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行烟雨中》 1. 惊艳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辽阔无垠的草原上,阳光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一年一度的赛马节在万众瞩目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远方的雪山巍峨耸立,仿佛是天地间最庄严的见证者,近处的帐蓬群错落有致,宛如点点繁星散落在绿色的绒毯上,无处不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与热闹。 今天要举行五公里速度赛,据导游说,这是甘萨赛马节上最扣人心弦的一场活动。 江南烟兴奋得早早就收拾好,拉着好友走出帐篷。 三天前,江南烟在手机上刷到甘萨赛马节的新闻,看着视频里赛马汉子们矫健的身姿无比眼热。转发给闺蜜何皎皎后,两个P人一拍即合,订了来甘萨的机票。 原先还担心自己来得太早,不料走到赛马场,观众席上已然是人声鼎沸了。 幸好有先见之明的导游给她们占到了第一排的最佳观赏位。 坐到位置上后,江南烟架起相机对准起点,准备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幕。来到甘萨的这几天,她的相机内存都要不够使了。无他,实在是这里的一切都太美太净化人心了,她碰到什么都想记录一下。 放大,对焦—— 突然注意到右侧角落一晃而过的男人。 她急忙稍转镜头,以他为中心,然后快准狠地按下快门。 没着急去看成片,而是眼神越过相机,直直地盯过去。 可惜距离太远,她又有些近视,哪怕眯着眼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不得不遗憾地去查看相机里的相片。 惊艳。 她的第一感受。 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流畅而透露出一股坚韧。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是阳光与风霜共同赋予的印记。鼻梁挺直,英气十足。 镜头里的他头发浓密而略带卷曲,随风轻扬,张扬肆意地笑着,彰显着自由与不羁的气息。 还有那一身藏族传统服饰,鲜艳的色彩与图案更显独特的民族风情。 野性。 这是江南烟能想到的形容这个男人的最好的词语。 “看什么呢?呆愣愣的。”何皎皎凑过来,“我去,帅啊。” 江南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得意地微扬着头:“是吧,我看中的。” 何皎皎贼兮兮地撞了她胳膊一下:“怎么?要追啊?” 她垂眸:“哎,口嗨一下就得了,哪还能真上啊。” 何皎皎对这话不满意了:“怎么不能?你俩这俊男靓女多搭啊。” 这话倒是不假。江南烟人如其名,宛若一幅淡雅细腻的水墨画,轻描淡写间流露出无限的温婉与柔美。面若桃花,肤如凝脂,尤其是那一对眉眼,仿佛藏着盈盈秋水,清澈却深邃。 “哎呀不说了,快看场上,赛马要开始了。”她推开何皎皎的脸,转移话题。 何皎皎不再多言,毕竟多年的友谊让她对江南烟的尿性了如指掌。这姑娘,口嗨十级选手,行动力却为零。 她常常慨叹,简直是白瞎了那一张脸,看到欣赏的男孩子从来不敢主动。 江南烟让好友注意开场,自己却咬着嘴唇低头陷入沉思。 她真的心动了。 骗骗察觉不到的别人可以,但她骗不了自己。 只要一看到那张照片或是那个身影就急速上涨的心跳让她清楚地感知到,她有多么雀跃。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如果真能追到手…… 裁判吹响口哨,把她飘忽的思绪拉回现场。 场上的马群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起点,尘土飞扬间,只留下一道道疾驰的身影。观众席上爆发出阵阵欢呼与掌声,为喜欢的选手加油助威。 江南烟庆幸自己带了支架,不然以她现在亢奋到全身都在发抖的状态,拍出来的估计全是废片。 当马群不断逼近,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中的男人是第一! 双腿紧紧夹住马腹,身体微微前倾,那一刻,她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坚毅与专注。 鲜衣怒马少年郎。 也顾不上拍照了,她兴奋地晃着何皎皎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是他!是他!” 何皎皎秒懂她的意思,欢呼大业暂停了一秒,敷衍地安抚式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丢下她继续。 当马匹第一个越过终点的红线,全场齐声呐喊冠军的名字:桑吉!桑吉! 原来他叫桑吉。 江南烟的目光紧紧跟随他的动作,只见他策马来到观众席接过他人递给他的彩旗,而后单手举着旗骑马绕场一圈。 何皎皎摇着头不停地发出啧啧声:“举着旗上半身还能保持直立,这核心力量杠杠的啊。” 江南烟虽然没有大声叫喊,但她一直握着拳头目不转睛,这会儿一张小脸激动到憋得通红。 何皎皎打趣她:“真这么喜欢就去追啊。” 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害羞地转移话题,不料这次她转头直视何皎皎,目光认真:“你说,我真的上的话,行吗?” 何皎皎大惊失色,打趣归打趣,可没指望她真的上:“你别疯了,咱们只是来旅游的,过两天就走了。” 再一指场内:“再说,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他多大了吗?你甚至连他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 江南烟敢说这话本来就只靠一股热情劲儿上头,这会儿被何皎皎的话泼了盆冷水,也清醒过来。 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丧气地垂下头。 何皎皎看她是真的上心了,不禁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嘴贱怂恿她,又不忍心她这么难受,就拉着她站起来:“我们去给获奖选手献哈达吧。” 选手站在颁奖台上,骄傲地高举起奖杯,一批又一批的观众涌上去给他们披上表达喜爱与祝福的哈达。 人潮如流,一不小心江南烟就跟何皎皎走散了。 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讯息,告知她自己已经排上队了,让她别担心。 主办方安排大家有序地上前。队伍越靠近,江南烟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越大。她紧紧抿着唇,生怕一张嘴,心脏就自己从口中跳出来,跑到那个男人面前诉说衷情。 终于轮到她。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了,但她的双手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身量高大,跟个子娇小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了方便她披,他主动弯下腰。 “你叫桑吉吗?” “对,我叫桑吉扎西。” 意外地,他的声音很温和,不似他的外表那般粗犷。 “快点啊,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江南烟这人不禁催,一催就着急忙慌昏头转向,更别提她脸皮薄,大庭广众之下被咕哝了一句,她立刻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早已忘了既定的离开路线,只记得要退出人群。 后面的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后退,队伍本来就挤,便直接伸手推了她一把。 桑吉眼疾手快抱住前倒的她,然后高声呼吁大家注意安全。 江南烟自觉丢人,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低头跟随安保人员的带领往一旁走去。 桑吉随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望去,几不可闻地摇头轻笑了声。 有点可爱。 另一边埋头尴尬得脚趾抠地的江南烟 2. 老公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桑吉哥哥,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姑娘的声音充满小女孩的仰慕与爱意。 江南烟绝望地闭上眼,她是造了什么孽,要用她在这里煎熬来赎罪? 不过好歹让她知道,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到目前为止,是单身。 没有等姑娘把话说完,桑吉用温和的语调打断她:“白玛,你要是喜欢骑马,改天可以叫你哥哥教你,他今天也拿奖了。” 委婉的拒绝。 姑娘读出来了,但委委屈屈地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我……” “我今天刚拿了冠军,你会产生崇拜的心理很正常,这只能说明你有一颗进取的心。” “我现在只想好好把甘萨的农业发展起来,其它的没有考虑过。” “篝火晚会很热闹,快回去吧,你的小伙伴还等着你一起去玩呢。” 话虽含蓄,但语气很坚决。 一再受挫,姑娘终于死心,捂着嘴跑开了。 