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 1. 【01】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隆冬,万里荒寒,一轮冷月高挂夜空,林中万籁俱寂。 “交出密信,绕你不死!” 南顺国灵昆西境磊山脚下,一道洪亮的暴喝声响彻夜空,打破了荒寂。 树林深处有十几位蒙面黑衣男子,团团围着,皆手握大刀指向圈中之人。 被他们围着的是一名约四十来岁黑衣男子,皮肤黝黑。他呼吸急促,左膝跪地,粗糙的双手紧握着身前大刀,面色惨白地看着众人,身上已有多处伤口,鲜血正慢慢地溢出,与汗水一起浸湿了他的衣裳。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也不着急,淡淡地看了他良久,而后低沉道:“你原名叫黄永邦,十岁被父母发卖,十二岁出逃入伍,十三岁得宣威将军赏识,改名为林永,之后一路高升至参将,若是没有发生四年前那桩案子,你现在应该过得风光无限。” 林永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淡的嘲讽:“我并不叫黄永邦,也不叫林永,看来天下第一的暗杀组织——罗刹也会找错人。” 黑衣首领也不着急分辨,收回手中的长剑,神情阴冷地看向远处的冷月:“既然你知道罗刹,那应该知道悯公子。” 听到眼前之人是罗刹武力值排行第十的悯公子时,林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那又如何?” “我感你忠义无双,只要交出密信,便可放你一马。” 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中有一悯公子,传闻他杀人如麻,可又言而有信,又时不时的会犯些作为杀手不该放的小错,比如现在,只要地上的人交出密信,他就能活着离开此地。 “要密信可以,先告诉我上家是谁?” 罗刹有一规定:交钱,杀人,不问上家过往。 悯公子往前走了两步,手在剑柄上摩擦着,“看来你一心求死。” 须臾,悯公子拔出手中长剑直刺林永。 林永早已全身戒备,右手一抬,那银色的剑尖便抵在大刀上,整个人被剑气震地后退了三步。 悯公子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轻盈地翻身直接跃到林永背后,对着要害就是一剑刺入。 林永拼尽全力翻身避开,但还是慢了一步,银剑刺入左下腹。 他捂住血水喷涌而出的下腹,吸了一口冷气,看到银光一闪,向他飞来,凄楚道:“林大哥……是三弟没用……” 他早已力竭,慢慢地闭上眼,手中的大刀也滑落在地,等待着最后的一剑。 “锵锵锵!” 电光火石之间,乌黑枯林中突然有一柄青剑朝林永急速飞来,扫过月光,与银色长剑相撞,快得让人无法看个明白。 等悯公子回神后,已失去了林永的身影。 这一变故来的那般突然,悯公子愣了片刻,随机飞身跃起跳到马上,喝道:“给我追。” “是。” 千山鸟飞绝,山中只剩无数马蹄狂奔的声音。 救走林永之人是浮云阁阁主,浮桑,年芳二十。 浮云阁是一个近两年兴起门派,其无深厚底蕴,无雄厚财力,却能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中占据一角,只因为有一人,那人便是浮桑。 门派创建之初,她独自一人守在山门入口,手握青霜剑,凭借一套独创的浮雪剑式,打得所有挑事者落荒而逃。也因浮雪剑式,她挤进了武林榜前三,自此无人敢再对浮云阁不敬。 只是武林中人不知的是浮桑还有一个名字,名叫林桑晚。在她十四岁时,曾独自一人手握一把金乌长枪抵挡北漠几百号人,守下南顺国一座小城池。 自此南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镇北王有一长孙,宣威大将军有一长女,名叫林桑晚,她智勇无双,仙姿佚貌。 现在,她只能叫浮桑。 林桑晚戴着帷帽,身着白衣,背着林永,在树林里飞奔着,直到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才停了下来。 放下林永,她从小包袱里找出几粒药丸给他喂下,随后简单地处理了他的伤势。 她眉头紧锁,看着失血过多、早已昏厥的林永,立马做出决断。她自行出了山洞,往回飞了一段路。 在一条岔路口时,林桑晚打了一个口哨,一名十来岁的男童出现在她面前。她低声吩咐几句后,那名男童便消失不见了。 等他离去后,林桑晚在路边石上坐下,冷风狂啸而过,吹起她帽檐下的白纱,依稀可见里头是个女子模样。 眉若远山,杏眼冰冷濯然,眼角微微飞起,带着三分妩媚,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绝美无双。 半刻钟后,一群黑衣人在她眼前停下。 悯公子神色平静地望着正在休憩的林桑晚,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这是作为杀手的直觉,眼前白衣女子看着平平无奇,可直觉告诉他,她很危险。 “你是何人?” 林桑晚似是刚从梦中醒来般,伸了一个懒腰,蜻蜓点水般落到上方的一颗枯树枝上,负手而立。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更显得她仙气飘飘。她淡淡回道:“取你性命之人。” 悯公子跃至她对面的枯树上,打开手中折扇,不屑一笑,“无知小儿。” 话未毕,腰间的银剑先一步出鞘,“刷”的一声,剑尖已及林桑晚喉前一指距离。 林桑晚不慌不忙,侧身避过锋芒,手腕一翻,剑尖斜挑,轻松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悯公子收回长剑,重新在枯树枝上。 出门前,堂主曾说:“此事任务定要小心。” 他还不信,如今见到了,倒是明白了。可他是罗刹排名第十,又是武林高手榜上赫赫有名之辈,排名稳居前二十,怎可长他人志气?这十年来他从未失过手,今日也不会。 悯公子道冷冷道:“你确实有几分胆色,只是今天,你必死。” 一瞬间,数十支萃毒的银针从他黑衣袖口中飞出,直奔林桑晚而去。 林桑晚冷笑一声,然后呛啷一声穿过枯枝,腰间的青霜剑如蛟龙出鞘,迅速击飞银针。 她的青霜剑样式很普通,普通长普通宽,只是剑身出鞘那一瞬,剑光青凛,如翠竹含霜,寒意逼人。 那抹蕴含恐怖力量的青光,令人他猛的一僵,他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浮桑?!” 他心中有不确定,却又满是肯定,天下谁人不知,浮云阁阁主的浮雪剑式曾以一招名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嗯。” 她的声音从帷幔下裹着寒风传至他耳边,淡淡的,带着点温柔的尾音,却令人心生寒意。 他一时想起江湖传言,浮云阁浮桑有一剑,可开天,可辟地,一剑既出,必定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传闻她已经很久没出山了。 悯公子不免疑惑道:“林永跟你有何关系,据我所知,浮云阁从不插手其他门派行事。” 林桑晚笑道:“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数到三,若还是不走,就把命留下。” 悯公子眉头微蹙,他不会逃,即便对面之人是浮桑。在他的信念里,只有胜与败,生与死。他声色俱厉道:“都给我上!” 随着他这声厉喝,数十名黑衣人举起手中大刀,大喊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林桑晚看着冲上来的黑衣人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平直的剑身像是被某种强悍力量控制般,周身剑气纵横,似能裂石穿云。 剑气入胸,林中响起数十声嘎然而止的惨嚎! 冲在最前方的黑衣人,连林桑晚的衣袖都没碰到,便直直倒地。 