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1. 重逢 《明天见》全本免费阅读 《明天见》 文/青炽 2024.7.15 独家首发于晋江文学城，码字不易请多多支持正版。 — 六月，虞城。 天气预报预告的大雨在午后落下，窗外的桂花树被风雨压得抬不起头，晾在阳台的雨衣和某外卖的外套被吹得左右摇晃。一米五的单人床上，在风从窗户灌进来的瞬间，床上的人下意识双手抱膝，以一种最原始的自我保护姿势。 枕头下的手机“嗡嗡”震动。 曲栖睁开眼，看了眼来电显示，等了好几秒才接通。 “妈。”她声音有些哑。 乔兴真：“怎么现在都还没起，昨晚又送外卖到几点？” “十一点。”曲栖左手按压着有些酸痛的脖子，将空调开高一度，“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乔兴真一听顿时不满，“我是你妈，我打个电话关心还不行了？非得有事才能给你打电话？” 熟悉的开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哪句话会惹得她责备不满。 例如现在。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辛苦，你一个人民教师下了班再去送外卖像话吗？要是碰到你的同事，家长怎么办？你让别人怎么想？以为家里亏待了你，让你晚上还要去送外卖赚钱，这件事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为什么不听？家里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座座无形的山压在她肩膀。 曲栖坐起来，湿冷的空气仿佛在鼻尖镀了层膜，刺痒的感觉延伸到眼睛。 “我跟你爸这么辛苦不就是想给你们减轻点负担吗，我们可以累一点苦一点，当初送你学师范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教师工作轻松，稳定，好找对象，到时候别人说起我养的女儿还在跟人低三下四送外卖，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被强制开机的大脑像有无数针在扎，曲栖揉着太阳穴起床，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脸。 调好的闹钟响了。 曲栖按掉，习惯性把电话里的长篇大论当做背景音，点进一分钟终于加载成功的微信回消息。 【曲栖：刚醒。】 【曲栖：我十分钟后下楼。】 方琳：“不着急，我还堵在绕城高速上。” 方琳是她高中到现在唯一的朋友，大学时她被迫选了师范，方琳选了金融，如今曲栖在虞城中学任语文老师，方琳在京市一家名叫银戎的集团工作，虽在不同地方，但这几年两人都保持联系，方琳这次回来时参加同学会的。 方琳父母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玩得太晚，为让父母放心方琳便叫上了她。 堵得一动不动，方琳索性跟她聊天打发时间。 方琳：【我刚看群里，今年许言也要来！！！！】 曲栖拧水龙头的手忽然停住，电话里声音也似骤地变得有些遥远，但很快又拉回正常，见光明不过几秒的水珠又重新流向黑暗深处。 曲栖回了个问号：【谁？】 【方琳：许言啊，你别跟我装。】 【方琳：年级第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篮球队队草。】 【方琳：和你早恋请家长那个。】 曲栖轻描淡写：【六七年前的事了，记不得了。】 见她不愿意聊之前的事，方琳也没再继续。 曲栖洗漱完出来，从衣柜里拿出裙子换上。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持续，已经从她送外卖的话题结束换到当初就该让她回老家。 “我说你还不如回老家这边教书，一个月租房那个钱都浪费，在外面住多不安全？新闻上那么多例子你没看到？” 像这样的对话已经不止一次，每一次她都会被贴上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标签，她似乎完全失去想去争辩的力气。 只能等那边说累了，骂够了，自己挂断。 她也曾尝试过不接听电话，不到半天民警就找上门来，因为父母报了失踪。 “对你再好也是没用，跟你说这么多一句也听不进去！” 撂下这句，乔兴真终于大发慈悲的挂断电话。曲栖舒了口气，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才觉得耳边安静下来的世界实在美好。 乌云聚集的天如晚上七八点，曲栖掐着方琳差不多到的时间出门，风大得将伞面吹翻好几次。 熟悉的白色SUV在面前缓缓停下，方琳接上她，跟她吐槽：“我过来的路上遇到个傻屌，开个宝马死冲死冲的样子，打着喇叭不断超车，跟小脑萎缩了一样。” 车载蓝牙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等红绿灯的时间方琳往副驾驶看了眼。 “你昨晚又送外卖到凌晨？”方琳问。 曲栖神色恹恹：“嗯，凌晨钱多。” 方琳：“但你这么白天上班，下班送外卖，身体怕受不了。” “没事。”曲栖看着倒计时结束的红灯，“再有一年，就能存够首付了。” “你就是太逞强，我借你其实也一样，你慢慢还就是。”方琳说。 曲栖笑了下，“谢谢，不过已经很快了。” 很快，她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虞城近两年旅游业迅速发展，来玩的游客诸多，即使大雨街上行人也丝毫不减，越往市中心行车越困难，一辆出租打着喇叭别车，漂移似的靠边停车下客。 “卧槽！” 正行驶右转道的方琳没想到出租车停得这么突然，放在刹车上的脚猛踩到底。 好在速度不快，在距离出租车一指距离的时候停下，曲栖身体惯性前倾，还没坐稳听车后方忽地一声闷响。 “不是吧！”方琳往后看，黑色轿车已经看不到头，“我上个月刚提的车！！！！” 方琳按下双闪，动作迅速解安全带，“我下去看看！！” 曲栖也跟着下车。 追尾的是辆劳斯莱斯，SUV底盘高，劳斯莱斯车灯撞到SUV的保险杠，保险杠大半都被撞掉拖到地上，劳斯莱斯右侧大灯碎了一地。 下来的男人五十出头，西装革履打领带，撑着伞跟方琳道：“抱歉抱歉，没保持好距离撞上了。”他看了眼方琳的车尾，松了口气，“这肯定是我这边全责，你放心，不管走保险还是私了，我这边都配合你处理，实在不好意思。” 这事本就事发突然，对方态度还这么好，方琳心里那点新车被蹭了的不爽少了大半。 “走保险吧。”方琳说。 男人点头，“你这 2. 重逢 《明天见》全本免费阅读 车驶上绕城高速，虞城二中的教学楼在远处露出一角，经过时熟悉的下课铃响起。 “我真服了，今天真是有点倒霉在身上，早知道我就听我妈的建议报个旅游团回来了，简单省事，哪有这么麻烦。”方琳将手机里的照片发给理赔员，看向曲栖破裂的手机屏幕，“不好意思啊栖栖，把你手机摔坏了，到前面我赔你一个新的。” 曲栖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收回目光，轻笑，“不用，你也不是故意的，屏幕修一下就行了。” “怎么说都是我摔坏的，好姐妹也要明算账，你这个手机都用好几年了，正好换个新的，用起来也更方便。”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方琳直接拍板，“别说不要，这个手机我必须赔。” 曲栖无奈，只得应承下来，“今天就算了，明天吧。” 这么一耽误，他们快要迟到了。 吃饭地方是虞城一家星级酒店。 在进去前，方琳先去了一趟洗手间，浅浅补了个妆，“怎么样？完不完美？” “完美。”曲栖有点不明白，“不是吃个饭吗？干嘛这么隆重？” “因为老娘要去打孙桦那头蠢猪的脸。”方琳扣上粉底液，磨了磨后槽牙，“去年他们也举行了一场同学会，我懒得参加就没来，结果那头猪喝多了在那里造谣，说我当初对他死缠烂打，被拒绝后所以不好意思出现。” “老娘今天脸给他打肿，就凭他那张满脸麻子脸我瞎了我才看得上他。” 曲栖了然，手放在水龙头下沾了点水，将方琳发梢捏了捏，呈微卷自然垂在肩头，“可以了。” 方琳拨弄了下刘海，昂首挺胸，像只战斗的白天鹅。 两人顺利找到预定的包厢，好些人已经到了。 二十五六的年纪，大部分已经结婚生子，也有带孩子来的，聚在一起聊着婚后和教育孩子的琐事日常，还有一部分穿西装打领带，大声畅聊最近经济趋势，前段时间在哪儿哪儿买了房，工作上领导多么重视自己，老婆多么贤惠，自己回家什么事都不用做。 每句话都是攀比，甚至还有炫耀自己结婚时怎么样少给了好几万的彩礼。 曲栖听得眉头紧皱，方琳翻了个白眼，骂了句“傻逼。” 