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傅》 1. 第 1 章 《嫁太傅》全本免费阅读 正是天寒地冻,昨日新覆上的一层厚雪懒懒压在梅树枝杈上,宫中御赐的金丝炭有一搭没一搭地烧出细微声响,院中的丫鬟成堆倚在窗边,望着早已哑了声的临山泉瀑时不时打盹。 “攒下来的银钱都孝敬了嬷嬷,才好不容易换得进这饮溪苑。”小丫鬟裹了裹身上厚厚的毯子,倦意正浓,“姐姐们诚不欺我,这里果然是丞相府最好的去处。” “谁说不是呢。”很快便有人打着哈欠应了声,“别的院子里天不亮就要燃灯,伺候主子们漱口穿衣,辰时前就要去老太太房外候着请安了,主子们的手好歹还有暖炉烘着,其他丫头婆子我瞧见了,个个都冻得脸通红呢。” 语毕,屋中骤然传出一声咳嗽,丫鬟们齐齐惊醒,瞅了眼来人,垂着脑袋连忙排列成一排。 “辛夷姐姐。” 来者年岁稍大些,一袭布料极好的绿萝绮衣并尚未来得及脱下的白绒斗篷,明显是这院中掌事的大丫鬟,她环顾下四周,暗暗叹口气。 论理是该骂的,可实在不知怎么骂出口。 这饮溪苑住着丞相府最受宠的小女儿符柚,未临世便与当朝太子指腹为婚,出生后更以“福佑”之音赐名,被爹娘与老太太千娇百宠着长大,晨昏定省一应不去,琴棋书画一概不闻。 别的院子忙着研墨,她们院里在送饭,别的院子张罗着开诗会,她们院里仍在送饭,不出几年便一跃成为府内人人趋之若鹜的好去处,饮溪苑丫鬟之职一位难求,甚至被黑心的嬷嬷炒出了天价。 ——拿同样的俸禄却闲得要命,搁谁谁不愿意去。 辛夷将斗篷随手放至一旁,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娘子今日还是不肯起,早膳便撤了吧,过会再去吩咐膳房将午膳准备了,再去送一趟。” “是。”丫鬟们齐声应了,又互相对视一眼,“姐姐,那我们今日做什么?” “……”辛夷被问得有些头痛,环视一周,终于敲了敲书房内干净得都能作铜镜用的桌案。 “实在没事干,就再擦一遍。” 说罢,她便去外面游廊里坐着去了。 这暖炭太暖,烤得人都有些困了,待午时小娘子醒了,她这般迷迷糊糊地过去终究是不像话,便干脆坐去檐下吹吹冷风醒醒神。 孰料甫一摆好软垫想窝一会,她顿时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一个没站稳竟直接跌到冰冷的雪地上! “地动了?”辛夷腾得一下蹦起来,吓得来不及再困就急急大声喊去,“救小娘子——” 话未完全喊出口,黑压压一群人便从院门处涌了进来,见到她便一阵乱呼:“小娘子呢?小娘子醒了没有!” “还……还没有……”辛夷被整懵了,结结巴巴应着,“怎、怎么了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领头的是夫人房中的王嬷嬷,通红着脸不知是急的还是冻的,“陛下要退婚,陛下要退太子殿下跟咱们家小娘子的婚!” “什么?!” 符相在朝中声望极高,在圣上登基时便立下不世之功,不久后更是迎娶了圣上的亲妹妹安阳长公主。这婚约可是长公主当年怀着小娘子时,陛下就亲口定下的! 去岁小娘子及笄生辰后,这婚事便一直没见动静,府中都以为是陛下怜惜她年纪尚小,想要她在爹娘膝下再多尽孝两年,怎得眼下说退就要退了! 辛夷顾不上什么礼数,径直冲进院中最高一处暖阁中,一把就掀开了上好的鹅黄暖帐。 “小娘子,您醒一醒!” “……不是刚才都说好了不用早膳了嘛,怎么还叫呀。” 帐内传来清甜的少女声,慵懒的语调中难掩不满。 “以前您睡便睡了,但是今日您必须醒!”辛夷双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试图将人硬拽起来,“您知不知道,陛下要悔您和太子殿下的婚,老爷和夫人都在主院的厅中等您呢!” 符柚叹口气,揉着眼睛勉强坐了起来。 柔亮如瀑的乌发顺势绕着她纤细的脖颈铺散开来,一对柳叶眉不点而黛,一双圆而大的眸子满是困意,却轻而易举能窥见其内如秋兰晨露般的明澈,莹白似玉的一张芙蓉面洇染上了初醒时的红晕,好似飞霞入云间,平添几许娇媚。 不愧为众人口中的京都第一美人儿。 辛夷暗暗在心里夸赞着,那份骄傲实在是压抑不住。 孰料这娇弱的小美人儿,朱唇一启就叫她正骄傲的嘴角耷拉了下去:“退就退了呗,反正我也不喜欢李乾景。” “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她连忙去捂这位小祖宗的嘴,“奴婢都提醒您多少遍了,太子殿下的名讳是不能直呼的!” “都是闲的。”符柚小脑袋一歪,想起爹爹发火的模样,还是乖乖下了床,“大好的时光若是大家都用来睡觉,就不会有空计较这些无聊的规矩了。” “……” 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辛夷也没敢说,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赶紧伺候她家小娘子洗了漱梳了妆送到主院去,再晚一点怕是老爷要亲自过来拿人了,谁知这符家小娘子梳妆完毕,对着铜镜里那神仙似的一张小脸蛋嫣然一笑,娇俏开口。 “今日这妆容,当配那件淡荷色缀玉团花锦裙。” “……” 这还有半点要被退婚的样子吗? - 穿过几处游廊,又入两道花门,簇拥的丫鬟嬷嬷们瞧着前面那位如愿穿着一袭淡荷色缀玉团花锦裙、外衬月白狐绒小披风的小姑娘在清扫干净的玉石甬道上蹦蹦跳跳,不由得为她捏把汗。 这位人称符家小娘子的丞相幼女,生得有多貌美,行事便有多咸鱼。 这个年纪的京中贵女,早已卷得诗文四艺样样精湛,一声“才女”之名不知多少姑娘抢破了头,也不知这符小娘子是不是一出生就成了未来太子妃,人生已毫无追求了,书也不读,琴棋书画也不练,偏又得丞相夫妇与老太太娇纵,摆得愈发变本加厉,实在是…… 不好评价。 更何况,如今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亲事都要黄了,她怎么还在赏红梅? 丫鬟嬷嬷们一路嘀咕,跟到主院的厅前便被人拦下了,只余符柚一人转过一处紫檀木山水屏,乖乖巧巧行了个礼。 “柚儿给爹爹娘亲请安。” 短短几个字,叫她说得脆生生的甜,安阳长公主握住她胳膊拽过来,训斥的话在口中转了几转:“叫你过来,怎么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莫不是还在贪睡?” “柚儿瞧着爹娘院中红梅开得正盛,贪恋这雪后奇景,便流连了片刻。” 符柚毫不慌张,小手跟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枝尚挂着雪水的梅花来,笑得正明媚,“这个给娘亲,娘亲和小红梅一样漂亮!” “你……” 长公主语塞,不敢再看她那忙着撒娇的小女儿,登时话锋一转,冲着丞相便凶:“符从南,你如何当爹的,你倒是训!” “还笑得出来!” 符从南瞬间就跟得了命令般,一声断喝板着脸转过身来。 “你知不知道陛下今日说什么?”提及此事,他板着的脸又青了几分,“说你诗文不通,坐立无礼,成日赖床不起,拂尽皇家颜面,当不得这东宫太子妃!你让爹的老脸往哪里放!” “爹爹本来不就担心我嫁入皇室受委屈吗?”符柚小心地抬抬眼皮打量下自家爹爹,小手绞了几绞,“这还是件好事呢。” “担心你归担心你,可你一个女儿家被皇室公然退婚,这今后的日子你如何过?!” “爹将这张老脸豁出去求了陛下整整一个时辰,陛下才答应爹再培养你一年,这一年若再没有长进,这婚事是当真悬了!” 说到激动处,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端起手边的茶杯,刚抿了一下便烫得差点将杯子丢了。 “爹爹,我刚倒的……” 符柚拿着新烫好的一壶茶,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上蹿下跳。 “你没说呀!” 符从南气得挥挥手,半晌方冷静下来。 “罢了,爹也懒得再训你,爹回来的路上,又豁出去个老脸拜访了江府,这才求得江家家主允诺,要江家三公子来教你。” 您这老脸倒是天天往外豁个没完了。 符柚默默腹诽了句,动了动耳朵,“帝师世家江家?江家三郎不是李乾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吗?” “是他,江淮之。” 他敲敲桌案,示意符柚过来,将一封信递到了她手里。 “江淮之是江家选出来的下一任家主,太子登基后他便是新的帝师,你现在便收拾收拾去东宫拜谒,今后每日卯时,与太子一同听他讲学。” “卯时?!”符柚一下子蹦起来,圆圆的眼睛睁得极大,装出来的乖巧形象瞬间荡然无存,“那也太早了!再说了爹爹,我还没出阁呢,就算是太子的未婚妻,三天两头往东宫跑这就规矩了?” “规不规矩,还不是上头说了算!” 符从南也跟着一瞪眼,“赶紧去!” “我……” 符柚跺跺脚,小脸憋得通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2532|13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是很干净,还略带些稚气的少年嗓音。 除了东宫那位,还能有谁?! 好似不长眼的天雷从云边一路劈到她身上,小娘子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头一次说话这么结巴: “李、李乾景,你、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了,我不可以在这里吗?” 少年一身金绣滚边九章纹玄袍,大阔步朝这边走过来,瞧着很是不高兴。 “我去相府找过你,想邀你共赏花灯,府上人却说你不在,我在这片找了很久,才撞见你。” 顿了顿,他又道,“先生怎么也在这。” 江淮之闻言,一振银灰长袖,温温和和揖了一礼。 “偶遇柚儿,同她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戴簪之事是否被撞见了,毕竟此行径荒唐,他面上表情也罕见地有些不自在。 好在李乾景是个粗的,看不出来他神色的变化,闷闷地“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俩约着出来看灯不带我呢。” “那、那怎么可能!” 符柚登时矢口否认,急道。 “你不要胡说八道,传出去对、对我名声不好!” 开玩笑,除了一张脸,她哪还有什么好名声。 “对不起对不起小柚子,你别生我气!” 见她好像有点不高兴,李乾景这才不敢闹了。 “我也是误会了嘛……” “没有。” 她心里也虚,噘噘嘴顺着台阶就下了,试探一问。 “你刚找来吗?” “对啊,我刚拐过弯来,就看见你低着头,先生在你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人闻言,齐齐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被他瞧见。 只是下一秒,李乾景绕着她转了一圈,又皱眉道。 “诶小柚子,我之前送你的簪子你怎么不戴了,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 二人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起来了。 符柚反应快,赶忙上来就凶。 “我簪子多得是,每样都得你见过吗!我们女孩子每天换几样首饰不是很正常的吗!” “好好好,是是是,我不嘴欠了!” 他连连告饶,还不忘哼了一声。 “干嘛呀,今天怎么这么凶,谁踩你尾巴了……” 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江淮之在心底失笑。 他年纪又长,又为人师者,怎敢这般随心所欲行了事,好在没惹出什么麻烦才是。 想着,他负手立于风中,淡淡开口打断了他们。 “元夜是个不错的日子,你们四处逛一逛,我便先回府歇息了。” 不行呀! 符小娘子不想干了。 她出来本就是想和江淮之制造个偶遇一起游个灯的,这该死的李乾景不知怎得跳出来打岔也便罢了,要她再和他逛一晚上灯会? 比坐牢还难受! 只是想想就想逃的小娘子脱口而出,“先生不逛了吗?” 江淮之摇摇头,开口温柔。 “你们玩,哪有我掺和的道理。” “也没事!” 解除误会后的李乾景没了方才的别扭样子,大大咧咧一拍胸脯。 “先生和我们一起不就好了!” “不合适。” 江淮之依旧坚持。 “合适呀,怎么不合适了!” 少年个头不及自家先生高挑,却也初现男子的挺拔,他一个箭步挤到两人中间,恰恰好从高到低排了个个儿。 “大过节的,你也不用摆先生架子。” 他喋喋不休着。 “咱们三个一起逛,难道不是更快乐吗?!” “……” 符小娘子一口皓齿几乎要咬碎。 她好不容易“偶遇”上的京都第一贵公子! 可恶! 17. 第 17 章 气氛似乎比方才更诡异了。 三人从高到低并肩行在街道上,好似一节大殿门前的汉白玉阶梯。最高的那位沉默不言,最矮的那位满腹心事,唯有中间的…… 左蹿蹿右蹿蹿,好像一个从来没上过街的小孩,什么布老虎拨浪鼓鲤鱼灯都得去碰上一碰。 只是无论他往左还是往右,最终准能精确无误的挤回去,生生将两人隔开。 符柚终于忍不下去了。 “李乾景,你非得往中间蹿吗?!” 她好好的小计划,全叫他给搅和了! 这婚到底什么时候退,她现在去御前跪着求还来得及吗? “我怎么了嘛!” 李乾景颇为无辜。 “我又没怎么逛过街,与民同乐还不行嘛!” 话未说完,一个爆栗就砸到了他头上。 江淮之笑眯眯的,揉了揉自己的手指。 “与民同乐不是这么用的。” 这人下手也太黑了点! 李乾景捂住了脑袋,满脸痛苦。 “不是我说你,大过节的就不要讲课了吧!” 他嚎得太过大声,以至于有不少百姓都扭头朝这边看。 他抬眼注意到了,登时站直了身子,笑呵呵地挥手跟人家问好。 …… 抽象。 在这演练微服下江南呢? “你逛完没有!” 小娘子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手里那盏兔儿灯,彻底没了心情。 “我都饿了。” “我也饿了我也饿了!” 少年跟着叫了起来。 “这样,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去找,今夜由你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买单!” 江淮之挂着温柔的笑,毫不吝啬又是一个爆栗。 “再喊大点声?” “我懂我懂,出门在外要低调!” “……” 二人费了好半天口舌去解释这不是真的太子,才将围过来看戏的人群遣散了,一中年大汉拎着个酒葫芦,临走前还骂骂咧咧的,似乎是“也不怕掉脑袋”云云。 更抽象了。 江淮之默叹一声,也有些累了。 “选家酒楼吧,我在这里,没有要你们请客的道理,想吃什么便说与我。”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粉团子眼睛亮了亮。 “先生真好!” “怎么我说要请客你就不叫好?” 李乾景炸毛。 符柚白他一眼,颇有些骨气。 “我符小娘子不吃你的东西!” “……” 江淮之选择剥夺他们的权力。 他抬眼望望四周,恰好瞧见不远处百味居的牌匾,便领了人朝那座号称“京中第一楼”的酒楼过去。 掌柜的识得他,恭恭敬敬便请了人去迎,一连迎到最高层的华贵阁楼里。 坐在软垫上,抿上一口上好的热茶,他方淡淡吐出一口气。 当真是闹腾。 可那方素有“第一名茶”之称的紫笋茶,也只占住了他们不到十秒钟的嘴,少年少女叽叽喳喳仿若鸟雀,似乎又在为点些什么菜吵闹。 “这道乳酿鱼羹瞧着甚是鲜美。” 李乾景先开了口。 “鱼有刺,吃起来不好看。” 生怕在那位玉公子面前丢了形象的符小娘子当即否决。 “不如水晶龙凤糕。” “糕点能当饭吃么?” “怎么就不能?” “非要的话那还不如金乳酥。” “金乳酥我刚吃过了。” 一旁抱着小本候着的小二渐渐面露难色,眼光不住地往江淮之那边瞟,似乎觉得他还靠谱那么一些。 这京都第一酒楼的人流量自然不在话下,外面还不知多少客人等着要伺候呢,这边倒是半天点不出一个菜,岂不是生生讨掌柜的骂! 江淮之读懂了那可怜人眼中的渴望,微咳一声,终是打断了他们。 “酒楼的招牌我记得有十三样,都来一份。” “好嘞客官!” 小二跟得了救一般,一溜烟就跑没了。 门被顺手带上,符柚瞪大了眼睛。 “十三样?只有我们三个人,吃不了的吧?” 他微微一笑:“吃不了兜着走。” 李乾景也有异议:“我刚看过单子了,这酒楼的要价在民间一点不低,先生你的俸禄有这么足?” 他不置可否:“没贪污。” “……” 二人皆抽了抽嘴角。 江淮之眉心略有发痛,正了正耐心,好好地开了口。 “没有与你们一同出来过,我并不了解你们的喜好,这十三样招牌甜咸辛辣各有滋味,挑着自己喜欢吃的便好。” 顿了顿,他补充道,“下次我便知晓了。” 符柚心下一暖。 原来是这样。 方才吵着点菜的时候,她其实也很想知道江淮之偏好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显得自己想约人家出门又不提前做功课一般。 这样的话,一会她也仔细看看,自然心里也有个数。 他好温柔。 不动声色地便解决了两个人的难题。 想着,她也没注意李乾景伸手捅了捅自己:“喂,小柚子,你傻乐什么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咧到天边去了,慌忙咳嗽几声作个掩饰。 “我、我饿了这么久,突然有这么多好吃的,乐一乐还不行呀?” 说罢,她自觉心虚,偷瞄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清贵公子。 对方温润地报以一笑,似乎还点了点头。 符柚刚收起来的嘴角又从相府一路咧到东宫去了。 李乾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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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陛下圣体抱恙,此事并未声张,想来也不愿让你知道,但为人子为人臣,定期也该去探望。” “父皇生病了?!” 李乾景登时放下了筷子。 “这种消息一般都是瞒着的,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我父亲同我讲的。” 似乎是犹豫了,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 “深冬天寒,陛下此症来势汹汹,年后的几日朝会皆是硬撑,你要做好暂领国事的准备。”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符柚正垂眸分着一块鸡肉,闻言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敢说话了。 18. 第 18 章 “什...什么叫,暂领国事?” 李乾景彻底懵了,声音竟罕见地颤起来。 “我才多大,我才十六,怎么就……父皇他……” “已经不小了。” 他颔首。 “只是暂领,你不必害怕,陛下圣体向来康健,不过是一场重些的风寒,否则我不会在席间同你讲。” 少年满头是汗,重重瘫在椅背上,喘了几大口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虽是嫡子,却并非长子,你上面皇兄不少,此等关头,切记好生表现。” 江淮之声音似薄雪般清清凉凉的,听来没有什么感情。 “我是你的先生,凡事皆会考虑在你前头。” 说罢,他淡淡朝那个兀自折磨鸡肉许久的小娘子看了一眼,忽然忍不住有了些许笑意。 “怎么了?” 与那秋月一般的眸子对视上,她心下骤然漏了一拍,说出口的话有些结巴。 “我、那个……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他眸色温柔了些:“害怕?” “呃...你们说这个,没人能坐得住吧……” 她小声吐槽一句。 “无妨。” 江淮之同她说话时的神色,与方才截然不同。 “近来课业上有了些好名声,陛下又在病中,容易念情念旧,对你们的婚事稍显松口。” 他眉目清朗,好似自云雾后透出的月光一般柔和。 “也是不小的孩子了,许是今年便能与乾景完婚吧。” 符柚听着登时不乐意了,鼻尖一红就搁下了筷子。 “什么完婚,不是说要退么?要退便赶紧退了,到底在拖什么,我从来就没想过嫁入皇室,更没愿意嫁过他李乾景!” “不是,我有手有脚长得也还行银钱不少地位也说得过去,你就非这么嫌弃我?!” 李乾景听了父皇的事,心情本就有点低落,闻言直接炸了。 “对,我是也没少嫌弃你胡搅蛮缠叽叽喳喳跟我从小打到大,可我从来也没……” 也没想过换一个太子妃啊。 他心里头堵得厉害,偏过头去硬是没往下说了,“……嘁。”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你别的方面有什么关系!” 被这么一吼,她也不干了,什么话都往外吐露。 “我也不想攀什么高枝,一辈子困在后宫和莺莺燕燕斗个没完!” “柚儿!” 江淮之低声喝止了,声音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威严。 “这种话,不要再拿到第三个人面前说。” 小娘子似乎被气得够呛,白豆腐一般的双颊肉眼可见变红了,纤长的鸦睫扑棱扑棱挂满了泪珠,直直才往下坠。 见她哭了,二人皆有些紧张。 “……好了,” 李乾景别别扭扭地嘟囔。 “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是不是凶到你了,对不起啊小柚子。” 江淮之也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瞧着她委委屈屈蜷作一团,不免有些心疼。 “抱歉,方才只是怕你惹祸上身,没有别的意思。” “……那我就惹祸上身了怎么办。” 她开口闷闷的,兀自闹着小脾气。 “自然会保护你的。” 他语调很稳,落到她耳中颇有些安全感,惹得她泪哒哒抬了眼。 面前的公子坐得挺拔,白玉作骨,芙蓉为面,皎若元夜明月,朗似松间清风,质如飞雪踏白鹭,气盖人间三两竹。 对着这样一张脸,她好像忽然生不起气了。 只是到底娇生惯养长大,哪有那么快便作罢,低头一扁嘴,“爹娘训斥我,也保护我吗?” “江家自开国以来,便列于各世家贵族之上,我若上门为你求情,丞相大人也应予我三分薄面。” 他耐心哄着。 “那……那要是得罪了皇家呢?” “我并非不敢在御前直言之人,若当真是不可饶恕之祸,便当是教不严师之惰,替你扛下便是。” 他仍是温和。 “不哭了。” 符柚听着暖暖的,偷偷吸了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正待说些什么顺着这台阶下了,坐她旁边的李乾景忽然幽幽开了口,“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以后没有人敢欺负皇后。” 江淮之:“……” 这个是真有地位。 “……那我还不如被欺负。” 她拿起绣帕在眼边细细擦拭了一圈,小声怼了回去。 “都吃吧。” 江淮之叹了口气,一人给他们夹了块肉到盘子里。 “第一次请你们吃东西,便要吃凉的?” “我、我吃差不多了,给小柚子吃。” 李乾景自觉惹哭了女孩子理亏,赶紧送了块玉团酥过去。 江淮之淡淡睨了他一眼,挑了块最嫩滑没有一点刺的鱼肉放她盘中。 李乾景随即补了块嫩羊肉。 江淮之略有些不爽,选了块最好的烧鹿筋。 太子殿下不甘示弱,取过她的杯子替她倒满了蜜浆。 下一筷是人参豆腐。 小娘子顾不上看是谁夹的了,嘴里被塞得满满的,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吃不了了吃不了了,别闹了……” 二人对视一眼。 好了好了。 她笑了! - 花灯会散了。 待了一夜也没能卖出的花灯,被店家一盏一盏熄灭,白昼般的光亮与喧嚣也随着四散的人群渐渐偃旗息鼓。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水泄不通的一座桥便倏忽安静下来,恢复了往常宵禁时的寂寥模样。 背对着满城明灭灯火,江萦月随着人群一点点走入黑暗中,恣意天真的少女笑颜,也好似随那花灯一起灭了。 “是回府的时辰了。” 江唤恭恭谨谨将绒毛斗篷为她披好,声音很轻。 “再不回,怕不是要被三公子发现了。” “小柚子惯是个缠人的,不会那么快放哥哥回来的。” 她摇头苦笑,同他一道走在长长的街上。 “倒也是。” 江唤逐字应着。 “今日玩了许久,小姐可开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5971|13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是开心。” 街上人烟稀少,她大着胆子张开双臂,呼吸一口清凉的晚风。 “许久没有玩得这么舒畅了。” “当心着凉。” 他似乎很是紧张,伸手接过了她掌心里握着的那盏鱼儿灯。 江萦月偏过头看向他,那漆黑一片的瞳孔里看不分明情绪,只是好像一直紧紧看着她。 “阿唤,那这盏花灯……怎么办?” “……应是不能带回去的。” “可是我舍不得它。” 他想了想。 “那便,先挂在这梅树枝头,明日一早属下便出府,偷偷给小姐带回来。” “也好。” 见她应允,江唤蹲下来,好似贵人们上马车时要用的人凳一般,要她踩到自己身上亲手挂上。 江萦月瞧着心痛,不愿理他:“你去挂,我不要踩你。” “……谨遵小姐令。” 精巧的鱼儿灯随着夜风,在梅树枝头轻轻摇曳着,江萦月站在树下,仰着一张端庄娴静的脸出神了许久,到眼前都有光晕的重影才肯罢休。 “这小鱼儿,是见不得人的。” 她开口极轻极轻。 “和我们一样。” 闻言,江唤神色微变,登时垂下头去。 “属下从来只当小姐的话是孩童戏言,小姐金枝玉叶,当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嗯。” 江萦月收回视线,眸中神伤。 “那我明日便去相看了。” “属下送您。”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句话入耳略有些发颤,似乎还压抑着些莫名的情绪。 只是她没再说话了,加快了步子。 的确太晚了。 若是哥哥先她一步回府,母亲明日便会知晓她并没有和哥哥一起赏花灯,定要狠狠罚的。 北风吹起人家墙顶上松动的瓦片,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她转过一道巷口,正欲从江府最偏的一处角门偷偷回院,瞥见门外那道青松般的挺拔身影,忽然腿便软了软。 “不是不舒服?” 江淮之淡淡询了,语气听不出喜怒。 “跑到哪里去了?” “我……” 江萦月低下头,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花靴,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身旁,江唤直直跪了,叩首谢罪。 “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不是,不是,哥哥你不要罚他……” 她慌乱间口不择言,语毕,顿觉头顶上那道视线愈发灼灼,烫得她大气不敢出。 她总觉得哥哥很温柔。 可她忘了,身为江家下一任家主,他身上更多的,却是清冷疏离,以及似乎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场。 “其实是,是……” 江淮之负手立于门前,只静静看着自家妹妹:“是什么?” 生怕自己与江唤私会之事暴露,她踌躇半晌,眼一闭心一横—— “是、是小柚子想让我找借口离开,想和哥哥多待一会的!” 江淮之默了默。 “……就知道。” 19. 第 19 章 翌日寅时。 昨夜小娘子归府归得晚,又跑去人山人海的花灯会染了一身尘气,不顾疲乏硬是要了桃花瓣并牛乳泡了好一会澡,又用加了檀香、茯苓的皂角将每一寸肌肤细细洗过,一直折腾到子时中了才躺下。 合眼还没两个时辰,又要起。 辛夷瞧在眼里,按例将她叫起后,不免多了句嘴:“小娘子金枝玉叶,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若不然今日就不去了吧。” “得去。” 盆中温水被她一把甩到脸上,又拿过熏了一夜花香的手巾擦拭干净,“嗯……下次换盆凉水吧。” 辛夷听了更是心疼了。 “小娘子自读书以来,一日假都没告过,告上一日又如何,老爷和夫人其实早就心疼坏了,又怕皇家不要你,夫人更是一边铁了心一边在房里哭。” 她正擦脸的小手闻言一滞。 “我不是非要当这个太子妃!” 罢了,她无处解释,她也解释不清。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除了不喜欢李乾景,不愿嫁入皇家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其余的感情眼下可谓是一团乱麻。 想着,她对着铜镜里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忽然有点美了:“真是好看。” “……” 辛夷实是不知她的想法是怎么突然跳跃到自己好看上的,倒也恭维着她的自恋,“小娘子自是仙姿佚貌,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呢。” “那你说,这京城第一美人儿的脸,可招人喜欢么?” 她琢磨着。 “那是自然了!” 辛夷没有一点犹豫。 “小娘子一出门,那可真谓是桃羞杏让,多少男子都为之倾倒呢,只是小娘子打小就有这婚约,各家公子自是不敢肖想,要不到了您及笄之年,咱们相府的门槛都得被踏烂了!” 符柚听得舒心,得寸进尺了。 “那辛夷姐姐的意思是,若是我没了这婚约,我想喜欢谁,谁就不可能拒绝我?” “当然!小娘子若仅仅是长得美便罢了,这家世也好,性格也好,从来都把我们这些丫鬟婆子当朋友,您这娇娇一甜嗓,哪家公子敢不长眼拒绝您呢?” 