大抵是不想一同离开又一同出现,让姑娘成为被大家议论的话题,桑吉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在附近转悠起来。 江南烟担惊受怕地缩在一块儿,生怕自己被他发现。 别待会儿人还没开始追,先留下一个爱听墙角的形象。 不过他真的好温柔啊,连拒绝人都那么轻和,给对方留足了面子,考虑得也周到。 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喟叹。 自己的眼光真好啊。 出声的那一刻江南烟就紧紧捂上自己的嘴,冀望亡羊补牢。 一边止不住地懊恼,怎么就没控制住?! 很可惜,为时晚矣。 桑吉听到人的叹息声,目光警觉地四处搜寻:“谁?” “这里。”江南烟生无可恋地举起手臂。 桑吉猛地看见绿茵地上伸出一只藕臂,还有点被吓到。他走近,看见一个姑娘躺在地上。 一脸绝望。 “怎么了,受伤了吗?”他连忙蹲下,关切地问。 “哦哦,没有。”江南烟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好似有些不雅,手撑着地坐起来。 莫名觉得好笑,这姑娘怎么愣愣的。 “那个,我刚才不是故意在这偷听的,我一开始想走开,但没来得及,”江南烟藏不住事,一股脑儿兜出,还比起发誓的手势,“而且我保证我会忘得一干二净。” 像是怕他不信,又做了个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的动作:“我嘴很严的,不会出去乱说败坏你们名声的。” “我是不是见过你?”桑吉看着她的脸庞,总觉得有些印象。 江南烟不想让他记起自己早上出糗的事,开始满嘴跑火车:“是在梦里见过我这样美的仙女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 话毕,空气里一片寂静。 她默默交叉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抚了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是何皎皎,怎么会懂她的抽象和幽默…… “好吧,我就是早上那个摔倒的……” “确实美得像精灵。”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南烟觉得,自己切切实实地沦陷了。 她本来想执行逃兵策略,这时候却舍不得了。 无论他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只是为了不让她尴尬而随口拈来的,她都听进去了。 不过他意识到这样说好像有些冒犯,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不过这里太偏了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江南烟点头。她也不能继续再待在这儿了,再多待一秒,恐怕就会被他发现她的异样——天地辽阔,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在这之间回响。 她想站起来,但是蹲久了一时间没使上劲儿,反而又摔了下去。 …… “有时候也想和这个世界告别。”她兴来,突然觉得应景,于是小声地哼起了歌。 桑吉听清她的歌词,哭笑不得,这姑娘真是……难以捉摸。明明上一秒还是一脸羞愧难当,下一秒就松弛地哼起曲儿,真是切换自如。 见她费劲巴力的,他松松地拉了下她的手腕,帮她站起来。 江南烟又迷糊了。 这是今天他们第二次肢体接触了。 她脸热,感觉自己好像喝了酒,多少带点微醺。 “我是不是醉了?”怎么想的她也怎么说出来了,“不然怎么会梦见你牵我手?” “……”桑吉目瞪口呆,他只是帮下忙,怎么就变成占姑娘便宜的混蛋了? “快回去吧。”他叹了口气,真是招架不住。 “哦。” 江南烟听话地点了点头。其实刚才脑子被风一吹也清醒了,但是为了让自己在刚才的尴尬发言中找回点脸,只好装作真的醉了的模样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走出一小段,想着桑吉应该看不见的时候,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太丢人了。” “走反了。” 桑吉看着这姑娘往帐蓬群的反方向越走越远却毫无知觉,出声提醒,而后无奈地跟上她,怕她待会儿还走丢。 她的面孔和口音一看就不是当地人,估计是来旅游的。夜深了路痴独自走路本就不安全,更别提这还是她不熟悉的草原。 察觉到他跟在她身后,江南烟鼓着腮帮子扬起唇角,欢欣鼓舞地回到营帐。 于是何皎皎回来后看见的就是江南烟捧着相机傻笑的画面。 她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她有预感,这姑娘没救了。 她凑上去搂住江南烟的脖子:“看什么呢,一脸花痴样?” 江南烟扬起小脸得意:“看我老公。” 她无语,随后又兴冲冲地提议:“我看你着魔不就是因为他会骑马,那咱明儿也去学,等你自己会了,能驰骋草原了,那不就祛魅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江南烟放下相机,正对着她跪坐,捧着她的脸:“姐姐,这可是你说的,咱后天就走了,什么天才一天就学会了?” “不然,咱多留几天?”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 “你做梦,”何皎皎拍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就算多留几天,那咱们终究是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啊。” “而且就见了这么几面,能有多深的感情?你回去了就忘了。” “才不会呢。” 她才不会忘了。 见说服不了何皎皎,她又坐到一旁翻起相机。 何皎皎看着她这倔模样摇头扼腕叹息,但也不欲再劝。毕竟,这姑娘的脑回路非同寻常,说不定劝着劝着逆反心理给劝出来了。本来没多深的感情被劝成情比金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次日早晨,江南烟被何皎皎拖着出了帐篷,美其名曰去感受速度与力量。 她揉着眼睛一脸沉闷。昨晚脑子不受控地一直回味她和桑吉的两次肢体接触,兴奋得到快天明才睡着,现在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走,我们先去换骑装,然后挑一匹好马。” “不去,我要等我老公教我。”江南烟打算坐到一旁补觉,便信口开河。 不料被教练听到,大约是不愿少挣这一分钱,便围上来积极地游说:“您先生也会骑马啊?不过咱们这是专业教学的,您可以更快上手。” 江南烟困得没边儿不愿听他在这里絮叨,又寻思着桑吉反正不在,自嗨两句也没什么,便大放厥词:“我老公是昨天的冠军呢,哪能不专业。” 何皎皎捂脸扶额,都不好意思听 3. 再见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桑吉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就神差鬼使收了这个超龄学生。 可能是舍不得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哀怨与谴责的情绪。 但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想满足小朋友们听故事的愿望。 江南烟艰难地从马背上下来,还没来及为自己的狼狈脸红,便被小朋友们的问题淹没了。 她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 桑吉站在马边,笑着看他们完全忘却了原先的目的,便也跟着听江老师的小课堂。 她讲自己在学校里遇见的良师,讲自己特别喜欢的课程,讲自己参加的有趣的社团活动。 她的声音很好听,讲故事娓娓道来,小朋友们围着她,津津有味地聆听。 看着他们,江南烟不禁想起了大一暑假那年她去青湖支教的经历。 跟着一群陌生却志同道合的人,在群山与沙漠环绕的地方,播撒希望的种子。 她突发奇想,要是能来这里支教,应该会很不错。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孩子们纷纷自觉地起身要回家吃午饭。 开心地和孩子们挥手道别后,眼前出现了一瓶矿泉水。 本来专注地讲了一早上没感觉,这会儿停下来确实口干舌燥。 真细心。她在心里的小本本又默默给他加上一分。 “抱歉啊,占用了你教学的时间。”才意识到孩子们和她本来是要留下来,学骑马的。 “没事,我正好趁机休息了。”他不甚在意地晃了晃水瓶。 刚才她没有马上接,而是借机肆无忌惮地欣赏了一下这骨节分明的大手。 不过没敢停留太久,他一晃她就赶忙伸手,怕他误以为她不要就收回了。 接过的时候蹭到他的手心,微微磨到了粗糙的茧子。 应该是经年累月持缰绳留下的印记。 “他们为什么叫你桑吉博士呀?” 他抚着马鬓:“字面意思,我博士毕业。” “这里是你的家乡吗?” “对。” “那你现在是回到这里工作吗?” “是。” 江南烟撅嘴,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么惜字如金。 “我在蒲安大学读书,是来这里旅游的,明天就要走了。” 他点头。 “我是学哲学的,你呢?” “农学。” 她刚想继续没话找话,桑吉翻身跃上马:“你要走回休息中心还是我回去帮你叫观光车?” “就不能你骑马带我嘛。”江南烟低声嘟囔。 但她也知道,现在她在他眼里大概和昨天那位白玛姑娘没区别,是要避嫌的存在了。 “江南烟,过来,回去了。”她听到何皎皎的呼唤。 不出意外,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仰头,日光有些刺目,伸手横在眉间。 “桑吉扎西。”