两人进去的时候，原本聊天的人纷纷看过来，班长喻知远率先认出两人来，“方琳，曲栖，这么多年不见，你们两个变化真大啊，越来越漂亮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以为是走错了。” 曲栖笑了下，她不是这个班的，也不认识几个人，找了个位置安静坐着。 不断有人推门进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谈天论地，曲栖拿了个橘子剥，一整天滴水未进，胃酸直往上涌。 整个橘子下肚，胃痉挛终于有所缓解，扯了纸巾正要擦手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曲栖下意识看去。 门口进来的人身形修长挺拔，黑衬衫黑西裤，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浑然一色的颜色被他穿出层次感，如清晨聚拢的雾，又似穿过白雾的风。 “卧槽，真是许言啊！我刚刚真没认错！”方琳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栖栖，你快看。” 曲栖看着被众星捧月的人。 读书时许言就是目光中心，此时更不例外，原本坐着的人纷纷起身以他为中心扩圈。 “许言？你变化真是我们中最大的！”喻知远伸手想拍他肩膀，想到什么又收回来，改为握手，“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许言浅浅与喻知远握了下手，镜片后的眼扫过角落的曲栖，幽沉的眼掠过雪一样的冷意，“有点事，耽搁了。” 嗓音清冷似三月春雨，态度和声音不沾染太多情绪，温和间又带着无形疏离，但并未让人觉得不适，仿佛他生来便该如此。 喻知远招呼着大家落坐，边吃边聊。 许言跟其他人微微颔首，搭在臂弯的外套换了个手，袖子往上翻折两圈，露出腕骨和一截小臂，灯光在他头顶落下一层清冷的炽白，仿佛世界任何事都难以入他眼。 曲栖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手腕，甘甜的橘子在此刻变了味道，酸涩难咽。 天底下的饭局都差不多模式，推杯换盏，阿谀奉承。 出身社会这些年，不少人将酒桌文化学了个七七八八，不断有人起身敬酒，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怎么越看许言越眼熟。”隔壁桌不知是谁开口，终于想起来，激动的拍手，“我想起来了，程宴舟，是不是？” 许言浅抿了口红酒，嗓音清淡：“当时家里送我回虞城读书，不希望被打扰，所以换了个名字。” “上个月我跟经理去银戎开会，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果然是你。”刚说话的男人敬了许言一杯酒，“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可多了。” 许言食指轻敲杯身，没回答男人的话，只淡淡笑了下。 京市银戎，富贵圈封顶般的存在，不少金融精英挤破头也难以得到一个面试机会，说是每个金融人士梦想的地方也不为过。 程宴舟，银戎新上任的主理人。 上一秒还热闹说笑的气氛微妙的变了。 当曾经的同学摇身一变成为上流阶级，心里必然会出现不甘，羡慕，嫉妒，还有—— 找个比自己混得还差的人，来安慰自己的那点虚荣心。 曲栖感觉到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好戏的，嘲讽的，恍然大悟的。 “难怪呢，当初我们都以为你会和曲栖在一起呢。”另一桌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先开了口，咧着一口黄牙笑，“原来我们都误会了啊，也是，当初我们都觉得你们不合适。” “是啊，我刚刚还奇怪呢。”男人话刚落，同曲栖一桌抱着孩子的女人接话，“听说曲栖现在在送外卖，真的假的？”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听到，登时无数双目光齐刷刷落在曲栖身上。 “毕业这么久，你们两个舌头还真是一样的长。”方琳放下筷子，直接怼回去，“你有这个精力议论别人，不如用在自己男人身上，也不至于你儿子在外面多了个弟弟。” “你胡说八道什么？！” 被戳到痛处，抱孩子的女人脸色大变。 