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 1. 【01】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隆冬,万里荒寒,一轮冷月高挂夜空,林中万籁俱寂。 “交出密信,绕你不死!” 南顺国灵昆西境磊山脚下,一道洪亮的暴喝声响彻夜空,打破了荒寂。 树林深处有十几位蒙面黑衣男子,团团围着,皆手握大刀指向圈中之人。 被他们围着的是一名约四十来岁黑衣男子,皮肤黝黑。他呼吸急促,左膝跪地,粗糙的双手紧握着身前大刀,面色惨白地看着众人,身上已有多处伤口,鲜血正慢慢地溢出,与汗水一起浸湿了他的衣裳。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也不着急,淡淡地看了他良久,而后低沉道:“你原名叫黄永邦,十岁被父母发卖,十二岁出逃入伍,十三岁得宣威将军赏识,改名为林永,之后一路高升至参将,若是没有发生四年前那桩案子,你现在应该过得风光无限。” 林永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淡的嘲讽:“我并不叫黄永邦,也不叫林永,看来天下第一的暗杀组织——罗刹也会找错人。” 黑衣首领也不着急分辨,收回手中的长剑,神情阴冷地看向远处的冷月:“既然你知道罗刹,那应该知道悯公子。” 听到眼前之人是罗刹武力值排行第十的悯公子时,林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那又如何?” “我感你忠义无双,只要交出密信,便可放你一马。” 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中有一悯公子,传闻他杀人如麻,可又言而有信,又时不时的会犯些作为杀手不该放的小错,比如现在,只要地上的人交出密信,他就能活着离开此地。 “要密信可以,先告诉我上家是谁?” 罗刹有一规定:交钱,杀人,不问上家过往。 悯公子往前走了两步,手在剑柄上摩擦着,“看来你一心求死。” 须臾,悯公子拔出手中长剑直刺林永。 林永早已全身戒备,右手一抬,那银色的剑尖便抵在大刀上,整个人被剑气震地后退了三步。 悯公子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轻盈地翻身直接跃到林永背后,对着要害就是一剑刺入。 林永拼尽全力翻身避开,但还是慢了一步,银剑刺入左下腹。 他捂住血水喷涌而出的下腹,吸了一口冷气,看到银光一闪,向他飞来,凄楚道:“林大哥……是三弟没用……” 他早已力竭,慢慢地闭上眼,手中的大刀也滑落在地,等待着最后的一剑。 “锵锵锵!” 电光火石之间,乌黑枯林中突然有一柄青剑朝林永急速飞来,扫过月光,与银色长剑相撞,快得让人无法看个明白。 等悯公子回神后,已失去了林永的身影。 这一变故来的那般突然,悯公子愣了片刻,随机飞身跃起跳到马上,喝道:“给我追。” “是。” 千山鸟飞绝,山中只剩无数马蹄狂奔的声音。 救走林永之人是浮云阁阁主,浮桑,年芳二十。 浮云阁是一个近两年兴起门派,其无深厚底蕴,无雄厚财力,却能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中占据一角,只因为有一人,那人便是浮桑。 门派创建之初,她独自一人守在山门入口,手握青霜剑,凭借一套独创的浮雪剑式,打得所有挑事者落荒而逃。也因浮雪剑式,她挤进了武林榜前三,自此无人敢再对浮云阁不敬。 只是武林中人不知的是浮桑还有一个名字,名叫林桑晚。在她十四岁时,曾独自一人手握一把金乌长枪抵挡北漠几百号人,守下南顺国一座小城池。 自此南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镇北王有一长孙,宣威大将军有一长女,名叫林桑晚,她智勇无双,仙姿佚貌。 现在,她只能叫浮桑。 林桑晚戴着帷帽,身着白衣,背着林永,在树林里飞奔着,直到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才停了下来。 放下林永,她从小包袱里找出几粒药丸给他喂下,随后简单地处理了他的伤势。 她眉头紧锁,看着失血过多、早已昏厥的林永,立马做出决断。她自行出了山洞,往回飞了一段路。 在一条岔路口时,林桑晚打了一个口哨,一名十来岁的男童出现在她面前。她低声吩咐几句后,那名男童便消失不见了。 等他离去后,林桑晚在路边石上坐下,冷风狂啸而过,吹起她帽檐下的白纱,依稀可见里头是个女子模样。 眉若远山,杏眼冰冷濯然,眼角微微飞起,带着三分妩媚,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绝美无双。 半刻钟后,一群黑衣人在她眼前停下。 悯公子神色平静地望着正在休憩的林桑晚,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这是作为杀手的直觉,眼前白衣女子看着平平无奇,可直觉告诉他,她很危险。 “你是何人?” 林桑晚似是刚从梦中醒来般,伸了一个懒腰,蜻蜓点水般落到上方的一颗枯树枝上,负手而立。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更显得她仙气飘飘。她淡淡回道:“取你性命之人。” 悯公子跃至她对面的枯树上,打开手中折扇,不屑一笑,“无知小儿。” 话未毕,腰间的银剑先一步出鞘,“刷”的一声,剑尖已及林桑晚喉前一指距离。 林桑晚不慌不忙,侧身避过锋芒,手腕一翻,剑尖斜挑,轻松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悯公子收回长剑,重新在枯树枝上。 出门前,堂主曾说:“此事任务定要小心。” 他还不信,如今见到了,倒是明白了。可他是罗刹排名第十,又是武林高手榜上赫赫有名之辈,排名稳居前二十,怎可长他人志气?这十年来他从未失过手,今日也不会。 悯公子道冷冷道:“你确实有几分胆色,只是今天,你必死。” 一瞬间,数十支萃毒的银针从他黑衣袖口中飞出,直奔林桑晚而去。 林桑晚冷笑一声,然后呛啷一声穿过枯枝,腰间的青霜剑如蛟龙出鞘,迅速击飞银针。 她的青霜剑样式很普通,普通长普通宽,只是剑身出鞘那一瞬,剑光青凛,如翠竹含霜,寒意逼人。 那抹蕴含恐怖力量的青光,令人他猛的一僵,他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浮桑?!” 他心中有不确定,却又满是肯定,天下谁人不知,浮云阁阁主的浮雪剑式曾以一招名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嗯。” 她的声音从帷幔下裹着寒风传至他耳边,淡淡的,带着点温柔的尾音,却令人心生寒意。 他一时想起江湖传言,浮云阁浮桑有一剑,可开天,可辟地,一剑既出,必定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传闻她已经很久没出山了。 悯公子不免疑惑道:“林永跟你有何关系,据我所知,浮云阁从不插手其他门派行事。” 林桑晚笑道:“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数到三,若还是不走,就把命留下。” 悯公子眉头微蹙,他不会逃,即便对面之人是浮桑。在他的信念里,只有胜与败,生与死。他声色俱厉道:“都给我上!” 随着他这声厉喝,数十名黑衣人举起手中大刀,大喊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林桑晚看着冲上来的黑衣人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平直的剑身像是被某种强悍力量控制般,周身剑气纵横,似能裂石穿云。 剑气入胸,林中响起数十声嘎然而止的惨嚎! 冲在最前方的黑衣人,连林桑晚的衣袖都没碰到,便直直倒地。 再看林桑晚,她裙裾轻扬,动作轻松随意,甚至可以用毫不在意来形容,就像是在夏日里轻挥罗扇,乘风纳凉,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看着眼前身形苗条纤细的女子,剩下的黑衣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无法压抑地生出逃走的欲望,他们没想到她这么强。 悯公子眸色暗沉,握着手中银剑嘶吼道:“都给我上!” 话落,他率先发动攻势,身形如电,他的银剑如同潜龙出渊,又快又猛,剑尖指向林桑晚心口。 剑光闪闪,白影和黑影分分合合,又开始厮杀。 渐渐地,地上的枯叶也被卷起,月光朦胧,旁人只听见打斗声,看不清两人的具体动作。 几十个回合后,只听见“哗”一声,黑衣男子吐出一大口鲜血,半跪在枯草丛中。 林桑晚站在悯公子身前一丈,手中的青剑指向远处的一群黑衣人,轻轻一提,一道道白色的剑气瞬间笼罩了他们,速度快到只能听见他们死前的惨叫。 悯公子用尽全力起身,沙哑道:“你比我更像一个杀手……” 冷静,无情,果断…… 林桑晚似乎不想再拖下去,握着青霜剑的手在身前蓄力一挥,长剑倏地递出,周身枯树瞬间颤抖起来,充满了肃杀之气。 悯公子立即用轻功躲避,可他武力不及眼前女子,被残余剑气伤得体无完肤。 刷刷刷刷,她连出四剑,他避无可避。 只是罗刹悯公子,从未有过败绩,今日便是同归于尽,也绝不后退。 在最 2. 【02】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沈辞,字珩之,年芳二十三。他自小惊才绝艳,为人清冷雅正,极其守归守矩,是沈家最得意的后辈。 沈家呢?其本是百年清贵书香世家,南顺原来的四大世家之一。可在沈辞父亲那一辈,人丁稀薄,族中可用之人极少,只有大房沈辞父亲任礼部尚书和二房的沈怀青任翰林院大学士维持着族中体面。结果沈父因思念亡妻过甚,便早早去世了,于是沈家硬生生变成了寒门。 现如今的四大世家则变成了由原来的徽州姜氏、凉州蒋氏、永都秦氏,和新晋的石坦石氏组成。 而在沈辞这辈,能堪大任者更少了,独剩他一人扛起沈家大旗。为了重振门楣,他十九岁前连中三元,二十岁进内阁,二十二岁荣登内阁首辅,甚至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赞叹,“得庸相百,不若得珩之一也。” 他如今圣眷正浓,又是年节,不在皇上身边候着,跑荒郊野岭来干什么?为了林永吗?可为什么要查林永? 他刚刚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处处留手,像是试探什么。 难道他发现自己的没死,故意来试自己? 沈辞年少时的脾气算不上好,如今成了权臣,估计脾气更大。若是知道她假死骗了他四年,会不会怒如雷霆? 思及此,林桑晚头痛欲裂,脸色痛苦至极,身心备受煎熬,尤其是帷幔外,那道来自沈辞的滚烫视线。 “咳咳咳。”帷幔下又滴下几滴暗红色血来。林桑晚取出腰间用羊皮制成专门用来储存各类药丸的蓝色小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倒出几粒后迅速服下。 沈辞大跨步走到她面前,想要将她抱起。林桑晚先他一步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脑中飞快想着办法。她身重剧毒,不能再催动内力了,若是硬走,肯定走不了。 两人在风雪中静静对峙,好久,沈辞开口,声音又低又磁,“你是谁?” “浮云阁阁主,浮桑。”林桑晚淡淡道,既然他要问个明白,那就老实告诉他,她确实是阁主。 “你到底是谁?” 林桑晚身子一僵,然后笑了笑,反问道:“公子想要我是谁?” 沈辞不说话,其实他应该直接撩起她斗笠下的纱幔,看一看,就能知道是不是她,可他犹豫了。 眼前女子那么像她,连抓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可要不是她呢? 林桑晚轻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明白他的意思。 她伸出手,正要取下斗笠,沈辞突然用玉尘剑一压,便拦住她握着斗笠沿边的手。 玉尘剑微微发颤,她温声道:“公子?” 该有个结果的。 他明白,他微垂着眸,艰难地放下拦着她的手。 林桑晚取下斗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出门前,她戴了用于易容的人皮面具,现在的这张脸,他肯定是认不出来得。 见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她添了一把火。 凑上前,与他面对面相贴,她悄无声息抬手,食指与中指在他胸前轻轻游走,同时覆在他耳边。 “公子难不成对我一见钟情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笑,几分挑逗,像是绕在人身上,又酥又麻。 两人离得极近,胸前女子身上的淡淡异香飘入沈辞鼻尖,令他恍了神。 脸明明不是她,可为何神韵如此之像? 染血的白雪落在他眉梢,浓重的血腥味冲刺着他的神经,沈辞回过神来,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取出帕子轻轻擦拭脸庞。 见沈辞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摸样,林桑晚想起以往他最不喜与人触碰,她稍微离近些,衣服相互触碰,他都能说:“男女有别。” 怎么现在这样近了,他还不发作,是自己功力不行还是他功力进长了? 林桑晚闭了一下眼,心一横,双手抚上他的细腰,然后下巴抵在他肩头,灼热的呼吸旋即吹打在他细长的脖颈上,声音娇羞:“公子怎么不说话呢?不是公子想看我的真容吗?” 沈辞低垂着眸,正想推开眼前女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她雪白脖颈下红豆大小的胎记,与那日山洞中,给她换药,擦拭身子时,看到的一摸一样。 位置一模一样。 大小颜色一模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呼吸骤急,猛地用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未握剑的手死死捏着她玉琢般的手腕,清隽绝美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可一双淡眸却死死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既然浮桑姑娘盛情邀请,沈某却之不恭。” 林桑晚愣住了,居然没能恶心到他。红色药丸已经没有了,若是再不离开,等会毒素蔓延,她就走不掉了。 她要快点离开,她还要急着回去见永叔,大仇未报,冤案未平,她不能落在沈辞手里。 至少从她目前收集的情报中,并没有证明沈辞不是太子一党。若他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呢?若他今日是为了定阳候来,想要对永叔杀人灭口呢? 林桑晚警惕地看着他,右手中的青霜剑微微颤动。 见她眼中的敌意和疏离,沈辞静默片刻,像是在克制什么,然后放手,“你中了罗刹毒,需及时解毒。” 站在远处的裴松和席闫一晚上已经目瞪口呆了数次,见自家主子恢复正常,连忙小跑过来。 席闫忙接道:“浮桑姑娘,罗刹之毒,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欲解此毒,非内力深厚者不可为也。但此举风险重重,施救之人须将毕生修为凝聚于掌心,缓缓输入中毒者体内,引导毒素沿经脉流转,直至逼出体外,期间若是稍有不慎,二人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双双殒命。但是你放心,我家主子内力深厚,绝对能平安的将姑娘体内毒素排出。” 林桑晚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是现在回浮云阁,还来得及,浮云阁内有陆先生。 见她思索得认真,沈辞捏剑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是想让谁解? 感到一阵寒气席卷,席闫连忙劝说道:“浮桑姑娘别犹豫了,若是三日内不解,姑娘只怕今后都不能握剑了。” 林桑晚脸色惨白,额前细汉直冒,胸口又有一股热流涌上,然后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沈辞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抱起,飞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处理干净。” 两人齐声道:“是。” 剩下的两人皆惊愕不已,他们从未见过主子对谁如此紧张过,除了四年前的那名女子。 ..... 漫天阴霾,朔风席卷,霞雪漂泊。 灵昆州南边郊区的一座农舍中,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林桑晚咳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周围,屋内陈设简陋,身上盖的棉被缝缝补补。 她看了眼身上敝旧的衣衫,想要起身,只是刚撑起双臂,便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你醒了。” 一道又低又磁的嗓音响起,令人心头一紧。 林桑晚循声望去,木门打开,她看见一道欣长清濯的身影,裹挟着寒风白雪,信步而来。 青年身着绣着祥云纹暗纹的墨蓝色锦衣,腰挂白玉,墨发被一支由狼骨制成的发簪高高束起。 整个人清冽如冷泉,矜贵如雪莲。 只是簪头那朵绽放的并蒂莲,与他周身的清雅不同,显出一抹别样的柔情。 