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小心,师尊是朵黑莲花》 第1章 归来之人 眼前水雾朦胧,殊玉恍惚中睁眼,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胸口,却未感到疼痛。 自己不是被那养大的白眼狼一剑穿心,落入了北渊吗?怎么会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 她挣动一下,发觉身边的水温适中,隐隐还有灵力波动,心中一惊,十成十地清醒过来。 她正坐在自己的凌霄峰灵泉中,并非处于神鬼共惧的北渊,远处传来几声清脆鸟鸣,一切都显得安静而祥和。 殊玉怔然,许久才伸出一只手,去找手上的剑伤。 一如所料,瓷白的手上光洁无伤,证明了她已重生的事实。 修真界野史中有类似重生的记载,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殊玉脑中的恩怨情仇如同走马灯一般掠过,经年的委屈与愤懑终于像是尘埃落地,葬在了记忆里。 唯有此刻的自己,重新呼吸,重新鲜活。 殊玉先是低低地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却并未有任何愉悦的意味,反而带着歇斯底里的不甘与怨恨。 “没有让我永远消失,那我便不会浪费这重来的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们洋洋得意,我要你们偿还我的苦痛,我要让你们痛苦千万倍!” 殊玉越想越恨,一掌拍向池壁,“咔嚓”一声,石壁应声而裂,灵泉震颤,水面不断晃动起来。 殊玉划破手指,按在额前立誓“若做不到,犹如此壁!” 这是血誓,若是誓言不成真,立誓之人便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殊玉神情决然,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仙尊?”侍女闻声而来,见殊玉立于灵池中央,身上的衣裙全部湿透,心里一跳,望着碎裂的池壁不知说什么是好,却见殊玉转过身来,轻轻撩开贴在脸侧的湿发,温和道“现是仙历多少年?” 云波身为凌霄峰仙侍之首,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立刻像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笑答“尊上,现是仙历二千四百六十年。” 很好,真是天赐良机。殊玉赤脚从灵泉走出,身上衣裙无风自干,湿发在片刻间恢复为平常一丝不苟的样子,她眉目淡然,一身白裳衬得她容颜如画,像是寒潭仙莲,清新脱俗。 自己还没收徒,师叔和青崖也还没有死,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她可以在幕后重新洗牌,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万劫不复。 “好久不见。”殊玉看着云波,神情里仿佛藏着隔世的沧桑岁月,目光深邃,让云波有一瞬间感觉到面对之人的捉摸不定。 明明方才就见过,不知道仙尊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波压下心里的情绪,不安道“请仙尊明示。” 可是殊玉忽然温和一笑,径直走过她身边,语气轻松道“藏书阁许久没开了吧,打开看看。” 云波迟疑地应了一声,立刻小跑着跟上了殊玉。 凌霄峰藏书阁里的书,可以说浩如烟海。殊玉前世一心修炼自己的道,从未注意过其它方面的经卷,她站在书阁之中放出神识,瞬息之间便对所有的典籍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还真是前路漫长。”殊玉心道。 夜深人静,殊玉还在藏书阁里查阅典籍,她要尽快提升修为,虽然自己的修为即将到达封顶的地步,可是殊玉清楚,就算这一世步步小心,若不更进一步,令修为无敌的话,前世的一切恐怕将要重演,自己也会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师叔与青崖死去。 仇恨涌上心头,桑翊的话似乎还在耳边“殊玉,你冷心冷肺,没有人会喜欢接近你,没有人会敬你、爱你。” 桑翊,便是自己前世收下的“好”徒弟。他用一剑贯穿自己躯体的时候,可谓毫不留情,还满口正义。也就是因为这位好徒弟,害死了师叔,也害死了青崖。 深吸一口气,殊玉睁开眼。如今,收徒大典还未到来,她依旧是没有被挂上污名的殊玉仙尊,青崖还未出生,师叔也还安然无恙,一切无法挽回的事情还未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二日,殊玉循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一个小村外的山崖之上。 她看着山下的两道人影,默然不语。 桑翊背着柴火,后面跟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 “挽铃,你若是走不动了,我们在前面大树那里歇会。”少年桑翊十岁,已经开始抽条似的生长,个子高出同龄人许多,村里大多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调皮乱跑,可是他相当懂事,自主给家里分担 了一些累活。 也正是如此,许挽铃觉得自己这位邻家哥哥与众不同,整日跟着桑翊,主动帮桑翊家人为干活的桑翊送水送饭。 挽铃“嗯”了一声,语气天真可爱,似乎和村落里所有淳朴的少女一样,长着无瑕的心,有着天真烂漫的性情。 殊玉站在高处山崖,指尖夹着一张唤兽符,她眸中倒映着少年与少女相谈甚欢的样子,嘴边噙着一丝冷笑。 前世许挽铃折磨自己满脸傲然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北渊那一剑的冰冷,似乎还粘连在她的灵魂深处。现在的桑翊还比前世被自己收为徒弟的时候显得稚嫩,毫无修为,只要催动符咒,便会化出凶恶的豺狼冲向山脚树下的二人,在顷刻间将二人撕成一片模糊的血肉。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那便死在一起好了。 没有犹豫,殊玉一扬指尖,一匹豺狼从她身后扑了出去。 殊玉看着身高还不及狼的脖子的二人,心里生出了一种可以说是扭曲的快意。 “去死吧。”她低声道。 桑翊听到风声回头,睁大双眼,他不理解为何一向平安的山脚竟然会有恶狼袭击,看着那畜生张开血盆大口冲向自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向旁边一闪,险险躲过,肩膀处却被狼爪抓出了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许挽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到呆住,看着那狼袭击桑翊不成,又冲向自己,竟是惊到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呼救。 “呵呵”,殊玉看得津津有味。 “先杀了你们两个不值一提的东西,等我修为封顶后,再设计让修真界那群道貌岸然的老不死们狗咬狗。” “我不会让你们每一个仇人好过。”殊玉想。 桑翊看到许挽铃还愣着,立刻冲过去,将柴刀横于胸前,挡住了自己柔弱的青梅竹马。 看到这一幕,殊玉的脸上有一瞬的强烈杀意闪过,耳边又响起前世桑翊的话。 “殊玉,你冷心冷肺,没有人会喜欢你接近你,没有人会敬你,爱你!” “青崖只是一个畜生,它伤了挽铃,我本不想计较,可是挽铃突破在即,不能有任何闪失,它欠了的,总要还。” “伤挽铃者,皆是我的仇敌!” 的确,桑翊将许挽铃看得极重,前世的桑翊为了他的这位青梅竹马,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还害死了与自己朝夕相伴的青崖。 “我不值得被任何人尊敬?伤许挽铃者是你的仇敌?”殊玉看着为了保护许挽铃又添了几道伤口的桑翊,忽地在心中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倘若,这一世我将你培养成我的死忠,最后伤害许挽铃的人是你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心中,便如同一粒种子落入沃土,瞬间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直接杀了他们太过于无趣,仿佛这样的报复,更加有意思...... 我要你受恩于我,亏欠我,成为我忠心耿耿的信徒,因为我去伤害前世被你放在心尖上的许挽铃,我要你为了我,与你前世的同盟反目成仇。我要你受我受过的痛苦,让你葬身北渊...... 桑翊已经没有了力气,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竟会这样潦草地结束,失血过多的他靠在树上,呼吸都已不再稳定。 生死之间,许挽铃尖利的哭声还在耳边。 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想学仙法快意天地,可是他现在就要死了,也不知为何,今日恶狼偏爱攻击他,甚少关注许挽铃。 曾经许挽铃受了委屈在他面前哭,他会觉得这个小妹妹鼻尖通红,眼睛里满是泪水的样子很可爱又惹人怜,可是现在,他忽然不这么认为了。 耳边的哭声,让他开始心烦。 就在恶狼再一次发起攻势,桑翊认命地闭上眼时,一股湿热却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睁眼,耳边许挽铃的哭声也猛地止住,他只看着狼喉处还喷着血,整只狼却僵硬地直直对着自己倒了过来。 许挽铃似是惊吓过度,早就晕了过去,少年用尽力气掀开身上的死狼,看见了面前清丽的身影。 山风肆虐,那圣洁如雪的女子一身白衣,衣带飘飞,像是一朵开在静夜的幽昙。 