虽是调笑的语气,这话却实打实说到了符柚心坎里。 她美滋滋将昨日江淮之送她的簪子别在发间,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诶,对了姐姐,你前些日子买给我的那份酥酪好吃得很,是在哪家买的?” “小娘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辛夷笑道。 “是城南苏家铺子的点心。” “是点心铺子呀?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开门?” “苏家生意一向好,寻常卯时就开了,小娘子若馋了,奴婢等会便出去买。” “不用你忙,我是想买些带去东宫的。” 符柚歪脑袋想了想,心下一紧。 “不对,卯时这个点很危险呀……容易迟到!” 她最后整理了下一丝不苟的妆容,拎起自己的小绣包拔腿就往外跑,“我去他们家门前等着,万一开门早了呢——” “诶——小娘子慢点!” 她这一跑可给辛夷急坏了。 “您怎么还戴着昨日的簪子就跑了,您的发饰从来是一天一换的!” 小娘子娇俏一笑,眉眼都弯了:“我喜欢,就戴这个——” - 好在天公助她。 苏家铺子比往常早了一刻钟开店,她匆匆忙忙打包了两份酥酪就催着车夫往东宫跑,直跑得那小马儿都要不干了,才卡着点正正好踏入崇文馆。 只因她昨日特别注意过,江淮之夹得最多的便是甜口的菜系,糕点更是意外地用了两块,她这才灵光一现,大早上跑过去要了新做出来味道正是最好的酥酪。 为何是两份。 自然是做得不能太明显,得拿李乾景打个掩护。 瞧着着急忙慌闯进来,鼻尖上都跑出一层汗的小娘子,江淮之掷了书卷,淡淡抬眼看过了窗外的天色,“正正好,一分不迟。” “还好还好……” 她扶着腰喘了几口气,将两份精致的糕点盒摆到他们面前。 “新、新做出来的,今日第一笼酥酪,先、先尝一尝。” “怎得想到早起买这个?” 江淮之自觉她的模样有些好笑,抬手接过一盒,甫一掀开木盖,细腻的甜香便盈满了整间书室。 “早知道你要带东西来,那早膳我就不吃了!” 李乾景毛笔一扔,毫不矜持扑了过来,随即抱怨道。 “这个看着好甜,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吃甜的。” 符柚没好气道:“不喜欢吃给我吃!” 本来也不是给你买的。 “那我不!” 他登时跟个小孩一样抱紧了盒子,猛塞一块进去。 “唔……好吃!小柚子给买的都好吃!” “……” 她颇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从哪学的这么‘下饭’的话。” “从话本里学的呀!” 他被甜得龇牙咧嘴的。 “都说这种话对女孩子管用,看来小柚子根本不是女孩子。” 符柚瞬间炸了毛,追着他满屋子打:“你!!” 江淮之安安稳稳坐于上首,瞧着他们幼稚地打来打去,不免无奈。 只是这新出笼的酥酪……的确好吃。 细腻的奶香与清甜的酒香碰撞出软嫩丝滑的口感,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更为这盏酥酪去几分腻,入口即化,甘甜醇厚,真可谓是“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1] 这孩子……竟是个心细的。 想来是昨日他下筷的口味太过明显,被她有心捕捉到了。 这苏家铺子做出的甜点实是京城一绝,却日日卯时后开门,他因要为太子授课,几乎从未吃过这第一笼甜点,如今倒也算是满足了。 想着,他眉眼不自觉柔和起来,下意识向她那边投上一眼,恰好撞见她也往这边看。 小娘子好看的一双眸子清洌洌的,视线相撞的一刻,她冲他娇俏一笑,随即又害羞地低下头去,连耳根处都满是少女的羞涩。 他亦是温柔笑笑,微微颔首谢过了她。 “不闹了。” 他开口意外地带些宠溺。 “过来上课了。” ? 李乾景骤然停住脚,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人平常是这么说话的吗? 他正要跳起来吐槽,却瞧见方才正和他打闹的小娘子,早已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似乎还挂着抹压不住的甜笑。 只把他留在原地,像个大傻子。 “……什么嘛。” 李乾景讪讪过去,那边却已经开始例行检查功课了。 “诗里写的是缠丝玛瑙。” 符柚嗓音甜甜的,几乎称得上是对答如流。 “不错。” 江淮之挪开手中书卷,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近日学得都很好。” 她被夸得美滋滋的。 不枉她过个年都在家里死记硬背,他夸人的声音可真好听呀。 “今日便先不学诗文了。” 淡淡的雪松香气近了些,她嘴角上扬着抬头,恰看到那只修长的手,捻了张薄纸在她面前。 “练练作画。” 符柚甜丝丝应道:“好!” 李乾景更无语了。 “小柚子,咱能不能不卷了?” 他口中嘟嘟囔囔的,听起来似乎十分不满。 “你现在怎么见着他就笑啊,读书有这么开心吗?” 话未说完,江淮之将握着的竹简卷了起来,生生敲在他脑袋上,笑得喜怒莫测。 “管好你自己。” 李乾景痛苦地蜷作一团。 “你等着,等我哪天登了基,看我怎么折腾你的!” 江淮之抬手又是一下。 “臣等着。” 符柚坐在旁边,忍得很是辛苦,小手握着画笔描着江淮之事先勾好的图样,使劲才憋着笑。 这种不畏“强权”的性子,可真是…… 好喜欢。 脑海中突然蹦出的念头,直直吓了她一跳。 想什么呢?! 笔握得更紧了些,她圆圆的眼睛死死盯上薄纸绘出的图样,不敢再朝前面瞄上一眼。 是青山有松的图样,幼时她也曾见江萦月描摹过,二姐姐的闺房里也被她偶尔捣乱翻出过几张,想来是拿来练习的经典式样,只是越描下去,却愈发觉得这晴日青山好似那人的眉目,这挺拔山松又好似那人的身姿,连带着松下千锤万击的山石,都有几分江家风骨的影子。 故而她越描,脸上就越是发烫,小脑袋几乎要扎进桌案里。 她堂堂丞相千金,符家小娘子,到底是怎么了? 终于注意到她这边的异样,江淮之授课的语句忽然停了,问询的语气中少了几分疏离,“不舒服?” “没、没有……” 符柚心虚地回了话。 “这屋内炭火烧得太旺了,有点热……” “啊?你不早说小柚子!你脸都热这么红了,跟那个猴的……” 她没让这位抽风的太子殿下说完,“你闭嘴!” 说罢,她又自觉影响自己的形象,慌忙咳了几声打掩护。 江淮之却不知何时已踱步至窗前,轻轻开了两扇窗。 “可好些了?” 他问道。 “若还是热,我唤宫侍进来去些炭火。” “好、好些了先生。” 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微凉的晨风从右后方的窗外轻轻吹拂过来,一下子让她褪去了好些莫名的燥热。 “多谢先生,先生真好!” “无妨。” 他温温柔柔应着她的撒娇。 “有事直言便好。” “不公平!” 李乾景一声尖锐爆鸣,打破了这边岁月静好的氛围。 “以前我喊热,你一直都说什么心静自然凉,骂我心思没在读书上,怎么到小柚子那就不一样了!你偏心!” 江淮之抬了抬眼皮,难得没给他一个爆栗。 他说得似乎也没错。 好像自从符家小娘子来了,他对她一直都称不上严厉的,甚至于也可以说是偏宠,几乎有求必应,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5972|13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少训斥过她,哪怕是告状最后也只成了威胁,化作笔下两三句美言送往丞相府。 毕竟是个女孩子,娇生惯养的,受宠些也是正常的。 他把原因归结于此,出口淡淡一句:“方才讲的学会了么,就叫?” 很凶。 符柚与李乾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奇方才究竟讲的什么,符柚小脑袋往那边偏了偏,提出了疑问,“对了先生,为何我日日练字作画习琴背书什么都有,他却只要念书就好呀?” “他学得早些,你眼下练得这些东西,他不需要练了。” 江淮之竟是没有像对太子一般,斥责她浪费时间,反倒将李乾景的书要过来递给了她。 “若是好奇,可以一看。” 小娘子眨眨眼睛,连忙接过来,却蓦然张大了嘴。 这什么? 这天书! 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一般印在册子上,字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隙,一时之间,她连哪句话是哪句话都分不清。 “你的书是我事先作过批注的,再跟我些时日,你便也念这种。” 江淮之耐心和她解释着。 “这些古文,本就是没有句读的,要自己分辨。” “这也太难了吧……” 符柚面上一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日日还嘲笑他答非所问,原来他读的是这些东西。” 李乾景小嘴一扬,刚要骄傲,那边却继续说了。 “乾景虽然蠢笨了些,但毕竟起步得早,三岁便跟了我念书,你自然是追不上的,并非你比他笨——” 太子殿下有点想炸了。 江淮之丝毫没给眼色,依旧娓娓而谈。 “柚儿很好,不必气馁,慢慢来。” 太子殿下彻底炸了。 “什么叫我蠢笨?” 他一把把自己的书夺了回来。 “你这人怎么从小到大都这样,说话非得这么难听,要不是我小时候没脑子,还在父皇面前说你教得好,你那会才多大,才十来岁吧,怎么可能稳稳当当官拜太傅!” 他越说越来劲,少年的急脾气一览无余。 “再说了,你别老夸小柚子行不行,她不过就是把课业都给你完成了,别的也没干什么,你干嘛天天就夸她哄她!” “李乾景,你说什么呢!” 小娘子一叉腰,眼眶一红,吵架的架势便出来了。 “我认认真真完成课业,先生夸我几句怎么了!先生教得这么好,能当太傅都是他的本事,你当时一个三岁的娃娃,怎么就以为自己能左右朝政啦!” “你再说!” “我说怎么啦!” 她也来了劲,也顾不上当着江淮之的面了。 “你干嘛老是说先生不好,我待了两个月也没觉得哪里像你说得那么过分,就你天天跟谁踩了尾巴一样,找完这个事找那个事……” “符柚!” 少年多日来隐忍的醋意,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成日替他说话,你喜欢他是不是?” 此言一出,仿若平地一声雷,在三人心里炸出巨大的涟漪,随即归于一片死寂。 符柚一双清冽的眸中,霎时盈满了泪,神色中满是不知所措,“你……你吼什么呢……” 被人生生这样戳着心窝子吼了一下,她既委屈又无助,好似一直没有能摸清、没有敢确认的小心思被直接撕裂到人前,害她难堪得要命。 “够了。” 江淮之心绪有些乱,亦有些不自在,皱着眉便呵斥了。 “这里是允许你们吵闹的地方么?坐回去!” 将连日来心口的堵塞发泄出去,李乾景也渐渐冷静下来,略带无措地去拽她的袖子,“小柚子,我……” 话未说完,他的手便被重重甩开了。 小娘子一个人窝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眼泪滴滴哒哒地落在刚绘好的青松上,“……婚什么时候退。” 李乾景也跟着坐了回去,低着头闷闷的,“婚不退。” “我讨厌你。” “我知道。” 他赌着气。 “那也不退。” “吵够了么?” 江淮之冷下声音,听得人不寒而栗。 “从明日起,柚儿在这屋,你去那屋,我分着教,听明白了?” “去就去。” 李乾景嘟囔着。 “我也不想跟她坐一块了。” 符柚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只默默点了点头。 好似委屈坏了。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 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挪走了,那她岂不是…… 可以单独和江淮之待在一起了?! 想着,她猛地一抬头,哑着嗓子就喊:“明白了!” 李乾景:“……” 什么意思。 他堂堂太子殿下还没拉下脸哄呢,她怎么就高兴上了?! 她眼里头亮晶晶的,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兴奋的,手脚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位太子殿下的书册全给扔隔壁书屋去了。 “你,今天就去!” 20. 第 20 章 原本的屋子很快安静下来。 江淮之坐于上首,一手捏着青松图样,一手捧着古书典籍,瞧见下面只一个小姑娘蜷在位子上泪汪汪地偷瞄着他,叹息一声将手中物什皆放下了。 他起身,将连接着内廊对过一间小书屋的门关上,坐到了她身边。 “乾景都走了,怎么还哭?” 他温了温语气,询道。 “委屈了,一时收不回去。” 符柚撇撇小嘴,如实答道。 “他刚才声音好大,我不喜欢人吼我,特别不喜欢。” “许是你为我说话,他心里不高兴了。” 江淮之抬手,将她手中湿透了的巾帕取过来,换成了自己那条干净的给她攥。 她嗅着那方有竹香味道的小帕。 “他为什么不高兴?” “毕竟是他的未婚妻,怎可以向着旁的男子说话。” “幼稚。” 小娘子嗤了一声。 “从小便挑我这挑我那,争着吵着要退我婚,现在疯疯癫癫的吃什么醋。” “幼时难免小孩子心性,或许如今他转了心意……” 话未哄完,却被她骤然扬了声调打断。 “我就是讨厌他!你不要再说他了好不好,有完没完嘛!” 小娘子糯甜糯甜的声音掺了几分哭腔,在这空寂寂的屋墙上撞了几撞,啪叽落到了地上。 半晌沉默。 意识到自己朝他说了什么,符柚小手僵在空中,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她……她在做什么? 明明她自己亲口说的,讨厌别人吼她,那她为什么要吼别人? 他又没有义务哄她开心,她凭什么迁怒他? 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间蜿蜒过她全身,冻得她整颗心都凉了。 她声音颤得不像话,“对、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闭了闭眼。 他一定不肯再理她了,她想。 “是我说错话了。” 意料之外的,江淮之开口很是平静。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与他被一纸婚约捆绑良久,也并非你所愿,我不该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劝你二人夫妻和睦,抱歉。” 符柚怔住,许久才试探性抬了眼。 他眉目疏朗,细细辨来只能窥探出三分歉意,并无半点怨怼。 “你……你不生气?” “为何会生气。” 他微微苦笑。 “世人皆赞这桩好姻缘,赞门当户对,赞青梅竹马,却无一人考虑你身在其中,究竟是否心甘情愿,我方才下意识在你面前说乾景的好,维护这桩婚事,又与俗人何异,该是我反思才是。” “可是、可是我凶你了呀……” “一个小姑娘,有些脾气又怎么。” 他将她方才激动之下,扔到桌上的小帕重新递到她手上。 “我是你的先生,本就该好生护着你。” 说罢,他示意她擦擦眼中的泪。 “不哭了,妆都要花了。” 妆花了?! 符柚顿时如临大敌,接了小帕便背过身去,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头。 “讨厌死了……” 她呜咽。 “我好不容易画的妆面……” “……其实也没有那么花。” “不完美了,不好看了……” “嗯,不好看了。” 他故意逗她。 果然,小娘子下一秒就转过头来,本就圆的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真、真不好看了?!” “骗你的。” 江淮之挑挑眉,又选了几张图样放到桌案上。 “既不哭了,那便学作画?” “……那个,我又有点想哭了。” “这种哭,我不哄的。” 他看起来很有一套原则。 “好嘛……” 她吸吸鼻子,乖乖巧巧坐正了身子,心里反倒有些美了。 从头到尾,他都在好生安慰她,半点眼神没往李乾景那边给,哪怕她现在好了,也是接着教她画画,似乎根本没想过那边还有一个人在生气。 而且他脾气真好呀。 即便她是个千娇百宠的,也不敢随便冲撞爹娘和皇宫里那些贵人,有时跟李乾景拌上几句嘴,一来一往说过分了还怕人家告状到御前,治她爹爹教女无方的罪。 虽然李乾景也不曾这么做过。 但江淮之之于她,于公是凌驾于各国公及朝臣之上的帝师世家传人,官拜太子太傅连爹爹都要礼让三分,于私也算是她正正经经的先生,被她脾气上来了吼上一句,非但半点没有生气责备,反而还反思他自己的错误。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眼光好了。 胡思乱想的间隙,江淮之早已拿起那张薄纸,将她描摹好的画样上上下下端详了个遍。 他难得没有气她:“作画功底尚可,幼时学过?” “学过一点点。” 似乎是凶了人理亏,她很乖地答了。 “小时候爹娘还没有放弃我的时候,我也去府上设的书院里学过,觉得有点感兴趣,就多听了两耳朵。” “那这图样,倒是给你给简单了。” 江淮之起身,从身后书架的一方小柜里,又抱出厚厚一叠来,修长的手指细细捻过一页又一页。 他凝眉仔细思考着什么,那双好看的剑眉也不自觉微微蹙起来。 “其实柚儿于进学一道上还是有些天分的。” 他忽然来了句。 符柚想也没想就接道:“先生你直接说‘但是’的部分就好。” “……” 江淮之被她逗笑了。 “但是为人处世上却是天真单纯的。” 话音刚落,他又自己驳回了,“罢了,就是有点笨。” “舒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7099|13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娇俏一回眸,竟是捧腹笑起来。 “你还是这样说话我听的习惯耶!” “胡闹。” 他的训斥中却是沾了些宠。 “挑一张。” “都不想画。” 她随意扫了一眼就噘起了嘴。 “想学画人。” “人?” 江淮之倒没有想到。 “倒是有些跳跃,你若喜欢,也未尝不可一试。” 符柚眸中一亮,顶着一双星星眼十分用力地点点头。 若是学好了,岂不是可以偷偷画下他的样子了! “人像一道我并不称得上擅长,只为你聊作些启蒙,若今后学的好了,我另从江家请旁的先生单独授你。” “嗯?先生怎么会不擅长呢?” 她眨着清澈的眼睛问。 “先生又不是万能的。” 他失笑。 “先生就是万能的!” 她声音好甜好甜,好似清晨她送来的那份最新鲜出笼的酥酪,一路蜿蜒直化到他心底,将那道寒冰般的防线一击击得粉碎。 那双眸子大胆又放肆地看着他,却又纯澈得不像话,仿若一朵被千万分呵护多年的昙花终于一现,美得几乎称得上摄人魂魄。 他不敢看了,偏过头去故意冷了声。 “不许撒娇。” “就撒娇。” 小娘子滚烫着一张脸,伶牙俐齿却是不肯相让。 “不听话了,先生要打我手板吗?” 她一只嫩手故意摊开在他眼前,小脸通红地低下头去,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委委屈屈的样子着实惹人生怜。 江淮之心跳骤然加剧了。 饶是方才开了几扇窗,他却觉身上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多年冷淡的一颗心躁动得厉害,要费力去抑制才能勉强压下去。 荒唐! 他骂自己。 厚厚一叠图样被重重摔在桌案上,江淮之起身坐回上首的位置,饮下一口放凉了的茶,肃了声,“是学还是不学?” 符柚被他蓦然而来的气吓了一跳,乖乖坐在椅子上彻底老实了,“我、我学……” 刚才还夸他脾气好呢,怎么突然也…… 初识之时,她无数次痛骂过他讲话刻薄气人,却也没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眼下屋内的气压猛得下降,渗人的压迫感更是一道道扑面而来,她再也不敢胡闹了。 辛夷不是说,没有男子能抵挡住她么…… 不撩了,真不撩了! “笔拿起来。” 他声音仍是那么冷,带着不容拒绝的肃穆。 “知道了,先生。” 她小声应着,乖得要命。 书屋中一时只剩下画笔擦过薄纸时的沙沙声响,偶尔还有淡淡的几句指导。 只是一扇窗外,本该坐在另一间房里的太子殿下,却立在寒风里,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21. 第 21 章 很快便是春暖花开。 二月花神诞日,恰是未出阁的女子相约绾帘出游、赏花嬉戏的日子。帝京各世家大族的邀帖早早便递到了相府饮溪苑,符柚命人拆了来看,方知今年的花朝雅集,定于北边的香市里。 早早朝江淮之告了假,她选了件淡桃色滚雪细纱妆花裙,拎上竹编系蝶小花篮,便如小桃花一般蹦蹦跳跳跃进了风里,江萦月在相府门前不远处的街口等她,不出意外仍带着几个随行丫鬟。 符柚倒是习惯了,扑过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直看得丫鬟们倒吸一口凉气。 大街上人来人往,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江萦月被弄得羞红了脸,故意嗔道,“小柚子,你坏死了。” “我坏又不是一天两天啦!” 她笑起来,精致的桃花妆衬得她竟比百花还娇上三分。 “你近日如何?” 二人手挽着手朝北边走,花朝时节,一路游人如织,百花糕、百花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隔几步便有不少女儿家挤作一团,玩蹴鞠斗花草闹得不亦乐乎。 “还是那么过,每日去找你二哥哥念书,最近学画多一些。” 符柚的目光不住被这盛景吸引了去,答话不免虚浮。 “前些日子和李乾景吵了一架,之后我们就分开听讲了,你二哥哥有一半的时间单独授我,剩下一半我就自己背背书,或者睡一觉等他回来训我。” “这倒是听说了。” 江萦月温婉道。 “有了矛盾,二哥哥便不叫你们在一起念了,似乎皇后娘娘不是很高兴。” “什么听说了?!” 她一下子从人家蹴鞠上回了神。 “我跟他吵架的事,都传出去了?” “东宫那么大,有几个碎嘴的也正常。” 江萦月挽着她,却是加快了步子。 “你快少看些吧,若是误了时辰,我们便要叫马车过去了,你定是不喜欢。” “不看啦不看啦,我肯定喜欢和你溜达过去!” 小娘子噘噘嘴。 “这街上这般好玩,为何偏偏要去什么雅集吟诗作对,人一多好不自在。” “自然是有公子。” 江萦月笑着来了句。 “什么吟诗系花笺选官仙,不过是添彩的玩意,未出阁的京中贵女,个个都是来看公子的。” “看公子?” 符柚眼睛登时亮起来,随即又心虚地眨巴两下。 她去瞧好看的公子,莫不是太对不起江淮之了? 不对呀。 她瞧公子从小瞧到大,怎么忽然就愧疚上了?! 不及她乱七八糟去想,旁边便接了茬,“你看便是了,什么护国公府上七公子、刑部尚书嫡出幼子,威远将军府魏小将军,那可都等着我去呢。” “哦——” 符柚恍然大悟,打趣道。 “江夫人竟同时给你安排了这么多场相看?” “相看本非我愿。” 江萦月叹息一声,眸底似有若无一丝哀怨。 “届时若有什么事,小柚子你可要记得来救场。”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颇有义气。 “有我在,还不可能有人欺负你!” 玩笑着,这香市很快便到了。 香市虽谓市,却好似一座琳琅小园,梨花木大门上被百花与嫩叶细细装点过,人雕的石山砌成花仙的模样,山下潺潺流水击石而过,赏花小角、曲水流觞、蹴鞠斗草之处被花架巧妙隔开,互能相看却又互不干扰,视线所及最远处,尚有一座挂着珠帘纱幔的临水香阁,供世家公子小姐休憩。 清甜的花香伴着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符柚甫一踏进去,便不由得感慨一句,“好香!” “听闻今年的香市是英国公夫人与府上小姐们操办的,果然不同凡响。” 见她二人来了,正闲聊着的贵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好一阵嘘寒问暖。 “符小娘子当真是人比花娇,这身衣裳的绣工一瞧便是宫内束春阁官家绣娘的手笔。” “堂堂丞相府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殿下,穿着怎能不讲究,你这见识倒是浅薄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调笑着,符柚无法,只得堆起满脸笑任她们瞧,半天方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谁来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25555|13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忘了。 好在她们叽叽喳喳说得欢快,很快又将话题挪到江萦月身上了。 “前些日子我去书坊里买书,还见到过江家七娘子的诗论,当下一读便觉爱不释手,当真是惊才艳艳!” 江萦月温婉得很,含笑应道,“聊作几篇打发闺中时光罢了,杨家五娘子谬赞了。” 想起来了。 大理寺卿杨俭家的小姐。 她有时当真觉得江萦月就是一本行走的京都贵女谱,谁叫什么名字在谁家排行第几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出门真的不能没有她! 那边,受邀到香市赏花的二十余位贵公子,也不约而同围了过来。 毕竟是名门望族出身,当朝帝师嫡出的女儿,太子太傅嫡亲的妹妹,只世家背景这一项摆在京中便已雄厚得不像话,更遑论江萦月本人温婉淑仪,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一身才学久负才女盛名,又到了及笄之年,各家各户的公子们都要抢破了头,一车一车见面礼才往江府送。 江夫人倒也挑,看得顺眼的才给安排个相看。 见公子们过来了,贵女们方娇笑着一哄而散,拉上几个各自系花笺去了。 符柚这婚毕竟还没退,夫家又是当朝太子,自是没有公子敢跟她搭话,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瞧着不远处江萦月已经坐到亭子里和人闲聊了,她没什么事干,又不好凑过去旁听,便也要了个花笺寻地方坐了。 花枝上早已缠上了不少花笺,写的皆是求姻缘的好愿望,她只粗略地扫上一眼,便能瞧见其中不少“江淮之”的字样。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那样光风霁月,清俊疏朗的君子,她能瞧上,别人如何就瞧不上了,若不是江淮之一直未曾娶亲,他比她足足大了九岁,她早就该有师娘了,哪轮得到她肖想。 只是他为何不肯娶亲呢? 京中对于此众说纷纭,但他似乎从来没有回应过半分。 心里头有些烦闷,她下意识地在花笺上落下三笔,恰是个三点水的笔画。 “姐姐。” 头顶蓦然传来一声呼唤,吓得她噌得一下就窜起来,赶紧把花笺藏怀里了。 22. 第 22 章 是符乔。 她有些疑惑。 这历年的香市都是邀请适龄公子小姐来的,哪怕不是嫡出也好歹是家主那一房里的,符乔年纪不大又是旁支,也不知三婶婶如何费了大力气早做打算的。 正琢磨着说什么,那边却是有人笑着过来了,“符小娘子一人坐着多无趣,不若一同过来赏花作个画?” 这个她认识,当年去镇国将军府瞧二姐姐成亲时见过,是将军府的崔四娘子。 “来了来了!” 见到熟人她亦是开心,忙不迭便应了。 那位英姿飒爽的四娘子目光一转,抱臂询道,“这是……” “这是我堂妹,唤作符乔。” 符柚甜声解释道。 孰料对方性子直爽,并不买账:“哦,堂的啊……” 说罢便径直挽了她手走了。 符乔在后面羞得满脸通红,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心兀自跟了上去。 她自幼专习琴棋书画,母亲好不容易替她博来个香市请帖,定要好生换个名声回来! 临水岸边,已有不少世家小姐坐到竹编小椅上,饶有兴致地讨论起画些什么来较量了,符柚随意寻了个位置落座,细细听起来。 “依水描花倒是古来妙趣,只是年年一味效仿古人,难免失些趣味。” “照我瞧,这山水花草都被描摹个遍了,也实难再出彩,眼下这香市里诸位公子云集,大家不妨描一描他们如何?” 此言恰出自镇国将军府崔四娘子之口,却叫一众闺中贵女都羞红了脸。 有大胆些的很快附议:“如此也甚好!这画人最讲求画工,也便于评个一二。” 符柚听着,歪了歪脑袋。 也难怪京中人都常在背后讲她命好,真真是被福气庇佑,每次她学什么,就误打误撞上什么。 毕竟那日之后,她便不敢在他面前不老实,只愈发学得认真些,好讨他一个真心实意的夸赞。 只是以她的身份,却是如何下笔? 她默默盯着眼前发下来的薄纸,不由得咬住了唇。 大抵是万万不能画在场任一位公子的。 最好的,或许便是绘一张李乾景的画像,让帝京好生歌颂这青梅竹马的佳话。 可扪心自问,她自然不愿。 胡思乱想着,下笔也似乎没了什么章法,只托着腮凭着自己的心意勾勾画画,描她最喜欢的那道眉,勾她看不厌的轮廓线条,连日来的用功,竟叫这笔下人生出了七分灵气,连一根睫羽都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落下那最后一笔,符柚回过神来,顿时背后生出了道道凉汗。 她竟是真的画出了江淮之的模样! “姐姐画完了?” 旁边传来符乔嫩生生的询问,她下意识便折起画纸往怀中一抱,心下警铃大作,开口不免吞吐:“画...画完了,怎么了么?” “符小娘子能画完,可就是胜利咯。” 杨五娘子开着她的玩笑,起哄道。 “近期小娘子可是跟着咱们闺中公认的第一公子江淮之江太傅用功呢,还不快拿出来让姐妹们瞧瞧江太傅的能耐。” “你这一说,我倒也有兴致了。” 崔四娘子紧跟着接了话。 “小娘子快别藏了,你崔姐姐也想瞧瞧呢!” “我……我能画成什么好东西,我什么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嘛。” 