行至床边,他的眼眸浅淡深邃,仿若琉璃,透着天生的疏冷淡漠,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的目光自她醒来后,便死死地盯着她。 他解下氅衣,不紧不慢地坐至床边,“可有哪里不适?” 林桑晚不敢再看他,赶忙将头转向另一边,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昔日清冷的落魄美少年,已成了全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沉辞低垂着双眼,轻柔地拿出她左手。 指尖触碰,林桑晚下意识缩回手,忍着疼痛将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 她不敢伸出手,更不敢直视后背那道讳莫如深的目光。 白皙无暇的手握了空,他低声道:“只是查下伤势。”语气难得的温柔。 她神容微舒,缓缓伸出手。 屋内落针可闻。 许久,身后之人没有要离去之意,林桑晚偷偷转头,抬眼,恰巧撞上他火灼般目光,烧得她心神一颤。 她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竭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倦倦道:“公子查完了吗?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你没话对我说吗?”沉辞狠狠地盯着她,眼中波涛汹涌,似要把四年来没得看得都补回来。 皇城初见,她身着红衣银甲,手持长枪,高坐骏马上,笑得意气风发。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缎带束起,风一吹,便翩翩起舞,明媚而肆意。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只此惊鸿一瞥,他念念不忘地讨厌一个人,不分原因。 她鲜活得有些刺眼。 林桑晚皱眉,心道:“沈辞年少时便是南顺国第一公子,平素冷情寡言,从不主动找话,今日倒是难得主动开口。只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就在她不知道该从何回答时,一道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晦暗不明的气氛。 “哎呦,小娘子,你可总算醒来了,再不醒来,你家的夫君可要撑不住嘞。” 只见门口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慈祥村妪,手里端着药汤,脸上布满了皱纹,笑起来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 林桑晚灼艳的脸上浮现疑惑,扯了一个笑:“我家夫君?……” “小娘子,别不好意思,从家里私奔的公子小姐老婆子可见多了。但像你们这样男俊女美的可是少见。” 林桑晚掐了掐自己腿,心道:“好痛,看来不是梦啊。” 她道:“不知如何称呼大娘?” “唤我王大娘就好。” “王大娘,我和这位公子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林桑晚的睫毛微微一颤,解释道:“他是我大哥,年节时探亲路上遇到土匪……” 沈辞咳嗽几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王大娘将药碗端到床前,眉毛一挑,一副“我懂”的表情。她正想扶着林桑晚用药,却感觉床边男子的凛然之气扑面而来,吓得手中的碗抖了一抖。 沈辞顺势接过药碗,双眼清明而冷淡,沉沉道:“多谢王大娘,给我就好。” 王大娘应了一声,很是上道地出门关门。 林桑晚本要自己动手,可实在是抬不起手来,只好大眼瞪小地喝完药。 沈辞悚然一笑,带着两分怒意,三分阴鸷,五分冰霜:“小娘子既然是我家小妹,为何一跑便是四年,跑便跑了,为何不告知大哥你还活着?” 他本想说的是:“你……还活着,真好。” 可看着她本该娇艳如芙蓉的脸庞此 3. 【03】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雪霁天晴,暖日穿过院中稀疏的枯树枝,洒在坐着竹椅的女子身上。 林桑晚双手放在额前,看着树影斑驳,白雪皑皑,乌黑的眼中冷静得可怕。 “沈郎君,你又去打山鸡了。你这身体可不经折腾嘞。”王大娘看到院门口的沈辞手里拎着两只山鸡,笑得合不拢嘴,忙跑去接过他手中的鸡。 沈辞道:“劳烦大娘了。” 林桑晚闻言望去,只见沈辞对王大娘点头示礼,一如往昔,端正有礼,严肃死板。 她含笑道:“沈辞。” “嗯。”沈辞颌首,不急不慢的在她旁边竹椅坐下,“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自醒来后,林桑晚又将养了三日,现在内力恢复了三成,脸色也就好了许多,倒是沈辞的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林桑晚垂下眼,低声道:“这几日多谢你了,现下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多逗留。 这几日,他呵护她,宠她,怕她突然消失。 睡得迷糊,朦胧间,总能听到他急忙进屋,然后盯着她看了一眼,确定还在。合了门,他却门外闷声哭泣。 一门之隔,林桑晚闭着眼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敢开门。 沈辞沉默半响,浅色的眼眸幽深,低声道:“跟我回永都。” “沈辞,沉冤昭雪之事只能我来做。”林桑晚明白他的意思,顿了顿,将手伸向蓝天,眼中清亮澄静,认真道:“我要洗刷林家冤屈,让满门冤魂得到安息,不被世人诟病、唾骂。我要全天下人知道,林家英豪从未负过君王,从未抛弃子民,他们是战死边关,生时无垢,死亦荣光。”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的身体流淌着林家的血脉,这事只能她来!她心里的恨也只能她自己来平息! 她要林家堂堂正正的重新立于世间。 她忍辱偷生时,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亲手了结仇人。 院内落针可闻。 沈辞眼中晦暗不明,静坐椅上,俊美的侧脸宛如一方寒潭,深幽,冰冷。 静默中,日暮照西山,炊烟袅袅起,他眼睛慢慢红了,隔了许久,才道:“好。” 林桑晚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头上的并蒂莲在残阳下熠熠生辉,蓦地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他不似传闻般厌恶自己。 初入永都时,她年芳十五,一次惊鸿照面,记住了沈辞。后在春蒐,她又救了沈辞,两人共生死,于是她便时常去沈府狂撩他。 奈何沈家虽然没落,可到底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过两任宰相,一位皇后,家风严明,规矩繁多,而且尤其讨厌武将,觉得武将皆是莽夫,无礼,学识浅薄。 沈家长辈从见林桑晚第一眼起便不喜,觉得她太过肆意,明媚,与皇城中的大家闺秀大相径庭。于是日日防着她,盯着她,就怕自家的好白菜被人给吃了,毕竟沈辞是当时沈家唯一一个能让沈家重回鼎盛时期的佼佼君子。 当初她将并蒂莲骨簪作为谢礼送他时,也未见他笑过或者戴过,现在却天天戴着,她委实有些迷茫。 沈辞用手挡住双眼,林桑晚看不到他眼中即将泛滥的情绪。 可她好像真的看到沈辞落泪了,她不敢相信,试探地上前碰了碰。 冰凉的触感抚上他的脸,沈辞垂眸看,是林桑晚的手,于是一把抓住,拿着鼻音道:“林桑晚,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 记得我。 莫名的,林桑晚很心疼沈辞。他是因为自己要离开,才难过吗? 林桑晚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敢继续往下想。 真正的离别是没有长亭古道的,只是一个不经意间,有些人就真的永远留在记忆中。 朔风凛冽,似剑刃般划过衣袂,沈辞望着林桑晚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雪夜里,数日积累下的伤在此刻一瞬爆发。 他轻咳数声,喉间涌动,竟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如朱砂洒落白宣之上。随即他那修长冷峻的身躯无声地倒在了尘埃之中。 “主子!”躲在暗处的两名暗卫失声大喊,立刻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至床上。 “裴松,你速去永都,将吴老先生请来,主子的病自小便由他照顾着。” 说话的是席闫,虽才十八岁,遇事却能临危不乱,处事极为周全。 话落,黑色的身影犹如融入墨色的幽灵,倏忽间自人间蒸发,遁入了那无边的暗夜之中。 **** 浮云阁坐落在龙州的东北方,与永都接连的浮山之巅上。阁内建筑简朴清幽,专收无家可归之人为弟子,教以剑术、暗器防身,以收集北漠、西尧、南顺三国的情报为己任,以情报赚取丰厚酬金,近两年来浮云阁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无人敢惹。 云雾缭绕,林桑晚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宗门,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过,奔波半月,终于到了。 瞭望塔上的弟子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拉了红色铃铛,兴奋大喊:“阁主回来了。” 声音响彻整个山顶,没一会,十多个蓝衣弟子欢快地出门相迎。 林桑晚摘下帷幔,看着一群十来岁的孩童,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说了多少次,不必出来迎我,有没有认真练功?是不是又想偷懒?” 4. 【04】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浮云阁中最高的一座便是机密阁,其高耸入云,层层叠叠,每一层都布有许兰知亲手打造的机关,若有人想要贸然闯入,必将陷入绝境,魂归九泉。 机密阁共有五层,楼层从低到高,代表着机密重要性从低到高。他们来到最顶层,其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石质圆台,其上雕琢着繁复细腻的花纹,中央凹,宛若深渊,实则是一处机关枢纽,控制着整个楼层的机关运作。 圆台四周摆放着几张沉甸甸的紫檀木椅,林桑晚坐下,倒了杯茶。 陆泊川取出架上的一封泛黄的信,递给她,面无表情道:“右都督兼定阳侯蒋礼很可疑,这封信正是蒋礼在石堰之变写的。” 想起沈辞说的话,林桑晚急忙打开,信中陈旧字迹映入眼帘。 陆泊川看着她那发亮的眼睛慢慢地变得沉重而悲痛,屋内气氛也骤然变得沉重起来,他起身开窗,想借着窗外的微风,将人吹得冷静些。 林桑晚握紧茶杯,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些,轻颤道:“是时候回永都了。” 暗中布下的棋,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她内心沉痛无比,五万将士无端枉死,死后无所葬,无所颂……他们该拿什么来还!!!! 陆泊川道:“什么时候动身?你此次私下出来,陆大帅知道吗?” “明日。” “你的身体……”他幽深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没事。去年冬日南虎军打了胜仗,陆大帅放了我一月的假。先生放心,我刚好可以同陆大帅一同回都。” 陆泊川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再说话。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林桑晚坐在刚发芽的桃树枝上,左手握着酒瓶,望着山脚下闪烁的灯火,久久出神。 “回来了也不来找我?”许兰知飞身坐在她旁边,抢过她手中的酒,撇嘴道:“够不够朋友?吃酒也不叫上我!” “许兰知,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那可太惨了,简直没有童年好不啦。”许兰知喝了一口酒,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开始眉飞色舞的说起他的悲惨经历:“你不知道,我的前前东家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才两岁不到。后来他哭着卖我的时候说家里太穷了,养不起。于是我又进了罗刹,天天被打,为了活下去,我每天变着花样讨好堂主。” 喝了小酒后的林桑晚双颊微红,眼中含笑却泛着泪光,“我以前总闯祸,也天天被追着打。” 那时,有一群人追着她叫骂,又有一群人护着她! 而现在,她形单影只。 她突然觉得委屈万分,抢回酒,飞身跃下,孤身一人,踏入未知的黑暗中。 风卷云淡,许兰知周身浮着白霜般月光,他抬眸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处。 他那澄澈干净的眸中渐渐的露出了森寒而心疼的目光…… …… 景仁二十一年正月以来,边关频频大捷,石堰一带悉数收复。被外放至大堰州的六皇子嘉辰王以千里一箭将北漠铁浮军将领射落马下,取其首级,挂于石堰城城门,以振军心! 按理说打了胜仗是件高兴之事,可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内此时却鸦雀无声。 殿内正中,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斜倚在蟠龙座的软枕上,双眼睨着台阶下众臣, “蒋都督,你怎么看?” 因石堰之变蒋礼从都督佥事升至右都督,且是太子舅舅,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只是大堰州并非他的管辖区,若是揪着嘉辰王的错处不让他回都,反倒惹得皇帝疑心。 蒋礼权衡片刻,拱手道:“臣以为,嘉辰王公然违抗军令,且煽动将士听他号令,是为大罪。但石堰一线城池五年来都被北漠占领,未有人能够收复,直至嘉辰王的出现,是以功过相抵。” 太子自小便对嘉辰王不喜,宫中兄弟姐妹总在自己面前夸他。本以为他五年前被外放至北地,永世都翻不了,不曾想倒是个狠角,还能从泥地里爬回来。他轻轻瞪了一眼蒋礼,而后幽幽看向左都御史何安鹤。 左都御史是太子一党,但是个和稀泥的,蒋礼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拆台,于是并不理会太子。 “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右都御史温正年急忙站出,他是个老顽固,认死理,听不得他人和稀泥,对着蒋礼反驳。 “若人人都效仿嘉辰王,轻则战败,重则兵变,国家动荡,陛下万万不可放过!” 皇帝眼皮耸拉着静静看着温正年,良久,目光转至沈辞, “沈爱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内阁首辅沈辞自翰林院出来后便受前首辅周瞻全力栽培,身兼大理寺卿和兵部尚书,因处事周全,智谋过人深得皇帝喜爱,为人刚正,从不结党营私,只忠于皇帝一人。 沈辞抬眸望了望皇帝,抬手遮嘴轻嗽几声,随后不疾不徐越出躬身上前施礼, “臣以为,正如温御史所说,嘉辰王念石堰一带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遂一心想要收复失地,其心可贵。但律法不可废,军令如山,违令者自当按军规处置,嘉辰王理应杖责五十,降为都司为期一年,罚俸两年。” 温正年听后撸了撸胡子,看着沈辞,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两年太子手下之人克扣军饷,皇帝只罚了他闭门思过三月,同样都是皇子,嘉辰王这个确实重了些。 皇帝嘴角含着笑,慢慢扶几坐正些,倾身 5. 【05】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过了惊蛰,越往南边,春意越盛。河畔杨柳依依,田间农夫披星戴月,忙着播种,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时至巳时,阳光斜照。永都城门外西北方卷起了滚滚尘烟,隐约传来了阵阵铁蹄声。犯着春困的守门小将们听到雷鸣般马蹄声,瞬间挺直胸膛,朝城外望去。 一个守门小将喊道:“是西北部狼旗!” “嘉辰王居然比预期早了六日归都。”另一个守门小将惊讶的同时立即喊人去宫里通报。 “看来今日热闹了,西南部陆大帅也是今日归都。” 看着奔近的狼旗,守门小将齐声高喊:“恭迎嘉辰王——” 疾风骤至,激起一圈圈尘土,战马猛地窜过城门,仰头高吼,马嘶声划破长空,随即停下,歪着头看着狼旗翻滚在半空。 黑衣甲士紧随其后,急速两侧列队站立,步伐整齐。 一位青年将军从中策马而来,他一身漆黑嵌金的盔甲,身姿挺拔如松,背后黑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 王大监笑盈盈地迎上,可萧逾白脸上不见半分神情,勒马停下。 王大监擦了擦眼,近看这位黑衣青年,他约莫十九岁,剑眉斜飞入鬓,鼻如峰脊,一双凤眼里透出一股孤傲和冷寂,满身具是荒芜肃杀之气。 王大监心颤,心道:“永都要变天了,这位嘉辰王萧逾白不再是以前那位风流倜傥的王爷了。” 