨大龙首龙尾狂啸乱摆,一时间周遭尽是山石迸裂,云雾激荡飘散。 宁枫一边费力运灵抵御,一边催动五行术法,朝魔门大阵之中攻击而去,却不想还未飞入谐阵百米之内,便被灵龙掀起的飓风吹散,灵光震裂,化为乌有。 他压住胸中翻涌气血,凝目看去,万佛朝宗大阵在众人的佛号诵念之下嗡嗡大响,结出一层耀眼金光,在白、青、玄、赤、黄五条巨龙的轮番轰击之下宛若五岳震天,岿然不动。 宁枫暗惊“峨眉不愧为千年大派,竟然能炼出这等抗击自然惊雷的大阵,怕是魔教七殿主齐来,也不一定能破,何况这些乌合之众!” 他正得意之间,突闻那笛声声调陡变,节奏全然不同,宁枫以为妖后坚持不住,心中大喜,回头看来却又见峨眉众女神情异样,万佛朝宗凝出的金色光罩也是嘤嘤响动,忽隐忽现。 宁枫眼见骨笛在妖后手中左右飞动,乐声之中夹杂着一丝尖锐异响,听在耳中只觉心烦意乱,胸腔堵塞,他瞬间恍然“这妖后竟然能够同时吹奏御阵之乐和摄魂之曲,其音乐修为当真是骇然听闻。” “峨眉众人都已经或多或少受了内伤,这万佛朝宗大阵虽固若金汤,神仙难破,但阵法之威力完全仰仗施阵之人,此时她们被乐曲所扰,加上五行之龙轮番袭来,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他心中急切焦怒,却又想不出丝毫办法。 转眼之间万佛朝宗的巨大金色光罩已经是薄如金纸,岌岌可危,不少女弟子已经是神识恍惚,气血奔涌,怕是过不片刻,便会被摄魂曲加上阵法之力反噬受伤。那时魔门五灵谐阵相生之下,气势更盛,怕是传承千年的峨眉洞天真的要灭于魔教之手。 “师父!” 宁枫循声望去,却见梦慧大师猛地跃起,周身火焰飞旋,笼罩其体,幻化出一道赤炎火凤,尖声嘶鸣,朝着李夜姗怒啸而去。 妖后以摄魂曲扰乱峨眉众人心意,又以御阵曲催动五行之龙首尾相扣,环环相生,此消彼长之下已然是占尽了上风,心中暗想过不看片刻,便可抓住妙应仙之徒,获得玄秘,再兴神门。 她心中激动狂喜,戒心松懈,却不想百丈之外突然袭来一道灼热气浪,她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停住乐曲,凝练泪影神镜噗噗神光疾照,却不想竟是丝毫阻之不住。 妖后心下惊骇,募的闪过一丝寒意“这……难道是峨眉的涅磐决?” 她心中想法转瞬便得到映证,那赤炎炎凤双翅扑飞,火光漫天,顿时将五行巨龙轰然扇飞,随后又倏地变向,击在其骨笛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这炼化了数十年的摄灵法宝竟然是应声而断,她也是如坠火山,全身灼热炙烤,身体如断线的纸鸢一般,飘然飞出,落在魔教阵中。 “神后大人!” 第四十四章 北都 宁枫见宫雨儿欣喜神情,心头微诧,回道“对,与白绝山谷相距应不超过百里。” 宫雨儿知晓宁枫此时已经是心魔尽去,不再轻易受仇恨、焦虑所扰,是以她站起身来,手指向北方“师父所说,当年之事与叛乱有关,那朝廷定然派出了军队。离白绝山谷最近的城池便是北都太原,我们便去此处一探究竟。” 宁枫心头一亮“是了,当年平叛军队一定是来自太原,到了那里说不定便能知晓当年朝廷与魔教合谋之事,说不定顺藤摸瓜,更能知晓魔门所图!” 他想通此点,心头狂喜、激动,更有接近真相的惊慌、惶恐,百感交集。 一阵冷风吹过,宁枫排出杂念,感受手中所握的温热软腻,瞬间感觉世间再无所惧怕,心底大叫“既然诸多纷扰险阻纷至沓来,那我便迎难直上,看你们能奈我何!” …………………… 太原,又称并州,乃是唐周北都,并都护天朝北境,乃唐初五大都督府之首。 宁枫在幼时便听说这唐高祖当年起兵夺天下之地,据说此城纵横百里,屯兵数万。单是主城便是分为三座,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卫城守护周围,当真可说是固若金汤。 今日来到此地,方才知晓自己之前所有的想象在此刻所见面前,皆是渺小的不值一提。 但见太原城城门高达数十丈,旌旗猎猎飘展,巨石城墙巍峨壮阔,雄伟至极。城门外便有百米之宽的护城河汹涌流过,更给太原城增加一分威严之感。 宁枫与宫雨儿携手走入城门,看着城中水巷纵横交织,满城岸堤烟柳,无数杨树迎风飘絮,万千巧夺天工的红楼绿瓦夹道雄立,高楼飞檐斗角在蓝天之下闪过金光,楼上美女如云,飞袖招展,令人目不暇接。 饶是两人修道炼性,此时也不禁内心激动、震骇、喜悦……一时心情不能言喻! 太原城极大,城中又有诸多河流交错,是以除了骏马香车之外,还有许多船舶来往横行。 宁枫和宫雨儿穿街过巷,沿途观赏风土人情,只觉每一处店铺、每一处景色都是那般新鲜,那般奇特。宫雨儿虽是峨眉高徒,但终究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对于美丽事物殊无抵抗力,刚至此地便柳眉展翼,双眸闪烁,不过逛了片刻,便已经买了许多装饰、香囊,甚至还有不少番邦奇物。 而且她越逛兴致越高,直搞得身后宁枫如仆人小厮一般忙着付钱,渐渐的双手都不够拿物之用,虽身携异宝乾坤如意袋,但又怕被人瞧见,只得不时的东张西望,偷偷将东西放入,直如做贼一般。 如此两个时辰过后,宫雨儿从西街逛到东街,南街逛到北街,终于逛无所逛,买无所买,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对着宁枫说道“宁哥哥,我们找一处住下吧。” 宁枫早就等她此言,忙不迭地接连点头,寻一偏僻之处将所有物什放入如意袋中,便找了一家最近的客栈,两人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饭之后,宫雨儿又神神秘秘的进入房间,并让宁枫等候。 宁枫乐的清闲,一边饮茶一边想着如何查探。正沉思间突听客栈大堂一阵喧哗,他循声望去,却见宫雨儿又换上了一套男装,头系纶巾,白衫金边蓝带,腰缠宝珠、金刀,夺目生辉,端的是风流潇洒, 好一个倜傥王孙! 她甫一现身,便惹来客栈中不少公子、少女心神荡漾,眉目传情。宫雨儿目不斜视,径直拉住不知所措的宁枫,在无数的灼热目光注视下走出客栈。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走在街道之上,混入人群之中,倒也没有引人注意。宁枫瞧着高楼之上红灯绿笼,霓虹闪烁,周围更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似是比白日还更要热闹几分。 他跟在宫雨儿身后,苦笑道“雨儿,你不会是还要接着逛吧?” 宫雨儿回头双眸一眨,嗔道“你说好答应我一百件事的,这算是第二件,难道想反悔么?” 宁枫怕他生气,急忙摇头。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左右穿插,亦步亦趋,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宁枫见周围行人变少,街道清净,不像是繁华夜市,再走得片刻,又见两边错落林立有不少彩楼琼阁,间或飘出数不尽的脂粉浓香。 宫雨儿似是轻车熟路一般,拉着宁枫的手,便来到一处朱红高楼前。 宁枫抬头望去,只见大大的匾额上写就三个金光大字“飘香苑。”在夜晚仍是闪烁光芒,熠熠生辉,他心中略微好奇忐忑,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宫雨儿嫣然一笑,道“你没看到“飘香”二字么?既是飘香之苑,自然便是百花丛中了!” 原来这飘香苑乃是太原城中最大的青楼,众多达官贵人的销金蚀骨之地。 宁枫一愕,旋即恍然,脸红道“雨儿,我们来此处做甚?” 宫雨儿俏皮道“你以为我这一天真的是在逛街么?我只是以逛街之名行打听之实,这飘香苑人来人往,宾客俱是过往豪侠、商贾,甚至连城中贵胄也经常光顾,若是要打听消息此处再合适不过了!” 宁枫感受着腰间沉甸甸的如意乾坤袋,微笑不语。 两人走进朱红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足有数十丈方圆的巨大厅堂,顶上吊有西域水玉彩灯,厅中遍地红砖琉璃,华贵之极。奇怪的是, 本应是宾客满堂,此时却是人形寥寥,二楼之上弹琴奏曲的也都是些寻常姿色,与这北都第一青楼殊不相称。 不等两人言语,一旁早已走过来一中年妇人,浓妆艳抹,风韵犹存。 “两位公子真是俊俏,是第一次来飘香苑吧?放心,保管让两位销魂蚀髓,乐不思蜀!来人,落座,看茶!” 宁枫略有些局促,随其来到一楠木酒桌前,宫雨儿正襟坐下,扫视一周,淡淡道“尽是些庸脂俗粉,堂堂飘香苑,便靠这些吸引客人的么?” 妇人神情一愣,微有不悦,但又瞧不出两人的来头,是以小心赔笑道“两位公子不知,今日城主设有百花宴,楼中的姑娘都去赴宴了。不过剩下的姑娘们也颇多绝色,要不随我去楼上一观……” 宫雨儿双眸闪亮,喜上眉头,募的打断其言道“百花宴?” 第四十五章 花宴 夜色将深,月色掩映,但太原却是霓虹彩光耀眼,无数灯笼花烛在河流之中随风漂浮,宛若漫天星辰流转,绚丽异常。 若是繁华之处,当以城北为甚,与连绵粉红青楼相距两条河之外,便是城主、贵侯府邸,巨大高楼横插天半,飞檐斗角处甚至镶嵌有天下最为名贵的昆仑夜明珠和北海鱼目珠,圆如满月,亮若日轮。 宁枫和宫雨儿两人施展御风之术掠过河流高墙,来到城主府邸。但见大门高阔,华灯结彩,门外有一百米长的红毯,两侧鲜花团簇,香风扑面,粉红、亮白、淡蓝、朱紫……各色争研斗艳,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漫空飞舞,五彩缤纷。 待靠得近处甚至已可听见府内丝竹之音缭绕,夹杂燕歌鹦语,美人娇笑,不少宾客在门外便已是热血翻腾,急忙递上请柬,接受盘查后便急忙涌入。 宁枫瞧见,便道“想不到堂堂北都城主,竟如此奢靡成风,不过门外这么多侍卫,内里满园生香,外面却是森严合度,我们没有请柬怕是不容易混进去吧。” 宫雨儿看着来往宾客,微微一笑,道“想要请柬还不容易么?” 宁枫闻言讶异,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雨儿如花间蝴蝶一般飞身飘出,抓住两个贵族宾客,举起玉手分别在其后脑勺重击一下,那两人连闷哼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晕了过去。 宫雨儿见宁枫仍怔怔地瞧着自己,不由啐道“笨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搜搜请柬!” 宁枫被其娇斥,方才蹲身从这两人怀中搜出请柬,待抬起头来却见宫雨儿不知何时已经又换上了一身俏丽女装,娇媚之极,不由痴痴地看着。 宫雨儿抬手给了他一记,羞道“快些进去!” 两人将请柬交予门口侍卫,便在迎宾使的带领下穿过假山石林,池塘水榭,只觉周遭景色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秀丽之极,鼻息间不时飘过阵阵鲜花浓香,耳闻仙曲神乐,惬意之极。 宁枫从未到过如此盛宴,一时不免有些微微紧张,倒是宫雨儿纤裙翩翩,笑意嫣然,落落大方,毫不怯场。 两人随侍女在宴席一处坐下,周围已经落座的宾客瞧见陌生面孔,咦的一声,直惊得宁枫不由生出冷汗,所幸百花宴有近上百席位,那些宾客也不可能尽数识得,仅仅是微觉诧异,朝两人施了个礼,便与别人交谈起来。 宫雨儿见宁枫紧张模样,心头暗觉好笑,凑上去贴着其耳根,悄声道“宁哥哥,这百花宴乃是城主举办的歌舞享乐之宴,你若不放轻松些,反而会被人瞧出来。” 宁枫被其樱口呼出的香气拂过耳根,顿时浑身一软,直如飘在云端,他尽力克制心绪,点点头,便朝四周看去,以转移注意力。 但见宴席主位坐有一白胖年轻人,身着绯衣,腰缠锦带,一边饮着美酒,一边凝视着场中的歌妓舞女,眼睛几乎笑出一条缝来。便是周围宾客不时上去敬酒,他目光也须臾不离场中翩翩若蝶舞燕飞的美女们。 宫雨儿又道“这便是太原城的城主高光启了,传闻他日日寻欢、夜夜笙歌,乃是三都中有名的花间城主。” 宁枫刚想问“你是如何得知?”转而又想“定然又是逛街时打听得来的了。不过这人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不知是如何当上天子三都的城主的?” 他正思虑间,却听宫雨儿突然又附耳说道“宁哥哥,你瞧谁也在场?” 宁枫目光转移望去,不由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便在高光启座下左侧正坐着一轻纱遮面的彩裙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其身前摆放一碧玉古琴,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风情,赫然便是在异阳楼处遇到的秋泠仙子。 宁枫那日在异阳楼也算是与其携手对敌,是以内心颇有好感,再加上此时周遭尽是陌生面孔,突见一熟悉朋友,更是心生亲切之感,不由便多望了几下。 秋泠仙子此时正为场中翩翩起舞的歌妓伴奏,其乐声欢快高昂,与众女舞姿合在一处浑然天成,相得益彰,直如一场视觉与听觉上的盛宴,众宾客飘飘欲仙,如在云端。 宁枫正瞧着,突觉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哎呦一声,衣袖不小心将桌上的一只掐丝玉杯打碎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声音虽轻,但在满室 歌舞之中便如微风吹皱一汪春水,泛起涟漪,就连秋泠仙子的琴音也是一涩,众舞女的精妙舞姿更是陡然纷乱,神形俱无。 众人纷纷皱眉看向宁枫二人,暗暗诧异、责怪。 城主高光启也是冷哼一声,抬起肥硕的脑袋,望了过来,只是一瞥,便觉眼神一亮“这女子好生秀丽,灵动异常。”他素来好色成性,此时不由多看了几眼,却见眼前这少女与身旁少年打情骂俏,眉目传神,不由心头微微失望。 他心生羡嫉,不耐烦地对场中众舞女挥手道“小小声响便干扰了舞步,皆是学艺不精,下去,下去!” 宁枫怕被人发现身份,便低下头去,假装啜饮,余光却是瞥见秋泠仙子看过来,不由又是心中大跳,暗暗祈祷不要被认出。 突见坐于高光启右侧的一弱冠公子举杯道“城主莫要着恼,这些舞女皆是飘香苑、灵萼苑的花魁,技艺自是不差,只不过今日场中有一位天仙美人,她们自惭形秽,略有失误也是正常。” 周围不少宾客纷纷附和“李公子说的对,当请仙子一现仙姿!” 宁枫知晓众人口中所说自然便是秋泠仙子,一时心中也暗暗期待“都言仙子是三都第一歌姬,仙音妙舞冠绝天下,其琴曲已有幸听闻,不知舞姿又是怎样动人?” 他正思虑间,又感觉宫雨儿附身贴来,宁枫以为她又是看出自己心猿意马,为防其突然发难连忙紧紧抓住她的一双香软柔荑。宫雨儿似是没料到,面现娇羞,细如蚊蝇道“宁哥哥……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位李公子是那李宏义的哥哥!” 宁枫讶然,暗暗心惊“什么?” 待仔细瞧去,果然发现这弱冠公子与李宏义眉目之间颇有几分相似,他当下暗叫不好“在异阳楼时那李宏义与自己颇有嫌隙,此时若他也在场,怕是要又有一番争执了!” 他拉住宫雨儿手,准备趁众人不注意之时伺机脱身,却听秋泠仙子站起微微欠身,柔声道“既然城主大人和李公子有令,那小女子自当从命……” 众人闻言顿时面现期待神色,曲未奏,舞未起,一个个已经是目眩神迷,沉醉其中。 “不过小女子今日所跳之舞乃是一异人传授,可惜的是……他并未留下乐谱。” 高光启闻言不忧反喜,脸上大放光华,道“本城主对古音乐曲颇有造诣,仙子且先说来曲名,说不定我恰巧能够弹奏,若能为仙子天舞伴乐,真的是天大荣幸啊!” 秋泠仙子微微一笑,道“城主能够弹奏那自然最好,小女子记得曲名为《倚香幽兰》,不知城主大人可曾听过?” 高光启闻言一愣,面现尴尬之色,片刻才笑道“仙子高才,我确实未曾听闻。可惜了……若是没人伴乐,那仙子的舞姿便平白少了一大韵味!” 秋泠仙子笑道“不过城主大人也无需担心,这场中有一高人,定然听过这曲。” 众宾客闻言讶异万分,高光启素来极喜音乐舞蹈,不论是古是今都是浸淫颇深,便是番邦异舞,他也曾在宴会中亲自表演过,只不过身材欠佳,不太优雅罢了。此时连他也不曾听过的古曲,场中又有何人闻听? 高光启见猎心喜,毫不在意,只是站起身来,拍手大叫道“不知是谁能得仙子如此推崇,若是真能演奏,定当是我城主府第一贵客!” 宁枫心头微觉不妙,尚未及反应,却见秋泠仙子翩然转身,直视自己,柔声道“公子,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能得公子为我伴乐?” 众人轰然,万千目光顿时齐刷刷地集中到宁枫身上,见这少年面容俊秀,他身边的少女更是灵动绝色,但却皆颇为陌生,从未得见,纷纷交头接耳。 宁枫猝不及防,心头讶异,同时却有些庆幸,他确实曾在师父收藏的典籍之中见过这曲,乃是战国时儒家一人所作,借以表现清高出尘之意,不过要让他奏出来却是有些为难。 高光启见原来是这位少年,暗道“能与这般绝色为伍的,果然也不是一般人。”这百花宴所邀请的贵客皆是其相识,他早就注意到宁枫二人,猜其定然是蒙混进来,只不过因宫雨儿姿色俏丽,他心中欢喜胜过恼怒,没有拆穿。 “这位少年以前并未得见 ,不知是哪个世家公子?” 宁枫见已经避无可避,便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道“在下名叫宁枫,出身山野,见此地仙音缭绕,是以进来一观。” 他此言一出,顿时惹得身旁宫雨儿苦笑着恼“此言不是自承并不曾受邀请,而是混进来的么?”但话已出口,无法改变,她心下暗想若是城主发怒,该由哪个方向逃脱? 周围众宾客闻言也是一阵骚动,唯有高光启、李氏公子、秋泠仙子等寥寥几人面带笑容,不以为意。 其实宁枫并非误言,他知晓从打碎玉杯开始便已经瞒不住众人,还不如大方承认,以免如小人戚戚,一直胆战心惊。 果然,高光启闻听毫不在意,笑道“既被仙乐吸引,那便是同道朋友,进来也无妨,仙子说你曾听闻此曲,不知是否属实?” 宁枫见秋泠仙子正目视自己,心头一荡,道“惭愧,在下确曾听过,但是……却不会弹奏。” 高光启刚准备着人取出乐器,听得后言不由露出惋惜哀叹之色,仿佛是听不着这古曲乃是巨大的损失一般。 宁枫见秋泠仙子仍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虽有轻纱遮掩,但却明显看出其并无失望,反而期待之色更甚。 他年少气盛,此时得众人期待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转而又想到若是能得城主另眼相看,说不定可以从其身上打听出十年前之事。 想罢宁枫朝宫雨儿微微一笑,又对众人道“不过,场中有另一人却会弹此曲。” 第四十六章 兵变 宴中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讶异、喧哗,纷纷窃窃私语。 自女娲创声乐千年以来,世间不知出了多少天籁乐曲,但却都是年代渐久,尽皆失传。想不到今日百花宴上竟然接连有人得闻古曲,真乃异事!不过在座众人皆是花丛中客,最喜乐曲舞蹈,此时想到能听到古时遗曲,又能欣赏仙子舞姿,一个个皆是面露喜色,难以自持。 前座的李氏李宏阳更是等之不及,连忙大呼“那赶快请这位奏曲之人现身一见吧!” 宁枫略略讶异,想不到那李宏义阴鸷乖张,他的哥哥却是一好乐儒雅之人。 他刚欲回声,那高光启却是哈哈大笑,对着李宏阳道“宏阳兄你怎的这么不开窍,这少年口中所说之人自然便是他身旁的美丽仙子了?” 众人闻声不由看向依偎在宁枫身旁的宫雨儿,皆是眼睛一亮,暗想“果然明眸皓齿,姿色动人,此处恐怕唯有秋泠仙子当才能与其相较了!” 宫雨儿略微羞怯,同时心中又暗暗诧异,她虽也精擅音乐,但却从未听过这首《倚香幽兰》,不过她已隐约猜出宁枫意欲何为,便微微一笑,对众人颌首施礼。 宁枫笑道“城主大人果然慧眼,不过此曲音调转换颇为复杂,请容我们准备片刻,以免合不上秋泠仙子的舞步。” 高光启点头笑道“不急,不急。为了仙乐,便是等上三天三夜也无妨。” 宫雨儿拉住宁枫悄语道“宁哥哥,你可真是难为死我了!” 宁枫笑道“雨儿不用担心,我岂会口出狂言?这首《倚香幽兰》的曲谱我恰好见过,也恰好记得。” 宫雨儿虽早有猜测,但此时听来仍不禁又惊又喜,古曲曲谱传至后世颇为少见,想不到宁枫竟然能够得知,顿时心中的些许担忧紧张尽数消散,不由涌出骄傲之意。 当下宁枫悄声将《倚香幽兰》的曲谱一一复述出来,宫雨儿仔细揣摩,果然精细繁复,其中变宫、清羽等音皆具有数十种不同的表现方式,她不由佩服前辈的创造力,同时也对宁枫的记忆力暗暗惊叹。 两人私语之时,琴音叮咚响起,婉转悠扬,连绵悱恻。 百花宴中,秋泠仙子凝眉低首,纤玉手指在青玉古琴上跳动飞跃,已先奏出了一曲《水光云影》,众人如痴如醉,尽皆神迷。 一曲既罢,余音绕耳。 宁枫站起身,拱手道“城主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高光启大喜,酒杯撒了都不自知,自顾大叫“快快奏来!” 秋泠仙子略一欠身,翩然走入场中,裙带纷飞,清香悠然,直瞧得众宾客怡然自醉。 宫雨儿取出金丝彩贝,扫去心中杂念,悠悠吹奏起来。但闻贝音清越柔和,玉润珠圆,宛若和煦春风拂过山岗,百花起伏,清香袭人。又如潺潺流水宛转成溪,沁人心脾,润物无声。 秋泠仙子合着曲调,翩翩起舞,连云水袖甩将开来,一身彩裙衣袂飘飞,四散舞动,便如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摇摇曳曳,牵着一缕缕淡淡幽香,溢盈满堂。 众人耳听仙乐,目视妙舞,鼻闻花香,一时只觉五官六识尽数失去,整个人都化为虚无,飘然飞至九霄仙境,物我两忘,忽而又沉入无尽海洋,乘着月光,踏着飞浪,肆意徜徉。 宁枫坐在宫雨儿身旁,也是痴痴地享受乐舞,万千思绪尽皆抛诸脑后,只觉若是日日能有此境遇,便是神仙也不愿做了。 宫雨儿奏至古曲高潮,乐声抑扬顿挫,忽而攀至高峰,如御龙乘云,明月高悬,忽而又落至低谷,如草间飞萤,风吹花浪。 百花宴周围的鲜花帘缦随风飘荡,将花香乐曲交相糅合,带至夜空之上。 宁枫正听得入迷,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响,轻不可闻,但在这仙乐之中却是如雪中泥污,不可原谅。他瞧着众人如痴如醉,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便不再理会。 哪知那异响没有消散,反而是越发明显,他仔细听去,隐约竟像是马蹄之音,心中讶异“城主府位于城北,与城南的兵营相距数十里,怎么会在这里听见马蹄声?” 他修炼玄门凝心法诀已有十年,感应力远超常人,此时神识被乐舞所染,空明澄净,更是进 入了另一境界。他远远“看”去,发现城主府周围竟有数百人,个个手执枪戟,寒光闪烁,杀气逼人。 宁枫忍耐不住,顾不得打断仙乐仙舞,叫道“城主大人,府外有异样。” 哪知他叫声虽响,却很快淹没于连绵跌宕的贝音之中。而宴中宾客一个个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尽皆如玉塑石雕刻一般凝视秋泠仙子的舞姿,唯有一双眼睛左右转动。 秋泠仙子舞姿不断,反而是飘然若飞,缤纷缭乱,令人目不暇接。 宁枫又瞧向宫雨儿,哪知她竟也是游然物外,一心吹奏曲乐。宁枫不由苦笑“果然都是花间客,听着曲,看着舞,便什么也不顾了。” 如此一耽搁,府外的军士早已破门而入,杀气腾腾的冲入百花宴中,宁枫不由瞧去,领头之人乃是一厉色中年人,斜眉入鬓,双目炯炯,一身黑袍金带,气度雍容,华贵之极。 又向其身旁看去,顿时心头一凛,中年人左侧站立的竟是在异阳楼飞扬跋扈的李宏义。 李宏义转眼也看到宁枫在场,微微讶异,随后眼眸中尽是仇恨怒意,像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眼前少年,不过他瞪视片刻后嘴角又荡起一丝阴毒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多铠甲军士并排列于场外,寒枪立天,光芒折闪,杀意滔天。但宴会场内却是美人舞动,仙音缭绕,满室皆春,两种氛围交杂在一起,顿时如水火交融,古怪至极。 那华衣中年人直视正一脸沉醉样的高光启,怒声道“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真是有辱大唐国风。高光启,你身为太原城主,只知享乐,不理政事,还不知罪么?” 他所言直承城主之状,倒也贴切,宁枫竟不知谁是谁非,唯有站于原地,等得争斗方起,便拉着宫雨儿赶紧逃离此地。 场中虽一阵骚动,但众宾客瞧高光启殊无反应,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宏阳突的站起身来,讶然道“父亲大人,你为何突然到此?” 宁枫恍然“原来这中年人竟是太原李氏宗族的族长李承恩。”太原李氏乃是皇室族人,自武氏代唐之后便被封在此地,为一方诸侯,虽远离政治中心,但于地方却是一手遮天。 李承恩瞧见长子,心头更怒,他一向野心勃勃,不甘偏居太原,妄图恢复李唐江山。但两个儿子一个沉迷词乐,只知享乐,一个又是心胸狭隘,阴诡狠毒,无一人能继承大业。 “混账小儿,竟与这种废物城主为伍,有辱门风!” 李宏阳见父亲暴怒,心下惊颤,赶紧走至其身旁,垂首等其训诫。 却忽听高光启笑道“族长大人稍安勿躁,此曲此舞百年难得一见,何不坐下观闻。” 李承恩闻言更是怒火冲天,呵道“死到临头,还只顾享乐?你这城主不当也罢。来人,将其拿下。” 高光启目不斜视,急道“哎,哎,族长大人勿要激动,再等得片刻,马上就好。” 那些军士虽被李承恩收买,但惮于高光启城主之威一时也不敢上前,一旁的李宏义却已是按捺不住,又有父亲在侧更是无所畏惧,拔出长剑直扑宁枫“小子,今日看你往哪儿逃?” 他眼中已将宁枫看作瓮中之鳖,出手却还不容情,第一招便是真龙剑诀中的一式“青龙出水”,其涛涛剑光倏然涌起,蜿蜒曲折,呼啸着向宁枫突击而去。 宁枫瞧之一惊,不过几日不见,这纨绔公子灵力、剑法似乎是猛涨了三成有余,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当下按捺住轻敌之心,正欲御步闪躲,突然想起宫雨儿正在自己身后,他心中一急,踟蹰片刻,已被“青龙出水”重重击在身上,发出一声闷哼,连退数步。 宫雨儿瞧其受伤,内心担忧,一时心境波动,正欲放弃吹奏。 突听座上的高光启急道“哎,仙子请莫停下,此乐此曲,今生恐难再见!”说罢又对李承恩说道“族长大人,等曲一停,我便任你处置。” 宁枫闻之不由哭笑不得“世间竟有这般痴愚之人,真是罕见!”不知为何,心中虽如此想,但此时却不由对这花间城主生出敬佩之心,决意就算拼着受伤也要挡住李氏宗族众人。 余光又见宫雨儿面有忧色,遂哈哈大笑道“雨儿妹子,既 然城主大人有令,我们岂敢不从?只是如此天籁之音被这些俗人听了去,当真是对牛弹琴了!” 李承恩闻声冷笑,看着宁枫的眼神竟有一丝惊诧,道“你便是在我儿在异阳楼遇见的少年么?果然有些胆识,想不到这废物城主尽是与些文弱书生为伍,竟也交上了一个与他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宏义,今日且让他瞧瞧我李氏的风采。” 第四十七章 包围 宴中秋泠仙子舞姿不乱,妩媚身体软若云絮,柔弱无骨,如花间蝴蝶翩然飞动,步步生莲,飘飘溢香。一众文人雅致直看的如痴如醉,皆有“朝闻曲,夕可死矣”的大无畏之势。 李承恩似是没料到这些软弱文人竟也有如此胆气,一时心中杀意大起。 李宏义得父亲首肯,气焰更盛,一双阴鸷双眸看着宁枫,冷道“小子,你那日当众侮辱于我,今日便叫你加倍奉还。”双手催灵入剑,发出阵阵颤动之音,如电光之势朝宁枫疾刺过来。 宁枫瞧着来势,早有准备,他虽不擅术法,但体内灵力之强沛,已超人道之境,是以猛地调用丹田内的灵力汇聚于掌中经脉,用尽全力推出,只听得一阵脆响,一道冲击波从剑尖处逸散开来,周围帘缦顿时化为两截,随风飘去。 “这小子出剑看似迅猛,但其实灵力寻常,怎的一旦相触,力道如此之大?” 他眼见对方剑上泛起淡淡绿光,突然想到在峨眉金顶时梦竹大师使出的剑招,两者威力虽相差甚远,但形态何其相似?难道对方竟是能将五行木属灵力与剑诀结合在一起么? 世间修灵之人虽各擅五行灵力,但使出五行术法不仅法诀繁复,耗时颇长,而且高级术法对于灵力消耗甚大,寻常修灵者若不是臻入地之道境界,绝难运用。是以人道高手一般使用诸如“真龙剑诀”这般的武技与人对敌。 此时李宏义不过是人道境界,如何便能在战斗之时催动体内灵力游走木属经脉,化为连绵不绝的木属灵力汇入剑诀之中,利用木灵的生长之力获得远超自己的力量? 宁枫百思不得其解,但对敌之时哪由他分心,不过一瞬,对方的第二剑招已轰然而至。 李宏义生性傲慢霸道,器量狭小,在异阳楼被宁枫弄得颜面尽失,一直怀恨在心。此时得此机会,更是不留一丝后力,手中灵剑绽放碧芒,疯狂暴涨,犹如一株巨木一般向宁枫砸来。 宁枫暗暗心惊,他此时为了保护宫雨儿以及身后众人不敢稍移半步,面对如此凶猛攻击唯有正面硬接,一时只见场中碧光飞旋,剑灵呼啸,接连击中宁枫,他以肉体与灵剑相抗,看似势均力敌,但其实已然受了不轻的伤势。 他嘴角含血,但却犹自笑容满面,直对李宏义叫道“哈哈,什么真龙剑诀,也不过如此!” 李承恩本意是让自己儿子于此一战立威,但不想他毫不争气,半晌仍然拿不下对方,心头早已不耐,大怒道“小子兀自逞强,便让你瞧一瞧真龙剑诀真正的威力!”他空手成刃,一道绿色灵力在其手中倏然飞旋,化为一柄长剑,剑刃卷起涛涛绿浪,溢满方圆数丈,比之李宏义不止强了百倍。 气剑未至,剑意已然滔天,宁枫只感浑身如被藤蔓缠住,经脉中的灵力也被尽数压制不能使出,浑身皮肤更是如千刀万剐般剧痛。 终于,仙舞既罢,一曲终了。 宁枫身后传来一阵大笑“今生能得闻如此仙乐,得见这般舞姿,便是死也无憾了!族长大人,这小子乃是我的贵宾,便放过他如何?” 宫雨儿同时也飘然出手,拔下发丝间的玉簪,数道凤灵已呼啸飞出。哪知其凤炎未至,宁枫便已听得一阵巨响,真震得耳膜生痛,几乎不能站稳。 待其勉强睁开双眼之时,已见一个肥硕身形站在自己身前,红色长袍随风摆动,正是太原城主高光启,他一击挡住李承恩,回头朝宁枫笑道“少年,你胆气不错,又有如此佳人相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宁枫不顾其略带歧义的话语,哈哈一笑“城主大人才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在下远远不如啊!” 说罢两人同时大笑,仿若相识已久。 李承恩初次见着高光启出手,心头微骇,面上却不屑道“高光启,你罪恶罄竹难书,难道还想反抗么?” 高光启微微一笑,道“我来到太原城十年,日日吟诗听曲,对酒当歌,说起罪名最多也不过是一条玩忽职守而已,你说我罄竹难书,实在是颇有些欲加之罪啊?” 宁枫闻言一凛,心头惊颤“十年?岂不是正好是当年白绝山谷灭族的时候么?”他此时偶然得到一丝线索,心头狂喜交加,直欲当场向高光启发问,但激动之下 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李承恩冷笑道“欲加之罪?哼,你在位十年,整日大兴土木,兴建行宫,若不是我李氏多方周旋,怕是太原城早已流民四起,叛乱横生了。今日城中八大兵营已有六个臣服于我,你还敢说没有罪么?” 一旁的李宏阳突然站出,对父亲急道“父亲,城主大人是当今皇帝钦定的北都之主,他若有失职之罪,我们也当上书弹劾,万不可聚兵政变啊?” 李承恩闻言大怒,斥道“你身为我李氏子孙,竟然处处向着外人么?她武氏夺了我李氏的江山,老夫还要处处听命于她?今日我便要让她知道,我李氏子孙,道祖之后,绝不屈居女人之下!” 他此言一出,顿时全场震惊。当今天下虽是道祖李耳之后所立,但传至三代之后却被武氏代之建周,所以当今皇帝早已换了姓,变了她人。李承恩此言无异于大逆不道,若是传至朝廷罪当诛九族。 高光启微微一惊,咧嘴笑道“族长大人此言可是大大不妥啊!” 李承恩一时情急,此时也反应过来,惊慌之色一闪而逝,周身涌出无边杀意,冷笑道“说了又能怎样?武氏那女人当初为了拉拢我李氏子孙,立下武李之盟,还不是怕将来武氏失势,被我李氏屠杀么?既然她早有预料,老夫便提前一步让其实现又能如何?” 宁枫闻言大惊,他虽然不关心这天下姓属何人,但此时李承恩竟然再不隐藏,明显心中已然是动了杀机。 哪知高光启闻言好不惊惧,反而哈哈大笑“我平生最喜欢执着之人,就像我执着于享乐,族长大人执着于权力,大家皆是同一类人,此时刀剑相向真是大为不妥,反而应当共饮美酒才是。” 众人见其群敌环伺还有心情调笑,不禁惊奇不已,宁枫向来以为自己乃是胆大包天之辈,但此时与其一比,竟然也是颇有不及。 李承恩闻言不屑之极,冷道“栖梧凤凰怎么会与盘枝乌鸦成为同类?高光启,你若是自己投降,交出定灵珠,说不定老夫看在你如此废物的份上,还会饶你一命。” 高光启闻言一改嬉笑面色,大惊道“你……如何得知定灵珠?” 宁枫闻言暗暗讶异“这定灵珠乃是何物,竟能让这一直颇为淡然的城主如此慌张?” 李承恩似是颇为得意,哈哈笑道“朝廷中忠于我李氏之人不在少数,又有什么能瞒得住老夫!” 高光启惨然一笑,道“实不相瞒,那什么定灵珠既不能奏乐,又殊无色彩,我瞧之无用,十年前便被我丢在角落,一时已经找不着了。” 李承恩闻声大怒,道“高光启你在戏弄老夫?” 高光启连忙摆手“岂敢?岂敢?族长大人若不信,随意在我城主府搜便是。” 李承恩冷笑“哼,你当老夫是无知小儿么?你既不愿交出,那你的这些朋友、歌妓只能沦为你的替死鬼了,从今日起,你一日不说出定灵珠的所在,我便杀掉一人,直到你肯说出为止。” 高光启闻言变色,无奈道“既如此,容我想上一晚,说不定能想起来。” 李承恩冷道“不怕你耍什么花招,今晚一过,你朋友的性命便全部落在你的手上了。”说罢大手一挥,从门外涌进数十名侍卫,将听曲文人尽数捉拿,他们平日吟诗作画,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已有不少人昏厥过去。 李宏义此时走上前来,目光瞥向场中秋泠仙子与宫雨儿,对其父亲耳语,宁枫瞧其猥琐神情心下凛然,他本已后悔今日趟这浑水,此时连累宫雨儿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更是大为自责,此时不由悄悄运灵集气,准备趁众人不注意之间御使九宫洞天步逃脱。 李承恩闻得小儿请求,方才注意场中还有一人,不由道“这位便是名满京师的秋泠仙子吧?听说你与不少朝廷命官皆相交甚笃,若是你肯帮助老夫联络,老夫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高光启不由大急“族长大人,仙子她区区一歌妓,哪里能当此大任?” 秋泠仙子一舞作罢,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她身为歌妓,本就是达官贵人一玩物而已,哪知其此时竟面色一冷,决然道“小女子虽然见识浅陋,但也知晓大义,族长此令,小女子万万不敢从命。” 李承恩似是没有料到她如此回答,嘿然笑道“真是小看你这舞女了,也罢,便将你赐予我这小儿,今晚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定然让你回心转意。” 李宏义闻言大喜,道“谢谢父亲!”声音已有几分颤抖,望向秋泠仙子的眼神尽是淫邪。 李承恩瞧见宁枫动作,冷笑道“城主府外布满有弓箭手三千,你这少年若是妄动,怕是瞬间便会被射成刺猬了。” 宁枫闻言与宫雨儿对望一眼,心中涌起绝望之意,今日本想参加百花宴借机结识众人,伺机打听十年前之事,哪知竟陷入如此境地? 但此时此刻,饶是两人平日心智多计,也想不出任何脱身办法。 第四十八章 玄冰 月明星稀,冷风嗖嗖,百花宴中的奇研异朵已经被诸多侍卫践踏成泥,消散于风中,只留的一丝淡香飘飘渺渺,飞至夜空之上。 绕过城主府邸向北行进十里,便是内城的尽头,此处有一百米宽的内城护城河流,名为玄武河。河上横跨有一条玄冰铁索铸成的悬桥,桥上可容千人通过,若是外敌强寇能够突破卫城到此,那城中八大兵营通过此桥便可迅速集结于城楼之上。 传说玄武河中还有无数从北海捕捉而来的巨大海中凶兽,只是一口便可吞没数百人,不过自李唐建立以来,国威日盛,北方突厥等蛮夷也再不敢有丝毫侵犯,是以这太原城虽固若金汤,但慢慢却沦为皇子王孙“流放”之地。 此时玄冰桥上,却是列有一对长枪卫士,间或有月光从乌云间隙中洒将下来,寒铁枪头灼灼生光,映射在河中便如星辰倒影一般。卫士前方站有三人,一人面目苍白,身形潇洒,一人白裙飘飞,绰约动人,还有便是一身材胖硕者,不时身形扭动,怪异之极。 这三人自然便是宁枫、宫雨儿和太原城主高光启,百花宴中他们被三千军甲团团包围,外侧又有李承恩、李宏义以及其家将门客等数十高手,宁枫虽有心反抗,但怎奈敌众我寡,只得束手就擒。 高光启一身红袍拖在地上满是污泥,满面油光在黑夜中也是明亮可鉴,他又左右扭动了一下,叹气道“哎,刚看完如此绝妙动人的舞姿,我这起舞的欲望也被勾了起来,不想却被这冰晶锁链束缚了手脚,当真是气煞我也。” 一路之上宁枫都在仔细观察,伺机逃脱,但浑身灵力却被冰晶锁链压制,稍一运转便觉心脉俱寒,周身发抖,而且身后侍卫个个实力不弱,且有李承恩步步相随,根本寻不着一丝机会,当下便有些沮丧气恼,此时听见高光启之言,忍不住好气又好笑,讥道“城主大人这身姿若是舞将起来,一定可以助我们逃脱。” 他言下暗指其舞步丑陋之极,说不定可以将这些侍卫生生吓走。 宫雨儿本亦暗暗心焦,此时听得宁枫戏谑之言,也是不禁微微一笑。 高光启神情一愣,哈哈大笑道“宁兄此言大妙,或许可以一试。”说罢当真继续扭动,最终同时哼起那《倚香幽兰》,不过曲谱音调极其复杂,哼了不过一会儿调子便已跑到了昆仑山上了。 三人正自说话之间,身后侍卫队中走出一黑袍人,一双细小眼眸在夜间发出淡淡碧光,看起来幽森诡异,令人不由暗暗胆寒。 “城主大人好雅兴,不过你的那些朋友们却没有你这般好的兴致,他们正身处大牢之中,面对死尸毒虫,漱漱发抖呢!” 高光启闻言浑身一震,片刻之后方才哑声道“族长大人何必如此狠辣?他们都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会吟诗作画,与你毫无阻碍,更与这些事无关,为何不肯放了他们?” 宁枫二人本对文人无甚好感,但此时见李承恩手段如此恶毒卑劣,也不由暗暗气愤,心中大骂其无耻。 李承恩见三人皆面露怒色,不由得意大笑,道“高光启,只要你交出定灵珠,老夫立马便放了他们,如何?” 宁枫暗想“这定灵珠究竟是何物?李承恩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 高光启闻言默然。 玄冰铁桥下寒风呼啸,浪花滚滚,百米宽的玄武河在夜间更是泛起淡淡幽暗之光,便如流淌在地府之中的冥河一般,稍一碰触便会骨消筋溶,又似隐藏有凶厉怪兽,随时会张开大口,择人而噬。 饶是宁枫胆大,此时也不由生出一丝惧意,他借助昏暗的月光朝下看去,河流之中竟隐约有一庞大无比的身影在缓缓游动,一阵白浪打过,却又消失不见。 李承恩仍是心有不甘,又道“高光启,你以为你夜夜笙歌,美酒佳肴招待,那些文人便将你当朋友么?怕是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酷刑和诱惑之下臣服,还有你的丫鬟、舞女,也弃你而去,你此时不说,他们也会替你说出来。” 高光启一阵大笑,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族长大人,我真不骗你,那定灵珠我也是有十年未见,连它长什么样我也是不记得了。” 宁枫闻言怔怔,高光启那看似豪爽 的笑声之下似是隐藏无尽的愁闷萧索,与其肥亮面容殊不相称。 李承恩不由怒极,冷道“既如此,休怪老夫无情。”说罢他又朝身后吩咐道“传令下去,启动玄武冰狱。” 两名侍卫得令传声下去,不一会儿玄武河中出现一个巨大漩涡,飞旋卷溺,发出阵阵浑厚深邃之声,听在耳中不由心生怯意。 宁枫心头惊骇,朝下望去,但见漩涡越转越快,转眼间已扩大至十米方圆,其中寒风跌宕,呼啸怒吼,他正惊疑间,突见漩涡中心涌出一股磅礴巨力,便连巨大玄冰铁桥也是左右晃荡,叮当作响。 紧接着一道数米粗的水注冲天喷出,化作一阵瓢泼大雨轰然而至,夹杂着难闻的腥气和刺骨的寒意,令人作呕。宁枫连忙将宫雨儿护在身下,大雨尚未停歇,漩涡之中又是一阵巨响,间或有轰隆撞击之声,待两人睁开眼时,玄武河面之上竟然出现一个足有十米长宽的巨大方形铁壁,表面嶙峋突兀,不知以何材质造就,色泽银白,散发无边寒意。 三人无灵力护体,不由缩紧身体。宫雨儿修习于峨眉圣山,见多识广,当下向宁枫悄声解释。原来这铁壁竟然是由北海玄冰铁铸造,传言此材料乃是水中冰晶经过万年转化而成,乃是世间打造神兵利器的不二选择,这悬桥铁索其中便是掺杂了一点点,已经是坚硬无比。 而这北海玄冰铁最为奇特的便是其可以压制修灵者体内的灵力,是以也经常被用于制造锁链来囚禁有修为之人,不过此铁藏于北海万米海底,产量极少,不知这玄武河下为何藏有如此巨大的一块,还被铸造成铁壁。 宁枫闻言心中大急,周身寒毛陡然竖起,心中涌起一丝绝望之感。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与雨儿妹子的实力,便是被关入牢狱之中也能伺机逃脱,不想这太原城中竟然有这等森严之狱,如若被关入其中怕是地之道境界的高手也绝难逃脱。 高光启站于最前方,见着这巨大铁壁也是微微惊讶,道“族长大人也真是看得起我,竟然动用这玄武冰狱来关押我,真的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李承恩嘿嘿冷笑道“高光启你也勿要谦虚,你在太原城十年虽整日寻欢作乐,无甚建树,但我却知晓你修为不弱,若不动用这玄武冰狱,恐怕还困不住你。” 宁枫暗暗讶异“这李承恩修为当是地之道境界,他既如此说,难道高光启竟然也是地之道的高手么?”一时心中对这肥硕城主的小视之心也悄然消散。 他师从于妙应仙人门下,虽从未修习道法仙术,但耳濡目染,却是知晓地之道高手可以随心所欲的利用自然五行之力,放眼天下,能达到此修为的也不过百数,想不到这看似虚弱无力的太原城主竟也属于此列。 李承恩言罢周身灵力涌动,从其手中迸射出一道弧形绿光,重重地击在玄武冰狱之中,只听得一阵连绵不绝的“咔嚓”巨响,冰狱表面上竟然出现无数裂缝,随后化作无数巨大冰块轰然落下,又溅起数米高的浪花。 过得数分钟,宁枫又向下望去,只见那玄武冰狱陡然间缩小一半,仅仅有五米长宽大小,但他心中不喜反惊,此时并不是严严寒冬,光靠着玄冰铁竟便能将河水冻成如此厚的冰层,当真是骇人听闻,若是人被关入其中,又无法御灵取暖,怕是不过数个时辰便是全身血液被冻结,化作一尊冰人。 李承恩冷道“三位,请吧。” 说罢他手中涌出一道呼啸气旋,将三人高高吸在半空之中,随后又猛地抛了下去,但听得“铿然”一声巨响,玄武冰狱陡然打开一道大门,三人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其中,又是咚的一声,四周黑暗如墨,不见五指。 宁枫只觉眼前一花,脑袋撞在玄冰铁壁之上,一阵天晕地旋,他勉强稳住心神,站起身来,急忙四处摸索“雨儿,雨儿……” 左边一米远处传来一阵娇喘,宁枫心头一喜,急忙双腿乱蹬,爬了过去,勉强握住宫雨儿的纤手,关切道“雨儿,没事吧?” 宫雨儿缓缓道“没事,宁哥哥。” 宁枫只觉手中一阵冰凉,便如寒冰古玉一般没有一丝温度,心下焦急担忧,勉强站起身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苦笑,道“宁兄也太重色轻友了吧?也不知道关心我一下。” 宁枫并无谈笑心情,又恼其连累自己二人陷于如此绝境,遂冷道“我们不过是刚认识一个晚上,算不上什么朋友吧!” 高光启连连苦笑,他知晓宁枫此时心情糟糕之极,当下也不再言语,只是勉强凝炼丹田中的灵力,看能够挣脱玄冰锁链。 宁枫也知言语重了一些,他扶起宫雨儿,便在玄武冰狱之中沿着铁壁四下走动,欲寻找是否有什么开关、缝隙,说不定便能从中找到出口之处。 世间但凡是铜铁之器,皆是以烈火烧融然后倾倒入容器之中铸就。但此玄武冰狱体积如此巨大,而且这种材质常态冰寒,但若要烧融却是需要极高的温度,是以这冰狱定然是多块玄冰铁拼接而成。 哪知宁枫如此这般摸索了数十个来回,竟然触手光滑如玉,浑无一丝缝隙,便连进来的出口也寻之不见。 “难道这玄武冰狱竟是一个不可能逃脱的绝境么?” 第四十九章 奇狱 三人陡然从温暖的太原城进入这寒如极地的玄武冰狱,一时皆全身血液凝滞,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浸入冰水之中,痛入心扉。而且这玄冰铁不愧为天下至寒的材料,不仅能够压制体内的灵力流动,更是将外界的一切光线声音尽数隔绝。 在这无尽黑暗的空间之中,便是短短一分钟也仿佛如一百年那么漫长,宁枫本又是纯阴体质,在玄冰寒气的催动之下更觉头脑混沌胀痛,仿佛有万千鬼灵在神识中肆虐咆哮,欲挣脱束缚。 恍惚间宁枫只觉自己像是变成的盘古大神一般,而四周便是那混沌如鸡子的蛮荒宇宙,他要在这里呆上千千万万甚至上亿年。 “呵呵,我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盘古大神只是一挥斧便能将馄饨劈开,而我恐怕花上一辈子也难以在这玄冰铁壁上留下一丝痕迹。” 脑中既如此想,宁枫内心更是前所未有的绝望、不甘。那时在峨眉山上之时虽几乎是众叛亲离之境,但他心性淡漠高傲,不肯轻易服输,身上揣有师父冥冥中所留的无上真诀,还有白猿兄与己相见恨晚,但此刻此刻竟是真的叫天无应,叫地无门……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弱不可闻的呼吸声,掌中玉手更是愈发冰冷,宁枫心中陡的一震,几乎欲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巴掌“宁枫啊宁枫,你怎的如此脆弱,此时雨儿尚在身边,而且师父更是因救你方才仙去,你若如此颓丧,能对得起师父,能对得起下山与你一起的雨儿妹子么?” 他猛地深吸一口,那冰冷的寒气由口鼻进入胸腔,顿时刺激得他一个激灵,剧烈咳嗽起来,胸腹之中更是一阵刺骨大痛,但脑中神识却是倏地转而清明,那些杂乱纷念皆烟消云散。 宫雨儿专修水属灵力,但受寒气侵袭,也是胸膺郁堵,她听得咳嗽喘息之声急忙问道“宁哥哥,你怎么样?” 宁枫勉强撑起已经冻得僵硬的四肢,站了起来,哈哈大笑“无妨,这点小小的冰笼子还奈何不了我!” 他话音刚落,不知坐在何处的高光启突然嘿嘿说道“宁兄好气魄,不过我劝你还是少说点话,少吸口气,不然被寒气进体,侵入心脉丹田,那时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宁枫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个太原城主,念及今夜发生种种,他不由冷道“城主大人,你身为北都之主,难道就这样被那李承恩给夺权囚禁了么?” 