桑翊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只觉得天地在那一刻静谧异常。 这是神仙吗? 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2章 约定 与此同时,殊玉也看着眼前的少年。 小孩的脸还没有长开,一脸幼态,但是已经隐隐有了上一世成年桑翊俊逸且风华无双的轮廓,眉眼之间虽还没有染上那份天之骄子独有的凌厉,但是,还是这样的,令人厌恶。 殊玉脸上神色毫无破绽。 眼前的女子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双眸之中带着关切。 她伸出一只手,纤细的手臂上一串银铃叮叮当当,对自己道“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桑翊猛地后缩,他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一身的泥土和狼血,脏极了,根本不配靠近这位如同谪仙般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了?”女子似乎因为他的举动有几分诧异。 桑翊立刻爬跪起来,道“恩人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身上满是泥和血,脏。” 殊玉心道“是啊,你的确挺脏的。你前世那算计人的心,最脏。” 但她面上依旧带着几分关切,主动上前一步,去搀扶跪在地上的桑翊。桑翊不敢再动,怕伤了恩人的心,殊玉靠近时,他鼻尖萦绕上一丝淡淡的花香。 不像村里富人家的妻妾们身上的浓香,腻得人皱眉。这幽香带着冷冽,能让人想起井水里倒映的月亮。 桑翊一时忘了心跳。 他被搀扶站了起来,殊玉纯白的衣袖立刻被脏污的狼血染红,桑翊心中满是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殊玉搀他起来后,又转头去看昏迷的许挽铃。 桑翊也随着看过去,许挽铃早已鬓发凌乱,躺在那里,脸都哭花了。对比之下,面前的白衣女子从容淡定,更多了几分端庄与神性。 是的,神性,她就像是不可亲近的神。 桑翊想看殊玉,却又不敢直直看过去,他无法解释自己心中的矛盾。 他站在殊玉身边,盯着殊玉的袖口随风晃动,又抬头看了眼殊玉,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他这一看,发现美得不可方物的神微微蹙眉,听她道“这个小姑娘受了惊吓,本来就气血不足,以后可能会有惊厥之症,免不了多病体弱。” 桑翊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恩人可知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她吗?” 许挽铃毕竟与自己一起长大,桑翊不忍心看自己的同伴后半辈子被病痛折磨,眼前这位女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若是能问到一些方法,让许挽铃少受点苦总是好的。 殊玉思忖片刻,道“也不是没有办法,需要每半年一次用灵芝养着,其他药材都无法代替。” 灵芝,还要每半年就要一颗...... 桑翊垂下眼,那是价值连城之物,肯定买不起,除非去摘。 可是,灵芝多生在陡峭悬崖,想要的话,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可是个稀罕物,不是满地种的大白菜,随便就能摘一朵。 许挽铃家中就剩一个病怏怏的奶奶,根本不可能去帮许挽铃采灵芝,那么为了治好她,也只有自己去做这件事。 桑翊神色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许挽铃付出至此。 殊玉冷眼旁观,看来眼下的桑翊还没有对许挽铃情根深种,若是前世,他一定会为了许挽铃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可现在嘛...... 殊玉眯了眯眼,前世收徒是今日的三年后,桑翊与许挽铃因为村子遭了洪水,来昆仑仙门拜师。 那时候测验灵根前,两个凡人站在人堆里,根本不被重视,她见二人可怜,还略微注意了下这两个孩子。 后来测验灵根,她见桑翊根骨尚可,收其为徒,当时桑翊被收下,立刻求自己也收下许挽铃,但是她看许挽铃毫无根骨,被峰主们冷落也毫不在意,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桑翊,便猜到了许挽铃或许无心仙途。 或许给些银两放她下山,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对许挽铃来说更加适合。 毕竟没有足够的决心而踏上修仙之路,是会比常人更加痛苦的。 殊玉从来不会委婉地解释自己的行为,便直接没有同意。她拒绝后,桑翊也曾跪在她面前苦求,本来殊玉有所触动,但是,她看到了一幕。 被拒绝的许挽铃知道自己不能再和桑翊朝夕相处,敢怒却不敢对殊玉有半点不敬,心里愤恨无法发泄,狠狠踩死了脚边一只蚂蚁。 殊玉立刻没有了同情心,皱眉再次拒绝,显得无情至极,桑翊不知缘由,只是满脸失望。 殊玉想或许她与桑翊之间的龃龉,便是从那时开 始的。 后来许挽铃被一个性情暴虐的峰主收为洒扫弟子,经常不给饭吃,还被众多同门弟子欺负,许挽铃便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殊玉的冷漠造成,怪上了殊玉。 桑翊经常和许挽铃在一起,能不也怨恨上自己吗...... 殊玉笑了笑,或许三年后桑翊与许挽铃情比金坚,可现在看来,二人还没有培养出多少“可贵”的情感。 殊玉道“灵芝难得,我还想到一个省事的办法。” 桑翊眼中亮了亮,“请恩人赐教!” 殊玉道“你们区区凡体,要历经千辛万苦寻找灵芝,这太难了,我不忍心。我是一个修士,体质早已不是凡人那般虚弱,只要我割开皮肉,放出我一些精血,喂给她,她马上就能好。” “不行!”桑翊几乎是立刻否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急,道“恩人已经救了我们一命,不必再自伤!” 殊玉像是无所谓般,拔下发簪就要划破胳膊。 桑翊立刻去夺发簪,他觉得不应该让救命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付出,可是他还没碰上殊玉的衣袖,便被施了定身术,浑身动弹不得。 殊玉语气依旧温柔,不在意道“一些精血而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小姑娘如果能好起来,就再好不过了。” 很快,那截清瘦的手腕处被划开一条红痕,鲜红的血液渗出,桑翊有些不忍心看,眼眸里竟出现了几分委屈。 殊玉并没有去注意桑翊,而是将血喂进许挽铃嘴里,像是因为救了人而释然,一边撕下裙边包扎,一边道“还请你不要告诉她此事。” 桑翊还被定在原地,眼眶有些泛红,“为什么?” 血顺着许挽铃的唇流入她的咽喉,殊玉唇色变得苍白。 殊玉没看桑翊,“因为她知道了,心里肯定会因为欠了人情而歉疚,我救她本来也没有多少损失,何苦要她难受呢?” 桑翊一时无话。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为人着想,不求回报的人。 这位神仙一样的女子,在自己最最无助的生死关头从天而降,救下自己,却不求一丝回馈。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殊玉眼底却如藏着暗流一般,看着许挽铃无意识吞咽着喂进去的血。 吞下去吧,怕是你一辈子都承受不住这代价...... 桑翊看着殊玉用洁白裙边包扎的伤口处又渗出鲜血,没来由更加惭愧自责。他垂下头,被解除了定身术,却依旧不言不语。 殊玉戳戳他的头顶,问“我救了你的好朋友,为什么不高兴?” 花香萦绕在身边,桑翊闷闷道“我受恩于仙人,却无法帮助仙人一点一滴,看你白白受伤,觉得自己无用。” 殊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色黯淡,声音温和,“那你就变强啊。昆仑仙门三年后招收弟子,你可以来试一试。” 桑翊一听,满怀希望地抬头,“昆仑仙门会收下我这样的普通人吗?恩人是昆仑仙门的人?” 殊玉点头。 桑翊欣喜若狂,这与他的梦想不谋而合,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只能入一个小门派,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这般机遇。 “我一定来,我会好好努力,变得强大,报答您的恩情!”桑翊说罢跪坐起来,恭恭敬敬对着殊玉,叩了三个头。 殊玉神情淡淡,报答?可不是吗?那便好好报答。 温情的戏码今日也演够了,殊玉懒得再面对这两张脸,道“小姑娘估计要醒了,我该离开了。” 桑翊有些想要挽留,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 殊玉摇身一晃就不见了身影,徒留清淡花香散于原地,风一吹,便淡了。 桑翊看着空中有几分失落,许挽铃恰好清醒过来,他却没有发现。 昆仑仙门吗?他一定会去,这样的承诺,他拼了命也会守约。 第3章 故人 殊玉回到凌霄峰,取下包扎的布,手臂已经光洁如新。 区区苦肉计罢了,一点血,换取桑翊的信任,不亏。 她在自己的血中加了一道密令,若是许挽铃这一世摆正心态做人,那么这密令就不会起效。 若是许挽铃依旧如同前世,那就只能是她自作自受了...... 原以为这一趟回来得很快,只是解决一点小事,却不想半路换了个想法,陪着桑翊演了好久的戏,到藏书阁已经酉时。 昨日练成聚灵阵,今日要研习的阵法是风刃阵。 殊玉长叹一声,翻开典籍。 阵法师在如今的修真界地位低微,以殊玉昆仑仙门凌霄峰峰主的身份并不需要亲手布阵,只需在战斗时在身边带上布阵师,自己在关键的时刻出手即可。 可重活一世,殊玉深知,靠人不如靠己。 