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嗯?” 他坐在马背上,比她高出很多,低头看进她的眼里。 心中汹涌万千,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轻飘飘来了句:“再见。” “甘萨欢迎你再来。再见。” 话毕,纵马离去。 江南烟站在原地目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是无尽的落寞。 观光车正好在她身边停下,何皎皎对她伸出手:“上来,我们回帐篷吃个饭,然后差不多就该收拾收拾坐车去机场了。” 凌晨的飞机,这里坐车去机场还要好几个小时,确实也该走了。 她失魂落魄地靠在何皎皎的肩上:“我们刚才说了再见。我们还能再见吗?” 江南烟平时不说话端的是温婉大方,说话就是傻乐傻乐的,何皎皎哪见过她这丧气样。 她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就当大梦一场好了。梦总是会被遗忘的。” —— 回到蒲安后,江南烟把在甘萨拍到的照片导进电脑,挑了一些特别好的洗出来装进相册里。 至于最初拍到的那张惊艳她的相片,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把它单独裱起来,而是跟其它相片放在一起。 而后打开抽屉,把相册放进去。 那一段动心似乎也随之尘封进记忆。 没过多久迎来了开学,她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大三的学习。 大三课少,她听从父母的安排找了一个专业对口的实习。 文秘办公室的工作相对轻松,她每天只需要跟在带教老师身后写一些文章。 因为从小就爱读书,喜欢写点文字,所以这份工作对她来说也算游刃有余。 只是多少有些无趣死板。 办公室里的年轻人不多,前辈们苦恼的房贷、车贷、孩子教育问题离她还有一定距离,她每每只能趴在办公桌上消灭星星来打发时间。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也会再想起在甘萨的惊鸿一瞥。 她想,何皎皎说错了。 这不是梦,所以她根本忘不了。 何皎皎怕她还惦念着桑吉,总拉着她去参加联谊会,还冠冕堂皇:“忘掉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拥有新人。” 最初她听信了这个馊主意,去过几场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称它为馊主意了…… 声色犬马场上,大多数人对身体交流的兴趣大过灵魂的,她只能兴致缺缺地搪塞着纷至沓来的人群。 愈发怀念在甘萨的纯粹。 寒假回家,父母问起她将来的打算,是继续读研还是参加工作。 当初高考填志愿时,为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她报了离家很远的蒲安大学。父母知道她性子倔,支持她出去拓宽眼界的决定,只是言语间希望她本科毕业后能回到家这边来。 她撒娇,以还早着呢为借口躲避开这个话题。 其实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 从小到大她都是众人眼中的乖乖女,按部就班地过着规划下的生活。 其实她明白,一眼望得到底的生活很适合她的性格。 她大部分时候温吞内敛,偶尔被惹毛了也会暴躁起来,这样的性格让她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同时又很矛盾,她向往自由,渴望未知。 这也是当初选择学哲学的原因,她企图从中找到答案。 但是很遗憾,迄今她还没有找到。 —— 暑假期间她刻意屏蔽了“赛马节”等关键词,不想再受诱惑。 屏蔽后果真没有再刷到一条。不由慨叹,大数据时代好处还真是不少。 这一年她没有再像去年一样,时不时翻出相册里的甘萨美景,时不时盯着那张极具观赏价值的相片回忆和桑吉短暂的缘分。 在她心里,克制自己不去想或许慢慢就能释怀。 她选择深造,在哲学的世界里继续追寻答案。 九月推免名额出来,她赫然在列。 盯着推免两个字,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去翻班级群里班长转发的公众号文章。 学校的研究生支教团在招新,她等不及看上面的介绍,直接划到最后一一核对条件。 最终轻舒 4. 支教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看清来人,江南烟瞪大眼睛。 桑吉。 “你还没下班?”她的尾音上扬,声调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加班到现在,刚要走。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刚到。” 他挑眉:“赛马节结束了你才来?” “怎么?观众席上少了我不开心呀?” “我今年没参加……” “你没参加?”她遗憾地抿了抿唇。 随即又改口,“那不就对了。我又不是奔着赛马节来的,”她上半身前倾,俏皮又暧昧地眨眼,“我奔着什么来的你不知道啊?” 故意停顿了一秒,缓缓说出:“我奔着甘萨的美景来的啊。” 桑吉有些招架不住,抿着唇一脸无语,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 他不说话江南烟也不介意,她已经被一来就见到他的喜悦冲昏了头。 突然又想到:“你刚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还记到现在?” 距离她上一次来甘萨,已经过了整整两年。她突发奇想,耿耿于怀的是不是不止她一个,虽然这个设想的概率比她再见到他还小。 在遇见江南烟之前,桑吉还不知道有人一张小脸上能把受宠若惊和理所当然融合得这么自然。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我记性好而已。” 她一脸我都懂:“哎呀对我念念不忘就直说嘛,干嘛这么含蓄。” “江南烟。”他语调含警告的意味。 怕惹恼他,她撇撇嘴表示不满,而后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这次来玩要待多久?”桑吉见她安静下来的模样又有些不习惯,主动挑起话题。 “常驻,”她骄傲,“我是来支教的。” “支教?”他有些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那天早上她坐在草原上给小朋友分享大学生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看起来很喜欢小孩,也很有魔力,能让他们乐意围着她。 他手背在身后,严肃地点头:“好好干,不要畏难。” 这动作这语调,江南烟突然对他们的年龄差有了实感……怎么这么像老干部?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太晚了,你不熟悉这里,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江南烟一脸大喜过望,假装娇羞:“诶呀,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更不安全好不好。不过你想跟我多待一会儿就直说,还找什么借口,又不是不让你送。” 桑吉拧眉望向侧方,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真的很想问江南烟,她这幅女流.氓的模样是哪学来的。不是他有偏见,实在是她的外表极具欺骗性,谁能想到看起来知书达理的温婉淑女一开口是这个调调。 “不用送那算了,我先回家了。”桑吉扭头做离开状。 江南烟看着他无奈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兴奋过了头。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不禁想起何皎皎那天说的,她从前明明只会在熟悉的人面前暴露本性,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塑造的就是一个内敛安静的形象,现在却会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张牙舞爪,不可置否这是因为桑吉对她是特殊的,可是这样会不会吓到人家…… 再偷偷瞟一眼他的脸色。她很确信,不用再纠结了。 她就是吓到他了。 于是马上安分乖顺:“诶诶走反了,三乡学校在这边。” 桑吉默默在心里叹真是拿她没办法。嘴上无言,但还是抬腿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江南烟低头跟上他,边走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一系列操作确实有点过分了,要是被人这么对待,她估计早就把对方拉进黑名单了。 思及此,她轻轻地“嘶”了一声,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唾骂一千遍一万遍了。 夜晚的草原很安静,桑吉轻易听到她的“嘶”声,回头关切地问:“刮到了吗?还是被吓到了?” 她摆手,示意没事。 但想了一下,怕她走在后面害怕,还是让她走到他前面去。 被他暖心的动作一衬托,江南烟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挽救,毕竟自己那张嘴一遇上他简直就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不受控。深刻反思后,她觉得于他而言,她闭嘴可能就是最好的补救了。 一路无言。 