听得高光启一阵干笑,却看不清神情,道“我虽为城主,但如何敌得过李氏皇族?城主之位不过是有名无实而已,所以我这么多年安心享乐,不问权力,没想到李承恩还是不放过我。” 宁枫闻言默然,原来高光启如此软弱颓废是这般原因。他一时不禁想询问那定灵珠是何物,竟能惹得李承恩如此垂涎,但又想此刻不是闲谈的时机,只得作罢。 他又下意识地向四周望了一眼,空无一物,茫茫然尽是黑暗,他此时心境大变,不仅没有丧气,反而涌出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说道“既如此,城主大人更因早作反抗,这样束手待缚不是等着做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么?” 宁枫说完不闻回应,遂冷道“也罢,既然城主大人想苟延残喘下去,那便由你。我却不信,这偌大的玄冰铁狱就没有半点缝隙,没有一丝出口。” 宁枫握着一双纤手,凝起一丝仅有的灵力感应而去,只觉其体内心脉运行虽弱,但一时却没有大碍,便道“雨儿,我四处搜寻一番,你且在这儿休息一番。” 宫雨儿体内灵力本就在三人之中最弱,此时连话也几乎说不出来,只得含糊应道“好。” 宁枫忍住浑身僵硬剧痛,勉强站起身来向右方走去,不过两步便已摸到一光滑冰寒的铁壁,丝丝冷意从指尖侵入体内,瞬间便将胳膊冻得僵硬。 宁枫大骇,急忙缩回胳膊,勉强甩动几下方才又重新感觉到双臂的存在,他又向左方走去,也不过四五步便到了尽头。他心有不甘,又沿着前后方向,发现皆是如此。 “我四五步的距离差不多是十尺,而进来之前看到这玄武冰狱大小有十五尺,这么说来,难道这冰狱竟是由两尺多厚的玄冰铁壁合在一处的么?” 他想罢心头巨震,原本以为玄冰铁如此罕见,这玄武冰狱应该不过是薄薄的一层, 如果用大力击之,说不定能够撬开一丝缝隙,那时即使不能逃脱,也能感受到外界的一丝暖意光亮。 宁枫心有不甘,举起双手的玄冰镣铐重重地向四壁击去,但见到一丝火光从中迸射而出,很快消散于黑暗之中,唯有那叮叮响声在四周回旋跌宕,良久方才消逝。 “别白费力气了,这玄武冰狱堪称天下最为坚固的牢狱,便是大罗神仙进来,若无外人帮忙也无法出去。” 宁枫本就有些沮丧,此时闻听此言更是心有怨愤,怒道“那也好过城主大人这般默默等死的好!” 高光启无奈笑道“我此时全身无力,怕是你轻轻一个拳头便能将我打到,不在这儿等死还能做什么?“ 宁枫听其声音虚弱之极,心下讶异,暗想“之前李承恩明明说高光启实力不弱,当在地之道境界,此时为何竟连我也不如?” 他正思虑间,突然脚下传来一阵震动,玄冰铁又光滑无比,他勉强稳住身形,惊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高光启没有回答,反而叹道“哎,看来李承恩所言非虚了,果然人人都弃我而去,这玄武冰狱的龙须真人也已经被李氏收买。” 宁枫虽不知龙须真人是何人,但想来应该便是由其控制玄武冰狱,他听高光启沮丧语气,心有不忍,道“城主大人也莫要灰心,说不定也是受李承恩胁迫而已。” 高光启嘿嘿冷笑,片刻之后突然又道“你们知道玄武冰狱号称能困住大罗金仙,靠的是什么么?” 宁枫摇摇头,反问道“难道靠的不是这厚达两尺有余的玄冰铁壁么?” 高光启哈哈一笑,道“玄冰铁虽为天下至坚,但也并非不可摧毁。莫说是那些罕见的神兵利器,便是神州九仙、大唐五佛任一人前来,也可用灵力强行破开。” 宁枫闻言不由想到师父妙应仙人,此时若有他老人家在,便是九幽冥府又有何惧?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疑惑道“那这玄冰铁狱还有其它的奇妙之处么?” 高光启道“玄武冰狱自水中而来,想必宁兄刚才也见识到了。不过冰狱入水之后并非静止不动,而会循着一定轨迹到达不同的位置……” 宁枫心中暗暗惊诧非常,同时又不由生出无力之感,便是这玄冰铁壁自己也难以破掉,而且破掉之后还不知身处何处,又要警惕水中那些随时会出现的不知名的怪兽,当真是九死一生。 高光启继续道“这玄武冰狱的行走轨迹正是道家的九宫之图。” 宁枫不甚明白,讶道“九宫图?”他在太清真诀中曾经见到此图,乃是奇门遁甲之基,真诀中以一句话概括之“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但宁枫却一直不知其真正含义。 高光启道“正是,在数百年前,太清门掌教发现太原城地下深处有一奇特位置,竟然能够在小小数里之地汇聚自然五行之力,他遂在此地建立了九宫地基,并且在其上建造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牢狱,用来囚禁当时肆虐的魔教七殿的魔头。” 宁枫听得太清门,心中不由涌出几分亲切之感,急道“太清掌门,是妙应仙人么?” 哪知高光启回道“并非妙应真仙,而是其师父升玄仙人。” 宁枫心头微微失望,淡淡地“哦”了一声,高光启不以为意,继续道“所以玄武冰狱可以借由九宫地基的力量压制其中所关押之人,此消彼长之下,便是妙应仙亲至,怕也不一定能逃脱出去。” 宁枫闻言暗暗反驳“师父学究天人,通晓阴阳,这小小冰狱哪里能困得住他?”他想起妙应仙,心中不由一震,又暗想“若是师父在此,定不会破坏升玄仙人所造的牢狱,那他又会如何逃出去呢?” 他脑中极力回忆太清真诀中关于九宫图的描述,此图乃是玄门八卦神所居,故名之为宫。而八卦又是由阴阳五行的延续,所以玄武冰狱每到达一个位置,都会在这牢狱之中附加五行之力。 宁枫越想越是兴奋,仿佛对于太清真诀前篇中的艰深晦涩内容有了一丝领悟,虽然仍是隔雾看花,无法尽阅,但心头那般激动狂喜却是如久旱逢甘霖,难以言喻。一时竟将此事的牢狱困境抛在了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灵光倏地从其脑中闪过,虽转瞬即逝,但宁枫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大叫道“有了,城主大人,在下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我们逃脱出去。” 第五十章 九宫 此时高光启正瘫坐在玄武冰狱的角落处,他平日里整天听歌唱曲,此时突然来到这黑暗寂静的狭小空间,不由得脑中发麻震颤,坐立不安,但奈何体内灵力被周围的玄冰铁尽数限制,身体早已僵硬,不得动弹。 穷尽无聊之下方才将这玄武冰狱的来历与宁枫讲述一番,又听宁枫半天没有声响,还以为他终于是气消力竭,此时听其兴奋大叫,高光启不由心中诧异,说道“宁兄有何办法?能从这神仙难出的牢狱之中逃脱。” 宁枫听出对方言中不屑,猛地站起朗声道“不敢说一定可以成功,但若是就此坐以待毙,那此时还不如就朝玄冰铁上撞死算了。” 高光启闻声暗道惭愧,心头也是生出一线希望,说道“抱歉,宁兄且先说来听听。” 宁枫闻言不答反问,道“城主大人修为在地之道境界,最为擅长火属灵力,是也不是?” 高光启讶异一声,惊道“宁兄如何得知?”他在太原城十年,一向饮酒作乐,隐藏实力,是以外界一直以为他定然是靠溜须拍马方才谋得这北都之主的位置,此时宁枫竟然能一眼将自己的实力看个大概,怎能不让他惊疑交加? 宁枫笑着解释道“我们三人之中雨儿灵力最薄,此时气力难续,不能言语自是正常。不过城主大人在百花宴中能挡住李承恩的一击,修为当是不弱,此时才过不得片刻,却已经是全身虚脱,实在是有违常理。唯一的原因便是城主大人专修火属灵力,而玄冰铁属水灵,五行之中水克火,所以你承受的压力是我们的数倍。” 高光启闻言大笑,说道“怪不得宁兄能够精通那般繁复的古曲,原来见识如此不凡。若不是我此时全身僵硬,定要站起来跳一支舞送给你。” 宁枫虽不能视物,但想到对方的肥硕身材,不由笑道“还是算了,城主大人的舞姿今生见得一次已是够了。” 高光启对其嘲笑不以为意,说道“宁兄刚才所说能够一试的办法是什么?”他听得前言,知晓宁枫并非信口开河,说不定这少年真的发现了玄武冰狱的疏漏之处。 他话音刚落,玄冰铁壁又是传来一阵剧烈震动,不过此时双脚已经与玄冰冻结在了一起,倒也不怕摔倒。 宁枫知晓玄武冰狱在水下越发深入,若是再晚得片刻怕是就算能出得了玄武狱,也出不了这涛涛的玄武河了,他急忙道“既然玄冰铁有隔绝灵力之效,那这地下的九宫五行之力若是要穿透两尺的铁壁,那只能是通过缝隙,而这便是我们逃出的唯一希望。” 高光启愣了片刻,大叫道“一定是这样,此刻冰狱已经差不多到了最深处,我们快检查一下四周角落之处,与之前相比是否有异样?”他本已是颓然放弃,闭目等死,但此时却犹如一个将要冻死的人,在前方发现一点星星烛火,不由得惊喜莫名,激动地几欲跳起来,但怎奈双脚冻结,刚一用力便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宁枫来不及管他,急忙在四周来回走动,更是不顾触手冰寒之极,将这十尺纵横的玄武冰狱探了个遍,但却无一丝收获。 别说间隙了,就是一点异样都没有,仿若四周是一个巨大的玄冰铁块从中掏空一般,浑若天成。 宁枫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心中沮丧之极,但冥冥之中却仍抱一丝可能,不甘放弃,是以在冰狱之中来回走动,不想气力越发消耗,头脑愈发模糊。 “不可能,不可能,难道是哪里错了么?” 高光启听到这一道道来回的沉重脚步声以及其口中的喃喃自语,知道他这一番探寻并无所获,不由得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也转瞬落入谷底,心中悲切莫名,昨日自己还是一个位居北都之尊的城主大人,夜夜温香软玉,仙乐妙舞,不想此时就被困于玄武冰狱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怕是不过片刻就要化作一尊冰人了。 他意识渐渐涣散,眼前仿佛出现两个身材暴露的美女,左扭右摆,妖娆多姿,他刚要伸出手去,美女却已化作冰块,转瞬裂开,化为无数冰晶,消散无形。 高光启陡地大叫“难道我便要死在这十尺之地了么?” 宁枫闻得吼声,心下感同身受,无尽绝望便如蛛丝一般渐渐将自己缠绕,再难挣脱。他想起鬼灵哥哥 、想起师父妙应仙人、想起梦慧大师,想起身边的雨儿,还有这个刚认识一日不到却要死在一处的太原城主。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瞬间在其脑中浮现,他又想到游仙山上的师父坟墓,不由暗想“不管是玄门领袖,还是乡野山民,死了之后还不是一抔黄土,我们能有十尺之地容身,还是世间罕见的玄冰狱,已经是殊为难得了!” 宁枫正欲放弃,突然又是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却又不得要领,他又细思片刻,陡然跳起来,拍手笑道“对了,十尺,十尺,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没有早些发现?” 高光启聚起最后一丝意识,缓缓问道“发现……什么?” 宁枫并不回答,又前后走了几个来回,方才道“我们刚进入冰狱之时这里是十尺左右,大约是三四步的距离,但此时我却要走五步方才能够触摸到铁壁,这岂不是说明……” “说明这玄武冰狱的出口早已打开,只不过被极冰冻住了而已。”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便如雪中俏梅,清香扑鼻,宁枫眼眶一热,连忙走回去抓住那一双冰软柔荑,几欲泣道“雨儿,你感觉怎么样?” 此时玄武冰狱为了压制高光启的火属灵力,恰好停在离九宫的坎水宫不远处,而宫雨儿便是修习水属灵力,此时得外界充盈的水灵温养,刚才的冰冻之感反而是降了大半,虽然丹田中仍是调不出半点灵力,却已经是意识恢复,行走自如。 “宁哥哥,赶紧看一下出口在何处吧?” 宁枫听其声音虽轻,但却是中气已复,触手感应到的血脉也渐趋正常,一直悬着的心陡然放了下来。 当下寻找出口要紧,宁枫便与宫雨儿分别走到冰狱的两端,仔细搜寻探查,欲寻找出河水冰冻封闭之处。 “这里!一定是这里!” 宁枫听得身后呼唤,急忙走回去,果然发现两块铁壁的拼接处尤为光滑圆润,虽也是冰寒之极,但摸起来却没有金属的沉重质地,当是河水冰冻而成,他原先心焦急躁,竟没有发现。 第五十一章 魔蛟 青鸾神鸟在玉簪之中封印已久,早就被闷的有些不耐烦。此时一得释放,不由得昂首嘶鸣,双翼狂扇,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跌宕回响,直震的三人周身如刀削斧砍,猎猎生疼。 宁枫和宫雨儿被禁锢在这无尽冰狱,内心冰雪纷飞,空虚寂寥,此时乍一见的青鸾,皆是大喜过望,顾不得疼痛,同时拍手叫道“宝宝鸟先别叫了,待破开这冰笼子,一定不再随便封印你。” 青鸾听得宁枫话语,碧瞳倏地瞥过来,似是颇为不屑,转头又见宫雨儿头发满是霜白,足下裙摆也被冻成一整块,被刚刚翅膀扇起的疾风扫过,顿时碎裂开来。 它体内负有神鸟之血,生性高傲,平日只喜欢宫雨儿一人,此时见主人如此模样,不由得大为焦急,可怎奈口不能言,只得上前伸出舌头舔舐,妄图融化冰晶。 宫雨儿虽肌肤僵硬,青鸾口中灼热,慢慢地她脸颊上传来一阵麻痒,不由咯咯脆笑起来。 宁枫在一旁瞧得莞尔,但眼下尚未逃脱冰狱,不是玩乐之时,忍不住催道“人都言呆鸟笨熊,果然不假。宝宝鸟你赶紧召出凤炎融化冰层,那时雨儿妹子自然就能逃脱啦!” 宫雨儿笑道“宁哥哥你这般说,小心宝宝鸟啄你。” 果然,青鸾神鸟闻言利喙闪电般刺来,头上两条飞羽灼灼生光,宁枫见状心头大惊,急忙跳身闪躲,口中告饶道“好青鸾,我怕了你了。” 宫雨儿也劝道“他知道教训啦,宝宝鸟,咱便放过他吧!” 青鸾听得主人声音这才勉强作罢,随后按照宫雨儿指示以口叼起幻玉凤簪。它本就是玉簪中的灵兽,此时不用诵念法诀,只是尾羽一甩,玉簪便是大放光芒,从中闪现出万千凤灵火炎,瞬间将整个冰狱烤的如置烈焰火山之上。 三人冻结的四肢被热力扫过,顿觉全身暖洋洋一阵舒服。高光启双脚本已是与玄冰铁壁冻在一处,此时得凤炎余温炙烤,只觉脚下松动,他心中大喜,急忙调用全身仅有知觉的双臂经脉吸取凤炎火灵渡入丹田,不过片刻,他整个人如被大雨淋过一般,满是冰水浸透,但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爽快。 宫雨儿二人衣衫上的冰晶被凤炎一烤,也融化成水嗒嗒滴落,又很快被热浪蒸腾,瞬间消散。 宁枫瞧见宫雨儿冰肌玉颊,俏面在火光照耀下更添娇色,心中不由一动,忍不住凑上前去,不想衣角不小心沾到凤炎,一直烧至腰间,等得剧痛传来,他才急忙以手弹灭火焰,抬头正碰到高光启激动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两人正忙着烤火间,突听玄冰铁壁缝隙处的冰层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整个冰狱又是剧烈震动,宁枫大喜道“终于可以出去了。” 青鸾神鸟在前,将近丈余的巨大凤炎嗖的从间隙中喷薄而出,将包裹在冰狱之外的冰层灼烧出一个大洞,宫雨儿、宁枫两人急忙尾随其后,倒是高光启身材肥胖,挤了半天方才从两尺宽的出口挤了出来。 他说话间,下方玄武河中陡然冲天涌起一道丈余大小的水注,宛若巨大喷泉,而龙须真人便立于其上,他大手一挥,周围顿时亮起无数森蓝骨火,发出呲呲爆裂之声,缓缓跳跃。 宁枫和宫雨儿两人借火光一望,顿时心中凛然一动,只见这龙须真人人身龙尾,脑袋尖如锥刺,面色蓝靛,嘴角两条长须弯曲摆动,长相甚是骇人。 龙须真人瞧见高光启身边还有两人,讶异一声,冷笑道“这便是城主大人的两位小朋友么?嘿嘿,想不到玄武冰狱竟然没有冻死你们。” 宁枫知晓此时已经退无可退,反倒是俱意消失,讥讽道“区区一个冰笼子还想冻死我们,你这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就这点能耐么?” 龙须真人闻言大怒“小子找死!”举起手中鱼骨剑疾速挥动,顿时一道白光倏地向宁枫劈过来,其势若闪电,威力骇人。 宁枫没想到他说动手便动手,连忙拉着宫雨儿向后疾退,脚下冰层光滑,险些摔了一跤,待稳住身形,已见脚下三四丈方圆的冰块已经被白光削去一角,重重地落入玄武河中,又激起一阵白色浪花。 龙须道人没想到自己一击不至,疑道“想不到小子你还能催动灵力,本座倒有些小瞧你了!”说罢蓝脸之上狠厉一笑,鱼骨剑灵光大作,便再欲挥出。 高光启急忙大叫“龙须真人,族长他让你关押我们,可没叫你杀了我们!” 龙须真人闻言一震,复又冷笑“族长大人不让我杀你,可没不让我杀这两人,本座在这地下整日也是寂寞的很,你们两个便留下来化作骨火陪我吧!” 宁枫心头一惊,暗想“难道这些森然冷火都是被这蛇身怪人杀死的灵魂所化么?”他心中既想,陡然生出一股寒意,自己和雨儿不过是高光启百花宴上的客人而已,李承恩根本不会顾忌自己的性命。 说不定,他和宫雨儿本身就是李承恩拿来送给龙须道人的! 龙须真人原本还忌惮高光启已经挣脱了锁链,此时看其没有动手,心中再没有顾忌。脚下冲天水注陡地移动,他手持鱼骨剑,灵光闪耀,朝宁枫三人所站立的冰层攻击过来。 宁枫将宫雨儿拉至身后,眼见鱼骨剑光相距不过十丈,等其到来怕是自己真的要形消神灭了。他心中急速思索对策,但此时双手被缚,使不出兵器,而自己虽能够御使九宫洞天步逃脱,但那样身后的雨儿岂不是便暴露在剑光之下? 剑光倏然飞至,越来越近,八丈、五丈…… 宁枫下意识地运灵于手,欲挣脱锁 链,但怎奈玄冰坚硬异常,凭他的力气怎能挣断? 他心焦之极,听得手腕锁链的叮当震颤,突的想到“我真是傻了,手中不是就有天下至坚的玄冰铁么?还去找什么兵器?” 第五十五章 图谋 一时宁枫心中震惊、讶异、骇然……交相汇杂,不能言语,脑中涌出万千思绪,却也难以解释其中万一。 为何秋泠仙子为在这九宫地基深处,难道她竟与叛乱的李氏宗族乃是同伙么?当下宁枫回忆与其初见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从其异阳楼出手相助,到合力对抗百足妖祖……一直到太原城重逢百花宴,此间想来,仿佛诸事实在是过于巧合,便如事先计划好的一般。 可是自己不过是一无名小卒,无权无势,秋泠仙子却是三都花魁,她为何对自己青睐有加,另眼相看呢?难道她也早已看出自己身份,欲图谋妙应仙人之宝么? 当下宁枫对在峨眉山上自承身份一事大为后悔,本来他隐于暗处,随心所欲,但此时却仿佛成为众矢之的,周围的任何一人都像是对自己另有图谋,令自己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宁枫摇了摇头,摒除杂念,此时唯有小心行事,趁众人不备与雨儿一道伺机逃脱,至于太原城李氏宗族叛乱一事,又与他何干? 他回头作噤声状,三人遂伏在石壁之后仔细倾听,但听秋泠仙子说道“族长大人,此处地宫尽头便是瑶台所在之处,万事俱备,只要将九鼎合一,李氏江山必复。” 宁枫闻言心头惊骇异常,几乎呼出声来。 九鼎合一,天下咸服? 难道秋泠仙子口中所说的竟是那夏王大禹所造的至尊九鼎么? 相传三皇五帝之后,大禹治水造福天下万民,得舜禅让得帝位,建立大一统之夏王朝,并将天下划分为九州。后九州州牧上供金、银、铁、锡、铜等稀有百金铸造成九座巨大的金鼎,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刻在鼎身之上,集中在夏王朝都城的世室之中,以镇全国。 后来夏朝履癸荒淫无度,失去人心,成汤氏率领方国部落讨伐之,一路破兵斩将,将履癸围困在王朝都城的世室内。履癸祭起至尊九鼎,役使百妖鬼神,掀起一股狂风怒浪,于百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从此不知所踪。 成汤建立殷商王朝之后,一直忌惮至尊九鼎的力量,为安定天下,也集天下稀有百金重新铸造了九鼎,对外谎称已得至尊九鼎,商朝代夏乃是天命所归,至此九州既定,泱泱传承达六百年之久。 后世多个朝代都曾铸造属于自己的九鼎,以威服天下,就连武皇武则天也曾铸永昌、武兴、长安、日观、少阳、东原、江都、江陵、成……九鼎经由玄武门置入武周明堂通天宫之内,以象王权。 但古往今来,能够御鬼通神,镇服九州的,唯有大禹铸造的至尊九鼎! 一瞬间宁枫脑中闪现过无数念想,这秋泠仙子虽名满京师,但不过也是一小小歌妓,如何能得知这连古今无数帝王也寻之不得的夏王九鼎?而且九鼎虽然号称得之可得天下,可终究不过是死物而已,李承恩就算得到,又如何能够抵抗如日中天的武氏家族?这点道理连他一个无名小儿都知晓,老奸巨猾、野心勃勃的北都李氏族长又如何不知? 隐隐之间,宁枫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前方浓雾重重,扑朔迷离,便如远古巨兽的大口,所有接近的人都不免被吞噬入其中。 一旁的宫雨儿也是峨眉紧蹙,双眸深锁。 正胡思乱想之间,又听李承恩说道“哈哈!仙子将这古今所有帝王都垂涎三尺的大禹九鼎献给老夫,他日复兴李唐王朝,仙子当为首功,老夫一定封你为护国圣女,共享荣华!” 宁枫余光瞥处,见高光启胖躯微颤,双拳紧握,他还以为其是因为爱慕秋泠仙子,所以如此失态,不由暗暗冷笑了一声,又见高光启回过头来,正对上目光,宁枫方才发现其神情之中惊诧、震撼、骇然、欣喜、愤怒……诸多神态,不一而足,他心头微诧“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忽又听秋泠仙子道“族长大人切莫如此,小女子只是为道祖之门奉上一分薄力而已。不过……此刻最重要的是要从高光启之处找到定灵珠。” 宁枫微微一震“果然……定灵珠与大禹九鼎有莫大的关系!” 李承恩道“仙子放心,龙须真人乃是北海蛟龙王,其镇守玄武冰狱已有百年,还从没有人能在其手下撑过一个时辰,何况那个废物城主?” 三人虽已逃脱,但在暗处闻听仍是不由后怕。期间种种惊险困苦不能以言语概之,若是在冰狱之中被冰冻失去意识,怕是只需一个小小的摄魂法术便已将定灵珠的下落套了出来,那时天下战端又起,还有魔教妖人蛰伏其中,恐怕九州真的又要沦为战火屠戮之地了! 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深沉嘶哑,绵软悠长,修为不弱。 “仙子,不知那定灵珠究竟是何物?难道要得到大禹九鼎非此物不可么?” 宁枫三人精神一震,纷纷侧耳倾听,便连高光启也是面露狂热之色。 一阵寂静过后,秋泠仙子方才缓缓道“大禹九鼎乃是夺天地造化之物,寻常凡人绝难御使,是以当年夏桀方才失了江山。不过春秋之时有一奇人,在搜寻九鼎之时无意间发现铸鼎之遗迹,在遗迹中发现一奇怪珠子,无论渡入何种灵力,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如果再以灵力催之,又会爆发数倍于前的威力,端的是骇人听闻,这便是定灵珠。” “世间竟有此奇物?”宁枫不由将信将疑,却见高光启眉头皱起,忽地又眼睛一亮。 李承恩数人估计也是一时惊骇,不能出言。良久之后那道陌生的声音方才又响起,言语之中尽是怀疑“先不管这定灵珠是否真有其物,就算有,是不是与九鼎有关,也是未知了?” 秋泠仙子俏面微笑,不发一言。 李承恩双手一摆,大声道“不管有没有关系,这九鼎就在地宫深处,为了李氏江山,今日定要将其收入囊中!” “宏义,着人去玄武冰狱看一下,看龙须真人有没有将定灵珠的下落‘问’出来?” “是!”李宏义正欲奔出,忽听秋泠仙子娇声道“族长大人,公子,且慢!” 李承恩讶异道“仙子?” 宁枫隐隐觉得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力丝丝飘荡过来,夹杂着一缕沁入骨髓的幽香,他心头暗叫不好。 果听秋泠仙子笑道“若寻定灵珠,又何必让公子亲自前往,早已经有人送上门来了!” 李宏义本也害怕见着龙须真人,闻言不由大喜,叫道“仙子是说定灵珠已经被找到?”言语之中早没了当初的轻浮淫邪,满是小心敬畏。 秋泠仙子不答,只是缓缓调转过头来,笑道“城主大人,还有两位‘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宫雨儿握住宁枫双手,焦急问道“宁哥哥,我们怎么办?” 宁枫与高光启对视一眼,心中已定,对方人数众多,修为不凡,既然已经被发现,逃跑已经殊无可能,还不如现身相见,虚以委蛇,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当下三人点点头,并肩跃步飞出,宁枫瞧去,果见秋泠仙子、李承恩、李宏义、侍卫将领将近数十人,还有一白须白眉道人,手拿三尺白玉拂尘,一冷面中年道姑,姿色艳丽,手执桃木灵剑,两人气息深邃,目光湛湛,刚才陌生声音自然便是这白眉道人发出。 “哈哈,族长大人和仙子如此盛情款待,我们定要前来拜谢,只是想不到在这地底深处偶遇了!” 李承恩见着高光启红袍飘飞,周身灵力涌动,与之前判若两人,心中不由一惊,道“你……你如何能从玄武冰狱之中逃出来?”玄冰铁乃是擅火灵之人的克星,而且那玄冰锁链之上还被加持了禁锢的铭文,李承恩自负万无一失,哪里能料到此局? 他余光又看到宁枫与宫雨儿并肩而立,衣袂翩翩,宛若璧人,心中大跳,叫道“是你们两个……” 宁枫哈哈笑道“族长大人招待真是周到,那长蛇怪人已经被我们炖了汤,填了肚子了!” 李承恩众人心中皆是一凛,高光启修火灵,修为被玄冰铁压制,能发挥出的不过十之一二,眼前这三人既然能从玄武冰狱中逃脱,定是这白脸小子与这俏丽少女从中作梗,李承恩脸色不停变换,心中暗想“这两人究竟是何人,竟能从玄武冰狱和龙须真人手中逃脱,难道……” 一旁李宏义见父亲迟疑,早已按捺不住,嗖的一声飞跃而出,他两次败于宁枫之手,心头恨意已极,恨不得啖其肉噙其骨,再加上其欲图秋泠仙子不得,转而又对宫雨儿念念不忘,此时数种欲念合至一处,出手 毫不容情。 李承恩阻之不得,想着正好试试宁枫实力,当下听之任之,只是将矛头锁定正欲相助的高光启,嘿嘿笑道“城主大人,只要你交出定灵珠,我定不会为难你,说不定还可以让你继续当你的废物城主呢!” 他话音刚落,突听“啊”的一声惨呼,转眼望去,已见李宏义跌倒在地,面色惨白,嘴角流血,挣扎不起。李承恩心中大惊,他数日前已用秘法将自己这二儿子的实力提升至人之道大乘境界,更传授其真龙剑诀的全部剑式,这白脸小子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在一合之间将其击败。 秋泠仙子微微一笑,款款飘至前方,嫣然笑道“宁公子,宫妹子,你们一个学自妙应仙,一个传承清净佛,今日携手对敌真的是让他们二位在天之灵大为欣慰……只是,为何要寻这一条死路呢?” 第五十六章 厮杀 宁枫和宫雨儿闻言震骇欲怒,看向秋泠仙子的目光满是戒意,这三都花魁果然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且其一路相随,步步设谋,将二人拖入这无尽漩涡之中。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那李承恩父子更是惊讶万分,若是早知眼前这小子便是那在峨眉山上引来魔教围攻的神秘少年,他断不会如此草率将其与高光启关于一处,令其得以逃脱。 此时宁枫声名已传遍江湖,不仅是魔门,便是佛教玄宗也对其极其有兴趣,不少散仙游僧皆四处打探其消息,若是能将他捉住交给道门,说不定更会添一助力,李承恩心中惊诧稍逝,转而大喜,一时倒是将高光启抛在一边。 “长眉真人,桃仙真人,传闻这小子是魔教叛徒,我等玄门中人除妖卫道,乃是本责,就请二位出手将他拿下,西华仙人定然十分欢喜!” 宫雨儿闻声一怔,心中涌出几分希望,西华仙人乃是五岳剑宗的掌派宗师,同时也是神州九仙之一,若这两位道人是他的门下,那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族长大人所言甚是,贫道岂敢不从!”女道姑冷眼跃出,周身气势大作,手中一柄木剑色如紫铜,闪烁其华,散发袅袅清香。 宫雨儿见其面若早春桃花,眼却似冰寒冬水,心头猛然想起早些师姐妹曾经提到过,五岳剑宗有一女道人名唤桃花仙,她本是一俗家妇女,丈夫却被一魔教妖人吸尽精血而死,她悲伤之极,自尽之时被五岳剑宗任真子救下并收为徒弟。 桃花仙自此放下尘世俗念,修道通玄,一身修为已达地之道境界,不过其一直挂念死去的丈夫,内心恨魔教已极,手中桃木剑舞将起来,如落花绚烂,死在其下的魔教妖人不计其数。 而其一旁的长眉道人乃是其师兄,他其实岁数不过中年,一头白发白眉乃是修炼五岳剑宗的清虚决走火入魔所致,被其师父救了之后便性情冷淡,轻易不出山门,只是不知今日为何来到了太原城。 两人的师公西华仙人与清净佛乃是同辈,若真是算起来,他们还是宫雨儿的师侄。 宫雨儿对宁枫耳语片刻,便玉足踏出,欠身施礼,缓道“桃仙姐姐,您已入得玄门,成仙了道,我在峨眉山时一直耳闻您的名号,敬仰的很呢!” 桃花仙身形一停,剑尖倏地收住,执剑而立,讶异道“你果真是清净佛的弟子?” 宫雨儿神情一暗,说道“正是!” 宁枫闻言暗喜,看来这女道人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若不然,凭其刚才展露的一手剑术,怕是自己绝不是对手。 桃花仙神情变缓,说道“既是峨眉弟子,为何要与这魔教妖人为伍?” 宫雨儿见其容色转厉,目光满是杀意,不由急道“宁哥哥他不是魔教妖人,他是妙应仙人的徒弟!” 桃花仙呵呵冷笑,疾言道“笑话!妙应仙已数十年未现江湖,声称是其传人的宵小之辈如过江之鲫,你如何能被这般轻易蒙骗?” 宫雨儿正欲争辩,宁枫却已知晓这女子嫉恶如仇,断不会听别人之言,便拦住宫雨儿,哈哈一笑道“我是不是假冒,日后自有公论,只是两位乃是名门道家之后,这般武断妄为,怕是不妥吧?” 桃花仙双眸一闪,厉声道“妥不妥,还轮不到你这魔教小子来指摘!”说罢飘身飞出,手中桃木剑紫光大作,剑身笼罩无数桃色旋风,异香扑鼻。 宁枫面色一冷,对方这般蛮横无理,多说无益,早已跃出挡在宫雨儿身前,催灵祭出云歌之剑,剑身白光一闪,顿时映得地宫之内亮如白昼。 余光瞥处,只见周围宽阔之极,大大小小的破败建筑林立,到处散落着陶器、古玉……竟不像是普通的地道,而是古代的遗迹。 前方桃花仙被亮光一闪,身形一怔,惊呼道“清净佛的云歌剑?” 宁枫凝神戒备,沉声道“仙姑好眼力!”他以为桃花仙既然能认出云歌剑,自然知晓这乃是梦慧大师随身之物,断不会随意赠予他人,说不定她会因此有所忌惮。 不想桃花仙怒色更甚,叫道“妖人,定然便是你偷袭清净佛,致其化羽登仙,今日贫道定要擒下你!” 宁枫心头不禁暗暗叫骂,同时挺剑与其紫红之光相触,只觉无 数极其细小的旋风从云歌剑身蜿蜒而过,虎口震麻,几乎拿捏不住,他心中剧颤,连忙催动剑上铭文,一时地宫之中弥漫庄严佛号,如万千僧人同声悲唱。 宁枫借住对方神情一滞之机,急忙闪身退后,脱离那沛然连绵的庞大灵力笼罩,他方才感到右手如被千刀砍削,仔细看去,手面之上遍布无数细小伤口,鲜血溢出,一双手已成赤红之色。 此乃桃花仙的绝技—落英缤纷,借由桃木灵剑之力催动无数细微真气形成桃花环绕其上,如摘叶飞花,御灵成剑,锋利无比。 宫雨儿瞧见桃花仙咄咄相逼,丝毫不理人言,不由心中也是怒火升腾,连忙翩翩跃出,却见左侧一道磅礴灵力疾速袭来,她急忙看去,来人正是长眉真人。 “长眉真人,难道你也要罔顾佛道规矩,为难于我么?” 长眉真人面无表情,其实心中早已翻起滔天巨浪,他修习道法最是急功近利,却囿于天赋修炼多年修为仍是进展缓慢,所以当年才会走火入魔,盖因其性子与清虚决并不相符。他今日得见宁枫一少年之姿,竟能挡下桃花仙愤怒一击而不倒,心中又惊又讶,嫉恨难耐。 “贫道乃是除魔卫道,何来为难一说?道友若是能置身事外,贫道念在同为道门的份上,定保你无恙!” 言语未罢,一柄拂尘已是疾速扫过,万千冰蚕极丝寒意喷薄,如霜雪漫天,蛛丝缠绕,顿时将宁枫笼罩其中。 宫雨儿冷哼一声,她知晓冰蚕丝最为坚韧,不畏火烧剑砍,乃是世间最为稀有的材料,当下也不祭幻玉凤簪,只是双手连环飘飞,眼花缭乱之下,一式“弄竹弹丝”已经将拂尘之丝弹的叮当作响,宛若奏乐。 长眉真人惊怒交急,但碍于师门之规与峨眉派的地位,倒也不敢痛下杀手,一时竟与宫雨儿成胶着之势。 四人相斗之时,一旁的李承恩已是按捺不住,便欲出手助两人拿下宁枫,却听秋泠仙子温言提醒“族长大人,为今之计,先取得定灵珠要紧!” 李承恩又想起至尊九鼎,双眸之中涌现狂热,急忙御使龙尾剑挺身而上,将高光启牢牢笼于灵力之内,冷笑道“高光启,老夫劝你交出定灵珠,不然今日叫你碎尸万段!” 高光启此时正凝神看向地宫深处,双眼闪过一丝异样神采,哈哈笑道“我养得这一身肉,不知族长大人要碎到什么时候?” 李承恩怒道“到了这种时刻,还敢嚣张!”说罢龙尾剑嗖的刺出,掀起一阵狂猛飓风,从中传来阵阵龙吟,正是真龙剑诀中的“云起龙骧”。 高光启心神一凛,拔出雀翎刀横手一记“无名烈火”狂猛扫出,一时只见火浪滔天,红光炫舞,李承恩没料到其实力若此,一时轻敌之下被赤炎击中,衣衫烧焦,臭味弥漫。 而一边已欲得手的长眉和桃仙两人也是被火焰一逼,不得不运灵抵抗,宁枫与宫雨儿只觉压力陡降,不由笑道“城主大人好威风!” 高光启哈哈一笑,道“如此关头,宁兄可要照顾好身旁的仙子了!” 宁枫闻言朝宫雨儿看去,只见她俏脸微红,胸脯起伏,显已是耗灵过度,他心中一急,便欲上前相助,怎奈桃花仙剑灵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而且其桃木剑素有仙木镇邪之效,自己体内的灵力似乎被压制一般,便连一半修为也难以使出。 他心下焦急万分,想要施展九宫洞天步却又四下被围击,难以突出,不论自己如何在空中画圆转向,都被无尽落英桃花紧紧相随,宁枫在地宫中左右奔袭,四处陶器、玉器被击成漫天飞尘,间或有木石迸裂,古建筑轰然倒塌。 他眼见雨儿被一柄拂尘逼得险象环生,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怕早已是受伤不支。宁枫焦灼之下,心中涌出一个大胆之极的想法,当下忍住胸中翻涌气血,笑着对桃花仙道“仙姑这般苦苦相逼,难道是我长得像你那死去的丈夫么?” 桃花仙闻言大怒,一双粉面憋得通红,手中桃木剑却是舞得飞起,一时只见霞光万道,洋洋洒洒,如万紫千红,争相怒放。 不过片刻,宁枫身上又多了数个伤口,那边的高光启见之不惊反笑“宁兄真的是好兴致,生死关头还不忘沾花弄玉!” 宁枫却不回答,只是循着 九宫之迹步步后退。桃花仙暴怒之下只想着击杀宁枫,一时倒是破绽露出,宁枫不顾身上剧痛,在空中划过数个巨大的弧形,如闪电夭矫,龙飞蛇舞一般嗖的向宫雨儿飞了过去。 宫雨儿闻着来势,心中一喜,便已猜出其意欲何为。当下假意空门打开,引得长眉真人全力攻过来,宁枫瞅准时机,猛地飞出将宫雨儿拦腰抱起,又竭力催灵转向,冲天跃起。 只听得一声巨响,两人飘然落于地宫一侧,回眸望去,却见桃花仙与长眉真人一剑一拂尘轰然撞至一处,陡地狂风大作,桃花漫天飞洒,而两人却同时闷哼一声,连退数十步。 一旁观战的秋泠仙子内心惊讶已极,这小子不过人道大乘的实力,竟能因势利导,虽一直处于劣势,却能诱使对方攻击随己而变,最终引得敌人强强相抗,两败俱伤。 她不由想到曾有一人对己说过“天下之道,不在大小,不在强弱,因势而已!”秋泠仙子一时失神,半晌之后方才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 第五十七章 石门 此时地宫之中五光焕彩,流紫千红,映得秋泠仙子周身如罩霞光,若隐若现的纤细皓腕与绯红脸颊皆是妩媚万分,动人之极。 她缓缓向前一步,笑道“宁公子果然好本事,只可惜大好年华,却选了一条不归之路。” 宫雨儿在异阳楼之时便一直觉得此女表面纯真,实为妖冶放荡,不是善类,当下暗暗戒备,同时脑中揣测其真实身份,虽一时难以猜度,不过有一点却可确信,能够发现夏王九鼎之所,又能扇动北都李氏造反的女子,绝不可能是寻常的青楼花魁。 但其所作所为,似乎又无利于朝廷,难道……她竟是魔门中人? 宁枫对其的三分好感也早已化为了七分恨意,正欲反唇相讥,却见其身后走出一身高四尺的幼童,粉雕玉琢,灵动异常,他一看便是心惊“这不是在异阳楼见到的侍童么?” 高光启早已哈哈一笑道“这小孩与仙子长得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仙子的私生子么?” 宁枫心中涌出一股异样之感,笑不出声,尚未及回过神来,却见那童子从怀中掏出一长二尺画卷,疾速展开,但闻野兽呼叫哭号,万马蹄声如织,似乎有无数凶狂野兽从画中潮水般涌出。 不单是宁枫三人,便是李承恩父子、长眉、桃仙数人也是惊骇非常,一时只闻地宫之中吼声四起,狂啸不断,唯有秋泠仙子和其身旁幼童微笑站立,衣袂翩翩,神态自若。 宁枫从未见过这等异法,愣神之际突觉前方涌来一阵磅礴气浪,凝眸望去,却见数头庞大无比的龙象兽正朝自己冲来,他来不及细思,急忙催步抱住宫雨儿,高高跃起,在龙象长鼻之上闪转腾挪,勉强稳住身形。 正松了一口气之时,又闻头顶之上传来一阵呀呀嘶鸣,宁枫抬头望去,却见无数黑翼赤爪的巨大鸟兽俯冲而下,口中喷射浓烈火焰,焦灼腐臭,难闻至极。 “火鸦!” 宁枫惊骇不已,此兽分明是传说中的上古异兽,在以前乃是象征火灾之凶灵,相传在商纣时期曾有道人召唤万只火鸦瞬间将一城屠戮殆尽。只是此兽被千年来的修道仙人诛杀,已经所存不多,现今只有在一些人迹罕至的洞天之中方才得见,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宫之中? 眼见火鸦联翼扑来,如黑压压一片乌云,其中红光闪烁,火云侵袭,相隔数丈之外已是灼热难挡。宁枫内心一凛,急忙回忆太清真诀后篇中的水属法术,丹田灵力游走足太阳、足少阴二经,转身一记“水帘遮天”。 宫雨儿也回过神来,接连释放水属仙术,只见的空中白雾升腾,嗤嗤作响,倒是引得下方龙象、犀牛、巨兕等兽辨不清方向,四散突奔。 混乱之中,只听李承恩大叫“大家站到高台之上,这三名乱众就交给仙子与仙童了!” 宁枫紧紧拉住宫雨儿的玉手,内心焦急万分,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虽然水灵法术暂时挡住了火鸦来势,但耳边嘶鸣尖叫没有减弱,反而是愈发高昂,怕是不过片刻这些凶兽便又将至。 果然地宫之中的浓雾疾速向四周扩散,转而化为嫣红赤紫,其中火鸦鸣叫连绵不绝,尖锐刺耳,数量怕是之前数倍之多。 宁枫不由生出几分俱意,急忙与宫雨儿跃至地道一侧,与高光启并肩而立,问道“城主大人,可有脱身良策?” 高光启眼望地宫深处,沉声道“良计倒是没有,不过若是待在此地,就算不被乱兽踏扁,也要被火鸦烤熟了!” 宁枫运眸望去,透过重重乱雾看到那幼童画卷越展越长,已近有十尺,从中涌出更多的罕见异兽、飞禽,猛犸、剑虎、斑斓毒蛇……数不胜数,甚至远隔数丈都可闻到那刺鼻的腥气毒风。 三人一边御使灵器扫出狂猛气浪,暂时逼退众飞禽毒兽,一边朝地宫深处疾速退去。越往里去,宁枫是心中惊奇震骇,此处绝不是普通的古代遗迹,说不定是某个古代王朝的宫殿群落,周遭遍布巨石像,散落在地的青铜爵、玉杯,更有无数的青铜士兵手执长戈,宛若被封印一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苏醒。 一路之上间或有巨像被猛兽撞击,表面斑斑锈迹脱离,顿时金光闪闪,灼目非常。 三人不由纷纷对视,强自压抑心中震惊之情,这等大手笔,除 了帝王宫殿怕是寻不出第二种可能了!可是宁枫左思右想,也忆不起这太原城外曾是哪个王朝的都城所在? 身后凶禽猛兽紧追不舍,隐约之中可见那幼童坐于一白鹤之上,身旁却不见秋泠仙子的身影,宁枫心头闪过一丝讶异,突闻宫雨儿惊呼道“宁哥哥,快看前方!” 宁枫循声看去,只见地宫道路越发狭窄逼仄,四周不时传来吱呀叮咚的机阔声响,像是无意之中启动了什么机关,不过所幸四周猛兽奔腾,帮三人挡住了纷纷射来的剑矢,而此间石壁的正前方,猛地亮起四道纵横交错的各色异光,恰好一道石门分成了九块方格。 三人经历这许多,一眼便看出这乃是九宫图,宁枫之前随白猿学得九宫洞天步,但却并不知其中详尽奥妙,此番数次得见九宫之奇,隐隐间许多茅塞之处豁然开朗,他不由想到师父妙应仙人留下的那本太清真诀前篇中描述的三才、五行、八卦、九宫等学,心中打定等寻着机会定要仔细参详。 一旁高光启哈哈笑道“这地宫尽头恐怕便是那九宫地基的力量来源之处,李承恩那厮千方百计想要找寻这里,不想被我们先发现了,宁兄,我们一起将这秘门打开!” 宁枫心中漾起一丝异样,李承恩与秋泠仙子俱是智计百出之辈,难道会到了地宫却发现不了这处石门所在么?他隐隐想到了一丝可能,却一时难以得到确认,而身后百兽飞奔将至,此间紧要关头来不及细想,他与高光启对视点头,同时双手翻飞,四道赤红、耀白的光球爆射飞出,轰然击在石门之上。 只听得一声巨响,四周石壁稀稀疏疏乱石激飞,但那石门却殊无反应。 两人一个地之道修为,一个人道大乘,此时毕其全力之下威力非同凡响,莫说石壁,便是铜铁也能击出一个大坑来,可这石门不仅分毫无损,甚至连一丝印记也没有。 高光启苦笑道“宁兄,看来这不是普通的石门!” 宁枫陡然想到曾经在书中看过,在南疆火山中存在一种奇石名叫焱石,乃是在融溶的地底岩浆深处形成的一种极为坚硬的石头,相传便是神兵利器也劈斩不开。 此时不论这石门是不是此种焱石制成,三人都必须破门而进,不然身后的巨兽一旦突破狭窄的地道涌了进来,那时恐怕连一丝尸骨都留不下来。 宁枫正欲御使全力再来一记,突听宫雨儿说道“既然是九宫图,那试着循九个方位依次击打试试!” 宁枫心头一震,不由暗暗自责,若是九宫能用蛮力打开,岂不是负了其至奇至妙之名。 一数坎来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当下按照太清真诀中的口诀依次在正下方的坎水宫位击了一下、右上方的坤位击了两下……宁枫体内蕴涵仙丹、鬼灵之力,紧要关头全部爆发出来,如闪电般光球激射,瞬间便在石门之上击打了四十五下。 三人六眸紧紧盯着石门,却见其接连闪烁过白、青、黑、赤、黄等颜色各异的光芒,整个地宫通道像是凝起彩虹极光,绚丽异常,而身后的各种猛兽也被眼前景象一惊,速度便缓,后边的巨兽却毫不知情,纷纷踏至奔袭,一时众兽倒是自己互相倾轧,乱作一团。 高光启大喜,跃身飞至石门前反复摸索,却又不见丝毫动静,一时不由露出失望神情。宫雨儿仔细思索,突然想到刚才石壁上的那闪烁亮光,说道“九宫,九宫,当是有九道光,为何刚才只有八道?” 宁枫闻言也瞬间惊醒,那巽木宫所在位置确实没有闪烁,奇怪之极,难道是顺序不对么?可是其它八宫皆有反应,为何单单巽木宫异常? 三人正自思索之际,却忽听咔咔一阵巨响,整个石门陡然缓缓升起,露出门后黑幽幽的甬道,从中吹出一阵森然冷风,令人不由生出惧意。 后方兽群已然在指挥之下重新巨吼奔袭,宁枫一咬牙,拉住宫雨儿的手,穿掠而入。四周黑暗幽深,不能视物,而三人耗灵过多,更来不及御使“火眼灵睛”等术,当下只能缓缓前行,所幸那石门虽大,但对于兽群来说仍是一狭窄通道,一时倒也不用担心猛兽追至。 在这绝对黑暗之中,饶是三人皆胆大之辈,也不由涌起一阵寒意。宁枫谨慎感 应四周,突听左方传来嗖嗖冷声,一道细微寒光闪电掠来,他不由大叫“小心,有埋伏!”说罢便下意识地手中涌出气浪,扫过来人,只听得铛铛铛一片脆响,仿佛打到金属之上。 他凝起炎火之术一观,顿时倒抽一股凉气。 四周密密麻麻,遍布无数青铜士兵,有近千人之众,每个皆是双目赤红,举起长戈长矛,直刺过来。 第五十八章 奇袭 三人皆心中一凛,急忙催使灵器御气格挡,一时云歌剑、幻玉凤簪、雀翎刀灵光激射,嗡嗡颤动,向四周的青铜卫士横扫过去,只听得铛铛连声脆响,那些青铜士兵坚硬无比,只是微退几步,便又重新集势攻来。 宫雨儿素手招来凤炎,高光启催动烈火之术,直将尖锐长矛长戈灼烧成铁水铜浆,不想这些青铜士兵乃是死物,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便是只剩一条胳膊、半边身体,也依然无所畏惧的前仆后继,加上这地宫中无尽一片足有千数青铜兵,不一会儿三人已是气消力竭,无以为续。 “宁哥哥,我们一定是打开九宫石门的时候触发了什么机关啦!” 宁枫边运气击退青铜兵,边回头望去,但此刻地宫昏暗,虽有火灵术法照耀,但却仍是不易辨物,更何谈那不知在哪儿的机关了?不过片刻,青铜士兵越围越多,三人站立之地已不过数丈,而石门外的兽群也是咆哮乱抓,直震得石门轰然作响,怕是不过片刻,周围的那些普通石壁就要被巨兽踏平,汹涌而入。 难道于险境之中寻求的这一线生机便这般消逝,三人又要陷入腹背受敌之境么? 宁枫陡然想到在地宫外围利用借势之道引得长眉与桃仙两位真人两败俱伤之举,又见那石门虽坚不可摧,但四周石壁显然年代久远,在兽群的冲击之下摇摇欲裂,他神识中灵光一闪,又生奇计,此行虽然比之前更为冒险,但此番绝境,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当下他一式“碧海生波”击退扑来的五名青铜侍卫,大声叫道“城主大人,雨儿,我们将这些烦人的铁侍卫引到石门那儿去!” 宫雨儿闻言讶异之色一闪而逝,随即依言飘然从重重包围之中跃出,踏过几名青铜侍卫的铁头颅,便朝石门飞去,那些青铜兵似乎长了眼睛一般,也潮水般汹涌追击。 高光启虽不明白宁枫意欲何为,但他却见宁枫屡出奇谋,心中对其甚为信任,当下也不管不顾,朝着青铜兵嘲弄道“一群铁疙瘩,能奈我何?”说罢也御风回旋,沿着来时的甬道飞去。 宁枫御使九宫洞天步,速度奇快,片刻之后已来到石门处,但见不少猛犸、巨象已经跃门而过,而四周的石壁也被震开无数裂纹,如蛛丝般遍布在整个地宫,一直蔓延到那高达数十丈的石顶之上,不时有巨石落下,转而又被踩得粉碎。 宫雨儿、高光启紧随而至,倒是那些青铜卫士速度也是不慢,在这狭窄的甬道之内也不混乱,反而是两两、三三形成一个小队,列阵奔袭,手中长矛击在石壁之上,传来刺耳的敲打之声。 百丈……八十丈……五十丈…… 眼见兽群与青铜卫士的距离越来越短,各种龙兽、剑齿虎已经发现这些陌生的目标和浓烈的杀气,不由张开巨口怒声咆哮,吼罢便闪电般向卫士阵列扑去,一时间刀剑敲击、猛兽嘶号之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这些青铜侍卫虽然凶悍,但又怎是罕见灵兽凶禽的对手,不一会儿已被踩踏在地,再难起身,剩余的虽不惧不怕,依然向前,但再难有之前如山如海的气势。 四周石壁更加剧烈震动,裂纹咔咔作响,连成一片,此时高光启已经明白宁枫施计乃是为了让兽群与青铜卫士两相争斗,同时震塌石壁,阻断身后追兵的道路。 