还未等萧逾白下马,另一侧的一队轻骑已经破风而出,挑衅般地从黑衣甲士中经过,西南部陆大帅率领的白甲军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冷冽的银光。 守门小将激动得高声大喊:“西南部陆大帅......归都!” 最前端的是一位腰挂长剑的银甲红袍少年,他笑容飞扬,挺坐马背之上,一双黑亮清澈的双目藏匿着成年男子少有的不羁,风一吹,他身后的大红斗篷立刻被兜起,宛如一片红云,实在是配得上鲜衣怒马少年郎。 银甲红袍少年便是陆国公府的三公子——陆岑。他勒马回头,对着还在后头的两人大喊:“还是本大爷第一。” 不时,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女驾驭着骏马,在他身旁停下,不屑道:“要不是你耍诈,肯定是晚哥胜。” 这位紫衣少女名叫陆青钰,是陆家荣国公府里的四小姐。她的五官有些酷似男子,眉宇间英气逼人,若非身材窈窕,倒是会让人误以为是位男子。 陆岑吹了一个口哨:“这叫兵不厌诈。总归是我赢了,晚上还是老规矩。” 陆青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要脸。” 陆岑道:“呵,谁不要脸了,输不起就别赌。”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位红衣女子在他们身侧停下,眼睛温柔得能沁出水来,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两一个过了笈礼,一个行了冠礼,怎么还吵个不停呢。” 熟悉的声音裹着春风吹入萧逾白耳中,他静水无澜的脸上泛起了波澜,一双凤眼似寒星溅血般,猛地收缩,一颗心也再次跳动起来。 他勒马回头,抬眸凝望着红衣女子,神色已恢复平静。 似乎感到有人盯着她,林桑晚扫视前方,与一道灼热的视线撞上。既然光明正大地回了永都,她就没想过要避开萧逾白,但今日的偶遇,着实让她心尖一颤。 静默良久,林桑晚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出声喊道:“嘉辰王安好。” 萧逾白轻“嗯”一声,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而后转身,也不再等陆大帅,直接扬尘而去。 这四年来,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林桑晚还没死,她还活着,于是对外宣称王妃受大火侵袭,一直昏迷不醒,养在普渡寺庙。 不曾想,她竟然真的还活着。震惊、兴奋、喜悦从眼中蔓延至全身,骏马也跑得愈发快,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不见。 陆岑与陆青钰回过神来时,只能将将看到一角黑色披风在眼里消失。 “王爷了不起啊。”陆岑朝他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王大监立在旁边,冷汗直流,他取出锦帕擦了擦额头汗水,心道:“四年前的将门罪女,嘉辰王对外宣称病重的王妃林桑晚,居然同陆大帅一同回来了,永都真要变天了。” 养心殿内,沈辞正向景仁帝汇报白鹿州水患情况,太子也在一旁旁听。自持秦王外放后,睿王萧祁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太子之位。 白鹿州地处沿海,地势又低,因此常年发生水患。朝廷每年给到白鹿州的赈灾银两、物资一直都是差不多的,可今年白鹿州向户部上报的数额却比往年多了一倍,这其中定有人想要中饱私囊。 况且工部每年都派人前去开挖河道、疏浚河床、修建堤坝和水库,怎么还能年年发生水患? 景仁帝眯着双眼,听着沈辞点中的几方要害,直接将手里的折子甩到地上,对着富贵怒道:“去把户尚书楼之序和工部尚书江松阳叫来。”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待富贵出去后,一位传话小太监走了进来,在景仁帝身旁低声道:“启禀陛下,嘉辰王提前归都了,今日陆大帅也恰好归都了,都在殿外候着。” 景仁帝思忖片刻,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西北区将领和西南区将领悉数跪地叩拜。 “都起来吧。”景仁帝将头靠在金色软枕上,看了看西北总兵祝青云,又看了看萧逾白,道:“此次能收复石堰一带五城失地,实乃幸事,朕心甚慰,封赏的圣旨已经在送往你们各府路上。” 祝青云拱手示礼道:“多谢皇上赏赐。” 萧逾白随后同道。 景仁帝起身,缓慢地走至萧逾白身边,拂上他的手,眼神犀利道:“当初将你外放至大堰州,吾儿可有怪朕?” 萧逾白立即跪地,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缓缓道:“父皇明鉴,大堰州是我国北疆之咽喉,明白父皇意在锤炼儿臣意志,增长知识和才干,这番良苦用心,儿臣岂能不知,又怎敢怪罪。儿臣心里只有感激,要说怪,那也是只怪自己不能替父皇多分忧些。” 倒比以前更稳住,知进退了。景仁帝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扶他起身,道:“不愧是朕的好皇儿。想必你也知道了,此次回都城就留下吧,” 太子脸色一沉,阴暗地瞧了萧逾白一眼。 景仁帝坐回椅上,瞧着陆南岳后方的三个生面孔,提高了音调道:“听说陆公国这几年得了三个年轻干将,尤其是林北,领着三百人小队就敢去断西尧军后方粮草。” 听到皇帝提起三人,陆岑紧张地把头压得更低了,以前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觉得,如今要封赏了,倒是紧张起来了。 而陆青钰也是压低了头,只有林桑晚,微低着头,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站着。 陆南岳回道:“启禀皇上,是犬子和犬女见永都待着无趣,跟着去西南边境玩玩罢了。至于林北......” 声音突然停止,只见陆南岳立即下跪恳切道:“启禀皇上,微臣有罪。起初微臣并不知道林北原名叫林桑晚,更不知道她是嘉辰王未过门王妃。三年前,她隐姓埋名入我南虎军,从无名小卒靠着在战场上打下的军功一路走到微臣跟前,微臣见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将,于是起了私心,便将她留 6. 【06】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许是年事已高,景仁帝忽感乏了,正要离去之际,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道:“楼尚书和江尚书正在殿外候着。” “宣他们进来吧。”景仁帝已是疲惫不堪,太子见状连上前扶住他,低声道:“儿臣已命人准备了茶点,父皇要不先小憩一会?” 景仁帝回看他,默然道:“你要真为父皇考虑,就早日学会独自处理政务。” 太子恭敬顺从地回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愚钝,还有很多地方还需跟着父皇学习。” 楼之序和江松阳进殿后,楼之序解释道:“微臣仔细审查了白鹿州府尹递交的账簿,其中三分之二的河道需要需要疏浚,又有老旧的堤坝需要重建,并且白鹿州近两年来人口速增,大堰州的百姓纷纷南下,灾后重建时所需的赈灾物资,如粮食、衣物等自然就多了些。” 沈辞望着前方两人,清冷道:“堤坝年年建,年年坍塌,这质量着实令人感动。至于南下的百姓,楼尚书可有计籍过?” 楼之序微怒道:“你这是怀疑本官,我自然看过计籍,难道会有假?” 沈辞从袖口拿出一本册子,淡淡道:“这才是白鹿州真实的百姓数量。” 楼之序见状,立即偃旗息鼓,默不作声。 景仁帝已是极乏,转头望向太子,道:“白鹿州水患,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太子走到案桌前,双手恭敬示礼,道:“回父皇,臣以为,虽二臣争论于赈灾之金帛,然吾等宜深思熟虑,何以解白鹿州岁岁洪涝之苦。欲使来岁水患不兴,或至少减轻其害,须谋长远之策。” 景仁帝:“你可有良策?” 父皇放萧逾白回都,是有意让我俩相争,如是他再不多表现,这太子之位也要坐不久了。 思索片刻,太子道:“儿臣斗胆请缨,愿亲率精兵,护送救灾银粮,奔赴灾区,督导重建,以解民困。同时,臣欲深入调查水患之因,寻求长久之策,以绝后患。儿臣虽愚钝,但愿竭力以报国恩。” 景仁帝道:“胡闹,你是一国太子,怎可随意离都。” 沈辞道:“微臣有一策,可派锦衣卫顾指挥使护送赈灾银两和物资,再从都察院抽调人手监管,而拨款额度照往常一般。至于水利工程一事,还请江尚书派可靠之人前去,待工程完工,微臣陪太子殿下一道南下审查,皇上觉得如何?” 景仁帝微眯着眼,静默片刻,道:“就依沈大人所言。” 此时已是末时,皇宫的金顶琉璃瓦在暖阳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辉,沈辞出了养心殿,便疾步往正午门走去。 正午门外,宫墙巍峨挺立。林桑晚对着陆南岳行了一礼,以表心中的感激之前。 陆南岳翻身上马,眼眸犀利如鹰,若是他仔细瞧一个人,定能感受其中蕴含的强大威压,那是在战场上才能形成的天威。他勒住缰绳,瞧了林桑晚一眼,对着陆氏兄妹沉沉道:“若无事,早点回,你们娘等着呢。” 陆岑道:“知道了,老头子,赶紧走吧。” 陆青钰对陆南岳挥了挥手,连忙拽住林桑晚的手道:“晚哥,我刚刚都快被你吓死了。” 陆岑挑眉道:“瞧你那点出息。” “你不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陆青钰不甘示弱,抬腿便踢陆岑腿。 陆岑巧妙躲开,语气挑衅道:“你踢不着呀,踢不着。” 陆岑气急,取下马上长鞭对着陆岑前胸就是一甩,林桑晚见状抬手接住,对着两人笑道:“肚子饿不饿?正好没用午膳,我请你们。” 陆岑道:“那不得去永都最好的酒楼福仙楼。” 陆青钰连连点头道:“就这个,好几年没去了。” 三人正要上马之际,萧逾白打马过来。 四年未见,他个子长高了不少,肩膀宽阔不少,面庞的轮廓也更加深邃俊美,一双凤眼不再慵懒闲适,眸底盛满阴鹜,可在见到林桑晚的那一刻便变得深沉而明澈。 “哇塞,哇塞,晚哥,你未婚夫好俊。”陆青钰见到传闻中的未婚夫,激动不已。 陆岑不满道:“有你哥俊?” 陆青钰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像似在说:你就别想了,你要是能成,这三年来早就成了。 萧逾白在林桑晚身前停下,目光灼热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本王的王妃,是否该跟为夫回家了。” 林桑晚实在没曾想当初纯良的弟弟能这般具有攻势,打量了他一眼便败下阵来,他眼里的那团火,她曾在沈辞眼中也见到过,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世间的七情六欲她在这四年间已经懂得不能再懂,可现在她只能装傻。她再次清朗明亮看着他,福礼笑道:“嘉辰王安好。” 萧逾白眼底幽暗,脸色倏然一沉,低沉道:“我的好阿姐,我们该回家了。” 林桑晚看着他笑道:“民女与王爷还未拜堂成亲,于礼不合。” 萧逾白摩挲着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笑道:“王妃倒是提醒了本王,该着礼部挑个良辰吉日了。” 她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偏了,让他们一个两个都变得如此偏执疯狂,妩媚的脸上无一丝慌乱,可心里却头疼的不行,她是该同萧逾白好好聊聊。 正犹豫之际,陆岑走到她身前,向萧逾白行礼后,正色道:“嘉辰王,永安郡主现下还是陆家人,若是无事,我们先告辞了。” 萧逾白眼中极力隐忍,没看陆岑一眼,沉沉道:“我的阿姐,你忘了,我们该去祭拜母妃了。” 初春三月,天气阴晴不定,忽然乌云密布,带着滚滚而来的春雷,震得众人呼吸一滞。一如剑拔弩张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狂风卷过众人,吹得衣衫猎猎作响,谁都没动一步。 “阿晚。” 一道又低又磁的声音打破了即将来临的风暴。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形瘦高,着一身三品文官的官袍的男子正缓缓朝他们走来,通身散发着清冷又温和的清贵之气。 看着来人,陆青钰也走向林桑晚,眉宇间微露疑惑,低声道:“哇靠,晚哥,这是什么情况?你同沈大人也有干系?” 林桑晚未回答,眉头微皱,看向沈辞,笑了笑,回道:“沈大人。” 萧逾白瞧了沈辞一眼,见他神色淡定,对林桑晚还活着此事表现得甚是自然,心底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只有他一人是最后知晓,也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沈大公子。”陆岑本就身高腿长,没走几步便搭上他的肩膀,爽朗道:“哦,该叫你沈首辅了,你说你年轻轻的,当什么不好,非要去内阁,跟一群老头待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我一样驰骋沙场,大杀四方。” 沈辞面无表情地喊了声“陆三”,将目光落在林桑晚身上,道:“雨意渐浓,还是先寻个檐避避。” 还未等林桑晚回话,陆青钰眨巴眼睛,轻轻道:“不如去陆家别院?爹爹说晚哥要是没地方去,可先住那里,陆家已经派人打扫过了。” 镇北王府被封,多年没人打扫,自是不能再去。刚恢复封号,府邸还未赐下,回陆家宅院是最好的。林桑晚对陆青钰笑了笑,想起这些年陆大帅对自己的照顾,眼中氤氲,只是回了都城,危险重重,她不能拖累陆家,低声道:“替我谢过陆国公,只是阿娘在世时,给我留了一处别院,有地方去的。” 再看看萧逾白,林桑晚心里苦笑,该怎么才能把这个弟弟引回正途。< 7. 【07】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雨幕如烟,林桑晚往沈辞方向望去,瞬间有些失神。他身姿挺拔,宛若松柏傲立风雨,即便在阴霾的雨天,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他浑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冷孤傲之气,宽肩窄腰,一如往昔,俊美得有些迷人。 林桑晚美目华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思绪万千,却又毫无头绪。 她觉得,沈辞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鄙夷嫌弃,相见便烦。当然,也绝对不能算好。 ...... 南顺朝景仁十五年腊月二十二,天将亮,鹅毛般大雪毫无迹象般从空中落下,砸向永都城门前乌压压的百姓头上。 岁暮风寒,又突下大雪,城门前的百姓却没有要离开之意,反而络绎不绝,纷纷自觉地汇聚于街衢两侧,翘首以待。 今日,忠勇无双的镇北王将凯旋归来。 镇北王名叫林尚胜,年少时便随太祖恒皇帝举义帜,征战四方,是南顺国第一个异性王。 建国之初,按南顺律法,各大将领手下的私兵本应收归朝廷,回到各地卫所。 但西北有北漠国,对南顺国虎视眈眈;西南亦有西尧国,怀觊觎之意。 太祖恒皇帝知林尚胜用兵如神,屡战屡胜,其所领的神勇军,威震四方。因此,太祖恒皇帝允许镇北王的神勇军无需归编,以御外辱。 城门前,人声鼎沸,皆在讨论镇北王大胜北漠国铁浮军之事。 人群中有人道:“距上次见到镇北王还是十年前。” 有人唏嘘道:“可不是嘛。当初镇北王不忍西北一带百姓受北漠侵辱,于是向先帝请缨,携全家驻守大堰州,这一守就是二十来年。” 另一人道:“听说这次北漠来了个声东击西,想要从焱县突破,结果镇北王嫡孙女林桑晚凭借一人一枪守到了援军到来,一战成名。” 听到这,人群中有人大声笑道:“听说这位嫡孙女不但智勇无双,长得更是仙资佚貌,为一睹芳容,我可是鸡叫声没响就起了。” “瞧你这出息。” ...... 阵阵笑声、赞美声混在凛冽的风声中被送至街边不远处酒楼。 “我到要好好瞧瞧这位嫡孙女是有多貌美。” 酒楼东面一处雅间,两名少年坐在一张紫檀木雕花圆桌边,上面摆着各色精致早点。 刚刚说话之人乃是朝中望族陆家的三公子——陆岑。 提起陆家,南顺朝野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南顺刚平定内乱,百事待兴,西尧和北漠趁此对南顺发动战争,一旦开战,南顺国的胜算只有三成。这时陆岑祖先陆言津以使臣身份独自前往西尧游说,力挽狂澜。 自此陆家在朝廷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当今太后也出自陆家。 可这位陆三公子,与其祖父可差得太远了,年过十七,整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其平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收集骏马,二是收集美人,连他院里的丫鬟都美得各有千秋。 若非大街小巷都在传林桑晚有倾城倾国之姿,天天听,天天念,惹得他心里痒痒,他是绝不会起个大早赶来。 坐在陆岑对面的少年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地吃饭,一双淡眸飘向窗外行人,神色平静。 外头纷纷攘攘,搅得陆岑愈发难熬,打开折扇,对着眼前清冷男子说道:“我说沈大公子,你就不能跟我聊几句?” 沈大公子,名沈辞,年十七,乃是清流书香世家沈家的长房长孙,自小惊才绝艳,是沈家最得意的后辈。前年乡试更是拔得头筹,族中长辈皆对他赞不绝口。 可他为人却极清冷淡漠,极守规守矩。 