比起年少时的八卦，家庭的鸡飞狗跳更能勾引人看热闹的兴趣，毕竟大多数人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的坎坷中得到安慰和优越。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我只劝你闭上嘴巴，再搁这儿叭叭叭的试试。”方琳说着看向啤酒肚男人，“还有你，长得肥头大耳的就老老实实低头吃饭，猪吃食抬头是要被打的不知道？不然过年只能躺在门板上挨刀，到时候有的是机会给你叫。” 方琳是火炮脾气，一点就着，不爽了管你是谁马上就要骂回去，看热闹的人听见她的话不由笑出声。 喻知远站出来打圆场，“都是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别闹得不愉快，吃饭吃饭。” 班长在班里人缘好，大家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刚刚被骂的两人显然忍不下这口气，啤酒肚男人怒拍桌子，用戴着黄金的手指着方琳，“臭娘们你说什么？读书的时候我就看你不爽，整天一副大小姐的样子，装什么逼，还有曲栖，在那装什么清高，谁知道被多少人睡——” 男人话没说完，不知谁的杯子摔碎了，场面霎时寂静，空气里的温度好似都下降。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视线都看向许言，不对，应该是程宴舟。 程宴舟慢斯条理的喝完杯里红酒，高脚杯在指间翻转，杯 3. 扉页 《明天见》全本免费阅读 曲栖上高中时，虞城还只是普通的三四线城市。 盛夏来临前总会连下十几天的雨，但温度并未因此下降，空气湿黏闷热，老旧的排风扇有气无力转着，发出沉闷铁皮摩擦声。 在升高三前的暑假，她正式与许言发生交集。 清晨，曲栖将煮好的稀饭端到桌上，把客厅的大落地扇打开，又拿了四个碗出来。 “煎蛋好了没有？”乔兴真到门口问，“快一点，小杰马上起床了。” 曲杰，比她小五岁的亲弟弟，下学期上六年级。、 猪油砰溅到手上，曲栖疼得下意识缩回手，但下一秒赶紧将火关小一点，避免煎糊。 她转头，乔兴真早已转身，轻敲曲杰房门。 杏色木桌，一家四口每人一个位置，煎蛋刚放下就被夹走，两杯热好的牛奶分别放在曲杰和父亲曲志宏手边。 “昨天有人来问过我们这房子，愿意出三十万，今天就过来看房，满意的话当场就能全款买。”乔兴真喝了两口稀饭，跟曲志宏说，“你公司那边定好没有？” 曲志宏：“定好了，直接过去就可以，小杰的转学手续也找人在办了。” 乔兴真放下心来，“那就好。” 曲杰：“那我要买个新书包，我原来那个书包太丑了。” 乔兴真：“买，到时候过去了给你买。” “......” 曲栖低头嚼着自制咸豇豆，习惯的沉默，只是喉咙一阵酸涩。 吃完早饭，曲栖将厨房收拾干净，背上书包换鞋。 “栖栖。”乔兴真忽然叫住她。 曲栖抬头，乔兴真塞了一张二十元的纸币给她，“家里今天会很忙，你今天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吃。” 曲栖看着手里的纸币，顿了两秒，鼓起勇气问，“我的转学手续——” 话没说完，乔兴真就打断她，“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你马上高三了，正是最关键的一年，到了新环境又得适应一段时间，手续也麻烦，所以你继续在这边念书，争取考个好大学。” “这两天我看了几个房子，到时候租下来。”乔兴真握着她手，语重心长，“栖栖，不是我们不带你去京市，我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你现在成绩不错，高考又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好好学习将来上个好大学，以后找个轻松稳定的工作，也好找对象，何况妈妈也会留下来照顾你，你只管安心读书。” 听到这番话，曲栖莫名松了口气，但心里那点不平衡在倾斜，她甚至想问“曲杰的手续不麻烦吗？为什么不能将我的一起办了。”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她知道答案是什么。 曲栖抽回自己的手，将二十元的纸币揣进校服衣兜，“我知道了。” 接连一周的雨，路面不少积水。 虞城二中是虞城最好的高中，重本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每个年级有六个班，1-3班是尖子班，4-6是普通班。 