此时目的将成,他随手击碎落下的乱石,不由大叫到“宁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左方一块巨石又从甬道顶方轰然落下,下方数头猛犸以及青铜卫兵避之不及,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顿时被压成肉泥铁饼,宁枫心中一震,此番石门被毁,虽能暂时逃出一线生机,但同时也阻去了三人来路,那甬道寒风阵阵,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若是尽头也是死路,那三人岂不是要永久的留在此地了么? 身旁宫雨儿凝视宁枫,嘴角却翘起一片笑意,不知为何,于这生死关头,她内心竟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有一丝庆幸、喜悦,仿佛只要两人在一起,前方便是刀山火海、幽冥地狱,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宁枫握其双手,感受那滑腻湿热的温软,心中也是一荡,募的涌出无尽豪情,当下暴呵一声,一式“剑灵寰宇”激射扫过,顿时数头凶兽被拦腰斩断,鲜血四溅,一时石门没有被落石堵住,倒是被乱兽尸 体隔了个严严实实。 受其心境所激,云歌剑又嗡然震颤,闪烁灵光又将四周照耀的清清楚楚,他不由想到金顶之上的涅槃之凤,心中一震,暗道“既然我此事手握云歌剑,那便是与大师同在,有她老人家护佑,什么惧怕也当不存在了!” 就在其内心思绪乱飞之时,四周石壁却在无穷无尽的野兽冲击以及三人的气浪轰炸之下,更是咔咔震响,乱石横飞,一时周围尽被漫天尘土遮盖,倒似处于沙暴之中。他回身飞旋,离开甬道石门之处,拉住宫雨儿与高光启一道向地宫尽头飞去。 身处这地底深处的无尽黑暗之中,饶是三人艺高胆大,也不由闪现一丝惧怕。此番一入,便再没有回头之路了! 宁枫此时以凝心法诀定住神识,倒是无所畏惧,但心头总有一丝异样涟漪般四散波动,身后数以百计的兽群追兵,秋泠仙子、无名幼童、李承恩等人便如杂乱无序的蛛丝在其内心紧密缠绕,令其呼吸顿止,冷汗涟涟。 他不由向后砍看去,嘶吼咆哮的兽群之上闪过一张稚嫩的白玉面颊,宁枫一震,暗暗思忖“若秋泠仙子真是魔教中人,其身份地位定然不低,那这实力惊人的幼童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此番若是能趁着其身后众人尚未赶至将其捉住,说不定能够打探出魔教的一丝计划!” 想罢再不迟疑,只是叫道“雨儿、城主大人,你们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宁哥哥!” “宁兄!” 宫雨儿、高光启二人眼见石室将踏,随时都有可能将整个甬道埋没其中,宁枫竟在此刻突然回头,简直危险至极,但怎奈其身形奇快,在狭小的空间内划过数个诡异却巧妙的圆弧,转瞬便已又冲入兽群之中。 宁枫越过已经不足数尺的缝隙,眼见那幼童稳若泰山般立于一头巨型龙象之上,手中黑白画卷连绵飘展,卷上奇画栩栩如生,灵气非常,便如活物一般。 但见其小嘴飞速念咒,转瞬间那些林间巨兽真的从纸卷之中跳将出来,大口一张,腥气非常。 宁枫微微一笑,暗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巨兽之所以能够凭空出现,并非是被装入什么类似于如意乾坤袋的法宝之中,而是以秘法被封印在画卷之上,虽仍是匪夷所思,见所未见,但已有破解之法。 那幼童此时御使群兽只是在石门缝隙周围飞奔乱窜,倒并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他陡见宁枫出现在自己数丈之外,不由内心一惊,便急忙从怀中又抽出一卷,顿听嗡声大作,从中飞出七条由无数蛊虫组成的金色长龙,蜿蜒飞舞,骇人无比,周围的巨兽被其沾上,立马发出痛苦嚎叫,全身疾速萎缩,最后化作一滩兽皮血水。 “百足老祖!” 宁枫又惊又骇,这七条金龙分明便是百足妖祖跌下金顶悬崖后,因身体损毁而催使的蛊虫之身,怎的也会被封在画卷之中?此时见来,其形其貌虽完全一致,但却与百足妖祖御使之时浑不一样,像是失去灵魂一般,化为普通的罕见蛊虫。 “原来此画卷不仅能封印灵兽,便连人也能收入其中!” 宁枫不由暗道有些鲁莽,若是不小心也被封印到画卷之中,那可真的要和雨儿永世相隔了!慌乱之余他又想到道术典籍中关于封印术的记载,此术乃是以强大神识将灵兽的元神强行剥离身体,以法宝灵器收纳,施展之时也只是口诵法诀,便可以将元神重新召唤,御之战斗。 “嘿嘿,这一个小儿神识能有多强,同时御使这么多兽群怕是已经到了极致了,我只需将其制住,这些兽群自然也就失去控制,那时将地宫闹个天翻地覆才好呢!” 宁枫心中大喜,当下足底运灵,气浪狂涌,在地宫之中循迹周旋,当真是身如鬼魅,状形难寻,那些灵兽纵然群涌而至,但却碰不到其丝毫。 但他却是知晓这些金色蛊虫的厉害,唯有在空中闪转挪移,身后金龙疾速尾随,便如龙蛇之舞一般,上下翻飞,金光闪烁。数日来宁枫多次见识九宫之妙,对白猿传授这九宫洞天步领悟也是更上一筹,此时御使起来连金龙也追之不及。他瞅准一个时机,小心从七条金龙尾隙中穿过,直扑幼童而去。 幼童见状大惊,手中画卷都拿捏不住,只是一个劲的拍打座下坐骑向外奔 去,口中嫩声大叫“鱼姐姐,这人疯了,快救我!” 宁枫不由失笑,心中却是爽快已及,同时也暗暗纳闷“鱼姐姐是谁?难道便是秋泠仙子?” 抬头已见后方十丈处白裙飘飞,香风袭来,宁枫来不及细想,疾速在幼童身上大穴处连点数下,随后将其抱在怀中,朝那道白色身影哈哈大笑“秋泠仙子,你的侍童我便带走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哈哈!” 说罢不理娇斥怒骂,抱紧浑身无力瘫软的幼童,从石门缝隙中堪堪穿掠而过,手中云歌剑化作无上剑气如白龙一般,没入坍塌石门后的黑暗之中。 第五十九章 瑶台 高光启站在甬道一侧,十指分燃烈火,闪烁跳跃。 宫雨儿见宁枫回来,内心无尽的担忧、惧怕刹时消散,不由涌出泪来,呼道“宁哥哥!” 高光启看到其怀中还抱着一小儿,定睛望去,正是秋泠仙子的侍童,当下笑道“宁兄,你怎么还把秋泠仙子的私生子带回来了?难不成是你的么?” 宁枫听其胡言乱语,生怕宫雨儿不悦,当下假装没有听到,自顾说道“这小儿修为不弱,而且擅使奇怪的画卷封印术,他定然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可以从其身上打探出什么消息!” 宫雨儿续道“而且他与秋泠仙子关系匪浅,紧要时刻还可拿来作人质!” 高光启闻言假装拍头苦恼道“哎,我堂堂北都之主,竟然与你们一起干这等拐带幼童之事!” 宁枫笑道“城主大人如此说,那我便将他还给秋泠仙子,到时候若城主大人被他们抓住,可没有人来交换了!” 高光启作思虑状,转而急道“宁兄,莫急,我感觉这等诡异地宫之中,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我们照顾一会儿也无妨!” 宫雨儿听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不禁微微一笑,一时紧张之意稍解,感应四周,又道“素问魔教中人心狠手辣,我看那秋泠仙子未必真的在乎这幼童的性命,我们还是朝前找寻,看是否有其它的出路!” 宁枫闻言陡地想到幼童口中的“鱼姐姐”,便问道“你们可听说过魔教之中有鱼姓的妖女么?” 宫雨儿、高光启细细回想,一时皆想不出有这号人物,鱼姓颇为少见,莫说是魔教妖女,便是整个武周王朝上下,两人也未听说过有鱼姓之人,倒是前朝有一名为鱼俱罗的大将,因目有重瞳,被炀帝猜忌而斩首于市。 魔教中人擅于蛊惑之术,又有奇功异术快速提升修为,是以千百年来遭正道围剿,势力却越来越大。教中奇人甚多,凭空冒出一个秋泠仙子并不奇怪。 当下三人也不纠结,御风朝地宫深处行进,不知飞了多久,四周仍是黑暗一片,唯有靠催灵燃起的炎火之术照明。不知为何,越往里去,宁枫越感到周遭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便如平静的大海一般,无风无波,但一旦爆发出来,便可吞天噬地,沛不可挡。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三人左拐右折,也不知走了多远,面向何方?倒是残留的机关碰到不少,所幸年代已久,威力有限,有些甚至只是发出一阵咔咔声响,便无法启动。 不时又有一闪奇异的霓色虹光闪烁发亮,又转瞬即灭,便如传说中的鬼灵之火一般,令人不由心悸畏惧。 “这么久怕是已经走了不下百里之远了,怎的还不见尽头,便是那始皇地宫,也没有这般广阔吧?”高光启一直负责施火灵术照明,心中不耐已及。 宁枫、宫雨儿闻言也是内心诧异,便停下脚步,缓缓回旋下落。刚一触地便觉脚下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此处乃是地底深处,长年不见日月,森寒无比,但双脚却觉温暖异常,而且还有一丝淡淡的灵力从脚下涌泉、太冲等穴位游走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便连之前与兽群、青铜士兵相斗留下的伤势也不由好了大半。 三人不由四处走动,反复摩挲,但宁枫二人年少识浅,只觉触手温润,但一时却不知是何种材料,倒是一旁高光启叫道“这……这不是昆仑玉么?” 宁枫一惊,讶异万分。昆仑玉乃是产自昆仑山上的珍贵宝玉,晶莹圆润,纯洁无暇,向来被玄门视为天下至灵之物,用以制作灵器法宝,威力非凡。但昆仑玉也十分稀少,便是妙应仙人曾执掌的位于昆仑山上的太清门,也唯有掌教及长老等人的法宝是以昆仑玉制成。 他又强运灵力入眸,向四周望去,但见脚下玉台足有数百米宽,隐隐可见其中灵光闪烁,在玉石之中缓缓流转,宛若碧波海洋一般。 难道,这便是那九宫地基的力量来源之所? 既是如此,这里也当与九鼎有关,可遍寻四周,也未见有传说中青铜巨鼎的存在,难道……秋泠仙子是哄骗李承恩的么? 宁枫心中又涌出百般疑惑,此时四周悄然寂静,仿若世间只有三人一般。他一时心中戒备尽去,直接问道“城主大人,秋泠仙子口 中所说的定灵珠一事,是真是假?” 高光启没料到其突然问出此言,不由神情一愣,但见其面容肃然,当下叹了口气,道“确有此珠!” 宁枫与宫雨儿虽然早已料到,但此刻听其亲口说出,仍不免内心震骇,若这定灵珠真有秋泠仙子所说的那般纳灵聚炁之奇效,那用之以修炼道法岂不是事半功倍么? 两人忍不住凝视眼前的高光启,他年纪不过而立,且整日醉生梦死,吟诗作画,竟能有地之道的修为,实力不在李承恩之下,便是借助了定灵珠的力量么? 宁枫刚欲发问,便又听高光启慨然道“宁兄,我们虽相识不过数日,但患难与共,也算是生死之交。你为人洒脱磊落,我十分喜欢,本也打算推心置腹,但无奈有些事情所联者大,告知于你有害无益。” 宁枫没料到他突然流露真情,当下也感慨万分,笑道“得城主大人这番言语,宁枫受之有愧,既是知交,便当随性行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高光启哈哈大笑,拍手道“说得妙!”随后又喃喃自语“随性……随性!这简单的两个字做起来却是困难无比!”他沉思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又道“此刻还不知能不能逃得出去呢,什么秘密都见鬼去吧!宁兄,我便告诉你,这定灵珠一直在我腹中!” 宁枫、宫雨儿闻言对视一眼,倒是平静如常,实在是近日所遇见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一时内心麻木,无从反应。 高光启还以为他们是不相信自己,便举起双手凝起磅礴灵力,随后缓缓覆盖在他那硕大的肚皮之上。宁枫讶异看去,只见其整个腹部陡然闪烁极强灵光,浑圆无比,倒像一个巨大的夜明珠。 随着高光启双手的不断催灵上升,那股亮光也从腹部缓缓朝胸腔转移,身上红袍也近乎变得透明,宁枫凝眸看去,几乎可以见到他的五脏六腑。 片刻之后,高光启大口一张,一股灼目之极的亮光从中飞射而出,顿时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宁枫与宫雨儿瞠目结舌,立于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怪不得李承恩、秋泠仙子搜遍城主府上下,将其妾室、好友全部审问了一遍,都未曾探寻到定灵珠的下落。 试问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能相信竟能将法宝吞于腹中,安然无恙呢? 宁枫二人心中震惊之意还未消散,又见那定灵珠光华如涟漪白绫一般四散飞舞,瞬间将整个玉台都笼罩其中。这数百米宽的昆仑白玉台顿时闪烁无数灵光,璀璨如星河,浩瀚如夜空,将整个地宫照耀得分毫毕现。 三人定睛看去,这些灵光竟是由千万颗宝石、明珠、翡翠激射而出,五光十色,闪烁奇芒。 宁枫按捺心头狂骇震惊,勉强稳住心神,又借着宝珠灵光向白玉台四周看去,只见一片巍峨壮阔,接天入穹的雄伟宫殿拔地而起,矗立其中,绵延数十里,那勾心斗角的飞檐金瓦,琉璃、紫金漆、珍珠……无数奇珍异宝镶嵌其上,宛若一条霓虹彩带,迤逦环绕,飘向远方。 相形相距较之下,便是那气势磅礴、雄奇瑰丽的太原城也略有不及。 宁枫和宫雨儿瞠目结舌,心底骇异、好奇、震惊,交相涌动,同时又夹杂着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半晌才喃喃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地底开辟出如此宏伟的宫殿?” 高光启胖脸之上也满是震愕迷茫,眉头紧锁,似是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竟然是全身气竭,瘫软坐于白玉台之上,双目圆睁,一字一字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这便是传说中夏王朝的太庙世室,而脚下这白玉台,便是夏桀所造的瑶台!” “夏朝太庙、瑶台?” 传闻夏朝最后一位帝王夏桀,穷凶极恶,荒淫无度,偏偏又自诩神仙,与天上太阳比肩。他曾修建高大华丽、画栋飞甍的倾宫、瑶台,酒池、肉林,骄奢淫逸,无所不为。 可是,夏朝太庙不是被成汤军队所毁,为何这瑶台、宫殿竟能安然无恙的沉睡地底数千年之久,直到今日方才得以见世呢? 宁枫又不由想起那些过往野史中的种种传说,心头陡的一震,涌出一个无比大胆的猜测,难道,当初夏桀御使九鼎,利用这鬼神莫测的力量,竟是逼退成汤,护卫这自大禹时代传 下来的祖宗太庙么? 念及此,宁枫神情剧变,内心惊喜交织,不能言喻。 若真是如猜测的一般,夏王太庙能够历经商朝六百年而无恙,那岂不是说明…… 至尊九鼎,一直便藏在这瑶台之上么? 第六十章 道玄 心中想到那历代帝王搜遍神州大地也未曾找到的至尊九鼎很有可能便在咫尺之处,宁枫便不由激动万分,他虽不是贪婪之人,但面对这等传说中的神器国宝,也是忍将不住,喜悦难抑。 他急忙将幼童递至宫雨儿怀中,催动灵力呼啸涌过全身经络,强大神识如潮水般尽数朝四周掠去,如此感应了数分钟,却是一无所获。这倾宫瑶台虽壮丽宏伟,但其中无一丝生气,只有冷冰冰的金石琉璃兀自闪烁,那万千宝珠、碧玉便如亘古星辰一般,绽放光芒,任是时间流转,日月呼啸,也不曾改变分毫。 而且四周玉石皆是灵物,宁枫神识甫一接触,便觉心神激荡,脑中嗡嗡,良久之后只得放弃。 宁枫缓缓感应脚下昆仑玉之灵,蓄精养神,休养伤势,暗想“九鼎既然被称作天下至尊之宝,必然是蕴涵无上灵力,我感应了这许久也未曾发现,说不定早已被人挖掘,收入囊中!” 心中既想,顿时百气尽消,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怅惘、悲伤,当初夏桀坐拥华夏神州,最后却也不过屈居在这太庙之内,老死残生,尸骨化为一抔黄土,随风飘散,连一丝痕迹也未落下。 便连这用无数奇石百玉建成,当年浩浩荡荡的百万成汤军队也未曾侵入的华夏第一宫殿,也在沉寂数千年之后,被三名后人轻松破入,而那些保卫太庙的青铜卫士,也化作铁屑飞舞,封印元神飘飘荡荡,消散无形。 正思虑间,却见高光启迈着大步,手拿定灵珠,在瑶台之上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奇怪之极,宁枫猛地想到,高光启握有定灵珠,身居北都城主,定然也一直在寻找九鼎的下落,今日来到这夏墟地宫,最为激动兴奋的怕除了李承恩,而是他了! 只是,玉台之上空无一物,九鼎下落不明,高光启此番恐怕要败兴失望了。 宁枫心下不忍,劝道“城主大人,这夏墟遗迹历经千年,说不定早有人进来过,那九鼎自然也被人拿走了。而且就算你取得九鼎,也难逃外面李氏家族的勃勃野心,还是让这地宫继续沉睡下去吧。” 高光启神情呆滞,置若罔闻,仍然是祭起定灵珠,在瑶台之上缓缓感应,似乎是不甘罢休。 宁枫略略疑惑,他以为这花间城主感兴趣的唯有美女和歌舞,想不到竟然也对九鼎觊觎万分,不过转念一想便瞬间释然,传闻谁能得到至尊九鼎,便可以问鼎中原,占有天下,这份诱惑,又有谁能抵挡得住?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怕不是九鼎的下落,而是三人如何从这倾宫瑶台逃出去,不然过得数十日,纵然不被饿死渴死,也要被四周这无尽的森寒诡异逼得发疯了。 宁枫想罢便欲与宫雨儿一道在倾宫中查探一番,刚一回头,却听宫雨儿柔声道“宁哥哥,这童子好像要醒了?” 宁枫闻言朝她怀中看去,果见那幼童眉头微皱,口水都流了下去,浸湿了雨儿洁白的衣衫,他不由心中一惊,要知道他在石门之外为了迅速制服幼童,可是以医道异术点了其全身三十六处经脉,令其灵力阻滞,心脉暂歇,数个时辰之内都会一直沉睡,这幼童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醒来,其灵力修为当真惊人! 就在他愣神之际,幼童已经睁开眼睛,许是感觉宫雨儿怀中温暖甜香,竟然用头拱了一拱,发出一阵舒服的**之声,顿时惹得宁枫涌出嫉妒、羡慕之意,同时也是心头一软,笑骂道“好啊,小小年纪就喜欢美女,长大了还得了,不行,得好好教训一番。”说罢便欲上前将其从雨儿怀中抱走。 宫雨儿知其心意,俏脸微红,嗔道“真羞!连小孩子的醋也要吃……” 幼童听得交谈,顿时惊醒过来,双眸陡地睁开,如黑玉宝石一般闪烁灵光,他见着宁枫,顿时认出其便是那时将自己封穴的疯子。此刻幼童又看宁枫满面“凶狠”神色,不由心头害怕,口中叫喊“鱼姐姐……鱼姐姐,救命啊!” 宁枫不由心中无语,暗想“我有那么可怕么?” 宫雨儿见幼童精雕玉琢,可爱之极,内心虽明知其可能是魔教中人,但仍是忍不住泛起怜意,不停地拍打其后背,同时对宁枫佯怒道“别表情这么凶,吓坏小孩子。” 宁枫暗暗失笑叫苦,但却不敢反驳,不过他见这 幼童灵动非常,也是生不出半分狠意,更难将其与之前那个御使万千凶兽恶禽的魔教妖人联系在一起。当下刚刚心中想到的无数逼问威胁的计谋全都作罢,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幼童见抱着自己的这个姐姐喜欢自己,而眼前这个凶狠的疯子却又是十分听这位姐姐的话,当下心中惧怕之意尽消,稚嫩的朝宁枫哼了一声,便又钻进宫雨儿柔软的怀抱,闭上眼睛。 眼见这幼童瞬间逆转形势,竟凌驾于自己之上,宁枫平生第一次感觉有些无计可施。但此时瑶台之外的连绵宫殿尽数隐于黑暗,不知又藏匿多少危险,而九鼎却也寻之不得,若是不从这幼童口中问出点讯息,怕真的要困在这夏王太庙之中了。 宫雨儿见其神情,轻轻摆了摆手,柔声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那秋泠仙子是你的什么人?” 幼童对宫雨儿颇有好感,便睁开双眼,又见宁枫便站在自己半丈之外,便瞥了其一眼,奶声道“姐姐,你让这个疯子走远一些,我便告诉你。” 宁枫无奈,便朝后退去,却见幼童一直不愿开口,他只好又退了五丈之远,心中暗想“哼,真是个无知小儿, 以为这样我便听不到了!”当下运灵流转双耳经脉,顿时四周百丈之内的声息都尽数得闻。 却不想只见那幼童双唇翕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宫雨儿却是笑意嫣然,不住点头,显然是在与其交谈,宁枫大惊,猛地想起一异术“难道这竟是师父曾经提到过的传音入密之术么?”他骇异不止,此术相传乃是天竺一高僧所创,可以用强沛灵力将声音聚成一线,只让特定的人听到,而其他人即使是近在咫尺,也全然不闻。 “此子有此异术,为何还要让我远离五丈的距离?”宁枫心头疑惑,又想“难道是他灵力不纯,怕我感应到么?”他看了看幼童如玉般的面颊,不知为何,内心却闪过一丝异样。 宁枫释放神识将两人笼罩,却仍是什么也听不到。当下只得放弃,但双眼却是紧紧盯着那幼童,突见其在空中兴奋摆动的双手迅速伸入怀中,似是在摸索什么,他大叫不好,闪电般飞身而至,灵力涌入指尖,在幼童双臂之上连点数下。 随后从其怀中搜出一幅画卷,只见其上画有一陡峭山崖,奇花异木纵生,瀑布从山顶之上飞速流下,如白练银河一般。隔着画卷也能感觉到那盎然生气以及扑面凉意。 宁枫少时博览书籍,于绘画也算是有几分造诣,见过一些名家真迹。但此时方一阅得此画,却是心中惊叹非常,但见画中横斜平直,似灯取影,便是寥寥数墨已勾勒无尽变化,几乎已臻画道之极致。 他不理幼童口中叫骂,细细观摩画作,宫雨儿也猜到几分,便站于其侧,看得入神,突见山崖峭壁上的一株大树之上,环绕着一片奇怪的金色虫子,似蜂非蜂,似鸟非鸟,但却有几分熟悉之感,正思索之际,却听宁枫叫道“百足妖祖?” 宫雨儿仔细看去,发现这金色虫子果然与百足妖祖所豢养的金色蛊虫十分之象,心中一凛,却仍是疑惑不解。当下宁枫将自己的推测和在石门之外见到的七条金龙说了出来,宫雨儿越听越是心惊,但她修道于名门,见多识广,倒不像宁枫初见时那般诧异慌张。 两人收起画作,那幼童却仍是叫骂不已,宁枫狠下心肠,走过去厉声道“小儿,快说这幅画是谁画的?鱼姐姐又是什么人?为何会知晓九鼎的所在?她有什么阴谋?” 宁枫此时对幼童再没有半分怜惜,他既然心中一直藏有加害之意,那刚才自然不会对雨儿说出真话,当下紧紧抓住其小手,内心疑惑如连珠一般从口中迸射而出。 幼童感应到宁枫体内涌动的厉意,不由心下惧怕,双眼求助似的看向宫雨儿,几乎要落下泪来。 宁枫正要劝宫雨儿勿要对这妖童生出同情,却见她款款走过去,嘴角凝出一丝奇怪的微笑,柔柔道“我听说人身上有七穴,其中有麻穴、痒穴、痛穴、死穴……每一个穴位都有其奇妙之处,你想试试被人点中这些穴位有什么反应么?”其声甜如蜜,脆如莺,但言语却是锋如剑,利如刀,满是森冷霜寒。 宁枫暗暗惊诧,在他心中雨儿妹子一直纯真灵动,剔透玲珑,绝少会表现出怒意, 没想到她生起气来竟是如此的骇人。 幼童听宫雨儿这等狠厉语气,又看她冰雪般美丽面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 宫雨儿峨眉微蹙,叹了口气,举起纤细玉手,催灵入指,刹那间光芒乍现,灼灼生辉。 幼童似是没料到宫雨儿真会动手,惊惧已极,小小的身体都不住颤抖,连哭泣也不敢发声,只是口中呜咽道“我……我叫道玄!” 第六十一章 梦笔 宁枫闻言暗道“道玄?道法通玄,啧啧,好大的口气!”心中越发笃定此子定非常人。 道玄不过是六七岁幼童,虽侍于秋泠仙子身边,公子王侯见了不少,但却从未见过宫雨儿这般“蛇蝎美人”,心中惊慌惧怕,当下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问了半天,却尽是些无用之语。只说这些画作俱是他所画,而秋泠仙子实姓鱼,三都花魁不过是遮掩,其暗地另有身份,但具体所谋何事,所见何人,他却一概说不出。 宁枫知这小儿狡猾,心中半信半疑,只道其在隐瞒,便又疾言厉色吓唬了一番,但仍是一无所获。 “看来秋泠仙子的身份果然神秘,如果她当真是属于魔教,这这些妖人的势力当真是无孔不入。” 宁枫百思不得其解,无意间瞥见依然执着寻找的高光启,忍不住又问“那你的鱼姐姐告诉李承恩九鼎就在这地宫之中,是真是假?” 道玄看了看宫雨儿微笑的面容,身躯一颤,怯生生道“这个是真的!” 宁枫讶异一声,又仔细端详道玄神情,但见其虽不敢看向自己,但目光凝神,不似作伪,他不由疑惑万分“难道九鼎真的还在此处么?那为何搜索片刻还不见半丝踪迹,这等传国宝器不是凡物,能被藏在哪儿呢?” 他脑中百般思虑,却仍不得其解,又想到眼前这童子年纪虽小,但狡黠无比,其所说之言怕是真假参半,不能全信。 宫雨儿见宁枫想的入神,当下也不打扰,只是径直走过去拉住道玄的小手,微笑不语。倒是道玄此时心中对她惧怕已极,甚过宁枫,不由拼命挣扎,但怎奈四肢经络被封,灵力不至,只得放弃。 宁枫不由又想到此行遇到的种种奇境,心中陡地一惊,恍道“是了,若不是有九鼎的力量,那这地宫又如何能孕育出惊雷木、寒水晶等诸多天材异宝,又怎会引来北都李氏的觊觎,与秋泠仙子一道深入这万丈地底深处?” 此前一路惊慌逃命,未及多想,此时仔细揣度,只觉种种蛛丝马迹都与九鼎密切相关。 宁枫暗想“这小儿整日与秋泠仙子一起,不可能一点内情也不知。但是如果直接相问,怕他不会说出实话,不如诈他一诈!”他想着道玄虽聪明,但不过是一总角小儿,略施小计,恩威并施,拿下他当不是难事。 想罢面容稍缓,露出不屑神色,嗤道“怕是你的鱼姐姐不过是欺骗那个笨蛋族长的吧?几千年来无数皇帝都没有找到的九鼎,怎么会让你们轻易寻得?” 道玄闻言黑色双眸快速转动,如玉雕琢的面颊也微微拧起,片刻后像是鼓足勇气一般,说道“我……听鱼姐姐讲过,这招好像是三国孔明曾用过的激将法吧?” “噗嗤!”一旁的宫雨儿听得此言,带着玩味的目光在宁枫与道玄两人之间流转,忍不住笑将出来。 宁枫面现尴尬之色,哑口无言,原以为此番话语定能激得这小儿情急漏言,不想自己的一点心思全被其看个通彻,当下面上无光,怒道“什么激将不激将的?你这小儿满嘴胡言,再如此,小心我把你扔到外面的宫殿遗迹中去,那儿有许多死去的人祭、将士,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了!” 道玄看出宁枫虽言辞厉厉,但并非心恶之辈,心中俱意渐渐消散。 宫雨儿一面忍俊不禁,一面也暗暗惊奇于道玄的心智,她略思片刻,诡笑道“果然聪明伶俐,一眼就看出这位哥哥在胡说八道,明明是他自己喜欢吃小孩的血肉,还偏要借鬼魂来骗你!” 道玄对宫雨儿仍是心悸不已,闻言带着哭腔道“我说了你们又不信我!” 宫雨儿佯作无可奈何状,说道“那没有办法了,谁叫你这小孩这般狡猾,这样吧,你要是能证明刚才那副画是你所作,我们自然便会相信你。” 道玄沉思片刻,良久才道“虽然鱼姐姐不让我显露,但为了不被这位……哥哥吃掉,也只好如此了。你们先将我穴位解开!” 宁枫见其神情陡变,惊慌之色尽消,心中讶异,为防其暗施奇术,便走上前去将其怀中画卷尽数搜出,但觉每一幅俱是佳作,若是放在市上售卖定然不下千金之数,他心中惊奇更甚。 道玄经脉得解,便从 袖子拿出一手指粗细的紫色毛笔,通体生辉,闪耀光华,与四周的明珠宝玉相比也不遑多让,宁枫一见便知其不是凡物,叫道“你这是什么笔?” 道玄面现傲色,朗声道“此乃仙毫梦笔,笔身以昆仑玉、炎火晶、寒水晶等天下八十一种奇珍异宝制成,而笔锋取龙须,副毫取凤羽,是天下第一笔。” 宫雨儿不擅丹青,听得云里雾里,但宁枫却是颇通书画,暗道好大的口气,忍不住说“先不说龙乃仙外之兽,甚难寻得,光这龙须韧性有余,却过于粗硬,哪儿能用作笔毫之用?” 道玄不惊不慌,道“所以仙毫梦笔的笔锋之毛乃是取幼龙的龙须,软而韧,挺而锐,刚柔兼得。” 宫雨儿听得不耐,打断道“那你是如何将百足妖祖画入卷中的?” 道玄说道“鱼姐姐曾教授我一仙术,称为丹青妙法,此术分为三重境界,生光、封神、万物,画这个虫子的便是封神一境,乃是将其元神以仙毫梦笔封入画卷之中。” 宁枫和宫雨儿闻言惊愕万分,道术之中封印法数不胜数,但无一不是以阵法将人兽的元神吸纳,而且还需施阵之人的元神远大于被封印者,若不然稍有不慎便有被反噬之虞。这小儿道法虽奇,但其年纪幼小,元神怎么可能强过魔门妖人百足妖祖? 道玄似是知晓两人所想,又道“丹青妙法的生光一境可以落笔化光,封神一境可以封印元神,而且不怕被反噬。” 宁枫再难起小视之心,问道“那万物一境又是什么?” 道玄道“万物乃是取自道德经之三生万物一说,鱼姐姐说练至这一境界便可以化身仙笔,创造世间万物,可惜我练了五年,也还未触的万物之境分毫。” 宁枫和宫雨儿闻言默然,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涌起滔天巨浪,难以平静,以笔生万物,岂不是与上古女娲造人一般,乃是神迹了么?宁枫又看向其手中紫笔,暗道“笔身五行毕集,笔毫取自龙凤,阴阳兼备,难道这小儿所言非虚么?” 两人震惊之时,道玄已经握住仙毫梦笔,催灵入笔尖,灼灼生光,看着脚下喃喃道“玉乃地之精,正可以作画。”说罢泼墨挥毫,恣意潇洒,片刻间已在昆仑玉台之上画出了一尊丈余的青铜大鼎,鼎上花鸟鱼虫,飞禽猛兽,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宫雨儿俏面之上满是赞叹,竟忍不住想走上前去触摸,却突见一旁窜出一胖硕身影,扑在大鼎之上,大叫“九鼎,终于找着九鼎了!”赫然便是一直苦苦找寻的高光启。 宁枫失声道“城主大人……” 话音未落,高光启已发现此鼎并非实物,瞬间颓丧之极,转而拉住道玄,叫道“秋泠仙子知道九鼎在哪儿?你也一定知道,对不对?” 道玄虽修为不弱,但哪里能比过地之道的高光启,被其大力抓地生疼,情急之下他以笔尖在鼎中一点,那空荡的鼎内顿时漾起一道强大的灵力波动,片刻后便化作一道磅礴水浪,轰然击在高光启身上。 高光启避之不及,被浇了满身,不由退后几步,满面错愕。 宁枫与宫雨儿看的目瞪口呆,一时失神,立在当场。 道玄生怕高光启再度发难,连忙跑至二人身边,笑道“怎么样,这下相信我了吧?” 宁枫心下叹服已极,赞道“古有文圣孔夫子,赋圣司马长卿,你可以算作画圣了!” 道玄闻言喜道“鱼姐姐也一直这么说呢!” 宁枫又仔细看那画出的青铜大鼎,但觉其铭文、纹饰纤毫毕现,心中募的想到什么,又问道“这鼎你是在哪儿见过的么?” 道玄得其夸赞,心中敌意尽消,便道“当然,这鼎便是那李氏族长之物,听鱼姐姐说,乃是九鼎之一巽木鼎。” “什么?”宁枫、宫雨儿、高光启三人同时惊叫出声,吓得道玄一震,目露戒备。 宁枫内心大跳,震惊之意更甚,原来李承恩和秋泠仙子早已发现了九鼎的踪迹,怪不得他们对这至尊宝器的下落如此笃定,李承恩既已取得了巽木鼎,那剩下的八鼎呢?是否也落入其手?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的猜测,若是九鼎尽数归于李氏,那他们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地进入地宫了 。 “是了,怪不得那李宏义短短数日,修为竟是突飞猛进,原来竟是借住了巽木鼎之力么?还有九宫地基的巽木宫处空无一物,而那倾宫石门之上的九宫图也是少了一角,原来竟皆缘于此。” 刹那间这几日的种种疑惑之处尽皆有了答案,宁枫只觉内心滞塞郁堵之意一扫而空,说不出的舒然爽快。 既然九宫地基处的其余八宫之处催生出了奇珍异材,那岂不正说明八鼎仍然在这倾宫之中么? 那李宏义不过一凡夫俗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利用巽木鼎将修为提升至此,那此间有高光启的定灵珠,三人又俱是天资超卓之辈,若是能够集齐八鼎,逃出这里不是易如反掌?更有甚者,与地宫另一侧的李氏宗族相抗,破除其造反之谋,也大有可能! 第六十二章 冰镜 宁枫想着能得见这闻名遐迩的传国神器,又可以破除魔门的阴谋,助自己逃出生天,一时脑中轰然,惊喜交加。 宫雨儿也是眉目悦然,裙裳鼓舞,万千明珠星光从四周映射到其俏脸以及娇媚身姿之上,焕发出一层柔和而圣洁的色彩,令人神夺心动,目光不忍稍移半分。 她妙目扫视四周,笑盈盈道“道玄说的没错,玉乃地之精,而九鼎象征着华夏九州大地。这昆仑玉又是夏王朝太庙的祭天之台,九鼎原本一定便是放置于此。” 宁枫点头,深以为是,募的想到一点,转而又道“但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九鼎一定早就离开了这昆仑瑶台,不然也不会被李承恩获得了,这倾宫如此广阔,不知剩下的八鼎落在何处?” 宫雨儿闻言目光瞥向道玄,露出询问之意。道玄见之急忙道“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枫点头“李承恩那家伙老奸巨猾,怎会将这些机密告知一小儿。”心中虽如此想,却仍然忍不住生出一丝失望之意,此时虽然知晓巽木鼎的所在,但如何寻找剩下的八鼎,却是一筹莫展,线索全无。 正思虑间,却见全身湿透的高光启面如死灰,神情萎靡颓丧。宁枫心底暗暗疑惑,这花间城主虽长相不怎么样,但也是性情豪爽,潇洒大度,怎的一进了这倾宫瑶台,好像便变了一个人一般? 宁枫此时虽知高光启对自己仍有欺瞒,但心底已将其当作至交朋友,此时见其失神落魄的模样,不由感同身受,欲上前抚慰一番,却突闻来时甬道之处传来一阵轰然震响,便连整个倾宫都似在颤抖! 宫雨儿也是俏脸一紧,低声道“难道是他们追来了?” 话音未落,震颤之音越发剧烈,便连绵延数十里的宫殿群也是摇晃不已,飞檐流丹上镶嵌的宝珠光芒在黑暗中明灭飘曳,宛若万千流萤,绚烂之极。 宁枫来不及欣赏这美景,心道“这地宫年代久远,既然能被兽群冲开,那李承恩集聚太原城的上万兵力,在坍塌的甬道中辟出一条路来也当不是难事。” 正思量间,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众人喧哗之音。 道玄面露大喜,失声叫道“鱼姐姐……” 宫雨儿急忙将其嘴巴捂上,对方人多势众,三人绝不是对手,若是正面相抗,怕不仅是寻不到九鼎的下落,便是性命也难保,当下急道“宁哥哥,该怎么办?” 宁枫刹那心头涌出万千计谋,却又都一一否决,若是三人飞身藏在百里倾宫之中,李承恩进来见着瑶台,大喜之下未必会发现自己。可以这样一来,九鼎不就落入了李氏家族的手中了么? 武皇登基建立周朝,本就不能尽服天下。那时李承恩手握至尊九鼎,振臂一呼,天下李氏宗族、道门尽皆响应,怕是九州华夏又要陷入绵绵战火之中。 宁枫虽身怀灭族大仇,心中对朝廷、道佛无甚好感。但其实心底深处,却一直笃信妙应仙人济世为怀的原则,希望神州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永无战争。 至于是李姓当皇帝,还是武姓当皇帝,又有什么重要呢? 可是一时他心中却想不出万全之策,心中矛盾无比,直急的胸中如被万蚁咬噬,难受之极。 犹豫之时,突听身旁的高光启哈哈大笑,道“宁兄,我们不用逃了,救兵已经到了!” “救兵?” 尚未来得及细想,只听得远方的甬道处“砰”的一声巨响,随后嘈杂之声大作。 三人此时立于瑶台之上,些许伤势早已痊愈,灵力修为尽数恢复,此时外面人群说话之声如在耳畔。宁枫细细辨之,李承恩、李宏义等人的声音便在其中,但同时也掺杂一些陌生女音,个个娇柔婉转,却又带些英爽之气,不知是何人? 外面敌友不明,在至尊九鼎的诱惑之下任是谁也不能轻易信任,宁枫不敢冒险,便咬了咬牙,抱起道玄,拉住宫雨儿躲在明珠光华的阴影之处,若不细瞧一时也难以发现,高光启无奈,也只好尾随。 片刻之后,从那甬道的方向瞬间涌出上百人,自动分成两个阵营。一方自然便是以李承恩、秋泠仙子为首的北都李氏宗族,而另一方却尽是白衣女子,中央簇拥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白裳美人,其面色 冰冷,霜眸凝视,周围萦绕着浓烈的极冰气息,便连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宁枫见之也不由全身一抖,寒意遍体。 “冰镜大人!”高光启低声惊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宁枫见之暗想“看来这冰冷女子便是城主大人口中所说的救兵了,可是她虽没有与李承恩众人站立一处,但却也没有互相厮杀,难不成这所谓的救兵也与他们勾结在一起了么?” 身旁的宫雨儿知晓宁枫不认识此女,当下悄言解释。 原来,此女乃是朝廷望月神宗之人。武皇代李称帝之后,为了拉拢支持李氏的道教,便收买了不少玄门中人组成望月神宗。这些玄门中人虽修习清净道法,但依附权贵之心比常人更甚,是以经过数年发展,神宗便已力压太清门、五岳剑宗等门派而成为道门第一大派。不过神宗内包括宗主赤天国师在内,大部分实权人物皆是女子,甚至连当朝女宰相以及武皇最宠爱的公主也是神宗之人。 望月神宗分为冰、寒、玉三门,每门皆有门主、嗣主,而这位冰镜大人便是其中冰部的嗣主。 宁枫闻言暗暗咋舌,自古以来天下便是男尊女卑,便连文圣孔夫子也不能免俗,想不到这武皇登位,竟将女子的地位拔高到了如此地步,怕是天下间的儒生文人心中早已不服,这看似祥和的太平盛世,其下又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 此时众人见着眼前巨大白玉高台,其上星光闪烁,珠宝满天,而四周错落有致地遍布着灵宫殿宇,一直延伸至黑暗尽头。这等人间难见的幻竟奇象顿时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唯有秋泠仙子嘴角含笑,冰门冰镜满面霜寒,四下环顾。 李承恩双眼凝视瑶台,目光中尽是贪婪狂热,大笑道“多亏那废物城主和那魔教小子帮我们清除了这地宫中的重重机关和死灵卫兵,不然怕是无法这般轻易破开九宫之门,进入这传说中的夏桀倾宫了!” 宁枫闻言不禁又惊又怒,原来秋泠仙子让道门驱使兽群将自己三人逼迫至此,竟是这般的目的,他忍不住又看向李承恩身旁的那道妖娆妩媚身影,心底却涌出一片森寒冷意,眼中怒火涌起,牙关紧咬,募的又想到,怕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目的,那便是让高光启以为坍塌石门隔绝了众人的追击,便可以放心的取出定灵珠,寻找九鼎。 随后秋泠仙子再与李氏族人破开乱石到达这里,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夺走定灵珠,将至尊九鼎收入囊中。 宁枫凝视秋泠仙子,竟是第一次涌出俱意,暗想“此女言行虽看似轻描淡写,但随手施为便能将人玩弄鼓掌之间,其心计之深,当真可怕!” 冰镜面无表情,淡淡道“族长大人,高城主怎么说也是望月神宗之人,武皇钦定的北都之主,还望您看在武皇、赤天国师的面上,手下留情!” 宁枫、宫雨儿闻言差点惊呼出声,原来这花间城主,竟也是望月神宗之人。宁枫忍不住看向高光启,但见其满面讪笑,露出几分无奈之色。他瞬间恍然,北都之主虽然夹在武氏和李氏之间,并无实权,但再如何也是封疆大吏,风光人物,武皇若要选择最为信任之来担任,望月神宗自是不二之选。 那他身怀定灵珠,定然也是在帮助武皇寻找至尊九鼎的下落,只是这本当时朝廷至为隐秘的消息,为何会被秋泠仙子得知?一时宁枫对这妖艳的三都花魁,更增无尽的好奇与忌惮! 秋泠仙子咯咯娇笑,说道“冰镜大人放心,族长大人不过是看高城主受到一魔教小子和峨眉女子的哄骗,这才痛下心肠,将其暂时幽禁而已,并无加害之心。” 冰镜冷笑,道“捉拿区区两个乱贼,何必需要动用太原八营的军队?” 宁枫于一旁却是暗暗惊诧,这李承恩行的是造反之事,意在推翻武周王朝,而冰镜又是望月神宗冰门的嗣主,按理说两人应是水火不容之势,怎的好像两人之间并无敌意,难道冰镜并不知晓此间发生之事? 李承恩嘿嘿笑道“冰镜大人,前日间小儿在太原北郊处无意发现一青铜大鼎,老夫见之,知其不是凡物。而三都皆传闻,秋泠仙子不但歌舞双绝,才学更是渊博,精通历史,遂邀请其来鉴宝。经她慧眼一瞧,发现此鼎竟然是传说中至尊九鼎其一!” 他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一片。 宁枫隐在暗处,却是冷笑不已“这老贼不知又想些什么说辞,竟想蒙骗望月神宗冰门的嗣主?” 身后走出一面相阴鸷青年,正是李宏义,他朝冰镜微一拱手,随后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指尖碧光大作,一道强沛无比的木灵之力顿时如涟漪一般在空旷的倾宫之中荡漾开来。 宁枫凝眸望去,不由呼吸顿止,惊讶、喜悦、震骇……尽皆从神识中汹涌而出,几乎令其不能自已。 此时李宏义手中之物,与道玄所画出的巽木鼎一模一样! 第六十三章 阳谋 一时间在场中所有人的眼睛之中皆显现贪婪之色,在这传说中的至尊神器面前,又有谁能够稳住心神,而不为之疯狂呢? 便连一直面色冰冷的冰镜也是寒眸流转,说道“若真是大禹九鼎,那当是献给武皇陛下,以开盛世,为何却要兴师动众,深入夏墟倾宫地底,捉拿两个不相干的小子呢?” 李承恩招手令李宏义退下,随后又道“冰镜大人所说不错,老夫心中本亦是如此想。但是传闻大禹九鼎分列九州,当有九个,此时方才得到其中之一。老夫便想不畏险阻,根据这巽木鼎上的提示,深入夏墟之中寻得剩余的八鼎,一起献给武皇!” 三人于暗处闻听其矫揉造作之言,几欲作呕,这老贼见风使舵之本事,当真是天下少有。 李承恩见冰镜并无回应,冷笑一声,又道“不过老夫却也有一事不明。向闻冰镜大人坐镇长安,不知今日为何却会来到太原城,又恰巧进入这地宫之中?” 宁枫听其言语之中威胁之意尽显,心下恍然“武李两族权力争斗不休,望月神宗自然不敢得罪任何一方,恐怕冰镜她即使知晓李承恩的造反阴谋,也不会轻易揭发,所以这老贼这般有恃无恐。” 突见冰镜身后的白衣女子之中走出一俊秀儒雅公子,宁枫讶异一声,竟是李承恩的大儿子李宏阳。 李宏阳走到父亲面前,说道“父亲大人,是……我派人通知冰镜大人的。” 李承恩面色转冷,默然半晌,良久才道“好,好,你干的好事!” 宁枫和高光启对视一眼,皆是略有讶异。想不到这老贼千算万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周密计划竟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泄露给了外人,不过冰镜面容殊无反应,怕就算是知晓此事,也不敢随意与李氏宗族撕破脸皮。 李承恩当下撇开李宏阳,向前一步,大声道“城主大人,还请你现身相见,与老夫一道寻得九鼎,献给武皇陛下。”其叫声裹挟浑厚灵力,直如巨钟敲击,震得众人耳中轰隆,传至倾宫的每一个角落。 宁枫三人闻声一惊,暗道“这老贼好强的灵力!”此时方知原来一直小觑了这北都李氏的族长,他此时为了震慑众人,运足修为,怕已至地之道的大乘境界。 良久不见回应,李承恩嘿嘿笑道“冰镜大人,高城主他怕是对老夫不甚信任,还请你一开芳口,唤其出来。” 冰镜犹豫片刻,飘身跃至瑶台之上,高声道“城主大人,冰镜特来拜见,还请现身。”其声如清铃脆响,又似寒冰乍裂,直刺耳膜之中,令人不由神识一震。 高光启面色一动,正欲飞身跃出。宁枫见状赶紧拉住他,急道“城主大人,这冷冰冰的女人怕不是善类,你与她可有交情?”高光启嘿嘿笑道“我曾经对其表白过心意,可惜石沉大海。” 宁枫一阵无语,只得道“那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等局势明朗之后再现身不迟。” 高光启又道“不过望月神宗冰门的门主乃是武皇最为……私密之人,冰镜身为嗣主,当不会背叛武皇才是。”宁枫见其支支吾吾,讶异不解,经宫雨儿提点方才豁然明白,当今武皇豢养了不少男宠,以供享乐,怕是这冰门门主也是其中之一。 宁枫不屑道“此间面对至尊九鼎,怕是再亲密的人都会迷了心窍。”他心中暗暗猜测高光启定是在帮武皇寻找九鼎,是以以此激之,果见其闻言一阵黯然,再不言语。 秋泠仙子见仍是没有回应,娇笑一声,长袖轻拂,翩然跃至瑶台之上,环顾四周。 宁枫暗叫不好,道玄刚才所画的巽木鼎尚未擦去,如若被秋泠仙子看到,岂不是暴露了行迹? 果然秋泠仙走至一处,面容一怔,低头望去,随后露出几分笑意,对李承恩道“族长大人,我那弟弟被其掳去,在此留下了记号,说明他们就在这倾宫之中。” 李承恩赶紧着人道“赶紧加派人手搜遍这夏墟倾宫,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宫雨儿知晓再隐藏不住,闻言不由朝道玄看去,吓得道玄赶紧说“那……可是你们让我画的。” 宁枫暗笑,想不到向来面柔心善的雨儿妹子,竟能将这么个半大小儿吓得有如惊弓之鸟。不过此刻 他陡地想起刚才情急之下忘了点其哑穴,若是道玄此时大声呼救一声,那三人的行迹便再无法隐藏。 宫雨儿悄声道“放心吧,待会儿定然将你还给你的鱼姐姐!”道玄闻言忙不迭的直点头。 瑶台之上的秋泠仙子仔细探查,突觉脚下一滑,竟有水迹,而反观四周,却尽是温润光洁,她心下微微一笑,却对众人道“族长大人,冰镜大人,我弟弟留的记号显示,他们找着了出路,已经先行离去了。” 李承恩闻言面容剧变,大怒道“这倾宫位于地底万丈深处,唯有石门一条路,难道他们变成了老鼠,钻出去了么?” 宁枫心中突突大跳,秋泠仙子她为何说谎,欺骗李承恩,难道她竟是另有图谋么? 不知为何,他只觉在场所有人当中,心机最深沉的便是这三都花魁,其所谋之事,必然比利用九鼎造反,更加令人可怖。 他回望宫雨儿和高光启,发现他二人双眼之中也尽是诧异,宁枫当下悄声道“既然他们想要九鼎,那就随他们的愿吧,让大家来一起找寻!” 宫雨儿闻言先是一怔,转而露出笑意,赞道“宁哥哥当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此时秋泠仙子估计已经发现三人的踪迹,若是再隐藏下去,即使不会被李承恩发现,也断然会落入秋泠仙子的算计之中。这三都花魁处处设谋,步步为营,当真是高深莫测,而且她能够教授道玄这等奇异的丹青妙法,又能将百足妖祖收服封印,怕是其修为,远超其显现出的实力。 当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大大方方的站出来,与李承恩、秋泠仙子、冰镜一起寻找九鼎,那时若是找寻不至,只要高光启还握有定灵珠,便可保得无虞,万一真的找到了剩下的八只巨鼎,那时人人觊觎此宝,三人正可以浑水摸鱼,逃出生天。 高光启叹道“哎,我现在只想美女入怀,美酒穿肠,什么九鼎,我已经不在乎了!” 宁枫再不迟疑,纵身从阴影处跃将出来,哈哈大笑“族长大人,秋泠仙子,高光启我已经帮你们找到了,你们该怎么感谢我呢?” 众人但见一俊秀少年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瑶台之上,而其怀中抱有一粉面幼童,满面含笑,潇洒自如,在四周明珠之光的照耀下更是有如仙人,一时不少冰门女子皆目眩神迷,心中大跳,忖道“这人是谁?竟生得如此俊秀,便是门主与之相比怕也略有不及了!” “道玄?”秋泠仙子眼见其怀中幼童,不由惊呼一声,随即秋水双眸一转,又咯咯笑道“多谢宁公子帮助小女子照顾这顽皮的弟弟!” 