即使人人对于阵法师嗤之以鼻,她也要将阵法研习通透,在手里多一张活下去的底牌。 在她修为折半,被桑翊一剑穿心前,当时若有一道风刃阵抵挡一下,也许就不会惨到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葬身北渊。 她怎能不恨? 可世上没有若是,没有如果,她已经死了一回了。 只有在这一世把所有能拿到的筹码都拿到自己的手中,殊玉才能安心。 促织叫声断断续续传来,夜色如墨。 江离是在藏书阁找到殊玉的。 他师弟夙灵是殊玉的师尊,可是夙灵仙历二千年便在诛邪时陨落,殊玉拜入师门时,本就刻苦,在自己师尊陨落后更是勤加修炼,年纪轻轻便到了元婴境,成为了昆仑仙门难得的奇才,其修炼的进阶速度直接成了门派里的传奇,如今更是修真界颇有实力的大能。 不想,现在的她还是如此勤奋。 江离摸摸胡子,走进藏书阁。 殊玉听出脚步声,心中微微一颤,鼻子不由一酸。 那种悠哉悠哉的步伐,是自己的师叔江离无疑。 前世在江离自刎后,她曾多次梦到这个可爱的老头,却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脚步声。 “小师侄,这么晚了离说着已走到殊玉身后,看清了殊玉手中的阵法图后,微微震惊。 殊玉不打算隐瞒江离,道“师叔,修行术法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什么对我有用,我便修什么。” 江离先是沉默,继而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周围,更显得藏书阁寂静异常。 “小师侄,夙灵有你这样一个徒弟,值了!” 江离笑完,又是一阵怅然。 “小玉儿,你虽在修炼上有过人的资质,可是这世上,还有人心诡谲,不要将所有人想得太单纯,有时候,实力与手段是同样重要的。” 尘封的记忆呼啸而至,江离死前的眼神浮于眼前,殊玉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为什么自己前世听不出来这其间的苦楚呢? 殊玉起身看向江离,掩于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郑重,道“师叔,我会记下的。” 同样的话,江离在前世对自己说过不下十次。可那时自己心高气傲,认为再怎么尔虞我诈,她不理会就是,若有人挑衅,她就以手中剑说话,让对方心服口服。 直到浸没在冰寒刺骨的北渊,身边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化为死灰,她才明白了这番话的良苦用心。 江离没想到殊玉竟然一口答应,以前小玉儿对这种话都是据理力争,今夜却表示认同,看着殊玉的眼中除了郑重,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悲伤,他道:“小玉儿,你最近是遇上了什么事吗?” 殊玉眼眶发热。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关心她了。 殊玉自以为心性淡漠,可此刻,眼中不由泛起泪光,她一把抱住眼前的小老头儿,带着哭腔“师叔,你可别死了!” 江离“???” 江离“......” 这小师侄是越来越难懂了。 ...... 第二日,江离来找殊玉,他昨夜回头想了想,还是觉得殊玉心里藏了什么心事。 云波见江离寻来,上前一礼,道“江长老,仙尊今日闭关了。” 江离皱眉,“小玉儿最近怎么这么刻苦,身体受的住吗?昨天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云波摇头,“我也不知,仙尊还说这次闭关可能 比较久,下次出关或许就是三年后了。” 江离喃喃,“三年后?” 云波道“就是三年后,殊玉仙尊还说,若是您寻来,就让我转告您,不要为她担心,她自有分寸。” 江离苦笑。 这小丫头的性格真是随了她师尊夙灵,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难道凌霄峰专出这样的品种吗? 想着想着,江离把自己逗笑了。 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就是个犟种吗...... 时光匆匆,光阴似箭。 三年后,殊玉出关。 她周身剑影环绕,仔细收回涌动的威压,刻意收敛气息,压制修为,防止惊动整个昆仑仙门。殊玉竟在修为封顶之前,又修出一个灵身。 灵身在当今修真界算是实力逆天的证明。若是一个修者修出灵身,说明他与天相争,又多修出了一条命。 拥有灵身的人,可以在白昼自己修行,晚上入眠时,灵身便可继续修炼,丝毫不影响自己的休憩,且得到的修为,完全能被本体化为己用。若主体在战场,灵身像是主体身后的盔甲,化为剑影,抵挡主体无法兼顾的攻击。 昆仑仙门上下都在讨论,一个弟子道“殊玉本就实力过人,现在闭关三年,实力会恐怖到什么地步?后日便是收徒大典,殊玉早不出关晚不出关,现在出关,怕是想要收徒。” 另一人语气八卦,“不知哪个幸运的人会成为殊玉仙尊的徒弟?” 众说纷纭。 若是他们知道殊玉有了灵身,不知会不会终日惶恐不安,毕竟有灵身大能现世,修真界很可能会划分为另一种程度的势力规模。 而作为谈论中心的殊玉,却自己坐在花园凉亭中,自己和灵身下着棋。若是有人观棋,会发现黑白二子在棋盘上有着迥异的落子风格。 白子不顾全局,走一步杀一步。 黑子以诱敌为主,看似柔和谦让,实则暗含杀机。 殊玉落下一枚黑子,棋局胜负已定。黑子占尽先机,终于围杀白子。 “果然”,殊玉喃喃,前世的一手好牌最后打得稀烂,实实在在事死于人性。 这日天朗气清,昆仑仙门山门大开,迎接前来的新人。 “据说柳坡村遭了洪水,下去历练的弟子去时,已经几乎没有活人了。”一个洒扫弟子跟身边人说着这人间惨剧,“还是修行好,凡人生如蝼蚁,终其一生不能窥见大道,太脆弱了。” 听他说话的弟子也是唏嘘不已,“一个活人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韩师兄见他们可怜,带他们来参加收徒大会,若能被峰主们看中收成徒弟,也算是积了阴德了。” 殊玉坐在峰主一列,目光淡淡。 昆仑仙门有三十三峰,每座峰都有峰主坐镇,殊玉所在的凌霄峰最为险要,守着昆仑仙门的灵脉,居于三十三峰中最中心的位置。 昆仑仙门的掌门于仙历一千九百六十年陨落,之后三十三峰争端不断,门派差点在动乱中灭亡。后来这三十三峰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掌门,便约法三章,不选掌门,相互制衡,各位峰主磨合多年,竟也真的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相互依存,却也貌合神离。 所以在殊玉前世被推入泥潭,也没有同门任何一个峰主愿意出面为她说一句话。 自己这个峰主,当成了一个笑话。 下面人头攒动,殊玉一眼便看到了那道就算被烧成灰,她也认识的身影。 前世的冤屈不平,刻在骨子里的仇恨,以及那种时时缠绕于心头的粘腻的窒息,都在此刻,形成了一个闭环。 第4章 拜师 人群中议论纷纷,所有想要拜师的新人,都不知道自己会被哪位峰主选中。 “听说昆仑仙门中,每个峰主都有自己的绝技,我好激动啊!” “你激动个什么劲?你有没有灵根啊?没有灵根还是回家种地吧!” “哈哈哈哈哈哈......” 许挽铃紧紧抓着桑翊的胳膊,“阿桑,你紧张吗?” 桑翊道“咱们还是不要随便说话的好,你瞧,峰主们都到了。” 许挽铃往远处看过去,上列坐着三十三位峰主,桑翊也一眼就找到了那位三年前救了自己与许挽铃的恩人。 她看起来与三年前丝毫没有变化,气质出尘,整个人依旧如渺渺云间月,一尘不染。 许挽铃发现桑翊目光柔和地盯着台上,满脸好奇,语气天真地问道“阿桑,你在看什么?” 三年前殊玉救下他们前,许挽铃已经昏迷,而殊玉离开后,许挽铃才清醒,她不认得殊玉,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这很正常。 桑翊垂下眼,道“没看什么。” 许挽铃觉得反常,下意识将视线落到台上,看见三十三个峰主中有一个长相极其清丽的女子,心中暗道“莫非,阿桑是在看她?” 就这样想着,她不由再看一眼殊玉,却不想对方能察觉到自己目光似的,与自己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虽然是笑着,但许挽铃只觉得那个笑似寒冬刺骨的冰,顷刻间将自己冻在了原地,一种从骨髓深处的恐惧慢慢渗出。 那个女子她不认识,为何让自己没来由感到那样可怕? 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而且来昆仑仙门之前,她连什么是修仙都搞不清楚,不可能和那个女子有交集。 她张口想问桑翊什么,可下一刻,殊玉却自然转过头,与身旁的峰主们交谈起来。 云淡风轻,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收徒大典要测试弟子们的灵根,所有人按照来的顺序一一上前,逐一将手伸过去测验。殊玉全程没有注意测试,反而是与玉花峰峰主樊一木相谈甚欢。 玉花峰主修刀法,樊一木身材五大三粗,使的是一把镀金大刀,他门下弟子众多,用刀的风格也与樊一木如出一辙,耍起刀来虎虎生风,是以玉花峰名字虽好听,山上的草木却多是被刀风劈得一片残枝败叶,凌乱不堪。 修真界少有这般粗犷的修炼,大家走的多是仙气飘飘的风格,樊一木这样的风格就是一个异类,行事直来直去也得罪过不少人,但是修为甚高,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他。 殊玉需要玉花峰的心法。 轻盈飘逸是一种打法,对敌时速度快,可以主动很多。但是力扛千斤,也是大道三千中的一种。大型法阵需要移山填海的气魄,玉花峰的心法若能与之融合,她便能做到举重若轻。 台下测验很快便轮到桑翊,他信心满满地将手放上了测验白晶。 负责测验的弟子眼睛一亮,桑翊竟测出了雷灵根。他看着桑翊,见面前少年虽形容狼狈,但是五官端正,眉宇间有一种清俊之感,便笑道“恭喜你了,是雷灵根。” 