符柚被众人起哄得慌张,想也不想便是拒绝。 “我就一个朽木,怎么雕也雕不出来的,倒、倒不如先瞧瞧姐妹们的巧手!” “大家想看,你何必扫大家的兴致,难不成小娘子就那般拿不出手,怕大家看了笑话不是?” 声音自最前方传来,满是看热闹的调调。 符柚微微一怔,打眼瞧过去,那人花枝招展百婢簇拥,坐在最上首的位子,想来是今年香市的主办,英国公府的哪位小姐。 她有些气了,却碍于不想出门在外给自家爹爹找麻烦,生生压下一句爆发,反倒是勾起了唇角。 “我拿不出手,那你又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画纸被随意揣进怀里,符柚伶牙俐齿,竟是毫不相让。 “不若先将你的画摆出来,让大家瞧瞧笑话如何?” 英国公府七娘子的脸登时便挂不住了,将自己的画重重往案上一拍。 “我自幼研习四艺,如何便成了笑话,你不过是丞相府的小姐,竟敢如此放肆同我讲话,若不是看在你是未来天家儿媳的面子上,我早就要给你轰出香市!” “好一个‘不过’!” 被如此羞辱,她罕见地冷笑一声。 “英国公的的确确是一品的爵位,却早已是徒有虚名的世家,你不妨回家问问你的爹爹,他每日究竟还上不上那早朝?” 大靖千年历史,百年演变,江淮之都在课上细细同她讲过,故而她一出手就是刺人心窝子的话,直扎的七娘子几乎失了体面。 “果然是个不通文墨品行不端的,说话竟是这般不堪入耳!” “那你说话倒是好听咯?” 符柚故意打量她几眼,一番思索的模样很是无辜。 “呀,忘了让辛夷进来了,你是行几的娘子来着?” “你!” 那七娘子气得几乎昏厥,左摇右晃就要往一边倒,在场贵女一拥而上,连连将她接住了。 毕竟也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罪得起的,离得远的近的,都赶紧上去搀了一把。 “好了好了。” 崔四娘子第一个打了圆场。 “比得是画技,怎得过上嘴上功夫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794|13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妨都拿出来让大家瞧瞧,比个一二不就好了?” “对!拿出来!” 七娘子闻言又起了架势,将自己的画使劲掉了个个儿,好让大家瞅清楚。 众人皆低头看去,那画上人物栩栩如生,只一眼便知是今日香市对诗时最出风头的礼部尚书家九公子。 那笔触细腻得很,连一根发丝都被细细勾勒过,高挺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跃然纸上,鬓边簪上的一朵小花更添几分俊朗,亦是个难得的好面相。 “画得好!” 不知有谁喊了一句,随即众人纷纷起哄夸起来,也不知夸的是人还是画。 不过那画工确实是不错的。 这一点符柚承认。 只是她总觉得,笔下的那双眸子,并未画出九公子眼中的灵韵。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提起散在一旁的画笔,朝那双眸中轻轻点下了两笔。 周围本是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却在那一瞬间静了下来。 不过半分钟,人群中蓦然炸出一声:“好!” 这一声似乎把人全叫活了,皆是用力鼓起掌来,潮水一般簇拥到符柚身边。 “这一笔可太灵了!” 开口的是杨家娘子。 “方才我便觉这画妙是妙极,却总像少了三分什么,小娘子这两笔添进去,这九公子仿佛真是活了一般!” “是呀是呀!” 吴王府小郡主跟了腔。 “以前当真不知,小娘子还有这般本领呢!” 似乎这边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江萦月也不由得提起裙摆跑过来,打眼瞧上一瞧,顿时一掩口:“小柚子,你何时这么厉害了!” 七嘴八舌的,竟生生将东家的风头抢去了,英国公府七娘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最终竟是不堪其辱,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人群。 开什么玩笑,她自小辛辛苦苦练这琴棋书画,哪年年节时分不是被家里人众口相赞,符柚一条吃了睡睡了吃的咸鱼,不就是命好了点,怎么也配上手指导她! 当真奇耻大辱! “我倒要看看,你画出来的是什么好东西!” 七娘子当真是气狠了,连闺阁仪态都全然抛在一边,竟生生上手拽符柚揣在怀里的那张画纸! 符柚吓了一大跳,慌忙反身就去躲,众姐妹亦是惊了,有的去拦有的去帮,推攘间不知谁将那画纸勾了个边出来,又被人推了一下没握住,直直朝风里扬去! 她心下一紧,正欲冲出去拦,却眼睁睁瞧着一直躲在人群后面,静静看着这场闹剧的符乔,满是好奇地将那画纸捡了起来。 她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是自家妹妹。 只是下一秒,那符乔竟嫩生生开了口。 “姐姐,这上面怎得画的是江淮之江太傅呀?” 23-30 第23章 (修)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硬生生愣在了原地。 符柚却?突然像疯了一般扑过去?,将符乔一把推开,抢过那画纸用尽全部力气撕了个粉碎! 她鼻尖眼眶都红了个遍,透过眼前那渐渐模糊的水雾,她眼睁睁瞧着自己那最隐秘最不敢示人的小心思,化成一片片碎屑自空中飘扬而下,活像满树梨花被狂风摧枯拉朽而折去?,散下漫天的白?花瓣来。 她蹲到地上,呜咽着竟是哭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江萦月守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抬眼怒目而视。 “谁推的她,又是谁抢的她的东西?!” 大家从?未见过,这位堪称京中贵女典范的帝师世家嫡女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竟都没敢出声。 “你再说一遍,她画的什么?” 盈满怒意的眸子蓦然转到符乔身上,吓得她生生后退一步。 “我……我说什么?” 符乔到底年纪轻,被那样一双眸狠狠盯着,连声音都发了抖。 “她画的什么?” 江萦月低声吼道,孤注一掷抱了最后一丝希望。 符乔咽了咽口水,并没有?如她的意。 “我说了呀,姐姐、姐姐画的江淮之!” 她硬着头?皮开口。 愚蠢的东西?! 江萦月暗暗骂道。 一个相府旁支家的女儿,费劲心机来香市这种地方,用脚趾想都知道是来求个好姻缘。 她本以为这人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婚事都该指着本家的夫人,就算方才是一时?惊讶脱了口,现?在承认是自己看错了还来得及,反正画纸已经被撕了,又上哪去?找什么证据。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毁了自家嫡姐的名声和婚事,还以为自己能高嫁到哪去?不成?! 那英国公府七娘子第一个回过神来,惊呼出声:“我没听错吧?” 她双手?掩口走过来,瞧着倒真像吓坏了一般。 “堂堂圣上钦定的未来太子妃,私下里却?画江太傅的画像?” 说完似乎尚不解气,还咯咯笑?了一声。 “哦——瞧我说的,这哪还是什么私下呀,当着这么多人都敢画了,这太子殿下的脸可往哪放呀!” “你休得胡言!” 江萦月站起身,气得直发抖。 “小柚子与我二哥哥清清白?白?,你哪里来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造他们的谣!” “清清白?白??清清白?白?画人家做什么呀?” 七娘子嗤笑?一声,不依不饶。 “江太傅不过教了我们太子妃殿下小半年,这就变心到人家身上了?可真是精彩坏了。” “你闭嘴。” 符柚终于?抬起头?来,满是泪痕的一张小脸上神色极为复杂。 “先生光风霁月的人物?,怎容你污言秽语!” “我污言秽语?” 七娘子腰都要笑?弯了。 “符小娘子干出的这档子事,可当真才是天上有?地下无啊!” “你大可以去?状告御前。” 她冷静下来,一向甜的嗓音凉丝丝的。 “你没有?证据,我倒要瞧瞧你担不担得起污蔑相府嫡女与当朝太傅的责任。” “我没有?证据?你当你的堂妹妹是摆设么?” “那倒也可以。” 她镇静得有?些可怕。 “不若再麻烦七娘子给我这妹妹带回去?严刑拷打上三天,或许还能吐露点有?关我的别的东西?。” 此言一出,符乔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腿一软就要往旁边歪去?。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七娘子仿佛听到个什么天大的笑?话。 “依我们英国公府的本事,把江太傅请到香市上也不是什么难事,直接请他过来问一下,今日这事要怎么处理不就好了?” 符柚脸色变了变。 “简直荒谬,先生很忙,哪里轮得到你用这种闲事打搅?!” “忙不忙的,还不是我们英国公府的一句话。” 七娘子得意得很,三句话不离英国公府。 “来人,这就去?东宫请太傅!” 她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却?又碍于?在许多人前,生生立直了身子。 在场贵女们无人敢招惹英国公府的娘子,皆是不说话了,只退到一旁窃窃私语着,将她的耳朵烫得生疼。 江萦月倒是谁都不惧,一双杏眼怒目扫过全场,末了深深吐出几分怒气,到符柚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不用担心,小柚子。” 她语气很坚定。 “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二哥哥一定会帮我们的。” “可是我真的画了他。” 符柚声音极轻极轻,似乎带着无尽的懊悔。 “我这么冒犯他,毁他的名声,他会生气的。” “二哥哥从?不在人前生气。” 江萦月依旧安慰着她,好像身为江家嫡女,一点都不觉得她的行为有?多大逆不道一般。 “他不高兴了,也是关起门来训你两?句,怎么可能去?帮什么‘非人哉’的七娘子。” “……啊?” 符柚张张嘴,几乎难以置信。 “萦月,你也会骂人?” “骂人怎么了?” 一向温婉端庄的京中闺秀典范仍是气得够呛。 “欺负我家小柚子,骂她都算轻了。” 符柚心下一暖,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有?这样的闺中好友,还有?什么可怕的,别人说她命好她也认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陪她帮她,不是命好是什么。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正说着,人群蓦然一阵躁动,她沿着众贵女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瞧见江淮之当真朝这边过来了! 也不奇怪,她想。 英国公府的面子,应该还是要给的。 江淮之身上着的,是为他们授课时?常穿的那件玉白?色金鹤纹广袖长袍,那长袍衬得他气质格外清冷矜贵,以至于?只平平常常往香市上一立,便叫其余所有?公子都失了色彩。 他立在原处,并未出声,只那双清朗似幽潭般的眸,淡淡扫过了眼前那一片花枝招展,几乎每一位贵女在被他看到的瞬间,都娇羞地低下了头?。 符柚亦是垂下了脑袋,却?是像个犯错的孩子。 也不知被叫来之时?,他在做些什么,这个时?辰本该是他自己的时?间。 七娘子倒是第一个出了声,却?全无之前的嚣张跋扈,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瞧起来倒有?几分羞。 “阿娇无意惊动太傅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原来叫什么娇啊。 符柚依旧没抬头?,只往那边白?了一眼。 江淮之本就不是吃这一套的人,似雪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更?冷上几分。 “有?事直言。” “既然大人这般说了,那阿娇便不兜圈子了。” 七娘子娇娇一笑?,染了蔻丹的手?指直直往符柚这边一指。 “阿娇检举符家小娘子,对大人心怀鬼胎,大逆不道,竟敢在这人人皆绘心上人的香市上,当众画了大人您的画像!” “你哪只眼睛见到了?” 被她在江淮之面前用这般难听的话辱骂,符柚终于?忍不住炸了。 “我道是今年香市比以往要热闹许多,细细听来竟全是犬吠!” “你放肆!” 七娘子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哪里容得这般侮辱。 “你自己做贼心虚把画撕了,我们当然见不到了,否则现?在早该把那画请最好的工匠裱起来,亲自送到大人跟前赏看才是!” “够了。” 江淮之淡淡出声,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香市都静下来。 他从?一进?那道梨花木大门,便瞧见符柚低着个脑袋一言不发,像闯了什么天大的祸事,自家妹妹也陪在身边不说话不问好,俩人衣袖下拉着的小手?,一直就没松开过。 如今这三言两?语入耳,大抵便也能猜此事为何。 香市自开国以来便年年设立,除却?笔墨绘山水这样的必备节目,也偶有?画心上人这一说,想来这小娘子并未画李乾景反倒画了他,才招来这一祸事。 此行的确逾矩,无论对他还是对李乾景的名声,皆没有?什么好影响,也难怪这英国公府七娘子揪着不放。 只是这小娘子到底是他的学生,他断断没有?向着外人的道理。 “这画,是我让她作的。” 江淮之没再多问什么,只简简单单道出几个字,明明清冷似雪,却?好像烧红了的炭,扔进?人群里瞬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遑论七娘子,连符柚也忽得睁大了眼睛。 他什么时?候让她画这种画像了? 七娘子亦是不信,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没敢反驳,只面露难色。 “恕阿娇无知,大人怎会让符小娘子画这种东西??” “近日里江某教她画人像,崇文馆清净,自无闲人给她参照,太子殿下亦有?自己的书要读,便叫她依着江某来画,得空便练一练。” 江淮之语气不咸不淡,倒真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护短话。 “不过柚儿在香市上练这个,的确欠了考量,常言道教不严师之惰,江某替她向诸位致歉。” 此事缘由他上来连问都没问,便将一番话说得齐齐整整,众贵女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是信了。 七娘子自觉哑口无言。 她在自家院子里勾心斗角久了,当然一听就明白?,京中第一贵公子江淮之这是铁了心在护那符小娘子了。 若真如他所说的这样,符柚撕那画做什么? 被别人揭穿时?,那符柚又急什么,江萦月又气什么? 只是她当真没想到,最看重自己清誉的江家人,肯为了丞相家的一个小娘子当众道歉。 丞相官职虽高,但也绝对到不了需要江家去?巴结的程度,不在大家面前斥责就已经足够给符家面子了,竟然反过来还要护短。 难不成,他们当真……? 这话七娘子没敢说。 帝师世家在这京中本就没人得罪得起,她又没什么证据地去?当面编排人家小家主的私事,回府不被祖父骂死才怪。 生生咽下一口气,七娘子微微施了一礼。 “原是这样,是阿娇误会了,阿娇一介闺中女流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扰了大人,请大人莫怪。” “小姐言重了。” 江淮之自然没有?不依不饶的道理。 “此事是江某考虑不当,扰了各位小姐的雅趣,便先告辞了。” 说罢,他长袖轻振,转身便出了那道挂满百花与嫩叶的梨花木门。 这般一闹,众贵女们也的确没了再看画的兴致,兀自聚在一堆嘀咕了一会,便去?小溪旁玩曲水流觞去?了。 “我就说二哥哥肯定护你吧!” 江萦月冲她笑?笑?,又恢复了此前端庄淑仪的模样。 “我们小柚子是谁呀,这么可爱这么好,就该被千娇百宠的!” “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符柚长舒一口气,却?是蹙着眉瞧着江淮之离去?的方向。 “但是我总感觉,他生气了。” “这种事情正常人很难不生气的吧……” 江萦月调笑?一句,此刻嘴上也不饶她了。 “你追去?问问呀,现?在她们都去?溪边了,没人注意咱们这边。” “我真追去?问?” “那怎么了。” 她抚了抚手?上被削得光滑的桃花枝。 “我其实早就觉得,你和太子殿下不是一路人。” “你早就看出来了?!” 小娘子震惊一掩口,又生怕自己声音大,慌忙朝四周瞧瞧。 “不是,我觉得我藏得挺好的呀……” “成日里我一提我二哥哥,你那嘴便瞧着跟要开花似的。” 江萦月笑?着数落道。 “我又不像小柚子,是个傻的。” “你……!” 符柚都快被她说得羞死了,见四下无人,一跺小脚窜了出去?。 “我回来再和你说呀!” 她一路找人,快到东宫了才看到江家马车的身影,只是去?东宫的路分明在那个路口是向右转的,那马车却?拐去?了左边,不知要去?做什么。 “先生!” 她喊了一声。 这边离宫里近,不似平常大街上那般繁华,她的声音很快就入了他的耳。 江淮之吩咐车夫停下,瘦削的一只手?轻轻挑起淡金色的窗幔,见到不远处那正挥手?的淡桃色团子,犹疑片刻,还是唤了脚踏下了马车。 “柚儿有?事?” 他负手?立在车旁等她过来,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我……” 符柚见他这样,却?是怂了,小步小步蹭过去?垂了脑袋。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事你别生气。” “为何胡闹?” 他瞧着比以往更?严肃一些。 “我、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先生特别好看,就想画你了。” 她小声解释着。 “画完之后我反应过来,也吓了一跳,我也知道这样不对,被人发现?的时?候我赶紧就撕了。” 当然事后想想,撕了也是做贼心虚。 江淮之缄默半晌,没有?出声。 她向来摸不透他的心思,一直等不来回应,便自觉他生气了,眼眶一红,小手?就可怜巴巴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先生,对不起嘛……” 他回过神来,对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良久只余一声叹息。 哪里舍得苛责于?她。 她这一哭,他心里就软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 他没什么原则了。 “不责怪你。” “真的?” 小娘子瞬间展颜一笑?,恰如粉桃初绽般娇媚。 “先生真好呀!” 她左手?始终扯着他袖子,围着他蹦来蹦去?的,好像有?永远也用不完的劲似的。 “嗯。” 江淮之视线在她身上点了点,瞧着那一直紧握着没松开的右手?蹙了眉。 “手?里是什么东西??” 正蹦得欢快的小娘子一下子就不动弹了。 “呃……” 符柚支支吾吾的,小手?更?是往背后一藏。 “先生是不是要忙呀,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是要忙。” 他好整以暇地瞥瞥。 “但是拿出来。” 他怎么这样啊! 小娘子一脸痛苦,恨不得当场拔腿就跑了。 “我我不给!” 她颇为倔强地仰仰小脸。 江淮之瞧她这模样,更?想逗她了。 “从?香市上带出来了什么好东西?,不叫我瞧?” “没什么呀,香市能有?什么好东西?——诶!” 话未说完,她只觉手?里一松,竟不知他何时?绕过去?勾勾手?指就将那小花笺勾了出来! 春寒料峭的,臊得她又是一身汗。 江淮之手?指划过那榆木制成的小木板,耳根竟是略有?发烫。 他承认,他后悔了。 本意只是与她玩闹几下,叫她不要总想着那闯下的祸兀自煎熬,眼下反倒尴尬的成了他。 那小花笺上规规整整写着个三点水的偏旁,下一笔的横都出了一半了,很难让人猜不到这是个什么字。 但他决定猜不出来。 “写得什么?” 小娘子那白?嫩的小脸都快被天边红霞淹没了,声音细若蚊蚋。 “写得江” 她不好使的脑袋此刻转得飞快。 “写得江河湖海!” 此言一出,江淮之都被她整愣了。 “对,就是江河湖海!” 她小粉拳一握,瞧着笃定得很。 “我希望我们大靖江清湖晏,四海升平!也希望花神可以聆听到我的愿望!” “……” 还挺根正苗红的么。 “好愿望。” 他微咳一声,速速将那花笺递了回去?。 “好好念书,会实现?的。” “……一定好好念书!” “好了。” 他也同她说够了,温和地拦下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还有?公务在身,若还有?话,明日再说吧。” “好嘛那先生再见!” 她其实还想黏着他,却?不好再任性?了。 瞧着那车夫重新扬了鞭,她没来由觉得一阵失落。 来时?的路口已然被几个姑娘铺上花布支起了小伞,正嘻嘻哈哈斗着花草,注意到她往这边看,还同她招招手?,她只礼貌地笑?了笑?也没过去?。 再往那边走几步便是东宫了,她若是想在那里取取暖,等江淮之回来再说上几句话,也是畅通无阻的。 这些年里,东宫的守卫,早就默认她是未来打理内务的太子妃,没有?一个会不长眼拦她。 似乎周围所有?人都是希望她嫁给李乾景的,或许连江淮之都是这么想的。 她有?时?也想过,嫁给他有?什么不好的。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青梅竹马的缘分,九五之尊的地位,在府上她是千娇百宠的小女儿,出阁后她是万人之上的太子妃乃至皇后娘娘,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从?不用她费半根指头?的劲,只好端端站在那里,就有?别人三辈子求不来的福气挨个送到她手?上。 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真是蠢坏了。 可她就是蠢坏了,她自小就是个不聪明的。 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出个门都要逐级通报,千人簇拥;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隔几年就要纳一次后妃,还要装作大度的模样博个母仪天下的好名声;她不想…… 她不想的事情太多了。 符柚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了,直到守卫一声呼喊,才堪堪回过神来。 竟然真的走到了东宫么? 她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可这样无意识的行径却?叫她心底拔凉拔凉的。 “见过符小娘子。” 那守卫眼尖,远远地就迎了过来。 “小娘子可是来寻太子殿下?殿下公务在身,眼下不在宫中。” “他不在啊。” 她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那江先生呢?” “似乎遇上个什么案子,太傅大人陪着殿下一道出去?了,应当是往大理寺的方向,小娘子若要念书,怕是要明日了。” “知道了,多谢你。” 原来是去?大理寺了。 符柚套了话,便朝宫墙上随意一倚。 “我在这里等等,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那哪能不管啊! 守卫被她吓得几乎失了神。 堂堂未来太子妃殿下,等个太子殿下还要在宫墙边上等,他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好在他反应快,千告饶万道谢的,总算把这小娘子安置进?常读书的崇文馆了,燃了上好的香炭递了顶尖的香茶,才敢重新回去?守门。 符柚有?一搭没一搭饮着茶,一连等到天黑都没见个人影。 她想回府了。 只是那天越黑,她越是心神不定,最后反倒是一撂茶盏,生生朝大理寺方向跑去?。 大理寺的守卫从?没见过她,一时?也没认出来,瞧见她腰间别了件相府的信物?,才连忙唤人来把她迎进?去?。 “后院刑狱之所实乃污秽之地,怎能脏了小娘子的衣裙,若要寻人,小娘子在这边坐着等便好,这便派人给您上茶。” “不用管我的,你去?忙便好了。” 符柚看出来他身上穿的是官服,只是认不出究竟是几品的官职,只谢过了对方的好意。 “我方便自己走动走动,去?找找人吗?” 对方微滞了一秒,随即又是满脸的笑?。 “自然可以,小娘子若有?需要,随时?唤人来便好。” 毕竟也是丞相大人家的千金,既定的太子妃殿下,他绝无开罪的胆子,只犹豫了一下便果断松了口。 符柚一路自个儿打听着,摸到了一处牢狱。 那牢狱设在地下,遑论要进?去?,离着那狱门还有?好几丈远,浓郁难闻的血腥味就扑面过来了,熏得她下意识掏出香帕掩住了鼻。 见她朝这边过来了,狱门前两?个守卫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想习惯性?怒喊一声喝退来人,却?在瞧见她那张比花神还要娇上几分的脸时?,齐齐没了办法。 “不知这位小姐是……?” 其中一人磕磕巴巴开了口。 “我叫符柚,抱歉打扰二位了。” 她被江淮之教得很有?礼貌。 “原来是太子妃殿下!” 她的大名这京中谁人不知,那二人慌忙便行了礼。 “只是不巧,太子殿下方才似有?急事离开了,就跟您前后脚,只剩江太傅在里面了。” “只有?先生一个人在?” 她好看的眉不自觉蹙起来。 “是,太傅大人许久也未出来,小的们也不敢妄自去?寻,生怕冲撞了大人办事。” 莫名的,她听了胸口有?些不舒服,那颗本就不安定的心砰砰乱跳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不顾守卫阻拦,她拎起自己淡桃色的滚雪细纱裙,直直就朝地底下冲。 那通道太黑太黑了,一节节土筑的阶梯也窄得要命,墙上昏黄的灯光几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符柚跌跌撞撞走了一会,小手?便从?裙摆上松开了,任由那新绣的裙子在尘土里摩擦,只认认真真扶着时?不时?落下土渣的墙壁,尽可能快得往下跑。 血腥味愈发浓了,冲得她脑袋一阵阵昏,好在用不了多久,前方一大片亮光就出现?在眼前,她朝着那光过去?,一眼便瞧见了趴在木制小桌上的那个米金色身影。 “先生!” 符柚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 她声音有?些尖了,江淮之迷迷糊糊间听得这一声,竟缓缓抬了抬眼皮。 “柚儿?” 他开口很是吃力。 “你怎得在这里?” “先生你怎么了?!” 她吓得直接哭了,蹲在地上拼了命才去?晃他的胳膊,瞥见他苍白?干裂的唇,又跟想起什么似的。 “我……我去?给你找水!”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昏暗的地下乱窜,一个不留神抬了头?,恰恰撞上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啊!” 她大叫一声,看着眼前那个被铁链锁得血淋淋的人,蹭得便往后蹿了一步,紧紧捂住嘴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人却?是诡异得笑?了。 “小丫头?,你后面不就是水壶吗?” “是……是吗……” 她语无伦次地应着,顺着看过去?,才看到后面那方桌子上摆着几个水壶并几只碗,似乎是狱卒们常用的。 “柚儿,你过来。” 被她这么连叫几大声,江淮之倒是彻底清醒了,招招手?唤了她来。 “不用怕,我在这里。” 他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是一贯的温和,符柚两?步并作一步跑过去?,竟是抱住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哭了。 “呜……” “柚儿不怕。” 他下意识哄着。 “不过是个锁起来的犯人,伤不到你的,以后可不要乱跑来这种地方了。” “呜……先生……先生怎么了……” 她抽抽搭搭的,还不忘担心他。 “我没事的。” 江淮之自嘲般笑?笑?。 “本以为单独在里面待一会,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高估自己了。” 符柚一双泪眼扑闪扑闪,似乎很是不解。 “先出去?。” 他并没有?喝狱卒的水,只抿了抿干裂的薄唇,瞧起来很是虚弱。 “送我回江府,好不好?” “好!” 她用力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朝犯人那边看了最后一眼,便乖乖扶住他的手?臂,试着将他往外带。 只是这步子磨磨蹭蹭,竟是格外得沉。 “……” “怎么了?” 江淮之微微侧目。 “……迈、迈不动了……” 她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 太没出息了。 被那人吓了一下,这腿到现?在都还是软的,平地上蹭上两?步还好,到了方才下来时?踩的土阶处,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吭哧吭哧给那双小绣鞋蹭了一鞋头?的灰。 可是先生看起来好难受好难受。 她不想再耽误,使劲才想往上走,可越着急那腿越是发软,最后急得都要哭出声来。 “……” 江淮之默了默。 他不能再在这般阴暗又不透风的地底下待下去?了。 眼下他是拥有?了一刻清明,可谁又能保证久拖下去?他不会再度昏迷。 若是如此,难保符柚不会大声喊人过来救他。 