这两人的性格本是南辕北辙,根本玩不到一快去,可沈辞母亲出自陈郡谢氏,与陆岑母亲祝氏在未出阁前便是挚友。 因此自谢氏生下沈辞难产离世后,祝氏常常会带着陆岑去沈府探望一二,一来二去,两人便熟得热乎。 然而,沈辞的父亲因常年思念亡妻过甚,在沈辞五岁时郁郁而终。这之后,他便由族中叔伯抚养带大,性格也愈发沉默寡言,端正死板。 待咽下嘴里糕点,沈辞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陆岑嘴角抽搐,对他这幅死样子早就见怪不怪,可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懊恼,真该打死叫上他那群狐朋狗友,要不是昨天他们都喝大了,起不来,自己也不会一大早跑去沈府将眼前这个清冷至极的家伙拉过来。 “镇北王快进城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声高呼声,震得陆岑手里的折扇抖了抖。 他也顾不得矜贵,急忙起身往窗边站着,稍探出头往城门方向望着,若瞧仔细了,倒有些望妻石般味道。 阴云蔽日,天际刮起狂风。守门小将呵着手,听到了雷鸣般的马蹄声,心潮澎湃,高声大喊, “恭迎镇北王——” 城门大开,一队人马,在万人拥护声中,踏雪而来。 马蹄声渐近,陆岑绕过前排将领,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抹红色倩影上。 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着红衣,手持长枪,高坐雪白骏马之上,笑意盈盈地望向前方。 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缎带束起,风一吹,便翩翩起舞,明媚得有些刺眼。 陆岑有片刻的愣神,不自觉轻吟:“红衣落白雪,秀发随风长,巾帼英姿,乃生平罕见。” 朔风呼啸而过,沈辞凭栏远眺,寒晨薄雾般淡眸在见到那抹红衣后,也有稍许波动,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 马蹄踏起尘泥,混着落雪,模糊了视线。 可陆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林桑晚的面容,再也不能忘。 她的脸庞小巧而精致,宛若精雕细琢的玉石,无尽的灼艳中藏着两分坚毅,眉宇间流露出历经百战的自信与从容。 她的眼眸,深邃而明亮,闪烁着希望,光明,或者说蕴藏着世上一切美好事物,令人移不开目光。 陆岑忍不住道:“今日真没有白来。” 沈辞放下茶杯,走到他旁边,面无表情俯视着林桑晚。 只见几片白雪落在她浓密睫毛上,下意识地,她微仰面庞,抬手抹去,睫毛轻颤,穿过尘雪,看到了一扇落了霜白的窗。 窗内有两道身影。 紫衣身影手中的折扇实在扎眼,林桑晚顿时眉头微蹙,此等天气拿着扇,实在是附庸风雅。 转而望向旁边的白衣男子。只见他肤色白皙,眉目隽秀,气质斯文清贵,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将这沾染风俗的酒楼衬得如何浩瀚星空般风致高雅。 只是他那双眼眸浅淡而深邃,清冷得仿若深山涧月,凛峰啸雪般寂远孤骜。 她再次皱了皱眉,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拂去一人周身的霜雪之意。 可眼睛一眨,再次望去,窗内只剩一个紫衣身影,马蹄在原地踏了几步。 回过神,她礼貌性地笑了笑,而后打马向前。 陆岑见佳人对自己一笑,立即同街上欢呼之人一般摆手大吼,丝毫不顾及形象。 若干年后,林桑晚想起初次见面场景,依旧只能记得沈辞那张清隽绝美的脸庞,尤其是他那双大眼睛,有些摄人心魂。 可陆岑明明也是翩翩公子,在世家公子榜上也能进个前十,而林桑晚对他毫无印象。 只能说陆岑不该拉沈辞一道,沈辞往那一站,便是皎皎君子,风华绝代。 随 8. 【08】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岁初元月,家家户户高挂红灯笼,屋檐上的白雪也闪烁着红亮的喜气。 林桑晚放下车帘,隔绝周遭的热闹,笑道:“爹爹,你额头的川字都快蹦出来了。” 自打上次从宫里回来,林慕峰每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桑晚不傻,自然瞧出了端倪。 在大堰时,即便是兵临城下,她这个父亲都不曾皱过眉。 林慕峰靠着车壁,手指放在眉心揉搓,沉重道:“阿晚,为父对不住你。” “父亲,你说什么浑话。”林桑晚手拖着下巴放在膝上,道:“女儿难道不是林家人?您常说为人子,当尽孝;为人兄,当尽责;为人臣,当尽忠。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用了?” 林桑晚坦坦荡荡地看着他,认真道:“女儿身体里流着林家血,林家的繁荣兴衰自然与我有关。我吃着林家的,用着林家的,林家需要我的时候理当站出来。您不是常说我们林家的孩子只要站出来,便是顶天立地,怎么到我这就觉得有愧了?” 这几日里府中的氛围冷到极点,往日里笑容满面的二叔也愁容满面,一问才知,过了年,阿徽也十五了。 再说她那个谋略过人的祖父,不晓得撞了什么邪,也不考校自己功课了。 她的娘亲,每次看自己,都要红下眼。 林慕峰拍了拍她的头,烊怒道:“老大不小。” “哎呀,别拍,发髻要乱了。”林桑晚双手摸头,道:“这可是喜姑花了两个时辰给我梳的头,今晚我可是要去艳压群雄的。” 在她的抱怨声中,马车在正午门前停下。 新年尹始,按南顺国习俗,会在太和殿宴请五品及以上官员及家眷。 经过太和门,便能看到金碧辉煌,红红火火的太和殿。 朔风卷过,刮得宫灯不住摇晃。林桑晚太和殿门前的白玉阶梯上停了下来,拢了拢貂毛镶边赤羽锻面斗篷,然后抬头望向眼前奢华得有些晃眼的宫殿。 只见殿外两廊摆满了酒席,西侧最前边有一道坐得端端正正的浅蓝色身影。 似乎发现有人看自己,沈辞抬眸,望向她。 只见她面若桃花,眉眼弯弯,眉宇间带着两分恰到好处的英气,肩上鲜艳的斗篷更衬得她容色无姝,娇艳无比,可那双眼眸却纯净而明亮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她搓了搓被冻红的鼻尖,仰起头,对着他笑得灿烂明媚。 沈辞看了她一眼,见到鲜艳斗篷下的雪白脖颈,他恍了神,不知为何,他好想在上面用力吸上一口。 宫灯啪啪作响,将他拉了回神来。忽觉失仪,沈辞淡淡地朝着她的方向作了一揖。 林桑晚立在原地回了一礼。 林慕峰对着沈辞点头示意,望了一眼他身边的沈怀青,转头低声道:“那是沈家小子,你喜欢?” 知女莫若父,林桑晚点点头,笑道:“谁不喜欢俊美的男儿郎。” “那徐家的大公子也长得俊美,你怎么不多瞧上一眼?”林慕峰鄙夷道。 林桑晚老实说道:“徐家大公子长得不如他。” 听到他们的对话,林尚胜咳嗽了几声,转头觑了一眼,才往台阶上走去。 林桑晚进殿内前,又忍不住瞧了沈辞一眼,而沈辞早已把目光落在别处。 殿中的官员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除了几位皇子、皇后和皇上。在座的各位见到镇北王后,纷纷起身寒暄几句。 林桑晚被内侍公公领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静静地瞧着四周。 这是她第一次入永都,也是第一次入宫,参加宫宴,不说好奇是假的。 她偷偷地瞄了一圈,发现文官那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回望后,才发现是那天的紫衣男子。 当时瞧得不仔细,今日一看,倒也生得俊俏。只见他细眉杏目,鼻梁挺直,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狡黠与轻狂。 他的身上穿着一袭满金线云纹的宝石蓝色锦袍,腰间系着镶嵌翡翠的玉带,更显通身贵气,可林桑晚还是觉得他有些纨绔孟浪。 “那是陆家的三公子。”林慕峰厚重的声音在耳边向起。 林桑晚轻嗯一声,她对着他坦然一笑,她不似其他名门闺秀,被人盯着后只会羞答答的脸红低头。 “嘉辰王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林桑晚转头望去。 只见一位通身更加贵气的男子朝自己缓步走来,他面容温润如玉,眉如远山横卧,眼似秋水澄澈,透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恬淡。 尤其是额前垂落的几许缕青丝,更添几分慵懒之姿。 这样一张稍显稚嫩而俊秀的脸,若是放在大堰绝对能成为姑娘之间争相疯抢的香馍馍。 林桑晚听父亲提起过,嘉辰王,名萧逾白,年十五,当今皇上的第六子,未满两岁时被自己的姑姑贤妃收养,直到十岁自立府邸,才搬出皇宫。 当年贤妃闲逛时,偶然间被一阵响天彻底的哭声吸引,走到后才发现一名奄奄一息的宫女旁边放着一个两岁不到的稚子,着人打听,才知是皇帝遗弃在冷宫的皇子。 之后,贤妃也不怕皇帝厌弃,愣是收养了他。 待他落座,林桑晚轻声唤了一声,“嘉辰王。” 萧逾白缓缓回头,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磁道:“阿姐。” 虽然自己比他长了一岁,可他第一次见面就叫阿姐着实让林桑晚有些微囧,她没有给小辈准备压岁钱,却白得了个便宜弟弟。 可面上,林桑晚笑得明媚,道:“好弟弟。” 萧逾白倚栏而坐,姿态闲适高雅,轻笑一声,“阿姐可还要回大堰?” 未等林桑晚回答,门口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只见皇上携皇后落座,其他几位皇子紧跟其后。 皇上扫视了一圈,简单说了几句后,殿中丝竹声起,舞姬施施然入内,宴会正式开始。 酒至酣处,景仁帝叫停舞乐,对着镇北王道:“多亏了镇北王及一家好儿郎的辛苦镇守,才能使我南顺繁荣昌盛,百姓安康。” 镇北王缓缓起身,道:“皇上抬爱,我国之昌盛,实乃皇上之恩泽,微臣只不过是尽点绵薄之力。” 9. 【09】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北漠国虽签了条约,但难保不会死灰复燃,短时间里,景仁帝还不能收回镇北王手里兵权。 十日后镇北王一家离都,景仁帝率领百官送镇北王一家,永都城的百姓也都挥泪相送。 林桑晚牵着全家福,待在城外十里亭下,眺望着渐行渐远的神勇军。 战马嘶鸣,铁蹄扬尘,全家福发出雷鸣般的嚎叫,挣断缰绳,破风而追。 林桑晚握枪而立,许是被风沙迷了眼,眼框有些湿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林家世代忠良,万万不可让皇上疑心。 她,只能留下。 “阿姐。”一道温润声音悠扬的自远处传来。 林桑晚回头,见萧逾白坐在马上,笑得春风和煦。 眨了眨眼睛,林桑晚爽朗道:“好弟弟,你这是要出城?” 萧逾白慵懒地伸个腰,“听说阿姐骑术无人能及,早就想找你比一比。” 林桑晚眉一挑,打了声哨,全家福立即回到她身边,她将长枪挂在马背上,而后翻身上马,得意道:“还没人能在骑术上赢过我。” 一声抽响,林桑晚座下骏马当即奔出。 萧逾白握紧了缰绳,也策马追上,道:“母妃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进宫看看,她甚是想你。” “前日不是才进宫看过?” “是嘛。” 林桑晚不再言语,又抽了几鞭,将他狠狠地甩在身后。 景仁十六年春蒐围猎,这是林桑晚第一次参加皇家重大活动。 镇北王府的男眷皆在大堰州,所以林桑晚是跟随林氏的一脉旁支前去的,现任刑部侍郎的林海。 “大姑娘,日头正晒,进马车坐坐吧。”一位梳着中年发髻的妇女拉起车帘子,看着高坐马上的林桑晚,劝道。 林桑晚侧身,粲然一笑。“大伯母,你们坐着就好,我自小骑马骑惯了。” 杨月如慈爱的看着她,温声道:“累了跟伯母说。” 林桑晚如往常一般,乌黑的头发用一根大红色发带高高束起,身着男子便捷款式正红色的衣服,黑色衣边镶嵌着暗红色花纹,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赶了几天车程,到达玉泉围场已是傍晚,林桑晚同杨月如的两名女儿同住一个帐子。 “阿晚,听说婶婶让母亲在春蒐围猎中给你物色合适人家。”林窈问道:“你可有留意?” 林窈,林海的嫡长女,年十七,正与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议亲。 林桑晚:“......” “三皇子今年也十八了,皇上有意在随行的王公大臣女眷中给他挑选一位正妃。”本要睡了的林宜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兴奋道:“而且三皇子长得也俊俏……” 林宜乃林海的三女儿,年十六,比林桑晚早了几天出生。 林窈道:“皇家有什么好的。” 似乎想到什么,林窈幽幽的问道:“你们可知道今年来了一位什么人物吗?” 林宜道:“谁?” 林窈郑重道:“沈家嫡长子,沈辞。” 林宜咦了一声,道:“传言他惊才绝艳,俊美无双,但又极少在众人眼前露脸,不喜社交,往年都是称病不参加的诶。” 少女怀春,林窈内心雀跃地说道:“是不是很期待?毕竟我们都还未见过他的真容。” 见无人搭话,林窈往看向桑晚,只见她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围猎当日,风和日丽,诸事皆宜。 在自由围猎时,林桑晚翻身上马,憋了好久的野性终于能释放一把。 阳光刺穿云块,洒在玉泉围场的一处丛林间,如缕缕金丝。 在东边一处深林中,有四五个少年结成一队,眼含不屑的看着远处一名少年。 为首的少年叫蒋辰豪,乃定阳侯府的二公子。只见他头戴金冠,衣着华丽鲜艳,但一张脸却长得寒碜无比,凤眼塌鼻,且眉头处长了颗大黑痣。 蒋辰豪盯着远处正要离开的霜般少年,怒道:“你给我站住,惊扰了我的猎物还想走?” 远处的少年头戴玉簪,身着浅蓝色骑装,可一身骑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清雅之气。 他抬眸看了眼蒋辰豪,淡淡的,散发着寒光,抬手示礼,道:“林中猎物能者得之。” 声音及其淡雅,却又不怒自威。 听此,蒋辰豪气急,“你是谁?敢这样同我说话?” 沈辞不惧不怒,淡淡道:“沈家,沈辞。” 跟在蒋辰豪身旁的三位少年本以为他的来头很大,先前皆不敢吭声,可听道名字后,皆笑出声来,其中一人大笑道:“我当是谁,不过是没落世家的公子。” 沈辞深居简出,京中少有人知其长相。 身旁的人皆哈哈大笑,另一人附和道:“不就是觉得自己肚里有点文墨,长得稍微得京中女子多看几眼,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他可是定阳侯府的二公子,皇后的亲外甥。” 三人有一句每一句的唱着,沈辞颔首,修长舒朗的眉眼微微皱起,冷淡的扫了一眼他们,只觉无聊,骑马转身,便要离去。 见他要走,蒋辰豪连忙拔出箭囊中的箭,拉紧弓箭,忽然,箭矢犹如闪电般划破长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沈辞后背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在蒋辰豪西面不远处,一道红色身影突然站起。 她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目标,手中的箭在蒋辰豪发动后也一同射出。 这一箭,气势如虹,在空中直接射穿了蒋辰豪的箭,后正中两米外草从中的野兔。 听到背后声响,沈辞转身,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断箭,此时的他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连春日的和风吹至他身边时都带了些冷意。 蒋辰豪一行人被他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几步,稳下神来看向来人。 沈辞抬眸一同看去,只见她立在马上,手握长弓,一袭红衣迎风飞舞,飘逸若仙。 即便离得远,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镇北王嫡长孙女,林桑晚。 待走近,林桑晚先是扫了蒋辰豪几个人一眼,笑道:“堂堂侯爷之子,只会些偷鸡摸狗之事,真丢人。” 蒋辰豪被怼的满脸通红,暴怒道:“你又是谁?居然敢管我的事?” 林桑晚挑眉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人特喜欢打抱不平,尤其是你这种仗势欺人之人。” 怒极,蒋辰豪用手指了指林桑晚,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便拿出箭囊里的箭,对着她接连射了几箭,可都被林桑晚一一避开。 林桑晚笑得明艳:“蒋公子的箭术怎么如此差劲,十箭未中一箭,连我家的朵朵都不及。” 此时的蒋辰豪已经怒不可遏,对着身边的三个人道:“你们还不给我上?将她拿下。” 在场的三人皆战战兢兢,无一人敢上前。 见他们呆愣,蒋礼骂道:“没用的东西。” 其中一人怕事情不可控制,于是低声道:“蒋公子,她就是前两个月才回永都的林桑晚,我们还是别惹了。” 另一人附和道:“对对对,听说她十岁时能以一枪杀狼王,十三岁时能独战 10. 【10】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林桑晚入座的时候宾客已来了大半,沈辞恰好正坐她的对面,状似无意的与她对视了一眼。 一袭白衣的沈辞比白日严肃死板的模样又多了几分仙气,看着也顺眼多了。 她对着他眉毛一挑,嘴角噙着笑意,举起手中的酒杯向他示意,行为有些孟浪。 可她又偏偏长了一副明艳动人的脸,一瞥一笑皆可引得男子芳心大动。 沈辞眼神黑沉,别开脸,不理会。 见他不待见,林桑晚啧了一声,一口闷了杯中琼酿。 “晚妹妹,你是何时识得沈辞?”林窈同她一桌,低声问道。 “就今日。” 林窈悔恨不已,道:“早知让爹爹请个武先生练骑射了。” 林桑晚微蹙眉,不动声色问道:“窈姐心悦沈辞?” 林窈脸色微红,蚊子般小声道:“他可是俘获了都城中七八成姑娘的芳心,我有心也无用啊。” 听此,林桑晚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在场未出阁的姑娘皆含羞带怯的飘向沈辞。 再看沈辞,坐的端正笔直,一双眼光射寒星,仿若画中走出一般。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确实值得多看几眼。 席中的陆岑见林桑晚直勾勾地盯着沈辞,立即起身坐到他身旁,道:“你小子好啊,不声不响地挖我墙角。” 沈辞本不想说话,可见林桑晚转头又望向其他男子,面无面无表情道:“我与她不熟。” “她都跟你敬酒了,这还不熟?”陆岑气急,抓住沈辞的手,痛苦道:“她都不瞧我一眼。” 沈辞:“......” 似乎又有目光传来,只见萧逾白倚在栏上,把玩着蜜橘,姿态慵懒地瞧了一眼沈辞,神色依然云淡风轻。 沈辞朝他作揖,神色平静。 月色朦胧,风卷残云。两人虽未言语,可眼神交汇的刹那,似有一股力量在暗中较量,如同剑锋相抵,火花四溅。 半柱香后,皇帝携皇后和贤妃入坐。 歌舞起,丝竹响,觥筹交错间,席上的景仁皇帝望了一眼喝得正兴的林桑晚,对着贤妃缓缓道:“朕每每看到她,就想起你当初刚进王府的时候,也是这般豪情风流。” 坐在景仁皇帝左下侧的贤妃名叫林慕雪,当今镇北王之女。 她着一身绛紫色金丝长衫,灼艳妍丽如刚盛开的牡丹花,美得让人觉得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迫于眼前,尤其是眉间显露出的两分英气,给人一种艳而不俗,美而不妖之感。 闻言,林慕雪望了一眼林桑晚,眸光微转,侧头,红唇轻启,佯装恼怒道:“皇上是不是嫌弃臣妾年老色衰了?” “怎么会。”皇帝笑了笑,也不顾及皇后在场,认真道:“贤妃一直都是朕的心头好。” 这点没说错,自从入了王府,景仁帝一直对她珍爱有加,除了宠爱,还给了她该有的尊重和范围允许内的自由。 贤妃的眉梢翘起,道:“皇上就爱拿我说笑。” 皇帝笑了笑,转身对着身边的太监示意,让林桑晚往前坐些,好叫人看清楚些。 上前后,不明所以的林桑晚对着席上三人行了礼。 景仁皇帝自上位后一直是温和仁善的,即便是发怒也是没有大声过的,可他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他慈眉善目的看着林桑晚,问道:“林姑娘回都城也有两月了,可有水土不服的地方?” 月明如昼,银辉遍地。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席中之人皆看着前头的林桑晚。 林桑晚不明白皇帝的用意,行礼笑道:“谢陛下关怀,臣女一切都好。” 皇帝嗯了一声,垂下眼皮,笑呵呵道:“不知林姑娘觉得朕的秦王如何?” 三皇子萧润,时年芳十八,十六岁时因治水有功而封秦王,后帮忙处理朝政诸多事务,深得圣心。也正因此,太子之位空置多年。 南顺朝历来立嫡立长,不知为何,当今皇帝迟迟不肯立大皇子贤王为太子。 秦王如何? 难不成又想给自己指婚。 林桑晚只觉背后冷汗直流,林家只终于朝廷,只忠于皇帝,绝不参合党争,他这是试探?还是真的意给秦王选妃? 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很难回。 原本波澜不惊的沈辞,握紧了拳头,眼中如一汪死水。 林桑晚用余光撇了一眼坐上的皇帝,有条不紊道:“回陛下,传闻秦王谦谦君子,文韬武略。臣女有幸在宴会中见过几眼,确实芝兰玉树,只是臣女未与其说上过一字一句,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未得罪秦王,也撇清了关系。 沉默半响,皇帝温和道:“朕只是随意一问,林姑娘不必紧张,赐座。” 惊尤未定,林桑晚抿了一口酒,抬眸间,秦王和贤王纷纷望向她,各怀心思。 林桑晚不以为意。 围猎的第七日,皇帝下了口谕:“围猎累计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林中的年轻一辈明显比前几日多了许多,甚至有不懂骑射的女眷也来凑热闹。 外圈的猎物都是些温和无害的,林桑晚兴致萎靡,正想往深处去时,恰好看到两名男子往外围走,神色匆匆,其中一人道:“刚刚那只是不是狼?” “是吧?但怎么是白色的?” “管它什么颜色,看到它那凶狠威猛的样子没?还想去抓呢?”说话的男子顿了顿,拍了他一个脑瓜子,道:“还好我溜的快,及时拉住了你,不然我们都得一起完蛋!” …… 林桑晚绕有兴致的听完,似乎有人想要让她去。 既然有人想让她去,那便去看看。 她自小胆大,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个性。况且放眼整个天下都未必能找出几个打得过她的人。 越往深处走,浓雾越重,林桑晚看着四周灰蒙蒙一片,正准备掉马回头。 却见来时的路上一支接着一支的箭如雨点般朝她射来。 林桑晚迅速拿起箭囊中的三支箭,轻盈的转身、翻身、旋转,一一躲避,而后找准时机,连射三箭。 两声闷哼声响起,林桑晚立即飞身回马,往林子更深处奔去。 刚刚那波人是谁? 林桑晚看着左手臂上浅浅的擦伤,箭上无毒,也并未取自己性命,只是不让自己回去,就像是只想给一个教训...... 再往前便是西北区的禁地,是个还未开发的猎区,也不知里头猎物的种类。 夜幕降临,天气骤变,一夕轻雷落下绵绵细雨。 望着漆黑而寂静的四周,林桑晚下马,现下已辨别不了方向。 她 11. 【11】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暴雨如注,风声作响,整片山林笼罩在一片模糊的水雾中。 二十几个黑衣人身披斗篷,手持刀刃,刀光在雨幕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们围成了一个圆,一步步向着中心的那两个孤立身影逼近。 林桑晚扫了一周,眸色骤冷,淡淡道:“沈辞,你可会些功夫?” 君子六艺包含了射,她虽然见过他箭术一流,却不能保证他会些武功。 沈辞同样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地转头,低沉道:“嗯。” 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而冷静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时机一到你就赶紧跑,赶紧找救兵。”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能多活一个就多一分希望。 她能拖个一时半刻,但武功不知几多的沈辞不一定能。 沈辞看了她一眼,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各位兄台,一上来就提刀相向是不是太快了点?”林桑晚抬手一甩脸上的雨水,笑了笑,爽朗道:“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可否高抬贵手放了我身边的这位兄弟?”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你,说不定是你身边这位呢?”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 林桑晚惊喜道:“既然不是我,可否让我先过一下?我跟这位兄弟不熟!” 沈辞黑沉着脸。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握刀的力度大了几分,冷道:“两个都得留下。” 而后提刀向前,怒喝一声:“上!” 瞬间,二十几个黑衣人如同潜伏在阴影处的狼群,齐刷刷地向两人扑去。 “我去吸引火力,你看准时机抓紧跑。” 林桑晚周身散发着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连声音都带了些冷意。 话音刚落,她迅速飞到沈辞身前一米之外,双手截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刃作为自己武器,随即灵活穿梭在黑衣人之间。 她的每一次挥刀皆杂乱无章,但不失凌厉,她的刀尖如同夜空中的闪电,成功打破了敌人的攻势。 未有一人,近得了沈辞的身。 可为了每一次挥刀都能精准击退敌人,她付出的体力和内力却是持枪时候的三倍。 战斗未停,她的呼吸开始慢慢紊乱。 为首的黑衣人拔刀劈下。 林桑晚的双脚陷进泥中。 一道鲜血从唇角渗出。 但她不退,颤抖地将手中大刀举起。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金属碰撞,为首的黑衣人往后一撤,低沉道:“你受伤了。” 这句你受伤了,是在说之前与狼战斗时受的伤。 首领继续道:“不然,我不是你对手。” 林桑晚的红衣上全是血,手中的大刀也多了无数道浅浅的缺口。 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稍显稚嫩的脸上却显现着阅历万千般的从容镇定,淡淡道:“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此刻的她专注地守着自己的一圈小天地,陆先生教了她很多,其中便有守护。 她要守着沈辞,至少要让他安全离去。 此刻,她不在是林家大小姐,而是青城派掌门首徒,边疆无名小卒的中的一名小兵。 她只是她自己,林桑晚。 微寒的雨水在她脸上滑落,却浇不灭她心中的怒火。 这个雨夜,燃起了她的怒火。 被迫留在永都。 时刻被人监视。 装作温婉贤淑的贵家小姐。 时不时的试探。 她受够了。 首领眸色一沉,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此刻,她眼神如狼一般狠戾。 首领神情微肃,左手一挥,所有人黑衣人迅速将她层层包围,准备一举拿下,逐一攻破。 “就是现在!”林桑晚对着沈辞大喊,然后腾空跃起,握着大刀,汇聚全身内力,在空中翻转中挥出全力一刀。 沈辞从未见过如此刀势,像是有千军万马朝你狂奔而来,无比霸道,无比震撼。 刹那间,内围黑衣人纷纷倒下,外围的十来名黑衣人见状纷纷后撤。 林桑晚周围一圈,留下的只有满地的刀刃和尸体。 狂风怒吼,一袭红衣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头上的红缎迎风而立。 可她纤细的身躯却未动分毫,如同难以撼动的山岳,沉稳而坚韧。 她的脚下滴滴鲜血,混着雨水,拍打着泥土。 林桑晚浑身是血,摇摇欲坠。 她转身,闷咳两声,恨铁不成钢道:“脑子被驴踢了?你刚刚干嘛不跑?” 接下来,我可护不住你了...... 她自幼跟随父亲征战沙场,跟军里的人混得熟稔,耳濡目染般,脏话脱口而出,骂人的话也能信手拈来。 沈辞眉头一皱,拿起玉尘剑,下马,走向她,极力压住心中的不适,淡淡道:“沈家祖训遇难勿避。” 林桑晚处变不惊的脸上也露出无语至极的表情,她知道沈家是百年清流世家、书香门第,但她没想到读书人居然如此刻板,认死理,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沈辞道:“你没给我说的机会。” 首领见林桑晚已油尽灯枯,对着沈辞面露讥讽道:“不知死活。” 林桑晚也觉得黑衣首领说得极对,真是不知死活啊。 墨色的林间,一红一白两人背对而立。 白衣男子身姿挺拔,眉宇间露出一股清冷之气,手中玉尘剑却犹如冬日暖阳,泛着温润的光辉。红衣女子虽拿不动大刀,但眼中依然流转着坚毅与不屈。 沈辞低声道:“等会往东南方向冲,见到两棵大槐树时记得飞身往前两米,千万别落地。” 没问缘由,林桑晚会意的微点头,“嗯。” 短暂休战后,剩下黑衣人再次发动攻击。 面对狠辣的刀法,此时的林桑晚只能小心躲避。 再看沈辞,手持长剑,腾空而起,身若游龙般穿梭在黑衣人之间。 他的剑法沉稳有力,每一剑都似有雷霆万钧之力,震得四周雨点四溅,形成一圈圈涟漪扩散开去。 林桑晚惊得瞪大了眼睛,心道:“去他娘的,居然被他斯文外表给骗了。” 她一直认为沈辞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却不曾想这个文弱书生居然是个隐藏的高手。 剑光与刀光不断相交碰撞,沈辞逐渐占据上风,在东南方向破了一道口子出来。 林桑晚见状立即飞奔上马,行至沈辞身旁,伸出左手准备去接他。 不料沈辞一转身,剑尖点地,他悬空倒立,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在林桑晚身后。 “沈公子好身法。”林桑晚嘴角一撇,收回手,紧握马绳,往东南方向破雨而去。 沈辞坐的端正,与林桑晚之间隔了一道缝,道:“我不喜与旁人触碰!” 林桑晚嘴角抽搐:“......” 耳边传来几声轻咳,沈辞的嘴角溢出一小口鲜血。 林桑晚担忧道:“再撑一下,就快到了。” 沈辞从容的撕下下袍一角,擦去嘴角鲜血,道:“无碍,只是自小带有弱疾。”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两棵槐树,再回头看了看紧跟着的黑衣人,林桑晚眉头紧拧,提醒道:“前方就是你说的地了。” “嗯,你现在骑慢一点,我说跳的时候再跳。” 当马尾经过两棵大槐树时,身后的黑衣人恰好在离槐树半米开外,只听见一声沉稳的“跳”后,骏马上的两人登时一踩马背,然后腾空而起, 12. 【12】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雨霁云开见远岑,林桑晚是被山间鸟啼声叫醒的。她动了动身子,感觉胸口处传来钻心的疼,原本迷糊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沈辞望着脸色苍白的林桑晚,道:“醒了?” “嗯。”林桑晚努力地抽回手,“你不用给我输,再睡几觉就好了。” 看着刚刚在给自己输送内力的沈辞,昨晚一些模糊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她蹙了蹙眉,再瞧了一眼只穿了里衣的沈辞,才确定让人满夜心安的雪松香来自脑后垫着的衣服,是他的味道。 沈辞重新拿起她的手,冷冷道:“别动,你现在还发低烧。” 林桑晚此时虚弱无力,只能任他摆布。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沈辞起身,给她拿了几个早上刚摘的野果,便往洞口外走去。 “咻——”一声,破烂红衣与白色里衣挡住了洞外的光线。隔着破烂衣服,林桑晚撑着身子依稀可见他雪白肌肤上显目的新鲜伤口,有些惨不忍睹,比她好不了多少。 她移开眼,边啃果子边道:“多谢。” 沈辞整了整头发,坐得端正笔直,没有回头看她,淡淡道:“不必。” 山中除了几声鸟叫,又是一片宁静。 实在是无聊,林桑晚道:“你说是刺客先找到我们还是锦衣卫先找我们?” 金灿灿的暖阳照在他健硕结实的肌理上,浅淡的眸子往里瞧了一眼,然后垂眸不语。 林桑晚嘴角抽了抽,心道:“要是竹心在就好了,还能陪自己讲讲话。” 坐了一会,加上无聊和低烧,林桑晚很快地又睡着了。许是烧糊涂了,梦里的沈辞一直守着自己,并且给自己换上了他的贴身内衣,见自己皱眉不喜,居然还会低声哄个两句。 但是醒来后,她还是穿着自己的里衣,只是里衣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黏糊湿冷。 “我睡了多久?” 沈辞淡淡道:“两天一夜。” 两人干巴巴地坐在洞里,看着洞外月光,已是入夜。 “我感觉自己好多了,明日一早要是还没有人找过来,我们便离开吧?” “嗯。” “你呢?”怕他听不明白,林桑晚继续道:“你的伤。” “无碍。” 又是一片沉寂。 林桑晚心道:“她要被闷死了,都不需要刺客动手了。” “沈辞,你跟我多说些话吧,我好不容易醒来,不然又得睡回去了。” 林桑晚道:“沈辞?” 还是不吭声,林桑晚转头望了一眼,月光倾洒,银辉轻拂在他脸庞上,更显得他清雅如玉,风华绝代。 “我的好哥哥,跟我聊一会吧。” 沈辞的语气有了些波动,道:“好好休息,说不定明日会有一场硬仗。” 见他搭腔,林桑晚眉眼弯弯,道:“沈辞,你想不想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嘛?” 沉默片刻,他道:“大皇子。” “沈家公子真是名不虚传。”林桑晚的眼中盛满了赞许,自顾自道:“当今圣上一直未立太子,而有望成为太子的也就是三皇子秦王和大皇子睿王,皇上有意将我指给秦王,这无疑给秦王多了筹码。为绝后患,睿王直接下狠手,一次居然请了二十多个刺客。这个杂碎,真够狠啊。” 看着洞外的沈辞,在听到秦王后,眼眸逐渐变得深沉。 可在听到“杂碎”二字后,他眉眼微动,压下不适。 林桑晚继续道:“有一点你没猜对,我在进西北区禁地之前,曾遭到埋伏,但他们只是将我往林子深处赶。我若猜得没错的话,那批人是秦王安排的,为的就是务必让睿王露出马脚,遭皇上厌弃,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若我真的死了,他只赚不亏。因为他知道皇上表面上要为他赐婚,实则是旁敲侧击。” 皇上疑心病极重,镇北王又手握兵权,怎么会轻易将镇北王孙女嫁与皇室中人,尤其是有意争夺皇位的皇子。 沈辞沉吟片刻,冷道:“既知道各中危险,以后请小心行事。” 林桑晚笑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辞别过脸,道:“休息。” “我刚醒来,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沈辞:“......” “沈哥哥?” 沈辞捡了身边的树枝,在地上画圈,淡淡道:“镇北王不似一般勋贵世家,皇上也不似表面上仁善温和,你既然回了都城,日后请谨言慎行。” 