曲栖是高二（二班）。 刚走到学校附近的文具店，扎着双马尾的方琳从店里出来，将刚买外壳漂亮的签字笔送她一支。 “谢谢。”曲栖接过，同时将带的早饭给她。 方琳拿过肉包子就开始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包子还得是你们楼下这家，可惜还能吃一年。” 方琳皱着眉，看看手里的包子，依依不舍仿佛在上演生死别离。 曲栖被逗笑，“天天吃不腻吗？” 方琳：“当然不腻啊，就像我们学校女生看许言一样，这都两年了还没看腻。” 听到这个名字，曲栖眼睫轻颤，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方琳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跟她聊昨天的八卦，“昨天晚自习老班不是组织我们看电影嘛，那个电影有一句女主跟男主表白的经典台词，结果一堆人跟着起哄我们班学习委员和许言，那阵仗，老班以为两人早恋，课都没下直接把他们叫去办公室了。” 曲栖肢体似僵了一下，佯装随意地问，“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没有了，老班苦口婆心劝导了一顿，就让两人回来了。”方琳用吸管戳开酸奶口，“不过依我多年看偶像剧的经验，学习委员大概率是喜欢许言的，只不过是单恋。” 曲栖笑了下，跟方琳一起踏进校门。 方琳在一班，靠近三楼最末端，两人在二班门口分别。 早读的预备铃响起，校园里的人纷纷跑起来。 这周换位置，曲栖座位正对篮球场，开窗时瞧见篮球场慢悠悠的两道身影，高个子的男生边走边拍着篮球，微微歪头跟身旁人说话，对方似被他挑衅到，一把抢过他手里球，中二的做了个空气投篮。 高个子男生竖起大拇指，然后慢慢倒转，惹得对方作势要用篮球扔他，他不以为然，笑得肩膀都在颤。 “许言！” 楼下不知谁喊了一声，高个子抬头，细雨落在他发梢，他好似未觉，眉梢轻挑，笑得肆意张扬，好似天地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为难。 “快看，是许言。” “他头发怎么剪短了？不过好像更帅了。” “我听说他上次参加竞赛又是第一，估计要保送了。” “你说他脑子怎么就那么好用？” “......” 上学时总有那么一个人深受老师和同学喜欢，成绩永远位列前茅，升旗仪式下的优秀学生代表，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许言就是那个孩子，成绩优异加上外形出众，完美撞型青春期曾阅读过小说男主，满足少女心里对爱情的憧憬。 同学口中常常会提到他。在大家扎着马尾露出额头，穿着宽大校服每天起早贪黑跟成绩搏命的年纪，总得找点什么东西缓解压力，让自己在学习的空档喘息。 许言无疑就成了枯燥环境中的一抹亮光，让人羡慕，仰慕。 羡慕他学习好用的脑子，意气风发无拘无束。 大家会在远处欣赏，会在下课手挽手去厕所假装偶遇，也会在同一节体育课时坐在观众席为球场的他鼓掌喝彩，那时流行交笔友和写同学录，即使距离毕业还有一年，也有不少人邀请他在同学录上写下祝福，然后将资料上的血型，爱好，喜欢的电影，歌手，反反复复阅读，记住，在手机里收藏同款。 曲栖同桌游巧便是其中一员，很长一段时间游巧都在课间戴着耳机，小声哼唱她叫不出名字的歌。 但很好听。 曲栖不是勇敢中的一员，只能通过其他人聊天的只言片语了解他，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下。 她从不奢求靠近许言，他太耀眼瞩目，而她过于普通。 “许言，纪千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教导主任逮住不急不慢的两个人，“都拉铃了还在外面晃荡，又想做大扫除是不是？！” “没有啊主任，我们只是路过而已，这就走！这就走！！！！”纪千帆脚下抹油，一溜儿烟就没影了。 上次几个人打扫整个操场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许言抱着球紧随其后，一阵风似的从门口经过。 大家不约而同笑，早读沉闷的气氛被冲淡不少。 曲栖的笑被其他人淹没，她很喜欢这周的位置，他经过时她能瞧见，他和同伴抱着球去篮球场时也能看见，不用担心被他发现。 