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情况。 权衡之下,他低声哄道。 “柚儿,冒犯了。” 符柚没听明白?他的这句话,小脑袋往那边一偏,正待开口追问,却?顿觉天地一阵旋转,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自己稳稳地躺在了他怀里! “我……” 她惊得几乎失了语。 她的脸颊只微微一蹭,便能贴上那件米金色竹纹圆领袍,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着他温热的呼吸,一道涌在她的鼻尖,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被丢入了正沸腾的大油锅里,轰得一下给全身都烫了个通红。 他在抱她。 他在抱着她一点点往上爬。 她从?没被这样抱过,那温软的怀抱叫人安心得很,半点颠簸也没有?,好似外面有?再大再猛的风雨,在这怀抱里都淋不到分毫一般。 也有?那么一刻,她希望这段土阶再长、再长一些。 这般想着,她鼓起勇气,将小脸悄悄埋了进?去?。 那怀抱的主人似乎明显滞了滞,很快又重新动起来。 可惜天不遂她愿。 去?往地上的道路并没有?多长,很快前方就有?了光亮。 临出门的一方拐角,江淮之轻轻将她放了下来,面色仍不是很好看。 可他开口却?是温柔:“最后的几阶,你自己走好不好?” 符柚木讷地点点头?,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再一次乖巧地扶住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完最后一节。 那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不越世俗,不惹人诟。 狱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听到方才的守卫在呼喊。 “太傅大人出来了!” 第24章 大理寺门口备了马车,符柚小心翼翼将他搀上车去,一路快马扬鞭回?了江府。 见小家主这般苍白的脸色,江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请医官的请医官,煎药的煎药,丫鬟婆子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连喝药前暖胃用的餐食都急急烹了摆上桌来。 她站在一旁,尽力不挡她们的道,却也是不肯走,兀自躲在一柄白鹤绕竹的玉露屏一角,透过?那方米金色的床幔,使劲才瞧江淮之的面?色好坏,连头一次来的卧房都没有心思去打量半点。 只是她一直杵在那里,终究不算个事,一婆子想了想,还是推开人群过来好言相劝。 “小娘子回?去吧。” 婆子行个礼开了口。 “这里有奴婢们照料三公?子,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我陪着他?。” 符柚眸中忧虑,视线紧紧盯着卧床而憩的自家先生,执拗地不肯动。 “这……” 婆子面?露难色。 “小娘子身份尊贵,您留在这里,实在于礼不合。” “他?是我的先生,我怎得就不能照顾他?了?” 她忽得来了气。 “我在这里不会给你们任何人添乱,有什么要做的该做的都可以嘱咐我。” “好了。” 江淮之饮下一盏清茶,嗓音净了净。 “我并?无大碍,柚儿想在便在,你们都出去吧。” “是。” 小家主都护短了,那婆子终于松了口。 “三公?子好生休养,奴婢们候在门口,您随时吩咐。” 说罢,丫鬟们放下手中活计,都跟着出了屋,最后一个瞧着风大,迟疑一下还是带上了门。 符柚噘噘嘴,蹲在个铜制嵌玉百鸟纹暖炉旁,持着炉棍拨了拨正旺的炭火,瞧着很是不高兴。 “咳咳……” 她有些尴尬。 怎得学别人拨个炭火,都能给自己呛着。 江淮之却是笑?了。 “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做,过?来坐吧。” 他?声音很是温和,与白日里并?不太一样。 “怎得还闹上脾气了?” “没有……” 她小步蹭到他?床边,小手绞在了一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就感觉你房里的人好像很不喜欢我一样,一直在赶我走。” 她开口委委屈屈的,颇有些撒娇的味道。 “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与我独处一室,的确是于礼不合,也不要怪她们。” 他?耐心很好。 “若不是你我之间有师生之谊,想来在这件事上,她们未必肯听我的。” “师生……又?怎么了么?” 符柚垂着头,声音很小。 “先生最近都没怎么训我了,连我闯了那么大的祸,也是一下子就原谅我了。” 似是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般跳跃,他?微愣一秒,苦笑?道,“是么。” 好像也是的。 若不是她提,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是呀。” 想起方才那个温暖的怀抱,她小脸不自觉又?红个透,连忙不敢说了。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亏了你来。” 江淮之接过?了她重新倒满的茶。 “真?的没有事,不哭了好不好?” 被?人反过?来安慰,她羞得更狠了些:“没有哭了啦……” 她跺跺脚,到底是闲不住,起身又?要去将窗子关了,那微凉的风透过?雕花窗洞直吹尽骨髓,她害怕他?受了凉。 孰料刚一抬手,却被?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制止了。 “窗子开着吧。” 符柚是个心还算细的,当下便疑惑了。 她记得第一次来江府拜访他?的时候,她觉得冷要关窗子,就被?他?拦下了。 这屋里上好的檀木炭火烧得很旺,窗外的风却是极凉,也不知屋内人到底是冷是热,这不是更容易得风寒么? 似是读出了她心中所想,江淮之抬抬手,示意她重新坐过?来。 “此事本无人知晓,只是意外被?你撞见,想来也瞒不了你什么。”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她连忙表了态。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沉吟片刻。 “我不能待在不通风的地方。” 很简短的一句话,她却认认真?真?点了头。 “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关窗子吗?”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想了想,试图同她讲明白。 “不通风不透气,没有光亮,封闭起来的小屋子,我会心慌脑昏,很不舒服,就如同方才在地下牢狱时一般。” 很奇怪。 对于眼前的小娘子,他?未设任何防备,明明胡诌一个理由便可以糊弄过?去的,却偏偏好好与她讲了。 或许只是自己觉得她笨,知道了也不会威胁到他?什么? “那为?什么先生还要进去?” 她想不清楚了。 “守卫们说李乾景有事先走了,那肯定?他?走的时候你没有事情,为?何不跟着他?一起出来?” 她圆圆的大眼睛扑闪着,似是盈满了担忧。 “一个人在里面?,太危险了呀。” 江淮之听着听着,便展颜笑?了。 “说过?了,此事无人知晓。” 他?也并?未想到,此病症多年不犯了,偏偏撞在这一回?的地牢里。 “哦——” 她恍然大悟,随即竟有几分雀跃。 “那我们之间,现在是有秘密的咯?” “听个秘密这般高兴?” “那当然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分享秘密呀!” 她眸底清澈得很,叫他?看上一眼就有意识地控制自己挪开视线。 “胡言。” 饶是这么讲,他?的语调中却是听不出来几分斥责之意。 “都快要长?你一轮了,亲近什么。” “先生不老?!” 符柚有自己的逻辑。 “那这个症状是生来便有的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是我读书太少?了,只要在这种屋内待上一会就会这样吗……” 她声音越来越小,眸中添了几分不知所措。 哪怕再?迟钝,她也明显感觉到,眼前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银灰色墨松纹锦被?,不言语了。 她垂下了小脑袋。 那道御赐鹿托宝瓶烛台之上,烛心恰到好处地“噼啪”响了一声。 她向来是想什么说什么,一说起来就有些口无遮拦,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告诉她,就追着问来问去的。 先生肯定?要讨厌她了。 江淮之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很淡,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他?亦觉有些冒犯。 只那逐客的话在喉中滚了几滚,终是不忍心说出口。 “……对不起……” “江家历代皆为?帝师,你当知此事。” 他?嗓音微哑,生生止住了她小心翼翼的道歉。 符柚愕然抬眼,一时有些发?懵:“我、我知道……” “每一代子嗣众多,无论嫡庶,若才学品行出众,皆有资格承继此位。” 江淮之倚在细细刻了凤鸣五琴纹样的梧桐木床架上,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故而每一房每一院,称夫人或称姨娘,皆在不遗余力地培养幼子,祈望一朝入选,换去半生富贵荣华。” 他?瘦削的手指轻轻叩着,偶尔和着烛台上燃烧的烛心,发?出好听的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自家男儿身上,几乎没有人在乎过?家中的女孩,只用最苛刻的规矩豢养着她们,及笄之年便送出去换个好的夫家做靠山。” 他?视线偏了偏。 “虽那日在东宫与你初见,我却早知你名?姓,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我始终很感谢你陪伴在月儿身边,哪怕玩闹得过?了头,我也皆是尽数压下来,好叫你们开开心心地相约下一次见面?。” 她听得认真?,闻言微微羞了。 “原来小时候做的那些荒唐事,你其实都知道呀。” 什么拉着江萦月大半夜钻狗洞出府去街上瞧歌会,借烧香之名?躲在寺庙后山看公?子,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只是脑海里涌出来这些回?忆时,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都知道。” 他?笑?得温柔,却残忍地打破了她抱有的最后一丝期冀。 “这有什么,孩子嘛。” 符柚脸都要烧透了。 前些日子上元灯会,她还在他?面?前装什么淑女,小口小口才吃那顿饭,合着打小这形象就已经不知不觉败坏了,这名?声是彻底回?不来了! 这还怎么叫人家喜欢嘛! “月儿可有与你提过?我二哥?” 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微凉的手使劲拍了拍自己脸蛋:“江家二郎江望之?萦月说过?很不喜欢姨娘们生的那些兄弟姐妹,很少?跟我讲他?们的事。” “他?很好。” 江淮之微微敛眸。 “在我出生之前,他?本是呼声最大的江家下任家主。” 她轻轻“啊”了一声,在檀木小椅上坐得很乖。 “父亲自是想从嫡出的血脉里选,无奈大哥天生腿疾,不良于行,母亲又?在生育时坏了身子,他?便接连抬了好几房姬妾入府,两年后便有了二哥。”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天赋很好,用不了多久便被?江家举族瞩目,继任几乎已是既定?之事,他?的母亲谢姨娘,自此亦是风光无两。” 江淮之清冽的声音好似一道静谧的泉,缓缓流入她耳中。 “怎料母亲不堪妾室侮辱,多年来求医问道,有用的无用的,是药便都灌进了身子,竟是生生调理出来,方又?有的我。” “我虽为?嫡子,却毕竟新生,并?未给二哥送来多大威胁,母亲却一心扑在我的身上,教养我叮嘱我,盼我成才,几乎成了她毕生的期冀。” 一盏茶空了,他?望着尚余一潭碧波的杯底,微微出神。 “自我来了,母亲一次也未再?去看过?大哥。” 符柚听得心里莫名?酸酸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坐得更直了。 “只是谢姨娘终究是芥蒂的。” “那年我三岁,母亲因照顾我心力交瘁病倒了,是我一个人不肯早些休息,在昏暗的书房里待过?了子时才有倦意。” “我记得很清楚,那夜雨大风大,云中滚出的雷声几乎要将青石板路震碎,几个嬷嬷领着我,捂着双耳朝房中跑,却被?人一棍打倒,生生拖进了一处没有窗子的黑屋里。” “我挨的那几棍,皆是落在脑上,很疼,却不至于要了我的命,我在那屋中被?关了一夜,自此夜夜惊慌恐惧,不得安眠,至寒的风雪天,也绝不允许下人为?我紧闭门窗。” 江淮之重重咳了几声,提起往事,竟是微微发?颤起来。 饶是他?寥寥几句云淡风轻,她入耳却是惊心动魄,心下疼得好似被?长?绳绞了,见他?咳得愈发?厉害,下意识就蹿过?去扶他?。 他?没有推开她,一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一手竟使劲攥住了她来扶他?的手腕。 她自小娇生惯养,手腕细得紧。 被?男子这般大力得握住,她白嫩的手腕处一下子就红了一大片,疼痛感也在那一瞬间攻袭心底,可她没有哭也没有叫,硬生生咬着唇叫他?攥着,好像这样就能陪着他?让他?好受一般。 “那、那个谢姨娘,没有被?定?罪吗……” 她声音很甜,却是掩不住的紧张。 “我才三岁。” 他?咳得太厉害了,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二哥博学多识,是江家下一代的希望,我不过?大病一场,性命又?无虞,父亲如何肯为?我降谢姨娘的罪,母亲在风雨里跪了一日,哪里为?我讨得回?公?道,反倒生生沦为?了满族的笑?柄。” 符柚忍着疼,泪汪汪一双眼睛看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向来温柔的先生,那样冷的一对眸子,那样皱的一副眉,那样苍白如纸的脸色,那样痛苦不堪的脆弱模样。 她后悔死了,自责的要命。 她为?什么要问,她问了,他?为?何又?非同她讲。 又?一盏茶被?饮尽,江淮之终于冷静下来,眸中刺骨的冰冷渐渐退了,浮上了一丝歉疚。 他?视线落在那被?他?蹂躏发?红的一只皓腕上,有些想为?她揉上一揉,指尖相触的一刻,又?自觉失礼,只碰上一下便缩回?了。 “抱歉,弄疼你了。” 第25章 (修) “我、我没事的,对不起先生?……” 她的泪似剪断了的珠串,噼噼啪啪落在?人家银灰色的锦被上。 “我不该问的……” “是?我?失态了。” 江淮之声音缓和下来。 “吓到你了。” 他试图安慰着。 “姨娘此举,也并未敢要我?的性命,只是?听闻幼童脑袋受了伤,高烧一场,容易痴傻,方出此策。” “后来的事,你大抵也有耳闻,我?六岁那年,一篇诗赋名冠京城。” 天大的事,他说出口却是?波澜不惊。 “家主之位,是?我?的了。” 符柚听得发怔。 短短八字,她不敢想象,眼前人为这?短短八字,究竟付出了多少?。 哪怕她生?来只爱吃喝玩乐,她亦是?知晓。 那年江淮之一篇《京颂》,字字珠玑,天神共鉴,几乎叫整个帝京文坛黯淡了三分,更是?有不少?人听闻此赋出自一孩童之手?后,就此封笔,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她出生?再到识字,这?般大事还能从院内丫鬟闲谈中听闻。 她好奇拿去问爹爹,爹爹更是?手?持此赋,滔滔不绝赞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虽然她一句也没听懂就是?了。 只是?她头?一次知道,在?这?篇名赋之前,他还有这?样的经历。 也难怪别人总在?背后说她命好,她健健康康地长大,理所应当地拥有一切,从未想过?这?些都?是?应该付出代价的。 这?般想着,她凑近了一些,仰起一张天真?的小脸。 “我?听人说,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和另一个人一起承担,就会好很多很多。” “所以,现在?有我?陪着先生?啦!” 她眸底太过?干净,好似一整片镜湖倾倒其中。 江淮之看得发怔,心?底似乎有那么一根弦,倏忽便松了。 像经年累月筑起的坚不可破的堤坝,多大的风浪都?无法将?它破开分毫,却在?一瞬间裂出个小口,任由?天底下最清甜最纯澈的一汪小泉,肆意穿行其中。 怔愣间,他蓦然回忆起,那日东宫游廊下,他那道自眼底一路蜿蜒至心?底的笑意,竟是?曾出于真?心?。 他缓缓抬了手?。 无意识地,那只骨节分明的玉手?,竟轻轻落到了她小小的脑袋上。 符柚懵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就炸开了,叫她乖乖低着头?一动不动任由?他抚摸,连吞咽下口水都?不敢。 淡淡的雪松香气萦得满鼻尖都?是?,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够看到他瘦削的下颌,与褪去圆领外衫后,大片大片裸露出的脖颈。 她的心?整个都?要跳出来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先生?……”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不自觉喃喃一句。 不清不楚的两个字,却好似一声闷雷,江淮之恰如?触电般,猛得缩回了手?。 意识转向清明,他脸色比方才还要白。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天大的胆子,竟在?摸她的头?! 表情是?难以抑制地不自在?,他低低咳两声,偏过?了视线。 “回去吧柚儿,我?要休息了。” “啊……好……” 她羞红着脸站起身,双手?紧紧攥住桃粉纱裙,正待装作什么也未发生?般转身告退,却忽又想起什么。 “对不起先生?……” 她背对着他,声音愈发细微了。 “我?才知道,你家主之位来得这?样不容易,今日的事,你虽然没说,但一定会对你有影响吧。” 未过?门的太子妃身份,清清白白的世家小姐,当着众人面被?揭穿亲手?画了江淮之的模样,哪怕她眼疾手?快把那证据销毁了,这?流言蜚语也不定在?背地里传成什么样。 她白日里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此举是?冒犯了先生?,如?今听了这?样的故事,却是?越发愧疚起来。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帝师世家的下任家主,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吃了那般大的苦头?受了那样的冤屈,才将?这?太傅官职死死握在?手?里,若是?江家有人以此做文章,威胁他的家主位置可怎么办。 遑论江家,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怕不是?都?盼着这?一刻呢。 她越琢磨,越是?后悔。 只是?江淮之并没有多责备她一句,似乎这?般大事在?马车下就轻而易举地被?翻篇了。 他开口轻缓,却很是?让人意外。 “你原本想画谁?” “……?” 符柚愕然。 “我?,我?想画李乾景……不是?,我?没想画他,我?只是?觉得该画他,而不是?我?想画他,我?最想画的肯定还是?……” 她解释得语无伦次,却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画他作甚。” 他语调有种莫名的味道,她说不上来,好似前几日在?李乾景口中,也听过?这?样的调调。 “画我?便画了吧,说过?了,天大的祸事,也是?教不严师之惰。” “……真?、真?的一点都?不骂我?吗?” 她面带内疚站在?原处,鸦睫扑闪扑闪的。 “不必多想。” 江淮之心?里头?乱得很,只觉一股奇怪的酸气时不时往上涌,就像是?吃了坏掉的东西。 “以后诸如?此类,你若不知写谁画谁,都?归到我?头?上便是?。” 顿了顿,他补充道。 “就说是?我?布置的课业。” 这?也能布置课业的吗…… “去吧,此事我?会解决好。” 见她仍站在?那里踌躇,江淮之轻声嘱咐了,抬手?落下床架上那方米金绣鹤的纱帘,将?他的神色遮得看不清了。 “对了。” “怎么了先生??” 她偷偷瞄了一眼那纱帘,烛光淡淡投在?帘上,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你近来表现很好,去过?的几个诗会对你的评价都?不错,今日的香市也有人在?传你‘一笔绘灵韵’之事。” 那清冽的声音,自帘内缓缓传出。 “陛下最近对你与乾景的婚事,亦有松口之意,故而相府往我?这?里递了帖子,邀我?明日登门聊作感谢,我?应下了。” “好……” 一个字刚刚吐了半声,她攥着衣裙的小手?蓦然一紧,猛得就抬了头?。 啊? 什么? 江淮之要去她家?! 第26章 相府。 符柚自江府满腹心事地回来,甫一踏入自家门槛,便被娘亲房里的王嬷嬷堵住,一路唤到?了家中的理?事厅里。 安阳长公主一袭华贵的满幅金绣雪狐裘裳,蹙着眉坐在上首位置,只饮茶不言语,那周身的天家气魄盖也盖不住,叫整个厅内气氛静得可怕。 她也是个识相的,一进屋便乖乖在中央站好了,只那双眼却闲不下来,不住地睨着跪在那边的符乔。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睨着睨着,心里就敲打起来。 如今奶奶尚健在,爹爹虽贵为当?朝丞相,却也碍着这根亲情的筋,一直没有?分?家,只拾掇拾掇周边,给这处宅邸扩大了四五分?,修葺得好了些,挂上个御赐的丞相府檀木牌匾就算完事。 但她打小就没怎么去过三叔那边的院里,逢年过节与那边的兄弟姐妹也只是点个头的关系,就算在族里设的书院里学过半年,也是成天跑出去玩见不着人影,实是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这个不知行几?的堂妹妹。 就算不经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伤着人心了,都是自家姊妹,她赔礼道歉就是了,何苦光天化日之下铁了心要她难堪? 这般琢磨着,她越想?越气,眼神也愈发不友善。 江萦月拼了命去帮她说话,使劲才给这个符乔回心转意的机会,结果?反倒是越描越黑,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替她圆回这个场! “我……” 她刚想?开口?跟人干仗,座上的娘亲忽就站起来了。 “夫君,我皇兄可有?说什么?” 她寻思怎得身后突然这么凉呢,这才注意到?爹爹刚携了一身寒气回来。 “没说什么。” 符从?南端起杯热茶一饮而尽,瞧着面上不是很高兴。 “人家太傅大人,当?场把这事扛下来了,顺带还上了道请罪折子。” “这是何意?” 安阳长公主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桩流言眼下虽传遍京城,那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柚儿纸上画的就是那江家三郎,对?错不过凭在场女眷们一张嘴,只要咬死了没有?画过,谁又?敢为难我们丞相府?” “是没证据,那不是让我们家好柚儿上手撕了吗!” 他瞄了符柚一眼,那小娘子登时?就汗流浃背了。 “那别人还说了,做贼心虚,没画撕它作甚,洗都洗不干净!” “呃……” 小娘子被那怒气扫到?,乖乖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 两人顿时?齐齐喝道。 “来了来了来了……” 符柚整一个任人宰割的小怂包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就挪过来了。 “怎么了嘛,我站那也听得到?……” “真真假假的,你给爹交代句实话!” 他似乎真气得不轻。 “你到?底画是没画?” “画了。” 她声若蚊蝇。 “你画他干嘛呀?!” 符从?南一向宠她如命,这次竟罕见地拍了桌子。 “你告诉爹,你一个打出生就许下夫家的姑娘家,当?着那么多人面画个未婚配的男子,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我……” 她垂着脑袋支吾着,眼眶偷偷红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人现在把话传得有?多难听,爹什么都能依你,这种姑娘家的声誉,哪是说没就能没的呀!” “……他们说什么了?” 她压下喉中苦涩,小声询着。 “说你和人家江太傅,私底下……” 符从?南说不下去了,叱骂一句。 “……一帮腌臜玩意嚼舌根!” 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低低“哦”了一声,脑海里蓦然回忆起阴暗的地下牢狱里,那个温暖又?舒适的怀抱。 她在他的臂弯里躺着,走过了所经历过最长,也是最短的一段路。 还有?……他微凉的手掌心,抚在她发丝上的温度。 他为她亲手戴簪时?,略微凝滞的呼吸。 与他对?视时?,她心跳漏掉的节拍。 …… 这些算什么? 算亲密么? 还是算……喜欢? “好了好了。” 见她始终垂着脑袋紧咬个唇,被训得可怜巴巴的,长公主不知她心中所想?为何,终于还是不忍心了,抬手拦下了自家夫君。 “柚儿心思单纯,怎会动这般歪脑筋,这些流言,派人处理?了就是,江太傅那边怎么说?” “唉。” 符从?南叹息一声,也不再多冲女儿言语了。 “江太傅的折子与当?场给出的说辞差不太多,不过说得文雅了些,还自罚三月俸禄向陛下请罪。” 长公主神色复杂:“皇兄可信了?” “陛下听闻此事,对?柚儿的确颇有?微词,只是江太傅到?底是个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他都这般揽责了,陛下也不好说什么,嘱咐我几?句让我好好管教,就叫我出宫了。” “那便好。” 长公主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是咱们家娘子犯了错,影响了人家声名不算,还反倒叫人家担了责,这如何过意得去。” “眼下为柚儿考虑,我丞相府是不得不接人家这恩情了。” 符从?南摇摇头。 “嘱咐后厨备些好酒好菜吧,我已然朝江府递了帖子,总该请人家一顿饭好生感谢一下的。” “是该请的。” 长公主应和道。 “太傅的为人,我是一向欣赏的。” 符柚立在旁边,虽没有?说话,心里却听得暖暖的。 原来自己从?江府慢慢溜达回家的时?候,那道请罪的折子,就已经递到?陛下跟前了。 除却人前的护短,他连陛下那里可能会发生的事都预想?到?了,他说的保护自己,竟是滴水不漏的那种保护。 她知道,这样?做一定会影响他多年为臣的好声望的,但哪怕未来家主之位得之不易,又?哪怕是在病榻之上,他也未曾有?半点犹豫,抢在爹爹面圣之前就已维护于她。 就好像,在他的心里,比自己多年耕耘更重要的,另有?其他一般。 她比声名更重要。 脑海中突然跃出来的想?法?,叫她一下子无所适从?了。 太羞了。 哪有?未出阁的娘子,成日自己幻想?这些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问个明白?不就好了。 他一直是个少?言的,相处数月来,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越界的话,也叫人摸不明白?他的心思。 但她不想?只当?他的学生呀。 她定要问问他的想?法?。 心里胡乱琢磨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方嘴角又?快要翘到?天边去了。 符从?南瞧见,到?底是气笑了。 “爹的宝贝疙瘩啊,你干出这种事你还笑得出来?!” “没没没没没有?” 符柚一下子回过神来,讪笑几?声圆了过去。 “明日先生来,我在席间定要好生道歉的。” “这还像个懂事的!” 符从?南斥了半句放过了她,眸光一凛,扫过在地上不知跪了多久的小侄女。 他开口?威严:“符乔。” 符乔被押来许久,本就跪僵了身子,闻言整个人跟筛子般一抖,“大、大伯伯……” “你如此加害你堂姐,意欲为何?是谁教的你!” 到?底是当?朝丞相,字字掷地有?声,直吓得符乔语无伦次了。 “乔、乔儿不是故意的……” 她害怕地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乔儿不像姐姐,是日日出去见世面的,乔儿第一次去香市,看到?姐姐画上内容时?,下意识便叫了出来,当?真不是有?意加害姐姐!” 符从?南是个重感情的,瞧着眼前十二?三岁的小侄女哭成这样?,思索了她的话也觉有?几?分?理?。 或许当?真就是孩子吓到?了,惊慌间犯了错误,倒也不至于是故意加害这般严重? 他进来的时?候,三弟妹就一直在外面跪着求饶,想?来是自家夫人罚的,再跪上几?个时?辰,给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应也算罢了。 毕竟家母尚在,同住一处屋檐下,又?何必死死抓着不饶人。 想?着,他正要抬手请个家法?聊作惩治,却被符柚凉嗖嗖的一声打断了。 “她就是故意的。” 符柚显然没打算眼睁睁看这个堂妹妹糊弄过去。 “当?时?萦月气不过为我出头,问了她好几?遍画上究竟画的是什么,她始终咬定我画的先生。” 符乔闻言慌了。 “姐姐在说什么,萦月又?是谁,何时?