走到三乡学校的宿舍楼下,正巧碰到同队的周隽出门:“南烟,你回来了?怎么打电话发信息都没回?我刚要出去找你,幸好在这碰上了,不然白跑一趟。”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抱歉,手机关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 心里却怪异,这明明都还没到集体点名的点,出去找她干什么,但还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给你添麻烦了,我下次会注意的。谢谢。” “这位是?” “他是蒲安科技大学农业研究所的研究员,桑吉扎西博士,”江南烟不想桑吉好不容易下了班还要被拉在这里问东问西,连忙赶在他开口前介绍,随后转头,“我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他向两人颔首示意,而后向外走去。 “你们怎么会认识?” “缘分。” 他走远了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音。 低头轻笑了下,她这会儿倒是惜字如金了。 江南烟敷衍了周隽两句,借口洗头遁了。 倒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尬聊。 桑吉是个例外。 —— 接下来的两天忙忙碌碌为开学做准备,她没有再去研究所找桑吉。 这两天入睡前她总迷迷糊糊地惦记着,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去加个联系方式,不然像现在这样,思念都无处诉说。 九月一号,全体支教队队员身着统一服装,站在三乡学校校门口迎接学生们的到来。 这个学校相对更深山里的没那么偏僻,附近的居民也挺多,因而规模也比较大,每个年级都有三个班。 江南烟负责教初中三个年级的历史,还兼任初三一班的班主任。 站在校门口看着孩子们有的昂首挺胸期待开学,有的垂头丧气厌烦开学。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如此鲜活,突然觉得这一行有了实感。 她作为班主任,上午第一节去给孩子们上开学第一课。 凑巧的是,在班里遇上了一个两年前围在她身边听故事的孩子,索南。他们都还记得彼此,她进教室时和他默契一笑。 她展颜:“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江南烟,接下来的这一年,我担任大家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 底下扬起一片掌声,她留心观察了一下,前排的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很使劲地鼓掌,然而后排有部分同学或面露不耐烦或脸带讥笑,只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突然想到桑吉那晚说的“不要畏难”。是在暗示她吗? 来不及深思,她继续 5. 换班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早上前几个回来的班主任里就江南烟没有吐槽她班级的学生难带,我们俩调换一下不就好了,”冯虹还振振有词,“说不定那些男生看她长得漂亮就不捣乱了。” 江南烟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人在办公室坐,锅从天上来,本来对她的那点同情消耗殆尽。 什么叫看她长得漂亮就不捣乱了……自己被开了黄腔不让伤害就此为止,还非得预备造别人黄谣拉别人一起下水吗? 而且她不吐槽就等于她的班级平安无事吗?明明是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优良品质让他们没听见而已。 “冯虹,我们是一个团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有些话该不该说你应该清楚,”队长听着她前半句话有些犹疑不决,听到后半句话也变了脸色,“你这么说,接下来要是真的给南烟换过去,她把那帮孩子镇住了,听过你这句话的人,就可能误以为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就是随口一提嘛,”冯虹一时间被队长的严肃吓到,但仍旧扯着她的袖子,“那反正我要换班,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去教也教不好他们。” 队长重重叹了口气,似是听进了她的话。 江南烟闭眼塌肩,完蛋。 在心里倒计时,三,二,一。 “南烟啊,”队长朝她走来,拍了拍她的肩,推了她旁边工位的椅子到她身边来,坐下,“刚才你应该也都听到了,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你愿不愿意为了孩子们考虑考虑跟冯虹换班?你们都是初三的,今天又只上了一节课,现在换影响不大。” 江南烟在心里扎起小人,面露难色:“队长,我们今天都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也算熟悉起来了,而且没过问学生的意见贸然换老师不太好吧。” “这……也才一节课而已,哪能培养得起什么深厚的感情嘛,而且你是为了咱们集体着想,大家都会念着你的好的。”队长继续诱劝。 江南烟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口,不就是看她平日里安静觉得她好欺负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拿集体压她,她要是不愿意换,不就得被扣上一个不团结集体,不服从管理的大帽子了嘛。 其实她也不是不愿意换,分班根本就是随机的,生源质量基本差不多,她深知去哪个班都一样。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会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没完没了。 她来支教的初衷是勤勤恳恳教书,尽己所能帮助这里的孩子,可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帮拖后腿的人擦屁股中度过。 她径直站起来,走到冯虹面前:“你今天被那帮调皮的孩子吓到了,大家都宽慰你,可是这不是你以此道德绑架其他老师的理由。你不愿意在这里奉献,大可以打道回府。” 大概是没想到她平时看着文文静静不争不抢,会说出这么强硬的话,冯虹情绪激动:“你已经保研成功了,当然不在乎留不留在这里。可是我不一样,我需要这个机会。你这人怎么这样?就是一个班级而已,你让给我怎么了?” 听到这番话,江南烟难以置信地笑了。她第一次知道,人无语到极致是真的会忍不住笑出来的,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敢卑鄙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支教是可以保研不假,但这只是对辛苦奉献的人的嘉奖,而不是让某些自私的人利用规则的漏洞钻空子的。” 不等冯虹回嘴,她马上又软了语气:“我们都知道你不好受,如果可以选,谁想碰到这种闹心的事呢?那你要实在想换班,我也说不了什么是吧。我是想着你先去一班代课试试看?不是我不想让,只是我怕到时候你不满意又要换班岂不是平白无故给我们队长增添工作量。” 听着她绵里带刺的话,冯虹刚才憋了一口气被她堵回去,这会儿想反驳点什么,身后的队长起身走过来:“冯虹,人家南烟都让步了,你也别得寸进尺了。那就这样说好,下午晚点名开始冯虹带一班,要是冯虹这边试两天没问题,那南烟你就去二班好吧,辛苦你多费点心了。” 说着拍了拍江南烟的胳膊:“为了补偿你,这两天我先暂代带二班。” 江南烟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那为了防止冯老师到时候说我提前串通好一班的学生捣乱,今天下午第三节历史课不然你先去上上?” “你……”冯虹气极。 队长和稀泥:“冯虹,就一节课而已,你就当先去熟悉熟悉学生了。” “对啊,也不会很辛苦,教案我都准备好了,你就照着讲就行了,待会儿给你拿过来哈。” 江南烟默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耶斯,又能提前一节课下班。四点就去研究所门口蹲守,碰见桑吉的概率比五点去增加了简直不止一倍。 不料她这窃喜的表情落在冯虹眼里就是早已有对策。她恨恨地看着江南烟,心里忿忿,答应就完事了,还说那么多落她面子的话,她肯定会把一班拿下的。 —— 下午上完两节课,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后,她拎着包离开办公室,没注意到身后两道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下了楼后她不紧不慢地向研究所走去,料想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早下班,一路她都很悠闲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当宁静而又壮阔的草原如画卷般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心中那一丝郁闷神奇般地渐渐消散。 带着无限雀跃走到研究所门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脸,轻轻闭眼感受微风吹拂。 不得不说,这里比城市里凉快多了,不知道是海拔的原因还是草原的原因。 