台上一些峰主修为非凡,听见“雷灵根”三字有几个望过来,打量着桑翊。 在来昆仑仙门之前,桑翊曾与昆仑仙门中人交谈,知道雷灵根属于上佳灵根,而且很稀少。 现在他知道了这个结果,心中可以说是狂喜,他下意识地去看上列的殊玉,可是对方正在和身边的峰主交谈,一眼都不曾看过来。 满心的喜悦忽然不再热烈。 她是不记得自己了吗? 这下,无论再多的峰主看向这里,桑翊也没有方才的开心了。 也对,恩人是修真界厉害的峰主,不知救过多少人,怎么可能记得一个普普通通身份低微的乡村小孩? 况且已经三年过去,她肯定忘了。 一瞬间那种身如浮萍般渺小的心境无限蔓延,桑翊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仰望明月的蜉蝣,卑微又可笑。 负责测验的弟子见面前的少年脸色变了又变,疑惑道“小孩?” 桑翊忽然清醒过来。 周围人都在议论他的测验结果,他回头看去,皆是艳羡的目光。 也对,自己有灵根,是有机会留在昆仑仙门的! 桑翊握紧拳头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他定要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天地,然后告诉恩人,他是她曾经救 下的小孩,他没有食言,他在努力变得强大。 到那时,恩人一定会为他高兴。 许挽铃看着桑翊,心想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现在她认识的桑翊,一定是一个有前途的人了。 她上前一步。 虽然跟着昆仑仙门的人来的初衷是为了桑翊,但如果这次测验,自己真的有灵根,她还可以踏入仙途,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就算不能,她还有桑翊这一层关系,今后谁敢再瞧不起她? 本来似乎在一心与樊一木交谈的殊玉忽然看过来,她双眼微眯,心道终于来了。她三年前放出精血喂给许挽铃,可不是为了救仇人。 修真者修为到了她这般地步,精血也会与常人不同除了那道密令外,她还留给了许挽铃一个惊喜。 果然,许挽铃的双手一放上测验白晶,便白光大盛,所有峰主都站了起来。 天灵根! 昆仑仙门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天灵根的天才弟子了! “殊玉仙尊便是天灵根,她现在修为已经接近封顶,这位天灵根,真的会前途无量啊!” “是啊是啊,除了殊玉仙尊,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活的天灵根了!” “是不是天灵根的人都长得很好看?这位姑娘娇俏可人,真的好有灵气!” 弟子们的议论传入没有走远的桑翊耳中,他蓦然回头,震惊地看向那道白光,没想到一直在自己身边柔柔弱弱的许挽铃会是天灵根。 身后两人的议论又传入耳中。 “昆仑仙门现在有两个天灵根,你说,是殊玉仙尊美,还是这个新弟子美呢?” “你看殊玉仙尊”,一个弟子看向台上的殊玉,“她一身白衣,是一种疏离的美,简直就像天上的月亮。” 他又道“你再看,这个新的女弟子多爱笑,还活泼,虽然差了殊玉仙尊一点,但是看着更亲近一些,我敢打赌,她以后肯定更受人欢迎。” 桑翊顺着他们的视线也进行了一场对比,原来,恩人名叫殊玉。 桑翊又看向殊玉,心想,还是殊玉更胜一筹。 殊玉冷眼看着台下的一切,因为自己精血的缘故,让本是凡人的许挽铃被测出天灵根,让她被人人争着抢着做徒弟,先享受一番众星捧月的日子,等真正踏入修真途,以往有多得意,她以后便会被打击得越惨。 这只是第一步。 受了她的精血,便是受了她的恩泽,那道密令也会从此伴随许挽铃。 从今往后许挽铃若对她有半分心中的不敬与恨意,这位桑翊的青梅竹马便会心脏绞痛,生不如死。 前世青崖死的时候,许挽铃胜券在握的目光犹在眼前。 “殊玉仙尊,畜生只是畜生,阿桑才是明事理的人,救它的药给了我,才是真正起了作用。你现在被关在这里,你求求我,说几句好话,或许我还能让阿桑替你埋了它。” “殊玉仙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看清现实,现在被唾弃的人是你,也只有我还可怜一下你,愿意来看看你,这些虽然是残羹剩饭,但对没有多少灵力的你来说,可是能保命的。” 许挽铃脸上满是得意,听着身边人的祝贺。 这样的资质,哪个峰愿意错过? 果不其然,弟子们一测完灵根,许挽铃便被三十几位峰主团团围住。 “孩子,跟着我们青芒峰,我们青芒峰别的不多,天财法宝应有尽有!” “孩子,跟着我们沧海峰,有很多师兄宠你呦!” “你们别吓着孩子,孩子,别听他们的,我们彩霞峰风景可美了!人还少,竞争不激烈,你去了就是首席弟子!” “......” 雷灵根自然比不过天灵根抢手,桑翊被挤在一旁,无人问津。 他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同是一个村一起长大的人,现在许挽铃被捧上了天,自己却被如此冷落。 从人群缝隙中看着许挽铃脸上挂着笑,桑翊不失落是假的。 这一切都被殊玉看在眼里,她没有理会其余峰主的疯抢,朝着低头默默坐在角落的桑翊走去。 前世,自己收下桑翊为徒之后,普通的许挽铃无人在意。 桑翊求自己也收下许挽铃,但是许挽铃踩死蚂蚁的恶行触怒了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善心的人,她不屑教导。 后来普通的许挽铃被那个性情恶劣的峰主收下当洒扫弟子,入了铁渡峰,经常被看 不起,被欺负。许挽铃有事没事找桑翊哭诉,桑翊不恨上自己才怪。 桑翊垂头坐在墙边,视野里出现一截雪白的裙角。 “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殊玉笑得温和。 桑翊抬头,只觉得光阴仿佛在此刻停止。 在自己差点葬身狼口时,在自己无人问津时,都是面前这位女子,朝他伸出手。 桑翊的心快要从胸口蹦出来,只是呆呆看着殊玉。 同时,他又生出疑惑,“您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去抢许挽铃? 桑翊看着还在被众多峰主争抢的许挽铃,又看看殊玉,明白了过来。 殊玉适时解释,“我不大喜欢太热闹的场合,也不喜欢争来抢去,你资质又不错,选你当徒弟也不是很亏。” 桑翊立刻跪下,郑重开口,语气坚定,“弟子桑翊,谢师尊收留之恩!”言罢重重叩头,恭敬无比。 第5章 改观 这一声喊得响亮,那边争抢许挽铃的峰主们也都看了过来,气氛有一瞬间安静得诡异。 台下弟子们才如梦初醒,天灵根固然资质非凡,可是能成为具有天灵根仙尊的徒弟,以后也将会是仙途通达。 许挽铃打量了一眼殊玉,心境已经与方才不同,自己也是天灵根,如今在昆仑仙门的地位早已天翻地覆。 不等其余新弟子作出反应,殊玉已经在众人瞩目中拉着桑翊御剑而起,直接往凌霄峰飞去。 收徒大典还没结束,她就带人走了,这是告诉其余人,她只收这一个徒弟的意思。 熟悉的花香萦绕在周身,桑翊从来没有御过剑,他身形摇晃,在剑上根本站不稳,却不敢打扰专心御剑的殊玉,怕自己第一天拜师就让师尊心烦。 殊玉拉着桑翊手腕,保证他不掉下去,只留一个背影给桑翊,一路无话。 前世自己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教会桑翊御剑,后来,桑翊毫不留情的一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一只白眼狼啊。 只是因为自己付出时不在意让他知晓,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凡事都去解释,便因为这一切,一步一步,让这只白眼狼渐渐与自己离心,渐渐强大,最后反噬了自己。 这辈子,她要这白眼狼也死无葬身之地! 三十三峰被碧色覆盖,如春笋矗立,直指云霄。每一座峰之间相距甚远,但每一座峰都气势非凡。 桑翊被这般奇景震慑,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道路。 殊玉御剑于三十三峰中穿梭,不出片刻,二人就到了凌霄峰。 凌霄峰因着主人淡漠孤冷的性子,没有过于夸张的装饰,所建房屋基本都是黑白一个色调,殊玉让云波安排桑翊住在自己修炼的同个院中,打开东边的窗子,直接能将桑翊的动向尽收眼底。 傍晚云波做了菜送去桑翊房间,他还是凡人,没有辟谷,所以一日三餐还是每日必需。 桑翊听云波说许挽铃被各个峰主疯抢,场面一度失控,最后许挽铃选择了弟子最少的彩霞峰。 殊玉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不由发笑。 彩霞峰可不是因为弟子少就竞争不激烈,相反,彩霞峰峰主何明辉是一个极其自私狭隘的人,他峰上弟子为什么少,昆仑仙门的人几乎都知道。 彩霞峰天材地宝极其丰富,正是因为丰富,所以何明辉舍不得把这些东西用在没用的弟子上。他挑选弟子十分苛刻,如果弟子们的才能无法给他满意的回馈,他便不会让弟子们住在彩霞峰。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整个彩霞峰还不满三十人。 当然,这留下来的人,都与他沆瀣一气,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 当初江离之死,不就是何明辉与他的这些“精锐”推动的吗? 许挽铃真是会选! 殊玉看着烛火跳动,慢慢咬出四个字“来-日-方-长。” 休整三日,桑翊焚香沐浴,跟着云波来到殊玉住处外,准备与殊玉一同去参加入门礼。 昆仑仙门的入门礼十分隆重,需由弟子立誓一生尊师重道,不走邪路,并且刻苦修炼,不辱师门。师尊则要给弟子入门礼物,这礼物规格从上到下品级不定,一般情况下,大家都给中规中矩的武器或丹药,就不算辱没了峰派的面子。 桑翊听到推门响,立刻屏住呼吸挺直身板,看向走出来的人。殊玉依旧一身白衣,妆容素淡,表情平静冷漠。 每每看到自己的师尊这个样子,桑翊都有一种敬畏之感。 殊玉看向桑翊,眼中却在瞬间漾出笑意,温柔道“小翊儿,随我一道去。” 这一笑在桑翊看来,就像是寒冬冰雪被春风一吹,乍然迸裂,融入心间。 “她待我是不一样的。”