再次强调了“请”,林桑晚不是听不出来,这次要不是他,自己肯定是大好年华要断送在此了。 她语气软了几分,眼睛乌亮地看着他,道:“沈辞,多谢!” “咔嚓”一声,沈辞手中的树枝变成了两段,他闷声走出洞口,见他不快,林桑晚心里特痛快。 传闻都说沈辞是都城世家公子的楷模,年少成名,为人端正守礼,心绪不会有一丝波澜。可他这不还会生气嘛,生起气来也挺可爱。只是为何生气?” 林桑晚没有多余心思去揣摩他为何生气,只觉得特好玩。 再次醒来时候,她睁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沈辞那张万年难得一见的美脸,而是红艳艳的床顶,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林桑晚躺在床上,江知微正握着巾帕给她擦拭脸颊,见她醒来,放下巾帕,双眼泛红道:“晚晚!” 眨了眨干涉的眼睛,她从未见过娘亲这般悲痛,连忙爬起来,沙哑道:“阿娘,我没事。” 江知微一把抱住她,眼泪也掉了下来,哽咽道:“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皇上派人报信,说你进了禁区遇到狼袭,生死未卜,为娘这几日真的是......” 说到一半,江知微先哭了起来。 看来皇上有意包庇自己的两个儿子,林桑晚眉头微蹙,问道:“阿娘,沈辞怎么样了?” “什么沈辞?”江知微停下哭泣,温婉的脸上浮现出疑惑,道:“你大伯父只说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你,当时没有别人。” 一张苍白的脸上霎时一沉,心想:“难道他怕别人看见后担心影响自己名声,于是藏起来了?” 还未等继续问出些什么,林海走了进来,愧疚道:“晚晚,是大伯父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伤了。” “人活着哪有不受伤的。”林桑晚望着突然老了几岁的林海,安抚道:“大伯父,您别自责,是我自己非要去禁区的,怨不得别人。” 此一战,心里的怒意消了一大半,只是两位皇子的账,却不能不算。 林海愧疚的抬不起头,道:“你好好休息,过几日伯父再来看你。” 在林海踏出门之前,突然想起什么,林桑晚急忙问道:“大伯父,您知道沈家的嫡长公子吗??” 林海转头,道:“怎么突然问起他?” “在宴会中见过一眼,随便问问。” “他也失踪了几日,只是先你一步回了营地。”说道此处 13. 【13】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年少的林桑晚是有些不顾一切的,当竹心回来说起沈辞醒了。她突然有股冲劲,想要直接去沈府。 而她也这么干了,于景仁十六年四月十九这日。 清夜无尘,林桑晚蒙着面,在沈府上方飞了一圈,直到一个身形秀美清瘦的少年落入眼帘后,她才飞身而下。 “沈辞。”她眉眼弯弯,漆黑的眸中映着一个斯文清贵的少年。 沈辞闻声抬眼,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是你?” “惊不惊喜?就是我。”林桑晚摘下面巾,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嗯。”沈辞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你不该来这。” 若是被他师傅发现,估计又得打一架。 “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林桑晚站在他的窗前,仰着下巴,恰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唇角微扬道:“你该不会是关心我吧?” “林姑娘深夜来访,于礼不合,请回。”沈辞起身,正要阖窗,被林桑晚提前一步挡住。 林姑娘? 在山洞时,你还唤我林桑晚呢! 四目相对,沈辞微皱眉,道:“林姑娘这是何意?” “自然是来送谢礼咯。”林桑晚从袖口中取出一串白润发亮的狼骨发簪,笑得明媚,道:“多谢沈公子相救之恩。” 沈辞冷漠地看着他。 “不要?”林桑晚收回手,转身,作势要走,可惜道:“你若不要,我送给别人。这可是我请最好的匠师,用自己几年前打下的狼王脊骨制成的发簪。” “站住。”沈辞低声道:“你要送给谁?” 林桑晚勉为其难地回头,好整以暇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又不要。” 沈辞黑沉着脸,一字一顿道:“给我。” 林桑晚笑嘻嘻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话落,林桑晚一拍窗沿,溜进房内,未等沈辞回神,已将发簪给他换上。 拍了拍手,原本笑得笑得春风明媚的她在看到沈辞那张鲜活起来的脸庞后,有一瞬间的愣神,想到什么,立即飞身离开,道:“沈辞,下次再会。” 一阵微风吹过,也带走了一袭红衣,似是无人来过。 只有满院的竹叶告诉他,刚刚有人,侵入了他的生命。 回了林府,林桑晚想起沈辞那简朴雅致的院子,才发现与他比起来,自己住得有多奢侈,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为他感到心疼。 听竹心打听得来的消息,沈辞一出生便失去了娘亲,又在五岁时,其父因思念亡妻过甚也去了。之后便由家中叔伯教养带大,虽未克扣他的吃穿用度,但对他也甚为严厉,平日里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干,规矩繁多。 他应该是没有童年的。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本以为沈家二姑娘在家中躲些日子,过了风头,那蒋辰豪便会打消念头,从此忘了这件事。 不曾想,林桑晚痊愈后头一日出门便在东城的福仙楼遇上了蒋辰豪。 “告诉你们,沈家二姑娘我娶定了。既然她这么不知好歹,我就让她做妾。到时候玩腻了,再把她卖进窑子。”二楼走廊处传来一阵大笑。 这声大喊,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所有人都寻声闻去,只见二楼走廊上立着一个男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岁的样子,他似乎喝高了,双颊通红,靠在小厮身上。 林桑晚正带着林宜林窈两姐妹,本想来酒楼听个书,却听到此等不堪之事,抬头望去竟是蒋辰豪。 似乎没有发现异样,他继续道“沈家这种落魄的清流世家,还好意思看不上我?” 林桑晚此时一双乌黑明亮的眼中布满了森冷,直接飞身上楼,伸腿拦住了蒋辰豪的去路。 “你谁啊?敢挡本公子的去路?”蒋辰豪微微眯着眼,盯着林桑晚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 林桑晚冷哼一声,直接一拳打在他左脸上,还未等他身边反应过来,抓起他的衣领,一把甩在客门上,淡淡道:“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此时的蒋辰豪被打得疼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红衣的林桑晚,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磕磕绊绊道:“林.....桑晚,你抓我.....干什么?” “干什么?”林桑晚红唇一抿,在他右脸又是一拳,怒道:“你刚刚有没有侮辱一个姑娘家的名节?” 蒋辰豪想起刚刚的话,又被揍了两拳,也愤怒道:“林桑晚你疯了?关你什么事!” “不知悔改。”林桑晚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冷道:“不关我的事,我就不能管了?南顺乃礼仪之邦,法度森严,其中一条便是不可欺辱良家妇女。我既见到了,听到了,定是要管的。” 既然顺天府都不敢开罪你,那便我来! 听到楼上的大动静,蒋辰豪的侍卫都赶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林桑晚有些犹豫。蒋辰豪往旁边啐了一口,嘲讽道:“你以为你谁?跟我耍横?这里可是永都,不是大堰州!” “永都又如何?”林桑晚笑了笑,“难道永都就可以不讲律法?难道你在永都就可以为所欲为?” 蒋辰豪被说得一时语塞,见她又要下手,怒道:“你这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林桑晚笑出声来,“我爹还不放过你爹呢!蒋辰豪你侮辱良家妇女在前,我收拾你乃为民除害,你爹要说什么?” “我何时侮辱了?”蒋辰豪忙道,“我要娶沈家二姑娘还有错了?” “你还敢说娶她?”林桑晚气急,又是一拳,又快又狠,吓得蒋辰豪连爬带滚地后退。 蒋辰豪急声道:“来人!快来人!” 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可林桑晚是什么人?直接三五下就将他们给打趴下了。她静静的站在蒋辰豪面前,拿起地上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眼中满是厌恶,一字一顿道:“还娶不娶沈家二姑娘?” 蒋辰豪吓得哭出声来,连忙讨好道:“我不娶了,绝对不娶了。” “你不娶谁?” “我不娶沈家二姑娘。” “大点声!” 蒋辰豪害怕得颤抖,大声喊道:“我绝对不娶沈家二姑娘。” 林桑晚微低下头,红色发带落在肩前,明艳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狠厉,她微微皱了眉,怕他日后又后悔,直接拿起他的右手。只听见咔嚓一声,蒋辰豪顿时尖叫出声,痛得眼泪四溢。 “这次只是断你一臂,要是下次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你做了什么,可就不是断一臂的事了!”林桑晚从容地起身,拍了拍手,从楼梯上走下来。 “晚妹妹,你......”林窈面色复杂极了,出门前答应了江知微,定能看好林桑晚,现下好像又闯祸。 林宜躲在林窈身后,又怕又喜,喜的是这等纨绔终于有人收拾了,怕的是收拾他的人还是林家,这下彻底得罪了蒋家。 “怕什么?”林桑晚看着二人神色复杂,安慰道:“这事总得有人来做。” 林桑晚拍了拍她们肩膀,正准备向门口走去时才注意到匆匆赶来的沈辞。 她微微一愣,挥手示意,笑道:“沈辞。” 沈辞朝她作了一揖,然后转身,握着手中的玉尘剑离开了。 林窈笑道:“晚妹妹,刚刚那个是沈辞吧!” 林桑晚嗯了一声,跟着林窈林宜换了家酒楼听书吃酒去了,可脑海中总能想起沈辞清冷的身影。 夜色渐黑,凉风袭来,林桑晚慢悠悠地往林府走去,在南宁街转角处遇上了沈辞。 月光如银,杏花轻舞,他戴着玉冠,半散着头发,皎如玉树临风前。 林桑晚狐疑道:“你在等我?” 沈辞从月影下走出,面容坚毅,淡淡道:“嗯。” 林桑晚想起他白日里那张冰冷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道:“又想对我说教?” 自认识他以来,话没说几句,其中说教的话倒是占了一大半。林桑晚心道:“你虽比我年长三岁,但也不能一见面就说教啊。” “你这么做,会给言官留下把柄。” 果真是来说教的。 “那又如何?”林桑晚此时也有些心烦意乱,道:“我并不认为自己做得错,你要是想说教,恕不奉陪。” 说完,林桑晚起身飞起,从他面前飞过。 沈辞眉头一皱,越至她前,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轻巧躲过,几个来回,两人便又打得水深火热。 林桑晚愠道:“沈辞,你是不是有病?” 听此 14. 【14】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晨色朦胧,林桑晚微掀布帘,几缕霞光穿过指缝,恰巧洒在她清澈动人的双眼上,她平静地垂眸,目光落在江知微身上,微笑道:“娘,我定安然无恙归来。” 江知微笑了笑,隐下眼中忧色,看着马车离去后,沉重道:“春兰,去将我的大衫霞帔拿来。” 天未亮,定阳侯夫妇二人早在宫门候着了,有些朝臣见此二丈摸不着头脑,问道:“侯夫人怎么也一起入宫了?” “该是为了昨日下午镇北王嫡孙女打了他儿子一顿,听说还打断了一臂,自是要去找皇后娘娘说一通的。” 又有人道:“据说这林家的姑娘成日摆弄刀枪剑戟,尤其是刚入京的这位,耍得一手好枪,据说还自创了一套枪法,无人能敌。” 二人皆摇了摇头,道:“今日可有好戏看喽。” 若是寻常百姓被打,报官既能解决,可眼下打人者是镇北王嫡长孙女林桑晚,被打的人则是定阳侯二公子,且身后都有位娘娘坐镇,也难怪定阳侯直接会在朝会将结束时,参了镇北王、宣威将军纵女无度,养而不教。 可镇北王府里现无一男眷,府内主人也就只有刚回都城的江知微和林桑晚,也只能传唤林桑晚进宫。 进宫前,林桑晚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却依旧一副男式装扮,只因男装办起事来方便。 传唤后,她缓缓地走进大殿,每一步都踩得沉稳从容,不惊不惧。 朝中大臣乍一看,以为是哪家的翩翩公子,细看竟是女扮男装的林桑晚,脸上皆是一副惋惜,她要真是男子那还得了。 蟠龙座上的景仁帝见多了她这幅打扮,也就不甚在意。 进殿后,林桑晚跪拜行礼。未等景仁帝喊她起身,蒋礼拱手喊道:“请陛下替微臣做主啊。” 林海站出列,想要继续替林桑晚辩论时,景仁帝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落在林桑晚身上,温和道:“定阳侯说你无缘无故打伤了他家二公子,可有此事?” 林桑晚拱手行礼,平静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只是不是无缘无故。” 景仁帝斜靠在软枕上,道:“说来听听。” “臣女有一问,若有狂徒,心存淫邪,以恶言相加,侮辱良家妇女,虽未致其含羞自尽者,按《南顺律例》应当如何惩治?”林桑晚目光炯炯地望向台阶上的景仁帝。 未等景仁帝发话,台下的温正年一甩袖口,盯着林桑晚道:“律曰:若以恶言相加,视其行为轻重定夺,轻则鞭笞三十,重则流放边疆或或囚禁囹圄,不得宽宥。” 蒋礼转身觑了一眼林桑晚,心有不安。 林桑晚垂眸,继续道:“昨日在福仙楼,定阳侯二公子出言不逊,侮辱良家妇女,臣女出手教训一番,有何不对?” “一派胡言!”蒋礼脸色铁青,盯着还未长开的林桑晚,怒道:“明明是你狂悖无礼,你说他欺辱良家妇女,那当时可有良家妇女在场?难道他欺辱你了?” “侯爷何必动怒。”林桑晚转头,冷眼望着他,慢道:“当时确无其他良家妇女在场,可侮辱之语一旦出口,不管在不在场,传入耳朵,就能伤人。而定阳侯二公子出身勋贵世家,理应以身作则,怎可口出秽语?” 定阳侯咬着后牙槽强硬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有谁听到了?可你打人之事确是实打实。你们林家的姑娘不修身养性,不学女德女戒,占着会点功夫就如此张狂,如今我儿右手被你生生折断了,你居然还觉得你没错?” “那又有谁看到我打人了?”林桑晚轻哼一声,一双沉默清明的眸子朝蒋礼望去,背脊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道:“我林家之女是不学女德女戒,我们惟学保家卫国、浴血沙场的本事!学得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可使我南顺百姓国君受辱的忠肝义胆。我们林家女儿行事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我敢认下打人之事,定阳侯二公子可敢认下辱人之事?” 一时间宣政殿内鸦雀无声,朝内大臣面面相觑,尤其是文官们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想起镇北王年轻时曾带着全家血战疆场,如今一把年纪了依旧守在边疆,守护一方安稳。 宣威将军更是秉承镇北王意志,而他们居然在朝堂里任由定阳侯去问罪一介女娃。 林桑晚,她才十四岁啊! 若是传了出去,一群大臣任由定阳侯欺负镇北王府的姑娘,那他们还如何立足。 景仁帝眯起眼,对林桑晚道:“起来吧。” “陛下,微臣......”蒋礼面色惨白,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温文尔雅又坚毅的声音打断。“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只见林桑晚身后两丈外,大理寺左寺丞齐乘渊缓缓走出队列,对着景仁帝拱手行礼。 景仁帝望了他一眼,道:“说吧。” “昨日下午微臣正好目睹全场经过,定阳侯二公子确实口出秽语。” 此时殿中又恢复了寂静,纷纷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 朝内大部分大臣虽内心有愧,可不敢出列,当今皇后可是定阳侯的亲妹妹,大皇子也最有望继承太子之位,他们不敢也不愿与定阳侯结怨。 可齐乘渊,一个正五品的官,却敢直言,着实像打了他们一巴掌一般,让他们老脸火辣辣的疼。 林桑晚没有起身,转头,只见他面容清秀,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书卷气。一双眼睛坚毅而沉稳,鼻梁挺直,嘴唇轻抿,整个人透着温文尔雅气质。 听此,景仁帝坐直了身子,望向周瞻,问道:“周阁老,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周瞻站出行礼后严肃道:“定阳侯二公子德行有失,本应鞭笞三十,现如今断了一臂,也算是有了惩罚。至于镇北王嫡孙女......” 周瞻顿了顿,望了林桑晚一眼,沉声道:“根据《南顺律令》,凡私自斗殴者,不论首从,若伤人者,杖八十。” 众人皆冷吸了一口气,林海立即跪下,声音颤抖,道:“求陛下开恩,恳 15. 