宁枫神识敏锐之极,早已将其自如神情之下的慌张收入眼中,当下心中增了几分底气,哈哈笑道“仙子说的哪里话,道玄他如此精灵可爱,我和雨儿妹子都十分欢喜呢,都有些舍不得还给仙子你了!” 瑶台之下的李承恩见着宁枫,讽道“你这小子可真是命大啊,竟然能从兽群和死灵卫兵的合击之中活下来!” 宁枫不甘示弱,回道“有劳族长大人挂心了,小子曾经去过地府一次,可惜阎罗王他老人家不收,我也没有办法。” 众人皆以为他此言说的是刚才的地宫之战,不想宁枫真正所指的却是当年在白绝山谷之时被鬼灵哥哥和师父妙应仙人所救一事。既然魔门曾经能通过他体内的鬼灵感应其踪迹,那他们定然也知道此事。 宁枫故意以此试探,若是场中有魔教妖人,绝不会无一丝反应。 余光瞥处,宁枫瞧见秋泠仙子神色微微一变,转瞬又恢复正常,他心中一震,暗道“你果然是魔门中人!” 冰镜见这少年神采飞扬,周身笼罩着一丝奇异气息,当下微微惊诧,问道“族长大人,这又是谁?” 李承恩冷道“这便是那在峨眉山上自称妙应仙人之徒,逃过魔门神后的追捕,随后又来到太原城,大闹百花宴,蒙骗城主大人的魔教叛徒宁枫!” 冰镜闻言娇躯一震,冷面之上涌出古怪神情,双眸直愣愣地盯着宁枫。 宁枫微微诧异,但此女敌友不明,当下也不理她,只是笑道“族长大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甚了解,倒是对我的经历如此清楚,小子真是受宠若惊啊!” 李承 恩向来以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痛,闻言不由大怒,手中陡然祭起龙尾剑,光芒闪烁,口中叫道“竖子敢尔!” 便在此时,上空陡然有一肥硕身影轰然落下,直震得瑶台微颤,明光摇曳。又有一绝色少女笑容满面,翩然落在宁枫身侧。 “族长大人,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何必与一小儿这般置气呢?” 李承恩原以为宁枫现身定然是有后计,不想此时三人全都出现,他不免惊疑万分,冷笑道“城主大人果然风采依旧啊,我听秋泠仙子说你已经寻路逃脱,还一直十分担心呢?” 秋泠仙子也是对三人此举疑惑万分,遂笑道“若不是小女子使了这招‘引蛇出洞”,三位又如何能放下成见,大方现身呢?” 李承恩冷笑一声,说道“闲话稍后再说。城主大人还是将定灵珠交给老夫用来寻找九鼎,这几日之事便既往不咎,若不然,老夫定上报武皇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 此刻太原八营已尽在控制,冰镜又不愿卷入武李之争,此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时李承恩志得意满,心中只想着早日将至尊九鼎收入囊中,随后振臂一呼,召集朝廷与九州的亲李势力,一举推翻武皇的统治,那时他登得大宝,必将建立不世之功业。 他越想越是激动兴奋,瞧也不瞧身后的冰门众人,满眼全是狂热之极的汹汹欲火。 第六十四章 龙脉 高光启对宁枫对视一眼,假装为难片刻,随后勉强诵念法诀,只见一道灵光从其口中迸射而出。众人凝眸看去,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浑圆珠子悬浮在瑶台之上,光芒闪烁,嗡嗡轻颤。 众人眼见此珠与寻常夜明珠并无二致,心下暗暗疑惑“这便是秋泠仙子口中说的定灵珠么?” 李承恩见之喜色尽显,急道“高光启,你赶紧用此珠召出九鼎,老夫作为李氏族长,定有重赏。”激动之下其造反之心渐渐显露,已经以皇室正统自居。 高光启打个哈哈,笑道“族长大人太高抬我了,要是我知道怎么用定灵珠找出九鼎,还用等到今天么?” 李承恩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失望,又看向瑶台上的那道妖娆身影,说道“仙子?” 一时众人的心皆高高提起,宁枫看着秋泠仙子纯真、妖冶并存的美丽容颜,内心突突狂跳,此女虽来历神秘莫测,但她真的能知晓这上古传国神器的秘密么? 秋泠仙子闻言瞧了一眼高光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笑道“小女子不才,愿帮族长大人寻出此宝。不过至尊九鼎乃是上古隐秘,参地之造化,不是一人可以窥探的,但小女子有一想法,或许可以找出九鼎的一丝踪迹。” 李承恩大喜,叫道“快快讲来。” 众人皆屏息凝气,不敢稍发一言。便连宁枫三人也被吸引过去,想看看她究竟有何方法,能够在这夏墟遗迹之中寻得大禹九鼎。 秋泠仙子双眸一转,缓缓道“诸位皆是博古通今之士,定然知晓历朝历代灭亡之时,不论是祖宗太庙,还是皇帝王陵,总会被人焚毁挖掘,各种宝物哄抢一空,但大家可知晓,这是为何?”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此言何意?在他们看来,此问简直是不需要回答,此举既可以令前朝皇威扫地,又可掠夺金银珠宝,以充国库,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便连李承恩也是脸色阴晴不定,暗想“这不是废话么?改朝换代之时哪儿能不烧杀抢掠,若老夫得登大宝,也要将武氏那贱人祖宗十八代的棺椁打开,以鞭戮尸,方泄我心头之恨。” 唯有宁枫心下似乎是想到什么,但茫茫迷雾,却又始终寻不到线索。 秋泠仙子见众人神情,微微一笑,突然面向宁枫,问道“宁公子,小女子向闻你精通历史,可知晓这其中一二么?” 宁枫一怔,不知她为何询问自己,便下意识答道“商纣之鹿台、秦始皇之阿房宫……但也有许多皇帝还千方百计守护前朝皇陵,以显仁义。” 秋泠仙子似乎早有所料,脆笑道“呵呵,历史迷雾重重,真相又岂是这般容易知晓?宁公子口中所说的仁义皇帝定然有终身不代汉的魏武帝曹操吧,可他却在军队里安插摸金校尉一职,专司挖掘王陵……还有那位被称作‘周公转世’的新始祖王莽,故意与当时的太后王政君抢夺传国玉玺,致使那承载了西汉龙气的国宝摔了一角,后王莽又以厉金镶之,以损龙形。” 宁枫眉头微皱,她口中所说的皆是历朝颇有争议的皇帝,却不知与九鼎有何关系? 众人此时方才听出,秋泠仙子竟是在讲龙形龙气一说,至尊九鼎号称镇服九州,必然是集聚了天下龙气,按照此法说不定真的可以探得九鼎的下落! 却不想秋泠仙子似乎是陷入回忆之中,娓娓续道“说到这位新始祖,可真是一位了不得的绝世人物!他不惜四方树敌,闹得众叛亲离,也要重划天下九州,更掠夺敌国之领土建立四海之郡……” 李承恩听其仍是不提九鼎,心中微微不耐,但此间还需倚仗于她,便淡淡道“这些皆是距今千年之英雄人物,其行为自不是常人所能理解,仙子还是先顾下眼前之事吧。”其言语之中焦灼之态尽显。 秋泠仙子似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话锋一转,又道“近的人物么?那也是有的。前朝炀帝,诸位还记得么?” 炀帝乃是隋朝最后一位君主,本是雄才大略,有圣人之抱负,但最终却闹得流民四起,天下大乱,最后被魔教前七殿的黑水殿殿主宇文化及杀死。 李承恩脸色陡变,道“前朝昏君,提他作甚?” 秋泠仙子面色异样,又道“炀帝虽暴,但 却不昏,不然也不会杀李氏以灭天子气。可天下姓李之人何止千万,他灭族却不断其根,终得大祸……城主大人,冰镜大人,你们说是也不是?”她口中所说关系到当今李氏皇族,直惊得在场所有人皆是神色大变,全身颤抖。 宁枫最不喜这些权力之事,当下不言不语,但见秋泠仙子神情悲切,心下诧异“难道她曾经也是李氏之人,而被炀帝灭族的么?”他隐隐只觉其话中包含一惊天之秘,而此时那层层迷雾,重重丝茧,正被慢慢拨开。 高光启万没料到她突然发问,直惊得汗出如浆,支支吾吾道“我……我哪里会知道?” “长安皆传言花魁秋泠仙子博古通今、才思鲜艳,差可比拟上官宰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瑶台下一直冷面旁观的冰镜突然冷冷道“不过据望月神宗探查,秋泠仙子真名叫鱼泠秋,自小便是一孤儿,无父无母,被农民收养长大,长大后又被卖入长安醉心居,歌舞双绝,才艺誉满京城。但无论神宗如何探查,皆无从知晓仙子父母何人,师从何方?今日听你所说种种,我才知晓,你竟是前朝鱼俱罗之后!” 众人闻言一惊,鱼俱罗乃是前朝大都督,开隋九老之一,传闻曾经得升玄仙人教授仙术,算是半个太清门之人,但他后来与魔教黑水殿主宇文化及相交甚密,又因功高震主而为炀帝猜忌,最后被诬陷造反被斩首于市。 世人皆传其目有二瞳孔,有帝王之像。 秋泠仙子瞧得众人将信将疑的神情,咯咯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又对李承恩道“族长大人,莫怪小女子言说这许多,只是九鼎的下落,与这些关系匪浅,而所有历史事件的背后,都涉及到一个共同的至尊隐秘。” 其话音一落,冰镜、高光启两人同时脸色大变,身躯震颤。宁枫神识敏锐,自是瞧在眼中,内心微微诧异“难道这与朝廷望月神宗有关么?” 冰镜脑中疾速掠过一个画面,心中突突大跳,斥道“休要妖言惑众!”转而又转向李承恩“族长大人,这倾宫虽大,但不过数十里方圆,我看还是派遣太原八营的士兵一起搜寻,莫要听这妖女在此胡说八道。” 李承恩颌首凝眉,口中嘿嘿冷笑,默然不语。 秋泠仙子见冰镜如此失态,微微一笑,又向高光启道“城主大人,既然冰镜大人不说,那你说出来如何?” 高光启胖脸之上细密的汗珠丝丝溢出,满是惊慌神情。 宁枫惊疑之极“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两位望月神宗的高手如此惊惶失措,难道……”心中陡地想到什么,但关系甚大,匪夷所思。 秋泠仙子娇声道“既然两位都不愿言明,那小女子今日便斗胆说出来,魏武帝、新始祖、隋炀帝……这些帝王千方百计想要破坏的,不是别物,正是龙脉!” “龙脉?!”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哗然一片,尽皆露出疑惑之色。龙气、王气一说自古有之,但世人皆以为这不过方士之言,不足为信。若真有龙气之说,又有迹可查,那何来千年来的朝代更迭,历史变换? 冰镜此时脸色恢复,冷道“术士蛊惑人心之言,也敢拿来哗众取宠!” 当今道门之中崇尚修仙炼气,对于方术之士,炼丹长生一道颇为不屑,斥之为末流。 秋泠仙子似有若无地看了宁枫一眼,又脆笑道“哦?冰镜大人当真以为这是蛊惑人心的说法么?那为何十年前你参与平叛,却在白绝山谷凝练阴珠,意欲破坏李氏龙脉?城主大人也手执定灵珠,在太原城醉生梦死十年?” “什么?”宁枫、宫雨儿同时惊呼出声,想不到千方百计寻找的灭族仇人,今日便在眼前。一时惊喜、愤怒、仇恨、杀念……种种情绪在脑中交织缠绕,最终化为一道怒吼“就是你,杀了我全族的人?” 冰镜感受那如道道利剑射过来的杀意,心中一惊“这少年难道是那些山村中的人么?”当年明明所有的叛众、村民都已经被鬼魂吞噬,为何这少年竟能存活下来,看其年纪十年前他不过是襁褓婴童,难道他当时并不在场中么?但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能得知灭族之事? 宁枫见其神情,更加确信,怒道“若不是当年师父恰巧路过白绝山谷,怕 是我也早就化为了山谷中的一缕亡魂了,今日,我定要为娘亲、父亲、哥哥以及全族的人的报仇!” 他仰天一吼,周围灵力如滔滔江河般汹涌肆虐,衣袂鼓舞震荡,真激得四周明珠灯光剧烈摇曳,便连倾宫之顶也是乱石咔咔作响,直欲落下。 众人心头大骇“这小子好强的修为!”殊不知宁枫体内鬼灵哥哥当年融合了长平古战场的万千冤魂,煞力惊人,后与宁枫血脉相融之后便一直蛰伏在其体内,此时被仇恨所激,正慢慢苏醒。 正当冰门众人纷纷拔剑之时,宁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宁兄,莫要被妖女蛊惑,你的仇家另有其人!” 第六十五章 九鼎 宁枫此时怒火冲天,鬼灵慢慢充盈百骸,哪里能听得进去,闻言只是回过头去,恨恨道“城主大人还要狡辩么?等我将这什么冰门嗣主杀死,下一个便是你那师父!”高光启瞧其双眸现出奇异妖蓝,发丝之间凝起淡淡冰晶,一时竟被惊得心中一颤,不敢言语。 倒是下方李承恩脸色变换,转眼又看到秋泠仙子含笑脸颊,暗道“原来仙子竟是早有奇谋!此间虽大局在握,但冰镜与这小子终归是外人,若是他们两方斗在一处,我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么?” 当下其哈哈大笑,假装痛心疾首道“想不到冰镜大人你身为朝廷之人,竟做出如此狠绝之事,白绝山谷附近的村民都是淳朴善良,与那叛众有何干系?想不到你们竟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将他们尽数杀死,老夫听来,真是十分痛心啊!”其言辞恳切,满面悲伤,若不知晓,还当真以为他是悲悯之人。 冰镜眼望李承恩、秋泠仙子,冷笑一声“两位可真是施的巧计!”转而又看向宁枫,道“想不到当年妙应仙救下的竟然是一无知冲动小儿。”说罢双手凭空一挥,白光闪烁,瞬间便是一白色玉镜在手,光华流转,不可逼视。 “若你想要报仇,而让李氏得到九鼎,那时战火又起,生灵涂炭,不知妙应仙人在天之灵,会作如何想?” “闭嘴,莫要提我师父之名!”宁枫怒吼狂啸,全身颤抖,但其实已然恢复了一些神智,一时心中矛盾之极。 今日之种种一切,莫不是因当年灭族引起。这十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宁枫眼前皆浮现起那被鬼魂撕裂,堆如高山的村民尸体,冲天迸射的淋漓鲜血,汩汩流淌的血海尸河。 母亲的哀嚎悲伤泣,哥哥的撕心怒吼,无时不刻不萦绕在耳边,在神识中一遍一遍的响起,如利剑在心头刺出无数道血痕,像长鞭在身体之上朝夕笞挞。 可是今日这倾宫之中,怕是唯一能阻止李承恩的唯有望月神宗的冰镜与高光启,若此时自己与其刀剑相向,拼死厮杀,那最终受利的便是这欲执九鼎,扇动天下之人造反的北都李氏了! 宁枫心中的炽热怒火也如四周夜明珠一般摇曳晃动,十指指尖深深的掐入手掌之中,血珠滴滴落在昆仑玉台之上,发出阵阵嗤嗤声响。 身旁宫雨儿冷冷的目光在冰镜与秋泠仙子之间流转,心中悲伤愤恨已极。一方是杀了宁哥哥全族的罪魁祸首,一方是害的师父惨死,酿成今日局面的魔教妖女,她强忍心头怒意,握住宁枫的手,关切道“宁哥哥……”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只是心中打定,不论宁枫今日作出如何决定,她都会全力相助。 宁枫耳边得闻那温言软语,便如冰壶灌顶一般刹时神识清明,脑中万千鬼灵嘶吼轰然作散,身上的暴戾煞气也如天边薄云消失不见。他感受着手中那道冰凉滑软,又回想起刚才心中涌动的暴烈杀意,不由略略后怕,冷汗涟涟“想不到这被师父用太乙神丹压制的鬼灵之力又死灰复燃……” 他用力甩了甩头颅,抛开那些模糊却又鲜明的画面,募的惊醒,暗道“对了,峨眉金顶之上梦慧大师曾说,当年白绝山谷之事除了朝廷之外,魔门也参与其中……利用活人之血为引,唤醒沉睡千年的古战场怨灵之力,能想出这等残忍诡异之术法的,怕是也只有魔门了。” 宁枫余光又瞥向高光启,心中执念怨气更加消散了大半,又想“不管城主大人身份如何,他也是一光明磊落,潇洒坦荡之人,其苦苦维护的师父又怎会是奸诈小人?怕是当年事件的背后,另有魔门妖人作祟!” 一时其内心滔天杀欲复转平静,只是对着秋泠仙子淡淡道“仙子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挑起我和望月神宗的争端么?可惜今日我怕伤着手中牵着的如此可爱的道玄弟弟,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被封住经脉的道玄小手牵在宫雨儿手中,满脸可怜神色“鱼姐姐!” 秋泠仙子妙目之中闪过一丝惊慌,暗暗诧异“这小子竟然能压制其体内无数冤魂凝聚成的鬼灵之力,当真是不可思议。若不是道玄在其手中,我尚可以用出驱魂之法重新激其神识,可是此刻……”一时她竟是觉得自己远远低估了眼前这少年。 便在此刻, 从倾宫甬道之中飞奔过来一黑甲侍卫,走到李承恩身边鞠躬道“族长大人,八营之中飞虎营、豹突营已经集结在地宫之外,另有长水营、中杨营在北门之处候命,听候大人指示。”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太原八营之中有五营臣服,李承恩此时竟调集了四营之兵力,不顾正在城中观望的另外三营,看来对今日的九鼎已然是势在必得。宁枫、冰镜等人更是内心大跳“若是让这老贼获得了九鼎,那此间所有人还有活命么?” 李承恩哈哈狂笑,满面傲然睥睨神色,在他眼中此间无论是什么望月神宗,还是宁枫、宫雨儿,都已经是瓮中之鳖。 “冰镜大人,宁小子,你们有甚仇怨还是等出去再说吧!此刻最重要的是让仙子与城主大人赶紧寻出九鼎,让这消失数千年的传国宝器再现人间。”言语之中已然不提武皇陛下,造反图谋便如司马昭之心。 “父亲,九鼎事关重大,还请父亲三思!”人群之中突然走出一儒雅青年,正是李宏阳。他身为唐高祖子孙,自然盼望李氏能重登九五,可父亲此举只会激怒武皇,那时陛下若不顾武李盟誓,大肆清杀李氏宗族,那时怕是家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李承恩瞧得这一直颇受自己欣赏的大儿子三番数次阻拦,心中早已不耐,看也不看道“宏义,看好你哥哥!” 李宏义嘿嘿冷笑,走上前来。他从小便不论声名还是学识皆不如哥哥,此次终于借住机会重获父亲信赖,急于表现,便闪至李宏阳身旁,狂暴灵力汹涌而下,将对方笼罩,口中冷道“兄长,你便在此安心看着吧!”其怀中藏有九鼎之巽木鼎,修为提升了七成不止,一时竟将李宏阳震的动弹不得。 宁枫心中一凛,这纨绔子弟竟能凭借巽木鼎在数日之内修为增长至此,看来九鼎之力果然名不虚传。他又看向满脸兴奋激动的李承恩,暗道“这老贼如此觊觎九鼎,怎的不上来抢夺定灵珠?难道……对了,他如此老奸巨猾,定是担忧这当年连成汤王都未曾攻进来的倾宫瑶台有什么机关阵法?” 想罢冷冷一笑,与宫雨儿对视一眼,牵着道玄,缓缓走至瑶台边缘,临阵以待。 高光启眼见此间众人都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若是在地上或还可以借助御风之术寻得一丝生机,可身在这万丈地底,只要太原城侍卫守住出口,怕便是神州九仙亲来也不能安然无恙地逃出。 他看向下方的冰镜,眼前其面色冰冷,不知在想些什么。高光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族长大人,仙子,我虽手握定灵珠,可确实不知如何召唤九鼎,可否指教一二?” 李承恩还以为他在敷衍,正要发怒,却听秋泠仙子笑道“城主大人,小女子刚才言语之中早已指出九鼎所在,难道你还要装傻么?” 在场众人皆是疑惑万分,不明其此言何意。唯有宁枫、宫雨儿寥寥数人豁然醒悟。 高光启研究定灵珠多年,早已陷入死局之中,这一时哪儿能得解? 宁枫却是心中暗想“此间对方李承恩、秋泠仙子、长眉、桃花仙等皆是地之道的修为,我们已陷入被动境地,若要寻求转机怕是唯一的希望便是在这至尊九鼎。而李承恩等人此时忌惮夏墟之威,不敢亲身御使定灵珠,若不利用这般机会控制九鼎之力,等得定灵珠被抢,怕今日真的要与望月神宗等人葬身于这千年宫殿之中了!” 想罢他微微一笑,对这高光启道“城主大人你便召出九鼎,让我们见识一番这闻名千年的至尊神器,又如何?” 李承恩哈哈笑道“这等识时务的俊杰,老夫倒是有几分相信你是妙应仙的徒弟了,城主大人,可莫要不如一个少年,请吧!” 高光启不明所以,讶异万分,只得目视宁枫,轻声道“宁兄,我是真的不知……” 宁枫环视周围,朗声打断其言,道“正如仙子所说,凡登得九五之尊者,莫不是千方百计破坏前朝龙脉王气,可是不仅这夏墟太庙,便连这祭天瑶台却是安然无恙地保存了千年,城主大人不觉得奇怪么?” 高光启闻言大叫“难道,九鼎就藏在这瑶台之中么?” 众人听的此言均恍然大悟,无数灼热的目光纷纷凝视着百丈方圆的昆仑玉台,流露出贪婪之色。 唯有秋泠仙子始终注视着宁枫,微笑道“玉乃地之精,九鼎正是藏在玉台之中!” 高光启想到这寻找了十年的九鼎此时就在自己脚下,不由内心突突大跳,一时竟将周遭环伺的目光、危险抛诸于脑后,只是催灵灌入定灵珠之上,刹时光芒如朝霞绽放,一股磅礴之极的灵力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无形漩涡。 宁枫、宫雨儿等人相隔不过数丈之远,那股沛然雄浑的吸引之力竟是透过经脉皮肤,直激得丹田之内灵力翻涌,不能自已。诸人难掩心中震惊,纷纷运灵抵抗。 高光启沉喝一声,定灵珠所凝出的灵力漩涡越来越大,似乎连四周的夜明珠光也弯曲缠绕,汇入涡旋中心,一时高光启整个身体陡笼罩在刺目白光之中,宛若圣光浴身,不可逼视。 众人受光芒所激,几乎看不清玉台所发生何事。唯有李承恩等人修为精湛,尚可运灵入眸,将整个昆仑玉台尽收眼底,只见高光启须发尽张,红袍鼓舞如球,面目狰狞,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李承恩暗暗侥幸“幸亏老夫没有托大,若此时换作是我,怕这些人早群起而上了!” 众人瞧着光芒愈发盛烈,宛若太阳金乌耀世,不由皆屏气凝息。忽觉脚下一阵剧烈震动,头顶之上稀稀疏疏落下乱石,倾宫飞檐之上的明珠宝玉也是四散飞射,咔咔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李承恩目露狂热,全身颤抖! 这传说中威震九州,得之便可一统天下的至尊九鼎,消失了两千多年后,终于要现世了! 第六十六章 太一 倾宫之中震动愈发剧烈,四周夜明之珠、长明灯火竞相摇曳闪烁,一时众人只觉身处于亘古星空之中,那明珠便是流转星辰,而炫光笼罩的瑶台便是苍穹烈日,整个宫殿连绵的飞檐化作银河星云,绚烂至极。 宁枫此时神识尽放,一边承受着定灵珠的灵力激荡,一边凝神戒备,以防李承恩、秋泠仙子上前偷袭,只要高光启能召出九鼎,控制其力,再合以冰门众人,便是仍然不敌,但逃出这夏墟地宫,却是易如反掌。 他感应着方圆百丈内众人的丝毫举动,万千明珠之光也同时映入神识之中,但这珠玉星河却在瑶台之下暗淡失色。一时他心中竟闪过奇异念想“当年夏桀便是自称太阳之神,难道他摘不得漫天星辰,便是靠瑶台满足他的自大幻想么?可是当年成汤军队何止百万,夏桀凭借着九鼎竟能守住夏王太庙,难道九鼎之力真的这般奇妙?” 正思虑间,下方李承恩却是面色大动,呼吸不畅,眼见这寻求了数年的九鼎终于即将落入自己手中,心中不由激动异常,竟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夺取定灵珠,代替高光启的位置。但余光看到冰镜等人手握灵剑,面色冰冷,又见宁枫、宫雨儿两人气息流转,显是随时准备出手。 “不行,老夫谋划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恭喜父亲大人,如此强大的力量,肯定就是九鼎……”李宏义激动地言语乱颤,身躯微抖。 李承恩见着自己这小儿子,心中一动,喜道“向闻九鼎必须合至一处才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宏义,你身怀巽木鼎,便上前试试,若是能控制九鼎,那北都李氏世子之位为父便传于你!” 李宏义闻言呆立原地,瑶台上此时白光绽放,风卷螺旋,里面究竟如何也不得知?而且上面站有宁枫、秋泠仙子等寥寥数人,自己曾与这妙应仙之徒结仇,又对那三都花魁动过邪念,若这般贸然上去保不准便会被群起攻击,死了个不明不白。 可是他却知晓父亲这次得到九鼎之后,便会以此为旗,起兵造反,登上九五之尊。等他百年之后,皇位归属自是一个大问题。哥哥虽屡次忤逆父亲,但他行事为人皆甚合父亲心意,等的这次事件一过,数年之后,难保父亲不会尽释前嫌,重新重用于他,那时自己这一番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如此这般犹豫片刻,又感受到身后父亲不悦的目光,李宏义咬了咬牙,募的飞身跃起,靠近高台,口中大叫“城主大人这许久还不曾召出九鼎,难道是将父亲的命令当成了耳边风了么?”他虽已打定上前,但感受着瑶台中心那惊人的气势,仍不觉心虚忐忑,便只在相隔三丈之处大叫,再不敢上前半步。 其话一出口,便陷没在汹涌气旋之中,毫无回应。宁枫感应着身后的狂猛灵力之流,竟连自己的皮肤骨骼也被带着起伏作响,不由心中一惊,知晓九鼎即将现世,不由全心凝神,又见李宏义就立在不远处,裹步不前,他心中募的想到“这小子竟然送上门来,何不趁此机会将巽木鼎抢过来?” 心中想罢,丹田内灵力便随之滔滔涌起,流至足底,化作一道气浪。转眼间,宁枫已来到李宏义身前,哈哈笑道“想不到宏义兄竟这般乐于助人,也罢,我便帮城主大人收下你这好意了!”说罢凝指成爪,便向其怀中的九鼎抓去。 李宏义大惊失色,他此时修为倍增,本弱不了宁枫多少,但之前数次败于宁枫,尚未出手气势便已馁了几分。急忙催灵唤出巽木鼎,疾速转动变大,从鼎口之中掀起一阵狂猛旋风,朝宁枫呼啸飞去。 宁枫知晓其毕集了全力,不敢大意,急忙使出“剑气长虹”迎头而上,不想剑光与旋风甫一相触,便觉手中云歌剑嗡嗡急颤,一股巨力传至手掌,竟震得虎口微麻。宁枫惊疑万分,方欲变势,哪知那旋风竟是活物一般缠住了剑身,不能摆脱。 宫雨儿曾听师父讲过,峨眉剑法刚柔兼备,精妙非常,但若是遇到至刚至柔之力,却会反被对方利用,她不由娇呼道“宁哥哥,这是巽风之力,赶紧撤剑!”巽在九宫之中为木,为风,具有柔软生长的特性,对敌之时便如巨蟒缠身,若不是一击得中,便是灵力高于对方最终也会被紧紧缠住,气力耗竭而败。 宁枫闻言顿时醒悟,暗暗后悔“ 糟糕,原本怕下方李氏族人援救,只是打算击退这纨绔少爷也就罢了,不想一时大意,竟然陷入这等境地!”催力便欲停手撤剑,不想那灵力方一涌起,便被巽风卷入,消失的一干二净,而巽木鼎中的攻势却是节节攀升,无穷无尽一般。 李宏义没料到巽木鼎神威至此,又惊又喜,一时底气倍增,哈哈狂笑“本公子与城主大人说话,你这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插手!”又控制巽木鼎快速流转,化为一道碧绿圆球,丝丝灵力迸射而出,集聚在一起。 宁枫只听得耳边嘶嘶风裂之声,手中云歌剑几乎拿捏不住,暗惊“不行,这是梦慧大师和师父的定情之剑,绝不能丢了。”他紧紧捏住剑柄,不肯松手分毫。 李宏义急于立功,见状大叫“小子还不识相,也罢,让你瞧瞧本公子的厉害!”说罢大吼一声,巽木鼎飞速转动,咣咣响动,如彗星一般朝宁枫撞去。 “宁哥哥!”宫雨儿脸色煞白,焦急惊呼,起身相救但已经来不及。宁枫只觉胸口被一道巨力撞击,满身骨架将要散开一般,手中长剑更是拿捏不住,嗖的一声飞入高空,而身体却是重重跌在瑶台之上,全身剧痛。 道玄趁此机会赶紧使劲全部力气逃跑,秋泠仙子手中玉骨扇哗的张开,一道绵力将其缠绕拉向自己,随手捏起两粒丹药送入其口,检查伤势。 宫雨儿哪里顾得上他,只是快速冲过去将宁枫扶起。所幸只是受了些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全身轻飘飘的如花絮一般,一时竟提不起半点力气。 李宏义立于半空,收回巽木鼎,手中握着那把轻如云烟、萤如冰玉的长剑,啧啧赞道“这就是峨眉三神剑之一,清净佛的佩剑,果然不是凡物,只可惜被一个山野小子玷污了!” 李承恩眼见自己儿子立下声威,心中得意,喜道“宏义,先别管这小子,九鼎要紧……”话未说完,口中之言竟生生停住,双眼惊骇的盯着瑶台,惊喜莫名。 只见那道白色光华如拨云见日一般渐渐消散,露出一个巨大的紫色四足鼎,其上刻有北斗七星,山河地理,雄阔之极。奇怪的是,在星空与大地之间,却是有一奇异的怪兽,其无面无目,无口无耳,周身浑圆,若不是身下长了四足,众人还以为是一只巨蛋。 宁枫站起身来,看向瑶台中央,又惊又喜,同时又暗暗疑惑“按秋泠妖女所说,台上应该有八鼎才是,为何只有一鼎?” 百思不得其解,正欲发问。却见李宏义桀桀怪笑“城主大人,既然召出九鼎,那便交给我吧!”说罢便上前抢夺。 下方冰镜见之一惊,急忙祭起灵器想要阻拦,不想身旁闪过一白色身影,赫然便是白须白眉白袍的长眉道人,冷冷道“冰镜大人也是修道之士,难道敢不敬道祖之后么?今日李氏复兴大计,不容任何人阻拦。”身后桃花仙看了一眼台上的宁枫,也举起桃木剑,截住冰镜去路。 李宏义见状更是心无顾忌,御风向前。宫雨儿手握幻玉凤簪,俏容冷对。 忽听高光启喘息道“嘿嘿,这不过才出现九鼎其二,急什么?”说罢重新凝出定灵珠,此时其吸取了昆仑玉台中集聚的千年灵力,气息暴涨,灼灼其华,便如飓风眼的中心一般将四周的一切卷溺其中。高光启看了众人一眼,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怒吼一声,将定灵珠放入紫色四足鼎中央。 光华隐没,暴风消散,瑶台瞬间陷入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的没有发生过一般。 宁枫、宫雨儿、秋泠仙子、李承恩、冰镜等人怔怔的看向高光启,看向古朴无华的紫色巨鼎,一时心中诧异之极。 如此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片刻,唯有那李宏义立于半空之中,瞧见呆呆的众人,哈哈一笑,快速飞身上前,哈哈笑道“此时不交出九鼎,更待何时?”说罢举起右手中云歌剑狠狠地劈向高光启,同时左手向紫鼎抓去。 宫雨儿翩然跃起,娇声怒道“你这种人也配使师父的云歌剑?”手中幻玉凤簪火炎突起,赤雀嘶声尖鸣,朝李宏义袭去。 李宏义脸色一惊,急忙御使巽木鼎抵挡,鼎口中又是飓风涌起,将火炎吹的七零八落,散落在瑶台之外。 见的此状,在场众人包括李承恩皆是暗暗讶异“他怎的修为突然 变得如此之强?” 李宏义连败两人,志骄意得,一把抓住紫金大鼎,口中大笑道“九鼎,九鼎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面色陡变,笑声突然化作一阵凄厉恐怖的长呼。 众人定睛看去,顿时惊骇无比,只见紫鼎之中突的出现一道狂涌漩涡,将李宏义整个人都吸入其中。其面色狰狞,全身骨骼咔咔作响。只是片刻,一个七尺男儿便化作了一个三尺侏儒,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扒住紫金鼎边缘,双目激突,口中沙哑嘶吼,恐怖之极。 “父亲……救我!” 第六十七章 鼎内 “父亲,救我……” 凄厉之极的嘶吼叫喊在瑶台之上久久回荡,众人闻之不禁汗毛竖起,脑中嗡然。唯有高光启站在紫金巨鼎之侧,面色震惊骇然,想要上前却被一大力阻挡,不能靠近分毫。 下方李承恩锐利鹰眸冷冷地看向那已经面目全非的小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弟,父亲大人,赶紧救救二弟……” 一直被拦在众人之后的李宏阳奋力冲出,在父亲面前跪下苦苦哀求,半晌不见回应之后便欲御风冲起,飞不过数丈就被一股大力拉住,重重地落在地面之上。 “来人,将大公子带回府邸,严加看管,没有老夫的允许,不能踏出半步!” “是!”身侧五名侍卫应声领命,走过去将李宏阳扶起,带出了地宫。 “族长大人真乃枭雄也!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顾了!”一直冷眸旁观的冰镜此时不由讽道。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宏义他是为了李氏复兴而死,自当千古留名,我这做父亲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你们望月神宗,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背叛道祖,天下玄门之人当群起而攻之!” 二人此时已经撕破了脸皮,各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殊不相让。 此时李宏义整个人已经化作一团肉球,在紫金巨鼎之中快速飞旋,残存的意识听到鼎外兄长和父亲之言,心中既悲且哀,蓦的发出一阵惊天怒吼,震得巨鼎震颤叮响。最终如风中残烛一般倏然寂灭,唯有巽木鼎缩小至三尺大小,悬浮在紫金鼎上空缓缓流转。 宁枫嗖的跃起接住弹出的云歌剑,心中微微诧异“这具有诡异力量的紫金大鼎便又是九鼎其一么?为何其涡旋吞噬之力对我、雨儿还有城主大人他们一丝影响也没有,但却在瞬间将李宏义吸成了人干?” 他凝视紫金鼎身上的图案铭文,豁然明白“这紫金大鼎想来便是九鼎中的太一中央之鼎,其与定灵珠合为一体之后便可以控制其余八鼎之力!”转而又叹道“李宏义当时只要放开巽木鼎,说不定便能逃过此劫,哪知他贪婪自大,竟然活活被太一鼎吸尽灵力而死!” 李承恩显然也是看出此点,老脸之上惊喜交加,大声叫道“城主大人,再把剩下七鼎召出,老夫便放过你们,若不然,这里的所有人今天都得给宏义陪葬!” 宁枫此时知晓九鼎之力远超想象,非一人之力可以抗之。眼见高光启缓缓走向太一鼎,不由叫道“城主大人……高兄,不要靠近太一鼎。就算没有九鼎,我们也未必逃不出去……” 话未说完,却见高光启胖脸抖动,缓缓道“宁兄,我已经寻九鼎将近有十年,绝不能在最后一刻放弃。”宁枫还欲劝阻,但看到他坚决、狂热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出口? 高光启运足灵力,化作一团赤红火球轰然灌注入太一鼎之中。众人屏住呼吸,但见紫色鼎身泛起一丝奇异的嫣红之色,瞬间寂静之后便如千年火山爆发一般,汹涌滔天的木、火双灵在瑶台之上交相缠绕,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地宫之中震动又起,明珠闪烁飞旋,纷纷朝太一鼎飞去。 无数条闪烁玉带绵延迤逦,从黑暗的倾宫尽头一直飞速盘旋,汇入瑶台之中,一时光芒更盛,远胜之前。 众人感受着太一鼎奇异狂猛的螺旋之力,皆惊骇莫名,纷纷催灵抵抗,不少修为稍弱的侍卫竟然是抵挡不住,一声惨叫过后便被凭空吸起,落得跟李宏义一般的下场。 唯有宁枫安然无恙,同时将宫雨儿挡在身后,暗想“原来这九鼎竟然还可以吞噬修灵者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又有谁能是对手?怪不得当年成汤百万军队也攻不进夏王太庙!” 万千明珠星辰汇至一处,宛若烈日悬空,刺目非常。 宁枫担忧高光启安危,相距太一鼎不过数丈距离,眼见众多奇异的灵光从倾宫之中迤逦飞旋,夹带扑鼻异香,便如传说中天边仙子浣起七彩霞光轻纱,翩翩起舞,婀娜炫目。 霓虹彩带在纷纷涌至太一鼎之上,无数灵光撞击至一处,便如朝霞映射在峨眉山云海之中,时而姹紫嫣红,时而赤橙青绿,瞬息万变,夺目异常。一时众人目瞪口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骇异,几乎连 呼吸也顿止凝滞。 掀起的灵力旋风摧枯拉朽在百丈瑶台之上呼啸,秋泠仙子玉骨扇向天挥舞,凝出一层灵光罩护住自己与道玄,粉面似惊似喜的凝视中央。 宁枫忍住周身皮肤剧痛,奋力靠前,但见高光启胖硕的身形已经完全隐没在霞光之中,看不真切。凝眸仔细寻找,突觉心头大跳,心醉迷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但见七色奇光沿着交相贯穿的路径环环相绕,最终汇聚成颜色各异的小团光芒,奇诡莫测,变幻不定,瑰丽万千。 “这不是九宫步的画圆之形么?”宁枫募的想到什么,却又一时抓不到线索。 终于,灵力团凝止不动,兽面、龙凤、风云、惊雷……各种奇异雄伟的图案渐渐形成,宁枫跟随妙应仙十数年,见识过的仙法妙术何止千万,但眼前景象仍让其心神大震。 不知何时,太一鼎边缘出已经凝出七座灵力小鼎,三足、四足、圆座……形状各异;极光、火山、瀑布……铭画各异;龙雀、青龙、斑斓猛虎……凶禽猛兽齐集。 宁枫神识如遭重击,呆立当场,心中只是想到“原来……原来九鼎早已被化成了万千的灵力碎片,遍布在倾宫的万千灵珠之中,怪不得数千年来,无数帝王将相意欲寻找这传国神器,却都一无所获!” 若不是巽木鼎经过千年的演变,无意间被李氏发现,这倾宫瑶台说不定要继续在这万丈地底深处继续沉睡,再过得千年万年,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正当他思绪万千,神识震止之时,突然察觉身后一股滔天气势汹涌而来,杀意凌厉之极,夹杂着一声欢喜狂笑“哈哈,城主大人既然献上至尊九鼎,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李承恩这老贼!” 宁枫又惊又怒,这老贼当真老奸巨猾,生怕九鼎被高光启控制,趁着尚未完全成形之时便突然闪身突袭,准备一举代替高光启之位。他凝起云歌剑,转身一记“剑气长虹”甩手飞出,剑灵澎湃涌去。 “阻挡老夫者死!” 李承恩举起龙尾剑,灵力激荡,气旋飞舞,剑身瞬间化作一条青色巨龙,大口张开咆哮,将宁枫的长虹剑气尽数吞没,随即气势不止,速度不衰,轰然朝宁枫吞噬而去。 宁枫心头大骇,急忙闪避退让,拉住宫雨儿跃至五丈之外。 李承恩哈哈大叫“小子还算识相!”说罢理也不理众人,随青龙冲天飞起,在倾宫之顶盘旋一阵,又大笑着破开重重霞彩光华,没入太一鼎之中,再没有声息。 下方冰门众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便欲上前相救。怎奈长眉、桃花仙两人双双祭起三尺拂尘、桃木仙剑,化作一张巨大光帘幕网拦住去路,冷笑道“今天乃李氏复兴之日,你们这群玄门败类休想靠近一步。” 冰镜催动玉镜灵光流转,止足不前。五岳剑宗前身乃是天下仅次于太清门的道门第二大派上清派,后武氏登位派内意见不一,各自争斗残杀,若不是太清门掌门袁天罡出面调停,说明这传承千年的大派便就此没落了。前上清派掌门洪元真仙一气之下闭关修炼,其师弟西华仙人成玄英接任其位,严加管束门人,但早已势不如前。是以派中弟子皆暗暗愤恨武皇,盼望李氏重掌江山。 此次协助李承恩五岳剑宗便派出两位地之道高手,他二人一个性情果断,一个嫉恶如仇,此时将要成功之际又怎会容许望月神宗破坏? 冰镜几番御使月华闪转突袭,竟破不开拂尘光网分毫,再加上桃木剑幻化桃花万千,落英缤纷,千叶如刀剑,万花似流火,将冰门众人限制在不足十丈之内。 瑶台之上,宁枫眼见李承恩进入太一鼎之后便再无声息,心中急切,叫道“高兄?”运灵吼出。却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再也按捺不住,脚下气浪翻腾,身形冲天跃起,转身也进入鼎中。 另一侧秋泠仙子见状娇斥一声,笑道“族长大人、宁公子皆这般性急,怎能冷落小女子呢?”说罢手中玉骨扇在空中飞旋周复,顿时兰花馨香,接连绽放,化作一团锦绣花簇,秋泠仙子玉足踏浪其上,翩然飞出,竟然与宁枫一同进入。 宫雨儿见之大急,不由叫道“宁哥哥,小心!”但三人身形隐没,连一丝气息也感应不到。她内 心暗急“李承恩和秋泠仙子皆是心狠奸谋之辈,修为又远远高于宁哥哥,他二人进入,宁哥哥便是与城主大人合至一处也断然不是对手。 她眼望八鼎盘旋飞舞,灵力激射,骇人之极,不由心中更是焦急,刚欲飞身冲出,余光瞥见道玄站在瑶台栏杆之处,用一青山画卷护住自己,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九鼎。她心中一动,灵光一闪,想到“我就算也进入太一鼎之中,也斗不过李承恩、秋泠仙子二人,说不定还会累得宁哥哥分神护我,不如趁机制住道玄,以此要挟!” 想罢再不迟疑,手中幻玉凤簪陡然增大数倍,从玉簪凤目之中爆射出无数灼热火炎,顿时将丹田妙法凝练出的青山击得粉碎,随即以迅雷之势瞬间封住道玄奇经八脉,令其不得动弹。 “赶紧大声喊,把你的鱼姐姐喊出来!” 哪知道玄一双乌黑双眸怔怔地看向宫雨儿,脆声道“我才不喊,雨儿姐姐不是坏人,不会伤害我的。” 宫雨儿眼见道玄精灵可爱,又想到宁哥哥正身处生死一线,不由妙眸珠泪丝丝滑落,心中暗想“若是宁哥哥有半分闪失,莫说是你,便是拿整个倾宫的人来换我也不会犹豫分毫!” 第六十八章 方外 太一鼎内隆隆剧震,四周八鼎之灵接连不断地交汇炸裂,激荡起瑰丽万千的急流气浪,仿若巨大的暴风骤雨,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强盛,宁枫只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在鼎内漂浮沉溺,飞旋跌宕,被四方八方汹涌而至的力量不断地撕扯、挤压、胸中翻江倒海,难受之极。 如此过了好久,宁枫依然在狂流中飞卷,仿若头顶之上是无尽苍穹,脚下却是万丈深渊,四周尽是茫茫然一片,他勉强凝住神识,暗暗诧异“想不到鼎内竟然是和仙府洞天一般,自成空间!”惊意刚散,便又焦急道“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寻到高兄?” 此时高光启已经被吞没入太一鼎内许久,又耗费了巨大灵力来召唤七鼎,此时再被这万千飘散灵力风卷轰击,不知能坚持几时? 宁枫心下更急,连忙气如日月将定,意守丹田,脚下气浪翻涌升腾,疾速在鼎内周游寻找。此时他修为不过人之道大乘,本远不能在这等跌宕起伏的气流中飞行,但其九宫洞天步奇异无比,御使起来所行轨迹不是一笔直之线,而是弧形绕圆,在这太一鼎中非但速度没有减慢,反而是能够借助外力,身形如流星,如天火,在空中划过一道残虹幻影,闪烁飞行。 “高兄最擅火属真元,此时当在赤色光霞最盛处!” 在鼎中不辨方向,不分东西,宁枫只能根据七彩霓虹光芒的交替循序勉强寻找,又过了一刻钟,终于看到下方出现一红芒赤霞,缓缓流转,霞光之中有一微弱之极的心跳气息,赫然便是高光启。 宁枫见其仍然活着,心中大喜,一时困闷、沮丧之意尽消,不由叫道“哈哈,看来果然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我就知道高兄不是这般轻易就去见阎王的人!” 高光启灵力耗竭,随着气流漂浮至此,早已头昏脑涨,闭目待死,此时听得那熟悉之极的声音,不禁激动万分,连忙抬起头,颤声道“宁……兄,果然还是你仗义,没有丢下我!” 宁枫见其面目,心中剧颤,原来高光启肥硕的脸颊和身形竟已在太一鼎狂猛无比的吞噬力量之中被吸成骨瘦如柴,恐怕天底下最苗条的人也不过如此了。他心中虽悲切难过,但仍是笑道“想不到高兄瘦下来竟是如此英俊逼人,你那些小妾们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高光启一摸脸颊,脸色大变,又动了动身形,顿时那一袭红袍如披风一般随风飘荡,他心下恍然,也强自笑道“那是当然,我这么招女人喜欢,你道是白给的么?要是再年轻个几岁,就是宁兄与我比那也是差得远了!” 宁枫听其仍是口无遮拦,知晓当无大碍,不由心头畅快,哈哈大笑。 便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森然刻薄之声,夹带凌厉杀气涌动,顿时迫的两人心神剧震,凝气防御。 “在太一鼎内两位还有精神调笑,也罢,老夫便送你们一程,让你们去阴曹地府结伴去吧!” 宁枫大惊“李承恩!”他原本以为太一鼎内空间如此之大,无穷无尽一般,两人必可趁着他们未至之前逃离此地,不想这老贼竟也这么快便寻到。 此刻高光启灵力耗尽,自保已是困难,而宁枫修为与李承恩相比远远不足,断然不是其对手,一时两人欣喜快意轰然消散,焦急万分。 太一鼎自成空间,隔绝内外。李承恩再也不必装模作样,心头杀意大起,手中龙尾长剑轰然震灵狂啸,化作一尾青色巨龙蜿蜒盘旋,将宁枫二人紧紧的环绕其中。 龙身在万道霞光之中穿梭隐现,巨口张开,顿时一股涡旋之力狂暴涌起,虽与太一鼎相比气势远远不如,但仍是骇人之极,不一会儿青龙已增大至五丈粗细,浑身霓虹光芒绽放,竟已化作七彩巨龙。 “哈哈,废物城主,武则天的走狗,去死吧!” 说罢七彩巨龙狂吼怒旋,掀起的飓风混合鼎内的气流,顿时如极光变幻,瑰丽无比,朝两人轰然砸去。 宁枫来不及欣赏这等美景,虽修为远不如对方,但此时高光启无力抵抗,若被这巨龙之身击中,哪里还有命去?当下他大喝一声,云歌剑铿然作响,一记“剑灵寰宇”轰然爆射而出,朝着龙身飞旋而去。 李承恩见其在巨龙气势压迫之下仍能使出此招,不由微微一惊,冷笑道 “你这等微末伎俩便给巨龙挠痒也不够,还敢出来放肆!”说罢其手中剑势陡变,巨龙之尾一甩,将“剑灵寰宇”的攻势轰然击散,随后速度丝毫不减,光芒更盛。 宁枫心中一凉,只道“我命休矣!” 哪知七彩巨龙竟然是沿着宁枫之侧擦身而过,只是径直朝高光启吞噬而去。宁枫心下微奇,转瞬明白“这老贼竟然不想杀我,难道也是忌惮我妙应仙之徒的身份么?” 果听李承恩冷笑道“妙应仙曾为我李唐国师,他的徒弟今日虽一时误入歧途,但老夫也不能不念旧情,只要你转戈助我,老夫定不会为难你,便连你的灭族之仇,还有你那小情人师父的仇,将来都一并帮你报了!” 宁枫闻言一怔,暗道“这老贼定然是怕杀了我而惹来天下玄门不满,他若想推翻武皇统治,非得倚仗天下修道之人不可。” 他转身飞旋往下,拦住巨龙俯冲之势,破开李承恩的攻击,哈哈笑道“族长大人果然是有胸襟之人,但小子家仇师恨,自当由自己来报。不过若是族长大人将秋泠仙子绑缚来交予我,说不定小子一个感恩便会考虑考虑了!” 他此言一是为了嘲讽,二是心中想着这老贼野心勃勃,过河拆桥,此时九鼎已现,秋泠仙子对其应当已无利用价值,说不定老贼当真为了拉拢自己将那女人交予自己,那时正好可以从其嘴中撬出一丝信息。 哪知李承恩脸色一变,笑道“你果真以为秋泠仙子她是魔教的人么?就怕将她奇经八脉封住交给了你,你也制她不住。” 宁枫听其言语之中似是另有所指,心下奇怪,但此间来不及细想,便不屑道“族长大人也太小瞧人了,那女人虽然娇媚入骨,但我又怎会是那种见色起意之人!”他以为李承恩意指秋泠仙子擅长魅惑之术,自己会被其勾引迷住,所以出言反驳。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一婉转鹦啼响起,又夹带几分笑意。 “宁公子有君子之风,又如此英俊潇洒,若想小女子服侍的话吩咐一声便可,何必假手族长大人呢?” “秋泠仙子!”宁枫心中不由又惊又骇,叫苦不迭,本来一个李承恩他已经远远不是敌手,此时又加了一个修为神秘莫测的秋泠仙子,他哪里还能逃得出去。 内心虽沮丧颓然,但口中仍不放弃,哈哈笑道“服侍就不必了,仙子只需将当年那个在白绝山谷杀我全族的魔门妖人交出来,我便不再反抗,任你们处置。” 秋泠仙子咯咯脆笑,万千霞光映射在娇容之上,更是艳丽无比。 “宁公子也太高看小女子了,当年白绝山谷乃是幽木魔君向武皇进言,炼取上古冤魂化作阴珠,然后破坏李氏龙脉,小女子微末身份,哪里能请得动幽木魔君大人呢?” “幽木魔君?!”