早读下课铃拉响，班主任前脚刚出教室原本精 4. 扉页 《明天见》全本免费阅读 仅一眼，他便回过头。 他桌上没有大多数同学用来遮挡老师视线的书架，桌面摆着上午需要用到的课本，用完就随手收进抽屉。 回到教室，曲栖脑海还不断回放许言看过来的那一眼，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也认识自己，这个和他在表扬栏上待了两年的邻居，会不会也有他的同学闲聊时说起过自己。 他会一笑，还是沉默不言。 这些问题她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而作为这学期最后一天上课，将有两个月时间见不到他，假期也变得不那么期待。 最后一天，体育课自然被别的课取代，下雨课间操也取消，自由活动。 一上午的课结束，放学铃一响，其他人就蜂拥而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走读的抢出校门，住校生抢食堂前排。 许言这时不会加入奔跑队伍，大概过五分钟会慢悠悠的和纪千帆出来，以往曲栖和方琳也是这样手挽手相约回家的。 方琳到门口跟她打了招呼，曲栖慢动作的整理课桌，等到熟悉的身影经过，才拎着那把用了近十年的雨伞去食堂。 午休时间整个校园安静下来，住校生在宿舍，走读生回家。 整个教室只有曲栖一个人，她趴在课桌酝酿睡意，脑海却控制不住的在想：此时乔兴真是不是已经跟买家谈好了价钱，约定时间交房，一家三口在外面吃了饭，正回家收拾东西。 她要租住的房子，会在哪里。 这个问题在曲栖放学回家得到了答案。 明天需要把考场空出来，所以不上课。当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家时，曲志宏和乔兴真坐在沙发上聊天，曲杰房间门开着，正坐在床上打游戏，手边放着一罐可乐。 她早上带上的门也被打开，原本是门把的位置破出一个大洞，本就不大的房间此时更显空荡。 书桌凌乱，有两张试卷掉落在地上，上面还有两个脚印，红色批阅笔在答案后画着√，得分一栏写着137。 带锁的日记本被暴力拆开，上面留有油渍，似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日记本被随意丢在床上。曲栖试着用纸巾擦拭日记本的油渍，早已干涸的油渍与纸张融为一体，任凭她将格子都擦得模糊也没用。 隐私被侵犯的愤怒和屈辱填满胸腔，她烦躁的将日记本重重扔下，满腔情绪无处发泄，自我厌恶又无能狂怒的抓自己头发，扎好的马尾辫乱得不成形。 “曲栖，你在屋里干什么？”曲志宏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 曲栖条件反射的浑身一颤，随即咽下所有情绪，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 曲志宏才又继续跟乔兴真说话。 椅子挡着的门并不隔音，曲杰玩的游戏时不时传出击杀声，乔兴真和曲志宏说着去京市的计划，没人把这一屋的狼藉放在心上，也不在意她看到会怎样。 曲栖深呼吸，把刚扔开的笔记本又捡起来，沾有油渍的几页撕掉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也懒得再收拾，躺在自己那张一米五的床上，整个人像经历了一场恶战，身心俱疲。 次日，曲栖照常起个大早给一家人做饭。 刚把煎蛋端出来曲厨房拿碗筷，就听见曲杰不满的抱怨，“怎么又是稀饭豇豆，天天吃这个我嘴巴都没味了。” 乔兴真哄着：“明天早上就换，今天先将就吃着，等会出去给你买汉堡。” 曲杰不依不饶：“还有这个煎蛋，边上都糊掉了，难吃死了。” 乔兴真：“我让姐姐重新煎，这个不要了。” 曲栖出来就看见乔兴真将煎蛋倒进垃圾桶，空盘往桌上一推，“重新给小杰煎个蛋，说了不要煎糊，怎么这么不放在心上？你考试的时候可别这么粗心大意。” 曲栖看了眼躺在蓝色垃圾袋里的煎蛋，握筷子的手微微收紧，顺从的应，“好。” 煎蛋重新下锅，楼上传来播放抗日剧声音，物业开着巡逻车穿梭在小区里。 曲志宏年轻时得家里拖人脉关系进入了一家外企工作，现在已经坐到主管位置，在虞城算是小康往上。但虞城到底是小城市，发展肯定比不上京市，这次总公司空出一个位置，曲志宏就被调过去。 据说职位不变，公司还有一部分住房补贴。 