守门的大爷见到陌生的面孔,出来问话:“小姑娘,这里边不能随便进。你是来干嘛的?” “大爷,我来等人。”她善意地笑。 “等人来这么早?” “他们几点下班啊?” “规定五点半,但是基本都七八点才走,晚的会留到九点多呢。” “哇,这么努力呢,”江南烟摸 6. 缘分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笑得那一脸了然样,看似给她留面子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南烟难为情地垂头,不忘为自己找补:“就是来找他有正经事。” 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怎么一股欲盖弥彰味儿啊…… 于是继续强行外向,扯别的话题。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爷去值班室拿着饭盒出来:“我是真饿了,受不了了,拿出来吃了啊。” 还好心想分享给她,她笑着婉拒了大爷的好意:“我不饿,就不跟您抢饭吃了。” 大爷摇头劝告:“小姑娘要多吃点,别搞减肥那一套,草原要是刮起大风来,你这小身板指定是第一个被刮跑的。” 她含笑点头:“好好,我努力多吃,等到风来了就像那草一样顽强,绝不被刮跑。” 一直等到大爷吃完饭还是没有看见桑吉。 大爷劝她:“他指不定今天在食堂吃饭然后继续加班,你还是给他发个消息吧,这么等也不是回事儿。” 她心虚点头,正准备走开四处溜达假装是去打电话应付一下大爷,就看见桑吉出现在门口的身影,连忙站起来大挥手:“桑吉!”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桑吉看见她,满脸意外地朝她而来:“你下班了?” 又问:“等多久了?” 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刚来。你说巧不巧,两次都是这样,我一来就碰见你。” “天赐的缘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仿佛在强调什么似的。 “你这小姑娘怎么还瞎说呢,”大爷一脸正气,“明明四点半就来了,中途怕错过连饭都没去吃。” 谎言被戳破,江南烟回头苦着脸用眼神问大爷怎么出卖她,随后搓手晃了晃身体,干笑两声:“也没有很久啦,这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刚到嘛。” 桑吉无奈地看她那一脸底气不足的样子,和大爷道别后转头往前走。 “走啦。” “去哪?” “带小骗子去吃饭。”懒懒的声音传来。 转头和大爷告别。看大爷比起加油我看好你的手势,江南烟难得害羞得小跑着跟上。 “咱们去哪吃饭?” “你吃过了吗?” 桑吉步子大,江南烟快走也跟不上他,只好小跑,边跑嘴还闲不下来,喋喋不休。 注意到她气喘,桑吉放慢了脚步。 “这个点食堂都关了,我去我宿舍给你做点简单的。” 去他宿舍?要不是为了维持形象,江南烟都想原地停下嚎一嗓子了,本来为着这么久的等待有些烦躁,没想到有此等意外之喜。 “你居然还会做饭?” “你家不是也在甘萨么?你怎么住宿舍不住家里?” “你们是单人宿舍吗?要是多人的话带我回去会不会不方便?” “研究所的工作这么忙吗?你每天都得加班吗?我来了两次你都这么晚出来。” 江南烟跟在他身后化身好奇宝宝,说话像连珠炮一样。 他停下,无可奈何地歪头看向她:“我想回答好像也插不上嘴。” 江南烟眼睛骨碌骨碌转,好像也意识到了。桑吉仿佛就是她的逗猫棒,她只要一见到他就像是被开启了兴奋开关。 便低头嘟囔:“这不是见到你太开心了。” “那我现在不说了,你一个一个回答我好不好?” 草原今晚的星空很美,桑吉没有抬头就知道了。因为他从江南烟两只黑漆漆的眼珠中看到了漫天星海的倒影。她此刻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像只求主人摸摸的猫儿,桑吉不禁愣住。 “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江南烟被他盯着,有些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听到声音他才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扭头继续往前走。 “甘萨很大,我家在镇上,在这里我平时就住宿舍。我们研究所人少,就都是单人宿舍。你正好碰见我在加班而已,不是天天都这样。” 他机械地回答着她的问题,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工作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才想起来一开始没问出口的问题。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嘛,就是想你了嘛。”江南烟听了这话,踩了一下前面这人高大的影子以泄愤,低声絮叨。 “什么?”桑吉没听清。 “好像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服管教,来请教一下你这个孩子王。”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完美借口。冯虹的事在没处理好之前她不打算告诉他。 “我怎么就是孩子王了?”他哭笑不得。 “我听那位骑马的教练说,你经常在休息日去马场教孩子们骑马。那肯定是你受孩子们欢迎,他们才愿意去找你啊。”她一脸理所当然。 “只是孩子们对多读了点书的冠军有光环而已,”他啼笑皆非,随即又关心她,“上课被捣乱了?” “有个小‘大哥’带着他的小弟们刺我,”说着说着她开始撒娇,“你们是不是就看人下菜碟,看我长得柔弱就欺负我?” 他挑眉:“怎么变成‘我们’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的?” 她顺势:“你不加我联系方式,让我平白无故在外面等好久。” 桑吉瞠目结舌:“真想把你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的脑回路是怎么绕的?” “是怎么从有人捣乱总结到联系方式的?” “我这是独一无二的脑子,”她语气还带了点沾沾自喜,“我扫你还是你扫我呀?” 她拿出手机。 “我扫你,免得到时候你说我不主动加你。”他好像掌握了她的无赖密码。 她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模样。 “那些孩子们可能不是对你有恶意。他们还小,会以偏概全。甘萨在大山里,没那么发达,支教的条件可以用艰苦来形容。很多老师要么待不下去很快走了,要么为了一些福利强忍着留下,但话里话外总是嫌弃孩子们或者根本就放任孩子们自生自灭,把教学课全部改成自习课。当然,有更多的老师赤忱奉献,只是可能没让他们碰上。他们遇上过那样功利的老师,就下意识地把所有外来者都归结为那一类,捣乱来排斥你,试图把你赶走,”加好微信后,他解释,“他们本性不坏,只是不想成为那些汲汲营营者的工具。” 江南烟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点头。 早上刚被学生叫衰的时候她有过片刻的慌乱,但很快逼自己镇定下来。 课下她坐在那里有些恍惚。虽然培训的时候前辈们向他们反复强调可能会出现这些情况,但因为过去在青湖短暂的半个月支教经历,她先入为主地把这些提醒当作无用之言。 现在一想,那半个月的支教,是孩子们自愿报名的暑期活动,和这里的义务教育受众、教学内容本就不同。 况且,她似乎没有将心比心,没有站在孩子们的角度去想他们为什么故意捣乱,只是让感性压倒理智,无意义地生气。 甚至只告诉自己,无论在哪都有“问题少年”,镇住他们不惹事就好了,多的就只需要尊重他人命运。 所以,按桑吉的话,不是她有问题,不是课有问题,而是傲慢与偏见横亘在她和学生中间。 她自认为自己给这里的学生带来走出大山的希望,他们理应尊重她,听她的话。 他们认为她只是来这里装模作样的,就等着一年后回去获利,他们不愿做工具人。 不否认 7. 周隽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等确保来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张口:“我承认我早上一时情急说话没那么好听,但是最后不还是把班换给你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也将心比心吧,要是我碰到不好带的班强求你跟我换,你只会比我说得更难听。” 一股绿茶飘香。兵法有云:以柔克刚,方为上策。江南烟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等说完,她仿若才发现有人到来一般:“队长,你怎么在这?” “你们这……”队长欲言又止,但眼神流露出对冯虹的谴责之意明显是听到了刚才那句话。大约是江南烟平时小白兔的形象塑造得太好,大家一致认为她是个软脾气好说话的,不会想到这是只黑心兔子。 冯虹要被江南烟变脸速度之快气昏了,瞪着眼睛指着她的鼻子破口:“你要不要脸?我好心提醒你你还骂我,结果看到人来就马上换了副嘴脸。” 江南烟只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回嘴的模样。 一旁的队长也许是因为觉得早上的决定她吃亏了,又看她现在被骂得都不敢还口,便站出来维护她:“冯虹你别太咄咄逼人了,南烟她都一再忍让了。” 看到她还维护她,冯虹气得嘴都歪了:“江南烟,你敢不敢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冯老师,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备课了。