宁枫心中一震,陡然想起,幽木魔君乃是魔教青木殿殿主,相传他曾经远出海外,到过蓬莱仙山,一身修为便是与神州九仙相比也不落下风,乃是当今数的上的修灵强者。 他又看向李承恩,但见其脸色阴鸷,满是厉色,知晓秋泠仙子所言非虚。 想不到当年灭族之事竟然牵扯如此之多,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为官者贪图功绩而已,此时听来竟然是与武李相争,天下龙脉有关,看来这等象征王命皇权的方士之说竟然真的存在! 但是幽木魔君身为魔教七殿主之一,即使与道门有隙,也当不会去相助于出身佛门的武皇,那样与饮鸩止渴又有何不同?难道魔门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与李氏道门、武氏佛门三足鼎立么? 宁枫一时内心千般思虑,但仍是想不出其中一二,当下索性摒除杂念,暗中渡灵入高光启体内休养伤势,他汹涌灵力方一沿着穴位汇入其经脉之中,竟是瞬间消散,无影无踪,转而在四周激荡起变幻莫测的炫目之光。 “定灵珠?” 宁枫心中又惊又喜,想不到这神奇宝珠竟然还在高光启体内,他转而忆起之后太一鼎吸引万千灵光碎片形成七鼎之景,内心一动,募的悟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定灵珠的功效么?”脑中既如此想,顿时便觉种种一切无不暗中契合。 定灵珠具有纳灵之功,太一鼎包含吞噬之力,只有两者合一,方才能够驾驭各自迥异、相生相克的 八鼎,让这等强大至恐怖的力量同时汇聚在同一空间之中。 只是因为高光启本身灵力属火,定灵珠在作用之时形成八鼎气旋,竟是在同时也吞噬了他体内的灵力,这才造成此刻之局面。怪不得这九鼎能够称为传国神器,具有鬼神莫测的声名,试问天下间有谁能够抵挡住这如怒海狂涛般的汹涌吸食之力? 宁枫震惊之余,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哈哈,族长大人,你不是一心想要九鼎么?那便给你又何妨?” 第六十九章 绝境 李承恩闻言大喜,脸色竟似有些颤抖,哈哈笑道“老夫就知道妙应仙人的徒弟不该是这种顽固不化之辈,今日看来果然是少年出英才,既如此,快把这废物城主交给我。” 他以为宁枫终于迫于形势肯归附,一时心中狂喜激动不下于得到九鼎,那时他身怀大禹至尊九鼎,麾下又有妙应仙人的关门弟子,五岳剑宗的地之道高手,如若举起推翻武皇的大旗,当真是一呼百应,天下咸服。 一旁的秋泠仙子妙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宁枫,嘴角微微含笑。 宁枫见其果然心动,笑着大叫道“族长大人想要九鼎又何必如此麻烦,这太一鼎如此奇妙全是靠了定灵珠的力量,只要将此珠握在手中,九鼎不就是族长大人的了么?”同时他又悄声将自己的计划告知高光启,花间城主闻言内心大喜,表面却是装作痛心悲切的神态。 “宁兄……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哈哈!”李承恩此时一心想着多年筹谋终得成功,心中狂喜兴奋,哪里能够分辨两人的微小神态,当下没有一丝怀疑,只是说道“城主大人还如此顽固,难道你没听过‘良情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么?当今天下李氏虽远离朝堂,但宗族遍布三都大城,道门更是自昆仑山一直到南海山岛,你所侍奉的武皇不过是一妇人,哪里能敌得过这天下大势?” 李承恩此前一直穷凶暴虐,欲对众人赶尽杀绝,在这即将成功之际却难得的现出几分人主之风,宁枫对朝廷的事只是略知一二,但见一向能言善辩的高光启竟一时语塞,神情微异,知晓其所言多半不是胡诌乱造,心中想到“好像师父也曾说过,在天下儒道文人看来,武皇是牝鸡司晨,与寻常儒法礼教不合,即使一时乘云九霄,但波涛云海之下却尽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一旦寻着一个机会便会完全爆发,掀起狂风巨浪,天翻地覆。” 但即使将来武皇退位,李氏宗族重掌皇权,也断然不能是李承恩这等阴厉狠毒,不择手段之人! 高光启沉默片刻,叹道“哎,族长大人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也罢,我便将定灵珠交给你,只希望族长大人将来登上皇位之后,能够善待百姓。”他言辞恳切,一改平日嬉笑神情,若不是宁枫早有所知,几乎也被他瞒过去了。 李承恩喜道“快,快将定灵珠给我。” 高光启闻言点点头,嘴巴一张,一颗光芒闪烁,霓虹变幻的圆形明珠缓缓漂浮于空中,他假装不舍无奈,道“这定灵珠颇多蹊跷诡异之处,族长大人还需小心行事。” 宁枫暗暗赞道“想不到高兄表面大大咧咧,随意淡然,但内里也是狡猾深谋,这一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便是这老贼再奸诈,怕也分辨不了了。” 但计谋再如何接近成功,此番毕竟面对的是李氏一族之长,宁枫不由心中微微紧张,双手渗出汗水,多疑之下不由看向一旁的秋泠仙子,但见其眉目含笑,怔怔的看向自己,似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此间论设谋经略,诡计百出,怕是没有能超过这妖女的了,难道她早就看出我们心中所想了么?那为何又不出言提醒李承恩,让他早点防备?”一时宁枫只觉背后冷汗涔涔,如芒在侧。 好在李承恩大笑不止,早已忘了身侧秋泠仙子的存在,他收起龙尾剑,御风直冲上前,一把将定灵珠抓在手中,感受着磅礴之极的力量以及对鼎外八鼎的感应,不由出声高叫道“哈哈,九鼎,这历代帝王将相千方百计没有寻得的九鼎,今日终于归老夫了!” 宁枫瞧其面目狰狞,神情怪异,心中充满厌恶鄙夷,只是暗想“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父子两真是一个德行,等到定灵珠将你也吸成人干,看你还笑得出来么?”他与高光启假装恭敬的立在一旁,目光却是紧紧盯着李承恩,只待他将定灵珠吞入腹中,驾驭九鼎之力。 哪知李承恩手握定灵珠,却不急着催动,双眼扫过高光启瘦骨嶙峋的身体,桀桀怪笑道“老夫知道了,怪不得你们突然倒戈归附于我,原来是想让老夫落得个与你们一般的下场么?” 宁枫和高光启闻言顿时面色死灰,内心沮丧“果然还是太低估这个老贼了,自己的这等手段在他面 前真是有些班门弄斧。”计谋既然已被拆穿,两人便瞬间凝出翻涌气浪,身形一动,便欲朝太一鼎口逃去。 “嘿嘿,竟然算计老夫,还想逃走?”李承恩鹰隼双目中寒芒大闪,龙尾剑光雷电般疾速掠过,化作一株冲天巨藤将两人双足缠住,向下一拉,叫道“给老夫下来吧!” 若是平常之时宁枫凭借九宫洞天步断然不会如此不济,但此时身负高光启,还要保护其不被四周激荡的虹光击中,一时灵力涣散,神识难以集中,竟是被真龙剑诀中的木龙缠住,不能脱身。 定灵珠已失,两人又被木龙绑缚,不能动弹。饶是宁枫向来自恃聪明,在这老奸巨猾的李氏族长面前竟也是无计可施,便连那几近成功的计谋也被人反之利用,一败涂地。 李承恩笑道“宁小子,城主大人,你们这又是何苦,难道归附老夫,协助道门,匡扶正道便是如此之难么?” 高光启被一身宽大红袍紧紧包裹,顿时面色通红,喘不过气来,但仍是破口大骂道“族长大人你说什么都对,但说自己是属于正道,那可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便是去太原城街道上随便抓一小儿来问,也能承述族长大人的十大罪状,这样的正道,不匡扶也罢。” 宁枫见其凛然正气,丝毫不弱,一时心中惧怕慌张也尽数消去。 李承恩被其一顿嘲讽,心头大怒,露出本来面容,冷笑道“废物城主,你们不是设谋让老夫作为定灵珠的寄生被吸干灵力么?今日老夫便原样奉还!” 说罢凝聚手中剑灵,默念法诀,绑缚高光启的木龙瞬间盘旋飞绕,寸寸勒紧,其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被缠得骨骼咔咔作响,但他意志坚韧,只是面目拧成一块,嘴巴紧闭,一声也不吭。 宁枫忍将不住,大骂“老贼如此对待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来对付我啊?” 李承恩毫不理会,只是冷道“废物城主倒也还有几分骨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这一招?”,木龙陡地弯曲蜿蜒,将高光启拉至其身边,一时周遭霓光彩虹被扫过的灵力所激,又幻化出无数奇妙之景。 “定灵珠便还给你!”李承恩指尖灵光闪烁,点住高光启的面部穴位,将其嘴巴撬开,随后双手托起定灵珠,催灵动之,一时这神奇玉珠飞旋环绕,颤声大作,将四周的滚滚炫光气浪吸附其中,在李承恩的冷冷狞笑之中,定灵珠嗖的一声没入高光启的喉咙。 “你就替老夫作为定灵珠的寄身,来控制九鼎吧!” 宁枫见之不由心中惊怒交加,沉痛之极,原来这老贼在拿到定灵珠的那一刻便早有计划,利用高光启的身体作为控制九鼎的容器,彻底将这传国神器收入囊中,虽然此法仍然不能尽数利用九鼎的奇妙力量,但有其作为号召天下道门的旗帜,已经是绰绰有余。 但他此时全身被木龙缠住,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涡旋白光进入高光启的腹部,顿时四周涌动飘散的八鼎虹光仿若受到召唤一般奔突涌动,如飓风呼啸,纷纷由高光启的皮肤经脉汇入其体内的定灵珠之中。 一时太一鼎之中惨叫连连,哀嚎震天! 宁枫心中痛极,双目不由涌出泪水。高光启修为惊人,意志坚韧,便是在召出八鼎,周身灵力被吞噬殆尽之时也未曾呼叫一声,此时老贼全力催动定灵珠,其凝出的吞噬气旋在他的体内迸炸翻涌,整个人就像处在暴风眼中心一般,血肉撕裂,骨骼移位,这份痛苦简直不是寻常所能想象。 眼见高光启全身光彩变幻,银白、赤红、碧绿、苍黑……交相流转,映射的其脸颊扭曲狰狞,几乎连叫声也不能发出。 宁枫奋力挣扎,但怎奈木龙如铁箍一般,越缠越紧,胸腔更是要被挤爆,不能呼吸。他知晓这木龙可以吸附别人灵力,遇强越强,一时竟是生出绝望之意,只是嘶哑道“老贼……高兄……” 秋泠仙子翩然而至,笑道“宁公子何必如此?城主大人虽然与当年之事无关,但其师父却是当年的领军之人,他知而不报,藏匿消息,也算是你的半个仇人,他死了不应该正合你的心意么?” 宁枫闻言怒极,只想破口大骂,但怎奈满腔怒火涌将出来,只是化作一阵嘶哑片言“妖女……” 炫光之中,高光启面目变形,早已没了往日形象,宁枫不忍再看,牙关紧要,调转过头去,突听一阵微弱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宁兄……今生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死也无憾了!”宁枫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李承恩冷冷怪笑,道“哈哈,老夫以前真是错看了城主大人,想不到你也算是一英雄人物,只可惜跟错了主子,与老夫作对!”说罢继续催动定灵珠,一声惨叫过后高光启那本是大腹便便的身材已经被吸引缠绕的如同楚人之腰,全身渐渐呈现恶紫色,鲜血从伤口之中迸射出来,一身赤袍更是腥红,触目惊心。 高光启双目突起,凝出最后一分灵力,喘息道“李承恩,我高光启虽然一生碌碌无为,但却不是苟且之人,你想让定灵珠吞没我的神识,让我沦为僵鬼被你控制,却是休想。” 李承恩哈哈大笑,道“高光启,这还由得了你么……” 话音未落,其得意的面容突然大变,惊声尖叫“你竟然……” 第七十章 逢生 宁枫听得李承恩恐惧惊呼,急忙运灵看去,但见高光启在木龙缠绕之下竟是微微一笑,转而全身迸裂出无数血洞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中激射出来,方一接触四周的灵光便转瞬化作漫天的绽放莲花,莲叶花瓣边缘火炎摇曳,冲天火光顿时将方圆百丈之内的霞光都尽数笼罩吞没。 他见此情形,心中剧震,大叫“高兄,不要!” 原来此法乃是火属仙术中的两伤之法——血莲绽放,施术者可以控制神识,断绝全身经脉,让脉络、血肉中的全部灵力瞬间全部爆发,化作无数血莲盛开怒发,而每一朵莲花之上除了蕴涵强沛的灵力之外,还依附着施术者的神识,只要莲花不枯,人的神识便依然健在,借住法宝灵器甚至可以换体重生。 此术乃是一千年前当年魔门赤火殿的殿主所创,威力虽然巨大,但凶险更是惊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使用。 宁枫泪水夺目,悲泣不止。高光启这番使出“血莲绽放”,已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此处乃是太一鼎内,无上佳灵魂法宝傍身,四周又是万千灵力呼旋不绝,血莲气势虽盛,但却又怎能敌得过定灵珠的吞噬? 秋泠仙子见状也是俏面失色,急忙御风上前想要救出李承恩,但方一靠近便被数十朵血莲紧紧缠住,飘飞裙裳被飞旋的灵力割成万千碎片,雪白的肌肤也沁出丝丝血珠,再不能向前分毫。 李承恩此时终于嚣张得意尽去,老脸之上显现出恐惧之色,口中惨叫“高光启,你竟然使出这等道门中的禁术……”话未说完,全身已被血莲狠狠击中,顿时一股鲜血从口中激射而出,染在莲花花瓣之上,更是嫣红欲滴。 高光启修为全盛之时已达地之道境界,与李承恩在伯仲之间,此时这耗尽了其全部生命力的血莲禁术施展开来,顿时将李承恩迫的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缠绕宁枫的木龙失去了控制,顿时轰然消散。宁枫双足翻旋,疾速冲至前方,但无数血红莲花飞舞漂浮,不分敌我,便是他也被万千花瓣迫开,不能再进一分。 宁枫满面泪痕,悲愤之极,凝眸望去,但见每一朵莲花之上都仿佛映射出高光启那肥硕的脸颊,花瓣翩然起舞,又像是一个个婀娜多姿的歌妓,娇媚动人。 他一时喜从悲来,愣在原地。待又定睛看去,却见那怒放的万千血莲又随风飘上,盘旋席卷,将李承恩紧紧的包裹在内,而自己已远隔百丈之外,追之不及。 “高兄定然是怕误伤于我,这才将老贼带至别处。” 心中既如此想,宁枫转而又生出满腔豪情,双手握紧道“高兄,你也太小看于我了。你不惜施展这等孤注一掷的法术,那我又岂能作壁上观,也罢,就让我们二人合力解决这老贼!” 宁枫双眸寒光一闪,手中云歌剑灼灼闪烁,刺目非常,竟一时将四周的霞光压了下去。 “剑流天地!” 宁枫凝住神识,毕集全身灵力贯入灵剑之中,终于使出这峨眉剑法中的最强一招。此招乃是峨眉前辈仙人观山间云海茫茫无尽,消散分合而创,一旦使将出来,目之所及的范围之内,所有目标都将暴露在无尽剑气之中。 秋泠仙子娇斥一声,玉足踏空,竟然也追不到宁枫的剑势。 李承恩此时正竭力对抗血莲的轰击爆裂,全身已经被飞旋的灵力花瓣切得千疮百孔,此时感应到身后那强沛精妙的剑光,心中恐惧之至,但已是来不及躲避,顿时后背被“剑流天地”的凌厉剑光刺中,剧痛之下气血翻滚,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神色苍白,气息断断续续,已是元气大伤。 四周的血莲见状,也是借势交缠,纷纷轰然击来,饶是李承恩地之道大乘的修为,也难以承受这等连绵不绝的搏命之击,顿时如风中烛火,摇曳飘坠。 一时其心中闪现过郁郁而终的李氏先辈,想起身为皇族的自己,却是处处仰女人鼻息,小心谨慎,卑躬屈膝……悲伤、愤恨、仇恨、恐惧交相错杂,全部化作凌厉杀意,口中怒吼“小子,高光启,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杀得了我么?”言罢全身碧光大作,通体绿芒,其头颅也是也是扭曲变幻,竟是与真龙剑气融为一体,化作一长虬巨龙,冲天盘旋,怒吼狂啸。 宁枫惊骇 莫名,这老贼修为竟是强到如此地步,连高兄的两伤法术加上峨眉剑法中的最强一招也是杀不了他,如若让他挣脱开来,不仅凝聚高兄灵力与神识的血莲花将被击散,自己也是难逃其狠厉辣手。 当是时,宁枫手中剑芒不断,又闪电般的疾刺而去,但碧色巨龙全身鳞甲闪耀霓虹光芒,道道鳞片皆有数尺之宽,坚逾玄冰,锋如利剑,便是云歌剑也斩之不断,更遑论击杀了! 一时宁枫焦急万分,无计可施,突见四周激荡炫舞的彩帘光带被青龙周身气势所激,更是分散合聚,化为道道奇异瑰丽的五彩极光,一时仿若是置身如仙界一般,缥缈幻化,缤纷美丽之极。 在这等冲射霓光的震击之下,高光启化作的血莲花更是被卷溺其中,花瓣随光飘散,化作点点赤光,融入炫光之中。 宁枫见此情景,内心不悲反喜,陡然想到“若是相比修为、相较实力,我与李承恩、秋泠仙子怕是都去之甚远,但是此间身处太一鼎之中,我又何必拘泥于自身,只要借住四周的八鼎霞光,又何愁不能击杀这老贼!” 内心既想,仿若绝境逢生,喜悦之极,胸中郁闷愁苦之意顿时消散,手中云歌剑在空中划过数道优美的弧光,使出了峨眉剑法中的柔劲道,一时那晶莹剔透的长剑之灵与四周的灵力相激,汹汹怒爆的剑光也是越发疯涨,转瞬间已是增至原来的数倍,看起来便如一道霓虹天柱,矗立在太一鼎的中央。 “老贼,吃我一剑!” 宁枫大呼一声,举起云歌剑轰然向咆哮飞旋的青色巨龙劈砍过去,只听的一声冲天惨叫怒吼,周围空间都如波水云海一般震荡翻腾,宁枫抑制住心头腥甜,定睛望去,李承恩幻化的灵力巨龙挣扎扭动,显是痛苦之极。 萦绕舞动在巨龙身侧的血莲花也借势而上,将青龙紧紧缠绕,一阵嘶声惨叫之后,李承恩又化作人形,披头散发,全身浴血,脸色苍白之极。 “老夫乃是高祖子孙,道祖之后,你们竟然敢如此……” 宁枫大声道“如果皇子皇孙,修道中人都像你这样草菅人命,不择手段,怕是高祖、道祖都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李承恩吐出一口鲜血,恨道“你一个乡野小儿知道什么,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踏着无数白骨走上宝座的,要是像你们这样优柔寡断,情意绵绵,还是趁早退出的好……”正说话间,又是惨叫一声,却见血莲花凝出赤色旋风,接连向其全身砸去,一时腥风血雨,骨肉翻飞。 宁枫见之快意,正欲凝剑成势,给其最后一击。突见天空之中流霞又现,气流翻腾鼓舞,比之前更是壮丽非常,心中微诧,他刚才顺灵借势,方才荡起极光流彩,此时……难道是九鼎的平衡之势被外界打破了么? 可是此时倾宫瑶台之上只有雨儿、道玄等人,他们断然不会如此。宁枫回头望去,却见秋泠仙子俏面含笑,手中玉骨扇飞舞环旋,凝出一道道波光涟漪,在空间之中连绵震荡,到了百丈之外,这娟娟流纹竟已是化作了滔天巨浪,翻飞涌动,气势惊人。 宁枫大震,心头骇然不亚于九鼎将现之时。此借灵之法看似四两拨千斤,轻巧容易,其实难于上青天,盖因太一鼎本是虚无空间,其中溢散的皆是八鼎之力。 这些截然不同却又相互转化的灵力交融激变,其力其势不弱于天灾地变,火山焱焱,洪水涛涛。若是稍一疏忽便会被卷入其中,死去葬身之地,宁枫之所以能够成功,皆以倚仗其特殊体质而成,他平日不擅五行,本是一大劣势,但此时却是因祸得福,不受这外界环境所扰,以不变应万变,才成了这惊天一击。 借灵之道,本应是修为越高,越难成功。秋泠仙子她修为卓著,不下于李承恩、高光启,怎么可能在这紊乱混沌的八灵激荡之下安然无恙? 思虑间,头顶上的沸盈极光已经是呼旋弯曲,形成一环绚烂多变的弧形光圈,将高光启化作的血莲花团团围住。 血莲花瓣方一触碰到光圈,便瞬间被卷入,陡然消散,震碎成赤色火元,成为太一鼎中的万千灵力一部分。不多时,血莲之光已是岌岌可危,只余十数朵,灵光微弱,便如高光启的生命一般,随时便会熄灭,飘散无形。 李承恩却是寻得可趁之机 ,急忙跳脱出红莲的包围,于一旁调气凝息,休养伤势。 宁枫内心震颤,不住的闪身飞掠,朝血莲所在御风而去,但数次腾跃皆是无功而返,那弧形极光圈剧烈涡旋,怒灵喷涌,裹挟无上的狂猛波涛,一旦与之靠近便像是被九鼎之灵合击一般,毫无招架之力,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眼望血莲花接连被吞噬,仅剩的几朵也是灵光涣散,越发微弱,怕是过不得片刻便会尽数消失,宁枫指甲掐进手掌之中,血珠连线般滴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口中哑声道“高兄……” 上方高光启的神识许是听到了宁枫的呐喊,突然赤光一爆,仿若回光返照一般陡然闪烁,剩下的五朵血莲花轰的一声撞击融合至一处,竟是生生抵住了极光圈的环绕攻击。 宁枫一喜,心中募的生出几分希望,暗想“高兄运用定灵珠修炼多年,神识强大,断不会这般容易死去,我现在只要干扰秋泠仙子的施法,说不定便能将他从绝境之中救出来。” 第七十一章 争夺 心中想罢,再不迟疑,手中云歌剑嗡然剧震,白光剑灵如云海波涛一般迅速震荡开来,他大喝一声,使出一式“剑转流云”朝那道妖娆身影飞旋击去。 秋泠仙子娇笑一声,玉骨扇反手便是一股旋风拦住剑灵,宁枫早就等待这一时机,急忙神识疾速贯入长剑之中,与剑灵合至一处,顿时达到“剑心通明”,人剑合一的境界,云歌剑在虚空之中划过无数白色残影,银芒盘旋怒射,如弯月,如弧电,如流星,如奔马,玄奇莫测,奇妙之极。 这一刻,宁枫竟无意之间真正领会了峨眉剑法中的精妙之处,一人一剑完全化作一体,忽而以人御剑,忽而以剑御人,片刻之间竟然将秋泠仙子迫的全神贯注,玉手中控制极光气圈的招式顿时缓了下来。 但怎奈两人修为相差甚大,秋泠仙子一旦集中神识,顿时又完全占据了上风,将宁枫的剑意压迫在三尺方圆境内,口中婉转娇笑,道“宁公子使的一柄好剑,怕是峨眉派上下弟子中也没有人能做到这番境界的,清净佛若是能见到,定然是欣慰之极了!” 她口中不提还好,此一提梦慧大师,宁枫心中又是涌出滔滔怒火,忍不住道“若不是你们魔教苦苦相逼,大师她又怎会陷入两难之地,又怎么使出涅槃诀,化羽登仙?”宁枫衣衫鼓舞,势若闪电流火,剑招大开大合,竟不再依着峨眉剑法中的特定招式,随手一击都是自己所创,一时神识通明,玄妙快意。 秋泠仙子一边闪让抵挡剑招,一边似笑非笑,凝视宁枫的面容,她虽具地之道的修为,但一时也是被逼的全力防御,再无余力来控制极光灵圈围击血莲花。 宁枫此时剑光气浪所如银河泄地,环环相击,不留一丝间隙,但他却是知晓自己实力有限,缠住秋泠仙子尚可,若想击败却是远远不能。他剑灵轰泻之余,却见秋泠仙子俏面从从容不迫,写意平静,显是留有余力,不由暗暗讶异“难道这妖女竟也是顾忌我的身份而不想杀我么?” 叮!正思虑间,突见眼前炫光一闪,宁枫只觉神识中轰然震响,全身的灵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游走沸腾,人剑合一的通明境界瞬间被破,手中云歌剑更像是突然生出了神智一般,引领着自己的双手上下挥舞,状若癫狂。 “摄灵之术?” 宁枫心头惊骇,他曾听师父妙应仙人提过,魔门之中有一种极其凶险诡异的道法,便是摄灵驱魂之术,乃是修灵者运用强大的神识,通过灵器或者血液来控制别人的动作,便如提线傀儡一般,若是修炼到极致之处,达到摄灵的境界,更是能够直接吞噬别人的神识灵力化为己用,来迅速增加自己的修为,端的是阴险邪恶之极。 但此法也是凶险万分,若是施术者神识不够强大,或是被外界干扰,便很有可能被受控制者反噬,遭到重创。所以摄灵驱魂之术便是魔门中人也不愿修炼,更是一般不会使出。 传说隋朝时期的魔教赤火殿主薛仁杲生性残暴,后起兵反隋,常常使用摄灵驱魂之术来控制俘虏自相残杀,甚至将其组成不畏死的僵尸军队,上阵杀敌。 想不到秋泠仙子竟然会这等邪法妖术,宁枫心中凛然,竭力对抗,却听仙子脆笑道“宁公子,你的性命另有用处,小女子绝不会杀你,但是也绝不容许你破坏族长大人的计划!” 宁枫闻言怒极,暗暗叫骂,但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脑中神识愈发涣散,五官感识也是渐渐变得虚无缥缈,仿若是整个人都漂浮在海洋波涛之间,随风上下跌宕,又仿佛是乘云御风,行走在九霄之上,游乎天外。 正在意识模糊,脑中一片混沌之时,宁枫的经络心脉之中猛地闪过一丝寒芒,便如银光乍现,春雷激响,顿时将其分散的神识又重新唤醒,宁枫感应全身经脉、四肢,一时内心后怕,冷汗涟涟,又是恐惧又是诧异。 那道寒光一闪而逝,转瞬不见,宁枫却已是泪水夺目而出,暗道“哥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秋泠仙子虽狡黠多智,算无遗策,但也料不到此节。宁枫修为虽远远弱于对方,但他修炼妙应仙人传授的凝心定性法诀,又得诸多仙丹温养,其神识强大之极,刚才若不是一时大意也断然不会轻易便被控制,此番正面交锋,顿时拉回劣势。 方 欲一举破掉对方的驱魂之法时,他忽地想到“不论是灵力修为,还是武功招式,我都比不上这妖女,若是挡住其驱魂妖术,说不定她转而便会去攻击高兄,那时我绝阻止不了,还不如将计就计,假装被控制住,却又在不停挣扎,逼的其集中神识来对付我,为高兄争取一线生机。” 计谋已定,宁枫脸色突变,忽而痛苦万分,忽而又茫然呆滞,秋泠仙子见之微微讶异,便全心尽力施展驱魂之法,准备一举制住宁枫。 这边胶着之时,上方的李承恩却是咳嗽不止,全身鲜血淋漓,他被血莲花瓣逼的险象环生,又遭到宁枫的全力一击,此时已是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控制九鼎,心中只想着夺取定灵珠,再作他图。 而另一侧的数朵血莲已汇至一处,倏然飞旋缩小,最终化为指尖大小的赤光烈芒,在原地疾速转动,明暗忽闪,凝止停歇。 李承恩面目狰狞,嘿然冷笑道“高光启,想要杀老夫,等下辈子吧,此刻不用老夫动手,过不了片刻你就会魂飞魄散了!哈哈!” 宁枫闻言悲切焦急,想要挣脱秋泠仙子的驱魂控制,却一时不能奏效,只能维持神识清明,脑中如被万千毒蛇撕咬,恐慌、迷茫、绝望,心乱如麻,不能自已。 血莲花旋转之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疾,顿时激起四周的灵光气浪,宛若升腾火焰,闪烁不定。 李承恩见状一惊,转而又冷道“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看你还能蹦到何时?”话音未落,血莲光华突然冲天涌起,似流星一般赤芒怒旋,飞扬裂开,朝着李承恩的方向轰然击去。 其老脸之上面色不变,镇定自若,他虽身受重伤,修为大损,但面对这仅剩的区区一朵血莲,却是丝毫构不成威胁,李承恩鹰眸之中寒光一闪,龙尾剑倏然扫出,便欲将高光启的神识彻底轰散。 “去死吧!” 李承恩脸上杀意尽显,重伤之下使出的真龙剑诀威力仍不容小觑,宁枫远远观之,只觉心中那一点希望也瞬间破灭,不忍再看,闭眸准备运灵冲开驱魂枷锁。却突听上空传来一阵惨烈惊呼,他震惊之下连忙抬头看去,却见李承恩大叫“不要……不要……” 血莲花的腾腾火焰被龙尾剑击中,瞬间熄灭,却是露出中央的一个浑圆的明珠,其上七彩变幻,绚丽之极。李承恩攻势既出,身前顿时露出破绽,那血莲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定灵珠嗖的一声送入李承恩口中,从其咽喉滑入腹中,便如一点燎原星火,转瞬化作连绵火焰,将李承恩整个人包裹在内,其中惨叫连连,尖锐刺耳之极。 宁枫瞧见此景,竟不知是悲是喜?血莲已然消散,那个豁达潇洒的城主大人已经长眠于太一鼎之中,化作这万千灵光的一部分,但他以最后的一点生命,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飞旋的定灵珠送入了李承恩的腹中,这老贼丹田内灵力本属木灵,五行木生火,赤红的定灵珠更是借势更盛,顿时在其身体周围形成了偌大的灵力气旋,激荡鼓舞,一阵阵绚烂之极的光华虹彩交相迸炸裂开! 那是高光启最后的生命之火,灿烂光芒,令人见之失神夺目! 涡旋烈火之中,李承恩的惨呼充斥着整个太一鼎的空间之中……不甘、恐惧、仇恨、绝望交相混杂,宛若在火焰之上加油扇风,那道人形赤炎陡然爆炸迸裂开来,瞬间螺旋飞舞,化作茫茫一片的燎原红光,泛出妖异紫芒,一波接着一波的炽热气浪拍打翻卷,便连下方僵持的两人也不得不极力抵抗。 宁枫内心悲痛难过,郁堵沉塞,一时只觉上空的那道流火蔓延变幻,化作了一个翩翩起舞的肥硕胖子,四肢摆动扭转,每一个动作都在火光之中荡起淡淡的红色波纹,起伏不定,一直飘散至远方。 泪水迷住了双眼,宁枫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喃喃道“高兄,你虽被人称为花间城主,整日饮酒作乐,但我却知道,你从来没有放弃武皇陛下交予你的任务,今日,你终于与九鼎化为一体了!” “对了,九鼎?”宁枫心中募的惊醒,又见秋泠仙子面色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暗想“老贼的身体承受不住八鼎气旋交相冲击而爆炸,但是定灵珠乃是神器,一定还在太一鼎的某处!” 想罢他不顾冲天炽热火浪,一举稳住神识,冲开秋 泠仙子的驱魂枷锁,嗖的一声跃至旋光炎舞之中,四下寻找,但见四周灵力激烈冲撞迸炸,老贼和高光启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吞噬,半点痕迹也未留下,定灵珠更是不见踪影。 如此愣了一会儿,下方秋泠仙子已经翩然尾随而至。 “宁公子,你也想要这九鼎么?不如小女子帮你一把如何?” 第七十二章 御灵 太一鼎作为九宫之基,具有分散合形,御使八鼎之能,但即使手握定灵珠,身处鼎内空间,想要控制这上古传下来的的神器也难如登青天,凶险之及。修为强如李承恩、高光启,也被螺旋飞舞的八灵冲击撕扯,身形灰飞烟灭,神识消散沉寂。 不过宁枫刚才利用“剑流天地”之招时,竟无意中将八鼎之力牵引在剑灵之中,威力端的无穷,骇人之极,他一时心中涌出奇思妙想,只觉照葫芦画瓢,故技重施,说不定便能够控制这夺天地造化的至尊九鼎。 但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秋泠仙子明明修的是水属真元,为何却能御使八灵而安然无恙,这妖女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此时宁枫闻听得下方娇笑柔语,顿时心神皆震,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九鼎落入这妖女手中!”想罢忍住周身灼痛,大笑道“区区小事,我自己来便可以,就不牢仙子挂心了!” 说罢挥手一剑扫出挡住呼旋冲击的炎火气浪,但无数赤芒如毒蛇之信一般疾速弹射激荡,打在皮肤之上顿时嗤嗤作响,鼻息之间几乎可以闻到毛发烧焦之味,宁枫心中一凛,不由生出几分怯意,陡地想到鼎外的雨儿,募的想到“不行,再与这妖女如此纠缠,就算不被烤熟,也要灵力耗竭葬身在鼎中了。不过……凭雨儿的聪明伶俐,定然已经将道玄控制在手中,以备后患了!” 宁枫眼前浮现其雨儿的如花笑靥,顿时豪情倍生,笑道“我看仙子还是早些出去吧,不然你的道玄弟弟不知道又怎么哭喊呢!” 秋泠仙子闻言面色一变,转而娇笑道“宫妹子乃是清净佛的高徒,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绝不会为难一个小儿的,宁公子这番围魏救赵,也太拙劣了点吧!” 宁枫一时语塞,暗道“什么慈悲,什么正道!这些名门大派、修道之人就是死规矩太多,才会合天下之力,也剿灭不了区区的魔门?”心中虽如此想,却又忆起从幼时起师父妙应仙人日日叮嘱的济世救人,一时脑中矛盾纠结,不能言喻。 秋泠仙子此时也是内心忐忑,道玄自牙牙学语之时便被其收养,而且还是“那个人”百年计谋中的一部分,绝不能有失,可是此间九鼎近在咫尺,她又怎能放弃? 宁枫见其神色,知晓她内心动摇,当下摒弃脑中杂念,催灵入脉,在身体周围形成护体气罩,随后牙关紧要,义无反顾的冲进漫天火光之中,但见远方赤炎奔腾,不住涌动,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之中,茫茫然一片流火岩浆,别无他物。 “不行,得赶紧找到定灵珠,不然倾宫之中尚有五岳剑派众人,地宫出口还有太原三营之力,即使李氏父子已死,凭我和与雨儿的力量也绝对逃不出去。” 脑中快速飞旋思考,又见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白、碧绿双色气涡轰然飞至,他随手将其击散,募的想到“对了,定灵珠具有吞噬吸引之力,就算没有人控制,在这混沌杂乱的太一鼎之中,也当可自旋舞动,吞没八鼎之灵。” 宁枫大喜,连忙凝住神识,以自身为中心起伏飘散,扫过鼎内的无尽的空间,终于在东南方五百丈的方位处发现了一个深邃静止的五彩光旋,若不细细感应,几乎便将其疏忽过去。 “想不到老贼的力量如此之强,将定灵珠震到了那么远的位置!” 宁枫再不迟疑,双足疾踏虚空,气浪翻涌升腾,身形在火海之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光线,转瞬间已在百丈之外,不过片刻,宁枫已来到定灵珠之前,挥手扫灭燃烧的衣角,忍者剧痛伸手抓去。 就在相距不过一尺之时,右侧突然飞过一道疾风,将定灵珠倏然卷起,八灵轰然震散,爆裂炸响。 “多谢宁公子帮小女子寻得此珠!” 宁枫又惊又怒,原以为已经在无尽火光中将这妖女甩掉了,想不到她竟一直悄悄尾随在后,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最后为她人作了嫁衣。他一时只觉处处被这妖女算计,自己的一举一动仿若都在其预料之中,心中郁闷欲裂,难以自抑。 “此时李氏父子已死,利用九鼎推翻武氏的计谋便是失败了!这妖女为何不抓紧离去,还要在此觊觎九鼎,难道不怕因魔教身份遭到五岳剑宗和冰门众人的围攻么?” 转而又想, 这妖女既然不愿杀自己,那说明自己的身份对其仍然有用。既这般,不如……宁枫此时知晓若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想要从秋泠仙子手中夺过定灵珠,简直难如登蜀道,上青天,情急之下心中闪过一个疯狂而大胆的主意。 他迎风而上,在空中疾速划过数个螺旋之形,速度快逾雷霆闪电,仿若一轮圆月一般。 秋泠仙子见状娇笑道“宁公子这是得不到定灵珠,被气得癫狂了么?” 宁枫暗暗冷笑,身形陡然一转,划弧为直,便如利剑一般轰然刺出。 秋泠仙子不闪不避,只是凝出定灵珠飞在胸前三尺之处,炫光如日如月,刺目之极,她笑道“宁公子是想与城主大人同在么?想好了,若是被定灵珠吞入其中,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回了!” 宁枫丝毫不理会,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迎着定灵珠的炫目光华急冲过去,便如扑火飞蛾一般。秋泠仙子万没料到他当真如此不怕死,娇容剧变,呼道“宁公子,可想好了,你的雨儿妹子还在鼎外等你呢!” 宁枫置若罔闻,暗道“若不孤注一掷,我和雨儿妹子今日才是真的要落在你的手里了!” 十丈……五丈……三丈……一丈……宁枫的身体与定灵珠已经是近在咫尺,秋泠仙子终于花容失色,白衣翩翩,裙带飞扬,娇躯一转,便已飞身离去,只要寻得一丝时机完全控制定灵珠,区区宁枫又岂在话下? 宁枫深知她心中所想,哪里会给其机会。当下御风直上,紧紧跟随,他修习九宫洞天步已久,又在地宫之中领会了九宫的深一层奥妙,更是在太一鼎内随风漂浮,豁然开悟,若不论灵力修为,单比步法之精之奇,怕是天下间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 秋泠仙子见宁枫如影随行,甩之不得,一时也不禁笑容凝滞,面色便冷,道“宁公子,小女子多番忍让,可莫要咄咄逼人了!” 宁枫暗暗冷笑“若不是我身份对你们还有用,怕是早就被你碎尸万段了,还谈什么忍让?”遂出言讽道“哈哈,仙子只要将定灵珠交还给我,我保证再也不纠缠仙子了。” 秋泠仙子咯咯笑道“交还你?定灵珠和九鼎本就是天下之物,谈什么交还?你真以为这是高光启的遗物了么,怕是武皇亲至,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此言?” 宁枫暗暗诧异“难道定灵珠是武皇赐予高兄的么?”心中越想越觉大有可能,但是……这妖女又如何得知? 他闻听高光启之名,心头又是怒火欲爆,轰然喷涌,九宫洞天步运转至极致,如夭矫闪电般突袭至秋泠仙子之前,不顾触手剧痛,一把抓住定灵珠。 秋泠仙子大惊失色,玉手翻飞,凝出一道涡旋气劲,将定灵珠又吸了过去,如此这般两人你来我往,浑圆玉珠不住飞旋跳动,在两人的灵力催动之下更是呼呼流转,光华冲天,炫彩之至。 若是在平时,宁枫断无可能与秋泠仙子这般对峙,但此刻身在八鼎之灵的包围之中,两人本身的修为与之相比便如蜩鸠较之鲲鹏,几可忽略。 两人皆以自身身体为媒,调用外界八灵相抗,一时虽身形不动,浑无奇术妙招,但其中凶险却犹胜之前几番恶战。 秋泠仙子越斗越是心惊,她知晓宁枫十数年来都只是学习凝心法诀,不曾修炼道术,从登上峨眉山到此刻,不过区区数月光景,他对于灵力的控制竟已是精妙绝伦,便连自己数十年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修道,也只是堪堪与之较量。 一时她轻敌之心尽去,急忙气运丹田,游走周天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全身穴位尽数打开,将四面八方的八鼎之灵吸引过来,又瞬间催动定灵珠呼旋飞转,将这股沛然雄浑之极的力量尽数吞没。 秋泠仙子笑容消失,面色转冷道“宁公子,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你当我真的不敢杀你么?” 宁枫哈哈大笑“仙子若想动手,尽管来吧!” 秋泠仙子深呼一口气,葱葱玉指优雅翻飞,便如一支绝美的舞蹈,摄人心魄。 宁枫灵识为之一荡,几乎便不能自抑,暗暗惊道“这妖女的驱魂摄灵之术当真厉害!”转而急忙稳住心神,同时将自身的阴性灵力尽数归于丹田,身体经络便如河床一般转瞬干涸,只等待周遭汹涌的八灵 呼啸涌至,咆哮冲击。 秋泠仙子十指接连弹射,八道色彩各异的虹光循环相激,如无数柄锋利灵剑朝宁枫疾刺过来,每一击的威力都不下于峨眉剑法中的招式,甚至精妙变化,犹有胜之。 宁枫心中一凛,知晓对方已然动了杀机,但他此时神识通明如镜,十二经络次第张开,周身七穴瞬间化作一个个小定灵珠一般,将八鼎之灵尽数吸引过来。 秋泠仙子刚激射出一道赤色气芒,宁枫便立即按金、水、木、火、土的相生顺序,在经络之中游走八灵,并将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中的水属真元化生至最为强沛之境,再经过十二经别、十五络脉……瞬间凝至掌中,轰然推出,瞬间化解了对方的火属气剑,甚至势头不减,径直向秋泠仙子攻击而去。 而当对方的碧色气剑又紧随攻至,他又回转灵力,以白金灵力对抗。 如此随形变势,瞬息万化,激斗了数十回合之后,他对于太清真诀中的五行之诀领悟更进一步,只觉自己迈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奇境界,一时只想将师父留下来的这本旷世道法参阅究尽,承其老人家衣钵。 不过此时尚在争斗之中,宁枫凝住心识,沉于五行控制之道,一时灵感迭生,奇思纷呈,对于八灵的控制越发的游刃有余,流转如意。 四周长虹贯日,流彩光霞,美不胜收。 第七十三章 合一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秋泠仙子见自己竟拿不下一个区区的人之道境界,心头又是惊讶又是愠怒,俏面冰冷森寒,杀意陡升,纤纤玉指尖灵光闪烁,上下旋舞,直将宁枫迫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宁枫内心一凛,暗自骇异,想到“这妖女看来是动了真怒了,我身怀师父的无上心法,管你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得统统退让!”当年妙应仙人便是参透太清真诀,方才登上掌门之位,进而问鼎玄宗之尊,宁枫念及此,一时心中豪气陡增,手掌翻飞进退,竟将劣势扳了回来。 秋泠仙子神色陡转,不怒反喜,柳眉跳动,俏面含春,倏的祭起玉骨扇,笑道“宁公子,你知道我这扇子有何奇妙之处么?” 宁枫心中惊疑,暗叹“女人心果然难以捉摸,这妖女忽怒忽喜,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却知晓那扇子具有摄灵驱魂之功,刚才便大意之下被其控制,差点沦为傀儡。 “扇子么?当然是扇风用的了,若是仙子有意,便替我扇扇如何?” 秋泠仙子嫣然娇笑,脆声道“宁公子好雅兴,不如你随我到长安‘醉仙居’,想让小女子做什么都可以!”说罢美眸流转,秋波频送,一时紧张气氛消散无形,四周洋溢浓浓春意,仿若置身于满园春色之中。 噗!又是一道八灵气旋交汇凝聚,转瞬即散,便如天边流云,变幻不定。 耳边忽的一道惊雷炸响,宁枫倏然醒转,冷汗涟涟,暗暗后怕“这妖女的驱魂之术真的防不胜防,我得倍加小心了!” 秋泠仙子见施术不成,红唇翘起,似嗔还怒道“宁公子真的是不解风情,若是此刻换成宫妹子,公子是不是便情难自已,顺水推舟,颠鸾倒凤啦!”说罢腰肢扭动,身形如水蛇一般蜿蜒摆动,魅惑万分。 宁枫此时与其近在咫尺,鼻息间萦绕着一丝一缕的炽热浓香,一时又觉天旋地转,小腹间升起一团无名之火,直欲将血肉灼烧成灰,迎风飘扬,交缠至远方。他急忙运灵克制,哪知越是摒弃思绪,那道莫名的欲望就越是升腾,直至最后仿若站立在喷薄火山边缘,随时都会被涌动的岩浆吞没。 “这什么驱魂之术,怎的如此妖异猛烈,连师父所传的凝心法诀也抵挡不了?” 宁枫哪里知晓,此时秋泠仙子所使的并非驱魂妖法,而是她身为三都花魁,倚之傍身的魅惑之术,配合其扇子之上的美人之奇妙舞姿、幻影,更是威力无穷,凡是雄性生物,都会乖乖的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想堂堂天朝都城长安,多少身经百战的达官贵人,一旦双脚踏进“醉仙居”,无一不是神魂颠倒,流连忘返,便是日费百金,也是不愿离开,为此惹来妻儿不满,甚至钱财散尽,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 而宁枫不过是一情窦初开的少年,未曾经历男女之事,那蛰伏在心间的欲望仍是一埋在土里的种子,此时经由秋泠仙子引导灌溉,瞬间破泥而出,抽芽发穗,转眼已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他一时双眼迷蒙,脑中嗡嗡作响,浑身浴火如焚,目光直直地盯着秋泠仙子妖娆身姿,再也不忍离开,那纤细玉足……柔软腰肢……高耸双峰……无一不散发着莫名的诱人气息,宁枫眼睛不住向上,越过领间翩翩欲飞的蝴蝶,越过雪白如玉的脖颈,停留在那一张纯洁无暇、笑意嫣然的粉面之上。 “雨儿?” 宁枫全身一震,便欲上前将眼前的人搂在怀中,肆意亲吻蹂躏,双脚刚刚抬起,突见“雨儿”嘴角荡起一丝奇异的笑容,随之双臂在腰间环绕扭摆,妖冶淫荡,浑无一丝清纯模样,他猛地惊道“不……这不是雨儿妹子!” 想罢宁枫狠狠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刹时脸颊红肿,剧痛之极,但脑中那丝奇怪的臆想欲望却是暂时消散,眼前秋泠仙子却是手执玉扇摇摆,扇面之上美人的影子忽而躺卧、忽而伏倒,明显乃是一些淫邪猥亵的图案。 “妖女,想要勾引我么?可惜你姿色太差,回去重新投胎一次吧!” 秋泠仙子平日最是自负美貌,此时被其一痛贬斥顿时心中怒火升腾。不过她知晓宁枫神识强大,是以刚才所持玉扇并非是为了魅惑于他,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才酿成此情此景。 她心头虽怒,嘴上却是咯 咯笑道“想不到宁公子和宫妹子并肩携行,两情相悦,却还是童子之身,呵呵呵!” 宁枫被其说破,顿觉面上无光,但同时心中想到宫雨儿,却是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旖旎遐想,和抑制不住的担忧“进入太一鼎怕是已有数个时辰,不知雨儿在外面怎么样了?” 思绪飞转,越想越是焦急,更是想着早些夺得定灵珠,控制九鼎。 宁枫被秋泠仙子三番两次玩弄于股掌之间,此时心头怒火毕集,化作道道飞剑灵光爆射而出。 秋泠仙子见之不慌不忙,左手凝势抵御,右手却是刷的一声展开玉骨扇,扇面足有三尺余长,其上众多美人舞姿翩然,在周围灵力的激荡之下更是笼罩光晕,惹人遐思。 宁枫冷道“还想故技重施么?”手中真元不减,四周霞光万道,流彩飞云,如梦如幻。 秋泠仙子呵呵笑道“宁公子想多了!小女子只是告诉你,这扇子称为落影追魂扇,乃是上古魔教的镇派之宝。扇中玉骨乃是以白玉、黄玉、碧玉、墨玉、赤玉等五色灵玉磨制而成,扇面美人用北海冰蚕丝、东海青桑叶、南疆火蛛情丝绣制,只需扇骨轻轻一开,便是五行灵风呼旋,再是一合,又化作阴阳法器,太极气轮展现,有鬼神不测之功!” 宁枫大惊失色,暗道“难道这妖女能够调用八鼎之力,便是靠的这柄玉扇么?若是此扇真有她说的这般神奇,那我哪里还有机会胜过她?” 秋泠仙子瞧其神色,咯咯大笑,道“怎么样?若是投降小女子便饶过你……还有你的雨儿妹子,可还是负隅顽抗的话,小女子只需那么一扇,宁公子你便会骨肉消融,魂飞魄散了!” 宁枫骇然,暗道“这妖女屡次手下留情,她所说恐怕并非虚言。这玉扇流光溢彩,灵力逼人,确非凡物,若是让其出手我定然无法抵挡,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争得一丝机会!” 想罢也不回应,双掌同时凝出涡旋气刃,轰然斩出。一击未罢,另一式已经尾随而至,环环相扣,生克激荡,一时化作连天霞光将秋泠仙子笼罩其中。 一时调用太多的八鼎之力,宁枫只觉经脉暴涨欲裂,浑身刺痛,他来不及凝气调息,急忙御风急冲,欲一举夺得定灵珠。哪知方一靠近,便觉秋泠仙子的方向袭来一阵怒旋飓风,呼呼咆哮,其上七彩变幻,飞舞流转,气势惊人。 “哼,宁公子如此欺人太甚,小女子便无心杀你,也不得不为之了!” 听着那冷冰冰的话语,宁枫心头涌出一丝俱意,但飓风呼旋而至,来不及抵挡。那沛然磅礴的八灵如决堤山洪一般轰然自穴位经脉涌入宁枫的体内,一时他只觉全身如被泰山压顶,乱石撞击,更是如有万千飞刀、灵蛇虫蚁在血肉之中割裂撕咬,身体皮肤登时鼓涨变形,骨骼咔咔作响,整个人如气球一般增大数倍。 周身衣衫尽裂,皮肤近乎透明,无数的彩光灵力在其体内乱窜,从头至脚,从经络至丹田,最后汇入神识脑海,犹如无数蛊虫在吞噬吸食脑浆,剧痛麻痒,几近疯狂。 秋泠仙子看着不住颤抖的宁枫,面容平静如水,不知是悲是喜? 宁枫巨大身形不断变化色彩,诡异之极。