再看林桑晚,她裙裾轻扬,动作轻松随意,甚至可以用毫不在意来形容,就像是在夏日里轻挥罗扇,乘风纳凉,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看着眼前身形苗条纤细的女子,剩下的黑衣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无法压抑地生出逃走的欲望,他们没想到她这么强。 悯公子眸色暗沉,握着手中银剑嘶吼道:“都给我上!” 话落,他率先发动攻势,身形如电,他的银剑如同潜龙出渊,又快又猛,剑尖指向林桑晚心口。 剑光闪闪,白影和黑影分分合合,又开始厮杀。 渐渐地,地上的枯叶也被卷起,月光朦胧,旁人只听见打斗声,看不清两人的具体动作。 几十个回合后,只听见“哗”一声,黑衣男子吐出一大口鲜血,半跪在枯草丛中。 林桑晚站在悯公子身前一丈,手中的青剑指向远处的一群黑衣人,轻轻一提,一道道白色的剑气瞬间笼罩了他们,速度快到只能听见他们死前的惨叫。 悯公子用尽全力起身,沙哑道:“你比我更像一个杀手……” 冷静,无情,果断…… 林桑晚似乎不想再拖下去,握着青霜剑的手在身前蓄力一挥,长剑倏地递出,周身枯树瞬间颤抖起来,充满了肃杀之气。 悯公子立即用轻功躲避,可他武力不及眼前女子,被残余剑气伤得体无完肤。 刷刷刷刷,她连出四剑,他避无可避。 只是罗刹悯公子,从未有过败绩,今日便是同归于尽,也绝不后退。 在最 2. 【02】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沈辞,字珩之,年芳二十三。他自小惊才绝艳,为人清冷雅正,极其守归守矩,是沈家最得意的后辈。 沈家呢?其本是百年清贵书香世家,南顺原来的四大世家之一。可在沈辞父亲那一辈,人丁稀薄,族中可用之人极少,只有大房沈辞父亲任礼部尚书和二房的沈怀青任翰林院大学士维持着族中体面。结果沈父因思念亡妻过甚,便早早去世了,于是沈家硬生生变成了寒门。 现如今的四大世家则变成了由原来的徽州姜氏、凉州蒋氏、永都秦氏,和新晋的石坦石氏组成。 而在沈辞这辈,能堪大任者更少了,独剩他一人扛起沈家大旗。为了重振门楣,他十九岁前连中三元,二十岁进内阁,二十二岁荣登内阁首辅,甚至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赞叹,“得庸相百,不若得珩之一也。” 他如今圣眷正浓,又是年节,不在皇上身边候着,跑荒郊野岭来干什么?为了林永吗?可为什么要查林永? 他刚刚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处处留手,像是试探什么。 难道他发现自己的没死,故意来试自己? 沈辞年少时的脾气算不上好,如今成了权臣,估计脾气更大。若是知道她假死骗了他四年,会不会怒如雷霆? 思及此,林桑晚头痛欲裂,脸色痛苦至极,身心备受煎熬,尤其是帷幔外,那道来自沈辞的滚烫视线。 “咳咳咳。”帷幔下又滴下几滴暗红色血来。林桑晚取出腰间用羊皮制成专门用来储存各类药丸的蓝色小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倒出几粒后迅速服下。 沈辞大跨步走到她面前,想要将她抱起。林桑晚先他一步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脑中飞快想着办法。她身重剧毒,不能再催动内力了,若是硬走,肯定走不了。 两人在风雪中静静对峙,好久,沈辞开口,声音又低又磁,“你是谁?” “浮云阁阁主,浮桑。”林桑晚淡淡道,既然他要问个明白,那就老实告诉他,她确实是阁主。 “你到底是谁?” 林桑晚身子一僵,然后笑了笑,反问道:“公子想要我是谁?” 沈辞不说话,其实他应该直接撩起她斗笠下的纱幔,看一看,就能知道是不是她,可他犹豫了。 眼前女子那么像她,连抓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可要不是她呢? 林桑晚轻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明白他的意思。 她伸出手,正要取下斗笠,沈辞突然用玉尘剑一压,便拦住她握着斗笠沿边的手。 玉尘剑微微发颤,她温声道:“公子?” 该有个结果的。 他明白,他微垂着眸,艰难地放下拦着她的手。 林桑晚取下斗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出门前,她戴了用于易容的人皮面具,现在的这张脸,他肯定是认不出来得。 见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她添了一把火。 凑上前,与他面对面相贴,她悄无声息抬手,食指与中指在他胸前轻轻游走,同时覆在他耳边。 “公子难不成对我一见钟情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笑,几分挑逗,像是绕在人身上,又酥又麻。 两人离得极近,胸前女子身上的淡淡异香飘入沈辞鼻尖,令他恍了神。 脸明明不是她,可为何神韵如此之像? 染血的白雪落在他眉梢,浓重的血腥味冲刺着他的神经,沈辞回过神来,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取出帕子轻轻擦拭脸庞。 见沈辞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摸样,林桑晚想起以往他最不喜与人触碰,她稍微离近些,衣服相互触碰,他都能说:“男女有别。” 怎么现在这样近了,他还不发作,是自己功力不行还是他功力进长了? 林桑晚闭了一下眼,心一横,双手抚上他的细腰,然后下巴抵在他肩头,灼热的呼吸旋即吹打在他细长的脖颈上,声音娇羞:“公子怎么不说话呢?不是公子想看我的真容吗?” 沈辞低垂着眸,正想推开眼前女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她雪白脖颈下红豆大小的胎记,与那日山洞中,给她换药,擦拭身子时,看到的一摸一样。 位置一模一样。 大小颜色一模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呼吸骤急,猛地用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未握剑的手死死捏着她玉琢般的手腕,清隽绝美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可一双淡眸却死死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既然浮桑姑娘盛情邀请,沈某却之不恭。” 林桑晚愣住了,居然没能恶心到他。红色药丸已经没有了,若是再不离开,等会毒素蔓延,她就走不掉了。 她要快点离开,她还要急着回去见永叔,大仇未报,冤案未平,她不能落在沈辞手里。 至少从她目前收集的情报中,并没有证明沈辞不是太子一党。若他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呢?若他今日是为了定阳候来,想要对永叔杀人灭口呢? 林桑晚警惕地看着他,右手中的青霜剑微微颤动。 见她眼中的敌意和疏离,沈辞静默片刻,像是在克制什么,然后放手,“你中了罗刹毒,需及时解毒。” 站在远处的裴松和席闫一晚上已经目瞪口呆了数次,见自家主子恢复正常,连忙小跑过来。 席闫忙接道:“浮桑姑娘,罗刹之毒,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欲解此毒,非内力深厚者不可为也。但此举风险重重,施救之人须将毕生修为凝聚于掌心,缓缓输入中毒者体内,引导毒素沿经脉流转,直至逼出体外,期间若是稍有不慎,二人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双双殒命。但是你放心,我家主子内力深厚,绝对能平安的将姑娘体内毒素排出。” 林桑晚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是现在回浮云阁,还来得及,浮云阁内有陆先生。 