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升职加薪要搬去京市的消息，打照面时祝贺寒暄带有隐隐的羡慕。 曲栖用锅铲将煎蛋翻面。 她也很羡慕，但也不那么羡慕。 再次端着煎蛋出去时，三人已经吃完早餐，空碗和筷子摆在桌上，各做各的事。 “煎蛋好了。”她说。 曲杰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现在才出来，谁还吃啊，你自己吃吧。” 乔兴真说：“栖栖你吃吧，要考试了吃点蛋，补一补。” 曲栖没作声，习以为常的坐在自己位置上。 吃完饭，曲栖本想在房间复习明天要考试的科目，但曲杰打游戏的声音开得很大，时不时伴随他骂队友的脏话。 曲志宏上班去了，乔兴真置若未闻。 方琳正好约她出门去图书馆，曲栖将课本揣进书包，跟乔兴真说，“妈，我去图书馆复习了。” 正拖地的乔兴真抬头，“家里不能复习吗？” 曲栖：“顺便去图书馆借两本书。” 乔兴真这才松口：“早点回来，用昨天剩的十一块买午饭吃，注意安全。” 曲栖应了声，开门下楼。 图书馆很多人，曲栖和方琳绕了一圈没找到位置，正要找个安静的角落就地而坐时，身后忽地有人喊他们。 “曲栖，方琳。” 两人转头，越过一排人看见纪千帆。 纪千帆对面是空的，但还没合上的书显示主人刚离开没多久。 是许言吧。 曲栖想。 纪千帆跟许言关系最好几乎是整个高三都知道的，有纪千帆的地方必定有许言，是以同学常常通过纪千帆的位置来找寻许言。 纪千帆冲她们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走，真是天助我也，刚好两个位置。”方琳说。 曲栖捏书包带的手不自觉收紧，眼角余光找寻着许言身影。 纪千帆自然熟的邀请，“找座位啊？坐这儿吧，老许买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边说边将许言的书往旁边挪，长方形的木桌空出一大片位置，“坐。” 方琳也没客气，“谢谢了。” 纪千帆“嗐”了声，“客气什么，都是同学，反正这两个位置空着也是空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5. 扉页 《明天见》全本免费阅读 九门课，考了两天半。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结束，曲栖撑着伞最后一次回到生活了十年的房子。 租住的房子在桥西巷，这几天乔兴真和曲志宏已经将家里的东西陆陆续续搬走，明天这所房子的新主人就要住进来，曲志宏带着曲杰已经去到京市所在的新家，乔兴真也去了，说是要打扫新家的清洁，估计晚上才回来，早上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今天一定要将东西全部弄过去，把家里打扫干净。 桥西巷是虞城老街，因处在石板桥的西边而命名。 石头铺就的街道凹凸不平，随着城市发展这条老街人烟渐渐稀少，机麻运作的兀杂从街头到街尾，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屋檐下，或卷着叶子烟，或绣着鞋底，听见声音纷纷朝她看来一眼。 租住的地方是类似四合院的地方，院子放着水缸，两侧布满青苔。 入口有二十厘米高的门槛，28寸的箱子沉重，她拎了两次都没拎起来，过于重的重量让手臂忽然脱离，行李箱重重落到地上，顺着台阶往下滚，倒在凹处的水坑，溅起的泥水落在脸上，衣服上。 箱扣绷开，紧塞的衣服露出来，被泥水打湿。 “咔哒！” 一阵强风吹来，伞面右侧两根骨架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一双白球鞋映入眼帘。 曲栖抬头，看见许言从旁边老旧水泥楼梯下来，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慵懒随性，眼尾压着，透着倦怠冷然。 他步伐停住，发现了她，也发现了倒在水坑里的箱子。 曲栖第一反应是要背过身躲开，这种被喜欢的人看到狼狈的窘迫让她无所适从，垂着的手揪住衣服下摆，在看见许言抬手时，条件反射的捂住脸。 许言撑伞的手顿了顿，“曲栖。” 悦耳的声线与雨声一齐落进耳朵，曲栖怔愣一下，惊觉自己的反应在他眼里过于奇怪，捂脸的手垂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放，最后只得藏在身后。 