他双目冰蓝,牙关乱撞,四肢在虚空之中不断地乱抓,全身都凝出一层淡淡的冰甲,在体内涌动灵力气浪冲击之下又是咔嚓断裂,融化为水,又蒸发成云烟,轰然消散。 不过那冰甲似是无穷无尽一般,凝结……断裂……周而复始,秋泠仙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奇景,以其见识修为,一时也是疑惑不解,竟忘了动作,只是怔怔立在原地。 此冰甲便是宁枫体内的鬼灵所致,此灵十年前吞噬无数长平古战场的蕴魂,其修为不下于地之道的高手,却虽被妙应仙人的太乙神丹压制,但他与宁枫血脉相连,早已化作其身体的一部分。 此时宁枫遭遇生死之劫难,沉寂的鬼灵登时又重新苏醒,悍然抵御。鬼灵属于阴性之力,五行冲击威力虽惊天动地,但对其难伤到根本,宁枫的潜意识控制着他,接连将混乱的八鼎之灵一一镇服,随着奇经八脉引导至丹田之处,吸收炼化。 秋泠仙子不明所以,但心底却是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又默念口诀,手中落影追魂扇扇面飘摇飞扬,美人 如玉,舞姿动人,数股携带着淡淡幽香的灵力旋风,呼啸飞去。 宁枫浑身疼痛欲裂,似被万千野兽撕咬,但鬼灵却是从血脉之中苏醒,转瞬游走全身奇经八脉,最后贯入神识之中。宁枫只觉脑中如坠冰窖,寒气侵袭,但意识却是骤然恢复,他转眼查探自身,发现八鼎之灵方一进入丹田,便被一奇异的气旋吸入其中,便如凶狂灵兽遇到克星一般,刹时温顺屈服,化作本身力量的一部分。 宁枫又惊又喜,暗想“虽然师父一再克制我体内的鬼灵,但它毕竟是我哥哥的化身,同根同源,只要我日日修炼凝心法术,控制住自己的神识,不被它侵扰便可。”想罢他对鬼灵力量再无抵触,体内正经别络完全打开,刹时让其走遍周天七百二十穴位,一时他只觉全身灵力暴涨,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随手一击都可震动山河。 第七十四章 破出 “哈哈,仙子想要杀我,恐怕还得再练几年!” 说罢宁枫巨大鼓胀的身形疾速飞旋缩小,转瞬间便又变作了那个儒雅俊秀的白面少年,浑身赤条条的只无片缕,此时修为倍增,实力大涨,之前皮肤上被汹涌的混乱灵力震裂的无数伤口也瞬间被木灵愈合,光洁如初,宛若新生。 秋泠仙子妙目凝视片刻,双颊竟是奇异的泛出一丝嫣红,娇媚万分。 宁枫暗道“妖女,还想来这招!”说罢双手随意一推,顿时一股狂暴之极、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轰然突袭而至,无数泛着炫彩的气芒刀刃嗤嗤吞吐,如万剑悬空,全部指向那道妖娆身影。 “啊?”秋泠仙子满目震惊之色,口中娇呼连连,竟是来不及反应便被被气流卷入其中,彩裙翻飞,玉带飘扬,雪白长腿、藕臂泛出点点血痕,犹如雪中寒梅花瓣,自成芬芳。 此时宁枫只需手中气刃再进一步,便可破开秋泠仙子的身体,令其魂飞魄散。 但不知为何,他却突然全身颤抖,心中募的大震,刚才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被地狱的恶魔附身一般,满腔皆是淫邪、狠毒之念,只想用手中的气刃将对面这妖女浑身的衣衫挑开,让那直可断金裂玉的灵光刺破其雪白的肌肤,让潮水般的嫣红冲天涌出,弥漫整个空间。 宁枫一时心中震骇、矛盾、恐惧、惊慌……诸多思绪在脑海之中碰撞冲击,最终化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真的如师父所说,鬼灵会控制我的意识,让我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僵尸么?” “可是……他是我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雨儿妹子之外唯一的亲人。” 刹那之间,脑中一片混乱,迷惘害怕。 秋泠仙子见其神情怔怔,四周尖锐气芒尽皆停止不前,不禁惊喜交加,看准时机从灵力剑刃缝隙闪身而过,跃至十丈之外。此时逃得鬼门关,她方才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裙衫,微风一过,不住颤抖。暗暗惊叹“这就是曾经救了他一命的鬼王之灵,果然非同凡响!” 正欲飞身远离,余光又看到那流转飞旋的奇异明珠,秋泠仙子募的贝齿咬唇,翩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圆珠,娇笑道“宁公子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定灵珠我便收下了!” 定灵神珠虽已到手,但控制强沛雄浑之极的八鼎之灵却并非易事,还有实力大涨的宁枫傍侧,此处已非久留之地。秋泠仙子一咬牙,御风冲天,便欲离开太一鼎,再作图谋。 方飞出百十丈,突觉双足被一阵大力缠住,秋泠仙子一惊,连忙调转过头,但见两缕绽放霓虹之光的彩带将自己紧紧缠住,挣脱不得,她尚未及反抗,便被一道闪烁气刃抵住喉咙,再也动弹不得。 “仙子这般急着离开干什么?此处天地高远,极光飞舞,乃是难得的奇景,难道仙子你不想与我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么?” 秋泠仙子睁大双眼,费力挣扎,怎奈那力道奇大,便连她地之道的修为,也挣脱不开!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俊秀带着一丝邪异的面容,心底的最深处……突然泛起一丝细微而奇妙的感觉,如周遭的灵光涟漪一般道道扩散,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呵,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 曾几何时,那一个春暖花开的下午,在青山脚下的花丛之中,蝴蝶翩翩飞舞,四周锦绣遍地,一个邪魅英俊的***立在草丛之中,微笑着看向自己,他的脸颊,他的眉角,他的嘴唇,都是那般的出众,那般的光彩夺目。 尤其是那目光,深邃如浩瀚星空,温柔如盈盈春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一下子便将吸引入其中,无论心中如何害怕,如何的喜悦与恐惧交加,更不论如何哭喊,怎样挣扎,都逃之不出。 此情此景,是多么的想象,连那心中才刺痛和略带麻痒的战栗,也如出一辙! 一时她心中泛起无限温柔遐想,没有丝毫俱意,只是周身酸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宁枫哈哈大笑,从其手中夺过定灵珠,放开脸色晕红,娇媚动人的秋泠仙子,暗想“高兄,你毕生寻找的九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夺去!” 想罢嘴巴一张,募的将定灵珠吞入腹中,一时只觉周身爆裂,寸寸撕扯,不过他已经受过之前那炼狱般的痛苦,此刻与之相比不过是再承 受一次,何足道哉! 如此过了片刻,定灵珠终于随着汹涌的灵力缓缓流入丹田,缓缓飞旋转动,忽而如饕餮巨兽,贪婪着吸纳着宁枫的灵力,忽而又如决堤黄河,疯狂的吞吐光芒。 太一鼎中那瞬息万变,神奇莫测的霓虹极光突然变得似有非无,仿若茫茫然一片色彩纷呈的云海仙雾,稍微一个飞旋扰动,便幻化出无数绚丽夺目的景象,待要凝神细看,却又消失不见,变成了另一番光彩。 宁枫于这奇妙万千、波云奇诡的太一鼎中已经待了不知有多久,此刻心头却生出一丝玄奇的感觉,想要伸手去抓,却又如水中月,镜中花,倏然散去。内心疑惑不已“师父曾说过,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道法!难道这八鼎之灵汇聚一处的变化,就真的混乱无章,无法预料么?” 他脑中灵光忽闪,又见眼前一道七彩气旋飘然而至,拂过秋泠仙子的粉面秀发,映着其俏面容颜,在那秋水双眸之中跳跃摇曳,片刻后又飞至远方。 身侧的秋泠仙子看着宁枫深锁的眉头,一时竟也忘了挣扎逃脱,心中百感交集,互相混杂,最后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悬在半空。 宁枫心中砰然剧跳,悟道“师父参天地之造化,又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洞察?同样的是双眸,若是他老人家在此,恐怕早就看出其中奥妙!”念及此,神识一震,又想“对了,之所以我与师父看到的不同,不是因为眼睛,而是因为道之深浅!” 想罢他闭上双眼,五官六感尽失,唯有脑中神识如无尽海浪一般层层荡漾,刹时溢满天地间的任何一处。但见那些极光气旋鼓舞震动,色彩激射迸爆,却仿佛都依照着一种相通的无形规律…… 天一水生北,地二火生南,天三木生东,地四金生西,天五土生中……阳无偶,阴无配,未得相成…… 宁枫口颂太清真诀的一段心法,右手下意识的轻轻凝出一道气芒,顿时奇彩变化,八鼎之灵竞相毕集,当空变成一道微小的灵力涡旋,与太一鼎中的无数极光殊无二致,他震骇喜悦,知晓自己终于迈入了一个见所未见的神奇世界。 “这就是九鼎的道么?” 宁枫脑海中万千想法皆化作一个念头,心中感慨万千“师父,您让我不要修道炼术,安安心心做一个普通人,今日徒儿恐怕要违背您的意愿了。不过徒儿发誓,定要承您衣钵,让天下间再无受苦之人!” 此时他再无枷锁束缚,随手施为,便是万千极光凝现,当真有如神仙下凡一般。一时宁枫胸中不快之意尽去,随心所欲,酣畅淋漓,只想纵声长啸。 低头却见秋泠仙子仍然直直地看着自己,嘴角含笑,毫无一丝敌意。 宁枫想到自己刚才的那番旖旎遐思,不由脸色一红。暗想“师父说过,万物生灵平等,野草与凤凰,并无什么区别?我不能被鬼灵所困,随意杀伤人命。” 他心中恨意尽消,哈哈笑道“待了如此许久仙子还不出去,难道是想与小子在此双宿双飞么?” 秋泠仙子闻言竟难得的露出羞怯之色,心中却微微讶异。 宁枫虽素日放荡不羁,不守寻常儒法礼教。但若放在一日之前,从他口中说出这等风流之言,却也是万万不能。殊不知自他被秋泠仙子的魅惑之法引得情根发芽长大,又机缘巧合之下鬼灵苏醒,吞得定灵珠,实力大涨,一时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态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便连其身体也比之前更加修长,此时看来倒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便说是重生再世,也无不可。 宁枫哈哈大笑,眼望太一鼎口那处如日如月般的浑圆光亮,深呼一口气,双掌一推,便将秋泠仙子送出鼎外,随后脚下气浪直冲,便如九天鲲鹏,扶摇万里,乘云御风,游乎天地之间。 第七十五章 重生 倾宫之中,万珠千玉齐齐化作灵光涌进太一鼎之中,至此百里宫殿尽皆化作黑暗,唯有瑶台之上,八个灵力小鼎呼呼飞旋,绽放色彩各异的光芒,耀眼之极。 众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紫金大鼎,一时心头震骇,不敢相信这便是传说中消失数千年的传国神器,但是除了这至尊法宝,又有什么灵器能够如此包罗万象,七彩纷呈呢? 瑶台周围的八十一长明灯似是不甘被八鼎灵光遮掩,竞相闪烁摇曳,照出了各人脸上的惊异、骇然、希冀、贪婪、渴望…… 宁枫、李承恩等人进入太一鼎已有数个时辰,偌大个倾宫静寂悄然,众人只是直直地盯着呼旋的八鼎,各怀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站立在瑶台边缘的道玄终于忍不住,脆生生地问道“雨儿姐姐,鱼姐姐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宫雨儿数次几欲撇下道玄,纵身飞入太一鼎,但每次都生生忍住。此时她闻得道玄之言,担忧惧怕尽皆涌上心头,化作晶莹泪水夺眶而出,缓道“放心吧,很快……很快便会出来了!” 道玄点点头,便靠在宫雨儿怀中沉沉睡去,抚在其身上的十根葱葱玉指灵光闪烁,在八鼎之旁微不可见。 下方冰镜等冰门众人本是接到李宏阳密报所以才来太原城一探究竟,近年来望月神宗以赤天国师为宗主,招揽天下高手,气势之盛便连太清门也难以相较,哪知道李承恩竟如此胆大,策反了太原五营,并与五岳剑派勾结,将众人堵在地宫之中,一时这些身着白衣,姿容秀丽的女子皆是满面怒容执剑相向,只等冰镜大人一声令下,便突破重围。 冰镜被瑶台上的九鼎所震,神色异样,连一直寒如冰河的双眸也是现出一丝狂热,可数次欲飞身跃上,皆被长眉真人、桃花仙和李府众侍卫团团拦住,不能前进分毫。 “你们五岳剑派这么多年来与武皇作对,日渐式微,又是何苦?不如与我冰门联手,将九鼎献给陛下,将来圣恩龙荫,再现当年上清派之威,甚至执天下道门之牛耳,也不是没有可能!” 桃花仙闻听此言,娇容一变,怒道“武皇?圣恩?武则天号称是弥勒佛转世,乃是释门中人,能容得下道门么?” 身后李府众侍卫不少都是修道之人,对武皇早已痛恨之极,闻言不由纷纷附和怒骂。 冰门众女也毫不示弱,出言反击,一时场中纷乱嘈杂。 冰镜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转而又问道“长眉真人,你意下如何?” 长眉真人白须飘拂,宛若得道仙人,他目光炯炯,正色道“五岳剑派虽式微,但也绝不能屈居于和尚之下,冰镜大人此言,还是不要说了!” 冰镜凝眸不语,只是面色之上杀意凛然,如寒冬乍现,令人见之如置风雪之中。 当是时,八只色彩各异的灵力陡然爆发灼目光芒,随即嗡嗡颤响,沿着太一鼎边缘疾速飞旋转动,从其中不时迸射出肉眼可见的真元灵光,贯入紫金鼎口之中。 冰镜心中一震,微微诧异,鼎中己方只有高光启和那宁姓小子,实力远远不如李承恩和秋泠仙子,为何四人进入如此之久,难道…… “不行,九鼎乃是武皇毕生寻找之物,断不能落入李氏手中!” 她忍将不住,素手翻飞,祭出玉镜,口中翕动,法诀疾速念出,只见得镜面之上光华大作,如云烟月海袅袅升起,变幻万千,叮叮连响之中化作无数白色长箭,咻然飞出。 顿时有数名侍卫猝不及防,被利箭透过盔甲,直插胸膛,轰然跌在身后石壁之下,脑浆迸裂,血肉模糊。 桃花仙万没料到冰镜突然动手,粉面大怒,手中桃木神剑倏然震颤旋转,凝出万千缤纷桃花,激射而出,同时口中大叫“师兄,小心这女人的玉夜灵光镜!” 冰镜周身泛起冰蓝寒光,素衣飘舞,胸前登时那道白色光华飞旋流转,寒如冰凌,润如美玉,随着青葱般的双手上下流转,更是如水银泻地一般环绕其身,曼妙无比。 此镜名为玉夜灵光镜,乃是望月神宗搜集的十大神器之一,相传乃是上古异人将天上月亮之光凝于镜中而成,只要知晓封印之法,便可以御使最为纯净的月光,幻化万物。 “早就听 说冰镜大人修为超卓,今日贫道终于可以见识一下了!” 长眉真人冷冷一笑,他身处道门,自然识得此镜,当下御使手中拂尘射出无数细长灵丝,将疾射而来的剑矢缠住,随后催灵调转方向,转而向冰门众人飞去。 众女见之娇容失色,连忙挥动手中灵剑,一时只听得叮叮作响,光芒迸溅,四散飞扬。 宫雨儿见状心中一惊,纠结万分,暗想“这冰门女人乃是宁哥哥的仇人,我此时若与桃花仙合至一处,必然可将其拿下!”内心大动,正欲出手。突又想到“可是……那样五岳剑派这两人得胜,帮助李氏夺得九鼎,我岂不是成了造反的帮凶了?” 犹豫良久,当下只是手握幻玉凤簪,临阵以待,打定绝不让任何人登上瑶台。 众人正僵持争斗之际,瑶台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那八只小鼎倏然加速飞旋,灵光迸爆,肉眼看去几乎已经分辨不清,只觉满眼尽是白光一片。 太一鼎也是宛若沸腾一般,嗡嗡大响,不时从中涌出一团灵力涡旋,如云雾流转变化,忽而如苍狗、忽而如烈马,在瑶台上空不住攀升,最后啪的一声爆炸开来,烟霞四散。 冰门、长眉、桃花仙和众侍卫被这异象所惊,纷纷定睛看去,一颗心皆被提到嗓子眼中,这太一鼎中的争斗看来已然有了结果,这不仅关系到在场之人的性命,恐怕更关系无数将士的生死,当今天下之归属。 宫雨儿脸色煞白,双眸圆睁,素手紧紧握着,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下来,身侧的道玄被捏得哇哇大叫,也充耳不闻。 一时倾宫中,瑶台上静寂无声,掉针可闻,唯有众人的扑扑心跳和沉重的喘息之声。 “轰!”鼎口突然响起一声震响,紧接着炫彩滚滚,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其上灵涡飞旋,光华激迸炸。激起数股流动飓风,流开肆虐,震得乱石纷飞,宫殿大震。 丈余粗细的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盘旋其中。 宫雨儿娇躯一颤,泪水夺眶而出,不能自已。 便是眩光遮住了双眼,轰隆巨响闭塞了耳膜,她也瞬间便认出,那其中之一,便是她的宁哥哥! 宫雨儿惊喜交加,当下弃了道玄,急忙玉足踏地,不顾那混乱射出的灵力旋风刮得脸颊生疼,翩然跃至九鼎之上扑入宁枫的怀中,心中担忧、惧怕一扫而空,只觉欢悦充盈心间,再也感受不到其它。 宁枫此时离开太一鼎的空间,眼望四周宫殿,仿若隔世一般。此时轻轻抚摸着宫雨儿纤细的腰背,温柔道“雨儿,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下方众人远隔百丈,又有光芒刺目,瞧不真切,但瞧见宫雨儿的动作,也知晓出来之人乃是宁枫,当下纷纷暗中惊疑。 冰镜暗暗感应而去,只感应到两人的气息,而且其中一人身体上仿佛蕴涵着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量,不由讶异万分“这难道……是九鼎的力量么?高光启呢,是他得到了九鼎?难道李承恩和秋泠仙子两人都已经死了!” 一时她内心喜忧参半,喜是李承恩一死,叛乱自然便不定而息,忧则是高光启乃是属于神宗内的寒部,他此番得到九鼎,修为大增,不仅尽揽平叛功劳,甚至在宗内的地位也会远远大于她。 而五岳剑派的长眉、桃花仙两人却是面容大变,惊怒焦急,此次族长大人亲自出手,又有神秘的秋泠仙子相助,绝无可能制服不了一个高光启,难不成,是妙应仙人之徒深藏不露么?当下两人及众侍卫心头忐忑,冷汗涔涔。 众人各怀心思之时,瑶台上突然又传来一声尖叫,但见宫雨儿满面嫣红,略有些狼狈地从鼎上跃下,连连后退,调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太一鼎的方位。 宁枫不明所以,正欲相问。猛地感到身上凉飕飕一片,低头望去,顿觉脑中轰然,自己竟然是赤身裸体,片缕不沾。 他陡地想起自己在鼎内吞噬了八鼎之灵,衣衫早已承受不住如此冲击化作了碎片。刚才重见天日,惊喜之下竟忘了此节,宁枫余光瞥见下方站立众人,也不禁脸上一红,急忙飞至宫雨儿身后,软言道“好妹子,我们之前在太原城不是买了好些衣服么?赶紧拿一件给我。” 宫雨儿红霞满面,不敢回头,只是声如蚊蚋似 “嗯”了一声,从如意乾坤袋中取出一袭青衫,递给了他。 宁枫穿戴完毕,又检查了一番,生怕还有不雅之处。突然看到身旁道玄黑黝黝的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脆脆问道“我的鱼姐姐呢?” 宁枫微微一笑,只是凌空一指,那紫金大鼎与八只灵力小鼎便疾速飞旋,迅速变小,转眼间已经化作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鼎,被其拿在手中。 光华闪没,只听得一声娇喘闷哼,从缩小的鼎口处落下一个彩裙女子,伏卧在地,嘴角噙着一丝嫣红,脸色惨白,赫然便是秋泠仙子。 第七十六章 鼎立 众人惊声大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时无数疑惑如海浪一般袭上心头秋泠仙子脸色苍白,气息紊乱,是受了重伤?李承恩和高光启二人在哪儿,还被困在太一鼎的空间之中么?为何宁枫能够随意自如的变化九鼎大小,难道他掌握了控制这至尊神器的方法? “鱼姐姐!” 一声稚嫩童声响起,道玄又是惊骇又是喜悦,快速跑过去将秋泠仙子扶起,小手不住的检查她的伤势。在一个五龄幼童的心中,什么皇位归属,什么至尊九鼎,尽皆如天书一般,唯一重要的便是他的鱼姐姐! 宁枫瞧着道玄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募的心中竟似有些庆幸,若是自己在鼎中一怒之下击杀了秋泠仙子,此时道玄怕是要哭着喊着找自己拼命吧? 长明灯光摇曳,宫雨儿静静地站立在宁枫身侧,那潮水般的喜悦、惊讶尽数退去,仅留存一片平静祥和,内心募的想到师父梦慧大师,她老人家陪伴青灯古佛数十年,无论天下如何变化,她都充耳不闻,仿若天下间再没有她关心的事情。 宫雨儿不由想到“那匆匆流转的岁月之中,师父心中当真是无牵无挂么?若是妙应仙人肯抛下肩负的一切,她是不是也会如自己一般尽释心扉,笑着陪伴左右呢?”思绪间,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短暂沉寂之后,下方忽然传来一道冷冷声音“宁公子,不知那李承恩现在何处,若已被擒住,我还需将其押回长安面见武皇,至于你的功劳,我也会如实禀告!”她多方感应,终于确定宁枫已然控制了大禹九鼎,其修为一飞冲天,已然踏进了地之道的境界,冰镜一时内心充满讶异、羡嫉,眼下三方鼎立,她唯有拉拢宁枫二人,以逃出重重包围。 宁枫想起李承恩,想起高光启,顿时神情一片黯然。 又听其言语之中似是喝问,而且丝毫不在意同属神宗的高光启的生死,一心只关心叛首李承恩,当下暗暗鄙夷,淡淡回道“李承恩已经在太一鼎中被灵力风暴所吞噬,尸骨无存了!” 众人早已心有所料,但听其亲口说出,顿时又尽皆面面相觑,倒吸一口气,九鼎之力当真如此可怕,便连堂堂李氏族长进入,也逃脱不出? 李府众侍卫听得族长已死,当下斗志全消,忽地“当啷”一声,领头一人丢下手中长矛,匍匐在地,跪着爬至冰镜脚下,哭喊道“冰镜大人,我们本都是效忠武皇的,若不是李承恩胁迫,断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请冰镜大人饶过我们吧!” 刹那间竟有数十侍卫放下武器,跪地求饶,仅寥寥数人神色悲愤,不住退后,欲从甬道之中逃走。 “啊……啊!” 当先求饶的侍卫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面色赤红,眼睛圆突,双角乱蹬,在空中挣扎了片刻便没了气息。 “一群废物,就算李承恩死了,也不能向这群女人投降!” 宁枫大惊,定睛望去,但见长眉真人拂尘乱扫,咻咻连声连响,朝投降侍卫之中攻击而去,万千银丝附上超卓灵力,顿时锋如利剑,韧如蚕丝,将数名侍卫瞬间绞杀,鲜血既射,断肢齐飞。 余下侍卫万没料到身后有人突然袭击,惊慌失措之下纷纷朝后退去,却又被身后的银丝接连击中,瘫软在地。 宫雨儿见其乃是道门中人,出手却如此狠辣,当即又惊又怒,幻玉凤簪倏然变得赤红,一道朱雀凤炎呼啸飞出,轰的一声撞击在灼灼生光的拂尘之上,赤喙尖啄,飞翅狂扇。 长眉道人猝不及防,一袭白色道服被烧出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脚下连退数步,怒目斜视过来。 宫雨儿毫不避让,冷道“长眉道人,枉你还是正派中人,怎的能下手如此狠辣?”黄衣翩翩,素手斜握,一双妙目之中满是惊讶怒意,那幻玉凤簪似是也感应到主人的心情,不是迸射丝丝火炎,嗤嗤作响。 宁枫站于其侧,闻着那清新淡雅的少女气息,看着其娇俏美丽的侧脸,一时竟有些神醉心迷。以前和雨儿妹子在一起,只觉内心平静如秋波,波光粼粼,温和如镜。但此番从太一鼎中出来,却觉心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雪肤明眸,粉面朱唇,都散发着一股令人恍惚的魔力,令人沉醉其中。 长眉真人 被一少女偷袭得手,只觉惊慌尴尬,面上无光,他数十年来虽修为难有寸进,但好歹也是五岳剑派的大弟子,此时竟差点伤在一小姑娘手中,内心怎能罢休?当下不顾同为道门之谊,尖声怒道“这些朝三暮四的废物,难道不该死么?” 宫雨儿见其戏谑神情,言语之间竟似在讽刺峨眉派双修道佛,不禁骇怒交集,满面通红。 宁枫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眼见雨儿娇容怒目,身躯微颤,不由心疼之极,出言道“朝三暮四,哼,那也比有些修道不修德的人要好的太多了!” ”小子,你说什么?”长眉真人听其言语之中讽刺挖苦,不由大怒,陡然催灵贯入拂尘,丝丝硬如钢针,便欲出手。 “师兄住手!”一旁闪过绯红衣衫女子,面如花蕊,正是桃花仙人。 “师妹你做什么?这两人枉为道门弟子,竟然与朝廷勾结,难道不该杀么?” 桃花仙口中嗫嚅,片刻才道“可他们是妙应仙人和清净佛的弟子,身份非同小可,未经得师尊和师祖同意,我们不得对道门中人出手!”她眼见宁枫种种手段,又见其收服九鼎,心中对其妙应仙之徒的身份已然有了八分相信。 宁枫只觉自己竟被人如此忽视,像是刀俎上之鱼肉任人宰割,不禁又是气愤又是好笑,但他曾听师父说过,五岳剑派的洪元真仙乃是当世高人,这二人乃是其门下弟子,他却不好与之纠缠,当下握住宫雨儿纤手,心中忍耐。 冰镜等众女眼见他四人争斗起来,只是冷冷地负手旁观,伺机而动。 长眉道人呸的一声,不屑道“妙应仙又如何?他身为曾经的神帝,眼见佛门得势,道宗式微,竟一个人不知跑哪儿隐居去了,此时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出来,难道便想号令天下么?还有这个清净佛,为了保住门派,竟然叛道修佛,哪里还算是道派中人?” 宫雨儿对师父极是尊敬,此时听其辱及师门,不由大怒,骂道“你一个道法不精的人,别人修道都是延年益寿,你倒是练得有如耄耋老人一般,哪里知道什么是道,什么是佛?” 长眉真人素来以走火入魔为耻,此时被其戳中痛处,周身蓝光鼓舞,寒芒大盛,手中拂尘银丝顿时蜿蜒伸长,化作无数灵光玄蛇,嘶嘶飞出,口中大叫“敢尔?贫道定要代你们死去的师父教训你们一番。” 宁枫本是顾忌师父遗训,但此时被对方三番恶言相向,哪里还忍得住?当下面色一冷,道“教训还轮不到你来?”说罢凝起神识,挥手一招,顿时从其胸口激射出漫天黄光,一只刻有雄伟高山的三足小鼎倏然飞出,鼎身飞旋,陡地化作一顾磅礴之极的浑厚之力朝下砸去。 长眉真人自负地之道修为,浑没有把收服了九鼎的宁枫放在眼中,哪知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那山岳一般的巨力砸中,顿时身形一震,轰然砸落在地上,喉头腥甜,溢出一丝鲜血。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震惊骇然,之前心中的猜忌恍惑尽皆一扫而空,再无半分怀疑。 除了那传说中的至尊九鼎,还能有什么法宝,灵器,能让一个彼时还是人之道修为的少年,能如此闲庭信步一般,随手便能使出这足以惊天动地的惊人力量?便连地之道的高手也不是其一合之敌? 冰镜等众女那一直冷冰冰的面容也不由大为变色,眼光之中尽是嫉妒、忌惮。 却不知刚才一下硬碰硬的对决,宁枫体内也是气息翻涌,难受之极,他原以为御使八灵也如在鼎中那般自然轻松,哪知道此刻即使腹内有定灵珠、太一鼎两大法宝,想要控制这庞大的力量也是极为不易,他此时便是强运神识,使尽全力,也至多能够同时召出八鼎之一,而且稍有不慎,便会有反噬之虞。 桃花仙哪里知晓此点?她自从确信宁枫身份之后,心中敌意便尽数消去,此时又见其信手便能控制这上古神器,一时心中暗喜悦“果然上天冥冥自有天意,竟让我等机缘巧合之下助妙应仙之徒获得九鼎,他身为神帝的关门弟子,自然心便向着我道门,看来诛杀魔教,镇服佛教之日,离今不远了!” 想罢其桃花粉面,满是激动惊惶,走上前,缓道“宁……宁公子,之前贫道与师兄多有得罪,还望你莫要介意。”她低头细思片刻,才道 “此时你获得了至尊九鼎,让这神器重归道门,这定然象征着道门将要大兴。你不如跟贫道回泰山,禀明师尊和师祖,随后再召集道门各派,那时众人齐心,重新助李氏登上皇位,天下大治。你师父妙应仙在天之灵,定然欣慰之极。” 长眉真人虽心有不服,但被宁枫实力所震,竟不敢反驳,唯有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倒是冰门众女听得桃花仙所言,纷纷大惊失色,生怕宁枫被其说服,遂了其心,一个个尽皆执剑以待,唯有冰镜嘴角似有笑意,寒眸转也不转,盯着宁枫。 第七十七章 月华 宁枫之前听宫雨儿所言,这桃花仙虽姿容俏丽,但性如烈火,嫉恶如仇,不过如此这般皆是因为当年其凄惨身世。桃花仙本人心地颇为善良,乃是五岳剑派西升仙人任真子的爱徒。 但他生性自由,最不喜束缚,心中对道佛、权力之争也不甚在意,皇家姓李还是姓武更是毫不关心。但却又不好直拂桃花仙的面子,当下神情稍缓,拱手道“仙姑此言甚是,但小子还另有要事,他日定当登门拜访,一聆仙音。” 桃花仙还欲劝导,但眼见其面色冷淡,似有不耐之色,心中还以为宁枫定然是因之前争斗还胸怀芥蒂,当下不由叹了一口气。此间李承恩既已死,以九鼎为旗召令道门和李氏宗族的计划便成了泡影,其暗暗打定先回师门禀告。 宁枫不愿与五岳剑派结怨,便眼望宫雨儿,似有询问之意。宫雨儿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随即点了点头。 “太原城主也在太一鼎中羽化,还请仙姑带领李府众侍卫出的地宫,安抚太原八营之士!” 桃花仙点点头,八营将士虽能征善战,但终归孤立无援,即便能扇动其起兵造反,也断然不是武氏周朝的对手,只能徒自燃起战火,令百姓受苦。还不如保留这点力量,将来再做图谋。 “那……贫道先告退了!”她看了一眼瑶台上受伤伏地的秋泠仙子和道玄二人,欲言又止。 当下便扶起受伤的长眉真人,朝甬道出口走去。而那些侍卫忌惮两人之威,一时竟不敢靠前,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互相搀扶,颤颤巍巍的便欲走出。 “且慢!” 声音如冷月寒风,直刺入众人耳膜。众人只觉浑身一颤,那些侍卫更是如惊弓之鸟,回头望去。 却见冰镜踏步而出,冷道“汝等相助李承恩这反贼,便是叛乱之众,岂能这般轻易离去!”其话音刚落,冰门众女便纷纷娇斥,如月下飞鸟,翩然跃出,拦住众人去路。 桃花仙娇容陡然变色,心头大怒,便欲出手。 宁枫见着冰镜神情,暗叫不好,这女人寒冷如冰,喜怒不现,修为也是深不可测,她之前一直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若是其此刻出手为难,凭借自己的实力,断然不能保得众侍卫的安全。 他心下焦急,表面却是神色不改,假装讶异道“我来到太原城这许久,也未见到什么叛乱?只有众人齐心寻找九鼎意欲献给武皇,只是不小心被小子我得到了,冰镜大人若要找也当是找我,为难这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宫雨儿却是催灵遍体,随后准备出手。 冰镜冷道“既然你如此说了,那便交出九鼎和秋泠仙子,我便放过这些人,若不然,全部当作叛乱处置。” 宁枫心道“你果然还是为了九鼎。”他本因高光启之故,对这女人的敌意已然减轻了许多,但此时见其丝毫不关心同门之人,只是一味欲得到九鼎,其性子当真冷血之极。 宁枫忍住怒意,哈哈笑道“九鼎乃是高兄拼了性命才得到的,怎能轻易地送给他人?” 冰镜冷冷一笑,道“高光启本就是望月神宗之人,他既然不幸丧命,九鼎自当由我保管,带回长安上交武皇。” 宁枫暗暗冷笑,明明想贪图功绩,还寻些冠冕堂皇之词。若是让她得到九鼎,将这传国神器交给武皇,随后再辅以镇压叛乱之事,两者皆是莫大的功劳,那时冰镜在望月神宗的地位即使比不上赤天国师,怕也是一人之下了! “九鼎乃是上古镇国神器,若是武皇真是真命天子,那九鼎迟早会归于其手,这就不用冰镜大人代劳了!” 他自从知晓当年白绝山谷灭族一事乃是武皇炼制阴珠用来镇压李氏龙脉,心中便对武周朝生出了浓烈恨意,若当今还是李唐,宁枫说不定会为了天下安宁而将九鼎送予朝廷,但若要交给灭族仇人,那却是万万不能。 宁枫虽如此想,但心底却是泛起一阵空虚无力之感,凭他区区一人,任是道法再强,修为再高,又如何向身为九五之尊的武皇出手?正颓丧间,手中突然感觉到一股温软暖玉,正是雨儿的纤纤柔荑,他心中募的一荡,震道“对了,有雨儿妹子与我一道,又怎是一个人?”当下心中郁闷阻塞之意尽去,又感应到体内那虽暂时蛰伏但却澎 湃之极的九鼎之灵,一时不由生出滔天豪气。 冰镜见宁枫毫不妥协,面色转为冰冷,令道“冰门众人听令,结阵!” 众女娇声应承,随即白衣翩翩,互相穿插流转,疾速变幻,一时瑶台下方白光一片,无数灵剑光芒闪烁,刺目之极。 宁枫待凝眸望去,却见众女已然结成一个浑圆大阵,冰镜傲然立于中心,玉夜灵光镜悬浮身前,月华萦绕,叮叮流转,便是远隔百丈也能感受那股纯净之极的冰冷寒芒。 一旁桃花仙面色大变,急忙扶住长眉真人,呵斥众侍卫纷纷退后,其手中桃木剑上粉色花瓣飞舞,临阵对敌。 宁枫募的想到什么,暗暗惊呼“寒冰月华阵!”此阵他曾听师父提到过,乃是望月神宗三大阵之一,也是冰门的无上大阵,此阵将玉夜灵光镜作为阵眼,并以众女的身体作为媒介,只要冰镜大人一声令下,其意念所到之处,便会凝出威力无穷的月光,宛若天上明月现世。 他年幼随妙应仙周游天下,几乎如苦行僧一般,无聊之时最喜通读经典,其中不乏道门典籍,是以虽不擅五行灵力,但对道术和阵法却是知之甚详。他在峨眉金顶之时已然见过魔门的万人五行大阵,其虽无阵眼,各自为营,但胜在人数众多,威力也端得骇人。 不过寒冰月华阵却与之不同,此阵全然依赖阵眼一人之力,而让玉夜灵光镜的月光周游众女之身,便如以冰镜为丹田,而其余之人为经脉,一旦阵法结成,便如众人同时御使神器,威力自是惊人。 宁枫愣神之际,一旁宫雨儿早已忍耐不住,一道凤炎疾射而出,只听得轰然一声闷响,红芒仿若一道火焰落入冰水之中,全无反应。 片刻之间,月华大阵已然结成,定睛望去,只见玉夜灵光镜在中央之位飞旋流转,肉眼可见的浓烈白光从其上迸射而出,在两两之间疾速传递,一时白衣众女身上皆凝出淡淡光晕,宛若天上仙女降临凡尘。 周遭沉睡千年的倾宫一日之间遭遇诸多劫难,此时琉璃飞檐,金碧玉柱在月华的照耀之下皆摇摇欲坠,不时有金瓦明珠从宫殿之上落下,激起一阵叮叮之声,宛若无数珠玉罗盘,错落有致。 冰镜白裳飘荡,悬在玉夜灵光镜之上,其妙眸一睁,冷道“我再说最后一次,只要交出九鼎,绝不为难众人,若不然,今日这地宫之中没有一人可以逃出。” 其声音裹挟寒冰之力,直刺众人心田,尚未出手便觉浑身冰冷,经络凝滞。宁枫心中一惊,也是不由生出几分寒意,想不到这女人修为如此之高,竟似还在李承恩之上,怪不得能年纪轻轻便作为朝廷望月神宗的冰门嗣主,那她之前一直隐忍不发,难道便是自承弱势,隔岸观火么? 宁枫想罢不由暗暗惊慌,他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过天真。自师父妙应仙人化羽以来,他仿佛便处处受人算计,不论是魔教百足妖祖、天后还是秋泠仙子,还有此时的冰镜,好像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而自己便如提线木偶一般尽受他人掌控。 他深呼一口气,摇了摇头。感应着体内的九鼎,俱意尽消,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任人蹂躏的无名小子,此时身处逆境,反而是激起心底的好胜欲望和熊熊斗志。 宁枫摒弃乱思,哈哈大笑“冰镜大人好大的口气,不过可惜太原不是长安,这里也不是望月神宗宗门,你怕不能如愿了!” 冰镜面色一变,呵呵冷笑,随即素手在胸前划了一圈光晕,顿时那玉夜灵光镜快速流转,点点月华如萤火一般四散飘飞,随着其手中动作的不断加快,那月光如水波一般振荡至众女身上,顿时一轮洁白满月呈现出来,如银如玉,令人不敢逼视。 宁枫见其灵光灿然,波色流转,不由心中一凛,尚未及反应便闻听一声破空之音,一道晶莹利箭倏然袭来,他急忙召出离火之鼎,其上九条火龙泛出赤光,精目炯炯,大口一张瞬间将月华之箭吞没。 冰镜眼见九鼎奇妙之处,心中更是嫉恨难耐,娇斥一声,阵中众女纷纷经络打开,将玉夜灵光镜中涌出的月光之力引入丹田之中,随后无数纤纤玉手翩然翻飞,刹时月华阵中如烈水沸腾一般汩汩作响。 一旁桃花仙护住师兄和众侍卫,花容惊道“宁公子小心,这 是‘漫天月华’之技!” 宁枫闻言心惊,漫天月华乃是此阵之中的最强阵术之一,乃是集众人之灵催动玉夜灵光镜中的纯净月之力,将其同时使出,且互相之间激荡化生,似九天星河,水银泻地,无穷无尽。单论其威力的话,足可以让寒冰月华阵排入天下十大阵法之列! 宫雨儿俏脸微微失色,玉带飞扬,幻玉凤簪倏然变大,凤炎呼啸,将下方激射而来的无数月光灵箭纷纷挑开,但怎奈冰门大阵的攻击连绵不绝,她越挡越是心惊,终于“啊”一声娇呼,玉藕般的洁白臂膀之上已然出现了一丝嫣红。 宁枫见之心中猛地一紧,不由动了一丝真怒。这数日以来他已然知晓当年白绝山谷一事的些许真相,心中明白幕后的罪魁祸首乃是魔门和幽木魔君,对朝廷虽仍是暗含恨意,不能释怀,但一方面凭借一人之力绝不可能与朝廷对抗,况且当今天下虽暗流涌动,但还算是国泰民安,如若自己揭露当年的阴谋,那即使自己家仇得报,肯定也会被一些小人寻得可趁之机,惹来九州动乱。 这也是他为何要将九鼎收入囊中,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的原因! 宁枫本欲和宫雨儿携九鼎离开地宫,但此时冰镜咄咄相逼,毫不让步,宁枫又想到其心狠冷血,助纣为虐之行,再也忍将不住,手中九条离火之龙腾空跃出,在瑶台之上蜿蜒盘旋,赤红鳞片闪耀灼光,将袭来的灵箭尽数缠绕,四下弹射。 灵剑摄入瑶台之上,发出叮叮连响。这数千年的昆仑玉台竟承受不住这等冲击,道道裂纹如蛛丝横生,便连四周的岩壁也是乱石激飞,轰然砸下。 宁枫和宫雨儿二人不住抵挡,连连退却,余光突的瞥见道玄手执仙毫梦笔,在空中如疾风乱舞,划出无数屏障,堪堪拦住那如九天瀑布般落下的月光,而秋泠仙子却是面色惨白,御使落影追魂扇刷刷飞旋。 “秋泠妖女身份神秘,对魔门知之甚多,我可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心中虽这般想,但要从这寂静悲寥,寒冷如冰的漫天月光中逃脱又岂是那般简单!瑶台上四人被纷纷灵剑所逼,已经退至靠近石壁的一角,凭借地势方才勉强抵挡。但头顶之上乱石横飞,尘土激扬,怕再过得片刻,就算不被灵箭射成刺猬,也要被落下的巨石掩埋了! 宁枫心中焦急,格挡之余感应四周,搜寻逃脱线路。但对方攻势密不透风,怕就算变成一只蚊蚋也难飞得出去,一时竟生出恐惧绝望“难道今日要死在此处么?” 第七十八章 闭月 冰门众女白裙飞舞,素手翩翩,若单轮其一实力不过是人道境界,但瞧来各人皆是训练有素,且在冰门嗣主冰镜的指挥之下动作更是整齐划一,互相之间默契非常,将寒冰月华阵的精妙威力之处发挥的淋漓尽致,怕是寻常地之道的高手便是数回合也难以坚持。 宁枫分出神识感应下方,欲找出其配合之间的一丝缝隙,但见此情此景,竟忍不住暗想“众女施展月华箭便像是一支舞蹈,若是高兄在此定然又要神迷沉醉!”想到已经魂飞魄散的高光启,他心中又不由生出一丝黯淡之意,随即又自嘲“再这般分心,怕是等会儿也要下的阴曹地府与高兄团聚了!” 瞥见一侧宫雨儿俏脸嫣红,香汗淋漓,他不由大为怜惜,募的想到“对了,冰门这些女子虽修为平平,但胜在万众一心,还有这奇妙的玉夜灵光镜为阵眼,我想以一人之力与之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么?” “我个人安危是小,但九鼎不管落入武、李哪一方都会引起大乱!” 宁枫神识疾速飞旋,欲想出应对之策,突然又瞧见甬道一侧的桃花仙手中桃木神剑旋旋飞舞,缤纷花瓣忽而盘旋升空,忽而如刃如剑,向月华阵攻击而去,端得绚丽非常,可惜桃花仙一人独木难支,已然疲态尽显。 他脑中灵光一闪,陡的想到一大胆之极的逃脱之计,虽心中忐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眼下寒冰月华阵越使越是流转娴熟,随心所欲,再拖延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宁枫催动离火鼎燃起一道火墙挡住汹涌扑来的月华,口中对这下方大叫道“桃花仙姑,你听说过‘落花满天蔽月光’么?” 桃花仙闻言愕然愣神,不知宁枫所言何意?倒是分心的这一刹那被月光突入众侍卫之中,又有几人惨叫数声,身上鲜血直流。 宁枫无奈,唯有道“仙姑,此处能挡住的月光的怕唯有你的落英缤纷神技了!” 桃花仙姑终于明白,粉面之上露出一丝得意,转而又化为一丝疑惑,说道“宁公子真是高看贫道了,若是一对一的话,便是与冰镜大人相对贫道也没有怯意,但若是对上这寒冰月华大阵,贫道可真的半分胜算也没有!” 宁枫心头不由暗道“真是个桃木疙瘩!”但嘴上却不敢如此说,只是大叫“仙姑莫想这么多,反正我们已经尽落在下风了,便是不成功也无妨!” 桃花仙点头,不知为何,虽不论是临敌经验、还是道法修为皆是远高于宁枫,但或许是因为宁枫是妙应仙人之徒的关系,她内心深处对其却有一丝莫名的信任,只觉他定然有办法能破出阵法。 她暗运灵力,周游流转,刹时经脉打开,一股磅礴之极的真元涌入桃木剑之上,刹时这柄木属神器仿若如活物一般,抽芽发穗,生蕊开花,不过片刻,已然是桃花漫天,粉英纷纷散落,无数花瓣之上皆蕴藏着不弱的灵力,一刹那竟然将月华挡住了大半。 位于大阵中央的冰镜见状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看你们能撑何时?” 素手一挥,浓烈月光裹挟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陡然化作长达数十丈的巨大光晕长剑,轰然劈下。 一时间飓风呼旋,巨石轰落,宽阔的甬道被此等惊人的月华灵剑轰然劈出一道深达数丈的沟壑,众侍卫在桃花仙的庇护之下哭喊逃离,几个修为稍弱的侍卫目瞪口呆,体内灵力受其激荡,气血翻涌,已然失去了反抗之力,被激射的月光刺中全身,眼见不活了。 桃花仙一声娇斥,不顾实力差距跃然飞出,桃木剑陡然增大数倍,与月华灵剑撞击在一起,而四周激起的桃花兀自纷纷落下,绚烂缤纷。 宁枫眼见此竟,大叫“正是此刻!” 神识沉入丹田,游走经络,体内定灵珠倏然飞旋,将离火鼎重新吸入经脉之中,随即口中翕动,默念法诀,一尊四足碧绿小鼎呼啸飞出,正是那李承恩在地宫之上发现的巽木鼎。 九宫之中巽木属风,风者,乃天地之气,起于青萍之末,浸淫溪谷,怒于土囊,舞于松柏之下!是以巽风之灵变化多端,轻柔有如飞花拂柳,若是狂风,则金石草谷,都难是其敌,摧枯拉朽,莫有能挡。 宁枫之前与李宏义相斗之时已经见识到了巽木鼎的厉害之处,此时手中 催使着这尊碧绿小鼎,不由内心澎湃,难以自已。他大吼一声,将体内大半灵力注入鼎中,刹时碧芒展现,绿光漫天,众人如置身于茫茫森林一般。 瞬间巽木鼎化作数丈大小。宁枫肩膀微抬,鼎身翻转,鼎口直直面对月华大阵,他心念一动,从其中呼啸飞出一股癫狂飓风,摘叶飞花,如剑如刃,似乎将地宫中的一切都席卷其中,势不可挡。 桃花仙的落英缤纷也不例外,经由连绵犀利的巽风卷入,顿时漫天飞旋,化作一道巨大的帘幕一般将寒冰月华阵的灵光尽数遮掩其中,于缝隙中逸散出丝丝亮光,宛若一股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力量孕育其中,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冰镜万没料到此招,不由面色微惊,随即冷道“想用这点小伎俩便想克制住冰门大阵么?太天真了!”言罢胸前玉夜灵光镜叮叮震颤,疾速旋转,刹时将四周流动的月华陡然集中起来,化为一点之力,欲瞬间破开桃花帘幕。 宁枫哈哈大笑“冰镜大人说的对,这点伎俩确实克制不了月华阵,不过加上这一招呢?” 他手掌一握,那正如风神之袋一般癫狂吞吐的巽木鼎倏然变小,化作一丝碧光没入经脉之中,便在那一刻,毫无停滞凝息之隔,其全身又陡然爆发出一道红光,炫目非常。 宫雨儿见之眉尖微蹙,随即笑靥绽放,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她收住手中幻玉凤簪,翩然后退,施展三十六式云丝手中的“丝丝缠绕”瞬间将道玄与重伤的秋泠仙子两人的经脉尽数封住,又拿出如意乾坤袋张开袋口,将她们装入其中,随后朝腰间一系,尾身跟在宁枫身后。 秋泠仙子虽已受伤,再加上修习特殊仙法的道玄,本断不会如此不济,但两人知晓唇亡齿寒,宁枫若是挡不住,那月光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们。是以两人极力抵御倾洒下的寒冰月华,万没料到宫雨儿会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装入乾坤袋中,秋泠仙子素来出入高堂宫殿,受尽恩宠,哪里有过这等待遇,一时直气的心血紊乱,差点没晕过去。 宁枫站出离火之鼎,从其上腾飞而出,周身燃起熊熊烈焰,橘黄赤红,灼热难挡。火龙之身蜿蜒而下,在漫天飘扬的桃花瓣之中来回盘旋舞动,五行之中木生火,一时桃花仙的磅礴木灵尽皆化作数百丈的连绵火海,宛若火山爆发,岩浆四溢。 冰门众女见状大惊,她们尽数修习寒冰灵力,水火不容,两者相较,必有一伤。是以众女纷纷御灵抵抗,数名来不及反应的女子身着白裙已经燃起,狼狈不堪,脱出阵法之外,偌大的月华阵瞬间竟是混乱起来。 冰镜脸色大变,骤然想到什么,娇斥道“他们想逃跑,拦住甬道出口!” 待穿过火光定睛望去,却已见宁枫携手宫雨儿踏在火炎之上,衣袂翻飞,一个俊秀潇洒,一个明媚动人,远远观之直如一对仙界童女。 冰镜知晓宁枫擅长御风之术,此时其又身怀巽木风鼎,想要逃跑的话她绝拦不住,但是……她冷笑数声,森寒目光凝视众侍卫和桃花仙、长眉真人,厉道“宁枫,你难道不管他们了么?你若是携九鼎逃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宁枫满脸笑意瞬间凝结,忍不住暗骂道“卑鄙女人,身为朝廷神宗之人,竟然有此卑劣之行径!”心中虽叫骂不已,但面上却是哈哈笑道“冰镜大人真的是爱说笑话,这些人刚才还要杀我呢,他们的性命与我有何干?” 长眉真人闻言脸色更是煞白,全身发抖,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伤势更重。众侍卫更是乱作一团,纷纷伏地求饶,发誓效忠武皇,绝不敢再生二心。 唯有桃花仙手执木剑,怔怔地看着宁枫,粉面泛起一丝嫣红,在火光映射之下更显娇艳。 宁枫口中虽如此说,但内心却断不会真的不管下方李府众侍卫,否则这冰门嗣主心狠无情,真的会屠尽地宫所有人,以泄其愤。