见她思索得认真,沈辞捏剑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是想让谁解? 感到一阵寒气席卷,席闫连忙劝说道:“浮桑姑娘别犹豫了,若是三日内不解,姑娘只怕今后都不能握剑了。” 林桑晚脸色惨白,额前细汉直冒,胸口又有一股热流涌上,然后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沈辞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抱起,飞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处理干净。” 两人齐声道:“是。” 剩下的两人皆惊愕不已,他们从未见过主子对谁如此紧张过,除了四年前的那名女子。 ..... 漫天阴霾,朔风席卷,霞雪漂泊。 灵昆州南边郊区的一座农舍中,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林桑晚咳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周围,屋内陈设简陋,身上盖的棉被缝缝补补。 她看了眼身上敝旧的衣衫,想要起身,只是刚撑起双臂,便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你醒了。” 一道又低又磁的嗓音响起,令人心头一紧。 林桑晚循声望去,木门打开,她看见一道欣长清濯的身影,裹挟着寒风白雪,信步而来。 青年身着绣着祥云纹暗纹的墨蓝色锦衣,腰挂白玉,墨发被一支由狼骨制成的发簪高高束起。 整个人清冽如冷泉,矜贵如雪莲。 只是簪头那朵绽放的并蒂莲,与他周身的清雅不同,显出一抹别样的柔情。 行至床边,他的眼眸浅淡深邃,仿若琉璃,透着天生的疏冷淡漠,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的目光自她醒来后,便死死地盯着她。 他解下氅衣,不紧不慢地坐至床边,“可有哪里不适?” 林桑晚不敢再看他,赶忙将头转向另一边,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昔日清冷的落魄美少年,已成了全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沉辞低垂着双眼,轻柔地拿出她左手。 指尖触碰,林桑晚下意识缩回手,忍着疼痛将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 她不敢伸出手,更不敢直视后背那道讳莫如深的目光。 白皙无暇的手握了空,他低声道:“只是查下伤势。”语气难得的温柔。 她神容微舒,缓缓伸出手。 屋内落针可闻。 许久,身后之人没有要离去之意,林桑晚偷偷转头,抬眼,恰巧撞上他火灼般目光,烧得她心神一颤。 她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竭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倦倦道:“公子查完了吗?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你没话对我说吗?”沉辞狠狠地盯着她,眼中波涛汹涌,似要把四年来没得看得都补回来。 皇城初见,她身着红衣银甲,手持长枪,高坐骏马上,笑得意气风发。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缎带束起,风一吹,便翩翩起舞,明媚而肆意。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只此惊鸿一瞥,他念念不忘地讨厌一个人,不分原因。 她鲜活得有些刺眼。 林桑晚皱眉,心道:“沈辞年少时便是南顺国第一公子,平素冷情寡言,从不主动找话,今日倒是难得主动开口。只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就在她不知道该从何回答时,一道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晦暗不明的气氛。 “哎呦,小娘子,你可总算醒来了,再不醒来,你家的夫君可要撑不住嘞。” 只见门口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慈祥村妪,手里端着药汤,脸上布满了皱纹,笑起来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 林桑晚灼艳的脸上浮现疑惑,扯了一个笑:“我家夫君?……” “小娘子,别不好意思,从家里私奔的公子小姐老婆子可见多了。但像你们这样男俊女美的可是少见。” 林桑晚掐了掐自己腿,心道:“好痛,看来不是梦啊。” 她道:“不知如何称呼大娘?” “唤我王大娘就好。” “王大娘,我和这位公子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林桑晚的睫毛微微一颤,解释道:“他是我大哥,年节时探亲路上遇到土匪……” 沈辞咳嗽几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王大娘将药碗端到床前,眉毛一挑,一副“我懂”的表情。她正想扶着林桑晚用药,却感觉床边男子的凛然之气扑面而来,吓得手中的碗抖了一抖。 沈辞顺势接过药碗,双眼清明而冷淡,沉沉道:“多谢王大娘,给我就好。” 王大娘应了一声,很是上道地出门关门。 林桑晚本要自己动手,可实在是抬不起手来,只好大眼瞪小地喝完药。 沈辞悚然一笑,带着两分怒意,三分阴鸷,五分冰霜:“小娘子既然是我家小妹,为何一跑便是四年,跑便跑了,为何不告知大哥你还活着?” 他本想说的是:“你……还活着,真好。” 可看着她本该娇艳如芙蓉的脸庞此 3. 【03】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雪霁天晴,暖日穿过院中稀疏的枯树枝,洒在坐着竹椅的女子身上。 林桑晚双手放在额前,看着树影斑驳,白雪皑皑,乌黑的眼中冷静得可怕。 “沈郎君,你又去打山鸡了。你这身体可不经折腾嘞。”王大娘看到院门口的沈辞手里拎着两只山鸡,笑得合不拢嘴,忙跑去接过他手中的鸡。 沈辞道:“劳烦大娘了。” 林桑晚闻言望去,只见沈辞对王大娘点头示礼,一如往昔,端正有礼,严肃死板。 她含笑道:“沈辞。” “嗯。”沈辞颌首,不急不慢的在她旁边竹椅坐下,“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自醒来后,林桑晚又将养了三日,现在内力恢复了三成,脸色也就好了许多,倒是沈辞的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林桑晚垂下眼,低声道:“这几日多谢你了,现下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多逗留。 这几日,他呵护她,宠她,怕她突然消失。 睡得迷糊,朦胧间,总能听到他急忙进屋,然后盯着她看了一眼,确定还在。合了门,他却门外闷声哭泣。 一门之隔,林桑晚闭着眼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敢开门。 沈辞沉默半响,浅色的眼眸幽深,低声道:“跟我回永都。” “沈辞,沉冤昭雪之事只能我来做。”林桑晚明白他的意思,顿了顿,将手伸向蓝天,眼中清亮澄静,认真道:“我要洗刷林家冤屈,让满门冤魂得到安息,不被世人诟病、唾骂。我要全天下人知道,林家英豪从未负过君王,从未抛弃子民,他们是战死边关,生时无垢,死亦荣光。”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的身体流淌着林家的血脉,这事只能她来!