毕竟咱们工作繁重,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争吵上。” 江南烟话毕都想给自己鼓掌了,瞧瞧,瞧瞧,什么叫格局,这就是。 显然队长也是这么觉得的,听了她的话后认可地点了点头,语含警告:“冯虹,咱们是一个集体,搞内讧可不是值得提倡的事。” 冯虹气得跺了跺脚,低声咒骂着回去了。 看她走远,队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江南烟的肩:“她脾气火爆,你多担待。” 江南烟扯出个不走心的笑容点头:“嗯呢,那我先回去了,队长。” 她可不会因为今晚的维护而觉得队长从此就站在她这边了,冯虹是关系户的事队里人尽皆知,队长这么做最多不过是端端水,平息平息她的不平衡,免得欺负得狠了她往上闹。 虽然她已有对策,但能气一气这个没脑子的大小姐也好。队长想得没错,她现在确实没那么失衡了。 —— 第二天早上,因为她不需要参加早点名又没有早课,就等到第二节才去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红着眼睛的女人向她冲过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冯虹。 虽然已经料到大概是因为什么,在心里开始偷笑了,但江南烟面上还是一副“大小姐你又怎么了”的不耐却要强忍着伺候的模样。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要迟到?还是说,是你挑唆的?!” 这话一出来,江南烟差点没笑出来。 欸还真是。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你那天同意换班后就在偷笑,你是不是早都想到了?!”冯虹似是回想起什么来,恶狠狠地补充论据。 对。江南烟在心底默默承认。 昨天早上她的强硬让那帮刁难的学生暂时没反应过来,她算准他们必然要找机会找回场子。昨天下午冯虹的代课算是给了他们略微试探到她的性子不是不好惹的的诱饵,果不其然,他们今天立马给她来了个下马威给自己找回面子。 不过也幸好她昨天回来没来得及跟风抱怨,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一班学生昨天都很服帖。 所以现在大概整个办公室里也就冯虹自己没意识到刚才句话有多无理取闹,要说昨天的“黄谣事件”还能引起女老师的共鸣,这会儿她的胡搅蛮缠乱扣帽子已经让大家的同情消失殆尽了。 这个boss是真的太弱了,打起来一点也不过瘾。 她一脸无辜地摊手:“我昨天就去一班上了节班会,那会儿我都不知道你被欺负了,怎么指使他们?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被她这么一说,冯虹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离谱,但又不肯承认,继续嘴硬:“谁知道你这个黑心的都干了什么?”只是明显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吵架这事,一旦谁的气势弱了,谁就输了。 江南烟趁胜追击:“无凭无据的可不要冤枉人,冯老师你昨天刚尝了其中的苦,今天就得拉我一起吗?” 本在竖着耳朵偷听的其他老师听了这话,纷纷围过来做和事佬:“别动怒,和气生财。” 冯虹任性地找来队长,一副撂挑子的模样:“一班我教不了了,还给江南烟,你再给我换一个班级。” 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在场的其他老师脸色一变。 队长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 江南烟拿回自己的班级,暗爽着退出战场,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给桑吉发消息:【大获全胜!】 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利益时,其他队员愿意出来帮忙打哈哈和稀泥,毕竟还能顺便巴结这个关系户,但一旦受损的成为他们,他们马上就心生不满。 但都还在面面相觑,等着有人出头,自己坐享其成。 就在江南烟以为这件事到此就与她无关,她要顺利成为吃瓜人士了的时候。 有人走进办公室:“冯老师,我跟你换吧,你别为难南烟了。” 周隽。 他昨天早上被借去隔壁支教点帮忙,深夜才回来,从代他班的副队那里得知他不在的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过他的消息还滞留在江南烟被迫和冯虹换班,今早一起来,他就急匆匆赶过来,试图为江南烟伸张正义。 你大爷的。江南烟想口吐芬芳了。 谁跟你南烟啊?跟你很熟吗这样叫我? 本来她已经顺利拿回一班的所属权,还顺带搞到了点冯虹的心虚。利用着这点心虚,就算她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往和谐的状态,冯虹没事也会绕着她走,她从此讨得清闲。 结果这个男的横插一脚给她搞这出? 显得她昨天大胆开麦的行为狭隘又龌蹉。 这个理由和称呼还会让大小姐觉得自己故意拉帮结派孤立她。 果然,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冯虹怨毒的眼神。 周隽还朝她投来“你放心,一切有我”的视线。 江南烟绝望仰天,谁来救救她啊?她快碎了。 队长见有人出 8. 谈话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那就是一节都没有听?”江南烟一针见血。 “听不听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服气地犟嘴。 “所以你根本没有听,然后就武断地就认为根本学不到什么吗?” “反正以前就是这样,你们这些支教老师只会水课。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明明打心底根本看不起我们这里的人,干嘛还要来?”他越说越激动。 “普布,我很直白地说,不可置否,我们当中的有些人没那么纯粹。可是队伍里更多的人是怀抱着真心来的。我们来这里确实有福利待遇,但是这些待遇——钱,只是微薄的补贴,利用支教一年获取保研的机会我想不比考研轻松,”她郑重其事,“大部分人来这里,只是因为我们希望能给予大家力所能及的帮助。” 普布冷笑一声:“你看,你们多高高在上,你凭什么认为你们可以帮我们?” 听了这话,江南烟一时语塞,开始反思自己的态度。 “抱歉,我在刚才的对话中忽略了你们这些可爱的孩子带给我的意义,但在心底我很明白,我们是互相帮助,只是角度不同,从外面带到这里来的是物质和资源上的帮助,从这里走出去的是精神上的帮助。” 大概是以为她是强硬的人,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服软道歉,普布一时有些愣住,支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到他这个姿态,再结合他捣乱的缘由,江南烟迅速做出他并非“人性本恶”的判断,只是把过去的经历以点带面,对支教老师这个群体有误解,误会解除后还是可以“纳入麾下”的。 于是她不等他说话,不吝夸赞:“你特别有担当,我相信同学们中有很多人都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你勇于为渴望新知的他们发声,不愧是我们草原上的男子汉大丈夫。” 更是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普布,我特别感谢你提醒我我来到甘萨的初衷,也明白了你渴望老师们能真正地传道授业解惑,希望这一年我们能时常以今天谈话中的初心鞭策激励彼此和自己。” 说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或许是以前没碰见过这样式的老师——这么会钻话语空子的,他呆呆愣愣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老师也相信你明天会准点到的,对吗?”她趁胜追击。 普布:……都被动收到你的夸奖了我还能反弹回去说我不我明天就要迟到? 况且他本来也是因为不满老师们无所作为的行径才故意找茬,这会儿江南烟和他保证他们会兢兢业业,他也就没有理由砸场子了。 不过他们班还没上过江南烟的课,他还是不甘处下风地放狠话:“等上了你的课以后才知道有没有画大饼。” 这点江南烟还是有自信的,而且听着这话就是应下的意思了。 耶斯!成功收买一个战斗力超强的“敌军”。 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在学生面前庄重的形象,江南烟都要叫出声来,最后只在心里默默地喝了一声。 “好,你进去自习吧。”她成熟稳重地把手背到自己身后,故作老成地抬了抬下巴。 普布拐进走廊转角的时候突然听到怪异的声音,好奇地后退回来探头看。不回不要紧,一回就和正在上蹿下跳为自己庆功的江南烟对视上了。 俩人一时间都像被点中穴了般安静地面面相觑。 还是普布反应得快,收回目光快步回到教室。 原来江老师是这种风格…… 他边走边笑出声。 走廊很安静,笑声格外明显,江南烟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在学生面前温雅得体的形象就这样毁了…… 人生为何总是如此?总在她以为自己稳稳拿捏的时候,给她来上致命一击…… 不过她很快重振旗鼓,确定了下一个谈话的目标——目前和她最相熟,那天在赛马场听过她讲故事的索南。 她看了下他的家庭资料,不禁咂舌,这个小孩儿也太辛苦了。 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目前和奶奶还有两个姐姐一起生活。