问乔儿了……” “装什么可怜。” 符柚瞧着眼前人一双盈盈水眸蜷在地上,使得都是她以前装委屈时?用烂了的手段,不由得有?些想?笑。 “大理?寺卿杨俭杨大人府上的五娘子你都识得,你不认识江家唯一的嫡女江萦月?” 长公主毕竟出身皇室,久居相府不过是太爱自己的夫君与儿女,对?符家其他人本就没什么感情,她冷着一双眼瞧了几?个来回,心下便明白?了。 “柚儿你是说,萦月那孩子在你撕了画之后,又?逼问了符乔好几?次?” “是这样?的,娘亲。” 符柚见自家娘亲向着自己说话了,小手一勾就凑过去环住了她的手臂,小小一只很是招人疼。 “每一次她都没有?改过回答,这怎能说不是故意。” 虽然此事是她思虑不当?惹下的祸,但画被自家妹妹拿到?时?,她本也是舒了口?气的,孰料却被自己人结结实实咬下了这一口?,的的确确是气不过。 “是个蠢的。” 长公主自然明白?江萦月反复逼问的目的,冷冷下了判词。 “不愿在那些贵女面前丢面子,失去的可不止这一张脸。” 符乔被这句话生生冻出个激灵。 她是个爱耍小心思的,事后自然也回过味来了。 母亲伏低做小才求来这一张香市的请帖,不就是为了让她好好表现博得别家公子青眼,过两年及笄便直接订婚高嫁,她这般拼了命地给本家姐姐拉下水,就算真搅黄了姐姐的婚事,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况且还彻彻底底开罪了长公主! 反倒是顺着江家嫡女给的台阶下了,符家没准还会对?她有?几?分?感谢,替她觅个最好的姻缘! 眼下那位江太傅护着符柚,伯伯伯母又?为了平息这些舆论奔波,整件事情对?人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反而把她自己折了进去! 想?明白?这些,再思及那日英国公府七娘子那番赤裸裸的利用,她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 “伯母……” 她颤着声开口?。 “乔儿受人蛊惑,鬼迷心窍铸下大错,求伯母与姐姐原谅……” 符柚照旧不吃这一套:“谁蛊惑你了,我怎得没瞧见?” “……乔儿不敢,是英国公府的那位七娘子。” 她努力辩解着。 “七娘子早就怀疑怀疑姐姐与太傅大人走得近,许诺乔儿若是能抓住姐姐把柄,等她当?上太子妃,定给乔儿指、指个最好的夫家!” …… 符柚在心里白?了一眼。 又?是太子妃之位,真这么多人想?要,她去市集上支个台子搞个竞拍,价高者得好不好? 长公主却是嗤笑一声。 “想?寻个好夫家,却去指着个外人,三弟妹费尽心机,就将你教成这般模样??” 一番话说得跪在厅外的人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的,却是连半句嘴都不敢顶。 “夫君,你怎么看?” 安阳长公主话锋转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夫人处置便好。” 符从?南一甩衣袖,似乎也听得来气。 “我自认一向对?符家亲眷不薄,何以出此家丑!” 长公主施施然去座上坐了,手中白?玉碧纹的杯盖与杯身擦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那便请个家法?,罚个二?十吧。” 她开口?很轻,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 “近一年各府各市的请帖,就不要递到?她院子里了。” 王嬷嬷会意,随即俯身:“夫人放心,自会尽数拦下。” 这话落入符乔耳朵里,几?乎要炸开了天。 挨打她也便认了,无非多受些皮肉之苦,拦她的帖子却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房式微,本就是因不分?家借了丞相的光,前些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姐姐下嫁从?八品礼部主事,哪有?半点原先在相府锦衣玉食的影子,又?碍着这夫君官职低微,连贵夫人们喝茶集会都摸不着边。 老太太本就年事已高,约摸也便是这几?年了,若婚事敲定前这家分?了,她连这几?分?光都沾不上,以爹爹那芝麻大点官职,又?去指望谁给自己个好日子。 哪里像她眼前这个好命的姐姐,遑论分?家,就算爹娘和离了,朱雀街上闲置却从?未收回的长公主府都够她享福一辈子,从?来无需考虑怎样?才能好生活下去! 她恨得直咬牙,却敛了怨怼之意,径直哭天抢地起来。 “大伯母乔儿愿受四十杖责,也愿努力求得姐姐原谅,只求伯母高抬贵手,不要拦乔儿的帖子!” “四十?” 安阳长公主挑挑眉,放下了杯盏。 “你敢说本宫倒还不敢罚,本宫自小积德行善,诸如此般要命的事可别毁了我们家柚儿的福气。” 符柚嘴角一抽。 积德行善娘亲您是真敢评价啊! “行了。” 她淡淡嘱咐了。 “拖别的院子里罚去,别扰了我们这边清净。” “是。” 王嬷嬷手脚麻利得很,前脚刚应下,后脚便拖着那符乔不知拖哪去了,只听闻那哭声越来越远,渐渐地也听不分?明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柚瞧着门口?被符乔奋力挣扎间踢碎的瓷瓶,默了默。 她到?底跟心肠歹毒沾不上什么边,被符乔这般样?子吓了一下,也不由得有?些后悔,是否得饶人处不饶人了。 “别乱动,再扎到?手。” 看着自家女儿下意识就蹲到?地上,小小一只手想?去捡那碎瓷片,长公主连忙出声阻了。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还在后悔揪着人家不放?” 她的手指在碰到?尖利碎片的一瞬间收回,闻言面上不免一羞。 “娘亲你是有?什么读心术吗……” “娘还不知道你呀?” 长公主嗔一句。 “笨笨傻傻的,好欺负得很,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个银子。” “娘亲!” 符柚撇撇嘴,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半点杀伤力。 “怎么你们都说我笨笨傻傻的,我感觉我挺聪明的呀!” “哦?还有?谁这般说了?” “先生老说!” 她凑过去,窝进了自家娘亲的怀里。 “他还喜欢美化成什么天真单纯,其实我知道他就是在说我笨!” “你呀。” 长公主点点她鼻尖。 “单纯也好,聪明也罢,我的女儿,自是想?成什么样?便成什么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娘亲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真的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娘什么都会帮你的。” “大逆不道都可以?” “你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长公主被她逗笑了。 “好,你要是大逆不道了,娘便去皇兄面前跪着求,保我们家柚儿长生不死。” 符柚听得心里感动,却也跟着敲起了小鼓。 那要是说,我不想?嫁李乾景,想?嫁先生呢…… 心里的话在口?中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吞进肚里了。 总感觉就这样?说出口?,太潦草了,人家话本里表个白?,都左一捧花右一手定情信物的,再不济什么都没有?的,那人也是在场的呀! 不如等江淮之在的时?候说个明白?,反正娘亲说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肯定也会给她撑腰的! 娘亲可是陛下的亲妹妹,她若是帮忙了,那这婚约必然就可以解掉了,没准还可以直接给她和江淮之赐婚,她不仅可以嫁给先生,还对?先生的声名毫无损伤,甚至还名正言顺呀! 符柚想?得美滋滋的,脸上一抹甜笑藏也藏不住。 长公主瞧得奇怪。 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傻乐,谁也没逗她开心呀? “笑什么呢,光笑也不说个话。” 长公主看不下去了。 “还不快回自己院里准备准备,明日人家江太傅要过来了,表现得好些,少?让人家费心了。” “知道啦知道啦,娘亲放心!” 她心里美着呢,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怎么可能再让江淮之费心呢? 明日表明了心意,等她嫁过去,他们两个肯定会幸幸福福的! 第27章 (二更) 翌日,相府从上到下皆是起了个大?早,瞧着比新年那一日还要隆重。 膳房菜板上的嫩葱是王嬷嬷天不亮就亲手去自家菜园里掐的,葱尖上清清凉凉的晨露挂得?满满当当;梨花木盆里腌着的牛肉是辛夷跑去最顶尖的肉铺门口亲自守着,眼睁睁盯着店家切下最嫩的一块带回来的; 餐前垫肚的糕点是重金朝苏家铺子定做的,会于午时前一刻新鲜出炉,再快马扬鞭送到府上;餐后去腻的清茶,是二婶婶回江南的娘家时拎回来尝鲜的,有?丫鬟掐了半饼在试着泡茶,那茶汤碧绿如波煞是好看。 符柚挑了身最亮眼的樱桃红珍珠滚边天香纱裙,跟朵红芍药一般在院子里蹦来蹦去的,这瞧瞧那瞧瞧,不由?得感慨起爹娘的排场来。 论?待客之道,还是得?看丞相府! “小娘子快别蹦啦。” 辛夷搬着盆西?府海棠正朝里走,看见她便打趣道。 “太傅大?人要到了,您要去准备迎客了。” “里面你?们都摆好啦?” 她小脑袋往屋里头探探,饶是见过太多好东西?,面对这精致阔气的布置眼前也亮了亮。 “太厉害了吧,我要有?你?们一半的能干就好了!” “小娘子这是哪里的话,您自是比我们这些当奴婢的强上千倍百倍呢。” 辛夷一如既往地会说话,末了还不忘催催她。 “小娘子快去吧,帝师世家鲜少拜访朝臣府邸,老爷和夫人重视得?紧呢,可不要去的晚了白白招顿训。” “不会的不会的。” 符柚说起这来,还颇有?些小小得?意。 “先?生说过了,我怎么样他都会护着我的!” “太傅大?人可当真?是宠您呀。” 辛夷打趣这一声,实打实美到了她心坎里,那满脸的甜笑一下子掩也掩不住:“那当然咯!” 饶是这般说了,她也没再耽搁多久,乖乖朝府门口去了,那边恰如辛夷所说,爹爹娘亲携了几个叔婶,并着自家亲大?哥和不少堂的兄弟姐妹,早早便立在了门前,直踩的那汉白玉砌成的台阶都满满当当的。 好在她个子小,拎着小裙子左窜右窜一下子就溜到了人群前面,符从南一眼瞧见她,刚要开?口问?问?她时辰,余光一扫却扫到不远处,那位太傅大?人缓步过来了。 符柚没忍住“嘿嘿”一笑,正庆幸完美逃过一劫,人群便涌动?起来,她被?身后人轻轻推推,也赶紧跟着迎了上去。 江淮之是走着来的。 他今日瞧起来气色好上不少,一身瓷白底赤金松纹交领广袖长袍,袖口处暗褐色褶皱滚边,腰束一方镶玉流苏皮革带,手提一只紫檀木制三层小匣,虽素却不淡,虽贵却极雅,直叫符家一众姐妹瞧得?小脸生红。 难怪是京中第?一公子,这般清俊疏朗的模样,哪怕只瞧上一眼,也够做上好几夜闺中梦的了。 注意到身边姐妹们的灼灼目光,符柚自个儿打心底酸了酸,撇撇小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们前面。 “听闻太傅大?人昨日染了风寒,这身子还未将养好,怎得?连辆马车都不唤。” 符从南走在最前头,熟练地寒暄着,末了不忘压低声音。 “小女顽劣,劳烦大?人费心。” “无妨,这京中春景正好,闲步半刻赏些花也是一桩乐事。” 江淮之轻声开?口,似是比那春风还要温柔上三分?。 “接帖突然,江某只略备些薄礼,万望丞相大?人莫要生嫌。” 说罢,他将那小匣微微抬抬,跟着他身后的江唤会意,也将手上拎着的不少物什摆到了人前。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符从南笑笑,连忙命人将那些登门礼收了,作了个相邀的手势。 “快快里面请。” 符柚乖乖站在旁边瞧着,小手悄悄玩着自己的珍珠滚边,在这种大?人说话的场合没好插上一句嘴。 待会定会有?很多机会说话的,她想。 只是江淮之打自己身边过时,却是温温柔柔的一眼。 “柚儿。” “在在!先?生早!” 她顿时憋红了一张小脸,直惹得?长公主一声笑。 “这小丫头,太傅大?人与你?问?声好,脸红什么。” 当然脸红呀! 谁能抵挡着住这么好看的人呀! 符柚偷偷腹诽一句,大?着胆子跑上前去,拨开?人群小心翼翼凑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旁边,跟着一道往里走。 “先?生可好些了吗?” 她眨眨眼睛,好奇地瞧瞧他的脸色。 “好多了,还是多亏了柚儿。” 江淮之没再多与人寒暄,很快就应了她。 “不必担心。” “这是她该做的。” 符从南亦是听说了昨日符柚送他回府之事,却只当是风寒。 “我这孩子自小皮得?紧,这些日子让大?人费心了。” “无妨,她是很好的孩子。” 他声音好似初初化?开?的雪水,清冽中又带几分?温润。 “善良天真?,也很好学,近日于字画之途,皆颇有?造诣。” 他夸她了耶! 这般在爹娘面前被?夸赞,她那嘴角又快翘到天边去了,只恨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人,不然她早就一把扯住人家袖口,使劲撒娇再讨几句好听话了。 符从南听着也不免面带喜色,乐呵呵道,“她这打小吃了睡睡了吃的,碰上大?人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日日早出晚归一点没闹过,符某当真?是打心眼里感?谢大?人啊!” “柚儿虚心向学,江某岂敢居功。”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二人这般一来一往地客套着,很快便到了那处待客的屋子。 芙蓉菱花窗半开?着,自窗格外漏进的日光淡淡洒向一张极大?的梧桐木圆桌,桌上一盏紫金小兽香炉燃着清凉的雪中春信,掐青白玉的茶杯整整齐齐排列开?来,桌旁一方雪瓷花瓶斜放着几支新摘的西?府海棠,其后是一柄山河湖海檀木座屏,将再深一些的空间自然隔开?了。 布置得?当真?是极雅。 “大?人如此为?小女费心,又处处维护于她,符某心下感?激不尽,万万没有?坐于上首的道理。” 符从南引着人入座,又亲手斟上了一杯茶。 “思来想去,便寻了个家宴时常用的圆桌,叫大?家围着坐了,不合礼数之处,还望大?人莫怪。” “符大?人何?出此言,如此一来,反倒是亲近。” 江淮之眉眼温和,瞧着一旁局促站着不肯落座的小娘子失笑。 “怎得?还傻傻站着,难不成今日打发你?去端菜了?” “哪有?呀。” 被?打趣一声,小娘子面上一羞。 “我就是、就是……” 她不住瞄着江淮之身旁的那个座位。 按族中长幼尊卑来排,这位置该是她大?哥哥符慎远的,只是哥哥还在膳房里亲自嘱咐上菜,这里才正正好空出来,惹得?她不住遐思。 上次去百味居时,他便只坐在她的对面,还从来没有?坐在身边过呢…… 江淮之看在眼里,眸色微有?无奈。 “既是家宴,想来也无需讲究太多礼数,江某与柚儿相熟,符大?人可否准允她坐于江某之旁?” “江太傅惯会为?她说话。” 长公主自然瞧得?明白,嗔了那小娘子一句。 “磨磨蹭蹭半晌不落座,就等?着这句话吧?” “娘,这有?什么的,妹妹想坐哪便坐哪。”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慎远唤菜回来,恰好听到,也笑着揶揄开?口。 “小柚子过来,大?哥坐你?那去。” “嘿嘿!” 符柚这下可开?心坏了,小脚偷偷把楠木凳往江淮之那边踢踢,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跟人挤一块去了。 感?受到她的小珍珠滚边擦过自己衣袖,江淮之微滞一刻,意外地没有?收回袖子的使用权。 他默许了。 倒是奇怪。 他虽不是什么一板一眼的圣人,却也始终将克己复礼摆在明面上,但一次次允许她逾矩、允许自己逾矩,实也是难以说得?过去之事。 或许自打第?一眼见她以来,他便把她当作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既是孩子,做出任何?胡闹的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故而他对她的迁就,也是一次次拉低底线,到最后成了下意识间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他最近渐渐不觉得?她是个孩子了,却也还是纵着惯着,好像都已形成了习惯,连最开?始气死人的话都不怎么说了。 萦月有?日闲谈与他聊起过,说他很宠她。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是这样么? 他没当过谁家娘子的先?生,不知道怎么做会好,但总不能用对李乾景的态度对她。 毕竟李乾景哭便哭了,哭了接着揍便是,可这符家小娘子若是一哭闹…… 怪惹他心疼的。 薄切的小牛肉在落座不久便端上来了,紧接着桂花鱼翅、鹿茸三珍等?十八样珍品被?样貌最好的十八名丫鬟端着鱼贯而入,稳稳当当在梧桐木桌上依次排开?,尚有?一样圆如红玛瑙的樱桃肉,是小娘子特意嘱咐膳房加上的,由?辛夷亲手端进来,放到了江淮之正前面。 江淮之正想到那里,抬眼瞧见这一道上乘的樱桃肉,眸中不免又柔和了三分?。 他能感?觉到,那小珍珠擦过他的袖口一连蹭了三次,好似撒娇求表扬一般。 他可不上当。 只故意轻轻颔了首。 只是这微弱的动?作,落入她的眼里,也值得?她眸中瞬时雀跃起来。 那边,符从南见菜都已上齐,也止了那寒暄的话。 “大?人快趁热用,菜色鄙陋,也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他招呼着,顺势唤了王嬷嬷过来。 “去将窗子都关了吧,今日天冷,江太傅身子也才刚好,可不能再受风了。” “不行不行!” 符柚下意识脱口而出,惹得?一家人都来看她。 “小柚子乖。” 符慎远难得?没向着她说话。 “这么冷的风,吹着了怎么办?这桌上菜若是也吹凉了,对身子也不好,这有?何?不能关的?” 哥哥虽宠她,但也是个识事的。 再怎么说,江淮之也是客人,哪有?桌上不为?客人考虑的。 “就、就是不行!” 小娘子自己心里清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瞧起来颇有?胡闹的架势。 “关了关了太热了,就要开?着!” 自家先?生的面色好不容易才好了,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那样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就算被?爹爹娘亲联合起来骂死,今日这窗子也不能关。 他昨日亲口讲出的那段故事,一定是犯一次病症就会想起一回,她只是坐在旁边入耳听听都觉得?好难受好难受,更何?况他身临其境得?此梦魇,该有?多绝望。 “屋中闷热,吹些风也好。” 江淮之心下微舒,接过小娘子的台阶便下了。 “就听柚儿的吧,莫要说她了。” 符从南只得?点点头,瞪上小女儿一眼,也不好再训斥什么。 “昨日之事,实乃小女之责,符某多谢大?人舍身相护,敬大?人一杯。” “为?人师者,分?内之事。” 京中人皆知,江淮之从不饮酒,故而他面前也早早准备了江南的新茶。 他以茶代酒,轻抿一口,温温和和应了。 “除却此事,柚儿昨日在香市之上,一笔点睛绘九公子灵韵,也算是技惊四座了,符大?人可要多夸夸她才是。” 提起此事,符相便显得?喜滋滋的。 “还得?多亏了大?人教的好,今日散朝后,陛下还特意叫了我去说了此事,说柚儿近日在各个地方都频频出彩,宫内都时有?耳闻呢。” “当真?如此?” 长公主闻言亦是一喜。 “这种好事,怎得?不第?一时间同我讲?” “夫人见谅,实是没有?顾上。” 心里有?了喜事,符从南喝得?也尽兴,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也递了话,说太子殿下跟柚儿都是不小的孩子了,本来去年就该将婚事办了,却拖了一年还多,眼下柚儿名声越来越好,诗文礼仪呀,也比以往强上太多,想着尽快将两个孩子的事,提上日程呢!” 符柚听了面色骤然一变,“什么?!” “柚儿不怕。” 长公主误以为?她紧张了,笑着哄道。 “乾景那孩子也是个心善的,这桩亲事也算亲上加亲了,娘虽舍不得?你?,但也会尽力让你?过得?幸福。” “你?是我家姑娘,放心嫁便是,日后有?爹喘气的一日,便不叫你?在宫里受半分?欺凌!” 桌上酒是个烈的,他喝得?又快,很快这酒色就上了头。 “符某不如大?人才学出众,也不知究竟挑哪日最为?吉祥,江太傅对这两个孩子,可有?何?建议啊?” “……” 江淮之罕见地默了默。 “此事很急么?” 他开?口询道,若不细听,几乎没人能听出他声音中些微的不自然。 “柚儿学业一途初有?成效,这亲事先?放一放也未尝不可。” 符从南倒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稍稍怔了怔。 “自是越快越好,京中如她一般年纪的娘子,都已经出阁了,当爹娘的,心里头不免着急。” 屋内蓦然静了静。 符柚垂着脑袋,小手不住抠着自己袖边的那圈小珍珠,几乎都要给人家全抠掉。 还未曾说话,她眼眶就微微显红了,似乎在不住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不想嫁李乾景。 这事要是再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娘亲虽然说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亲永远都会支持她,可她瞧着娘亲笑得?那么开?心,当真?没有?骗她么? 应当是不会的! 她娘亲出阁前就是雷厉风行的公主,从来不屑于说假话糊弄人,届时定会帮她的。 小娘子紧紧咬着唇,那薄薄一方红唇几乎都要被?咬破。 符从南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开?口提点道。 “太傅大?人本就久居东宫,即便成了亲,若是还想跟着学,爹娘自会替你?请一道皇命,与成亲前无甚区别的。” “我知道。” 她脑袋扎得?很深,声音也是闷闷的。 “那你?是怎么了?” 当爹的瞧着她的样子,自是担忧。 “我……” 符柚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腾得?一下站起身来,像是被?战场上最勇猛的将军附了体。 “我不要嫁给李乾景!” 她音色一贯甜甜软软的,此刻迸发出的声音却是极大?,恰似一道惊雷,轰隆一声炸彻在场所有?人的心。 饶是最处事不惊的长公主殿下,都被?她惊得?合不拢嘴。 一片死寂之中,她忽得?又坐下,小胳膊往那边一弯,竟是直直抱住了江淮之的手臂! 从未有?过的温热触感?,一瞬间几乎冲昏了她的脑袋。 “爹爹,我要嫁先?生!” 第28章 屋内静得连桃花瓣落在地上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席间不止有丞相夫妇二人?,几位符柚的叔叔婶婶也跟着落座陪膳,此刻无一例外皆是张大了嘴,手中的玉筷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你再说一遍?” 符从南回?过?神来,颤着一双手指向她。 “你想?……你想?干什么?” “我要嫁先生!” 小娘子脆生生地又答了一遍,似乎真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胡言乱语!” 符从南重重一拍桌子,被她气得一把胡子都吹了起来。 “这饭你不要吃了,给我去东院祠堂里面跪着好好反省!” 这几乎是她从小到大最?重的惩罚了,可小娘子却是一点也没在怕的,稳稳当当坐在原处丝毫未动,小手还使?劲抓着人?家胳膊不放。 ——只是下一秒,那手臂便从她手间抽出来了。 她清澈着一双眼瞧过?去,那只被她抱过?的手臂直愣愣僵在原处,生硬的一动也动不了,好似主人?已然?忘了该怎么支配它,只叫它像她串过?的三?串咸鱼般垂落下来。 江淮之本?就被她惹得耳根处发烫,余光瞥见她又这般盯着自己,整个人?都好似被上好的金丝炭烧过?一遍。 他只是登门用顿饭,怎得反倒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他如何?向丞相大人?交代?! “先生。” 那顽劣的小娘子似乎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愿不愿意娶我呀?” 这话说?出口实在太过?直白,连他一个男子听?了都自觉面红耳赤,可就这么被她不打磕绊地说?出来了,平常地就像问他今日吃什么。 “休得胡闹。” 他声音都哑了,饶是训斥也实在太没威慑力。 “我是你的先生,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说?罢,他没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放下玉筷起了身。 “符大人?今日若无他事,江某这便告辞了。” 符从南早就已经气得够呛,根本?不敢再想?接下来能发生什么,见他主动告辞登时便应了。 “小女?顽劣不堪,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他日符某定?正式将这顿酒补过?。” 江淮之拱手一礼,匆匆便出了门。 见他走?了,符柚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就想?往外追,却听?得身后一声断喝,“符柚!” 爹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小娘子心下着急,见状左瞧瞧右瞧瞧,竟是一跺脚生生追了出去!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的步子本?就大,出了这桩事更是走?得极快,她沿着回?东宫的道一路狂跑,跑得气都要喘不匀了,才生生将人?堵在了道旁桃树下的小亭里。 “先、先生……” 她大口大口喘着。 “等等我呀。” “放肆。” 被她拦在这里,他神色不是很自在,难得说?了重话。 “你还要做什么?” “先生还没回?答我呢。” “已经回?答过?了。” 他只背过?身去,静静瞧着那满树好春景。 “那也算回?答吗……” 她怀里抱着个早早便准备好要给他的长盒子,看着那个挺拔高大的背影,眸中渐渐涌上些?许委屈。 “你怎么不看我。” 江淮之喉结微滚。 “不看你,便不能说??” “先生嗓子哑了。” 她很天?真地戳破了这一点,语气全无半分刻意。 “要不要去旁边的茶铺喝杯茶呀?” “不必,你想?说?什么,便在这说?。” “我想?说?得都说?了呀……” 符柚站在亭下,瞧着那粉红的桃花瓣擦过?他瓷白底赤金松纹的布料。 “我不想?嫁李乾景,我想?嫁先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不喜欢李乾景呀。” 她神色委委屈屈的,瞳中略有水光闪烁,似是不习惯被他这样冷淡对待。 “我喜欢……” 桃花枝上的鸟雀忽得便叽叽喳喳地散了,带着甜香的春风拂过?她鬓边乌发,将她樱桃色的天?香纱裙也连着飘在风里,她抬眼,恰是颊边染霞的一张娇俏小脸,更胜春桃七八分。 “我喜欢你呀。” 略带些?怯意的话被她娇声娇气的说?出口,江淮之正胡乱把玩着折扇扇柄的手,忽然?便凝住了。 少女?突如其来的展露心意,既直白又明媚,叫他几乎招架不住,下意识便抬手用扇柄拨乱了自己的鬓发,好将那滚烫的耳根尽数遮掩住,不让她瞧见。 他口中发干,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话。 “……我不娶亲的。”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我知道。” 小娘子紧紧咬住唇,也羞得不像话。 “闺中闺中也常有传言,说?你说?你不娶亲,不然?也不会不会留到二十有五的年纪。” “知道,怎么还问?” 他始终没转过?身来,只那把玩扇柄的手,愈发没了章法。 “可是我我喜欢你,我就要告诉你呀。” 她口中断断续续的,说?出的却尽是大胆的话。 “我没有那么喜欢念书,也一直很讨厌早起,还特别烦做每日的课业,可是如果是是你的话,我整夜不睡去背书都可以的,回?答上来一个你的问题,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末了,她怯生生补充一句。 “我都和你说?了,你不要讨厌我。” 说?来也怪,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符小娘子,也有这般胆怯的时候。 “……” 江淮之默了半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平日里待你,可是越界了么?” 她小小地“啊”了一声。 “没有呀。” 她不住往他那边瞄,却一直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先生你你为什么不娶亲呀?”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他语气淡淡的。 “我昨日同你讲过?,江家选拔历任家主的方式,我不认同,也想?做个改变。” “呃……” 她显然?没听?明白,只是更委屈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我不是你那个想?娶亲的人?呀?” “柚儿。” 江淮之极轻极轻地叹口气,竟是一个苦笑?。 “你是我的学生啊。” 符柚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眨眨眼,好似一下子被抛进了冰凉的谷底,冻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再傻再笨,也该知道。