她心里的恨也只能她自己来平息! 她要林家堂堂正正的重新立于世间。 她忍辱偷生时,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亲手了结仇人。 院内落针可闻。 沈辞眼中晦暗不明,静坐椅上,俊美的侧脸宛如一方寒潭,深幽,冰冷。 静默中,日暮照西山,炊烟袅袅起,他眼睛慢慢红了,隔了许久,才道:“好。” 林桑晚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头上的并蒂莲在残阳下熠熠生辉,蓦地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他不似传闻般厌恶自己。 初入永都时,她年芳十五,一次惊鸿照面,记住了沈辞。后在春蒐,她又救了沈辞,两人共生死,于是她便时常去沈府狂撩他。 奈何沈家虽然没落,可到底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过两任宰相,一位皇后,家风严明,规矩繁多,而且尤其讨厌武将,觉得武将皆是莽夫,无礼,学识浅薄。 沈家长辈从见林桑晚第一眼起便不喜,觉得她太过肆意,明媚,与皇城中的大家闺秀大相径庭。于是日日防着她,盯着她,就怕自家的好白菜被人给吃了,毕竟沈辞是当时沈家唯一一个能让沈家重回鼎盛时期的佼佼君子。 当初她将并蒂莲骨簪作为谢礼送他时,也未见他笑过或者戴过,现在却天天戴着,她委实有些迷茫。 沈辞用手挡住双眼,林桑晚看不到他眼中即将泛滥的情绪。 可她好像真的看到沈辞落泪了,她不敢相信,试探地上前碰了碰。 冰凉的触感抚上他的脸,沈辞垂眸看,是林桑晚的手,于是一把抓住,拿着鼻音道:“林桑晚,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 记得我。 莫名的,林桑晚很心疼沈辞。他是因为自己要离开,才难过吗? 林桑晚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敢继续往下想。 真正的离别是没有长亭古道的,只是一个不经意间,有些人就真的永远留在记忆中。 朔风凛冽,似剑刃般划过衣袂,沈辞望着林桑晚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雪夜里,数日积累下的伤在此刻一瞬爆发。 他轻咳数声,喉间涌动,竟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如朱砂洒落白宣之上。随即他那修长冷峻的身躯无声地倒在了尘埃之中。 “主子!”躲在暗处的两名暗卫失声大喊,立刻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至床上。 “裴松,你速去永都,将吴老先生请来,主子的病自小便由他照顾着。” 说话的是席闫,虽才十八岁,遇事却能临危不乱,处事极为周全。 话落,黑色的身影犹如融入墨色的幽灵,倏忽间自人间蒸发,遁入了那无边的暗夜之中。 **** 浮云阁坐落在龙州的东北方,与永都接连的浮山之巅上。阁内建筑简朴清幽,专收无家可归之人为弟子,教以剑术、暗器防身,以收集北漠、西尧、南顺三国的情报为己任,以情报赚取丰厚酬金,近两年来浮云阁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无人敢惹。 云雾缭绕,林桑晚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宗门,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过,奔波半月,终于到了。 瞭望塔上的弟子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拉了红色铃铛,兴奋大喊:“阁主回来了。” 声音响彻整个山顶,没一会,十多个蓝衣弟子欢快地出门相迎。 林桑晚摘下帷幔,看着一群十来岁的孩童,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说了多少次,不必出来迎我,有没有认真练功?是不是又想偷懒?” 4. 【04】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浮云阁中最高的一座便是机密阁,其高耸入云,层层叠叠,每一层都布有许兰知亲手打造的机关,若有人想要贸然闯入,必将陷入绝境,魂归九泉。 机密阁共有五层,楼层从低到高,代表着机密重要性从低到高。他们来到最顶层,其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石质圆台,其上雕琢着繁复细腻的花纹,中央凹,宛若深渊,实则是一处机关枢纽,控制着整个楼层的机关运作。 圆台四周摆放着几张沉甸甸的紫檀木椅,林桑晚坐下,倒了杯茶。 陆泊川取出架上的一封泛黄的信,递给她,面无表情道:“右都督兼定阳侯蒋礼很可疑,这封信正是蒋礼在石堰之变写的。” 想起沈辞说的话,林桑晚急忙打开,信中陈旧字迹映入眼帘。 陆泊川看着她那发亮的眼睛慢慢地变得沉重而悲痛,屋内气氛也骤然变得沉重起来,他起身开窗,想借着窗外的微风,将人吹得冷静些。 林桑晚握紧茶杯,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些,轻颤道:“是时候回永都了。” 暗中布下的棋,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她内心沉痛无比,五万将士无端枉死,死后无所葬,无所颂……他们该拿什么来还!!!! 陆泊川道:“什么时候动身?你此次私下出来,陆大帅知道吗?” “明日。” “你的身体……”他幽深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没事。去年冬日南虎军打了胜仗,陆大帅放了我一月的假。先生放心,我刚好可以同陆大帅一同回都。” 陆泊川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再说话。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林桑晚坐在刚发芽的桃树枝上,左手握着酒瓶,望着山脚下闪烁的灯火,久久出神。 “回来了也不来找我?”许兰知飞身坐在她旁边,抢过她手中的酒,撇嘴道:“够不够朋友?吃酒也不叫上我!” “许兰知,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那可太惨了,简直没有童年好不啦。”许兰知喝了一口酒,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开始眉飞色舞的说起他的悲惨经历:“你不知道,我的前前东家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才两岁不到。后来他哭着卖我的时候说家里太穷了,养不起。于是我又进了罗刹,天天被打,为了活下去,我每天变着花样讨好堂主。” 喝了小酒后的林桑晚双颊微红,眼中含笑却泛着泪光,“我以前总闯祸,也天天被追着打。” 那时,有一群人追着她叫骂,又有一群人护着她! 而现在,她形单影只。 她突然觉得委屈万分,抢回酒,飞身跃下,孤身一人,踏入未知的黑暗中。 风卷云淡,许兰知周身浮着白霜般月光,他抬眸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处。 他那澄澈干净的眸中渐渐的露出了森寒而心疼的目光…… …… 景仁二十一年正月以来,边关频频大捷,石堰一带悉数收复。被外放至大堰州的六皇子嘉辰王以千里一箭将北漠铁浮军将领射落马下,取其首级,挂于石堰城城门,以振军心! 按理说打了胜仗是件高兴之事,可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内此时却鸦雀无声。 