桑翊想。 一路无话,桑翊紧跟在殊玉后面,看着那道恍若谪仙的背影。 一路上能遇到几名昆仑仙门的弟子也御剑往前而去,只是由峰主亲自带徒弟的,仅有他们师徒二人。 殊玉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带桑翊来了观礼庭。 观礼庭中已是人山人海,弟子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堆,都在闲聊。 许挽铃被诸多弟子包围着恭维,神情倨傲。她看到桑翊从入口进来,刚想打招呼,忽然想到了什么,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要打招呼,也该是桑翊先开口。 可是她等了许久许久,周围走 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向她问好,桑翊跟着他师尊经过这边,都不见桑翊回头看她一眼。 许挽铃恨恨瞧着桑翊的背影,少年脊背挺直,跟在殊玉身后一言不发,双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沉不住气,许挽铃拨开人群,朝着桑翊走去。 她想让这个一直被自己仰望的人,也仰望自己。 “阿桑,你怎么不过去和我们说话?” 桑翊回头,看着许挽铃脸上带笑,声音甜美长相可爱的她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可是那日许挽铃被众峰主争抢的时候,她又何曾再想到过自己?虽然自己作为一个同村的哥哥,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对一个女孩子生气,但是从小到大,桑翊总是在困难中帮助许挽铃,即使在那时遇上恶狼,他也是以命相搏去护着许挽铃的。如今许挽铃得了势,自拜师那日,再也没有过问过他,关心他一句。 桑翊眼里泛着细碎冷意,呵呵一笑,“我跟着师尊,若师尊有时传唤找不到我可就不好了,你们聊。” 他向来会藏着自己的情绪,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悦。 许挽铃看了一眼背对他们的殊玉,这女子与自己同是天灵根,收徒大典那一个眼神至今让她回想起来都毛毛的。那天听到自己是天灵根也没有要过来收徒的意思,还一整天冷着一张脸,故作清高不知给谁看。 许挽铃心里一动,眼中满是同情,委屈道“啊?你师尊这么严的吗?” 她如今是彩霞峰的首席弟子,彩霞峰峰主对她是有求必应,殊玉就算是峰主又如何?她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桑翊眉头一皱,眼中出现一闪即过的不快。 还未等到桑翊开口,殊玉转过身道“小翊儿,为师无事,你想与朋友交谈,不必考虑这么多的。”她神情温和诚挚,桑翊忽然涌上一阵愧疚,忙道“不是的,师尊,我......” 他本是随口找了个推脱的理由,不想师尊会因此被误解。 桑翊有些恼恨自己刚才的表现。 没有人注意到许挽铃翻了个白眼。 殊玉将视线从桑翊身上转移到许挽铃身上,然后与她对视。 “啊!”许挽铃心口猛地针扎般痛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额头上冒出冷汗,她死死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这痛来得凶猛,许挽铃眼前几乎要发黑。 殊玉目光幽幽,许挽铃身上有自己的血,若心中对自己不敬,便会痛苦不已。 看来,这小姑娘方才在心里骂自己呢。 桑翊本来就因为师尊的话心里懊悔,看着许挽铃捂着心口娇弱的样子,不知为何,第一次对许挽铃产生了一种厌烦。 殊玉自然不放过争取好名声的机会,立刻上前关切地扶住许挽铃,轻声询问,“你怎么了?” 所有在场的弟子们看过来,他们平日里对殊玉地印象留在冷漠疏离的感觉上,可现下殊玉脸上的关切真实无比,根本就是一个心软善良的美人。 原来,殊玉仙尊是面冷心热的那种人? 是谁说殊玉仙尊冷心冷肺的?叉出去! 许挽铃看到殊玉过来,对比之下自己显得格外失态,不由更加愤恨眼前的女子。 当然,她也痛得更厉害。 殊玉摸上许挽铃的脉搏,思索了一阵,指尖凝出灵力,注入许挽铃体内。 “师尊!”桑翊想要阻止,却想到自己没有资格干涉殊玉的任何行为。 在参加拜师礼之前,他便每夜看见殊玉屋里的灯亮着,云波告诉他,殊玉在修习一种很耗费灵力的术法。现在殊玉救许挽铃又要耗费灵力,如何能够受的住? 许挽铃的师尊为什么不去救她?殊玉是欠了许挽铃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付出? 他看殊玉的嘴唇有些发白,心中担忧不已。 弟子们默默围成一个圈,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幕。 他们心底开始慢慢改变了对殊玉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 第6章 入门礼 殊玉本就刻意在入门礼之前消耗大量灵力,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罢了。 在研习阵法时,殊玉发现了一个布局精妙的阵法,她将其留在入门礼之前练习,自是用意颇深。 殊玉原本打算于入门礼的场合中激怒许挽铃,看她会不会因为体内的天灵根之血受疼痛之苦,若是她心思不正,自然会痛苦备至,到时候殊玉再主动去用灵力救她,就可以博取好名声。 前世的她并不曾在意“名声”这样的东西,可是她却因为世俗中的“名声”而身败名裂,落得个惨死下场。 不就是名声吗?殊玉心中轻蔑地想,若是自己想得到,哪里都是机会。不过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她这边还没行动,许挽铃便怒了。 原来激怒许挽铃如此轻而易举,倒是之前高估了许挽铃。 殊玉催动体内灵力燃烧,又在人前不遗余力地以灵力救治许挽铃。不一会儿,在场围观的弟子们发现殊玉额上冒出了汗珠。 “师尊!”桑翊上前拉住殊玉袖角,“您别再消耗灵力了,您已经耗费太多,灵力耗损,您会撑不住的!” 殊玉似乎是要一意孤行到底,并不理会桑翊。 周围议论纷纷,有弟子道“何止?若损耗太多,可是会跌境界的。” 桑翊心里一沉。 殊玉何尝不知,不过她自有分寸,算到时机已差不多,殊玉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许挽铃恰好神智清醒,刚睁眼,自己身上便被溅了一道血。 “啊!”许挽铃尖叫。 可是大家都顾不上在意许挽铃,因为殊玉晕了过去。 仙尊为救人吐血昏迷,可见耗费了多少灵力,这是昆仑仙门从未发生过的事。 殊玉晕过去前,还摸着许挽铃的脉搏,眉间满是担忧,桑翊想要过去扶住殊玉,却有一双手先于她。 江离神情严肃,两指并拢探向殊玉额头。 他皱着眉,道“你师尊真是欠了你的,前日她用灵力为你洗濯‘涤灵果’,今日又救你这同伴,你们再如何贪得无厌的索取,也要有个度吧?” 周围一片死寂。 涤灵果,乃辅助修炼的上上乘灵药。一般万金难求,能够长出一寸的涤灵果世上罕有,一般这样的果实会在长出一点后因灵力太盛无法收纳而衰败,只有用人为灵力去助其生长,才有可能存活。 要洗濯涤灵果,需耗费大量灵力。修士多半不愿意用灵力去养涤灵果,因为这会损耗难以估量的精力。 更别说,为别人洗濯涤灵果。 桑翊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要对许挽铃这么好?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和殊玉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运气,得了殊玉青眼成为她的徒弟,这已经是恩重如山,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牺牲自己的利益。 他只觉得欠眼前这女子太多,无论是曾经被她从狼嘴里救下,还是现在殊玉间接因为自己昏迷不醒,都让他无比愧疚。 他方才伸出的手还保持僵在空中的状态,江离横了桑翊一眼,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来气,直接背起殊玉,御剑而去。 弟子们都站起来目送二人离开,桑翊跪在地上,僵着的手动了动,然后给了自己响亮的一耳光。 而此刻,原来昏迷的殊玉悄悄睁开眼,红唇微弯,静静靠在自己师叔的背上,目光幽冷。 入门礼一直到薄暮才结束,桑翊因为自己师尊的缘故,没有继续参加,他来的时候是御剑而来,徒步走回凌霄峰,已是月上中天。 听说殊玉还没醒,桑翊心中自责,可是又不好直接进师尊卧房,心中下定决心,跪在了殊玉的静室外台阶下。 十五岁的少年初入仙门,还没有修炼术法,跪在风中并不好受,可是他觉得唯有这样,才能有一点点的安心。 殊玉神识之中察觉到桑翊就跪在门外,但她只是闭眼躺着,并不想理会。 前世,殊玉对他默默付出一切,不都没被他重视过在意过吗?他在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的时候,也不从来都没心软过吗? 他一剑贯穿殊玉身体的时候,殊玉即使已经修炼多年,身体远比凡人强健,也是真的痛。 那可是心脏的位置啊,谁不疼? 在她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感觉到北渊的水不仅刻骨冰寒,还会侵蚀血肉,最惨的也是 她落入北渊时,还是有几分清醒的。 那密密麻麻钻心的疼,让殊玉现在都怀疑,自己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还是被活生生地痛死的。 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心软。 这一局,她设得天衣无缝,为研习聚灵阵,她使用灵力,将涤灵果放入其中,洗濯涤灵果得同时观察到了聚灵阵的特点,又故意让心直口快的江离看见她为了桑翊不断消耗灵力,在去入门礼之前,告知江离也去参加,以防自己灵力不足出乱子。 