他眼见桃花之幕遮蔽的月光丝丝射出,那纤薄的花瓣已然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之下变得透明,不由大惊,暗想“这冰门阵法的威力果然不凡,怕是漫天落花挡不了许久了!” 他于空中陡然转向,回身反击,同时对众人大叫“桃花仙姑,你带他们先走,我来挡住这女人!” 桃花仙粉面一怔,颤声道“可是……” 宁枫心中急切,怒道“别可是了,难道我堂堂妙应仙之徒,竟挡不住一群女人么?” 桃花仙还欲坚持,但见师兄长眉真人白须沾血,衣衫泛红,而众侍卫也是盔甲断裂,断手残肢,她募的一咬牙,点头道“那你小心!”随即御使桃木剑大力一挥,将堵住的甬道轰然斩开,众人互相搀扶,鱼贯而入。 宁枫又瞧向身侧宫雨儿,但见其黄衫染红,气息翻涌,显已是耗灵过度,他心中一紧,随手燃起一道火墙挡住月华,焦急道“雨儿,你也先随他们一起出去!” 宫雨儿眼眶通红,佯怒道“我身为清净佛的弟子,难道还需要你妙应仙之徒保护么?” 宁枫听其学自己语气,不由失笑,又见其衣袖猎猎鼓舞,秀发飞扬,雪肤玉面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分为的娇媚动人,他心中不由一荡,紧紧拉住她的双手,内心涌出冲天豪气“那便让冰镜大人见识一下我们的手段!” 第七十九章 天日 趁着月华阵混乱之机,众人已经搀扶着受伤的侍卫退到甬道十丈沟堑的一边,桃花仙急忙召出红凤坐骑,长眉真人也忍住伤势,默念法诀唤出青鹤,正欲载着受伤最重的一拨人越过巨壑,突然一道灼目白光激射而来,正好打在红凤、青鹤的左右双翼之上,顿听一阵惨叫嘶鸣,双色羽毛漫天飞扬。 宫雨儿见状一声惊呼,转眼瞧去,正是冰镜御使手中灵光镜射出月华,破开了重重遮蔽的桃花。 “想逃走,哪有那么容易!” 宁枫心中怒极,但他虽手中握有九鼎,修为也远胜从前,但与这冰门阵法相较仍不由泛起一丝无力之感。他挥舞手中云歌宝剑,左突右挡,将对方的攻击尽数拦下。 但此时漫天落花燃起的火焰帘幕已然渐渐消散,只听得冰门众女阵阵娇呼,月华大阵又重新凝起,虽有几人受伤退去,但冰镜盛怒之下,威力不减反增。 “宁小子,何必要与朝廷作对?只要你献上九鼎,以你的身份和修为,武皇定会大大赏赐,将来地位甚至在我之上!”冰镜眼见胜券在握,攻势稍缓,她虽是朝廷中人,但仍属道门,若是贸然击杀妙应仙之徒,势必会惹来天下修道之人的憎恶,是以占尽上风却不下杀手,循循诱导,试图招降。 宁枫哈哈大笑,说道“冰镜大人这番兵不血刃的平定李氏叛乱,立下大功,小子何德何能,能在冰镜大人之上!” 冰镜闻言之言,以为其是仍然记恨灭族一事,便道“当年白绝山谷之事乃是武皇受小人蛊惑,一时酿下大错,宁小子你难道为了这一己之私,要利用九鼎挑起天下战乱么?” 宁枫呵呵冷笑,暗想“武皇倚信佛门,大肆欺压玄宗,屠杀李氏宗族,惹得修道之士纷纷归隐,怕挑起战乱的是你们吧!”他又想到高光启奉命在太原城十年,九鼎虽力量无穷,象征皇权,但武氏之谋怕不仅如此,最终的目的还是在于龙脉。这些前朝遗址本都是龙气集聚之地,虽朝代更迭,但龙运尚存,武皇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既然能炼取阴珠破坏李氏龙脉,未必不会同时破坏前朝龙脉之形,以绝后患。 若此番推测正确,那神州大地,不知有多少高光启,在默默寻找无数中华龙脉的真正所在! 叮的数声脆响,宁枫一边帮众人当下几只灵箭、刀刃,一边道“冰晶大人竟说武皇有错,当真是大逆不道。我看武皇一点错也没有,倒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本应该引颈就戮,却擅自反抗,才是大错特错!” 冰镜闻言面色一冷,知晓再劝无益,便道“你师父妙应仙都不敢与武皇为敌,想不到他一个不成器的徒弟竟胆大若此!”言罢指令下达众人,顿时玉夜灵光镜绽放夺目之芒,倏然扩散至每个冰门女子身上,刹时凝出一道巨大的洁白光柱,宛若传说中的擎天天柱一般,横在甬道出口之处。 众侍卫瞧见此景,皆是被吓得全身瘫软,再也不能移动半分,只能原地等死。便连桃花仙也是目瞪口呆,粉面变得霜白,美眸怔怔的瞧见半空中那道颀长身影,闪烁点点星光。 在月柱的激荡之下,残余的落英桃花纷纷飞散旋舞,迤逦空中,不知飘到了地宫的哪一个角落? 宁枫见得桃花化作连绵彩带,在下方月华的照耀之下更是镀上了一层光晕,宛若通往仙界神宫之路,心中竟似不由有些向往,思绪之间募的灵光一闪,想到“对了,仙界之路……仙界之路?哈哈,不对,乃是我们回到地上之路!” 冰镜闻其胡言乱语,手舞足蹈,讶异一声,冷道“宁小子你是失心疯了么?” 宫雨儿妙眸直直盯着宁枫侧脸,一时将周遭呼啸飞旋的灵剑置之度外,紧随其身侧,心中只觉平静祥和。 殊不知此时宁枫已然想到了逃脱之法,本来己方加上太原府侍卫上百人被月华阵团团围住,应是插翅难逃,但宁枫受落花行迹点悟,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虽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总算可以一试。 他祭出离火小鼎,猛地涌出一道滔天火光,与那月华柱撞击在一起,刹时水火相交,爆发出一股狂暴之极的气浪,顿时将宁枫和宫雨儿笔直的送上地宫之顶,在散落的桃花之间并肩携立,宛若仙人。 不过下方众侍卫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被 迎面扑来的气浪轰然击倒,一个个只觉鼻口之中汹涌贯入冷流,呼吸顿止,身体也只能匍匐于地,才不至于被狂风吹走。 桃花仙怔怔凝望,长眉真人却是满面骇然,他修道数十年,囿于天赋实力已难有寸进,今日见着宁枫,方才知晓何为天才,一时胸中嫉恨、无奈、惶恐、惊惧……众多思绪交杂汇聚,竟是老泪纵横。 不过宁枫使出此招也是无奈之举,并且危险之极,水火两种灵力互不相容,一旦相遇便是天雷勾地火,惊天裂地,一方稍有不慎便会被汹涌的气浪吞噬,没入其中。若不是他身怀拥有流旋吞噬之力的定灵珠,又兼有灵力非凡的离火之鼎,他怕早已被月华穿身而过,死于非命了。 身在高空,附见下方圆形月华阵,宛若玉轮倒玄,与另一侧已损毁的瑶台交相辉映,而远方百里倾宫在这灼灼光芒的照射下显现出金瓦飞檐,水晶栏杆,看起来金碧辉煌,巧夺天工。 宁枫见之不由惋惜“怕是今日一战过后,这倾宫又要深埋地底,不见天日了!” 宫雨儿也道“宁哥哥说的是,不过我看这千年宫殿也不希望有人再来打扰了吧!” “哎呦!”正思绪间,宁枫头顶传来一阵剧痛,竟已是到了地宫之顶,相距下方有数百丈之遥。宫雨儿捂嘴娇笑,两人一时竟是乘风飞舞,下方的激烈争斗像是在三生之外了。 眼见众侍卫伏倒在地,人小如蚁,密密麻麻,不可分辨,唯有桃花仙和长眉真人一粉一白挡住侍卫之前,甚为显眼。 宁枫深呼一口气,飞出离火鼎悬在宫雨儿身前,说道“雨儿,那道月华柱便交给你了!” 宫雨儿臻首轻点,道“放心吧!” 两人皆收住内心旖旎之念,身形在半空之中陡地一个变向,疾速朝下降落。 宫雨儿娇斥一声,召出青鸾神鸟,宝宝鸟许久未曾出来透气,不由昂首嘶鸣。它乃是上古三青鸾之后,神鸟血脉,本就是食练实,饮醴泉,喜欢纯粹高贵之物,此时见着那纯洁月光竟是碧目一亮,俯身冲下,宫雨儿连叫数声方才将其叫住。 青鸾鸟待听到宁枫又是让它御使幻玉凤簪,不禁鸟兽一别,大为不耐,但怎禁得住宫雨儿威胁加上恳求,终于答应下来。 待接近月华阵百丈之时,冰镜仍未下定杀心,一旦将宁枫击杀在地宫之中,那消息封锁住尚可,要一旦传将出去,怕是武皇终其一生都要与道门为敌了,她犹豫不决,兀自叫道“宁小子,我再数十下,若还不投降,那……”话音未落,却见一个巨大凤鸟俯冲直下,其身上坐有一黄衫绝色少女,正是宫雨儿。而其双翼之处裹挟彩色的幻玉凤簪和一赤红小鼎,火光呼啸,灼热逼人。 冰镜心中闪过一丝惊慌,暗叫不好,尚未及反应,却见一道赤红炎凤和一条巨大火龙交相缠绕而下,龙凤之灵相互激荡,气势更加猛烈,宛若陨石落下一般。她大叫道“众人,听令!凝起月华盾!” 宁枫见果然逼的她变换阵型,甬道之口豁然打开,心中快意之极。 浓烈火焰气浪化作的这上古异兽飞禽御风飞舞,嘶鸣咆哮,龙姿凤表,气势非凡。两股火焰升腾至终,陡然颜色疾变,化作一橙一紫,缠绕盘旋,宛若阴阳太极一般,最后轰然撞击至一处,化作一道狂暴之极的火海,与月华大盾轰然撞在一起,登时天崩日暗,地动山摇。 此等力量一出,不论是冰镜,还是桃花仙,长眉真人……都不由生出一丝无力之感,只觉人力在此便如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唯有宁枫二人胆大之极,心中爽快畅意,一扫几日来的积郁之气。 众侍卫便是卧倒在地,也经受不住这等逸散出的狂猛气流灵浪,顿时纷纷惨叫,被飓风席卷其中,呼呼绕旋,不一会儿便晕头转向,不知东西。 宁枫见准时机,又召出巽风之鼎,犹如火上浇油一般又加了一分力,瞬间以巽木之灵,将飓风的方向陡地一转,轰然向甬道出口涌出。 桃花仙见之终于明白,大喜不迭,朝宁枫一点头,随即带着受伤的长眉真人也借着飓风之势瞬间逃脱。 直到此刻,冰镜才看出宁枫的计划,不由面色大怒,叫道“宁小子,你可真是不识抬举,我数次手下留情,你竟然 不知感恩,反而行此诡计。”说罢月华盾轰的一声震散,又化作一柄玉色长刀,倏然劈来。 宁枫哈哈大笑“冰镜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子只有来日在报了,恕今日不能相陪了!” 他心中快极,神识所至,直将九鼎之力控制的圆转如意,殊无间隙流滞,眼见对方转瞬攻至,他又召出艮土之鼎,“艮”乃山岳,肃穆雄伟,力道浑厚,乃是‘正’之力量,宁枫大吼一声,一道无形灵力轰然凝聚耸立,正如泰山一般,稳稳堵住甬道。 冰镜又惊又怒,急忙御使月光幻化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尽皆使出,哪知“正”之艮山与四周石壁连为一体,凭借寒冰月华大阵竟一时也斩之不开! 片刻之后,宁枫已然带着众人离开甬道,复回到地宫之中。在桃花仙及侍卫的带领之下,经过一条曲折蜿蜒的人工地道,于重重黑暗之中终于见到了一丝自然的亮光,清新空气涌入肺腑,直叫人不由长呼一声。 此时地道出口处仍有太原三营的数千侍卫把守,三名分着黄、红、黑铠甲的侍卫统领见桃花仙上来,急忙叫人扶起伤员,抬回城中疗伤。 三营侍卫们闻听城主和族长大人尽死在地宫之中,神情各异,黯然者有之,欣喜者有之,冷漠者亦有之…… 宁枫已然知晓了当年之事,便不愿在太原城久留,谢绝了众人的邀请,便欲离去。转而听到出口之处传来女子娇斥之音,心中一紧,又想到冰门众女目标在己,若是自己此刻离开,冰镜大人身为冰门嗣主,朝廷之人,必然会对太原八营多加安抚,不会再动手为难。 心中想罢,宁枫对众人拱手告辞,便携着宫雨儿坐上青鸾,扶摇直上。 青鸾许久未曾凌空翱翔,双翼狂振,速度快逾闪电,便是宁枫擅长御风之术,也不由抓紧羽毛,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如此飞了片刻,四周凉风吹来,遍体清爽,耳边已听不见喧哗声响,更不闻刀剑之音。两人低头俯瞰,但见万丈之下,青峰竞相林立,妩媚多姿,大河波涛汹涌,呼啸东流,宁枫眼见此等高旷之景,不由纵声呼啸,啸声清越嘹亮,直透云霄。 宫雨儿衣衫飘扬,明眸雪颜,柔顺青丝贴着脸颊,幽香扑鼻,宁枫一时目眩神迷,几乎不能呼吸,双手也是沁出汗来。 两人正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安宁之中,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妖冶娇笑,似檐铃般飞响激荡,清脆悦耳,又似美人蛇音,柔媚入骨。 “恭喜宁公子和宫妹子,郎情妾意,真乃天作之合!” 第八十章 姑获 “秋泠仙子?” 宁枫和宫雨儿同时惊呼出声,急忙查探腰间乾坤如意袋,发现其上已然破了一个大洞,在太原城中买的不少衣服、干粮都随风散落,甚至有一些鸟雀跟随在后,竞相扑食。 两人皆是面色一变,微微惊骇,这乾坤如意袋相传乃是黄帝元妃螺祖发明纺织之术时,采东海扶桑树叶抽其汁液成胶,再混以北海冰蚕丝、南荒火蛛丝等稀有材料织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包罗万象,自成乾坤。后世的如意袋虽大都以昆仑玗琪木替代而成,但仍是坚韧之极,秋泠仙子竟能悄无声息地将其击破,难道她一直在假装受伤? “不行,这妖女身份神秘之极,一定不能让她跑了!” 再抬头向前,却见秋泠仙子手携道玄坐于一头生有九头的怪鸟之上,赤体蓝羽,双翼展开比之青鸾神鸟长了一倍不止,更为骇人的是,其周身萦绕着一股莫名的阴寒戾气,双目赤如血,殷红欲滴。 青鸾鸟天性高傲,乍一见的前方怪鸟竟然比自己更大,速度更快,不由双翅狂扇,尖喙厉鸣,奋力向前追赶。 不过片刻,与秋泠仙子相距已不过数十丈之远,两人几乎已经可以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凝眸望去,九头怪鸟的锋利羽毛闪烁灵光,三条硕大尾羽迎风摆动,呼呼作响。 宫雨儿被那九头鸟身上逸散出的阴气所环绕,不由浑身发抖,抱起双肩。宁枫见之,急忙御风跃起,挡在她的身前,一时那阴邪鬼魅的力量扑面而来,宛若乌云笼罩,驱之不散。 奇怪的是,宁枫只觉自己神识陡的一震,便再无半分不适,身体经络更是甘之如饴一般吸纳怪鸟散出的灵力。他疑惑片刻,瞬间恍然“师父妙应仙人曾说过,自己因为鬼灵的缘故,已然变成了阴性体质,自然便不怕这怪鸟了!” 秋泠仙子回头嫣然一笑,似是对宁枫不受干扰无半分疑惑,反而是口中翕动,默念法诀,那九头鸟的三条巨大尾羽顿时左右甩动,掀起一道阴性飓风,朝宁枫狂袭而来。 宁枫哈哈大笑“仙子莫要徒费功夫了!” 秋泠仙子似乎是没有听见,仍是朱唇微启,念诀不止,其身旁的道玄却是从锦囊中掏出一幅幅雪白画卷,手执仙毫梦笔在上面龙飞凤舞,作起画来,笔尖灵光闪烁,不时从其上转移到画卷之上,看来定然是被封印的凶兽之魂。 宁枫见之一惊,暗道“道玄这小儿所学道法玄妙之极,让他又使出那‘万兽奔腾’,可就不好办了!”他焦急之下,将全身经脉全部张开,周身百会、风池等穴位化作微小涡旋,将侵袭而来的怪鸟之灵吸附其中。宁枫只觉全身力量暴涨,大喜之下急忙拔出云歌剑,疾刺数剑,一道道气芒倏然飞去。 秋泠仙子不慌不忙,手中追魂扇盘旋格挡,将剑光一一挡下,口中法诀兀自不停。 宁枫内心狐疑“这妖女在搞什么鬼?”正欲再挥剑相逼之时,突觉神识中一阵震荡,瞬间五官六识皆盲,身体仿佛置身于一个未知的世界之中,伸手胡乱探抓,空无一物,但是眼见却是浮现出一幕幕血腥的画面。 这画面在他的梦中已然出现过了无数回,自然再熟悉不过。宁枫募的一咬牙,念起师父传授的凝心法诀,扫去识海中的一切妖灵鬼怪,片刻之后,终于回到现实之中。 宁枫茫然四顾,却见宫雨儿握住自己的双手,美眸满是关切之意,问道“宁哥哥,怎么了?” 宁枫摇摇头,淡淡说了句“没事!”此时方才感觉背后流过一阵冷汗,一个哆嗦之后瞬间想到“怪不得,这妖女想用九头鸟的阴气重新唤醒我体内的鬼灵之力,让我失去神智!刚刚若不是我早有警惕防备,怕是便已让她成功了!” 他心中后怕,但更是疑惑万分“这妖女究竟想要做什么?” 宁枫不愿将自己体内鬼灵已然苏醒过一次的事情告诉宫雨儿,以防她徒自担心。此时便暗暗御使青鸾鸟降低速度,保持距离。青鸾鸟与宁枫相处多日,不经意之间已经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半个主人,当下忍住好胜之心,振翅稍缓,顿时与九头鸟又拉开了百丈距离。 他远远看着怪鸟的巨大身形,那赤、靛双色羽毛竟是显得有些熟悉,无意间又看到青鸾鸟头上飘拂的碧羽,心中募 的一动“这怪鸟与青鸾鸟貌似有几分相似!” 宁枫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却又抓不到要点,直急的抓而恼骚。突听身旁宫雨儿娇声呼道“宁哥哥,你看这九头怪鸟像不像远古时候的神鸟九凤?” 宁枫心头大震,不由仔细望去,只觉其鸟身,鸟兽,尾羽……诸多特征无一不合那书上写的九凤相符合。 远古时的奇书《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句曰九凤\"。除此之外,《离骚》、《论语》等都有记载,九凤乃是赤凤的一类变种,更是古代楚地之人崇拜的神鸟,与三青鸾同属五方神鸟之类。 不过这九头怪鸟阴邪奇异,断不会是那上古神鸟。宁枫仔细思索,又想到一处典籍曾记载,九凤活了千年,经过数次浴火涅槃,终于在一次重生之后神力耗尽,竟不能飞翔。它向来品行高洁,“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终于活活饿死。 死后之后九凤之魂怨而不散,其本是纯洁的灵魄萦绕盘旋,竟与那些早夭的幼儿同性相吸融合,化作一奇怪的九头之鸟,名为姑获鸟,其昼盲夜明,最喜阴晦之地,阴暗之时,生前最擅长的火焰化作阴血,所滴之处必然会发生灾难,乃是不祥之兽的化身! 当年姑获鸟肆虐九州,吞噬了不少婴儿幼童化出分身,被修道之士联合绞杀殆尽,相传已经灭绝千年,想不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一只,而且便在秋泠仙子手中。 宁枫知晓这姑获鸟恶名之下,必然有几分邪力,但秋泠妖女身份神秘,到处挑拨,这些年以花魁的身份隐于贵侯王孙之间,不知计划了多少阴谋,此时近在咫尺,又怎能将其放过? 宫雨儿知晓其心意,拔出头上幻玉簪,召出浓烈凤炎,螺旋飞舞,朝秋泠仙子疾射而去。 姑获鸟虽已早非九凤神鸟,但其残余神识仍在,此时见着凤炎不由兴奋起来,大声厉鸣,尖锐刺耳,赤色鸟兽回过来,张开巨喙便欲将凤炎吞下,宁枫看准时机,陡然一道剑灵银光呼啸飞出,正劈到其脖颈之上。 顿时一道凄厉惨鸣刺破云霄,宛若无数婴儿啼哭,万鸟哀嚎,宁枫和宫雨儿听在耳中只觉脑中阵阵嗡然,头晕目眩,气血翻涌,周身袭来浓烈的恶心之感,两人知晓这是被阴气所袭,急忙运灵抵抗,方才定下心来。 “宁公子,宫妹子,你们好不威风,小女子明明已经不想与你们为难了,却还是穷追不舍!” 宫雨儿稳住身形,淡淡道“仙子只要告诉我们魔教到底有何阴谋?为何在峨眉山上出动上万弟子想要抓宁哥哥?我们自然便会放你离去!”宁枫闻言不由一愣,眼眶顿的湿润,原以为雨儿是因为梦慧大师缘故方才对秋泠仙子二人如此在意,想不到竟是自己的缘故! 秋泠仙子咯咯娇笑,捂嘴道“宫妹子果然是情意绵绵,处处想着你的‘宁哥哥’,便连小女子都有几分吃醋呢!”宫雨儿闻言俏脸一红,并不答话。倒是宁枫略有些尴尬,紧紧抓住雨儿的纤手,朗声道“仙子别忙着吃醋了,等回了你的‘醉仙居’,一大帮公子少爷抢着等你的宠幸呢!” 三都花魁之名艳绝当代,慕名追求者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哪知秋泠仙子闻声竟是叹了口气,喃喃道“三千星辰,我只喜欢最亮的那一颗!”言语中似是化作一个怀春女子一般,如泣如诉,哀怨之极。 宁枫心中一动,暗道“这妖女又在酝酿什么诡计,不过这次一定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说罢云歌剑又是灵光大作,一式“剑气长虹”倏然飞出,直击姑获鸟的鸟首之上。他知晓此鸟邪恶之极,不知有多少婴儿葬身其手,此次正好将其一举击毙。 姑获鸟嘶嘶尖叫,似是愤怒之极,三只尾羽疾速旋转,刮起一阵巨风,竟将长虹剑气震碎弹开,没入云霄之中。 宁枫大惊,始知自己竟小看了这上古邪鸟,其全身羽毛坚硬之极,此时又相隔百丈之远,怕是寻常剑技对其造不成半分伤害。 方欲抬手连击之时,却见秋泠仙子脸上异样神色倏然而逝,又恢复那柔媚妖冶的神情,笑道“宁公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姑获鸟便是妙应仙人当年也没有杀死,凭你又如何能成功?” 宁枫心中讶异“难道师父曾经也遇到过这怪鸟?”不过他知晓妙应仙人早已臻入那传说中的境界,便是称之为超凡入圣也不过分,又怎会制服不了一个区区姑获鸟,是以心中不信,讥道“仙子真是会说笑,要是遇到我师父,你还能逃脱得了么?” 秋泠仙子脆笑道“你以为妙应仙人便是天下第一,唯我独尊了么?世间之大,他制服不了的人多的是呢!” 第八十一章 百鸟 宁枫听其轻蔑师尊,内心不耐,叫道“真的么?那便让我这个妙应仙之徒先制服你!”说罢剔透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圈,留下无数的凌厉残影。 随着其法诀的催动,诸多残影疾速旋转,仿若形成一个无形剑气之环,一股强大的磅礴灵力从宁枫的丹田涌入经络,周游奇经八脉,随后经由穴位进入那剑环之中,刹时其上白光绽放,灼目之极。 宫雨儿见之一震“这……竟然将‘剑心通明’、‘剑灵寰宇’和‘剑流天地’三式合而为一,师父好像也从来没有使用此招!” 殊不知道法凝心和剑法剑心殊途同归,宁枫神识尤为强大,对剑法自也是天赋绝高,此番不囿于剑招所困,随心所欲,便创了这三式合一,端的是前无古人。清净佛修为虽高,但她不喜争斗,自然也不愿精研这杀意浓重的剑诀。 果然,秋泠仙子面色大惊,颤声道“不知这又是什么剑术?” 宁枫此刻心之所至,再无樊笼,慨然道“此剑无影无形,全凭一颗清净之心,便叫‘清净无影剑’吧!” “清净……无影剑?”宫雨儿一字一字念着这剑招之名,竟是妙眸湿润,落下泪来,心中募的浮现师父梦慧大师那淡然却又慈祥的脸庞,暗道“师父,您在天上……还好么?” 无影剑环越转越快,几乎难辨其形,唯有那盈盈长剑之声连绵作响。宁枫大喝一声,数道肉眼看不见的剑光从剑环之中脱出,咻咻连声,裂空飞射。 姑获鸟感应到身后袭来的剑灵,终于生出惧意,两只数丈长翼狂扇怒振,便欲加速逃脱,不过它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蕴含了超卓灵力的剑气,只听得一声惨叫,姑获鸟的一只尾羽顿时被切断,剑气去势不减,直没入鸟身之上,只见羽毛翻飞,四下散落,一股鲜红血液激射而出,腥臭可闻。 姑获鸟凄鸣不止,速度顿缓。 宁枫心下快意,哈哈笑道“仙子看我这招如何?能否杀死这只怪鸟了?”宫雨儿站立一侧,鹅黄裙衫随风飘舞,脸上满是笑意。 秋泠仙子默默施展木灵治疗术法,愈合鸟背上的伤势,终于使得姑获鸟稳住身形,倏地加速。 “宁公子果然不愧妙应仙之徒,单轮这招‘清净无影剑’的精妙变化,已经能排入天下剑法的前十之列了!” 宁枫得其称赞,不禁有些飘飘然,手下剑势却毫不顿滞,随着其对这新创剑法的领悟愈深,硕大剑环更加的圆转无意,其上不时射出连续不断的攻击剑光,向姑获鸟射了过去。他见秋泠仙子如此落了下风还不出手,定是身上伤势还未痊愈,是以心中知晓只要击杀这邪恶姑获鸟,便可以将这对神秘姐弟抓住。 秋泠仙子面不改色,飘然站立于姑获鸟背之上,青丝拂动,竟一时脱了魅惑之气,娇声道“宁公子真是性急,小女子的话还未说完呢……只可惜公子远远达不到清净之心,修为更是低的很,怕是光凭剑招还是抓不住我的!” 宁枫心中一凛,正怀疑惑,却见一直坐在秋泠仙子背后的道玄缓缓站了起来,手中长长画卷迎风展开,其上无数奇异飞禽尖叫跃出,顿时黑压压一片将天空都盖了过去。 其中不乏古代异禽狮鹫、当扈、翼龙等神鸟,长翼连绵似云,尖喙闪烁精光,朝宁枫和宫雨儿扑将过来。 宁枫大惊,暗呼糟糕“一时竟然忘了道玄这小儿了!”如被这群凶猛飞禽扑过来,怕自己修为再高,也挡之不住。焦急之下连忙催动无影剑环,射出无数凌厉剑光横扫而去。 一阵惨叫鸟鸣传入耳中,最前方的一队狮鹫被击中身体,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僵硬落下,不想后面又跃出数十头巨大的翼龙,双爪如钩,一举将死去的狮鹫抓住,猛地一扯,鲜血漫天飞扬。 翼龙兽乃是远古时期至为凶猛的飞禽,最喜猎杀比其弱小的地上动物,眼下被道玄所控,更是狂性大发,不止是死去的同伴,便是那些周围尚未受伤的禽鸟,也被啄咬撕食。一时诸多较弱的飞鸟纷纷避让,只余数百头翼龙兽横贯半空,其它飞禽环绕四周,像是百鸟朝凤一般。 青鸾鸟自古时便是百鸟之王,此时见自己的至尊待遇被它鸟抢去,一时不忿,竟不惧对方数量众多,展翅迎了上去,宫雨儿大惊,急忙 又是喝止又是好言相劝,才让它停下身来。 宁枫御使清净无影剑光,“咻咻咻”如漫天飞箭射出,翼龙兽中不时有巨鸟惨叫坠落,重重地摔落云层,落在下方的山峦之间。但剩下的翼龙数量仍是很多,而且见同类死去,更是振翅狂扑,目露凶光。 宫雨儿见状忍耐不住,也是翩然跃出,一道道凤炎呼啸飞出,顿时空中传来一阵焦烤恶臭,诸多狮鹫扑翅坠落,倒是不少状如野雉的花鸟渐进急窜,竟是在火焰之中穿梭,飞行不止。 宁枫骇然,暗道“当扈之名果然名不虚传!”相传当扈乃是古代西海上申山上的一种怪鸟,别的鸟都是用鼓翼高飞,但它却是扬起咽喉下的须毛来飞翔。而且其飞翔之时方向多变,急转躲避,便是神射手也难以射中。 他急忙大声告知宫雨儿,哪知四周飞禽鸣叫不断,声音竟难以听清。宁枫大为焦急,突然想到在地宫之时道玄使出的“传音入密”的法术,登的一喜,他以前也在典籍上看出此术的大致口诀和施展方法,但以前认为这是旁人杜撰来的,又不敢告诉妙应仙人自己偷偷看道法书籍,所以一直没有试过。 此刻焦急之下,宁枫回忆“传音入密”的法诀,试着使出,不想刚刚将声音聚为一线,便被四周呼啸的灵力吹散。他心下不服,便又尝试数遍,终于传至宫雨儿耳中“雨儿,只需用凤炎转个方向,烧焦这些当扈咽喉上的白毛,它便飞不了了!” 宫雨儿讶异回转过头,心下明了。当下运转凤炎化作一只只火雀,猛地窜出,那些当扈虽迅捷,但却快不过这些灵鸟,纷纷被烧焦羽毛,坠落下去。 此时狮鹫等鸟大都摄于凤炎之力,不敢靠前,当扈神鸟被火雀之阵破去,唯有中央的翼龙兽阵悍不畏死,汹涌上前,但又怎敌得过宁枫运用越发纯熟的清净无影剑,此剑虽是一剑招,其威力、攻击范围却不下于一般剑阵,这些数量众多的翼龙虽凶猛,也被剑灵刺中其身,轰然坠下。 终于“连绵飞禽之阵”被宁枫和宫雨儿合手破去,天空上的阳光透过缝隙倾洒而下,两人重见天日,心情大好。 宫雨儿又催动青鸾加速追进,剩下的那些飞禽见着是凤凰之后,纷纷惧怕避让。青鸾昂首高鸣,得意不已,宁枫见之失笑,又见道玄立在秋泠仙子身侧,仙毫梦笔仍在画着什么,两道灵力缠绕交织,汇入画卷之中。 宁枫又想起地宫中时道玄的害怕模样,不由笑着大叫“道玄弟弟,你这般对我们,难道不怕你的雨儿姐姐了么?”宫雨儿闻声配合着目露凶光,威声恐吓。 道玄抬头,果然惊慌失措,连退数步,几乎坠下鸟背。却见秋泠仙子微笑着朱唇翕动,定是在传音对其说了什么,道玄闻之神情一振,胸膛一挺,嫩声道“你们这些正道中人尊教礼法,是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子的!” 宁枫素日最不喜被这些条条框框,什么仁义礼智信,庠序孝悌在他心中皆是狗屁。他知晓吓不住道玄,便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正道人士,你的鱼姐姐没告诉你么,我可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宫雨儿见他提起往事,心中却没半分波动,知晓其已然将仇恨慢慢放下,不再被其左右,顿时心中欣喜之极。 秋泠仙子呵呵一笑,道“是么?宁公子,你这般说怕是妙应仙人在天之灵,要后悔师门不幸的。” 宁枫踏步向前,慨然道“师父一直教我从心做事,却从没教我做什么正派之人!” 秋泠仙子闻言一怔,讥道“宁公子如此固执,那小女子便和你打个赌如何?” 宫雨儿闻言微觉不妙,正欲阻拦,却已见宁枫朗声道“仙子要赌什么?”其实宁枫本不是这般莽撞冲动之人,但此时捉拿妖女心切,又自负修为大涨,是以一时竟没有细想便答应下来。 秋泠仙子微笑道“就赌宁公子慈悲为怀,定然不会再杀这些无辜的鸟儿了!” 宁枫闻言一愣,终于察觉不妥,暗道“不知这妖女又使什么奸计?”抬头看到余下的众鸟扑打翅膀,畏缩不敢上前,便又想“也罢,多思无益,不管道玄这小儿召出什么飞禽,我都一剑杀了了事!” 便道“哈哈,小子正好杀红了眼,仙子这下可是要输了!”宫雨儿却是面色凝重,陡地 想到什么,又一时难以思虑透彻。 秋泠仙子秋波流转,娇媚万分,其素手一拂耳边青丝,笑道“谁输谁赢,马上就见分晓了!” 第八十二章 长安 万里碧空如洗,间或有片片白云飘飞天际,又被微风吹散,化作雨雪滋润这茫茫大地。 又掠过一处青峰,下方森林处的诸多鸟雀乌鸦被百鸟大阵所惊,纷纷四散逃命,没飞过几步就被百鸟中的翼龙等凶恶禽鸟争相扑食,只留下殷红鲜血洒落。 秋泠仙子立在姑获鸟背之上,衣衫猎猎,幽香绕身,魅惑面容之上满是笑意,她拍着身旁道玄的小脑袋,似是在哄弟弟一般,柔声道“道玄,便召出你的珍藏让你的宁哥哥和雨儿姐姐瞧一下!” 道玄歪着头,现出疑惑之色,又看见身后密密麻麻的禽鸟尸体疾速坠落,略有些心疼道“鱼姐姐,这些翼龙、当扈倒也算了,可是这一只却是稀有的很,万一被杀了,可就没有啦!” 秋泠仙子妙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枫,道“放心吧,他们不会的!” 两人对话皆是用“传音入密”之术,宁枫和宫雨儿相隔甚远,难以感应听出,警惕之下不由握紧手中灵器,只欲等对方所说的飞禽召出,便一刀斩去。 道玄又犹豫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终于小手挥动,画卷迎风展开,足有一丈余长。 宁枫和宫雨儿睁大眼睛,只见雪白的画卷之上现出一只奇怪的大鸟,三尺余长,状如凫鸟,身体分为赤、青二色,两人正自骇然奇怪,仔细望去,却发现这大鸟并非一只,而是两只紧紧连在一起,每只鸟都只有一只眼睛和一扇翅膀,钩爪缠绕,比翼飞翔。 秋泠仙子笑着看向两人,脆声道“相比宁公子和宫妹子已经猜到了,这便是传说中的比翼鸟!怎么样,若你们真能狠下心肠将它杀了,那小女子也只好束手就擒了!” 宫雨儿妙眸紧紧盯着那双头双色鸟,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似是极为兴奋。 宁枫握紧云歌剑的右手也不由缓了下来,满面微笑,同时无影剑环也倏然散去,仿佛生怕伤到这叫声奇怪的飞鸟。 比翼鸟乃是古代结匈国的神鸟,传说此鸟仅生一目一翼,单一一只绝难振翅翱翔,必须雌雄双鸟并翼,才能结伴飞行,所以人们都认为它能带来奇妙的姻缘,若是情侣见之,便能将绵绵情意附着其身,永世不分离。 但在古人眼中,比翼鸟却也代表着灾难,当年舜帝治世之时曾有比翼鸟群降临神州,后来大地之上便发生了滔滔洪水,直到大禹出世方才将洪水引导入海,救了千万百姓。是以后来比翼鸟也被人猎杀,几乎灭绝。 宁枫紧紧握着宫雨儿的玉手,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若有若无的少女清香传入鼻息,不由心头一阵荡漾,几乎难以自持,勉强运灵压住那旖念遐思,微笑望去。 四周存余的翼龙兽、狮鹫等凶猛飞禽目露凶光,看着中央的这青赤双鸟,直欲扑翅探爪,将其抓住,但却被道玄以神识控制,不能得逞。倒是这比翼鸟殊无俱意,鸣叫飞翔,在半空之中盘旋,鸟首环绕温存,互相梳理羽毛,一幅怡然自得,恩爱欢好之状,浑然没将环伺的杀手放在眼内。 秋泠仙子看着宁枫二人裹步不前,目光皆被比翼鸟吸引过去,咯咯娇笑道“小女子就知道宁公子深得妙应仙真传,心地善良,便连一只鸟也不忍杀伤,又何况小女子了!”说罢便欲催使姑获鸟飞跃离开。 宁枫见之心急,不由御使青鸾鸟加速追击,却见雨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比翼鸟,喜爱之极。而这比翼鸟此时也发现了宁枫二人,两首相鸣,似乎是将他们当做同类一般,竟一起扇动翅膀,飞了过来。 比翼鸟代表姻缘,杀之不祥。宁枫自是不愿出手伤其性命,又见雨儿如此喜欢,心道“不如将比翼鸟抓住,送给雨儿,再来对付秋泠妖女不迟!” 想罢手中凝出一股连绵劲气,向比翼鸟飞旋而去,哪知此鸟口中发出“蛮蛮”叫声,闪电般的躲开,只是挡住青鸾鸟之前,仍是四目相望,互相抚摸啄羽,一点也没感觉青鸾鸟碧目之中射出的凶光。 宁枫不由失笑,心道“果然是恩爱之极!”一旁的宫雨儿也是按捺不住,纤纤玉手在空中舞动翻飞,宛若十指美人,动人之极,呼道“宁哥哥,让我来!” 说罢便使出峨眉绝技中的三十六式云丝手之天罗地网,从其指尖处飞射出肉眼可见的纯白灵力,便如春 蚕吐丝一般,瞬间便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比翼鸟包裹其中。 宁枫见已抓住这神鸟,双足陡地踏出,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白色残影,便朝姑获鸟疾飞而出。 却见秋泠仙子不慌不忙的祭出落影追魂扇,其上无数美人之影翩翩起舞,快速旋转,陡地凝出一道凌厉飓风,呼啸袭来。 宁枫大惊“这妖女的伤势已经好了么?”猝不及防之下被飓风卷入其中,顿时周身皮肤如被千刀割裂,剧痛无比,脚下的气浪也被瞬间吹散,不能控制方向。他又使出九宫洞天步,但怎奈全身灵力紊乱,难以催动,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飓风抛出百丈之外,坠落下去。 宫雨儿见之花容失色,顾不上抓住比翼鸟,便急忙喝使青鸾鸟俯冲直下,将宁枫稳稳接在鸟背之上,玉手四下感应,检查其伤势,目光中满是关切担忧。 宁枫内心感动,又见那比翼鸟脱开束缚,便欲随已在千丈之外的姑获鸟而去,他知晓秋泠仙子之前一直在拖延时间,此番伤势痊愈,已难以追上。 不过若能抓住这比翼神鸟,能否抓住这妖女便也不那么重要了。当下索性弃之不顾,哈哈大笑,道“雨儿,看我将这比翼鸟抓来送你!”言罢又是飞旋直冲苍穹,又取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如意乾坤袋,袋口张开,一举将比翼鸟套在其中。 乾坤袋有隔绝灵力之效,此时任道玄如何召唤,这比翼鸟也再难回到画卷之上了。 宁枫和宫雨儿并肩而立,衣衫鼓舞,一个俊秀潇洒,一个绝色艳丽,宛若一对仙人。两人此时得到这象征姻缘的比翼鸟,心中欢喜之极,一时竟将秋泠仙子抛诸脑后。 正意醉神迷之时,远方传来一道娇柔妩媚之音“宁公子、宫妹子,小女子便在长安城等你们,呵呵!” 宁枫心中一凛,略微回过神来。 定睛望去,却见百鸟化作无数黑光,倏然散去。下方连绵青山尽头之处,竟是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远远观之,红墙如虹,迤逦连绵。无数高楼矗立其中,旌旗飘飘,猎猎招展,不时有金玉琉璃折射阳光刺入眼中,夺目非常。 此城秀丽壮阔,巍峨之极,与太原城相比犹有胜之。定然便是那天下第一城,当今都城长安! 太原与长安量两城相距千里之遥,想到一路追踪,竟已经来到此处!宁枫讶异之极“难道秋泠妖女竟是一路示弱,将我们引到这长安城的么?”他心想又落入对方圈套之中,微有怒气,心道“哼,你让我去长安,我就一定要去么?”想罢便欲叫青鸾鸟调转方向。 却见宫雨儿望着那纵横百里的气派城池,神情异样,宁枫不禁疑惑问道“雨儿,怎么了?” 宫雨儿朱唇轻颤,口中嗫嚅,半晌后才道“师父曾说过,峨眉弟子若无朝廷召见,是不能来长安城的!” 宁枫恍然,妙应仙当年为使道佛合一,号召天下人摒弃两派成见,消除宗门芥蒂。可道门传承千年,佛教却是外来宗教,两者之间嫌隙甚深。是以响应者寥寥无几,唯有清净佛梦慧大师大开方便之门,在峨眉七十二主峰上建立大大小小佛门道宗,一时峨眉山成为天下道佛圣地。 但后来妙应仙漂泊无踪,武氏掌权,认为峨眉派在借机同化佛门,便大肆打压,是以短短十几年之后,峨眉山已成为道佛两派的避讳之地,鲜有人问津,若不是门中有诸多上古仙术和万佛朝宗大阵,怕是几乎要被人灭掉了。 宁枫默然神伤之际,却又听宫雨儿妙眸闪烁,喃喃道“可是……当我此刻来到长安城的时候,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本来就是属于这里。” 宁枫闻言不以为然,据雨儿所讲,她自小便生在峨眉山,断无可能来过这帝国都城,又何来归属之感?说不定便是她被梦慧大师日夜念叨,叛逆之心日益萌生,反而是愈发对这长安城产生了好奇之心。 他又想起初登峨眉山之时,雨儿便敢御使青鸾鸟偷偷去峨眉派的禁地万佛顶,此刻这普天之下最为富庶繁华的都城近在眼前,连自己也心有向往,又何况喜欢游玩的雨儿? 宁枫越想越觉如是,当下也不说破,故意道“既如此,我们便去的长安城一探究竟,如何?” 宫雨儿却担忧道“不行,宁哥 哥你夺了武皇的九鼎,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了通缉犯啦!我们又怎么能自投罗网,况且你的秋泠仙子不知道又设下什么阴谋等着我们呢?” 宁枫听其言语之中似有醋意,急忙解释告饶,嘴巴都说干了方才让宫雨儿重露笑意。 两人虽是修道之人,但终究也是年少气盛,越觉前方困难重重,危机四伏,越是按捺不住心底那股冲动,当下宫雨儿便提议先在城外山峦间游玩一番,便最终进不得长安城,那也算是不枉来此一遭。 日夜相处,耳鬓厮磨,宁枫早已对宫雨儿言听计从,当下表示同意。两人择了一处秀美青峰,猎了些山野之物架火烧烤,顿时油星呲呲,香气四溢,两人饱饱的美餐了一顿,又在山间溪流处清洗了一番,方才在一青草芬芳之地并肩而眠。 宁枫自下得峨眉山以来,本是漫无目标,随遇而安,不想后来得宫雨儿相随,又经历种种奇遇,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当年灭族之背后隐秘,又得到天下人人觊觎的至尊九鼎,此时回想起来仿若梦中一般,可是身边萦绕的少女体香,那均匀的呼吸之音,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亲切! 宁枫看着茫茫夜空,点点星辰闪烁,脑中一阵空白,只觉若是日日能这般,什么报仇、什么道佛,又有什么重要? 如此又过了片刻,宁枫不由沉沉睡去,却仍是紧紧握着宫雨儿的玉手,再也不想放开。 无尽夜色愈发浓重,将世间的一切都吞噬其中。唯有草地之中不时传来的虫豸鸣叫方才能打破这混沌的夜晚,宁枫和宫雨儿疲惫尽消,周身惬意,各自陷入梦中。 树林里,点点亮光移动漂浮,不知是野兽的深眸,还是萤火的闪烁! 第八十三章 身世 朝阳初升,一抹金色阳光毫不吝啬的挥洒在这一处无名青峰之上,绿草如茵,鸟语啾啾,花香弥漫,四周万事万物皆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若此地不是普通的郊外,而是到了天上仙宫神府。 醒来之时,宁枫只觉全身剧痛,仿佛所有骨骼、血肉都经受过重击捶打,又似在万千烈火之上灼烧焚考一般,疼不可耐。他心中讶异,忍住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抬起胳膊,却又感到一股强沛的灵力在经络之中游走环绕,经过一小周天之后又复归丹田。 宁枫瞬间恍然,原来是自己修为大涨,但身体十二经脉,各处别经、别络却是一下子难以适应这强大的力量,便如一小儿得到神兵利器,非得锻炼一番方才能够使用。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无法复原如初,但是宁枫体质特殊,从小便被诡异的鬼灵入体,十年来常常经受阴炁侵袭,早已炼出了钢筋铁骨,体内又有残余的太乙神丹药效,是以仅仅过的一夜便已将吞噬的九鼎之灵完全炼化吸收。 他正自感应着如新生一般的身体,耳边却传来一阵悦耳仙音,如微风拂过山岗,花草起伏,那一串串清脆的音符仿若与香气混合缠绕,涌入鼻间,直叫人放松惬意,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宁枫沉醉其中,又被阳光刺目,不想睁开双眼,迷迷糊糊中见到一个黄衫女子双手放在唇间,仙音妙乐就是从其嘴中淡淡流出,他脑中轰然,仿佛还在梦中,下意识道“仙女,仙女,我是在天上了么?” 天籁音乐戛然而止,那黄衫女子缓缓调转过头来,似嗔还怒道“好啊,你就喜欢仙女,不喜欢我了么?” 宁枫听出这是雨儿妹子的声音,急忙睁开眼睛,却见其早已梳妆完毕,妙眸如秋水,双眉如远山,朱唇粉面,说不出的美丽可爱,宁枫经过秋泠仙子魅惑之后,心中对于男女之事已是懂了大半,此时不由心中扑扑直跳,忍不住抓住宫雨儿的玉手,眼中满是情欲。 宫雨儿没料到宁枫如此反应,她冰雪聪明,自然知晓其意,当下心如鹿撞,娇靥泛起红霞,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一时心中紧张、欣喜、害怕、期待……神识一震,脑中空白! 宁枫不住在那柔软纤手之上摩挲,只觉一道道微弱的电流从其上传来,直让身体一阵麻痒难耐,丹田之中陡的升起一阵浓烈的火焰,灼热难挡,此时宫雨儿双眸已然闭上,睫毛忽闪。他情难自已,不停地向那嫣红的朱唇靠了过去,那一股少女幽香冲入鼻间,更如催情花粉一般,让宁枫身体中的熊熊欲火更涨了几分。 这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便在着鸟语花香,潺潺溪水环绕之下,将那诸多的束缚抛诸脑后,两颗纯洁、灼热的心领慢慢靠近融合,化作一处,毫无缝隙,再难分开。 正当两人的嘴唇将欲贴合之极,身侧突然传来一阵“蛮蛮”地清越鸣叫之声,顿时将这对沉醉于情念遐思之中的男女惊醒,宫雨儿心中娇羞,生怕被人瞧见,急忙推开宁枫,别转过头去。 那股几乎将要触及的温热湿软突然离去,宁枫只觉心中一阵怅然,双手虽还握着,却也不好意思再进一步,顿时将怨念怪在了那“不速之客”身上,侧眸望去,却见比翼鸟从空中盘旋而下,互相抚摸,恩爱之极。 宁枫心中失笑,暗道“好啊,你们这般恩爱,却是不让别人也如此么,下次再有谁说比翼鸟是姻缘之鸟,我跟谁急!” 宫雨儿心神略略回复,但脸上酡红尚未退去,她不敢看向宁枫,又怕尴尬,便伸手向比翼鸟召去,解释道“我怕比翼鸟在乾坤袋中闷得慌,便打开让它们比翼双飞,觅食去了!” 宁枫心中回味着刚才那软玉馨香,仍是惋惜不已,便道“它们是飞到山间缠绵去了,却来打扰我们!” 宫雨儿尚是一处子少女,哪里能受得了这赤裸裸的言语,不禁“啊”一声,脸色红如苹果,低下头去,快速地搓弄着耳边青丝。 比翼鸟虽也是一对,但有其在侧,宁枫不好再多动作,当下哈哈大笑,其修为大增,笑声裹挟灵力,清越高昂,顿时震得山间飞鸟四散惊起,稀稀疏疏,展翅飞翔。 片刻之后,突然一阵“咕咕”之声响起,宫雨儿借机站起,低声道“宁哥哥一定是饿了, 我去采些果子来!” 宁枫点点头,也去山间溪水中捉来几尾游鱼,架火烤了起来,手边无调料佐味,好在他精通药草,便随意取了一些浆果、青草磨出汁水抹在鱼身之上,递给宫雨儿咬了一口,顿觉鲜香无比,两人连日来体力耗得许多,又各自休养了一夜,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吃了七八尾烤鱼方才作罢。 吃饱喝足之后,宁枫站起身来,远远眺望,但见前方升起茫茫迷雾,四周看不真切,便连巍峨壮阔的长安城也是时隐时现,宛若仙宫。他此时尚未打定是否入城,便欲询问宫雨儿,但见其玉手之中拿着金丝彩贝,早上睡梦之中的仙乐当是其中吹奏而出。 宁枫微微一笑,便想让宫雨儿再奏一曲,刚想出一篇乐曲,突然神识一动,忽地想到什么,心中大跳不止。 “金丝彩贝?我怎的这么傻,彩贝乃是宫廷之物,雨儿又对长安城有莫名的熟悉之感,我早应该想到了,雨儿极有可能真的是长安城的人!而且还是达官贵人之后!” 念及此,宁枫便欲将自己猜测说出,却又想到“可是……雨儿既是贵族之后,又为何会被送到道门之中修行,而且还是在低调式微的峨眉派?从小到大也未见到父母、族人哪怕一面,难道……” 刹那间,宁枫心中浮现出千万种可能,但所有的蛛丝马迹皆指向一种,那便是…… 雨儿的家族乃是待罪之族,而遭到冷落贬斥,甚至……已经被灭族!所以雨儿才会被送到峨眉山中,便是想让她远离世俗尘扰,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他越想越觉可能,若非如此,凭梦慧大师的淡泊性格,又为何对宫雨儿如此照顾?而且宫雨儿精灵可爱,却在峨眉派中不受欢迎,怕也是派中其她女弟子或多或少知晓其身世,心中厌恶排斥! 宁枫不由又看向宫雨儿的粉面玉颊,心中满是疼爱怜惜之意,暗想“就算去了长安城,找出雨儿身世所在,也必然是一段伤心往事,还不如就此离开!”内心想定,便道“雨儿,此处景色虽美,但与我之前去过的仙山相比,还是差的远了,不如我带你去吧!” 宫雨儿闻言讶异,调转过头来看向宁枫,半晌才道“宁哥哥,你……不想报仇了么?” 宁枫哈哈一笑,道“此刻我的仇人乃是武皇,我一个无名小卒,如何能与帝国至尊相抗,还不如就此游山玩水,抛去这些烦恼!” 哪知宫雨儿双眸紧紧盯着宁枫,眨也不眨,似是要将其看穿。 宁枫心虚,不敢对视,但他知晓宫雨儿聪敏之极,万一被其看出……当下便微笑回视。 片刻后宫雨儿切了一声,冷道“管她什么武皇,什么魔教?只要惹到宁哥哥,我们都不能轻易放过!怕是宁哥哥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吧?” 宁枫默然,不能言语。那一幅幅画面无时不刻不在眼见流转闪掠,他怎敢有一时相忘?武皇之仇还在其次,但是魔教藏于阴影之处,其实力滔天,触角无所不在,自己若不去查个究竟,如何能对得起师父,如何能对的起为救自己而死的梦慧大师? 还有高光启,他为了武皇所谓的龙脉,在太原城醉生梦死十年,难道便这么死去了么? 宫雨儿又道“宁哥哥,便去长安城走一遭吧?我们可是神州九仙和大唐五佛的高徒,难道还怕了他们了么?” 宁枫受其鼓舞,内心也募的生出一股沛然豪气,暗想“我此刻身怀九鼎,修为大涨,便是遇到危险,自保定然绰绰有余,便依了雨儿如何?”当下点头答应,同时心中打定暗暗要为宫雨儿查明身世,但绝计不可让她知晓。 他上前一步,笑道“鸟儿,委屈你们了!”云歌剑灵光一闪,念出封印诀,这一对恩爱的比翼鸟连“蛮蛮”叫声都未来得及叫出,便化作一青一赤两道光芒没入晶莹剑身之中。 回头笑道“雨儿,那我们出发吧!” 宁枫御风飞起,凌越云霄,凝眸透过茫茫雾海,但见长安城青楼红瓦,玉楼斜插入云,秀丽之极。虽还远隔数十里,但那如龙车马,如海人潮,却已是映入眼帘,宽阔的街道上涌动的人群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如蚁如豆。 他想到将要进的这天下第一城,不由有些期待,纵声长啸。 但宁枫未察觉到的是,身后宫雨儿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似是落寞,又似是期待,凝视着手中的金丝彩贝,片刻之后方才将其收入怀中,召出青鸾鸟,乘风而起。 第八十四章 凌烟 时近深夜,长安城中却仍是热闹非常,林立高楼下的宽阔街道人流似海,车马如龙,朱楼飞檐处明珠灼目,灯光闪烁,民众的欢笑喧哗声音毕集甚嚣,飘荡在夜空之上。