殿内正中,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斜倚在蟠龙座的软枕上,双眼睨着台阶下众臣, “蒋都督,你怎么看?” 因石堰之变蒋礼从都督佥事升至右都督,且是太子舅舅,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只是大堰州并非他的管辖区,若是揪着嘉辰王的错处不让他回都,反倒惹得皇帝疑心。 蒋礼权衡片刻,拱手道:“臣以为,嘉辰王公然违抗军令,且煽动将士听他号令,是为大罪。但石堰一线城池五年来都被北漠占领,未有人能够收复,直至嘉辰王的出现,是以功过相抵。” 太子自小便对嘉辰王不喜,宫中兄弟姐妹总在自己面前夸他。本以为他五年前被外放至北地,永世都翻不了,不曾想倒是个狠角,还能从泥地里爬回来。他轻轻瞪了一眼蒋礼,而后幽幽看向左都御史何安鹤。 左都御史是太子一党,但是个和稀泥的,蒋礼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拆台,于是并不理会太子。 “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右都御史温正年急忙站出,他是个老顽固,认死理,听不得他人和稀泥,对着蒋礼反驳。 “若人人都效仿嘉辰王,轻则战败,重则兵变,国家动荡,陛下万万不可放过!” 皇帝眼皮耸拉着静静看着温正年,良久,目光转至沈辞, “沈爱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内阁首辅沈辞自翰林院出来后便受前首辅周瞻全力栽培,身兼大理寺卿和兵部尚书,因处事周全,智谋过人深得皇帝喜爱,为人刚正,从不结党营私,只忠于皇帝一人。 沈辞抬眸望了望皇帝,抬手遮嘴轻嗽几声,随后不疾不徐越出躬身上前施礼, “臣以为,正如温御史所说,嘉辰王念石堰一带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遂一心想要收复失地,其心可贵。但律法不可废,军令如山,违令者自当按军规处置,嘉辰王理应杖责五十,降为都司为期一年,罚俸两年。” 温正年听后撸了撸胡子,看着沈辞,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两年太子手下之人克扣军饷,皇帝只罚了他闭门思过三月,同样都是皇子,嘉辰王这个确实重了些。 皇帝嘴角含着笑,慢慢扶几坐正些,倾身 5. 【05】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过了惊蛰,越往南边,春意越盛。河畔杨柳依依,田间农夫披星戴月,忙着播种,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时至巳时,阳光斜照。永都城门外西北方卷起了滚滚尘烟,隐约传来了阵阵铁蹄声。犯着春困的守门小将们听到雷鸣般马蹄声,瞬间挺直胸膛,朝城外望去。 一个守门小将喊道:“是西北部狼旗!” “嘉辰王居然比预期早了六日归都。”另一个守门小将惊讶的同时立即喊人去宫里通报。 “看来今日热闹了,西南部陆大帅也是今日归都。” 看着奔近的狼旗,守门小将齐声高喊:“恭迎嘉辰王——” 疾风骤至,激起一圈圈尘土,战马猛地窜过城门,仰头高吼,马嘶声划破长空,随即停下,歪着头看着狼旗翻滚在半空。 黑衣甲士紧随其后,急速两侧列队站立,步伐整齐。 一位青年将军从中策马而来,他一身漆黑嵌金的盔甲,身姿挺拔如松,背后黑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 王大监笑盈盈地迎上,可萧逾白脸上不见半分神情,勒马停下。 王大监擦了擦眼,近看这位黑衣青年,他约莫十九岁,剑眉斜飞入鬓,鼻如峰脊,一双凤眼里透出一股孤傲和冷寂,满身具是荒芜肃杀之气。 王大监心颤,心道:“永都要变天了,这位嘉辰王萧逾白不再是以前那位风流倜傥的王爷了。” 还未等萧逾白下马,另一侧的一队轻骑已经破风而出,挑衅般地从黑衣甲士中经过,西南部陆大帅率领的白甲军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冷冽的银光。 守门小将激动得高声大喊:“西南部陆大帅......归都!” 最前端的是一位腰挂长剑的银甲红袍少年,他笑容飞扬,挺坐马背之上,一双黑亮清澈的双目藏匿着成年男子少有的不羁,风一吹,他身后的大红斗篷立刻被兜起,宛如一片红云,实在是配得上鲜衣怒马少年郎。 银甲红袍少年便是陆国公府的三公子——陆岑。他勒马回头,对着还在后头的两人大喊:“还是本大爷第一。” 不时,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女驾驭着骏马,在他身旁停下,不屑道:“要不是你耍诈,肯定是晚哥胜。” 这位紫衣少女名叫陆青钰,是陆家荣国公府里的四小姐。她的五官有些酷似男子,眉宇间英气逼人,若非身材窈窕,倒是会让人误以为是位男子。 陆岑吹了一个口哨:“这叫兵不厌诈。总归是我赢了,晚上还是老规矩。” 陆青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要脸。” 陆岑道:“呵,谁不要脸了,输不起就别赌。”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位红衣女子在他们身侧停下,眼睛温柔得能沁出水来,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两一个过了笈礼,一个行了冠礼,怎么还吵个不停呢。” 熟悉的声音裹着春风吹入萧逾白耳中,他静水无澜的脸上泛起了波澜,一双凤眼似寒星溅血般,猛地收缩,一颗心也再次跳动起来。 他勒马回头,抬眸凝望着红衣女子,神色已恢复平静。 似乎感到有人盯着她,林桑晚扫视前方,与一道灼热的视线撞上。既然光明正大地回了永都,她就没想过要避开萧逾白,但今日的偶遇,着实让她心尖一颤。 静默良久,林桑晚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出声喊道:“嘉辰王安好。” 萧逾白轻“嗯”一声,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而后转身,也不再等陆大帅,直接扬尘而去。 这四年来,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林桑晚还没死,她还活着,于是对外宣称王妃受大火侵袭,一直昏迷不醒,养在普渡寺庙。 不曾想,她竟然真的还活着。震惊、兴奋、喜悦从眼中蔓延至全身,骏马也跑得愈发快,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不见。 陆岑与陆青钰回过神来时,只能将将看到一角黑色披风在眼里消失。 “王爷了不起啊。”陆岑朝他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王大监立在旁边,冷汗直流,他取出锦帕擦了擦额头汗水,心道:“四年前的将门罪女,嘉辰王对外宣称病重的王妃林桑晚,居然同陆大帅一同回来了,永都真要变天了。” 养心殿内,沈辞正向景仁帝汇报白鹿州水患情况,太子也在一旁旁听。自持秦王外放后,睿王萧祁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太子之位。 白鹿州地处沿海,地势又低,因此常年发生水患。朝廷每年给到白鹿州的赈灾银两、物资一直都是差不多的,可今年白鹿州向户部上报的数额却比往年多了一倍,这其中定有人想要中饱私囊。 况且工部每年都派人前去开挖河道、疏浚河床、修建堤坝和水库,怎么还能年年发生水患? 景仁帝眯着双眼,听着沈辞点中的几方要害,直接将手里的折子甩到地上,对着富贵怒道:“去把户尚书楼之序和工部尚书江松阳叫来。”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待富贵出去后,一位传话小太监走了进来,在景仁帝身旁低声道:“启禀陛下,嘉辰王提前归都了,今日陆大帅也恰好归都了,都在殿外候着。” 