奶奶没有稳定 9. 奖励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在校门口清点完学生人数,确保大家都安全离校后,江南烟迫不及待地冲上楼,直奔办公桌上的手机。 看到屏保页面显示“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突然紧张起来。砰砰的心跳不知是因为奔跑上来的后劲还是因为对答复的期待。 旁边有老师走过来打趣她:“江老师,跑了两步就喘成这样啊?要跟着学生一起多运动啊。” 她笑着回了句“好”。 激动地捧起手机,手指略颤抖地输入密码。 要是他答应了,这是不是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感觉自己有点抖成帕金森患者了,输了两次密码都没按到正确位置。 要是再这样说不定都得给她输到锁机。 默默在心里谴责自己,能不能淡定点?只是一次小小的邀约而已。 终于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的那一秒她还小小地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一些,身体后缩不敢看。 忍了两秒后岔开五指,顺着指缝看过去。 【想要什么奖励?】 看到这一条消息,江南烟激动得抱着手机不停摇晃脑袋,小幅度地跺脚,无声地在心里“啊啊啊啊”。 要不是这是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在,她一定会叫出来。 【这周日你来教我骑马好不好?】 【正好上次没拜师成功。】 怕他没空,又加了句:【不是这周日也行,我可以配合你时间。】 【可以暂定周日,目前还没通知要加班,后面要是临时有事走不开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耶斯! 江南烟暗喜着握起拳头一挥。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周隽在工位上看到她小动作不断,忍不住走到她身后,从她肩膀上探头来,试图看她手机里的内容。 感受到他的视线,江南烟眼疾手快地按了锁屏键,把手机放到桌上,回头:“周老师,怎么了?” 没事吧?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的人。 她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 “哦,没什么,就是在那里看到你很开心,以为你想有人分享,就过来问问看。”周隽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江南烟暗暗地在心里快速过了下自己跟眼前这人的接触经历。 没得罪过他吧?她最终不甚确凿地得出结论。 那他那么关注她做什么? 一会儿又是争做出头鸟要跟她做对照组,一会儿又是偷窥她的行为要打听她的隐私。 “哦哦。” “所以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 “哦哦。” 这一番操作下来,饶是周隽再厚脸皮,对话也进行不下去了,他讪笑着走开:“你忙。” 江南烟暗爽,套公式就是快啊。 她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细思周隽这个人。 早上冯虹那件事结束后,她一天都有课,自习课也安排了和学生谈话,没空去深思,这会儿才闲下来细想。 可是哪怕从支教队成立以来开始想,她记忆里和他的接触也仅限于刚到那天还没到点他就要出去找她和今天他主动跟冯虹换班,让她不要再为难她。 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她特意打开备注支教队队员信息的文件,翻到他是计算机专业的,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校区。 那就意味着他们除了培训,基本没可能有接触。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 他是关系户的狗腿子,或者他喜欢冯虹。 这样一想,一切都合理多了。 冯虹想利用这次支教获得保研的机会,而她也一定不会嫌奖多,要是能顺便拿下“优秀志愿者”的荣誉对她有利无弊。 归队晚了会被扣分,有错处的话“优秀志愿者”基本就无缘了,竞争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周隽这才那么着急地去找她。 早上的事就更解释得通了,他的行为既让冯虹讨厌的她在大家心里留下了斤斤计较的印象,又让冯虹得到了实质性好处,安抚了其他人不平的情绪。 现在还帮关系户监视起她来。 她调整桌上镜子的角度。果不其然,他现在还时不时偷看她。 随即把镜子转回原来的位置。本来只是用它臭臭美,这下看来以后还得靠它闷声干大事呢。 她嫌恶地撇了撇嘴,怎么有这样的人?她多无辜啊。她不争不抢只想踏踏实实干事,怎么就被盯上了? 现在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欢脱地把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抛到脑后,拿起手机继续给桑吉发信息。 【好,一言为定。】 感觉这样说好像把天聊死了,应该再说点什么挑起话题:【不好意思,刚才有同事找我问问题,耽误了回复。你呢?】 【我什么?】 【你刚才不是等了好久才回复嘛,是为什么?】 【是因为不想奖励我吗?】江南烟蹬鼻子上脸。刚得了他一个便宜,什么都敢问。 【没有,是因为主任找我有事,我一开始没看到消息,后来一看到就回复了。】 【那就是很想奖励我喽?】发之前她还稍微纠结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不过转念一想,更过分的又不是没说过,这算什么?于是很顺手地点击了发送键。 桑吉看到这条消息,默默地闭了闭眼。 这姑娘,真是……会顺竿爬。 没有收到回复她也不失落,毕竟内心已经被周日可以和桑吉一起骑马的喜悦填满了。 人不能贪得无厌,她抚了抚自己的胸膛。 而后双肘支在桌上,双手捧着脸,闭上眼美滋滋地回味两年前他夺冠那天的雄姿英发。 又开始幻想她要是笨手笨脚学不会,他是不是就要像偶像剧里那样跃上马和她同乘。 一想到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宽阔厚实的肩膀,青筋暴起的手背,她就不禁张脉偾兴。 旁边工位的老师关切地问她:“江老师,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她像是大梦初醒般,有些尴尬道:“哦哦,没事没事,有点热哈。” 看到周围没人注意她了,她才敢小幅度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专心工作,别 10. 共骑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他这么温柔,反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于是默默地遁去换骑装。 换出来以后看见他牵着一只棕褐色的马顺毛:“你怎么不换呀?” “今天要教你,不会骑得太快,就懒得换了。” “哦。”她以为今天还能再看看呢,那天的惊为天人。 “这是你的马吗?”她好奇地凑上去,“叫什么名字呀?” “对,它叫生菜。” “生菜?”江南烟忍俊不禁,“看它这威猛健硕的外形条件,我还以为会是的卢、赤兔这种高大上的,结果叫生菜这么可爱小清新的名字。这么有趣的名字你怎么想到的呀?” 桑吉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小时候自己在家种菜,第一次成功的是生菜,就取这个名字当纪念了。” “所以种田是命中注定的人生轨迹咯。”江南烟打趣他。 他点头:“这么一说好像是。” 他主动邀请她:“要摸一摸吗?” “可以吗?”她其实不太敢上手,这么近的距离她都感受得到马鼻喷出的粗重的呼吸,热气让她有些害怕。 “它很温柔的,不用怕。”他看出了她的担心,安抚她。 “马随主人。” “不摸就算了。”这姑娘,一调侃人就又生龙活虎了。 “摸摸摸,我怎么会错过这等良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是良机。是跟桑吉的马亲近的良机?还是克服内心的恐惧的良机? 在桑吉的鼓励下她慢慢地伸手,轻轻地触碰到马的颈部。 “咴咴”—— 似是感受到陌生人的到来,生菜扬起前蹄叫了两声。 江南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桑吉身后,抱着他的胳膊。 “生菜,”桑吉语调温柔,“乖,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等到安抚好生菜,他才注意到江南烟挽着他。 眼神停留在她的手上,示意她挪开。 江南烟本想借机多停留一会儿,但看他的眼色还是作罢,不情不愿地放下,而后又不甘心地换成揪着他的衣袖,口中振振有词:“你的马把我吓到了。” 心中遗憾,本来是多好的暧昧机会,被他这正直的眼神一瞧,变成她个老登占他便宜了。 他无奈地放任她揪着:“要不要再试一次?” “不要。”刚才前蹄突然的扬起让她真的有点害怕,她还以为它要踹她。 “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她咕哝,“不对,是惹马。” 连桑吉口中这么温柔的马都排斥她。应该不至于是马随主人吧? “它有点怕生而已,它现在熟悉了一点你的气息,你再试试?”他不厌其烦地鼓励她。 “好吧,”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她不忍心辜负,但还是很有底线地坚持,“就这一下哦,要再不行我就不试了。” 她特意后退了一步,下半身离得远远的,上半身微微前倾探手。 先是用一根手指试探了一下,刚碰到她就急急忙忙收回手躲到桑吉身后。 桑吉哭笑不得:“击剑呢?” “哎呀我这不是兵不厌诈嘛。出其不意懂不懂?”她头头是道。 “好好好。”桑吉忍俊不禁。 又这样拉锯了几个来回,生菜都没有抗拒的反应,江南烟终于大着胆子把整只手掌伸过去。 当手心覆盖上生菜柔软的马毛,她缓缓地摸了摸,它在她的手掌下舒服地哼了哼。 “怎么样?它对你没有敌意的,只是下意识反抗不熟悉的人而已。” “那我以后可要常来,让它像熟悉你一样熟悉我。”害怕散去,她又开始暴露本性。 “……去挑匹马。” “生菜不是在这吗?我们越过它去宠幸别的马它不会伤心的吗?” 他睨她一眼:“马背比你人还高,你觉得你这个小菜鸟适合骑它吗?” 她眼神微烁,略有不满地撅嘴:“瞧不起我哦?”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神不言而喻。 江南烟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做出受到一万点暴击的伤心状。 临走前还不死心地走到马背处比了比身高,很严谨地纠正他:“瞎说,明明我更高。” “你说,我挑哪匹比较好?”她站在马厩外,看得眼花缭乱,“我这么孔武有力,也该挑一匹符合我气质的吧?” 桑吉上下打量了下她薄得跟个纸片人一样的身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出声:“江南烟,你能不能对自己有清晰一点的认知?你挑那种马是马骑你还是你骑马?” “诶呀,开个玩笑嘛,”她挥手干笑两声,“这不是常言道’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我先立个壮志嘛。” “所以我挑哪一匹好?”她的眼神还是不舍地流连在大马之间,企图通过意念向桑吉传递她的坚定。 “眼睛往最右边看,那些小马你喜欢哪匹?”桑吉虽然接收到她的信号,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 “那匹白色的吧?”她不情不愿地做了选择,也知道他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那我什么时候能骑大马?能驰骋草原?” 更重要的是,大马可以两人共骑,小马光是承受一个桑吉都费劲。她在心里默默敲着算盘。 “看你今天学得怎么样。” “我要是学得不好你之后还会来教我的吧?”江南烟眨巴着眼睛,见缝插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可就要对我负责到底了。” “……先学再说。” 桑吉进了马厩帮她把小白马牵出来:“先跟珍珠熟悉一下。” 而后自己站在一旁给它装马具。 “珍珠?真是马如其名。”可能是人天生会对比自己弱小的事物产生怜爱之情,她这下伸手倒不像刚才摸生菜那样畏畏缩缩了。 小白马很乖顺地在她手下晃了晃脑袋,她的心都化了:“我舍不得骑它了,这么可爱的小白马我上去了会不会被我压坏?” “就你那二两肉,还是多担心担心它颠一下会不会把你颠下去吧。” “……哦。” 两人牵着马来到比较宽阔的地方,桑吉拍了拍马背:“上来。” “不先给我讲一讲基础知识吗?”她怂怂的。 “实践出真知。”主要是只教她一个,他可以直接在实操中教她,这样学得也更快。< 11.咱妈 《遥行烟雨中》全本免费阅读 “诶呀,哪里是这个意思呢,”她被戳穿,还遮遮掩掩地隐藏,“你不是学农学的吗?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还是说现在博士的门槛高到需要掌握全科知识了?”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是常识?”他乜了她一眼。 江南烟闪烁着眼睛,不死心地硬夸:“我不管,你就是很厉害。” “你刚才不是说我是小皇帝吗?皇帝的话你竟也敢质疑?”她恃宠而骄。 “好好好,听你的。”他垂眸,唇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顺着她的话道。 “欸对了,你是怎么会想学农学的?据我们学校的内部消息,农业的就业率和我们哲学不相上下,”她懒懒地倾倒,上半身趴在马上,侧着脸仰视他,好奇,“还是说你一开始就立下了一路读到博士然后回乡做贡献的志向?” “甘萨地广人稀,村庄都是三三两两很分散,工业发展困难,所以大家只能死守着农业,但这里的耕地资源自然禀赋比较差,耕地质量比较低,大家哪怕很努力也没有办法有好收成,而且没有基础资金发展壮大畜牧业也不容易,所以这么多年,它一直没能摆脱贫困。” “我算是比较走运的,一直生活在城镇里,但上学那会儿总是听同学们讲草原里的农民牧民是多么辛勤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们来上学的山路是多么难走,草原里的风景是多么美却没能被挖掘。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有资金有技术来这里就好了。” “很幸运,政.府看到了甘萨,喊出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也不能少’的口号,批了大量的资金来开发建设甘萨,完善了这里的基础设施。资金到位了,还差的技术既然我可以,那我也来出一份力。” 这是认识以来江南烟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 她在中学的课本里无数次读到这些口号,亦在试卷上无数次写下这样的口号,可那时它们都是冰冷机械的得分点,直到这一刻,曾经进入她耳中的“我现在只想好好把甘萨的农业发展起来”突然具象化。 “桑吉扎西,”她坐直身体,不再是懒懒的姿态,“我怎么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她喜欢的人,坚定地扎根这一方水土,希望为造福这一方人献绵薄之力。 他在说到这些的时候,目光笃定。他在追寻自己生命的意义的道路上已然走了很远。 那她呢? 她的意义在哪里? 方才高涨的情绪突然低落。 她什么都糊里糊涂。 不过这是难得的独处机会,江南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我来这里前学了一句藏语‘扎西德勒’,是吉祥如意而圆满的意思。那桑吉是什么含义呀?” “觉悟。” “特别符合你的人生选择嘛。”她笑。很有为民觉悟。 “但不是说桑吉一般是女名吗?你父母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呢?”她刚才骗人了,其实在知道他名字的第一刻她就去百度了含义,刚才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挑个话题。不过这下这个问题是真好奇。 “我妈说生我之前,她梦到佛给她送来一个女娃娃,醒来后她马上就定了个名字,结果出来是个男孩,但她懒得再想了,就继续用这个名字。”他脸上有浅浅的笑意,眼底漾着丝微不好意思。 “没事,你长得和女娃娃一样精致,”她喟然叹曰,“咱妈可真是性情中人。” “……”江南烟的大胆超乎他的想象,这就咱妈上了?桑吉只能装听不见。 不料她就是故意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不说话,那这是默认啦?” 刚准备继续调戏他,他突然学起了她,不过不是哼歌,而是一字一句地念出歌词:“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祖国,慈祥的母亲。” 江南烟一时愣住,不是?这招儿什么时候给他学去了? 这种陈年往事被翻出来当众鞭尸的感觉谁懂? 看着她发懵的样子,他眉梢扬起,无声笑得眼波流转。不过终究是忍不住,歪头笑出声。 被他这么一笑,江南烟也反应过来,气鼓鼓:“你无聊。” “是谁先无聊挑起这种话的?”他难得不稳重,跟她拌嘴。 “我那是夸你长得好看,”她辩驳,故作伤心样,“我夸赞你,你却这样嘲笑我以前犯的傻。” “我真难过了,你说怎么办吧?”她耍无赖。 “那?”他试探性地问,语调带着促狭的味道,“我再念几句歌词?以毒攻毒?” 本来听到那句“那?”,还以为他真的在思考要怎么补偿她,心里小得意这下她真的要捞着便宜了。 结果下一句出来,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谁能告诉她?这个斯文正经的男人被谁带坏了?怎么现在变成这副坏水儿模样了? “我要跑起来!”她恼羞成怒,注意力又放回马上,“把你甩在后面。” “好好。”他不再逗她,停下脚步,耐心地给她讲解要领。 先从直线慢步开始。 “刚才说的懂了吗?我放手你试试?”他刚才一直给她拉着缰绳,这会儿要物归原主。 “你先别松手,我怕呢。”她委委屈屈地叫停,不见方才的雄心壮志。 “马会慢慢地走,跟刚才是一样的感觉,只是换成你自己掌控罢了,”他的声音温和,像是在抚平她的恐惧,“不用怕,我一直在你旁边保护你。” 不过他突然觉得江南烟的反差真是太大了。心里默默地想,她也就这会儿“表里如一”了,平常一讲起话来,尽让人招架不住。 “那我开始了?”她接过缰绳,轻轻地晃动。 不知是哪触动了珍珠的神经,它突然大幅度地抬了下蹄子。 “啊啊啊啊救命……”江南烟吓得叫出声,下意识侧身去搂桑吉的脖子,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更加下滑。 桑吉连忙接住她,防止她掉下去。 她顺势像考拉一样缠了上来,紧紧地环在他身上,脸跟着埋进他的脖颈里。 柔软的触感让桑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