【15】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以前在大堰也总挨打,那时是军棍,比如半夜偷摸着去搞个夜宵吃吃,被抓了,爹爹便会回将自己抓起来打,一点也不手软。 这二十仗换蒋辰豪一臂,是件很划算的事。 林桑晚从容地走出宣政殿,步履轻盈有力,不像是一个将要受刑之人。 当第一杖重重打在她身上时,林桑晚呼吸都停止了,疼痛如烈火般蔓延,灼烧全身。 可她眼神坚定,紧拧着唇角,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声声响。 刑杖再次落下,一下一下,素色衣裳布满了血痕。 围观的臣子见她宁折不弯的样子,心下叹道:“不愧是镇北王府的女眷,如此硬气,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二十仗后,林桑晚吐出嘴里的发辫,身子疼的发麻,头昏脑涨间看到贤妃带着一群侍卫宫女来疾步匆匆走到她跟前,后面发生什么,她记不清了。 更不记得有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少年一直守在她旁边,而那名少年,正是萧逾白。 林桑晚在永寿宫将养了两日后才被送回林府。 她是被担架抬着进府的,镇北王府周围围了好多了。 江知微见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捂着手帕呜呜哭。 林桑晚知道,自己这次惹了大祸。 趁着江知微给自己上药之际,林桑晚拉了拉她的手,将头抵在江知微腿上,虚弱道:“母亲,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江知微肩膀抽了抽,用扇子吹着她的背,沙哑道:“既然选择这么做了,就无需道歉,我们林家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对的,要有这个自信。” 微风拂过伤口,带来丝丝凉意,林桑晚便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歇了几日后,林窈两姐妹便带着沈司遥登门拜访。 她抬眸,恰好望见沈司遥红着眼眶盯着自己。 沈家果真都是绝色,都生了一副好皮囊,难怪蒋辰豪闹了一个月还不停歇。 这是林桑晚见到沈司遥后的第一个想法,不同于沈辞的清冷美,沈司遥是柔若无骨的美,如一只小白兔需要人细心呵护。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谁见了不心动?也着实另人羡慕。 “林姑娘,我带了瓶膏药,可以帮助伤口快速愈合。”沈司遥将手里的膏药递给竹心,视线落在她受伤的臀部,本就红着眼眶,在见到暗红色的血后,豆大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了。 林桑晚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老人、小孩、姑娘,如今还是为位娇滴滴的姑娘,立马从床上起来。 “唔......”林桑晚疼地喊了一声,又趴了回床上,笑得真挚又清澈,愁道:“沈姑娘莫哭,再哭我可就赶人了。” 她实在是哄不来姑娘啊。 听此,沈司遥转身,闭上眼睛,可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林宜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晚妹妹,你可知道现在全永都都在传你侠肝义胆,虽然出身世家,却为人勇敢正义,心性纯真,巾帼不让须眉,可把你夸上天了。” 心性纯真? 确定是在夸人? 林桑晚得意地一挑眉,道:“这有什么,我的好多了去了,以后一一让你们见见。” 听到这话,沈司遥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一脸认真道:“林姑娘,谢谢你。” “要是换了旁人,我也会这么做的。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林桑晚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熟悉,前不久刚对沈辞说过,许久没见他了,突然有些心痒难耐,有点想看他吃瘪的样子了。 其实离上次见面也没过几天。 他的生活阅历是没有她丰富的,只要随便一说,他就能当真,而她光想想就觉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稚嫩的脸上满是春风得意。 于是在床上躺满半月,她便又忍不住半夜跑沈府去了。 戌时已至,她整装待发,让竹心假替自己后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五月底的夜晚不似夏日那般炎热,却又带着春末夏初特有的清新气息,令人舒适凉爽。 绕过一座座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来到清竹院。 一盏孤灯摇曳,一曲琴音绕梁,一名少年静坐窗前。 一曲终了,林桑晚笑得山花烂漫:“沈辞。” “你。”只见少年微皱眉,顿了顿,道:“还在禁足中。” “怕甚。”林桑晚搬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放在书桌上,搭着头,笑道:“贤妃娘娘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在宫中那两日,她这个姑姑还对她说了许多,什么宁做宠妃,活得随心所欲。也不愿当皇后,整日讲规矩立规矩。 沈辞:“......” 林桑晚见他这幅正经样,却又生的一副好皮囊,忍不住道:“沈公子,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你可有想我?” 沈辞收起独幽琴,不予回答。 林桑晚心道:“还是这么无趣。” 为了炸一炸他,她立即起身,却一不小心闪到腰,连着前段时间被打的地方也隐隐作痛,痛地直呼:“啊啊啊啊......” 果真躺太久,又太久没活动。 “你!”沈辞见她神色痛苦,连忙掌住她的腰,捂住她的嘴,低声道:“等会把人叫来了。” 忽感手掌碰到一处柔软,惊得他耳根微红。 林桑晚还未察觉不对劲,拿开他的手,道:“你这院虽然大,但人少得可伶,连个伺候的仆人都少见,有谁会来?” “我的两位师傅。” 难怪在春猎时他的武功一点也 16. 【16】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闭门思过的一月里,宫里频频赏赐名贵药材至林府,尤其是皇后娘娘,时不时差人问:“身子可好些了?” 每每见到皇后的贴身嬷嬷,江知微的脸便会冷静得可怕。 想起上次入宫,临出宫时被唤至太后宫里,一同在场的还有一脸不情愿的定阳侯夫人以及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 皇后对着江知微笑道:“世子妃,本宫已说了侯夫人,左右不过是两个孩子间的小打小闹,闹到朝堂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指不定日后还能结为亲家,你说是不是?” 江知微乃商贾之女,按理是成不了世子妃的。 可林慕峰凭一己之力排除万难,不但许其正妃之位,更是在婚后未纳一妾,还替她求了诰命,曾让都城里的姑娘艳羡不已。 而江知微呢? 虽然是商贾之女,长得却异常清雅秀丽,身材高挑纤长,性格更是恬静温婉,聪慧过人。 自进了王府,府中事务无一不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林慕峰豪无后顾之忧。 江知微起身,对着皇后行礼,而后低头浅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可到底还是我家竖女有错在先,我在这里给定阳侯夫人赔个不是。” 江知微转身,准备对定阳侯夫人行礼时,皇后娘娘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到她身前,拉起她的手,道:“世子妃,不过是玩闹罢了,你要真行了礼,母后该怪我喊你过来是为了开罪你了。” 此时太后慈爱道:“听说林大姑娘已及笄,也是时候选个夫家了。成天打打闹闹终归不好,姑娘家到底是要成家的。” 江知微道:“是。” 皇后道:“本宫的睿王虽纳了侧妃,但这正妃之位还一直空着,不知世子妃意下如何?” 江知微微愣。 睿王。 皇上有七个儿子,长得最俊的当是嘉辰王,品性最良善的当属还未出宫的七皇子,最富有才情的当是四王爷,能力最出众的当是三皇子秦王。 这个睿王,相貌普普通通,能力普普通通,至于品行更是一言难尽,自幼被皇后保护太好,养成了毫无主见、毫无城府、骄惯的性格。 江知微道:“皇后娘娘抬爱,竖女自幼在边疆长大,毫无规矩,只怕胜任不了王妃一位。” 皇后娘娘浅笑道:“规矩可以学,世子妃可以再想想,不必急于回我。” 出了宫门,江知微才松开紧握成拳的手。 皇宫内,一名老嬷嬷问道:“娘娘为何要许林家正妃之位?国舅爷不是掌管着西中部的一百三十八处卫所。” “秦王也掌管着都城中四大卫所,还有西南部两百四十一处卫所。”皇后娘娘摇了摇扇子,继续道:“可这些卫所不过是有名无实,都不如林家真正握着的兵权来得有用。” 嬷嬷道:“若是林家想要扶贤妃娘娘的养子嘉辰王任太子呢?” 只见皇后娘娘温婉绰约的眉梢变得犀利起来,冷冷道:“嘉辰王十岁搬出皇宫,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当着一个闲散王爷。若他们真有这个想法,又或者选了秦王,那本宫只能......”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拿起饲料,一点点地扔进白色陶瓷缸里。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乞巧节,再过两月,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 自打被打了板子,江知微便时时让春兰守着林桑晚,有时深夜也会进房里看上两眼,搞得她只能整日待在林府。 她每日的期盼便是林窈几人能多来几次林府。 景仁十六年七月初七,天晴。 月朗星稀,微风裹着院中草木气息,吹散了白日的余热。 林窈进了镇北王府,跟江知微通了气后,便将林桑晚带了出去。 “你是如何让我母亲放行的?”林桑晚望着眼前充满烟火气的街市,心情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叹道:“我多久没出来逛了。” 林窈微低了头,满脸通红。一旁的林宜笑道:“喏,我姐与户部侍郎的张二公子的亲事定在了下月初三,以后可不能经常来林府了,婶婶自然就放行了。” “这是好事。可喜可贺。”林桑晚盯着林窈,面露喜色道:“届时我定送一个大大的礼。” “大大的礼”说得格外响。 “小娘子要送谁大礼?”一道清脆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三人转身,只见陆家三公子眼含秋波的对林桑晚傻笑,他的身边还站着沈氏兄妹。 双方互相行完礼后,陆岑盯着林桑晚晃了神。 皇城初见那日已是惊艳,可灯火下的她,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可林桑晚看了一眼陆岑那张泛桃花的脸,脑子里有一个想要踩上两脚的冲动。 沈司遥见到林家姐妹高兴不已,当即小跑了过去,道:“出门前我就在想会不会遇上你们,结果真遇上了。” “说明我们心有灵犀。”林宜将手里的糖画拿下说道。 “这不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嘛。”陆岑也走了过来,盯着林桑晚道。 登徒子。 林桑晚无语凝噎,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沈辞,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见狼骨发簪。 当即转身,狠狠撞了一下陆岑,自行往前方走去。 陆岑赶忙追了上去,笑道:“林姑娘,我们还未正式介绍过自己。” 未等林桑晚回话,陆岑自顾自说道:“我叫陆岑,荣国公府里的三公子,未婚,虽养了几房小妾,但也只是欣赏欣赏,未有肌肤之亲,听闻林府在各处相看人家,不知林姑娘觉得在下如何?” 说完,他摆了一个自认为特迷人的姿势。 林桑晚停下脚步,手握成拳,瞪着他。 你莫不是有病。 眼见林桑晚的拳头要抬起,沈辞缓缓地走了过来,低声道:“陆三。” 听到声响,陆岑当即变得正经起来,默默跟在四位姑娘身后。 许是乞巧节,街道两侧的商铺大多挂着各式各样的明灯。 在大堰,她见过类似的灯笼,可到底没有眼前这些精美夺目。 这些灯笼由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张精心糊制而成,其上绘有不同的图案,有龙凤呈祥的,有云纹瑞兽的,有郎情妾意互望的。 街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漆黑的夜空上已有了零星散散的明灯。 一位肤色稍黑的少年拿着一盏灯,在林窈身前立定,对着众人作了一个文士揖,而后带着羞答答的林窈走了。 至于林宜和沈司遥,则在仆从的跟随下,走进了一家胭脂铺。 而林桑晚依旧目不暇接的盯着灯笼,清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脚步慢慢的,拖拉在一行人最后面,对前面之事毫无察觉。 陆岑见她甚是喜欢,十分豪气的让仆从买了各种样式灯笼。 谁知林桑晚却一直盯着前方酒楼挂着的那盏画有女将弯弓射猛兽的明灯。 可那盏却要猜中所有谜题才能得到, 17. 【17】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自从大堰来了信,江知微便解了林桑晚的足,于是她又开始上窜下跳,而她跳得最多的就是沈府。 沈怀青见她堂而皇之地进自家大门,总会用手捂着胸口。 他也不讨厌林桑晚,之前沈司遥一事还得多亏了她,才能替沈司遥找一个一个合适的夫家。 若非她一闹,自己也不会发现刑部的齐乘渊倒是个品性样貌皆过得去的青年。 只是他们两人男未婚女未嫁,总要避点嫌。她倒好,一点也不避讳,敲门就喊:要见沈家大公子。 如今坊间传遍了,镇北王府的大姑娘看上了沈家大公子。 沈怀青也问过沈辞,对这个姑娘有没有意思。 结果,他淡淡说道:“叔父可以先准备,待本次秋闱高中,就去林府提亲。” 犹如五雷轰顶,直接将沈怀青惊得找不到出门的方向。 对于沈辞做的决定,沈怀青从来不会质疑,也不会过问,他知道,沈辞自小独立,做事果断有分寸,根本无需担忧。 只是现下镇北王府权势过甚,只怕会招来嫉恨。 其实林桑晚去找沈辞,除了看看他那绝美的脸外,有一个原因是为了不让自己荒于学业。 她得找一个搭子时刻切磋切磋武艺,而他府中恰好有两个武力高强的人。 可秋闱在即,她也不好总去打扰,于是消停了几日。 江知微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两人闹了矛盾,问道:“可是沈家公子惹你生气了?” 林桑晚放下手中的枪,拿起竹心手里的绢帕擦拭脸上汗水,道:“过几日便是会试,不能打搅他。” “那便好。”江知微拉起她的手,坐在石桌边,低声问道:“沈家公子可有说何时来府上提亲?” 提亲? 林桑晚瞬间站了起来,惊道:“阿娘莫不是糊涂了,他可是我的兄弟。” 江知微眉头微蹙,无奈的看了看林桑晚,若是当初没同意夫君让她从军,也不至于现在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 可她不会看错人,沈辞每次见自己,都会行好大的礼。 江知微笑道:“等秋闱一过,找个时间,邀他来家里做客。” “阿娘,你这样让我好害怕。”林桑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如今全永都都盯着她的婚事,江知微心里也是着急,只想着再快点,也幸好沈家公子品行样貌皆上佳,虽然门楣低了点,可只要两人情投意合,其他都无妨。 秋闱结果出来,毫无意外,沈辞夺了魁首,成了新科状元。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永都花。 林桑晚眺望者远处高坐骏马上的沈辞,笑得心花怒放,听到周围人对他的夸赞后笑得更是明媚。 “今年的新科状元长得好俊俏。” “就是感觉清冷了点。” “清冷才好,别有一番风味。” “你们瞎激动个啥劲儿,听说福安公主已经向皇上请旨册封他为驸马呢。” “这也太快了吧。” “可不快嘛,要我也得快,如此俊俏的好儿郎,看一眼都能欢喜好几天。” ...... 竹心见林桑晚的脸慢慢沉下来,将窗户给阖上,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不回去。”林桑晚回过神,拿起酒壶就往自己杯里到,一口接着一口闷。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难受。 想起这几日沈府上下喜气洋洋的笑脸,问他们有何好事,都支支吾吾地不说。 想到这,她更气了。 不知喝了多少,林桑晚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说的话也开始断断续续,道:“竹心,你怎么不喝了?” “姑娘,你喝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竹心举起她的手臂往自己背上搭,谁知林桑晚甩开了,拿起酒壶从窗户飞走了。 夤夜,桂花浮玉,桂香飘满整个清竹院。 房门被人撞开,沈辞起身,看向来人,眉毛微微皱起。 低磁的声音响起,“你,这是作甚?” 只见林桑晚拿着酒壶,身体靠在门上,一只脚抬起放在另一侧门栓上,一双杏眼散着水光,死死地盯着他。 