景仁帝思忖片刻,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西北区将领和西南区将领悉数跪地叩拜。 “都起来吧。”景仁帝将头靠在金色软枕上,看了看西北总兵祝青云,又看了看萧逾白,道:“此次能收复石堰一带五城失地,实乃幸事,朕心甚慰,封赏的圣旨已经在送往你们各府路上。” 祝青云拱手示礼道:“多谢皇上赏赐。” 萧逾白随后同道。 景仁帝起身,缓慢地走至萧逾白身边,拂上他的手,眼神犀利道:“当初将你外放至大堰州,吾儿可有怪朕?” 萧逾白立即跪地,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缓缓道:“父皇明鉴,大堰州是我国北疆之咽喉,明白父皇意在锤炼儿臣意志,增长知识和才干,这番良苦用心,儿臣岂能不知,又怎敢怪罪。儿臣心里只有感激,要说怪,那也是只怪自己不能替父皇多分忧些。” 倒比以前更稳住,知进退了。景仁帝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扶他起身,道:“不愧是朕的好皇儿。想必你也知道了,此次回都城就留下吧,” 太子脸色一沉,阴暗地瞧了萧逾白一眼。 景仁帝坐回椅上,瞧着陆南岳后方的三个生面孔,提高了音调道:“听说陆公国这几年得了三个年轻干将,尤其是林北,领着三百人小队就敢去断西尧军后方粮草。” 听到皇帝提起三人,陆岑紧张地把头压得更低了,以前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觉得,如今要封赏了,倒是紧张起来了。 而陆青钰也是压低了头,只有林桑晚,微低着头,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站着。 陆南岳回道:“启禀皇上,是犬子和犬女见永都待着无趣,跟着去西南边境玩玩罢了。至于林北......” 声音突然停止,只见陆南岳立即下跪恳切道:“启禀皇上,微臣有罪。起初微臣并不知道林北原名叫林桑晚,更不知道她是嘉辰王未过门王妃。三年前,她隐姓埋名入我南虎军,从无名小卒靠着在战场上打下的军功一路走到微臣跟前,微臣见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将,于是起了私心,便将她留 6. 【06】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许是年事已高,景仁帝忽感乏了,正要离去之际,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道:“楼尚书和江尚书正在殿外候着。” “宣他们进来吧。”景仁帝已是疲惫不堪,太子见状连上前扶住他,低声道:“儿臣已命人准备了茶点,父皇要不先小憩一会?” 景仁帝回看他,默然道:“你要真为父皇考虑,就早日学会独自处理政务。” 太子恭敬顺从地回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愚钝,还有很多地方还需跟着父皇学习。” 楼之序和江松阳进殿后,楼之序解释道:“微臣仔细审查了白鹿州府尹递交的账簿,其中三分之二的河道需要需要疏浚,又有老旧的堤坝需要重建,并且白鹿州近两年来人口速增,大堰州的百姓纷纷南下,灾后重建时所需的赈灾物资,如粮食、衣物等自然就多了些。” 沈辞望着前方两人,清冷道:“堤坝年年建,年年坍塌,这质量着实令人感动。至于南下的百姓,楼尚书可有计籍过?” 楼之序微怒道:“你这是怀疑本官,我自然看过计籍,难道会有假?” 沈辞从袖口拿出一本册子,淡淡道:“这才是白鹿州真实的百姓数量。” 楼之序见状,立即偃旗息鼓,默不作声。 景仁帝已是极乏,转头望向太子,道:“白鹿州水患,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太子走到案桌前,双手恭敬示礼,道:“回父皇,臣以为,虽二臣争论于赈灾之金帛,然吾等宜深思熟虑,何以解白鹿州岁岁洪涝之苦。欲使来岁水患不兴,或至少减轻其害,须谋长远之策。” 景仁帝:“你可有良策?” 父皇放萧逾白回都,是有意让我俩相争,如是他再不多表现,这太子之位也要坐不久了。 思索片刻,太子道:“儿臣斗胆请缨,愿亲率精兵,护送救灾银粮,奔赴灾区,督导重建,以解民困。同时,臣欲深入调查水患之因,寻求长久之策,以绝后患。儿臣虽愚钝,但愿竭力以报国恩。” 景仁帝道:“胡闹,你是一国太子,怎可随意离都。” 沈辞道:“微臣有一策,可派锦衣卫顾指挥使护送赈灾银两和物资,再从都察院抽调人手监管,而拨款额度照往常一般。至于水利工程一事,还请江尚书派可靠之人前去,待工程完工,微臣陪太子殿下一道南下审查,皇上觉得如何?” 景仁帝微眯着眼,静默片刻,道:“就依沈大人所言。” 此时已是末时,皇宫的金顶琉璃瓦在暖阳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辉,沈辞出了养心殿,便疾步往正午门走去。 正午门外,宫墙巍峨挺立。林桑晚对着陆南岳行了一礼,以表心中的感激之前。 陆南岳翻身上马,眼眸犀利如鹰,若是他仔细瞧一个人,定能感受其中蕴含的强大威压,那是在战场上才能形成的天威。他勒住缰绳,瞧了林桑晚一眼,对着陆氏兄妹沉沉道:“若无事,早点回,你们娘等着呢。” 陆岑道:“知道了,老头子,赶紧走吧。” 陆青钰对陆南岳挥了挥手,连忙拽住林桑晚的手道:“晚哥,我刚刚都快被你吓死了。” 陆岑挑眉道:“瞧你那点出息。” “你不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陆青钰不甘示弱,抬腿便踢陆岑腿。 陆岑巧妙躲开,语气挑衅道:“你踢不着呀,踢不着。” 陆岑气急,取下马上长鞭对着陆岑前胸就是一甩,林桑晚见状抬手接住,对着两人笑道:“肚子饿不饿?正好没用午膳,我请你们。” 陆岑道:“那不得去永都最好的酒楼福仙楼。” 陆青钰连连点头道:“就这个,好几年没去了。” 三人正要上马之际,萧逾白打马过来。 四年未见,他个子长高了不少,肩膀宽阔不少,面庞的轮廓也更加深邃俊美,一双凤眼不再慵懒闲适,眸底盛满阴鹜,可在见到林桑晚的那一刻便变得深沉而明澈。 “哇塞,哇塞,晚哥,你未婚夫好俊。”陆青钰见到传闻中的未婚夫,激动不已。 陆岑不满道:“有你哥俊?” 陆青钰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像似在说:你就别想了,你要是能成,这三年来早就成了。 萧逾白在林桑晚身前停下,目光灼热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本王的王妃,是否该跟为夫回家了。” 林桑晚实在没曾想当初纯良的弟弟能这般具有攻势,打量了他一眼便败下阵来,他眼里的那团火,她曾在沈辞眼中也见到过,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世间的七情六欲她在这四年间已经懂得不能再懂,可现在她只能装傻。她再次清朗明亮看着他,福礼笑道:“嘉辰王安好。” 萧逾白眼底幽暗,脸色倏然一沉,低沉道:“我的好阿姐,我们该回家了。” 林桑晚看着他笑道:“民女与王爷还未拜堂成亲,于礼不合。” 萧逾白摩挲着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笑道:“王妃倒是提醒了本王,该着礼部挑个良辰吉日了。” 她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偏了,让他们一个两个都变得如此偏执疯狂,妩媚的脸上无一丝慌乱,可心里却头疼的不行,她是该同萧逾白好好聊聊。 正犹豫之际,陆岑走到她身前,向萧逾白行礼后,正色道:“嘉辰王,永安郡主现下还是陆家人,若是无事,我们先告辞了。” 萧逾白眼中极力隐忍,没看陆岑一眼,沉沉道:“我的阿姐,你忘了,我们该去祭拜母妃了。” 初春三月,天气阴晴不定,忽然乌云密布,带着滚滚而来的春雷,震得众人呼吸一滞。