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被拒绝了。 指尖无意识地抠在那方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样的长盒上,直到抠得发疼,才堪堪唤回?她的神思,她摊开小手一看,左手五个指头竟不知什么时候,红肿得吓人?。 “……我知道了。” 她开口好薄,好似一张纸片,风一吹就看不见了。 “其实今日先生登门,我也备了礼物的。” 她迈开小步,一点点靠近他,往那处小亭里蹭。 “我逛成衣铺时,看到一件很适合你的衣裳,我就买下来了,又怕没有什么特色,你记不住是我送的,我还连夜在领口处绣了一只柚子,但是我绣工不好,肯定?是不好看的。” 登上小亭的石阶只有三?阶,她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那盒子说?沉不沉,说?轻也不轻,她俯了身子,将长盒小心翼翼放到了亭内石桌上,又重新站直。 “我……我送你了。” 她几乎快掩不住那哭腔,怎么压也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你要是不喜欢,直接直接扔了就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许是她带起来的风太过?强烈,她离开的那一瞬,那树桃花被风吹得左右摇了摇,抖下来一瓣嫩粉的花片,正正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江淮之垂眸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怔了半晌,方抬手将那嫩粉花瓣取了下来。 他微微侧目,那亭外早已没有人?了,只地上几株杂草似是被人?踩过?,留下了来过?的痕迹。 那边是她放下的小盒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就将那盒盖掀开,内里如她所言,的确是一件米金色鹤伴闲云纹的圆领袍,被送礼的人?叠得整整齐齐,领口处被浅蓝的丝线细细绣过?,是一只圆圆胖胖的东西。 ……她若不说?,倒是当真看不出来这是只柚子。 盖子重新合上,他的手停在盒盖所印的四君子图样上,反复摩挲。 也许是他的错。 他总是习惯性地表扬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照顾她,总会哄她保护她,怎么胡闹都不会罚她,甚至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之前,他为了将她一道从牢狱里带出来,还亲自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在怀中不安分。 甚至她送他回?了江府,他还默许她一直赖在房中不走?,还……不自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可为人?如他,所行所思怎会受半分胁迫,大抵尽是出自真心。 ……怎会如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克己复礼,在她面前,好似真的是个笑?话。 担着一声声先生的名号,却做出这样的行径,当真是…… 荒谬。 卑劣。 肮脏。 他用一切所能想?到的词辱骂自己。 那方长盒被他夹在长袖之下,似乎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相府离江府很近,离东宫也近,只是这样短的距离,他却觉得在滚烫的铁板上走?了许久,连路人?投过?来的目光都是灼热的,烧得他心虚又难受,恨不得赶快回?到屋中不出来。 只是他极少极少回?江府了。 踱回?东宫时,天?色已然?渐晚,泼天?的红霞在云边擦出好看的形状,将整座崇文馆都染得金碧生辉,江淮之迈进去,随手关上门,屋内书册典籍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安静得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也没空关心李乾景不温书跑到哪里去了。 将手中长盒放下,他伸手将灯烛拨亮,坐到了符柚常坐的小凳子上。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那方上首的座位有多高多远,直到亲自坐到她这里,才发现她平日里看他都是仰视的,他教书时做什么也看不分明,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而他坐于上首时,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小表情,都分毫不差能落进他的眼里。 微黄的光晕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投出好看的弧度,江淮之静静在那里放空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拾过?她排列齐整的一册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捻开封页。 除却听?课时留下的批注,其上还用乌墨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真的好喜欢先生呀!” 第29章 江淮之怔怔,手指微动,又翻开了下一页。 “先?生今天的衣服特别好看!” “先生今天脸色不太好,好担心他。” “要是能嫁给先生就好了!” 几乎每一页上都记录着那?一日的心情,又几乎字字句句都与?他有?关。 他有?些恍惚。 原来那?小娘子的小心思,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能说清的,她今日的冲动,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彻彻底底鼓足了勇气。 他虽然总调笑她笨,但他不相信,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会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能带来什么后?果。 他心里也清楚,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压不住的了,圣上震怒,也只是迟早的事。 翻完那?一本小日记一般的《楚辞注》,江淮之低声叹口气,伸手又够来下一本。 接连几本上的内容少了许多,有?时隔上好几十页才有?一副模样像他的简画,只是翻过?最后?一本时,那?书册中间鼓鼓囊囊的,他一个不留神,就让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小木板砸在梅花榆木的小桌上,闷闷一声在这空荡荡的屋内很是响亮。 瞧着是个小花笺,与?那?日从?她手里骗来的花笺好像是同一个,却又有?些不一样。 那?上面“江淮之”三字一眼便能瞧出,也能感觉出花笺的主人极认真地在写每一个笔画,只是那?三点?水的偏旁看着较深一些,似乎与?其他两?字所用的墨不是一种。 他将花笺翻过?来,背面是一幅他的小像。 饶是笔触还算不得?很成?熟,却已处处初现灵气,运笔一气呵成?,一眉一眼都勾勒得?极为漂亮,叫人瞄一下就能准确喊出他的名字。 原来她笔下的自己,是这幅模样。 那?张画被她当场生撕了,他也无处可?寻,如今却在这花笺上看到,倒也是补缺了这一份遗憾。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将这花笺画完的,又是什么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 天已然黑透了。 将她的书册重新整理好,江淮之吹灭了小烛,绕过?一道游廊,朝自己在东宫的屋子去了。 他不好说看完这些东西后?的心情,思绪实在是太乱太乱了。 屋内每日都固定有?人打扫,几乎每一处都是一尘不染,可?他坐在木椅上觉得?书桌乱,倚在榻上觉得?枕被乱,瞧着瞧着,向来淡然的情绪竟是烦躁起来,燥得?他连上好的金丝炭都拨灭了。 窗子被大大开展,清凉夜风直直扑面而来,江淮之方觉得?好受了些。 他出声唤了人来。 “大人有?何?吩咐?” 来得?自然是东宫的宫女,饶是他多年久居于此,带江府的侍卫婢女过?来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声音很淡。 “可?有?酒么?” 那?宫女闻言却是一愣。 她在东宫侍奉时间很长了,不然也不会轮到她来太傅跟前?等着传唤,只是太傅这里日日送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好茶,十来年里从?未听过?什么时候要酒的。 “酒、酒是有?的。” 宫女不敢怠慢,却仍是小心翼翼追问了。 “大人确定……是要酒吗?” “嗯。” 江淮之背着身?子站在窗边,神色看不分明。 “有?劳了。” 檐边落下了春日里的第?一滴雨。 江淮之坐在窗沿上,瘦削的手指细细摩挲过?温滑的白玉酒壶,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出神。 瓷白底色的长袍乖顺地贴着粉墙垂下,窗外被风雨裹挟来的竹叶泥土香气与?壶中清冽的酒香混于一处,叫人既清醒又沉醉。 他向来是爱看雨的。 只是今日不知怎得?,心中所念所想竟不再是前?朝悲春伤秋的名句,却是那?小娘子,眼下可?否已然到了家。 应当是淋不着她的。 她笨笨傻傻的,下雨却也该知道跑。 他心绪乱着,微微垂眸,将酒壶倾斜出个好看的弧度,斟满一杯清香的小酒。 那?清酒太过?干净,仔细嗅来也不算烈,透过?屋内仅燃的一盏烛火,他能在那?微凉的玉杯中,窥见自己的瞳影。 只是一阵风来,适时将那?烛火熄灭了。 他看向那?漆黑一片的屋子,竟是笑起来,眸中尽是自嘲之意。 他从?未饮过?酒。 只因他看过?不少人,酒后?失态的荒唐模样,他向来追求人前?的完美,怎会允许自己沾染上一滴。 如今这屋内不见五指,屋外风雨大作?,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醉上一场又何?妨! 江淮之没有?去重新拨亮灯火,反而用力一抬手,将那?整杯酒都送入了口中。 “咳咳……” 饶是那?酒已然足够清了,想来也是宫女知他不饮酒的习惯特意送来的,却还是生生逼红了他的一双眼。 原来是这个味道。 真不好受。 可?他不肯放下,仰头又是一杯接一杯,仿佛饮得?多了喝得?乏了,就能将这杂乱无章的心绪通通忘掉一般。 淅沥的雨声渐渐听不分明了,适应了黑暗的眸子也一点?点?模糊下去,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下去点?灯,屋内却好像亮了,光晕中的身?影娇俏婀娜,冲他笑得?明媚又天真。 是柚儿啊。 她似乎不愿意过?来,只站在原处,兀自眨着她那?一双圆圆的大眼。 他从?没肯跟她说过?,她这样笑的时候,当真是可?爱极了。 他没说过?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好像他每日也很喜欢见到她,看着她胡闹也会打心底开心,她扯过?他衣袖的时候,围着他蹦跳的时候,被他乖乖摸着小脑袋的时候,他心里的弦总是松动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确无意成?亲的。 若是当真有?心于此,他早早便应听从?家里安排,娶回一个母亲满意的世家贵女,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再将家主的位置交到孩子的手上。 可?江家有?本领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用一句血脉便否认了旁支兄弟们多年的努力,叫他们只能出去开学堂谋生,最后?还落得?一个江家桃李满园的好名声。 他想把机会给更多的人,却又恐自己当真走到那?一步,还是会顾念亲情落入世俗,如常人一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这至高的权力与?财富。 他不想赌。 可?他记得?他说过?,符柚的出现,实在是一个意外。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那?是她第?一天来崇文馆报道时,他说过?的话,当时的本意不过?是,他身?为太傅,既定的学生唯有?李乾景一个,却叫她持着圣旨横生了道枝节。 现在瞧来,横生的枝节,倒远远不止是一个学生啊。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苦笑着,一双被酒烈成?猩红的眼,瞧着那?光晕里的影子发愣。 那?酒一连饮至后?半夜,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早已转停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跃下屋檐,从?他院里栽满的竹子上滚落,恰好落在街头打更人微湿的锣上,发出闷闷的三声响。 第?三声落下,那?娇憨可?爱的小身?影,倏忽便跟着散了。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伸手去够,却从?高高的窗沿上径直摔了下去,坚硬的楠木地板砸得?他生疼,一地的酒壶碎片毫不客气地割了他满手的血。 被那?尖锐的刺痛唤醒,他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 江家的事,他可?以为了她去赌。 只是…… 初见之日的种种,在他眸间一道道划过?,竟是比那?割破的伤口还要疼上千倍百倍。 “我喝过?你的拜师茶。” 他哑着声音开口,颤抖得?几乎听不分明。 “要如何?对你说喜欢……”- 天明了。 叽叽喳喳的鸟雀在枝头叫的欢快,江淮之在这万物复苏间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难以动弹。 手边是一片狼藉,指节间的血迹经过?一晚早已干涸,他从?冰凉的地板上硬生生将自己拖起来,倚在墙上喘了几大口气,才想起来昨夜竟是一场宿醉。 还不及他再多想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太傅大人可?是醒了?” 昨夜为他送酒的宫女还未下值,听得?动静便过?来了。 “奴婢拿了清水和?小巾,还为大人准备了醒酒汤和?垫肚的糕点?。” “放在外面吧。” 江淮之浑身?难受得?紧,连开口都有?些费劲。 “我自己来便好,多谢。” “那?奴婢就放在门口了。” 小宫女将托盘小心翼翼放好。 “时辰有?些晚了,太子殿下已然在候课,奴婢斗胆请大人尽快。”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时节的卯时初,天是不该亮的。 何?其荒唐,竟误了课。 江淮之开门取了东西,将手脸都细细清洗过?,又饮下一碗醒酒汤,才终于觉得?好受些。 只是身?上这衣裳折腾了一宿已经皱得?不像样,还斑斑驳驳染了些手上的血迹,实是无法再穿,再找衣裳又恐耽搁时间,犹豫片刻,他掀开那?长盒盖,将符小娘子送的那?一身?米金色鹤伴闲云纹圆领袍换上了。 布料软软的很舒服,穿上也意外的合身?,想来早就去和?萦月旁敲侧击了他的身?量,又认认真真绣上了自己的标识,才肯送给他的。 江淮之轻轻抚过?领口那?只奇形怪状的柚子,不自觉温和?一笑,方大步出了门。 李乾景早早便在崇文馆候着了,只是平日里这会想都不用想都肯定是在趴着补觉,今日却一反常态,坐得?腰板直直的。 “抱歉,乾景。” 江淮之将门顺手带上,语气中带了些歉疚。 “昨日身?体不适,误了今早的课,让你久等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喝酒了。” 少年一向欢脱活泼的语调此刻却是凭空消失,开口便是凉凉的,连站起来迎一下都没有?,依旧直直地在那?坐着。 “……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 李乾景看也没看他。 “这里是孤的东宫,只有?你把孤当个傻子。” 他今日说话夹枪带炮的很是反常,连极少用的自称都用上了。 江淮之不免停下正翻着书页的手,静静投过?去一眼。 “你从?来不喝酒,为什么昨日要了好几壶?” 他又问了。 江淮之微微垂眸。 “一时兴起。” “孤说过?了,只有?你把孤当个傻子!” 李乾景罕见地发了脾气,桌上笔墨纸砚被重重砸到地上,噼里啪啦散得?满地都是。 “小柚子昨日说喜欢你,是不是?!” 江淮之依旧垂着眸,瞧着纸上的圣贤文章,良久方来了句。 “怎么了?” “你们都把孤当傻子!” 手上的书册被人狠狠夺过?去甩到墙上,少年立在上首的座位前?怒目而视,几乎气到发疯。 “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心意,我也是昨日才知道。” 与?之相反,江淮之却是意外得?平静。 “我拒绝她了。” “你拒绝她?” 李乾景几乎要被气笑了。 “你拒绝她你喝什么酒啊?你拒绝她你告诉我你醉成?那?个样子给谁看啊?!” 他从?小到大都听他的话,从?未在他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此刻却跟疯了一样,将手边的东西样样都砸得?稀碎。 “小柚子从?来就没正眼瞧过?我一眼。”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座上人。 “她朝你表白那?模样,我做梦都不敢想,我死了都不敢想!” 第30章 狠狠发泄一通,李乾景摔坐在地上,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小柚子不喜欢他,他也是个?欠儿楞登的性子,从小?到大都喜欢逗她玩惹她生气?,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小?柚子会成?别人的。 如果他早一点收起这些她不喜欢的脾性,是不是就会好了?是不是都会好了? 是不是早已迎她凤冠霞帔,每日一睁眼就能看见她了? 他低吼一声,蜷缩在地上,像极了没人要的流浪小?狗。 江淮之却?仍是低头?捻着书页,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半点要去扶的意思。 并非他刻意与他怄气?,只是的确不知如何开口。 自道德一途来言,他该是道歉的,毕竟两人早有婚约,他又是为人师者,这件事传出?去,世人不知会骂得多难听,自此他的名声必然毁于一旦。 但他却?又意外地在心里觉得,感情之事向来心甘情愿,又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况且,她从未倾心过李乾景。 他这才看清自己。 原来自己根本不比平日里表演出?的模样,反倒更缺德几分。 就这般诡异地沉寂良久,李乾景终于从一地狼藉中抬起?头?,脸色颓废地不像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讲。” 江淮之很快应了。 “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是吗?!” 短短四?字几乎又要将少年的怒气?再次掀起?来。 “孤警告你,这婚约孤不可能解,将你的贼心给孤收回?去!” 他冷冷地盯着江淮之,像是盯着一个?陌生人。 “你这种人,也配当?太傅。” “太子殿下要撤臣的职?” 雨过天晴后的日光细细勾勒出?江淮之棱角分明的侧脸,透过那道刺目的光,他似乎看到,他微微挑了挑眉。 “撤不得你么?” 李乾景像只杀疯了的困兽。 “孤只是太子,动不了你们江家世代为帝师的位置,但从江家重新选一个?出?来绰绰有余!” “嗯。” 江淮之依旧是淡淡的,叫人读不出?他的心思。 “你也收到了江望之要回?来的消息?” “自然。” 李乾景一声冷笑。 “孤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选太傅时?坚持选你这个?禽兽东西!” 他骂得很脏。 他也是真的恨透了。 身为太子,身边哪有几个?真正能说话的人,自小?他觉得他好,处处都依赖他,挨骂挨打都不怪他,真的把他当?作为储为君之时?都最能仰仗的人,也打心眼里承认他的博学多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竟敢将手伸到他的未婚妻那里! 少年的信念几乎崩塌,用一切他能想到的最肮脏的词汇,将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江淮之只静静听着,不生气?,却?也不道歉。 “江望之么。” 在满场污言秽语之中,他轻笑一声。 “他夺不了我的位置。” 此言一出?,李乾景好像突然被盆凉水浇过一般息了声,继而狠狠地盯住他。 “孤会让他夺的。” 江淮之却?是笑意更深了,似乎在嘲笑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 恰在此时?,外面早已听了许久动静的宫人,壮起?胆子颤着一双手想要敲门,那手却?抖得厉害,敲了好久才闹出?点细微声响。 李乾景听得烦了,一轱辘起?来把门踹开。 “干什么?” 宫人吓得魂都要没了,扑通就跪到地上头?也不敢抬。 “殿、殿下恕罪,相府……相府那边递帖子来了,说是符小?娘子她、她偶感风寒,今日就不来上课了。” “你说什么?!” 李乾景没心思再同里间人吵了,抬手唤了马车直直就朝相府奔去。 太子亲临,相府自是没人敢拦,长公?主闻讯赶来,却?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任由他往饮溪苑去了。 她昨日彻夜难眠,向来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如今满是憔悴之意。 消息是她派人尽力封锁过的,也不知太子究竟有没有知晓此事,还是单纯地来看柚儿的病。 她只知道,这东宫的课,她万万不能让柚儿再上下去了。 那边,李乾景匆匆跑过去,却?生生吃了个?闭门羹。 “太子殿下恕罪。” 辛夷开口提心吊胆的。 “我们小?娘子身体不适,实是不宜见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孤知道不合礼数。” 他有点急了。 “孤就看一眼,一眼便走,知道她没事就放心了。” “小?娘子没事的。” 辛夷听自家娘子的话,坚持不让他进。 “殿下请回?吧。” “孤如何就看不得了?” 一来一往的,那股酸气?不由得直直朝上涌。 “要是江淮之来了,你让不让他进?!” 辛夷懵了,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 “自自也是不让的” “你吵死了。” 屋内传来少女略显哑的甜声,尚掺着些不耐烦。 “你要看就看,看完赶紧走。” 李乾景跟得了令一般,一下子就窜进来了。 白皙的小?手将鹅黄色的床幔轻轻掀开,露出?帘后小?娘子一张娇媚却?明显苍白的小?脸。 她显然刚刚被吵醒,无甚血色的唇一开一合,便是带气?的话。 “你要干嘛?” “我……我看看你呗。” 李乾景支吾起?来,有点别别扭扭的。 “怎么还给自己整病了啊?” “淋雨了。” 思及昨日之事,她心口仍是堵堵的。 “下雨没来得及跑回?去,给你笑话咯。” “你笨呗。” 他下意识说道,随即又有些懊悔。 “不是,我是说……” “我真没事。” 符柚瞧着也不是很高兴,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你忙你的事就好,我睡两觉就活蹦乱跳了。” “那好吧。” 他从床前木椅上起?身。 “我好像不太方?便待在女孩子的闺房里,是不是?” 她白他一眼。 “你才知道。” “我走我走,你别骂我……”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连忙告饶溜了,也跟院子里的丫鬟细细嘱咐过给她好好补补身子,却?还是不舍得走,歪脑筋一动,他就趁人不备,窜上了她屋后的那棵树。 “啪嗒。” 他丢了个?小?石子过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儿时?他来找她玩的时?候,就常常藏在这棵树上叫她出?来。这树有些年头?了,树后正好是院子的墙,几乎没人能注意到这里,但是奇妙的是,树前的窗子又恰恰好好在她床边。 他百试不厌,后来树下的石子被他捡空了,他就自带石头?过来,总能给她叫出?来玩。 故而这声响一出?,符柚便在心底赏了他好几个?巴掌。 “你不是走了吗?” 小?娘子披着厚厚的毯子立在窗前,稍显凌乱的发丝分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反倒愈发摄人心魄。 “我说了,我要睡觉。” “我我就一件事,很快的!” 李乾景结结巴巴的,跟平常快言快语的样子很不一样。 “那个?、那个?小?柚子……你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嫁衣呀?” 此言一出?,符柚顿时?警铃大作。 “你什么意思?” “就…就这个?意思呗。” 少年坐在枝头?,出?口有些傲娇,躲在新绿的叶子后也有几分脸红。 “我跟你认识都、都十六年了吧,打娘胎里就是一家子诶,你毛病是不少,但是我跟你成?亲也也未尝不可,咱们就、就不拖了呗。” 一番话说得他面红耳赤的。 可小?娘子听了,却?是炸了毛。 “你觉得和我成?亲,是你施舍我吗?” 她伶牙俐齿的,此刻也忘了自己脑袋还有些烧了。 “你那太子妃之位是挺诱人的,想要的人多了去了,可偏偏就没有我,你要是着急成?亲了就赶紧找新的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柚子——!” 话未说完,窗子便被“砰”得一声重重关上,震得树上的鸟雀都倏忽间飞远了。 李乾景在树上懵了半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从小?跟人家呛到大就算了,眼下这都是算表白了,还一股那个?劲劲给谁看呢? 也难怪他不招女孩子待见。 江淮之成?日里跟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才那么招她喜欢,可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惹她不开心,他以?为是俩人打闹着玩,可小?柚子根本就不乐意瞅他这个?样子啊。 小?柚子一点错都没有,她全世界最好。 错的人是他,该死的人是江淮之。 他们两个?的婚约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认识那江淮之才多久,只要他好好表现,小?柚子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他这般想着,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也没怎么留神,刚下过雨的枝头?滑滑的,他一脚踩空,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听着外面那巨大一声响,符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管也未管便钻回?软被中倚上个?软枕,却?也没了再睡的心情。 辛夷见她不睡了,便端了碗刚煎好的药送过来,小?口小?口喂着她。 “是有些苦。” 辛夷哄着她。 “喝完了药,奴婢给小?娘子准备了苏家铺子的糕点,定会好受些的。” “好呀。” 她瞧着兴致不高。 辛夷喂着药,犹豫半晌还是说了。 “太傅大人来看您了。” “啊?在哪里?什么时?候?” 只一句话就叫小?娘子来了精神,忙扒着人胳膊才问。 “夫人在门口拦下了。” 辛夷斟酌道。 “还有,夫人派人去东宫取回?了您的东西,从明日起?,小?娘子不用再去上课了。” “什么?!” 符柚推开那药碗,掀了软被就要往外跑。 辛夷罕见地将她堵在了门口,几乎都要哭出?来。 “小?娘子不要闹了,您不该再和太傅大人见面了,您这是在要整个?符家的命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将她的心喊得冰凉冰凉的。 “怎么就就要符家的命了?” “您这事太大了,老爷和夫人根本就压不下来!” 辛夷将门用力关上,哭着和她讲。 “陛下听说了此事,气?得都发了病,老爷如今正在那御书房外跪着呢,陛下见都不见!” 符柚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了。 “小?娘子,您听奴婢一句劝,奴婢瞧那太子殿下对?您一片真情,您服个?软朝他说几句好话,挑个?良辰吉日嫁过去,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 她没说话,却?也不闹了,只一个?人蹭回?床上,抱膝躲在那纱幔后面偷偷掉眼泪。 手边是江萦月院子里递来的帖子。 是请她来喝喜酒的帖子,许的是她那日最没看上的护国公?府七公?子。 她拆了又看,看了又拆,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 她不明白。 为何人人都对?香市集会趋之若鹜,人人却?