习得聚灵阵,得到涤灵果,在众人面前救许挽铃,让众人改观她的为人,再利用江离的话,让桑翊知道欠了她的人情。可谓一石四鸟。 到了后半夜,殊玉看准时机,“清醒”了过来。 云波听到动静,担忧地看着殊玉,道“仙尊可还好?” 殊玉点头,没有说话。 云波不忍,“那许挽铃是彩霞峰之人,只是跟桑翊认识,仙尊为救她耗费这么多灵力,值得吗?” 殊玉闭上眼,许久,才道“她是小翊儿的青梅竹马,也是一条命,我不想看到小翊儿伤心。” 她知道,外面桑翊已经听到了她们的交谈。 灵力?以为她研习聚灵阵是为了什么?所有损耗的灵力,早已被她用聚灵阵转移到了灵身身上。 现在的她有多虚弱,她的灵身便有多强。 至于涤灵果,据她对桑翊为人的了解,他定是不会收下的。 桑翊除了对自己心狠手辣,在别人眼中,可是个十足正派的人物。 云波听了殊玉的话,沉默半晌,殊玉问道“小翊儿呢?我今日晕过去,他肯定吓坏了,我还没送给他入门礼呢。” 院中的少年低着头,再也忍不住沉默。 “师尊的礼物我不要!”桑翊忽然冲进来,完全不顾礼节,他神情郑重,毫无作假成分。 殊玉就靠在床边看着这个少年。 很好,该让他听到的,桑翊果真都听到了。 殊玉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诧异之色。 桑翊道“我已欠师尊太多,师尊从未向我索取已是莫大的恩情,我怎可一味从师尊处得到好处?” 殊玉面露难色,“哪里有收了徒弟不给入门礼的?” 桑翊重重叩头,“师尊已经给了我很多,我早已知足。从今往后,桑翊之命便属于师尊,您叫我往西,我绝不往东,您要我干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殊玉冷眼看着低头的桑翊,手指微蜷。 很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 虽然桑翊情绪激烈地说了很久,但他最后还是被殊玉一句“小孩子话!”堵住了嘴。 第二日,所有昆仑仙门的峰主及重要弟子都来看望殊玉,殊玉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更让人震惊的,是殊玉送给桑翊的入门礼。 一枚灵力充沛的涤灵果,一把陨铁铸成的剑,还有一个天级储存戒子。 这三样东西,无一不是修真界罕有之物。 桑翊接过入门礼时眼眶通红,人人都以为是激动的。 不过也是,谁收到这样的入门礼不激动?从来昆仑仙门都说殊玉冷心冷肺不近人情,现在看看,都恨不得吞了自己曾经的话。 谁家不近人情的师尊给徒弟这样丰厚的入门礼? 这只是入门便如此,只怕桑翊以后是前途无量喽。 第7章 奖励 作为被救,许挽铃也在来的人群之中,她在看到桑翊收到的入门礼后,又是一番愤愤不平。 她的师尊何明辉都没有给她这么贵重的入门礼,桑翊只是雷灵根,为什么就能得到这么多? 看来殊玉果然是个爱招摇的女人! 她肯定是在故意用入门礼来彰显她的大方。 殊玉站在屋里,面上疲色明显,桑翊将入门礼按殊玉教的方法收入戒子,在众人的见证下立了誓。 所有步骤走完,桑翊对着议论纷纷的人群拜了一拜,“诸位峰主、同门,我师尊身体还很虚弱,今日请诸位回去,来日我们凌霄峰再开门请客。” 所有人看着这个少年,前几日他还灰头土脸,现在已经是殊玉仙尊的唯一徒弟。 看着桑翊面对这么多人,言辞客气有礼,分寸把握得很合适,峰主们都面露欣赏,很是给面子,各自上前与殊玉寒暄几句,也便散了。 殊玉目光里也带着打量。 桑翊十五岁的模样比成人后带些稚气,但是从今日他做事的分寸把握上来看,已经依稀有曾经独当一面的雏形。 “做的不错”,殊玉赞许道,“知道为师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待客,你说的很合适。” 桑翊低头谦虚道“多谢师尊,其实弟子还藏了一份私心。” 殊玉好奇,“哦?” 桑翊愤愤道“弟子是怨恨,那日许挽铃昏迷,师尊为了救许挽铃耗费灵力没有注意,可是那样的情况,定是有弟子去叫峰主们帮忙的......” 桑翊话没说完,殊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些峰主当然会知道有人在入门礼出了事,可是许挽铃拒绝了那么多峰,进了彩霞峰,谁会乐意再去救她? 各个峰主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个小女孩拒绝,即使这小女孩是“天灵根”,谁会心无芥蒂? 殊玉笑了笑,“许姑娘拒绝了那么多峰主,他们心里不舒服,肯定不会相救,你倒是很替许姑娘着想。” 桑翊一愣,师尊以为自己生气是因为没人救许挽铃。 他摇头,“不是的师尊,我生气的,是他们明知你一人救治许挽铃会有亏损,还是没人出手帮助。” 这下换殊玉愣神了。 桑翊竟然也会关心自己? 但是她很快清醒过来。 不,不可能,才拜师几天,桑翊这些话,肯定是在骗她开心。 这是匹白眼狼,哪里会有这么容易驯服。 殊玉摆摆手,“为师不介意,所以你也没必要这样。” 桑翊见殊玉这么说,低下头道“是,师尊。” 殊玉回到静室床上,见桑翊已经回去,她一改虚弱的模样,坐在了自己布好的聚灵阵中。 门窗微微晃动,整个凌霄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奔入静室,四面八方而来的澎湃的灵力立刻被殊玉借助阵法吸纳至体内,整个人瞬间神采奕奕起来。 这就是聚灵阵的威力。 恢复如初,殊玉静下心来思索。 让人欠人情是一个微妙的事,她前世只知道默默付出,做了一辈子好人,却落得个冷心冷肺的名声。 而今,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要桑翊亲眼看到,她很好奇,等这样的人情积攒到一定程度,若是日后她的利益与许挽铃冲突,这个一直欠自己人情的徒弟会如何抉择? 十五岁的少年比较嘴笨,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殊玉半晌无言。 周围弟子们窃窃私语,他们知道若是弟子能得峰主一个承诺,完全可以要求仙器、法宝、灵药等各种无价之物,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他们都想要看看,桑翊会要求什么作为奖赏。 殊玉灵身看着桑翊头顶得发旋,静静等待自己的徒弟开口。现在的桑翊个头只堪堪到殊玉胸口,只要一个剑诀,他便会死得透彻无比。 但是,还有更有趣的玩法,殊玉不屑于杀一只蝼蚁。 良久,桑翊抬头,抓住殊玉的衣袖,怯怯道“师尊,可否答应我去山下玩一天?” 殊玉挑眉,“你要的奖赏就是这个?” 桑翊点头。 自己的师尊从来都住在这凌霄峰,从他认识殊玉起,殊玉便整日被修炼、救人等诸多琐事牵绊着。 要是,要是她能真的放下这些烂摊子,无忧无虑地去人间游玩,她会不会很开心? 殊玉长叹一声,“罢了,就按你说的,我去,和你一起。” 周围弟子们面面相觑,眼中无不流露出不值。 唯有桑翊是笑着的。 ......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殊玉灵身穿上一身白衣实在是太过于显眼,桑翊几次三番要求殊玉换一身衣服去凡间。 殊玉皱着眉,“小屁孩一个,怎么事这么多?” 她去人间也就是加一加桑翊好感,既然没有什么损失去一趟也无妨,本来修炼这么久,心里也确实无聊。 可是这徒弟又要劝自己出门要低调,又说让自己换衣服的,她前世怎么就没发现桑翊还这么多事? 桑翊也很纠结,他总不能说师尊你穿白衣服太好看了,我不想让别人总是盯着你看,这不是找打吗?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师尊答应弟子的,那就也请遂了弟子的愿,换一身衣服再去。” 殊玉“......” 哄孩子真的很烦。 她不想在这种事上过多地浪费时间,终是点了头。 换就换吧...... 换好衣服,二人走出山门,桑翊一脸的衰样。 殊玉仿照凡间女子的装束,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梳了个双丫髻,变了一张普通的脸,遮住了过分的美貌,除过双眸中含着若有似无的淡漠,怎么看都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 平时殊玉衣着素淡,加上凌霄峰峰主的身份气场,人们只敢远观不敢靠近。这下好了,殊玉现在的打扮娇俏动人,更多了几分亲切,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也淡了。 这不就更容易让别人靠近了吗? 桑翊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别扭,分明殊玉与其他人的关系不关他任何事,他却一点也不想让别人靠近自己的师尊。 可是现在也不能再让殊玉换一次衣着,他觉得自己像个不知所以的呆子。 二人约好在凡间以姐弟相称,便一起下了山。 第8章 花朝节 人间时令与昆仑仙门稍有不同,天气温暖,景还镇正是花朝节,城中处处摆着鲜花,路边小摊上摆的挂件上也皆是繁复的花纹,哪里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殊玉没有怎么闲逛过街,灵身更是没有。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依旧步伐不缓,神情严肃,像是平时在昆仑仙门中去议事的样子。 桑翊买了一篮鲜花,抱在怀里不知道怎么送给殊玉。 吆喝声不断,有一人担着两篓花经过,殊玉侧身让了让,发现身后的桑翊抱着满怀的花正看着自己。 “你喜欢这个?”殊玉问桑翊。 桑翊结结巴巴,尊喜欢......花么?” 殊玉从桑翊的结巴里明白了什么,却故作没有理解,语气平淡,“还行。” 桑翊想送她花,但是她对花并没有特别喜爱。不过转念一想,大多数人还是喜欢花的,她前世也有见到桑翊专门种过花,或许反过来送花正是一个赢得好感的时机。 这么想着,殊玉走向一旁摆着花朵最多的摊子,道“把这些都包起来。” 花篮整整摆了半条街,听到这话,卖花的小贩都愣住了。 怎么包起来?送到哪里去? 