一如剑拔弩张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狂风卷过众人,吹得衣衫猎猎作响,谁都没动一步。 “阿晚。” 一道又低又磁的声音打破了即将来临的风暴。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形瘦高,着一身三品文官的官袍的男子正缓缓朝他们走来,通身散发着清冷又温和的清贵之气。 看着来人,陆青钰也走向林桑晚,眉宇间微露疑惑,低声道:“哇靠,晚哥,这是什么情况?你同沈大人也有干系?” 林桑晚未回答,眉头微皱,看向沈辞,笑了笑,回道:“沈大人。” 萧逾白瞧了沈辞一眼,见他神色淡定,对林桑晚还活着此事表现得甚是自然,心底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只有他一人是最后知晓,也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沈大公子。”陆岑本就身高腿长,没走几步便搭上他的肩膀,爽朗道:“哦,该叫你沈首辅了,你说你年轻轻的,当什么不好,非要去内阁,跟一群老头待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我一样驰骋沙场,大杀四方。” 沈辞面无表情地喊了声“陆三”,将目光落在林桑晚身上,道:“雨意渐浓,还是先寻个檐避避。” 还未等林桑晚回话,陆青钰眨巴眼睛,轻轻道:“不如去陆家别院?爹爹说晚哥要是没地方去,可先住那里,陆家已经派人打扫过了。” 镇北王府被封,多年没人打扫,自是不能再去。刚恢复封号,府邸还未赐下,回陆家宅院是最好的。林桑晚对陆青钰笑了笑,想起这些年陆大帅对自己的照顾,眼中氤氲,只是回了都城,危险重重,她不能拖累陆家,低声道:“替我谢过陆国公,只是阿娘在世时,给我留了一处别院,有地方去的。” 再看看萧逾白,林桑晚心里苦笑,该怎么才能把这个弟弟引回正途。< 7. 【07】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雨幕如烟,林桑晚往沈辞方向望去,瞬间有些失神。他身姿挺拔,宛若松柏傲立风雨,即便在阴霾的雨天,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他浑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冷孤傲之气,宽肩窄腰,一如往昔,俊美得有些迷人。 林桑晚美目华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思绪万千,却又毫无头绪。 她觉得,沈辞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鄙夷嫌弃,相见便烦。当然,也绝对不能算好。 ...... 南顺朝景仁十五年腊月二十二,天将亮,鹅毛般大雪毫无迹象般从空中落下,砸向永都城门前乌压压的百姓头上。 岁暮风寒,又突下大雪,城门前的百姓却没有要离开之意,反而络绎不绝,纷纷自觉地汇聚于街衢两侧,翘首以待。 今日,忠勇无双的镇北王将凯旋归来。 镇北王名叫林尚胜,年少时便随太祖恒皇帝举义帜,征战四方,是南顺国第一个异性王。 建国之初,按南顺律法,各大将领手下的私兵本应收归朝廷,回到各地卫所。 但西北有北漠国,对南顺国虎视眈眈;西南亦有西尧国,怀觊觎之意。 太祖恒皇帝知林尚胜用兵如神,屡战屡胜,其所领的神勇军,威震四方。因此,太祖恒皇帝允许镇北王的神勇军无需归编,以御外辱。 城门前,人声鼎沸,皆在讨论镇北王大胜北漠国铁浮军之事。 人群中有人道:“距上次见到镇北王还是十年前。” 有人唏嘘道:“可不是嘛。当初镇北王不忍西北一带百姓受北漠侵辱,于是向先帝请缨,携全家驻守大堰州,这一守就是二十来年。” 另一人道:“听说这次北漠来了个声东击西,想要从焱县突破,结果镇北王嫡孙女林桑晚凭借一人一枪守到了援军到来,一战成名。” 听到这,人群中有人大声笑道:“听说这位嫡孙女不但智勇无双,长得更是仙资佚貌,为一睹芳容,我可是鸡叫声没响就起了。” “瞧你这出息。” ...... 阵阵笑声、赞美声混在凛冽的风声中被送至街边不远处酒楼。 “我到要好好瞧瞧这位嫡孙女是有多貌美。” 酒楼东面一处雅间,两名少年坐在一张紫檀木雕花圆桌边,上面摆着各色精致早点。 刚刚说话之人乃是朝中望族陆家的三公子——陆岑。 提起陆家,南顺朝野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南顺刚平定内乱,百事待兴,西尧和北漠趁此对南顺发动战争,一旦开战,南顺国的胜算只有三成。这时陆岑祖先陆言津以使臣身份独自前往西尧游说,力挽狂澜。 自此陆家在朝廷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当今太后也出自陆家。 可这位陆三公子,与其祖父可差得太远了,年过十七,整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其平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收集骏马,二是收集美人,连他院里的丫鬟都美得各有千秋。 若非大街小巷都在传林桑晚有倾城倾国之姿,天天听,天天念,惹得他心里痒痒,他是绝不会起个大早赶来。 坐在陆岑对面的少年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地吃饭,一双淡眸飘向窗外行人,神色平静。 外头纷纷攘攘,搅得陆岑愈发难熬,打开折扇,对着眼前清冷男子说道:“我说沈大公子,你就不能跟我聊几句?” 沈大公子,名沈辞,年十七,乃是清流书香世家沈家的长房长孙,自小惊才绝艳,是沈家最得意的后辈。前年乡试更是拔得头筹,族中长辈皆对他赞不绝口。 可他为人却极清冷淡漠,极守规守矩。 这两人的性格本是南辕北辙,根本玩不到一快去,可沈辞母亲出自陈郡谢氏,与陆岑母亲祝氏在未出阁前便是挚友。 因此自谢氏生下沈辞难产离世后,祝氏常常会带着陆岑去沈府探望一二,一来二去,两人便熟得热乎。 然而,沈辞的父亲因常年思念亡妻过甚,在沈辞五岁时郁郁而终。这之后,他便由族中叔伯抚养带大,性格也愈发沉默寡言,端正死板。 待咽下嘴里糕点,沈辞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陆岑嘴角抽搐,对他这幅死样子早就见怪不怪,可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懊恼,真该打死叫上他那群狐朋狗友,要不是昨天他们都喝大了,起不来,自己也不会一大早跑去沈府将眼前这个清冷至极的家伙拉过来。 “镇北王快进城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声高呼声,震得陆岑手里的折扇抖了抖。 他也顾不得矜贵,急忙起身往窗边站着,稍探出头往城门方向望着,若瞧仔细了,倒有些望妻石般味道。 阴云蔽日,天际刮起狂风。守门小将呵着手,听到了雷鸣般的马蹄声,心潮澎湃,高声大喊, “恭迎镇北王——” 城门大开,一队人马,在万人拥护声中,踏雪而来。 马蹄声渐近,陆岑绕过前排将领,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抹红色倩影上。 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着红衣,手持长枪,高坐雪白骏马之上,笑意盈盈地望向前方。 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缎带束起,风一吹,便翩翩起舞,明媚得有些刺眼。 陆岑有片刻的愣神,不自觉轻吟:“红衣落白雪,秀发随风长,巾帼英姿,乃生平罕见。” 朔风呼啸而过,沈辞凭栏远眺,寒晨薄雾般淡眸在见到那抹红衣后,也有稍许波动,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 马蹄踏起尘泥,混着落雪,模糊了视线。 