她紧拧嘴唇,就是不说话。 沈辞将拿起床旁架上的外袍随意披上,朝她缓缓走去。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有些热,像是身体深处突然窜起了一戳小火苗。 尤其是在清晰地见到他敞开的领口,心里的那股火燃得更旺了。 她微微眯起眼,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坚实而雪白的锁骨上,顺着月光,往下看,他胸前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也燃得她愈发难受。 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沈辞低垂着眼,俯身将她抱起,放在椅子上,而后弯下身,拂了拂她眼前的碎发。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觉得,现在的她看来起来很柔软,如霜的淡眸也变得温润起来。 她有些迷离,看着眼前之人,想起什么,眼中氤氲,大骂道:“沈辞,你个负心汉,陈世美.....” 我们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啊,你要成婚了都不告诉我...... 沈辞:“......” 他不知道她为何一个劲儿的骂自己,只当是酒后妄言。 蹲下身,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醉。”林桑晚突然起身,拽住他的外袍,转身将他推到椅上,两手霸道地撑在他身体两侧,将他禁锢住。 她再次道:“我没醉。” 沈辞没料到她来这么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拢大敞开的衣领,手腕就被一只滚烫而柔嫩的手抓住。 他呼吸瞬间凌乱,清冷得如松山涧月的淡眸深深地凝望着她。 指尖传来一阵冰凉,她下意识想缩回手。 然而,冰凉的手反拽住她要缩回的手,一把往怀里带。 刺鼻的酒味混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令他有些陌生,可他又想多汲取些。 隔着薄薄的里衣,一阵软绵绵的,灼热的触感自胸脯传来,随后流转沈辞全身。 他仰头望着她,淡眸疏离的眼眸也染上了胭脂色旖旎的光芒。 他沉声道:“这可是你先撩拨我的。” 他突然凑近她,在她白皙细嫩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难以自持。 翌日,林桑晚醒来时,头痛欲裂,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回的府,又不知自己做了何事,只好将竹心叫来问一问。 竹心面露难色,而后支支吾吾道:“大姑娘,你昨日喝醉后,没做什么事。” “真的没有?” “嗯嗯。”竹心点点头,道:“就是一直在骂沈家公子。” 她其实好想说,你去了沈家,而且是沈公子悄悄地送你回来的。 听到沈辞,林桑晚瞬间不头疼了,立即起身洗漱,拿起房里长枪,就往院子走去。 “姑娘,你这是作甚?”竹心连忙跑过去,道:“你还未用早膳。” “不饿。”到了院子,林 18. 【18】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林桑晚到了永寿宫,已是末时。 贤妃望着憋屈、恼怒的阿晚,妍丽的小脸上滑过一丝惊讶,笑道:“阿晚,这是怎么了?” “姑姑。”林桑晚眼中氤氲,不满道:“今日太后给我和嘉辰王赐婚了。” 贤妃轻嗯一声,想起自己的养子萧逾白,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声。 她这个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替人着想。 在他九岁那年,景仁帝突然到上书房检查,随机给各位皇子提了好些问题,只有他得到皇帝的称赞。 可自那后,再等景仁帝问话时,他都表现得普普通通,只因为他无意间听到宫女说了一句“六皇子天资过人,又有镇北王府做靠山,说不定真能被封为太子。”不出一日,那名宫女就染了重病。 贤妃知道,他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之后的他便一直在藏拙,表现得无意皇位,无意权势,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一个闲散王爷。 景仁帝要是知道他有意皇位,又同镇北王走的近,只怕会起疑心,而后找个由头除了压镇北王。 可这次,他居然能主动的将阿晚的婚事揽过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她实在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明白背后的深意,只怕林府即将迎来万劫不复。 萧逾白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他向来做事果断,有分寸,知进退。 贤妃拉过她的手,轻声问:“阿晚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见她沉默不语,又问:“还是阿晚有中意的公子?” 听这,林桑晚脑海中突然闪出沈辞那张绝美脸来,小巧精致的脸上突然拧巴起来,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嫁人,姑姑能让太后收回圣旨吗?” “不能。”贤妃感觉自己语气有些强硬,于是缓和道:“阿晚,你今年十六了,该定下来了,你的祖父和父亲不能一直护着你。萧逾白是姑姑一手养大的,他绝不会欺负你去。” “若是我有意中人了呢?” “他护不住你,如今只有萧逾白能护住你。” “为何要人护着?”林桑晚抬头,盯着贤妃的眼睛,“若我能护住自己,护住大家呢?” 贤妃愣了,沉吟片刻,轻声道:“你现在还不够强大,护不住任何人。” 林桑晚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贤妃说的没错,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很现实,很残忍。 “嗯。” 打马回府前,林桑晚去郊外绕了几圈。 当看到立在镇北王府狮子石墩前的修长身影时,林桑晚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她想对他招招手,笑一笑,可不知为何,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沈辞沉沉地看着她,眸色涌动,眼睛有微微的泛红。 一袭月白长衫随着秋风款款摆动,带着特有的松木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不知为何,林桑晚突然不敢看他。 似乎四周静止一般,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许久。 他道:“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声音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林桑晚下马,拍了拍他的肩头,若无其事道:“恭喜啊,成为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他轻笑一声,脸色阴沉的可怕。 “也恭喜你,觅得佳婿。” 而后,转身,沈辞阖了阖眼,一滴泪水滑过脸颊,低落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片刻后,狂风乍起,拍打在林桑晚脸上,明明还未入冬,却感觉异常的冰冷刺骨。 她呆呆地望着沈辞清冷的背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 自从跟沈辞闹掰后,林桑晚便天天跑酒楼听曲。 曲听一半,背插令箭的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 一盏茶功夫,窗外忽然出现一大批锦衣卫,气势汹汹的往镇北王府方向跑去。 这时的镇北王府里依旧一片宁静祥和,若是锦衣卫没有来的话。 一扇雕花木窗半掩,透进几缕斜阳,洒在了江知微身上,此时的她正专注地看着画本。 忽然外面传来兵马之声,海叔飞快地跑进屋里,也顾不得规矩,忙道:“夫人,好多官兵。” 江知微心下一惊,而后从容淡定道:“随我去前堂。” 当江知微走到前堂时,内阁首辅周瞻,领着锦衣卫指挥使顾霆及其手下进了府里。 周瞻见到江知微,先是作了一揖,慢声道:“世子妃,得罪了。” 江知微低头,行礼。 周瞻挥了挥手,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福向前走了几步,道:“圣旨到,下跪。” 江知微及一众仆人尽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逆臣林尚胜,任职西北区总兵,林慕峰,任宣威大将军,林慕威,任平燕将军。本当忠诚国家,奈何心怀叵测,暗通敌国,泄露机要,致使石堰一带失守。三人虽已身死,但其罪滔天,罄竹难书,朕痛心疾首,兹命内阁首辅周瞻携领锦衣卫指挥使顾霆,统领精锐,将林尚胜亲近,一律羁押,待审明真相,依律裁决,钦此。” 通敌叛国。 三人皆身死。 江知微的脸上瞬间苍白。 周阁老望着她,眼中盛满凄凉,道:“世子妃节哀。” 林桑晚赶到府里时,江知微一干人等已经戴上镣铐,刚被压入囚车。 “你回来作甚?”江知微哽咽道。 林桑晚看着眼前的一幕,道:“阿娘,难道是......” 还未等江知微说话,周瞻沉重地走了过去,道:“林姑娘,西北石堰一带城池失守,镇北王几人也悉数身死,有人上书举报镇北王通敌叛国,还请你跟老臣走一趟。” 林桑晚闭上眼,不让自己眼里的悲伤、恨意展现在众人眼前。 林桑晚双手握得咯咯只向,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通敌叛国? 悉数身死? 滔天的怒火夹杂着无尽的悲痛冲上脑门,她咬紧凌乱齿关,连胸口涌上来的腥甜一起咽下,拉起周瞻的衣领,喊道:“林家世代忠良,我的祖父一生都在为南顺国鞠躬尽瘁,血战疆场,如今死了还要污蔑他通敌叛国,你们没有良心的吗?” 她难以悲痛欲绝的情绪,声音止不住的拔高,“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这南顺的安稳江山是我们林家拼了命打下的!如今丢了城池就把罪名推至忠勇之臣的头上,你们真是好样的。” 除了满腔的悲痛,还有无尽的心寒。 祖父想要海晏河清,天下一统,边疆百姓免受战火之累,于是在大堰守了一辈子。 祖父不想让皇帝猜忌离心,于是将自己放在永都。 可换来的却是马革裹尸的下场。 若她在大堰,定能救回祖父、父亲、叔叔...... 林桑晚此刻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同去。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将镇北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可他们的眼中,没有信任。 即便是被人指着骂,周阁老也没有一点恼怒,他抬头拍了拍林桑晚的手,悲痛道:“林姑娘节哀,接下来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可 19. 【19】 《何不踏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送走萧逾白后,林桑晚回屋拿出纸笔,写下一段话后,吹了吹口哨,一只巨鹰瞬间盘在她的肩膀。 “金雷神。”林桑晚一边抚摸它的翅膀,一边低声道:“靠你了,一定要带到胖麻子那啊。” 胖麻子是她两年前去淮县剿匪,意外结交的山匪头目胖麻子。 而大伯父一家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宁古塔,此去路上必定经过淮县,而淮县盗匪横行。她想让胖麻子截下众人,再制造坠崖身亡的场景,让大伯父一家免招横祸。 若非镇北王府,林海一家也不会被流放。 翌日,在嘉辰王的打点下,林桑晚见到了出发前的林海一家。 当看到他们皆上着手铐脚镣时,她心里难受得不行。 林海看她走过来,有些诧异道:“晚晚,你怎么来了。” “嗯,那边冷,来给你们送厚衣服。” 林桑晚吩咐仆从将衣服一一发下,自己则拿出干净的衣服,给林海披上,趴至耳边,低声道:“大伯父,到了淮县,会有人接应你们。一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保重身体。” 林海是个聪明的人,当即明白她的意思,“晚晚,如今皇上早已厌弃了我们,你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万万不可再以身犯险。” 林桑晚给他拢了拢衣领,看着他们都穿戴干净后,走到离他们一丈外的地方。 她静静地屈膝跪地,双手置于额前,倾身,直至额头触及地面,发出三声轻“咚”响,道:“是我们连累了你们。” “傻孩子,这说的什么话。”林海一行人连忙将她拉起,笑了笑,“伯父入仕前便知晓荣辱与共的道理,哪里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林宜也走上前,温声道:“晚妹妹,你也要保重身体。” 林桑晚鼻子一酸,眼睛泛红,“嗯。” 回了嘉辰王府,林桑晚又写了封信寄到青城派,她还是不放心,有人设局让镇北王身败名裂,说不定也会暗中动手脚,让他们真正的消失在流放的路上。 等忙完好诸多事情后,林桑晚也好好的睡了一觉,接下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为了抚平百姓的怒火,景仁帝将镇北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判了斩刑,于十一月初七西四牌楼午时三刻行刑。 行刑当日,天阴沉的可怕,枯黄的树叶在风中瑟瑟作响。 刑场前的百姓只要手里有东西,就往刑场中央被绑着的人砸去,林桑晚静静坐在刑场对面的酒楼上,心中寒意更甚。 这就是祖父誓死守护的百姓。 不辨是非。 随波逐流。 愚昧无知。 多么可笑。 亡命牌落下,雨也如大幕落下,刺入这片死寂的土地。 在大刀落下的那一刻,一名白衣少女,手持长枪,落在刑场中央。 人们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现的,更不知道她是如何将十多位侩子手击飞的。 只听见地上哀嚎声不断。 等底下百姓反应过来时,林桑晚已经解开了众人的绳子。 与此同时,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巡防营、金吾卫也围了过来。 “阿晚,你这是何必。”江知微想要站起身,可她太虚弱了,倒地哽咽道:“别做傻事,回去吧,快回去......” “阿娘,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说完,林桑晚轻盈地跃起,长枪在她手中舞出了一道道凌厉的轨迹,直接振飞了涌上来的士兵。 刹那间,无数把箭矢如雨点般刷刷地朝她射去。 箭枪相交,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林桑晚站在最前面,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挡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有箭矢插肩而过。 又有箭矢击中左腿。 她的双手已经布满鲜血。 “林桑晚,你有什么资格过来劫囚!” 江知微哭着吼道:“所有人倾尽全力保全你,你凭什么过来送死!” 林桑晚僵了半刻,继续置若罔闻。 她的目光专注的注视着前方。 箭雨越来越小,可她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一身白衣已经破烂不堪。 锦衣卫指挥使顾霆突然出声道:“林桑晚,若你一意孤行,硬要劫法场,莫怪我们法不认人。你要再反抗,即便是嘉辰王未婚妻,也照杀不误!” 顾霆做事向来果断狠戾,可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动容。 镇北王一案,来得突然,来得蹊跷。 可他也不过是皇上身边养的一条狗,他没有立场。 林桑晚从袖口甩出一张纸,冷冷道:“我早被赶出王府,已不是王府之人,你们只管来就是。” 哀莫大于心死,江知微瞬间口吐鲜血,恸哭道:“林桑晚!你糊涂啊。” 说完,江知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拿起地上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架,喊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赶紧放下长枪。” 雨水混着鲜血,自她脸上一路经过脖颈,最后滴在地上。 林桑晚脸上苍白,红着眼,“娘。” 海叔跪着朝她磕头,哭道:“大姑娘,老奴能活到这岁数,已经知足了。” 竹心朝着她磕头道:“大姑娘,俾子能陪您一程,已经知足了。” “您快走吧。”林府上下仆人齐声恳请道。 “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娘?”江知微眼底带泪,声嘶力竭道:“娘是怎么教你的,你想要林家上下不得安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