殊玉本来习惯性地想到一个戒子就足以将其带回昆仑仙门,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凡间。 桑翊也带着提醒的语气,“师尊?” 殊玉面色不改,心思一动,上前一步,让桑翊背过身去,轻声对小贩说了几句话,小贩也热情地比划了一番,最后二人眼神交汇,达成了一笔生意。 桑翊心中好奇,不知道师尊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却也没有多问。 他不想让师尊讨厌。 离开花摊,殊玉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头一看,桑翊已经站在某个摊贩前面打开了荷包,开始付账。 前世她没见过桑翊这么开心,好像印象里的桑翊总是一本正经,老成稳重的。现在那少年迎着光对小贩笑着,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朝气蓬勃起来。 “他也有这样一面吗?”殊玉心想,却见桑翊拿着买到的东西朝自己跑过来,高高的马尾在空中一甩一甩的,令殊玉不禁想到了摇尾巴的小奶狗。 “师尊,你看!”少年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来,殊玉不认识这是什么,桑翊已经开口,“这是平安扣,寓意很好的,虽然师尊可厉害了,但我还是希望它能保护师尊更平安。” 保护自己平安吗? 可是前世,就是你杀了我啊。 殊玉接过桑翊递过来的一条平安扣,见上面的玉带着一抹黛色,像是融合了雨后的翠色似的。 玉有些冰,静静躺在手心里,不一会儿就被殊玉的手暖热了。 桑翊将另一条一模一样的平安扣放进自己的戒子,见殊玉盯着手里的平安扣一言不发,小心翼翼道“师尊,您不喜欢吗?” 殊玉摇头,“喜欢,你不是让它保护我平安吗?怎么不喜欢?” 桑翊眉眼弯弯,“师尊喜欢就好,师尊一定要一直平平安安的。” 殊玉没有回答。 玉是凉的,一会儿就能暖热。 可是人心一旦凉了,就不会再捂热了。 殊玉重生之后,活着的意义便成了复仇,这条路注定凶险,不可能平安。 桑翊啊桑翊,到我杀你的那时,你还愿意祝我平安么? 真是,世事无常啊...... 街上忽然锣鼓喧天,师徒二人双双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远处二三十人抬着一个花台,上面一女子正翩翩起舞。 周围一群女子一人拿着一个花篮,正随着奏乐向路旁撒着鲜花。女子起舞的花台四周是淡粉色的纱帐,人们只能隐约看到女子身材轮廓与她曼妙的舞姿,看不清她的面容。 殊玉听到身旁人说道“这是今年的‘花王’,去年的花王便是倾国倾城,据说,今年这位花王的容貌,更甚去年呢!” 他们说着,便纷纷去往那边挤,殊玉没想到这些人会用这么大力挤,一个没站稳,灵身身形晃了晃。 但她毕竟是修真者的灵身,反应速度自然很快,立刻腿上使力,往旁边闪去。 可有人动作更快,一把握住了殊玉的手腕,“师尊小心。” 凌霄峰上殊玉真身双眼睁开,目露寒光。 少年掌心因干农活十分粗粝,火热的温度传到手腕上,灵 身一下甩开,眸中带上怒意。 不过桑翊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觉得手中的手腕皮肤上冷得像冰,挨上去却是柔软的,这是他平日里表面看起来冷淡疏离的师尊的手。 紧接着,他手中开始发热,慢慢回过神来,少年掌心已然灼烫。 街上所有人都在朝前拥挤,唯有二人各怀心思,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 殊玉心中满是前世的仇怨,虽是灵身,却也抵触桑翊的触碰。她心里知道桑翊并无恶意,可是她依旧心潮翻涌,无法控制怒意。 好在桑翊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也未察觉殊玉的不对。 最先回过神的是殊玉,她收起平安扣,调整好心情,道“你怎么了?” 桑翊如梦初醒,他不明白方才的慌张因何而起,却总觉得自己的反应也不该如此过激。 他定定神,道“师尊小心些,人间不比昆仑仙门,路人太多,我怕到时候挤开我们,走散了就不好了。” 殊玉下意识转移自己的情绪,道“你是怕这个?”她从袖中拿出两个铃铛,将一个系在腰间,另一个递给桑翊,“若被人群挤散,你可以用它传音给我。” 桑翊笑着收了,“那师尊,我们往何处去?” 殊玉四处望望,看到处都是人挤着人,她向来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便微微皱眉。 桑翊知道殊玉也不喜欢这样,自己也不笑了,道“师尊,我们从这边出去。” ...... 妙兰便是今年的花王,她学舞艺多年,终于在今年花朝节展露头脸,一舞跳罢,她看着台下的人潮皆向着自己这边涌来,颇有几分喜悦,正要勾起唇角,却见有两人逆着人潮往外前行,心里微微诧异。 花朝节的花王可以说是吉祥的象征,人们都怕自己不能与花王更近,那两人却神色淡漠,一心想要往反方向走。 妙兰皱眉,随着花台往前,她看清了那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穿着娇俏容貌秀气的女子,还有一个俊朗的少年。看二人相处,不像情侣,更像是姐弟。 那少年听话地跟在女子身后,一眼都不往这边看。 胜负欲在此刻被激起,妙兰还不曾见过对她的容貌毫无反应的男子。 一定是因为隔着纱帐,那人才看不清。 下一刻,妙兰挑开纱帐,径直走下花台,人们纷纷为她让路。 周围人声渐消,殊玉察觉不对,回过身来。 妙兰正缓步而来,步伐轻盈,带着仿若天成的媚态。 不得不说,妙兰的长相也的确是配得上“花王”之称,双眸清亮,天生笑唇,明艳婉转。 她走近二人,却并不看殊玉,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玲珑小巧的花簇,含笑丢在桑翊身上。 周围爆发出一阵起哄的笑声,佳人把花朝节的祝福花簇丢给这么一个俊朗少年,其间的意思谁人不明白? 殊玉也自动让开一些距离,她很好奇,桑翊面对这样的美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位花王的容貌,比之许挽铃,可是更加出挑的。 不止殊玉在观察,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少年会如何回应。 桑翊接过花簇,不由地看向殊玉。他明白花王多少有些调戏之意,只觉得师尊见到这样的行为会完全不屑,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师尊没有任何情绪。 可是,他却正是因为殊玉毫无情绪,没来由地烦躁。 她为什么不生气? 可是,自己为什么希望她生气呢? 桑翊愣在那里,妙兰只当他害羞,向左右的侍从笑道“把这个小郎君请到问花楼上,我请他吃果子酒。” 说罢,妙兰看向殊玉,“你是他的......?” 殊玉配合道“我是他姐姐。” 妙兰点头,“那也请你来问花楼做客,可别说我欺负了你弟弟。” 殊玉莫名想笑,道“那是自然。” 问花楼,便是花朝节花王祈福的地方。 楼有九层,有诸多雅间,大多是豪门贵族吃喝玩乐的不二选择。 殊玉坐在一楼花厅,看着桑翊一脸不知所措,被一群女孩推挤着上了楼。 前世桑翊与许挽铃亦常去人间历练,不知有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殊玉不禁想,若是此刻许挽铃在场,会是如何一副表情呢? 那 必然是相当有趣...... 第9章 妙兰 妙兰换下舞衣,穿上一身红裙,精心打扮之后,来到桑翊所在的雅间。 带人来时她已问过姓名,妙兰见这少年只是沉默,斟着酒,递给桑翊,打量着桑翊的表情,道“不知桑小公子如何看我?” 桑翊十分不自在,依旧垂头不语。 这已经显得非常无礼了。 妙兰也不恼,她不想多余的弯弯绕绕,只是执着于一个问题,心里想着,也就问了出来,道“桑小公子,你觉得我美吗?” 桑翊没想到妙兰会这么问,文德还如此直接,心里也清楚一声不吭不是良策,便客气答道“美。” 女子总是希望自己被夸赞漂亮的,这话应该没错。 只要面前这位高兴了,兴许就能放自己回去了呢? 妙兰自己喝了一杯,看着桑翊,语气微微不悦,道“我不信。” 不等桑翊开口,妙兰道“如果我美,那你为何不正眼看我?” 桑翊“......” 他道“是因为你太美了,我不敢直视你。” 桑翊听见面前的女子笑出了声。 妙兰只觉得这少年特别有趣,微微前倾,呵气如兰,眼神魅惑,凑近了他。 桑翊只觉得周围漫上一股甜腻的脂粉香,不由微微后仰。 同时,他眼神清明,看向妙兰。 妙兰一愣,神情带上思索,她忽然发现,这个少年刚刚表现得话少且无措,并不是因为真的害羞,他的眼神里毫无闪躲,现在盯着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丝被惊艳到的迹象。 他在说谎。 十几岁的少年她见过不少,都喜欢追着漂亮姑娘喊姐姐,可是桑翊不一样。 这个年纪,不应该啊...... 妙兰不得不承认,她有几分挫败。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楼下比楼上热闹许多,到处都是说笑声。殊玉一个人实在无聊,看着满桌佳肴,她只是用了些果子酒。 这果子酒用酸梨酿成,有独特的口感,比起昆仑仙门的琼浆玉液,别有一番风味。 她想起师叔也喜欢酒,小时候每到下雪,师叔就会把酒坛埋在凌霄峰山脚的玉兰树下面。不过师叔酿酒的手艺并不高,只把这事当做一个习惯。 当时她好奇地问师叔为何会有这样的爱好,师叔眼神里带着回味,笑道“这活本来是你师尊干的,夙灵酿酒功夫一流,你想不到吧?” 殊玉的确想不到,自己的师尊看起来总是冷冷的,他竟然还会亲自为别人酿酒。 那时她还不明白,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了那酒的含义...... 心里想着旧事,喝着喝着,殊玉眉眼处沁出一抹红。 修行之人本来是喝不醉的,殊玉喝酒只是容易上脸,只要她想,就能用灵力散去酒气。不过她今夜在凡间,也懒得多用灵力,就让这微微酒气包裹着自己,沉浸在祥和安静的氛围里。 一个楼下与桑翊差不多大的少年见角落坐着的殊玉,有几分心动,拿了一碟糕点过去,道“姐姐一个人多没意思?