这是曲栖第一次见他不穿校服的模样。 浅黑色的印字母T恤，灰色运动长裤，黑色板鞋，鞋头和裤腿沾有水渍，黑色伞柄与冷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他递过来一把伞，“撑一下。” 曲栖接过伞柄，看他弯腰将水坑的箱子提起来，手背青筋凸起，隐隐可见淡青色血管。 绷开的箱扣被重新扣上，越过那道拦住她的门槛，右边肩膀被雨淋湿了他也毫不在意，问她—— “几楼？” 曲栖意识到他是想帮自己搬上去，“我自己来就行了，麻烦你了。” 许言单手撑行李箱拉杆，又恢复到平日常见的模样，“曲栖。” 他又喊了遍她名字。 曲栖抬眼：“啊？” 许言笑了声，“二楼？” 曲栖：“是。” 院子一共五楼。 水泥的楼梯和生锈的栏杆，许言拎着箱子到二楼楼梯口，未在多探寻半步。 “谢谢。”曲栖把那把伞还给他，同时从包里拿出黑色包装的纸巾，“你的手，擦一下。” 几个字将两件事都说了。 许言要下楼的动作微顿，半秒后，接过那包还未开封的纸巾，抽了一张将剩下的还给她，“走了。” 他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曲栖握着那包纸巾，上面似还隐隐残留他的温度。 —— 房间是两室一厅。 曲栖落住靠街边光线更好的房间，外推的玻璃窗布满雨滴，房子已经好一段时间没人居住，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墙角布满蜘蛛网。 曲栖用扫把将蜘蛛网全部搅掉，又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抹了好几遍，满屋的灰尘呛得不行。 书包里传出铃声。 脱漆的按键手机从最底部拿出来，屏幕显示着“妈妈”。 曲栖边擦客厅的饭桌边接通，“妈。” 乔兴真那边的背景音很热闹，“东西都搬过去了吗？” 曲栖：“搬过来了，在做卫生。” “那就好，东西没遗漏的吧？”乔兴真问。 曲栖：“没有。” “妈你快点，我要点这个全家桶，还要那个海盐味的冰淇淋。” 不远处曲杰在叫她，乔兴真连连说了两个“来了。” “先这样，挂了啊。” 曲栖将毛巾放到盆里搓洗，拧水。 一盆清水早已浑浊，如小时候贪玩的小孩在水田里疯玩一天，洗衣服的却不是他。 三点。 曲栖拎着两袋垃圾下楼，用早上乔兴真给的钱在附近吃了一碗米粉，回家路上接到方琳电话。 “栖栖，不好意思我午觉睡过头了，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帮你搬家。” 曲栖喝着从米粉店接的豆浆，“没事，我在老街的陈氏粉面馆。” 方琳：“那我现在过来找你。” “哎—” 曲栖话没说完，方琳就风风火火的挂断电话，无奈曲栖只得在原地等她。 方琳家住在城中心的小区，绿白色的出租车缓缓停在面前，方琳撑着一把牛油果色的雨伞，小皮鞋踩着雨滴朝她走来。 “当当当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她献宝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 是某家的奶茶，包装很漂亮。 将暗未暗的天，两人学沿街的老人坐在屋檐下，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看着屋檐水砸落地面，偶尔伸出手试图用手接住水。 “好好喝，嗝~”方琳打了个嗝，“没喝够。” 曲栖笑出声，将自己还剩大半的奶茶给她，“还有啊。” 方琳眨巴眼，把自己那根吸管拿出来戳进她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天曲栖和方琳喝完奶茶已经五点，大雨渐渐停歇，麻将馆散场不断有人出来，说着谁赢了多少输了多少，老板招呼着让他们吃了晚饭接着来。 天彻底黑下来前，方琳跟她告别。 目送好朋友坐上的出租车远去，最后一丝雨势也止住。 那天没有海盐冰淇淋，但有三分糖的珍珠奶茶，还有那包拆开的印花纸巾。 她忽然觉得，下雨天其实也没那么遭。 乔兴真回来时已经快九点。 曲栖本在书桌前看从图书馆借的绘画图解，房门被拧了一下没拧开，紧接着拍门声响起。 “栖栖开门。” 曲栖被惊了一跳，将绘画图解放到课本和试卷里面，过去开门。 乔兴真拎了两个袋子，看起来风尘仆仆，“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