仔细望去,甚至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番国蛮夷,大摇大摆地走在其中,而周围百姓也习以为常,浑无半点讶异。 倚楼眺望,北方数十里之外,却是一片恢弘雄伟的连绵宫殿,那儿便是帝国中心,掌握着万民生死、天下兴衰的皇室贵侯居所。皇宫内外戒备森严,十步一岗,百步一楼,此刻已是宵禁,宫外百姓若无召见,没有人敢擅自在此逗留。 繁华喧闹于此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夜空之上,一轮明月藏于乌云背后,间或洒出一抹纯白月华,将青石街道照的一片雪白。两旁高墙耸立,树影横斜飘摇,角落处传来一阵蛐虫欢鸣,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嘹亮。 高墙之下,不时有一队腰间挎着宝剑的九人侍卫巡逻而过,领头者手执灯笼,摇曳珠光照在身后众人的脸上,浑无一丝表情,个个脚步沉稳,太阳穴高高耸起,显然皆是修为不弱的高手。 可便在此时,有两个黑影却藏于墙角之处,待侍卫踏步而过,便如闪电般嗖的一声跃在墙头,略略停顿查探四周,便跳了下去,浑无半点声响,如鬼魅一般。 一黑影体形颀长,周身灵力涌动,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他跃下之后,便迅速收敛气息,稳稳地接住身后一人。两人执手对立,似是亲密之极,耳首相接,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分开,夹杂有轻微的喘息之音,和一丝馨兰甜香。 这两人自然便是宁枫和宫雨儿,他们生怕冰镜回到望月神宗之后遣宗内道人通缉自己,穿过明德门之后便买了许多珠玉宝石,番邦衣饰,装作胡商混在人群之中。两人虽胆大之极,但却都是第一次来到这四海之内最为繁华的都城,一时有些眼花缭乱,不知所措,便在城中最豪华的羽仙客栈里住了几天,趁机与来往宾客,客栈小儿交谈,将长安城大致了解了一番。 初时宫雨儿还对诸多美食、玩物感到颇为新鲜,两日一过,便兴趣索然,宁枫原本还欲悄悄前往“醉仙居”寻找秋泠仙子,但转念一想此妖女言称在长安城相候,不知又酝酿什么阴谋诡计,此番若大摇大摆地过去,不等于自投罗网么?索性先藏匿行迹,待对方松懈之时再现身不迟。 两人合谋议定,既然自己身在暗处,不如利用优势,悄悄查探。但如此打听了几天,发现秋泠仙子自那日骑乘姑获鸟逃脱之后,竟没有回到醉仙居,仿若人间蒸发一般。而且寻找秋泠仙子的怕不止是他们,更多的却是那些达官贵人,公子王孙,每天都有无数香车宝马听在醉仙居前,翘首以待,一个个都变成了望女石。 宁枫暗暗咋舌,同时心中泛起不祥之感。但他生性洒脱,倒也不纠结于此,便弃去醉仙居,另谋对策。 在地宫之时,高光启使出血莲法术后,宁枫曾取得其随身玉佩和雀翎刀,此番来到长安城,便打算将其遗物交给他在神宗内的师父,但望月神宗位于皇宫之侧,仙人林立,高手云集,他万万不敢直接前去,不然怕是未到门口,便被冰门众女发现,当作叛众打入牢狱之中。 而且宁枫对高光启的师父姓甚名谁、所居之位一概不知。宫雨儿思索之下,便提议先到皇宫的凌烟阁处查探一番,说不定便有所收获。 凌烟阁乃是唐太宗为怀念功臣所立的一处小楼,其中皆是功臣画像,别无他物,是以颇为偏僻,守卫不多。高光启与其师父既然为武皇寻找九鼎,镇服龙脉,当是武周王朝的功臣,在阁中定然有画像。 两人买了一身夜行衣,越过皇城守卫,来到大明宫西北方的三清殿。帝国都城守卫名不虚传,便是这侧殿之处,侍卫也是一拨接着一拨,有好几次几乎已经被发现,好在宁枫步法奇妙之极,神乎其神,待侍卫们转过头查探时,他已经抱着宫雨儿闪电般跃在百米之外。那些侍卫听得一丝声响,却看不见人影,只以为自己遇到了鬼魂。 宁枫跃下高墙,却见前方乃是一宽阔广场,皆是以汉白玉石铸就,在月华下发出淡淡的白光。广场对面便是长达百丈的台阶,一座宏伟楼阁立在高台之上,耸然入云,仿若天宫。 李氏乃道祖之后,神仙之苗 裔,为供奉祖先,祭祀道门,便建立这宏大的三清殿。 宁枫神识运起,感应一番,发现四周皆是寻常侍卫,并无神宗高手,看来这道教宫廷在武皇即位之后,已然没落了。当下他微微放松警惕,朝四周望去,但见楼台并立,不知凌烟阁是哪一个? 宫雨儿微微一笑,便葱玉一指,宁枫循向看去,发现三清殿旁还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楼,他微微诧异,传音道“这便是凌烟阁?” 宫雨儿来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便点头称是。 此时广场站有数十名铠甲侍卫,手执长枪,在长明宫灯的照耀下闪烁冷光,令人生畏。宁枫二人不愿冒险,便绕过栏杆前行。右侧乃是一处幽深花园,碧绿草坪犹如地毯般平和扑展,玉石点缀,花树静立,草坪上有许多淡淡的琉璃灯笼如星辰遍布,光晕柔和,宛若仙径。 脚下鹅卵石小路蜿蜒曲折,横贯在中央碧绿湖泊之上,水中漂浮着不少睡莲芙蓉,层叠生长,波光粼粼,衬着灯光更显得仙气缭绕,果然不愧是道门宫廷。 宁枫和宫雨儿绕过侍卫,站于湖中心亭榭之上,只觉四周水气清新,灵动异常,心中尘埃尽洗,一时几乎不愿离开了。两人正自沉醉之时,突见前方的凌烟阁之上闪过一道灵光,跃上楼阁上层,微弱之极,若非宁枫神识敏锐,又恰好在地势便利之处,绝难发现。 “难道还有人与我们一样,想偷偷溜进去么?” 在这简单清雅的花园之中,宁枫心中沉闷尽去,一时玩心大起,见着有“同道中人”出没,便等不及想要去一探究竟。 宫雨儿见其跃跃欲试,俏脸含笑,提醒道“凌烟阁平时很少有人前来,这不速之客深夜潜入,恐怕也不是寻常人,我们得小心点!” 宁枫点头,大步向前,楼前仅有几名普通侍卫把守,两人相视一笑,御风飞起,便来到阁楼的第二层,四下感应,却并未发现刚才闯进来那人的存在。 “难道刚刚看错了?” 宁枫心中疑惑,却见宫雨儿已经在厅中来回走动,面色兴奋,他也进去观看,顿时心神一震,呆立当场。 但见厅中墙壁之上挂着近百幅画像,皆是真人大小,个个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但却又各有风采,或目光睿智,或身材雄阔,或指点江山,或激扬文字,一眼观之,便知是龙姿凤表,人之翘楚。 宁枫精读史书,最是仰慕先贤,此时乍见如此多的英雄人物,不由心潮澎湃,呼吸不畅,不时的越过中隔,在南厅和北厅之间来回观摩,激动不已。 两人一幅幅看过去,发现这些功臣不少皆是道门中人,便如卫公李靖,便曾得到升玄真人的指点,论起来还算是妙应仙人的师弟,宁枫的师叔,还有郑公魏征魏玄成,修习于上清门,乃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宫雨儿渐转平静,仔细查探其中新画人物,高光启和其师父既是武周朝的功臣,应当是进入凌烟阁不久。她走进细看,却未发现相近人物,不由微微疑惑,难道他们并未进入功臣之列? 失望之下,宫雨儿回过头去,却见厅门处有匾额高挂其上,北厅写有“功高宰辅”,南厅写就“功高侯王”。 宫雨儿不甘放弃,暗想“高光启乃是一方城主,自不是什么宰辅了,当是侯王无误。”她又前往南厅仔细寻找,却仍未发现一丝线索,正自苦恼之际,却听大厅尽头传来一丝异样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 宁枫二人大惊,对视一眼,便循声而去。却见陈公侯君集的画像不知被谁揭下,散落在地上,而画卷之后却不是普通墙壁,竟是露出了一个幽深的通道,其中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一时宁枫心中惊疑万分,为何在凌烟阁中会有这么一个隐蔽的通道,难道里面藏着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么?这在自己之前偷偷潜进来的神秘人又是谁,他在寻找什么? 他艺高人胆大,毫无惧色,反而是涌起深深的好奇之心,暗暗对宫雨儿传音道“就这片刻的功夫,这人一定是进入了通道,还未出来。” 宫雨儿知晓其想法,便眼神示意,两人同时点头,闪电般跃入其中。 通道入口极为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但循着台阶渐渐向下后,却是逐渐变宽,两壁 长明火灯闪烁不定,光影晃动。台阶陡峭,曲折向下,行了许久还未到终点,宁枫惊骇之情更甚,此间已经走了百丈之远,怕是已经深达地下,到了湖底了吧? 又走了片刻,台阶越来越宽,灯火也是越来越亮,宁枫二人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到那人,如此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来到台阶的尽头,赫然便是一纵横三十丈的大厅,四壁镶嵌满夜明珠和赤火灯,灯火相映,亮如白昼。 厅内空旷,正中却是有一巨大的白玉之台,台上刻有九州地图,其上名山大川,平原丘陵,分毫毕现。而四周墙壁之上,也有许多画像,其中所画之人皆目光深邃,周身气势非凡,便是隔着画卷也像是能感受那磅礴深厚的修为。 宁枫二人惊疑不定,便欲走下细观。方前行一步,便双双顿住,脑中嗡然一响,周身大震。 玉台之后,竟是有一黑衣蒙面人缓缓站起! 第八十五章 东瀛 宁枫和宫雨儿皆是目光一凛,大惊失色,这神秘人竟能在自己十丈之处气息内敛,令人难以察觉,其修为定然是已达地之道境界,怕是自己二人合力也未必是其对手。 这人知晓凌烟阁的密道,却又偷偷潜入,他究竟是什么人?目的为何? 宁枫惊慌之意一闪而逝,暗暗运起神识感应而去,对方既有此行径,定然不是武皇手下的人。他素来胆大,略略放下敌意,便欲出声询问。 尚未开口,神秘人也是猛地抬起头,一张脸被黑布蒙上,看不清神情,一双眼睛之中也是透露出些许惊讶慌张,更奇怪的是,他的周身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气息,仿若并非寻常的修道之人。 一时大厅之中火光摇曳,四周静地便连微弱的呼吸声也是清晰可闻,三人相隔十丈,各自惊疑不定,暗暗猜测。 良久之后,宁枫方才干咳一声,笑道“朋友,我们也只是来寻一些东西而已,并非敌人。”他言语之间尽量收敛气息,不显露修为,看起来便如普通人一般。 哪知神秘人闻言仍是默不作声,宁枫微皱眉头,正欲再问,一旁宫雨儿却悄悄传音。他循其所指方向望去,却见神秘人手中却是握着一幅画卷,玉台之上尚有未干的墨汁,似乎是刚刚画就。 宁枫疑惑万分“难道这人竟是来盗画的么?若真是如此,他手中的画卷便是刚刚临摹而成的了!”他费解之下,不由看向大厅四周墙壁上的画像,画像一共有十三幅,所画之人都不像是朝廷贵侯,更奇怪的是,宁枫竟一个都不认识,便是仔细思索,也没有一个能与印象中江湖上的高手相吻合。 终于,神秘人似是看出宁枫二人并非是来抓他的,双眼一转,便将画卷放入锦囊之中,大摇大摆的走上台阶。 宁枫见其不言不语,暗想“难道这人是哑巴么?”神秘人既知晓密道所在,又来盗画,显然知道这大厅十三画像中人的身份,宁枫想要请教一番,便又道“请问……” 话刚出口,神秘人便陡然警惕,下意识地口中呜哇呜哇乱叫一通,说的竟不是天朝语言。 宫雨儿俏脸变色,突地大叫“宁哥哥,他是东瀛人!” “东瀛?” 宁枫心中一惊,东瀛乃是东海之上的一个岛国,与天朝也算是一脉相承,传说乃是秦国时徐福为寻长生不老药,率领三千童男童女最终的定居之所。 怪不得初看到之时便觉此人周身有一股奇怪的气息! 不过李唐建立以来,东瀛便主动依附,作为藩属小国,经常派遣使者来到长安,不知他们为何要来偷盗这凌烟阁中的画像,难道画像之中竟是藏着什么秘密么? 正犹豫该如何询问之时,台阶之上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有人大叫道“有奸细,凌烟阁中有奸细闯了进来!”叫声越来越响,且听起来似有百人之众,当是在三清殿以及凌烟阁外围巡逻的侍卫。 宁枫和宫雨儿皆是震惊不已,同时又有几分疑惑,不知这些侍卫所要抓的侍卫到底是自己还是这东瀛黑衣人! 两人正思索对策之时,东瀛人却早已按捺不住,他见宁枫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猛地向后跃去,双手合一,十指变化出一系列的奇怪的手势,两人不知其意欲何为,突然嗖的一声,东瀛人竟突然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便像是隐身一般。 这是什么妖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瞬间不见? 宁枫讶异非常,他曾听师父妙应仙人说过,东瀛岛人所修习的道法与天朝有所不同,乃是当年方士徐福所教授的炼丹术以及仙术经由千年衍化,所创出的一种新的宗门,称为忍法,能够遁地飞天,变化无形,还可以摘叶飞花,聚水为兵,虽然甚少为中原人所见,但妙应仙人言语中似是对其十分推崇。 宫雨儿妙眸闪烁,募的传音道“小心,这是东瀛忍术中的隐身术!” 宁枫也已想到此术,微微一笑。不论是隐身术还是变形术,不过都是以灵力干扰敌人感官神识,以惑人耳目,说白了,便是障眼之法。这些法术虽手段惊人,但无论如何变化,都不可能真正的凭空消失,一定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他催灵入脉,运起灵识感应而去,果然发现右方有一股轻微的气流涌动。 宁枫不愿伤及对方性命,但东瀛人此番鬼鬼祟祟,一定不怀好心,他虽对武周王朝无甚好感,却也不希望有外族怀有不轨之心,当下便打算封住东瀛人一半经脉,令其修为大减。那时上面众多侍卫必然能将其抓住,而自己更可以藏在地底大厅之中,继续寻找高光启及其师父可能存在的画像。 他计谋已定,募的化指为剑,闪电般朝那气流涌动处疾射而去,同时悄悄传音宫雨儿。 听此一石二鸟之计,宫雨儿也不由拍手大叫,同时也运灵至纤纤玉指,朝东瀛人点了过去。 两人一是人道大乘境界,一是地之道的修为,同时毕集全力出手,对方又是猝不及防,怕是道门中有数的强者也难挡这合力一击。 哪知宁枫指尖灵芒刚推进五寸,便觉像是触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手指大痛,便是继续催灵也难再进分毫,他心中大惊,知晓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东瀛高手,连忙化指为掌,将对方生生迫开些许距离,以防宫雨儿重蹈自己覆辙。 东瀛神秘人被宁枫击中,也是闷哼一声,身形渐渐显现出来,他满面骇然,似是未曾想到隐身术会被发现。 便这一回合的时间,上方侍卫的连绵脚步声已经是越来越近,若再不制服这东瀛人,怕是自己也要成为了瓮中之鳖了。宁枫再不迟疑,心念一动,丹田内的灵力陡然呼呼流转,化作一只碧绿小鼎,倏然飞出,鼎口风声大作,赫然便是巽木鼎。 宁枫双足顿地,借住风势倏忽移动,肉眼难辨,双手如雷霆般向神秘人周身大穴狂扫而去,意欲一击即中。 东瀛人已经临摹得画作,不愿争斗,双手又是幻化印法,从手掌之间顿时喷射出一股浓烈火焰,灼热难挡,宁枫未料到此招,知其威力,不敢直掠其锋,急忙在半空之中急转方向,欲从侧面袭击。 东瀛人见一招迫敌成功,便收起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黑色小球,向宁枫弹射而来。 一旁宫雨儿见状娇呼一声,生怕这黑球乃是蛊虫毒药,急忙一阵气浪横扫而过,哪知黑球方一接触灵力,便轰然爆炸开来,化作漫天的紫色云雾,顿时充满整个地底大厅。 宁枫闻得一丝奇异香味,叫道“小心有毒!” 两人心怀忌惮,都是以灵力护住口鼻,待反应过来,发现东瀛神秘人已然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大厅之中紫雾缭绕,奇香扑鼻,诸多灯火在雾中忽隐忽现,诡异万分。 宁枫和宫雨儿听得上方众多侍卫来回的脚步声,却一直听不到打斗声响,皆暗想“难道东瀛人已经以隐身术逃离了此地了么?”心中越想越觉可能,隐身术乃是忍法中颇为奇特的一种,不仅能够隐藏身形,更能收敛气息,若不是依靠宁枫强大的神识也断难发现其踪迹,也何况这些普通的侍卫? 两人不由微微焦急,如果侍卫发现不了东瀛人,必然会在凌烟阁中大肆搜索,如果是那样的话,迟早会搜到这地下大厅,那时自己岂不是被堵住了去路,唯有正面相搏了么? 想不到计谋不成,反而引得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宁枫和宫雨儿对视一眼,微微苦笑。 两人屏气凝息,悄悄躲在玉台之后,只等侍卫搜寻到此,再以九宫洞天步趁机逃脱。哪知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侍卫从台阶上走下,反而上方喧哗脚步声越来越小,感应而去,却发现众侍卫临阵以待,似是在等首领发号施令。 一声音募的响起,道“报告百骑大人,在南厅陈公画像下,发现一暗道!” 又一声音道“好,派两队人分别守住南北出口,其余人跟我进入暗道,定要抓住这奸细!” 宁枫闻声一怔,紧紧握住宫雨儿的玉手,脚下气浪涌动,等有人进来便御使洞天步闪电突出,谅这帮侍卫人数虽多,也及不过这玄乎其神的步法! 众侍卫得首领之令,便快速分开,各司其职。宁枫已经能感应到有近二十名手执宝剑的侍卫足踏台阶而下,他急忙收敛气息,完全隐于紫雾之中。 宁枫精擅药理,已经发现紫色雾气乃是迷魂香一类的迷药,此时这东瀛人留下的紫雾反而成了两人的一处屏障,这些侍卫猝不及防之下必然会吸进鼻腔,即使后面的侍卫有所防备,等他们下到地底 大厅之时,被迷雾蒙住双眼,也无法立即发现两人的踪迹。 那时宁枫催步而出,简直易如反掌,至于搜寻高光启及其师父的画像,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两人藏匿身形,全身戒备。突听大厅中又传来一道苍老声音,温和淡然,却似有一股自然的信服之威。 “百骑大人,不用搜了,那奸细已经逃走了!” 宁枫惊讶非常,这老者刚到此地,便知东瀛人已然逃脱,其见识当真是骇人,只是不知他身份为何?若他一直守候在阁中的话,怕是自己想要逃脱便有几分难度了! 侍卫统领犹豫片刻,道“可是,此处有一暗道,可能会有间隙留下的踪迹线索!”其被称为百骑大人,当是属于皇室禁军,权力不小,竟是对这老者所言深信不疑,且十分恭敬。 一时宁枫对这老者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老者又道“百骑大人,凌烟阁不是寻常之所,岂能随便搜索!既然奸细已经逃走,你们便退下吧!” 百骑大人默然片刻,沉声道“是!”言罢又对属下道“听令,大家退到凌烟阁外围,仔细搜寻,不能放过一丝踪迹。同时派遣两队人守住阁中要道,以防再有人闯入!” “是!”众侍卫轰然领命,叫声威严之极,果然不愧是皇宫禁军,天下最精锐的士兵。 宁枫和宫雨儿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禁军侍卫既已退去,两人便可以在地底大厅中继续寻找,随后再趁众人放松之际逃走,当是神不知鬼不觉。 一时外面人走楼空,寂静无声。 但宁枫却不敢有一丝动作,反而是心神又陡地凝起,紧张万分。 那老者的气息,竟然是越来越近,已经走过暗道之门,踏上台阶,缓缓而下! 第八十六章 丹青 宁枫和宫雨儿心下大惊,比之前更甚,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丝声响便会落入这神秘老者的耳中,那时他一声令下,数百侍卫集聚凌烟阁,怕是自己真的是插翅也难逃了! 老者的脚步声轻缓之极,像是踏在云端,微不可闻。 他越走越近,已经踏下台阶,靠近了中央玉台。宁枫此时倒是俱意尽去,微微惊讶,四周紫雾仍未散去,老者发现之后为何一丝反应也没有,难道是被迷魂香迷得神识恍惚了么? 正自惊疑不定,却听老者缓缓叹了口气,道“何方人士?闯入凌烟阁中,便出来吧!” 宁枫二人内心一凛,暗暗自嘲,原来老者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自己还紧张万分,凝息躲藏。不过他们本就不是胆小鬼祟之辈,此刻既然已无所遁形,便索性大大方方的现身。 两人现出身形,但见老者站于台阶之下,五丈之外,周身缥缈淡然,隐然若仙。宁枫心下敬佩叹服,拱手道“前辈,我们二人因些缘故,所以来凌烟阁中寻些东西,若有打扰之处还望海涵。”言语之间顿时有不少紫雾吸入鼻腔,他只觉脑中略略昏然,急忙运起灵力护住心脉。 宫雨儿站于一旁,警惕地看向前方,心中疑惑不解,这老者地位似乎颇高,修为更是如古井无波,深不可测,他为何发现自己的存在却反而令侍卫先行离去?其行为令人费解,身份更是神秘,她对于帝国中的高手也算是略知一二,却无一能与其对上号。 老者缓缓道“原道是功写凌烟名千古,今朝却一缕英魂隐流光。凌烟阁不过是留有一些无所用的画像而已,没有你们所要找的东西,请回吧!” 宁枫听其语气中似有深意,愣了片刻,暗想“难道前辈知道我们此来的目的么?”又忖“我们擅自闯入,确实有所不妥。” 便恭敬道“凌烟阁中有画像,我们来找的也正是某人的画像。” 老者闻言默然,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默念口诀,瞬间画卷之上闪烁出淡淡光晕,一股强劲的涡旋之力从中激生,不过片刻便将地厅中的紫色烟雾尽数吸入其中。 宁枫和宫雨儿顿觉呼吸通畅,心头郁滞之意一扫而空,两人抬头望去,却见老者缓缓收起画卷,雪白的纸张上赫然便是一抹朱紫色彩。 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间“这与道玄的丹青妙法何其之像!” 紫雾消散,四周墙壁上的赤火灯又毫无阻碍的照亮了地厅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此刻,宁枫二人方才看清老者真实容貌,只见对方白须白发,满脸沟壑遍布,一身青色长衫,朴素之极,可其双眸却是如火炬一般,直将两人看的浑身发毛。 老者看到玉台上的黑色墨迹,淡淡道“看来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不离去?” 宁枫皱眉,瞬间恍然“原来前辈竟是将我们与那东瀛人看成是一伙的了!”可是既如此,为何老者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反而是一幅事不关己的姿态? 他急忙辩解“前辈误会了,刚才逃出去的乃是一东瀛人,我们与其并不相识。” 老者摆摆手,似是毫不在意,不耐道“走吧,你们是何人,目的为何,于老夫无关,只是莫要再来这凌烟阁,打扰英魂安息。” 宁枫和宫雨儿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的讶异,一时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他心中颇多疑惑,不由暗想“这阁中宰辅王侯当年建立丰功伟业,助李唐一统天下,何其风采!今日却是被立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阁楼中,甚至有些人只能放于暗厅,地位风光真的是不能同日而语,说不定前辈便是心怀惋惜,才如此怅然!” 一时宁枫又想起师父,他老人家贵为道门神帝,朝廷国师,一生为百姓社稷奔波忙碌,可他一死,天下还是这个天下,朝廷还是这个朝廷,与千百年来的更迭并无二致! 宁枫在其身上隐约看到了师父的一丝影子,不由心中黯然无奈,便欲携宫雨儿离去,走到老者身侧之时,却看见其手中握一只紫毫大笔,足有胳膊粗细,其上墨汁尚未凝结,犹如黑色玉石一般,明亮温润。 他神识一动,募的道“这些英雄先贤令人仰慕,可惜这些画上人物英武有余,神 韵却不足,有些遗憾了!”说完便大步踏上台阶,口中叹息不止。 宫雨儿面现微笑,尾随其后。 “你说什么?”一声喝问如惊雷炸响,从身后传来。 宁枫心中暗笑,他猜测这凌烟阁中的画像皆是老者所画,其又对这些功臣十分推崇,定然是花了无数的心血方才画就完成。老者此时心如古井,难起波澜,唯有出言评价他的画作,方才可能引起其一丝兴趣。 果然不出所料,回过头望去,老者面上隐有怒色,手中紫毫笔微微颤抖。其实他的身份乃是朝廷第一画师阎丹石,这凌烟阁中的所有画作皆是他耗时十数年方才完成,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如何能让他人随意诽谤? 宁枫打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又继续道“我说画上人物神韵刻画略有不足,未到完美境界!” 阎丹石眼中寒光一闪,周身灵力尽方,挡住宁枫去路,冷冷道“今日你若不说出缘由,休想离开此地!” 武皇即位以来也曾大封功臣,在这凌烟阁中又添数十幅画像。宁枫笃定其中必有高光启的师父,此时尚未找出,他正不想离开,当下表现出为难神色,其实内心大喜,求之不得。 他回忆道玄手中的画作,又走到墙壁上一幅画前,缓缓道“便说这一幅,画上之人身着僧衣,双手合十,显然是一德高望重的佛门中人,但其眼神漂浮,嘴角含而不笑,露出一丝张狂之意。这截然相反的画意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难道还不是矛盾么?” 其实宁枫本不懂鉴赏画作,但此画中人身后凝出一尾烈焰凤凰,显是极擅火元的高手,似乎与高光启所修的道法有些相似。他便借鉴论之名,暗中打探此人身份。 阎丹石闻言嘴角冷笑,道“人前圣贤心,人后登梁上。世间哪个虚伪之人不是表现出一颗赤子之心,你看不懂便罢了,还在此大放厥词,简直可笑。” 宁枫闻言愕然,画中虽是他人,但其形态神情却是执笔之人所想。宁枫凭借凝心法诀看出画中之人的神态,便借机说出,暗想老者既然乃是凌烟阁之人,即使心中这般想,也断然不会直言画中人的虚伪。 不想阎丹石竟然毫不掩饰的说出,当真是令他始料未及。 宁枫本是耍了个小聪明,自以为万无一失,不想阎丹石没有落入圈套,他惊讶之余,疑惑更甚“前辈究竟是什么人?好像对这暗厅里的画像不屑一顾,难道他不是朝廷的人么?” 思虑之余,阎丹石又道“不过,你能看出画中人的性格,也算是有几分见识!”他言语之间有几分得意,同时也有几分讶异,似是没有料到有人竟能看出自己笔下所隐藏的画境。 宁枫拱手道“谢前辈夸赞!其实小子眼力十分粗陋,是前辈笔画传神!” 阎丹石脸色募的又一冷,哼了一声。 宁枫不明所以,疑惑万分。一旁宫雨儿却是旁观者清,她看出阎丹石其实对这些“功臣”颇为不屑,但却又不敢直接表达,是以将心中所想藏在笔墨之中,宁枫这一番谦辞适得其反,说阎丹石“传神”便相当于说其笔力不足,自然要惹其不快了。 宫雨儿微微一笑,上前道“前辈所画之人虽传神,但所传皆是知己。小女子于一旁看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果然,阎丹石面色稍缓“知己?哼,这小子还不配!” 宁枫微微苦笑,暗暗思索如何才能从前辈口中套出这些画中人的身份。 阎丹石见其神情,以为宁枫是心中惭愧,便又道“小子,你若是能点评其它画作的人物,老夫或许便原谅你刚才妄言。”阎丹石长年守护凌烟阁,心中寂寥,此时见宁枫能洞悉画境,不由又惊又喜,一时倒不忍放其离去。 宁枫闻言大喜,躬身道“小子多谢前辈!” 阎丹石指着另一幅画作问道“你且来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宁枫知晓前辈对这些所谓“功臣”并不在意,当下心中无所忌惮,便道“此人头戴双蛇冠,身材高大,面色青黑阴冷,当是一个具有雷霆手段的枭雄,不过从其眼神中又可看出,他胸怀抱负,所谋者远大。”宁枫话刚说完便觉心中“突突”直跳,这青面人绝非善类,其心中所谋又怎可能是 寻常小事,怕又是涉及到极为隐秘之事。 阎丹石丝毫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小子真乃奇才,这幅画老夫作了已有十五年,你还是第一个看出敖无名真实面目的人!” 宁枫暗暗记下“敖无名”此人,又趁机拍马屁道“前辈才真是慧眼,不仅能看出,还能将其作于画上,隐而不匿,入木三分!” 阎丹石微笑道“老夫身为画师,若是这点本事也没有,还谈何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宁枫闻言暗暗咋舌“前辈虽确有奇能,不过口气也是出奇的大!” 一旁默默听着的宫雨儿口中反复念叨,募的叫道“前辈是阎立本之弟,阎丹石么?” 第八十七章 隐城 宁枫跟随妙应仙人之时,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皆是知之甚少,听到阎丹石之名不由心中疑惑,悄悄传音询问。宫雨儿介绍之下他方才知晓,原来阎丹石和阎立本为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外孙,两人擅长画作,多巧思,李唐建立之后便高居宰相之职,为唐太宗作凌烟阁二十四工程像,其画作受到当世推崇,被人称为“神品”,每次他们作一幅画,便会引来“洛阳纸贵”,众人争抢。。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武皇即位之后,阎立本便突然离世,阎丹石也不知所踪,想不到竟隐居在凌烟阁之中。 阎丹石闻声一怔,笑道“想不到老夫隐世多年,竟还有人记得?” 宫雨儿欠身施礼,敬道“前辈丹青神化,为天下取则,谁人不敬仰叹服?家师在世之时,还常常念叨您呢?” 阎丹石疑惑道“不知你师父是何人?” 宫雨儿道“乃是峨眉派的梦慧大师!”她早已从丧师之痛中恢复过来,是以此时语气平淡,唯有一双妙眸微微闪烁,含有一丝悲伤。 阎丹石惊道“原来竟是清净佛的高徒!”他年少之时前往峨眉山中取景之时,曾被困在一处山崖,后被梦慧大师所救,是以一直对峨眉派颇有好感,此时听闻宫雨儿是梦慧大师的徒弟,顿时神情大为转变,再无一丝不耐之意。 他忽又道“清净佛已经圆寂了么?” 宫雨儿闻声黯然,片刻之后才将当日峨眉山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虽寥寥数语,但金顶上与魔教的阵法大战,实是惊心动魄,便是宁枫经历过,听其来仍是义愤填膺,双拳紧握。 阎丹石默然半晌,良久才叹息道“想不到清净佛一生慈悲为怀,却落得了这般下场。” 宫雨儿眼眶微红,娇躯微颤。 阎丹石见其神情,便岔开话头,道“魔教当真是愈发卑劣,不复往日之荣光。” 宁枫闻言不屑,道“魔教中皆是些卑鄙小人,哪会有什么荣光!” 阎丹石冷笑一声“所谓魔教、神门,不过是世人的叫法而已,想当年魔教众殿主与太祖、太宗皇帝争夺江山,哪一个不是雄才大略,修为盖世的英雄人物,可如今,皆成了鼠辈!” 宁枫曾听过隋末的逐鹿中原之战,宇文化及、李密、王世充……皆是不世之枭雄,却是第一次知晓他们竟然是魔门中人,怪不得当年师父曾联合道佛两门,共同镇压魔教。 阎丹石似是以为宁枫不信,便指着那画中青面人道“你看,这人叫敖无名,当年便是魔教中人,传闻他乃是巨蟒修道成妖,实力非凡。他为人虽阴厉,手段狠辣,但便是当年的国师妙应仙人见到他,也是要给几分薄面。” 宁枫暗暗讶异,趁机问道“前辈,这些画中人都是什么身份?为何藏在地底暗厅之中,却不移到外厅呢?” 阎丹石叹了口气,道“他们……呵呵,之所以藏在地底,是因为他们做的皆是不可为天下人见的事情!” 宁枫和宫雨儿闻言皆是大为疑惑,不由凝神倾听。 阎丹石犹豫片刻,终道“你们听说过龙脉么?” 两人没料到他突然提及龙脉,茫然不解,只是下意识的点头。 阎丹石又道“龙脉乃是道家方士之言,相传乃是九天玄女所创。因其晦涩难懂所以后世人知之甚少,想不到你二人却知晓。” “据说当今武皇能够登位,便是因为其祖居之所身处龙脉之处。后来武皇登上九五之尊后,便暗中派人偷偷震断李氏的龙脉,同时搜集历代王朝所余的王气,令其集中于一处,保得武氏统治历经万世而不衰。” 宁枫和宫雨儿闻言对视一眼,心中震惊骇然之意如海浪翻涌,难以言喻,两人一直以为当日地宫中所闻所见乃是秋泠仙子添油加醋,想不到竟然真有此事。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起源于武氏的野心,只是不知道魔门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为何会暗中相助武皇? 宁枫心中一动,募的想到什么,急道“前辈,我若所猜不错的话,这些画像中人皆是为武皇搜集天下龙脉的功臣,是不是?” 阎丹石微微一惊,道“小子果然见识非凡,确实如此!他们以前称为隐秘八城,只听武皇一 人的号令,不过后来又加了多少,老夫便不得而知了!” 宫雨儿不解道“那为何他们却会被安置于地底大厅之中,却不在凌烟阁之上?”宁枫也同时心有此惑,便侧耳凝听。 阎丹石嘿嘿冷笑,道“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神弓藏。武皇登上皇位已有数年,李氏子弟杀的被杀,流放的被流放,她自然以为统治已经稳固了。试想,若是让世间人知晓她曾经的阴谋,会作何感想?” 宁枫脱口道“所以武皇便将这些画像移至此处,让其永世隔绝。” 阎丹石点头,冷笑不已。 宁枫和宫雨儿此刻不由回忆自峨眉下山以来的种种事由,浑身冷汗涟涟,涌出刺骨的冰冷寒意。更为可怕的是,这关于龙脉的种种惊天谋划,恐怕并非如阎丹石所说那样,已经是走狗烹,神弓藏了,诸如像高光启的搜寻龙脉之人,更是藏在神州大地,不知何时便会涌现出来,发现更多的至尊隐秘! 宁枫忽地想到此行目的,便问道“前辈,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阎丹石淡淡道“便是你们之前所说要寻找的画像么?说罢,老夫在此地已有二三十年,每一幅我都已经看了不下数千遍了,若是在此地,老夫一定告诉你们!” 宁枫躬身道“谢过前辈!我们要寻找的,乃是前北都城主!” 阎丹石讶异一声,惊道“你们说的是羽人炽么?” 宁枫不知其名,但前辈已知其是太原城主,所说定然无误,当下便连忙点头。 阎丹石又道“羽人炽倒是隐秘八城中的一个异类,不知是何原因,十年前他突然被武皇提拔为望月神宗的寒门门主,城主之位听说由其徒弟接任!” 宁枫闻言神识一震,他自然知晓原因为何,羽人炽曾经参与炼取阴珠,震服李氏龙脉的计划,自然是立下大功,被提拔也属正常。他双眸中怒火又起,几乎把持不住,突又想起死去的高光启,心中矛盾已极! 宫雨儿走至其身侧,默默地握住其双手,暗暗渡灵助其平复翻涌的气血与心脉。 宁枫本已是将一腔仇恨尽皆放在魔门身上,不愿寻高光启的师父报仇,但今日听阎丹石所说这许多,刹时其心中又不由是怨恨难填,纠结之极。 如此过了半晌,心中暗道“也罢,待我去将地宫之事尽数告知于他,若是他无动于衷,不愿帮我寻出秋泠仙子,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取其项上人头。” 不过转念一想,羽人炽已经贵为神宗寒门门主,地位还在冰镜之上,而且其修为定然不弱,乃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自己若想寻其报仇,又谈何容易?一时心灰意懒,沮丧无比。 宁枫暗自调息凝气,摈除这般杂念,灭族之旧仇,再加上高兄惨死之新恨,定然不能轻易放弃,不过光凭自己一人之力,是万万不行,必须得寻求帮助,刹那间,宁枫心中涌现出数个计划,微微一笑。 宫雨儿突问道“前辈,那刚才那个东瀛人为何也要到这地底大厅之中,难道他也与此有关么?” 宁枫回过神来,却听阎丹石道“这个……老夫对东瀛所知甚少,你们与那东瀛人在大厅中呆了片刻,难道一点也未发现么?” 宫雨儿仔细回忆,道“那东瀛人狡猾的很,一会儿使隐身术,一会儿又使迷魂香,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只看到他站在玉台边上,手里拿着一幅画卷!” 阎丹石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这玉台是何物么?” 宁枫和宫雨儿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阎丹石道“这玉台乃是九州地图,上面有奇异的颜料标出了龙脉的走向和龙气聚集之所,隐秘八城中的其余众城主应当分布在这些地方。” 两人惊诧万分,原来玉台竟是有此妙用,不过龙脉之说来源于帝王之术-奇门遁甲,这制作玉台之人定非寻常之辈。 阎丹石似是料到两人所想,又道“能够预测龙脉的奇门遁甲之术相传乃是太清门中的秘术,这玉台应该也是太清门人献给武皇,只是不知他们有何目的?” 宁枫闻言猛地叫道“不可能!” 阎丹石面色一惊,冷道“有何不可能?” 宁枫哑然,他自是不能透露自 己身份,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是在太清门中能以奇门遁甲预测出九州龙脉走向的,怕也只有师父妙应仙人和其所传的几个师兄了,宁枫内心,断然不愿相信这玉台出自他们之手。 宫雨儿怕阎丹石心有怀疑,便岔开道“看来那东瀛人也对我们的龙脉颇感兴趣,不知前辈刚才为何发现了他的踪迹,却没有抓住他?” 果然,阎丹石不再纠结宁枫不敬之言,冷道“老夫只是一名画师,其余的与我无关,我的兄长当年便是入朝为官,才被武皇秘密杀死的!” 宫雨儿闻言一阵喟叹神伤,原来堂堂天下第一丹青妙手阎立本,竟是被武皇所杀,而其弟,却是相当于被长年幽禁于凌烟阁,怎能不让人唏嘘叹息! 第八十八章 来朝 是夜,凌烟阁众侍卫搜寻良久,却未见一丝奸细的身影,便如倏然出现,随后又凭空消失一般。一时侍卫之中人心惶惶,竟传言是先贤英魂故地重游,众人皆在阁外跪拜良久,场面竟似朝廷祭祀一般。 不过皇室禁军的百骑统领修为不弱,知晓定是有修道高手潜入,他虽不知阁中所藏的真正奥秘,但其直接受武皇调遣,要守护凌烟阁上百功臣的画像,除了阎丹石以外不能有任何人靠近。此时未能履尽职责,心中惧怕惊慌,当夜接连求见阎丹石达五次,直到阎丹石言称并未有任何画像遗失,他才放心离去。 阁楼四周被团团包围,宁枫和宫雨儿一时难以逃出,索性便听阎丹石讲述凌烟阁众功臣的身份及事迹,宁枫以前也听过不少诸如风尘三剑客的风流事,但阎丹石浸淫绘画之时,对各人的性格生平研究甚详,宁枫第一次听闻那许多荡气回肠的往事,一时心潮澎湃,直如波涛汹涌,难以平息。 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数个时辰,讲到后来宫雨儿便默然不语,静侍左右,宁枫和阎丹石这一老一少言语投机,竟已成了忘年之交。阎丹石后又命阁外侍卫送了几壶陈年花酿,他平日作画之时无酒不欢,是以并无人怀疑。三人痛饮千杯,一时将众多烦忧抛诸脑外,聊到快慰之时,直想纵声长呼。 酒酣神醉后,宁枫本还想找机会问询在十几年前,长安城是否有宫姓贵族获罪抄家,忽又想到阎丹石已被软禁在凌烟阁有二十年之久,足不出户,就算朝廷中有大事发生,他必然也不会关心,当下便将心中想法作罢,另寻他处。 宁枫和宫雨儿在地底暗厅藏匿良久,终于在凌晨寻得一丝机会逃脱,两人御风直上,越过中央碧湖和八角小亭,但见下方水光如玉,绿草似茵,景色优美之极,谁人能够想到在湖底之下,便隐藏着帝国的权力争斗,最为残酷的真相。 两人回过头望去,又见阎丹石孤身立于凌烟阁侧楼之上,白发随风鼓舞,满脸平静寂然,宁枫心中感慨唏嘘,一时竟为这天下第一画师感到一丝庆幸,或许在这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九州天下,前辈可以遗世独立,寄情于丹青之术,也是一种幸运吧! 跃过雕梁画栋、豪华宏伟的大明宫、三清殿,两人为避侍卫,御风在飞檐之处闪转腾挪,登至高处凝眸眺望,一缕金光出现在远方海天交接之处,东方泛白,连绵白云变幻涌动,映射出千般色彩,万种波澜。 两人回到客栈房间,趁着酒意倒头就睡,不知天日。楼下小二心中奇怪,还以为他们不辞而别,便借着送餐之名连着敲门数次,都不见回应,悄悄打开窗户偷窥,看到床上有人,方才疑心尽去,同时暗暗偷笑“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转而又想到宫雨儿天姿绝色,不由咽了口口水。 直到下午之时,宁枫方才被一阵喧哗吵醒,出门看到竹台处有两份饭菜,不由失笑,暗道“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当下伸展四肢,舒经活络,这妙应仙人相传的健体之法宁枫日日习练,便是此刻修为今非昔比也不敢有一日倦怠。 如此过了片刻, 宁枫只觉一股热流周游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吐纳之时突听一阵“咕咕”乱叫,这才想起自己已是一天没有吃饭,便欲叫起宫雨儿,却见下方百丈宽的朱雀大街上突然涌现过一群奇装异服之人,个个手执兵器,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宁枫讶异“寻常番国到长安来都是行商留学,这群人为何却带着兵器?” 恰好这时小儿走上楼来,看到宁枫凭栏下看,他谄笑着走上前来,道“爷,您终于醒了,昨晚一定是乏了才睡到这么晚,小的专门给您和夫人准备了黄精五龙羹……“ “夫人?”宁枫愕然片刻,不由失笑,又见小儿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立马便知道其心中所想。他客气地摆了摆手,道“饭菜便放在台上吧!” “得嘞!”小二笑容不改,将汤羹放下,回头欲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爷,大厅里这几日有外邦菜提供,您有兴趣下去尝尝!” 宁枫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外邦菜?难道最近长安来了外域的贵宾么?” 小二笑着回道“爷,您整日劳累还不知道吧?再过得一个月便是春节,春节过后便是上元节,四周番 邦遣了许多使臣前来为武皇庆祝,这几天便纷纷进城了!” 宁枫心中一暗,原来已是春节!他朝下观望,只见各家各户皆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笑语不断。尚未至夜晚,不少商户已然是燃放烟花,无数道炫光从朱楼顶处冲天飞起,当空炸散,化作缤纷彩纸,徐徐飘落。 忽见街上众人一阵喧哗,随后低首立于道路两旁,间或又人低声道“鄂国公来了,鄂国公来了!” 宁枫循声转头望去,只见一行衣着袈裟的僧人缓缓走来,浑身珠玉满华,神光奕奕,贵重之极,而在这些僧人之后,数十个个光着身子的大汉抬着一顶前后长宽达五丈的龙马长轿,足足占了半条街道,看着气派非凡,威风之极。 宁枫哪里见过这等京城人的豪华作风,不由微微咋舌,忍不住数了数,光是抬轿之人便有三十二之多。 正自惊叹之时,那小二赶紧低声道“爷,这是鄂国公的轿子,别盯着看,小心惹祸上身。” 宁枫心中不屑,但为免横生枝节,便微退几步,藏于栏杆之后,皱眉问道“鄂国公是什么人?是皇亲国戚么?” 小二面现惊慌,便欲下楼,但宁枫问了又不好不答,又压低声道“皇亲国戚?比那还要厉害,他可是武皇的‘妃子’,权倾朝野的辅国大将军!” 宁枫惊讶异常“妃子?”这鄂国公当是个男人,怎么能做妃子?又见小二那一幅羡慕嫉妒的神情,他猛地恍然,暗暗失笑“一时倒忘了,当今皇帝是个女人,当然是纳男人作‘妃子’!” 当朝武皇陛下年过花甲,却犹好男色,宫中豢养的面首男宠不计其数,其中最得宠幸的“妃子”,便连武皇的子女、侄子们也争相追捧,为其执鞭牵马。 这鄂国公麾下尽是僧人,他应该便是白马寺主持,武皇的面首薛怀义了! 看众人的反应,又听小二一番添油加醋的讲解,宁枫便知这鄂国公骄横跋扈,作恶多端,人尽恨之,真是有辱佛教之名。 小二见宁枫嘴角冷笑,只道他仗着风流俊秀心中不服,年轻气盛怕是会惹来祸端,便急忙端着盘子跑下楼去。 此时鄂国公的白龙马轿已然走至羽仙客栈之下,僧人浩浩荡荡如长龙蜿蜒飞舞。四周民众尽皆跪拜于两旁,低首不敢言语,那些年轻僧人面孔朝天,颇为自得。 宁枫素日最不喜这些作威作福的贵族,当下暗暗准备趁机捉弄一番,正欲发出几道灵剑杀杀这些假僧人的气焰。却突见领头僧人猛地停下脚步,数十头白龙马齐声长嘶,声威惊人。 他讶然朝街道另一头望去,却见一群身着番邦衣服从明德门走了过来,中央拥着一顶丈余长宽的白鹰小轿,与那鄂国公的一比顿时悬殊之极。 一僧人见竟有人敢拦路,冷笑一声,昂首踏步走了过去,傲然道“哪里来的蛮夷之辈,这么没有眼力,鄂国公大人在此,还不赶紧跪下施礼!” 宁枫冷笑一声,暗道“这些外邦虽势弱,但好歹也是武皇邀请来的贵宾,这僧人不知轻重,怕是要被鄂国公责骂了!” 却见番邦众中走出一八尺高的老年人,一身铠甲闪烁光芒,鹰目勾鼻,长须及鬓,气度不凡,一见便知不是寻常人物,他走出抱拳道“老夫乃是渤海国大将乞羽比及,身后是我国公主,我们奉武皇陛下的邀请前来长安,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老者言语不卑不亢,周身气息内敛,但逼人气魄却是不由地逸散出来,直令人心生敬畏。那年轻僧人不由微微一愣,他为在鄂国公面前表功,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哪想到竟是渤海国的公主,一时他面目怔然,呆在原地。 宁枫极为鄙夷这狐假虎威的僧人,同时又对渤海将军暗暗赞叹“听闻渤海国中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渤海国乃是东海处的一小国,国人多畜牧,擅狩猎,被称为“海东盛国”,更为奇特的是,中原人皆传说,渤海国人有一族乃是东海鱼人,娇弱艳丽,声音悦耳,且泣泪成珠,价值连城。 那僧人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向四周望去,但见民众尽皆屏气凝声,不敢言语,但仍可以看见他们的幸灾乐祸。僧人听身后无回应,还道是鄂国公默许自己,便道 “什么渤海公主?鄂国公权倾天下,还怕你什么番邦公主么?还不退开!”说罢举手便打。 啊的一声惨叫,响彻朱雀大街! 宁枫定眸望去,却见渤海将军身后竟是走出一个身高十尺有余的壮硕大汉,身披虎皮,只是一拳便将那僧人打飞了十丈之远。宁枫暗暗惊叹,这僧人虽灵力平平,但却是修习过一些粗劣佛教功夫,不想竟被这人一击打的不省人事。 一时百丈宽达朱雀大街上鸦雀无声,掉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