姐姐叫什么?住在哪里?” 殊玉掀起眼皮,慢吞吞道“昆山。” 少年不知昆山是哪,却还是点头,“那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不然怎么生出姐姐这么好看的人?” 殊玉沉沉笑了声,“你倒是很会说话。” 少年见殊玉愿意理会他,也很是高兴,“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姐姐这样好看的人。” 刚下楼的桑翊,看到的便是殊玉与少年把酒言欢的这一幕。 桑翊心里涌起一阵不悦,上前两步,皱着眉问少年,“你是谁?!” 少年的说笑被打断,看着殊玉的视线被桑翊挡住,有些不耐烦,“你又是谁?” 桑翊看着殊玉笑得开怀,不悦更盛,“我是她弟弟!” 少年哎呦一声,转头看殊玉,“姐姐,他是你弟弟啊?你看他,凶神恶煞,我这个弟弟可比他好多了,是不是?还能让姐姐开心。” 殊玉放下酒杯,看着桑翊,脸上因酒气有淡淡红晕,“果子酒喝完了啊?” 她此刻依旧是易容后的模样,神态显得有些稚嫩。 殊玉忽然想起了前世备受追捧的许挽铃,也是有很多少年围在她身边。当然,许挽铃都瞧不上,唯独喜欢她这位“好徒弟”。 殊玉的少女时期都是在修炼中度过,她不 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执着于容貌。 她还真有些好奇。 这么想着,殊玉又凑近了少年,“那,我好看,还是花王好看?” 桑翊觉得这个问题很熟悉。 妙兰刚刚就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美又如何,不美又如何呢? 只要这个人是心里最好的最亲的人,她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少年想了想,“花王虽好看,可是她没有姐姐平易近人啊。” 殊玉淡了语气,“哦,那就是花王好看。我这弟弟,想必也是被花王迷住了心窍。” 桑翊睁大双眼,满脸委屈,“我不是,我没有!” 殊玉却仿佛根本听不进去,一把推开半醉的少年,也不看桑翊,转身便往问花楼外走。桑翊心急如焚,追了出去。 那少年不知道殊玉忽然怎么了,耸耸肩,转眼又去跟其他姑娘说笑了。 殊玉根本不等桑翊,步伐稳健,两步的工夫已经用灵力消去了所有酒气,听着桑翊追来,亦不回头,直往江边走去。 桑翊追上殊玉时,胸口的心脏砰砰直跳,他认为是殊玉在生气,所以在殊玉站住之后,他也猛地停步,紧张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殊玉本尊透过灵身,看着桑翊苍白的脸。 前世她从未看见桑翊对着自己有这样的表情,这个心思深沉的徒弟,在不如自己实力之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然后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长出獠牙,翻脸无情。 他现在一脸的不知所措,反倒令他显得鲜活起来。 很好,殊玉就希望如此,这个人的喜怒哀乐越与自己有关,便越好控制。 殊玉上前一步,仿佛方才一切从未发生,她拨开桑翊额前碎发,“跑这么急做什么?不是有传音铃铛吗?还怕为师丢了你不成?” 淡淡幽香萦绕鼻尖,桑翊莫名安下心来,“师尊不生气了吗?” 殊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为何要生气?妙兰姑娘天生丽质,柔情似水,你喜欢她与她亲近,不是人之常情吗?” 桑翊立刻反驳,“我不喜欢她!” 殊玉转身扶上栏杆,“你喜欢她或不喜欢她,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你的师尊,只要你潜心修炼不耽搁修行,你的其他事我都不会插手。” 桑翊心口闷闷的,他知道殊玉真的没有生气了,可是他现在比刚才还要难受。 江边风大,殊玉虽易容为普通凡人模样,身穿凡人衣物,却依旧有一种非凡的气质,她的衣服在江风里猎猎飞舞,让桑翊有一种她马上就要乘风而去的错觉。 明明师尊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可为何总是有一种冰霜一样的气场,让他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现在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一样,碎裂在他心里。 十五岁的少年不懂如何示弱与认错,他只是害怕殊玉离开。心中一动,他见过太多的小孩耍赖撒娇求原谅,他们的父母就会马上被逗笑,于是桑翊跟着印象中做出这样的举动,从后面抱住殊玉的腰,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他将头埋在殊玉衣袖之下,道“师尊,你别这样对我说话好吗?我难过。” 殊玉僵着身体,透过灵身与桑翊的接触,背后少年的心跳她能够感知得一清二楚,她用尽平生所有克制力,终于克制住将桑翊一把甩进江中的冲动。 她深呼吸,想了想自己谋划的一切,终于放松身体。 灵身摸摸桑翊的头,笑道“多大了?还学撒娇这一套?” 桑翊讪讪收回手,低头站在殊玉面前。 殊玉不着痕迹后退半步,“明明被丢在楼下一个人吃酒的是我,你倒像是吃了亏一样,你说你,是不是有些登鼻子上脸了?” 桑翊乖巧点头。 殊玉道“妙兰姑娘对你说了些什么?” 桑翊眼底沉沉,想起妙兰说的话。 “你这样对着一个姑娘无悲无喜,可是没人会喜欢的。”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 从小到大,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喜欢自己,强求什么呢......? 第10章 祝福 《孽徒小心,师尊是朵黑莲花》全本免费阅读 殊玉见桑翊如此,也不想多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听说,花朝节被送花,是一种祝福?” 桑翊收好情绪,“嗯,人们常在花朝节送花给亲近的人。” 殊玉卖了个关子,“那可不妙了。”桑翊疑惑,顺着殊玉手指的方向,看向江中。 那一幕堪称盛景—— 千百朵姹紫嫣红的花沿着江水漂流而下,几乎铺满了一条江。 人们在两面栏杆旁惊呼,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看着鲜花拥着盏盏河灯,飘在水面上,花香溢满人群,画面美丽夺目。 “为师送你的祝福这么多,你怀里放不下,可不妙了。” 殊玉的话混着江风有几分模糊,桑翊听着,只觉得如在梦中。 原来师尊白日里买那么多花,是为了送给自己。桑翊看了一眼江中飘荡的花簇,然后看向殊玉。 殊玉没有注意到桑翊的眼神,只是望着江面,在桑翊眼中,便是一张带笑的侧脸,轮廓分明且柔和,胜过世间所有颜色。 十五岁的少年,眼中没有繁花似锦,只有一抹殊色。 在问花楼上时,妙兰因桑翊对自己爱搭不理,最后放弃了与他交谈,末了送他离开时,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对其余女子都是一个表情,可我见你分外在意你那姐姐,那种在意不像是亲人间的在乎,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不能的。 桑翊指头微蜷,他轻声唤道:“师尊。” 声音太小,被江风吹散了。 殊玉在人们的喝彩声中“啊?”了一声,又继续看向水面的鲜花,桑翊轻声道:“没什么。” 这不可能,他对殊玉只是敬重,殊玉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师尊,他不可能对殊玉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桑翊下定决心不再想此事,他觉得,这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人群在很晚才散,桑翊抱了满满当当的礼物盒子跟在殊玉身后。 “师尊,这都是给谁买的?” “给你江离师叔,还有云波她们,当然,还有你的挽铃妹妹。” 桑翊心中微暖,“可是这些花的都是师尊的钱。” 殊玉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边走边说,说得漫不经心:“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二人的身影在路边人家灯火的映照下拖了老长,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桑翊只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是很幸福的。 “师尊,你今天开心吗?”桑翊问得认真。 殊玉步伐稍有停顿,不过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当然开心,我之前从未来这人间游玩过。” 其实,除了历练与诛邪,她也曾在前世来过一次人间游玩。 是为了给桑翊过生辰。 她当时觉得桑翊初到昆仑仙门不适应,在弟子记录册中知道了桑翊的生辰,便在这一日带他下了山,因为她性格不喜欢有话直说,便没有说明原因。 桑翊也不问,顺从地跟着她下了山,二人就那样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然后回了昆仑仙门。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日桑翊早与许挽铃约好一起下山游玩,却被自己横生枝节,无心打断。也就是在那一天,许挽铃为了等桑翊错过回峰时间,被峰主一顿打骂,桑翊为此事给许挽铃道歉了好久。 何必呢...... 自己又不是桑翊心里重要的人,或许他那样跟在自己身边一整天,都算是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