又逃不过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相看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给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一个?心理安慰吗? 有的人打娘胎里便被定下姻亲,有的人及笄之日,便是待价而沽之时?,总而言之,只要是她们女孩子,没有一个?能给自己做得了主。 末了还要被人唾骂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见她哭得太伤心了,辛夷听得心痛,慌忙掀了帘子,坐去她旁边抱着哄。 “小?娘子不哭了。” 她劝着。 “您本就还烧着,再哭就更要头?痛了,将药喝完好生睡一觉吧。” “我不喝。” 小?娘子怎么说也不听,仿佛能被她反抗的只有喝药这一件事。 可这不能再拖了呀。 她身上那么烫,不肯用药也不肯休息,烧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着急了,辛夷心生一计。 “小?娘子,这药都要凉了,太傅大人送来的只有这些,若是扔了,奴婢只能去煎府里的药给您了。” “……” 符柚的哭声息了半晌。 “是他送来的?” “是的,小?娘子。” 辛夷只能硬着头?皮骗她。 太傅大人是拎了药来,与太子殿下也就前后脚的事,却?被长公?主生生拦住,甩了几句不客气?的话,连半点药也没要。 其实她觉得,夫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也没想到,一向光风霁月被传的跟那谪仙一般的人,竟然会与自己的学生有了不齿之名。 当?真是错看了他。 符柚犹豫着,最终还是颤着小?手接过药碗,连喂也没叫人喂,仰着脖子竟是一饮而尽。 辛夷吓得赶紧拿帕子去擦,又将早早准备好的糖递上。 “好苦呀。” 她没有接。 “辛夷姐姐,喜欢他好苦呀。” 一番话说得辛夷痛得要死,给她盖被的手都哆嗦了几下,叫那被角从掌心滑落。 “我不睡了。” 她推开她正要盖第?二?次被的手。 “我进宫一趟。” “外面天那么凉,您这是要做什么?” 不顾辛夷的劝阻,她麻利地穿好衣裳。 “爹爹还在宫里呢。” 她坚持道。 “说软话也好,认错也罢,得让爹爹先起?来!” 30-40 第31章 雨后?的街道清清凉凉,摇曳着微冷的花草香与泥土芬芳。 挂着御赐金铃的黑楠木小马车一路清凌凌作响,在?稀稀拉拉的人烟中穿街而过,自?东海鲛珠帘上滴下的雨水,被?遥遥甩在蹲路边舔毛的小狗耳朵上,害得?它汪汪直叫。 是很好的市井烟火气息。 可符柚无心下车去抚一抚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只呆愣愣地瞧着百姓清理檐上的积水,从长亭巷一直瞧到乌衣巷,那青石瓦片便换成了琉璃金瓦,晃得?她生生扯回神思。 她凭着记忆一路朝御书房跑,衣裙太长叫她跑得?跌跌撞撞的,那宫道还湿滑得?紧,差点害她摔上一跤。 圣上身旁的余公公听了信儿,吓得?颠颠赶过来迎,手上的拂尘毛都要跑飞了。 “哎呦符小?娘子啊。” 那余公公瞧着魂儿都要没了。 “这宫里哪是您乱走的啊,您好歹叫人通报一声,也别让老奴难做不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一定。” 她脑袋还有点懵,不住越过他往里头瞧。 “我爹爹呢?” “丞相大人去面圣了啊。” 余公公忙不迭劝着。 “也不知?哪个王八犊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个门都看不好,这进宫是需要手书的,您现在?就先出宫去吧,老奴就当没看见!” “我真的担心爹爹,你让我等他出来好不好?我一点不乱走的!” 她小?手举起两根指头发?着誓,另一只手往腰间一掏。 “这是我的零用钱,都给你都给你。” 江淮之此前教过她,求人办事拿点银子,几乎就没有不成的。 果不其然,那余公公抱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默默算了算它的分量,想着一个太子妃进宫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贼心一起果断一跺脚。 “那、那您可待好咯,可千万不能乱跑啊!” “知?道了知?道了!”- 御书房内。 符从南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几乎叫人看尽了笑话,才终于等来了召见的御令。 屋内被?金丝炭熏得?极暖极暖,上好的龙涎香绕过流云纹垂帐,隐隐约约透出一道万寿诗屏。 大靖的帝王安安静静倚在?屏后?一架紫檀罗汉床上,年?后?的那一场大病几乎夺净了他的生气,面上的苍老远远超出了他的年?纪,也彻底染白了他鬓角的发?,那满朝文武呈上的折子从书案上一连挪到床边,却也只能任由它们堆积如?山。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从南缓缓低了身子,将零落在?地上的几本奏折拾掇好,方又跪在?了帝王床前。 “臣教女无方,出此丑闻,求陛下降罪。” “咳咳……” 皇帝似乎被?气得?不轻,重重咳上几声,良久那到嘴边的叱骂,却是换成一个苦笑。 “朕没有多少时日了。” “陛下寿与天齐,何?出此言。” 符从南面上哀恸,深深俯首。 “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啊。” 短短五字,叫皇帝咬得?又重又缓。 “朕念你功高,给你们符家天大的赏赐,你反倒来打朕的脸,来打天家的脸啊!…咳咳” 他咳得?太用力了,符从南慌忙起身递过个帕子,却被?人重重甩到地上。 “朕若不是眼下这般模样,早该把你那好女儿发?配边疆自?生自?灭去!” 皇帝骂着骂着,一张沧桑难言的脸上竟笑着流了泪。 “可朕不能啊……朕要没了,可朕的景儿才十六岁啊……” 官场沉浮几十年?,符从南当场便?了然。 他重新撩袍跪下,抱着最忠诚的决心用力一拱手。 “臣定当尽忠职守,竭尽全力助太子殿下君临天下。” “朕不信。” 皇帝一双浊眼空洞地盯着屋顶,疲软的手无力地摆了摆。 “朕活着,景儿可以?娶天下所有他喜欢的女子,可朕死了。” 他说话极慢极慢。 “景儿只能娶符柚。” 说罢,帝王勾勾唇角。 “不是么?,国舅?” 符从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诺言字字沉稳。 “谢陛下宽仁,不计前嫌,臣今后?必当严加管教幼女,尽心辅佐太子,再结两姓之好。” 屋外小?廊上绸帘微动,一只嫩葱般的手听到这里便?将帘子放下了。 皇后?娘娘拉着李乾景的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连到了自?己的乾坤宫,吩咐人关紧了门窗才放了开来。 她踱到那饰满金玉的凤位上,蹙着眉瞧向?自?己的孩子。 “景儿,你怎么?想?” “我和小?柚子说了成亲的事,但是好像惹她不高兴了。” 李乾景挠挠头,一脸懊悔。 “是我做得?不好,说话也不好听,不怪小?柚子,我再去买点她爱吃的哄哄她好了。” “真是个傻孩子!” 皇后?娘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如?此不守妇道,失德无才,你堂堂一个太子,还想着给她买东西哄她高兴!” “母后?,您不可以?这么?说她。” 他登时反驳了。 “小?柚子人很好的,现在?闹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天天欠欠的惹她心烦,她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呢!” “你!” 皇后?被?他气得?心口直疼。 “人家都绿到你头上了,你还……你!” “母后?,您没事吧!” 李乾景连忙上去卖乖。 “您别担心了,我知?道您喜欢小?柚子,儿臣一定会和她成亲的,您再给儿臣一点努力的时间。” “出了这档子事,还喜欢?本宫厌恶还来不及!符从南真是会管教他的好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她骂到这里的时候,特地提高了音量。 “那符柚也配做我天家儿媳!” “母后?,儿臣都说了不是小?柚子的错!” 李乾景听得?有点来气了。 “分明?是江淮之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心怀不轨,您能不能别逮着小?柚子骂啊!” “行了行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本宫没劲跟你闹,也没时间等你努力,嫁衣本宫早就命人准备了,很快便?能完工,你立马把她给本宫娶了。” “啊?” 他听懵了。 “可是,小?柚子还不愿意嫁给儿臣呀……” “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 皇后?娘娘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时至今日,本宫也不想瞒你了,你父皇他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什么??!” 李乾景顿觉脚步一虚,踉跄几步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前些日子太医院不是还说,开了春就有希望的吗?!” “骗你的,也骗他自?己。” 她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少年?夫妻,她眸色中的悲戚分毫未作伪。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瞒不住了。” “父皇……” 李乾景喃喃着,似是完全无法接受。 他木讷抬头,只瞧着母后?那一张清丽的脸上,不知?何?时也布满了衰老的痕迹,是再努力地呵护也无法挡住的褶皱皮肤,每一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告诉他—— 父皇母后?都老了。 他的两个姐姐,都早已?招了驸马久居宫外,他亦是长住东宫,几乎也没怎么?好好陪在?他们身边,等他捕捉到这份衰老的时候,却已?是来不及。 看出了他的哀恸,皇后?娘娘苦笑一声起了身,去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神态认真,颇有孤注一掷之意。 “你年?纪太轻,上头还有几个嫔妃生的皇子,你需要靠山。” 她轻抚过少年?的背。 “丞相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儿臣知?道。” 他在?听。 “丞相大人是百官之首,权力很大。” “所以?,你要把他牢牢攥在?手里。” 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早早备好的小?白药瓶。 “你去找符柚,把这个给她喝了。” “这是什么?东西?” 李乾景狐疑地看那瓶子一眼,没有去接。 “你要母后?说得?多明?白。”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 “你父皇时日无多,其余皇子都在?虎视眈眈,各方势力都已?发?了力,哪还有时间等你把符柚哄开心了嫁给你。” 他还是没懂。 “诺言是最没用的东西!” 皇后?终于是急了。 “你瞧着符从南眼下这般发?毒誓尽忠于你,你父皇不在?了之后?谁知?道他是哪般想法!你与符柚将生米煮成熟饭,符柚不嫁也得?嫁!” “母后?!” 李乾景听明?白了,几乎是瞬间暴怒将那药瓶踢翻在?地。 “您怎么?能教儿臣用这种?下作手段伤害小?柚子!” “你被?人从龙椅上薅下来的时候,还觉不觉得?什么?下作!” 四下无人,皇后?说话很是直白。 “你不是一直想娶她么??你就名正言顺地要了她,本宫看她还找什么?江淮之!” “那也不行!” 少年?红着脖子喊道。 “小?柚子必须嫁给我,但必须是心甘情愿嫁给我!” “愚蠢!”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向?来端庄大方的皇后?娘娘被?气得?几乎失态,竟一把拽开橱柜,掏出柄匕首来! “你今日若不把这药瓶拿走,父皇母后?你便?都别要了!” “母后?——!” 李乾景顿时吓得?冷静下来,一步也不敢朝前走。 “您别做傻事,您别……” “景儿,你听话!” “儿臣听话儿臣听话……” 李乾景也彻底没了办法,只得?将那脚边滚落的药瓶捡了起来,想着先把母后?劝下来再说。 “儿臣真捡了,您把那匕首放下!” “你拿着走。” 皇后?死死盯着他。 “本宫不会有事,本宫也会做你的倚仗。” 李乾景无法,只得?软着一双腿蹭出了宫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匕首掉落在?地上砸出的声响。 他微微松了口气,仰头看向?雨过天晴的春日青空。 白云软软地撕扯出个好看的形状,正是躺在?树上看云卷云舒、听鸟雀啁啾的好时节,可少年?知?道,这样的日子,应是再也回不来了。 药瓶在?掌心硌得?人生疼,他低着头,忽视了一切的行礼与恭迎,只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晃着。 转过一道拐角,他随意一抬头,竟恰好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当然识得?,他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 他那心心念念的小?柚子,竟敢在?宫里与江淮之明?目张胆地待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本就烦的心被?这一幕烧得?彻底燥起来,李乾景双拳紧握,狠狠冲了过去。 第32章 宫道。 符柚默默倚在宫墙上,瞧着琉璃瓦片上稀稀拉拉滴下来的雨水出神。 她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收到爹爹面圣出来的消息,又答应了人家公公不可以乱走?动,只得眼睁睁瞧着宫女们端着糕点果盘来了又往,直瞧得肚子?不争气地乱叫。 其实她哪里?有这么乖,说?不让动便不动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意给爹爹再添麻烦罢了。 她没?等来爹爹。 远远走?过来的那个?挺拔身?影,她哪怕闭眼不去看,只闻着空气里的雪松香气便可以猜到是他。 他太好看了,也太出众了。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眼瞧着他越来越近,那方白嫩的小脸上,竟隐隐约约有娇羞的粉色浮现。 “柚儿。” 隔着三块青石砖,江淮之负手停在原地,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找我爹爹。” 小娘子?不自觉低下了头。 “我爹爹他没?事吧?” “陛下在与丞相大人议事,时间会?长一些。” 他一贯温和,只是也不敢去看她。 “那就好。” 她舒了口气。 “先生……也进宫面圣吗?” “……我父亲找我。” 一场狂风骤雨般的叱骂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训斥两句罢了。” “……这样呀。” 她小声应了,却一直垂着个?脑袋,数着墙角那些雨后正忙碌的蚂蚁,良久方忐忑道。 “是不是我喜欢你,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呀?” “并未。” 出乎意料的,江淮之回答地很快。 “你没?有错,也不要?怪自己。” “可是可是我说?我喜欢你之后,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水雾渐渐攀上她的眼角,放任她呜咽着。 “连你也不是开心的。” “……我不是不开心。” 江淮之偏过头去,温温柔柔的语调里?难掩别扭与磕绊。 “我是……不敢开心,不能开心。” 小娘子?眨眨眼睛。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听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开心的咯?” “嗯。” 他声音很轻。 “知晓你的心意,我很开心。” 饶是这回答一板一眼的,却也足够让她唇角有了些微的弧度。 “还……还合身?吗?” 她问的是身?上的衣裳。 “哪里?都?很好。” 江淮之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领口处的那只柚子?。 “它绣得也很好。”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带笑的。 符柚也跟着笑起?来。 那张明媚的小脸上含羞携娇,竟是比雨停后天光破晓的一瞬间还要?多摄人三分心魂。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却都?心照不宣地贪恋这须臾的独处,以至于谁也没?有发现,李乾景就站在那转角处。 他像头气极了的凶兽般扑过来,挡在符柚跟前,一拳重重锤在江淮之胸口处,害他毫无?防备地踉跄两步。 “谁让你跟她说?话的?!” 他怒吼一句。 “给孤滚!” 江淮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愣了片刻,才微微护了护心口,俯身?一拱手。 “见过太子?殿下。” “给孤滚!” 他又重复了一遍。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只不过与柚儿说?上几句话。” 江淮之并未依言退下,只轻轻笑了笑。 “殿下发得哪门子?火呢。” 李乾景本就受了父皇时日无?多的打击,又被母后逼得心烦,眼下硬生生撞见这一幕,更是忍都?忍不了。 “孤这叫发火吗?” 他不管不顾地发泄着。 “这么多年来,你见过孤发火吗?” “没?见过。” 江淮之淡淡道。 “只见过殿下发疯。” “你!” 李乾景真要?被他那不咸不淡不当回事的语气气疯了,索性朝后面一招手。 “来人,把他给孤押回东宫!” 宫卫的长枪瞬间便压在江淮之肩上,符柚一瞧就慌了,急急喊道,“李乾景,你干什么呀!” “没?事小柚子?。” 面对她的问话,李乾景还是稍稍冷静了些。 “天好冷,你别在这里?等,我派人给你送回相府。” 说?罢,他罕见地大踏步追上押人的宫卫,跟着一道去了。 符柚哪里?肯干,甩开围过来要?送她出去的宫女,连走?带跑的就追了过去。 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费了好大劲也跑不过他们,好不容易追到东宫,却只听得重重一声摔门响。 “李乾景,你干嘛呀!” 她使了牛劲,小手狠狠地去拍那道紧闭的门,拍得掌心都?被震红了,也等不来屋里?人的回应。 隔着一道门,李乾景抱臂倚在墙上,冷眼瞧着江淮之被宫人用绳子?捆了手腕,生生悬到房梁上。 “先生和孤到底师生一场,从前种种说?忘也忘不掉,先生便自请辞官离京,离我们远远儿的吧,孤也不想真要?你的命。” 他只是气疯了,到底也只是个?品行纯良的少年,若说?真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先生,他扪心自问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他是江淮之亲手教大的,除却天子?该有的威仪,学得更多的却是人情味。 因为江淮之亲口说?过,天下百姓想要?的是明君,绝非暴君。 “为何要?辞官?” 绳索在他腕上勒出骇人的红痕,江淮之在梁上悬着,却依旧是那个?清冷矜贵的气质,淡淡的神色分毫不见惊慌失措。 “臣今日这一切,都?是臣拼了命换来的,怎能任由?殿下一句话。” 他由?着他,他称孤他便称臣,好像铁了心和他过不去一样。 “孤说?了,孤不要?你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做太傅!” “那殿下能要?谁?” 江淮之在他面前,是一贯的不咸不淡。 “陛下大势已去,家父身?为帝师,必然?随帝下位,臣便是江家新的家主,也是大靖新的帝师。”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李乾景几乎称得上目眦尽裂。 “你……” 他用手颤悠悠地指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怎么能说?出……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话?” 江淮之一挑眉,饶是被高高吊起?,那气场竟是比一身?蟒袍的东宫之主更盛三分。 “大逆不道么?” 他声音又轻又缓,却字字诛人心。 “臣都?夺了殿下的未婚妻了,殿下才想到用这个?词评价臣么?” “小柚子?是孤的!” 李乾景彻底忍不了他了,也再不顾多年师生之谊,朝着手持藤鞭侍立在旁的宫人重重一挥手。 “给孤揍他!” 那三指粗的藤鞭被人高高挥起?,在空荡荡的屋里?撕扯出骇人的声响,只一下就在他身?上砸出一道血痕,从左肩一路贯穿到心口。 江淮之皱皱眉,不自觉咬了唇抑制住了那声轻呼。 李乾景幼稚,他也幼稚。 也不知怎的,今日就偏偏要?和人怄这口气,明明自己不占个?理,干了失德之事,挨骂受罚也是情理之中。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或许是方才在宫道上,李乾景攥住她胳膊将她护在身?后的场面,好似一块刚从炉中拨出来的金丝炭被扔到心口上,烧得人痛得不像话。 也将他所剩无?几的清醒和理智快要?烧没?了。 藤鞭如野兽般在他身?上尽情撕咬,那身?崭新的米金色布料被一道道翻起?,破破烂烂的满是乱飞的线头,他一声不吭,任由?一行行血往下滴,染红了泥砌的地板。 “乾景。” 他不是个?习武的身?子?骨,开口早见七分虚弱。 “鞭笞师长,在史书上是留不下什么好说?法?的。” “孤管他那么多,今日孤揍定?你了!” 李乾景本是抱臂瞧着窗外,闻言一下子?转过身?来,却在瞥见他那一张脸的瞬间,生生僵了半晌。 他没?见过江淮之这样的脸色。 很多人用温和儒雅来形容这位江家三郎,常道与之相谈恰如沐浴春风,他瞧得时间更长一点,偶尔也会?觉得这份温柔里?藏着几分冷,想想词汇却也只到清冷这个?程度。 可那张藏在血污之后的清朗面庞,此刻却寒如冬湖下千年不化的冰,一双向来温温柔柔的眸子?里?,竟能窥出些许狠厉来。 李乾景承认,那双眸子?扫过来的一瞬间,他实打实被吓到了。 好像他眼下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人骨子?里?敲不碎的忠君爱国?,绝非不敢将他踩在脚下。 他吞了吞口水,没?来由?对自己此前最尊敬的先生有了真正的惧意。 “都?下去。” 他终于施了令。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身?上早已斑斑驳驳不成样子?,那道粗绳几乎将他瘦弱的文人手腕勒断。 他就那样淡淡地被吊在那里?,从头至尾未见一丝慌乱与哀求,清贵的气质将那百口颂扬的江家风骨衬得淋漓尽致。 好像被打的人是他,赢的人也同样是他。 “打够了?” 他语气凉凉的,一双眸子?很是清明,叫那位太子?殿下不免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打够了,就出去看看柚儿吧,她都?快哭不动了。” 李乾景当然?知道。 屋外砸门的动静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只能听见符柚蜷在门下,兀自抽泣的声音。 只是他还是不死?心。 对这位他曾打心眼里?认为是全帝京最光风霁月、最满腹诗文的谦谦君子?。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孤说?的吗?” 比如和他道歉,比如自请辞官,比如很多很多。 可江淮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意,入眼灼目得很。 少年跌坐在地,也跟着自嘲般笑笑。 他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可应该是不会?了。 真的有人要?和他抢小柚子?了。 来的人还是帝京第一君子?。 何其好笑。 屋中诡异地安静了半晌,少年捡起?地上染血的藤鞭,泄愤一般朝人身?上重重招呼两下。 他还不解气,可江淮之却开口将他淡淡拦下了。 “乾景,你过来。” 那声音喑哑无?力,却叫他习惯性地听了。 “这匹布料很好,是盘金绣绣出的鹤伴闲云纹样,很适合我。” 李乾景仰头看着他,瞧着那破烂不堪的衣裳,没?有上手去碰。 “那又怎么?” “没?怎么。” 江淮之微微动动,目光轻轻落在衣领处那只看不清模样的柚子?上。 “早知今日要?挨打。” 他轻笑一声。 “便不穿她送我的衣裳了。” 第33章 李乾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屋里走出来的。 他打翻了所有的烛台杯盏,在遍地?狼藉中狠狠将门摔上,以至于?符柚朝他扑过来使劲锤他,他也只是充耳不闻,甩开她固执地将那门落了锁。 “李乾景,先生还在里面!” 小娘子抓着他的胳膊哭闹,拼命喊着?让他开门,可他头一次违逆了她的意思,一双干净的眸子里渐渐被委屈爬满。 “小柚子。” 少年耷拉着?脑袋,任凭她将他晃来晃去。 “你?好关心他啊。” “你?不可以把他一个人关进屋子里!” 符柚一向甜的嗓音哭得都沙哑了。 “你?们把门开开,把门开开呀!” 她朝着?守门的宫人们喊了许久,可他们无一例外,都站那纹丝不动,看她仿佛跟看空气一般。 小娘子后退两步,瞧着?眼前?的少年,也头一次有了陌生感。 她忽就觉得,少年手中的权力就像一座大?山,翻不过去也跃不过来,会一辈子死死压在她的身上,叫她哪怕喘不过气了也得打碎牙齿和血吞。 “太子殿下?。” 她蓦然?开口,声音破破碎碎的,像求着?一个陌生人。 “刚才屋里头好吵,你?对先生做了什么?你?可不可以把他放出来?” 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伤了。 李乾景称得上是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蹲到?地?上痛苦地?揪住自己的衣领。 “为什么……” 少年的世界几?乎崩塌。 “为什么十?几?年来,什么都好好的,我每天都那么开心,可为什么一下?子父皇不要我了,先生不要我了,小柚子也不要我了……” 长久的哭喊让她本就还发着?烧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符柚整个人抵在墙上小口小口喘着?气,没有看他,也没有过去哄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小竹马。 她的心也不是磐石做的,到?底也是一块长大?的情?谊,虽然?不喜欢,甚至有时候也觉得讨厌,也绝对不至于?到?看他哭成这副模样,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是她对于?他,也只剩下?七八分?歉疚,别无他想。 她只想快点把江淮之救出来。 他是未来的天子,会有无数好看又?聪明的姑娘前?仆后继地?哄他开心,她一个别别扭扭的木疙瘩,既不喜欢他也不会和别人一样说好听话讨他欢心,她不懂他为什么一定咬死这个婚约不放手。 “……这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李乾景一个人哭够了,脚下?一脱力,颓废地?瘫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一张也哭得皱巴巴的娇媚小脸。 “我们醒过来好吗?我们和以前?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 符柚依旧低着?头,小声抽泣着?。 “我也不知?道我说喜欢他之后,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变样了。” “要是重来一次,你?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对不对?”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李乾景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眸中似有些微期冀。 他真的死不掉那颗心。 小娘子沉默良久。 “对不起,李乾景。” 她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我不是一个很懂事的人,我觉得我应该还是会说喜欢他。” 少年蓦得呜咽一声,哭着?哭着?竟笑出声了。 “什么时候的事呀?” 他嘲笑着?自己,趁她不备竟一个箭步窜起来,将她绾发用的小金簪瞬间拔出来。 “从你?再也没用过我送你?的发簪开始吗?” 满头乌发霎时如春日刚解冻的山瀑一般倾泻而下?,小娘子羞得伸手去捂,耳根憋得通红。 “你?还给我……” 这里尚有宫人在场,饶是她再肆意妄为视礼数为无物,到?底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披头散发出现在人前?的。 