可陆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林桑晚的面容,再也不能忘。 她的脸庞小巧而精致,宛若精雕细琢的玉石,无尽的灼艳中藏着两分坚毅,眉宇间流露出历经百战的自信与从容。 她的眼眸,深邃而明亮,闪烁着希望,光明,或者说蕴藏着世上一切美好事物,令人移不开目光。 陆岑忍不住道:“今日真没有白来。” 沈辞放下茶杯,走到他旁边,面无表情俯视着林桑晚。 只见几片白雪落在她浓密睫毛上,下意识地,她微仰面庞,抬手抹去,睫毛轻颤,穿过尘雪,看到了一扇落了霜白的窗。 窗内有两道身影。 紫衣身影手中的折扇实在扎眼,林桑晚顿时眉头微蹙,此等天气拿着扇,实在是附庸风雅。 转而望向旁边的白衣男子。只见他肤色白皙,眉目隽秀,气质斯文清贵,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将这沾染风俗的酒楼衬得如何浩瀚星空般风致高雅。 只是他那双眼眸浅淡而深邃,清冷得仿若深山涧月,凛峰啸雪般寂远孤骜。 她再次皱了皱眉,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拂去一人周身的霜雪之意。 可眼睛一眨,再次望去,窗内只剩一个紫衣身影,马蹄在原地踏了几步。 回过神,她礼貌性地笑了笑,而后打马向前。 陆岑见佳人对自己一笑,立即同街上欢呼之人一般摆手大吼,丝毫不顾及形象。 若干年后,林桑晚想起初次见面场景,依旧只能记得沈辞那张清隽绝美的脸庞,尤其是他那双大眼睛,有些摄人心魂。 可陆岑明明也是翩翩公子,在世家公子榜上也能进个前十,而林桑晚对他毫无印象。 只能说陆岑不该拉沈辞一道,沈辞往那一站,便是皎皎君子,风华绝代。 随 8. 【08】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岁初元月,家家户户高挂红灯笼,屋檐上的白雪也闪烁着红亮的喜气。 林桑晚放下车帘,隔绝周遭的热闹,笑道:“爹爹,你额头的川字都快蹦出来了。” 自打上次从宫里回来,林慕峰每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桑晚不傻,自然瞧出了端倪。 在大堰时,即便是兵临城下,她这个父亲都不曾皱过眉。 林慕峰靠着车壁,手指放在眉心揉搓,沉重道:“阿晚,为父对不住你。” “父亲,你说什么浑话。”林桑晚手拖着下巴放在膝上,道:“女儿难道不是林家人?您常说为人子,当尽孝;为人兄,当尽责;为人臣,当尽忠。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用了?” 林桑晚坦坦荡荡地看着他,认真道:“女儿身体里流着林家血,林家的繁荣兴衰自然与我有关。我吃着林家的,用着林家的,林家需要我的时候理当站出来。您不是常说我们林家的孩子只要站出来,便是顶天立地,怎么到我这就觉得有愧了?” 这几日里府中的氛围冷到极点,往日里笑容满面的二叔也愁容满面,一问才知,过了年,阿徽也十五了。 再说她那个谋略过人的祖父,不晓得撞了什么邪,也不考校自己功课了。 她的娘亲,每次看自己,都要红下眼。 林慕峰拍了拍她的头,烊怒道:“老大不小。” “哎呀,别拍,发髻要乱了。”林桑晚双手摸头,道:“这可是喜姑花了两个时辰给我梳的头,今晚我可是要去艳压群雄的。” 在她的抱怨声中,马车在正午门前停下。 新年尹始,按南顺国习俗,会在太和殿宴请五品及以上官员及家眷。 经过太和门,便能看到金碧辉煌,红红火火的太和殿。 朔风卷过,刮得宫灯不住摇晃。林桑晚太和殿门前的白玉阶梯上停了下来,拢了拢貂毛镶边赤羽锻面斗篷,然后抬头望向眼前奢华得有些晃眼的宫殿。 只见殿外两廊摆满了酒席,西侧最前边有一道坐得端端正正的浅蓝色身影。 似乎发现有人看自己,沈辞抬眸,望向她。 只见她面若桃花,眉眼弯弯,眉宇间带着两分恰到好处的英气,肩上鲜艳的斗篷更衬得她容色无姝,娇艳无比,可那双眼眸却纯净而明亮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她搓了搓被冻红的鼻尖,仰起头,对着他笑得灿烂明媚。 沈辞看了她一眼,见到鲜艳斗篷下的雪白脖颈,他恍了神,不知为何,他好想在上面用力吸上一口。 宫灯啪啪作响,将他拉了回神来。忽觉失仪,沈辞淡淡地朝着她的方向作了一揖。 林桑晚立在原地回了一礼。 林慕峰对着沈辞点头示意,望了一眼他身边的沈怀青,转头低声道:“那是沈家小子,你喜欢?” 知女莫若父,林桑晚点点头,笑道:“谁不喜欢俊美的男儿郎。” “那徐家的大公子也长得俊美,你怎么不多瞧上一眼?”林慕峰鄙夷道。 林桑晚老实说道:“徐家大公子长得不如他。” 听到他们的对话,林尚胜咳嗽了几声,转头觑了一眼,才往台阶上走去。 林桑晚进殿内前,又忍不住瞧了沈辞一眼,而沈辞早已把目光落在别处。 殿中的官员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除了几位皇子、皇后和皇上。在座的各位见到镇北王后,纷纷起身寒暄几句。 林桑晚被内侍公公领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静静地瞧着四周。 这是她第一次入永都,也是第一次入宫,参加宫宴,不说好奇是假的。 她偷偷地瞄了一圈,发现文官那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回望后,才发现是那天的紫衣男子。 当时瞧得不仔细,今日一看,倒也生得俊俏。只见他细眉杏目,鼻梁挺直,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狡黠与轻狂。 他的身上穿着一袭满金线云纹的宝石蓝色锦袍,腰间系着镶嵌翡翠的玉带,更显通身贵气,可林桑晚还是觉得他有些纨绔孟浪。 “那是陆家的三公子。”林慕峰厚重的声音在耳边向起。 林桑晚轻嗯一声,她对着他坦然一笑,她不似其他名门闺秀,被人盯着后只会羞答答的脸红低头。 “嘉辰王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林桑晚转头望去。 只见一位通身更加贵气的男子朝自己缓步走来,他面容温润如玉,眉如远山横卧,眼似秋水澄澈,透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恬淡。 尤其是额前垂落的几许缕青丝,更添几分慵懒之姿。 这样一张稍显稚嫩而俊秀的脸,若是放在大堰绝对能成为姑娘之间争相疯抢的香馍馍。 林桑晚听父亲提起过,嘉辰王,名萧逾白,年十五,当今皇上的第六子,未满两岁时被自己的姑姑贤妃收养,直到十岁自立府邸,才搬出皇宫。 当年贤妃闲逛时,偶然间被一阵响天彻底的哭声吸引,走到后才发现一名奄奄一息的宫女旁边放着一个两岁不到的稚子,着人打听,才知是皇帝遗弃在冷宫的皇子。 之后,贤妃也不怕皇帝厌弃,愣是收养了他。 待他落座,林桑晚轻声唤了一声,“嘉辰王。” 萧逾白缓缓回头,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磁道:“阿姐。” 虽然自己比他长了一岁,可他第一次见面就叫阿姐着实让林桑晚有些微囧,她没有给小辈准备压岁钱,却白得了个便宜弟弟。 可面上,林桑晚笑得明媚,道:“好弟弟。” 萧逾白倚栏而坐,姿态闲适高雅,轻笑一声,“阿姐可还要回大堰?” 未等林桑晚回答,门口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只见皇上携皇后落座,其他几位皇子紧跟其后。 皇上扫视了一圈,简单说了几句后,殿中丝竹声起,舞姬施施然入内,宴会正式开始。 酒至酣处,景仁帝叫停舞乐,对着镇北王道:“多亏了镇北王及一家好儿郎的辛苦镇守,才能使我南顺繁荣昌盛,百姓安康。” 镇北王缓缓起身,道:“皇上抬爱,我国之昌盛,实乃皇上之恩泽,微臣只不过是尽点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