他比她高上许多,只简简单单一抬手,她怎么跳也够不着?了。 “想起来了。” 他红着?一双眼,巨大?的委屈不解如潮水一般将他淹了个透。 “是那日花灯节,我没有约到?你?,见?到?你?的时候,你?头上便戴的是这个了。” “我是不是真的挺蠢的呀,小柚子?” “我一点都没有怀疑你?们,我真的觉得你?们是偶遇,你?那会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赶也赶不走还要赖那里吃饭,影响你?们说小话了呀?” “李乾……” 她话未说完,李乾景竟手上发狠,用力将那金簪甩到?墙上,流苏玉饰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小娘子懵了。 宫人们齐齐整整跪了一地?,她立在他们中间,眼睁睁瞧着?那柄她最珍贵的簪子,夜里偷偷摸了无数遍的簪子,在她面前?被砸得稀碎。 她承认,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极生气极生气,甚至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拼了命地?往上涌。 可她没闹也没喊叫,似乎整日来的闹剧,将她的神经几?乎整个麻痹掉,那风寒引起的高烧,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绞得她快要神志不清,那副手脚也是酸软不堪,好像用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泄力。 她眸中空洞,只呆愣愣地?盯着?他发泄,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那金簪破碎的一刻,被人生生夺走了。 将那碍眼的信物从她头上扔了,李乾景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对不起小柚子,我真的不想让你?难过。” 他还是道了歉。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身上有他的东西。” “我不要了。” 她一双葡萄眼红肿得厉害,委委屈屈地?求道。 “你?把你?把先生放出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 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要心疼三分?,可她烧得头痛欲裂,一贯红如樱桃的薄唇都渐渐失了血色,开口已越来越艰难。 “求你?了,我太难受了,你?放我们走好不好……” 十?六年来,从她能说话起就对李乾景吆五喝六的,开心了就搭理两句,不高兴了就骂,想要什么了就使唤他去拿,哪里有过一次像今天一样,苦苦哀求他。 她也明白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命好的人,什么被福气庇佑的人,她只是和大?家一样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就像她以为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而如今连东宫的一个侍卫都使唤不动。 因为李乾景不答应呀。 李乾景不答应的事情?,谁敢去听她的。 “你?你?不舒服吗?” 见?她几?乎快要站都站不稳,他一下?子慌了,也不敢再乱发脾气,急急跑过去想将她扶住,却被她用尽全力甩开。 “小柚子,你?手好烫!” 他口中慌忙胡乱嚷着?太医。 “对不起对不起,我今日瞧见?你?好好地?站在宫道上,以为睡了一觉你?已经没事了……” “我不瞧太医。” 符柚只固执地?盯着?他,烧得软趴趴的小手坚持甩开他第二次。 “你?你?把先生放出来,我就回去喝药休息!” 她人微言轻,脑袋也不聪明,想不到?什么能赶紧把江淮之救出来的办法,只能用最蠢最笨的那个,拿自己去威胁太子。 她不想再耗着?了,她自己本来就很难受,也怕江淮之一个人被关时间久了,又?发了病。 “你?为什么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想着?他能不能出来!” 李乾景又?急又?气,那股酸气顿时就从心里往上涌。 可他又?看不得她这般虚弱的模样,心疼得紧,只得先从游廊下?寻了个赏花用的小木凳,亲手给她搬了过来。 小娘子没坐。 她也是个倔的。 他没了办法,又?亲自跑去隔壁屋给她找水。 少年心火旺盛,他向来喜欢喝凉茶,故而宫人们都是早早泡出好几?壶茶给他晾着?,他倒一口出来尝尝,又?觉得对女孩子不好,转头就盯上了茶炉上新煨的一壶。 那炉火被拨得极旺,饶是已然?很快了,他还是急得要死,在屋里左走走右动动,恨不得一挥手就让那壶水沸腾起来。 江南新贡的竹叶青在那茶盏里躺了半晌,才终于?等来一捧初沸的清泉。 他抬手匆匆倒着?,手臂因心急倾斜出个极大?的幅度,恰好足够将那袖中之物滚落。 李乾景瞧着?那白色小瓶,人懵了。 他承认在那一瞬间,他犹豫了。 泼天的妒意与?无止境的怒火几?乎将他心底最干净最清澈的一方曜日吞噬掉,换来长夜里经久不息的黑暗与?阴戾,叫他发疯叫他嘶吼,叫他摔干净手边一切能碰到?的东西。 以至于?在手握三指藤鞭之时,他也有那么一瞬想过,他是君江淮之是臣,哪怕活活把人打死了他也用不着?偿命。 还以至于?……他在反应过来时,那小药瓶里的白粉,已经尽数倒进了茶盏里。 太歹毒了。 可是小柚子本来就是他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那种事情?不过只是分?个早晚,况且依母后之意,半个月之后他们就要成亲了,早落红晚落红又?有什么区别。 他端着?茶杯出去的时候,符柚正蜷缩在一处廊柱下?,瞧着?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游廊里宫人不少,可没有他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她。 “小柚子。” 他听见?自己说。 “至少喝点水吧。” 她干裂的薄唇上布满了新起的皮,似乎是真的难受了,见?他送茶过来,一双水眸盈盈盯了半晌,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再不喝水,她可能真的得昏在这儿了。 新煮出的茶很香,茶雾氤氲着?让她舒服了些许,她低眸看着?那碧绿的茶汤,没有犹豫,抬手便要饮下?。 李乾景却在那须臾之间方寸大?乱,下?意识挥手打翻了茶盏,碎片清清脆脆四散在游廊里,炸出骇人的声响。 他呼吸顿时急促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做不出来,他真的做不出来。 “李乾景……” 小娘子呜咽着?,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 “你?有病吗……” “孤是有病!” 李乾景起身,一脚踢开散在她身边的茶杯遗骸,颇有些不管不顾。 “来人,把江淮之给孤放出来,你?这下?可以好好喝药去了吧!” 少年的怒意扬在风里,再也没有回过头。 听见?他终于?松了口,符柚心下?一震,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赶向那扇已然?被宫人开了锁的门。 她没有办法描述自己看到?的一幕。 江淮之面如薄纸,双眉紧蹙,满身是血地?倚在墙角处闭目养神,手腕处两道深可见?骨的骇人红痕好似被重重勒过,身上的衣裳也早已破破烂烂不成个样子,若不是她眼尖看到?衣领处自己的那份“大?作”,几?乎和那件圆领袍联系不到?一块去。 就好似云上最清冷纯澈的仙人跌落凡间,化作方才那盏白玉制成的茶杯,被世俗紧紧扼在手里反复磋磨,最终被狠狠掀翻在廊柱上。 七零八碎,满目疮痍。 符柚本就吊着?那一口气进来,瞧见?他这般模样,腿蓦然?便一软,若不是小手紧紧扒着?木门,几?乎又?要摔上一次。 听得动静,江淮之缓缓睁眼,见?来人是她,良久竟是温和地?笑了。 “抱歉柚儿。”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墙一点点蹭起来。 “这么好看的衣裳,被我弄坏了。” “先生说什么呢……” 她声音都哑掉了,连哭都显得费劲。 “他们……他们打你?了是不是……” “不疼的。” 安慰的话刚刚说出口,那小小的身影竟噌得一下?窜过来,还未等他意识到?,便摇摇晃晃地?冲进了他的怀抱,两只胳膊都紧紧环上他腰间,生怕他跑了一般! 怀中香软,江淮之本就残存无几?的清醒,几?乎都要被她撞散了,差些就忍不住也将自己的双臂向上抬抬。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这个温度。 她……好烫。 第34章 将她从东宫带出来时,天色已然是一片漆黑了。 江淮之自认一生端方持稳,行走世间如松如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烂着衣袍歪着发?冠,拖着羸弱的身躯一点点将那发高烧的小姑娘领去街上。 若放在以往,他这方帝京最矜贵儒雅的谦谦君子,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于人前,怕是早已自裁谢罪了。 他本可以继续做那人人歌颂的江家三郎,在京中人为他筑起的神?坛上孑孓独行,一生仕途平坦,光明?磊落,在史书上留下最清风朗月的一笔。 只要他拒绝她。 只要他自此与她划清关系。 他都没有。 他在那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跌落的粉身碎骨,被人扔在泥里碾被人含在唾沫里骂,都要坚定地去选择与自己?耗尽心血培养出的学生对?立,带她一起从这层层森严的东宫出去。 伤口叫嚣的疼痛与宫人声声入耳的讥笑嘲弄混于一处,他顾不上去想?,只匆匆在桃花树下寻了一方长椅,将她好好安置上去。 蹲在她跟前,瞧着那烧得晕乎乎的小娘子,他心下一痛。 要怎么办。 最好的去处,便是将她送回相府。 可是相府中人绝不允许他再靠近那里,遑论他亲手领着他们的小娘子回来,若是将她一个人丢在门口,传信叫相府的人出来接,夜色寒凉,怕更是不妥。 犹豫间,符柚迷迷糊糊地动弹了。 “先生……” 她眼?前有些不清明?了,只能勉强瞧出他的轮廓。 “好凉快,这是在哪里呀?” “朱雀街上。” 江淮之压低声音应着。 “柚儿坚持一下,我寻马车送你回家。” “不要回家。” 她开口沙哑又软糯,伸手拽住了他的所剩无几的衣袖。 “回家就看不到?你了。” “柚儿发?烧了。” 他似是全然忘了自己?的伤,耐心哄着她。 “不可以再在外面待着了。” “烧了吗……我不信。” 她迷迷瞪瞪地跟他闹。 “娘亲以前,都是用?手试过才会说我发?烧的,你怎么胡乱讲话呀。” “怎会胡乱讲话骗你。” 见她执拗不肯,江淮之只得试探性?地抬起手,犹豫半晌,方浅浅落在她小额上。 这一试可要紧了,额间滚烫的温度激得他触电一般缩回了手,骇得他几乎要方寸大乱。 怎会这么烫? 是他失了许久的血,又在这寒夜里吹了半刻冷风,手掌太过冰凉么? 顾不上许多,他凑近了些。 “柚儿,别乱动。” “啊?” 符柚懵懵的没太听懂,在凳子上乖乖坐着没动,却只瞧见他蹲在自己?跟前,忽然就起了起身子凑过来,将他的额头用?力贴到?了自己?额上!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意识都浑浊起来。 他高挺的鼻梁在她脸上划出细腻的触感,那方比她宽大些的额头也跟着轻轻动了动,将她整颗心都蹭得酥酥痒痒的。 他还在试吗? 可那淡淡的雪松香气萦在她的周遭,就像一坛酿了百年千年的老酒将她的鼻腔充满,让她早已醉得不像话,更遑论那微凉的唇,似乎还不小心擦过了她的鼻尖。 她方才真没觉得自己?起了高烧,只觉得比平日里昏昏沉沉的没多少力气,可眼?下她是信了,从江淮之凑过来的那一刻,她浑身就像被丢进?油锅里煎了一遭,比那夏季烈日下的街道砖还要烫上三分。 他终于不试了。 只是那副好看的眉,蹙得愈发?深了。 “我们不等马车了,柚儿。” 都快要到?宵禁的时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尚未出宫便用?自己?的信物传了信,到?现在都过了许久了,还没有马车过来接。 江唤究竟在做什么? 他巧妙地避开她的小手,只隔着衣袖握住她的腕,穿过几无人烟的长街,踩着打更人清脆的锣鼓声,到?了对?面那间正准备熄灯关门的药堂。 一只瘦削的手拦下了那方即将紧闭的木门,药童怕夹到?人,连忙将门重新开展了。 “这位公子,我们要……” 药童口中说着,眸光一转,瞥见了他身边那位昏昏欲睡的姑娘。 “等一下,这姑娘是怎么了?” “她烧得很烫。” 江淮之紧锁着眉,将随身带着的银钱包尽数递给了药童。 “有劳先生,可否破例为她医治?” 医者仁心,那药童没有半分犹豫,就将他们迎了进?来。 “你们先进?来,要宵禁了,我得赶紧先把门关了,要罚银子的。” 那少年嘱咐着,手脚麻利地落了锁。 “楼上还有房间,公子先把这位姑娘扶上去吧,我去喊我师父过来。” “多谢。” 江淮之匆匆谢过,便低眸去哄身边的小娘子。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一会医师给你瞧了病开了药,就乖乖睡上一觉好不好?” “好……” 符柚闷闷应了,瞧着很是难受。 “还可以走吗?” 他要担心坏了。 “房间在楼上,这里没有可以躺的地方。” “……走不动了。” 她彻底没了力气,微哑的声音里委委屈屈的。 “抱抱我嘛。” 她仰着那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看向他,眸中水盈盈的,模糊了那一贯的清澈,瞧着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 江淮之受不住她这样撒娇,耳根羞红,仿若滴血的扶桑花。 他其?实?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她,既无姻亲关系,有些事情就不该做得太越界,越是珍视她便越是该看重这礼数。 上一次抱她从大理寺牢狱里出来之时,便是事急从权,末了自觉歉疚,夜里还偷偷抄了好几道经文。 这一次呢。 ……又是事急从权么。 他微微叹息一声,轻轻弯下腰,将那迷糊的小娘子温温柔柔打横抱了起来。 许是难受得紧了,那小娘子软趴趴的双臂胡乱一勾,恰恰好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许胡闹。” 江淮之抱着她上楼,叹息一声。 “一会乖乖喝药,也不知有没有糖给你吃。” “嗯……” 滚烫的小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口处蹭了蹭。 “……” 他没了办法。 花白?胡子的老医师已经提着诊包过来了,他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轻轻平放在床上,落下床架上遮挡的纱幔,就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有劳老先生,这么晚了还要打扰您。” 江淮之拱手一礼,又朝帐里嘱咐着。 “柚儿,手要给先生看。” 一只白?皙的小臂,很听话地伸出来了。 老医师给姑娘家看过的病也不少,熟练地搭上诊纱,便操着浑厚的声音问了一嘴。 “公子是她什么人啊?” “是她老师。” “……是夫君。” 说什么呢?! 江淮之被她这大胆的答话惊得双手一颤,险些把掌心里刚晾好的热水打翻。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刚要开口斥她胡闹,那老医师反倒先说话了。 “那便听姑娘家说的吧,既是夫君,你也不用?避嫌了,在屋内稍坐下。” “……” 江淮之唇角略一抽搐,为了不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得顺着这台阶下了,低着头默默给她晾茶去。 老医师瞧得快,很快便起了身。 “这位姑娘昨日受了风寒,便有了发?热迹象,却并未好生用?药,休息也不够足,今日瞧着脉象又有多次急火攻心之兆,过度疲劳上火并旧疾未愈,发?热得便过于厉害了。” “有劳先生。” 江淮之瞧着沉稳,眉目间却难掩万分忧心。 “可有大碍么?” “老夫为她开上几服药,煎好了便送来,你让你家夫人喝了,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应有好转。” “……多谢。” 他还是没太习惯这个称呼。 “事出紧急,在下并未随身携带多少银钱,若是不够,天亮了再取了送来,今夜便叨扰一晚了。” “够了够了。” 老医师颤悠悠地抚抚花白?胡子,收拾东西便往外走了。 “瞧十个人都够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药童很快将煎好的药送过来,他连哄带骗地盯着她一滴不剩喝干净,才肯将她胡乱拍打的小手放开。 “……喝个药,闹这么大动静。” 江淮之耳根的温度就没有下来过,他将药碗放去一旁,重重舒了口气。 她难受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哼哼唧唧不肯喝药,小手还不自觉去拍那药碗,好几次都险些掀翻,害得他只得一只手摁住她不老实?的爪子,另一只手俯在她身前给她喂药。 折腾到?那碗见了底,二?更的鼓声都响彻帝京上空了。 ……叫人听见了该作?何?想?。 好像欺负她了一般。 那小娘子尚且还不知道自己?行事有多荒唐,呜咽着。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苦嘛……真的苦……” 是那种清茶都冲不淡的苦,她哼唧着要糖他也无处去寻,药铺里自是也不可能备这种物什,只得生生把那苦药往里灌。 “好了,柚儿。” 江淮之取了她的香帕,坐在床沿上细细将她小脸上每一处泪痕都擦干净。 “今日太折腾了,听先生话,早些睡好不好?” 她有点不太愿意。 “那先生呢?” “我就在这里。” 他语气温柔又好听,入耳很是安心。 “我不走的。” 短烛烧尽了几只,他没有刻意去添,只让这屋内自然而然暗下来。 符柚躺在软枕上,隔着昏暗药室内的一道月色,和着药香与雪松香,想?努力睁开眼?,去偷窥下眼?前人清逸俊朗的侧脸,却也是看不清楚。 一整日的哭闹其?实?早已叫她失了力气,只是心里拼了命地吊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昏倒,想?要把他救出来,想?要跟着他出东宫,想?要去治病,想?要和他再多说几句话…… 如今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她,她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才算是卸下了。 那碗药里许是加了什么助眠安神?的东西,她只躺了一小会,就快要没了意识。 “那我睡啦……” 她迷迷糊糊呓语着。 “你真的不要走哦。” 可是她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他身上也是有伤的。 只是来不及再去细想?,一阵晕眩袭来,她终于跌入了梦境中。 长长的鸦睫细微地扇动着,也扇走了这药室内最后一分喧嚣。 江淮之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俯身将被角细细为她掖好,又将她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拨到?一旁,才总算安下心来。 他其?实?心里头也很乱。 就如同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给相府一个交代。 未出阁的娘子夜不归宿,这是何?等的大事,相府必然是要无视那宵禁,派人出来寻的。 可若是他眼?下传信过去,告知丞相柚儿在他这里,甚至与他深夜独处一室,简直是越描越黑,置柚儿的清誉于不顾。 他们两个如今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几乎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他必须要做。 小娘子笨笨傻傻的,又单纯又天真,好似亲口说上一句喜欢,就可以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他要去想?,该走过多少路跨过多少道鸿沟,才能成为她幻想?里,他们的样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江淮之神?思被拉回来,不动声色皱皱眉头,起身去将门开了。 是方才准允他们进?来的那位药童,手上拎着纱布和药棉。 他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娘子,便与人在廊上说话了。 “可还有什么事么?” 他压低了声音。 “公子身上的伤,再不处理就要烂掉了。” 药童说话很直白?。 “你一直顾着那位姑娘,但你比她可要严重多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那一片片血痂和脓口,已然将破烂不堪的布料死死黏在上面。 “……我忘了,多谢。” 他失笑道。 “也没有,只是公子给的诊金太多了,师父给我发?的银子也多,可以多买好几十串糖葫芦,我肯定要把公子照顾好。” 约摸十来岁的药童领他去自己?屋里坐了,一边给人处理着伤口,一边碎碎念个不停。 他学医术学得很好,处理起来娴熟又麻利,很快便将那千疮百孔的身子用?过一遍药。 “公子是被人打了吗?这也太惨了。” 他嘟囔着。 “大理寺新上任的大人还挺负责的,你有冤情可以去那里状告一下,大部分都会管的。” “没什么冤情。” 月色下,江淮之将药童递来的粗布衣裳仔细穿好,才将那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遮完全了。 “谢谢你的衣裳。” “没事呀,也不值几个钱的。” 药童收拾好药包,忽跟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刚才有人敲门来送信,好像是给你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封齐齐整整的信递给他。 “这个点能出来在街上走的都是大官,你也是大官吗?”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不是。” 江淮之微微低眸,瞧着手上那封用?金印封好的蟒纹信笺。 “那没意思了。” 少年扁扁嘴,大手一挥下了逐客令。 “你回你屋看去吧,我要睡觉了。” 江淮之颔首。 小娘子还在熟睡。 借着屋内昏黄的烛光,他将那信拆开,凭着那如锥画沙的字迹,一眼?便知是自己?那位好学生的亲笔。 “相府派人来问了,我说小柚子身子不舒服,留她在东宫住了。” 是很随意的口语,并非一板一眼?的文字,却能从那张扬的字里窥出泼天的怨气。 “我让你带她走,只是因为她在我这里不肯喝药,我跟你的恩怨不涉及小柚子,你最好把她照顾好,活蹦乱跳地送回来,不然我不介意给你扔刑部大牢里招呼一遍。” “里面折着的小纸是给小柚子看的,你看我杀了你。” 江淮之读完,面色无波无澜,没有半分犹豫就将那信一扔,伸手捻开了附在信里的小纸。 “小柚子,喜欢你!要快点好起来!” 字下面是少年少女的画像,正手牵着手坐在廊下数星星。 画得还挺好看的。 早知道不教他作?画了。 江淮之凉凉扫上一眼?,反手就将那幅小画丢进?烧得正旺的炭盆里,盯着它彻彻底底化为灰烬,方肯罢休。 火苗舔舐过他好看的眸子,渐渐烧出一抹猩红。 我在这里。 哪里轮得到?你来关心? 第35章 翌日,符柚迎着窗外刺目的日光,大大伸了个懒腰。 一夜无?梦,她?睡得很是舒服,动上一动也没有了昨日头痛欲裂的感觉,反倒是清清爽爽的,又有了平日里乱蹦的劲。 葱根一般的手指挑开鹅黄色的纱幔,小娘子跳下床去,好奇地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子很小,只有她?躺过的那一张床,并两架放满各式草药的深红木药架,一方小桌椅,三盏烛台,再藏个烧炭的小火炉而已。 细细瞧来,那照明用的小烛都燃尽了,火炉内的灰屑也多得快溢了出来,她?识得这种?炭,称不上好,却也不至于烧出这么多屑来。 昨夜她?迷迷糊糊的,根本来不及看?这些?,只觉得药香沁人很是舒服,眼下光着小脚绕了一圈,方觉这应是一间药室。 可是先生呢?她?记得先生也在来着。 “先生?” 她?试探地喊了一句,嗓音还略略有半分哑。 “我在。” 江淮之端着一份酥酪并一方药碗,应声?而入。 “柚儿醒了?” “醒啦!” 刚睡醒就能看?见他,小娘子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诶,先生这衣裳是从哪偷的呀?看?着好小好小。”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昨日那药童给的,他比我身量小些?。” 瞧着她?活泼可爱的模样,他眉眼间也爬上几分温柔笑意。 “可好些?了?也不知道穿鞋。” 小娘子一袭嫩粉色妆花长裙笑得娇憨,乖乖坐到小木凳上,任由他用手试着额上的温度。 “冒犯柚儿了。” 江淮之放下心来,开?口温和。 “总算是将?烧退了。” “不冒犯。” 她?声?音能一路甜到人心底。 “都是先生照顾得好!” “又有劲乱讲话了。” 他失笑道。 “过来将?药喝了,方才出去给你带了苏家铺子的糕点,可不能再闹了。” 符柚面上一羞。 “那个…昨天晚上…我有闹嘛?” 她?隐隐约约也记得一些?事情,好像最后是被他整个人摁在床上喂的药,苦得她?哼哼唧唧直乱叫。 “没有。” 他挑了挑眉。 “柚儿乖得很,煎的药自?己全喝光了。” 她?太了解他了。 那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分明是提醒她?,她?脑中不多的回忆尽数是真的。 明明已经退烧了,她?小脸一下子又烫起?来,害羞地捧起?药碗来挡。 “你…你骂我就好了呀。” 她?小声?哼哼着。 “我以前生病不喝药,娘亲拿我没办法,都是连骂带训地给我灌下去的。” “哪里舍得。” 江淮之持着酥酪坐在她?身侧,眸中是下意识地宠溺。 “柚儿很好,是要宠着的。” “你胡说。” 她?噘噘嘴。 “我以前上课捣乱的时候,你还敲我小手板。” “那时候不是学生么?” “那现在不是学生了吗?” 她?问得很天真,可尾音落下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被接上。 江淮之眸光似有闪躲,手指不自?觉摩挲上那盛酥酪的木盒,缄默良久良久。 “……药要凉了。” 他还是说不出口,最终话到嘴边,也只是催促之语。 “……我喝嘛我喝嘛。” 小娘子长睫委委屈屈地扑闪两下,眸中水雾一浮,不肯搭理他了。 她?喝一口苦药便嚼一口酥酪,如此反复折腾许久,愣是一声?都没吭,仿佛真的与他怄上了气。 她?就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李乾景就可以大大方方说喜欢她?,说想和她?成?亲,追着她?赖着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可这样的话,她?从来没在江淮之口中听到过。 要是真的讨厌她?,为什?么还要哄着她?陪着她?,生病的时候寸步也不离,直接和她?划清界限不就好了么? 江淮之微微垂眸,指尖在粗布麻衣上掐出一个个月牙形。 他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这话若是说出口,是要负责任的。 他不可能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为了哄她?开?心,去骗她?不日就会成?亲。 他终究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说得起?便给得起?,母仪天下的地位一眨眼就能双手奉上作个聘礼。 臣斗君,不是动动嘴皮的事情。 “……我喝完了。” 符柚怏怏不乐地放下药碗,碗底干干净净。 “我送你回府。” 他跟着起?了身,将?那御寒的狐绒斗篷小心为她?披好。 “病气不会散得很快,这里终究不比相?府,还是要快些?回去,莫要复发了。” “我自?己认得路。” 小娘子闹了别扭,跺跺小脚就兀自?推门跑了出去,差点与那药童撞个满怀。 “哎呦这位姑娘。” 她?给那药童吓坏了。 “还好我躲开?了,师父说姑娘家不可以随随便便碰,碰了要娶的!” “休得胡言乱语。” 江淮之忽得冷了脸,斥责的语气冰冰凉凉。 “撞了就要娶,那有人早该娶千八百回了!” 符柚“哼”了一声?,提着小裙子自?己朝相?府跑去了。 饶是去相?府的路不远,大白天也亮堂得很,他还是心下生急,匆匆就要追去,却被那药童拦下了。 “有何事么?” 他问了句。 “我昨天就说了,那个点都宵禁了,能传信的都是大官,大官怎么会给我们平头百姓传信呢?结果我问你还不承认!” 药童气喘吁吁的,好像是一路小跑上的楼。 “外面有人找你,衣裳穿的可漂亮了,说什?么让你回府,回府诶,肯定是大官才能配得上说回府吧?……” 江淮之听得眉头紧锁,半天从他口中觅不出一句关键的话,想来楼下候着的家仆也等不下去了,不顾礼数径直就冲了上来。 “小家主!” 那人瞧着都要急疯了,见着他就扑腾往地上一跪。 “您怎得在这里,您快回府吧,二公子回来了,他咬死我们七小姐和侍卫私通,老爷正发火呢!” “你说什?么?” 他脸色忽得变了变。 “月儿?!”- 江府。 “事情就是这样,父亲大人。” 男子一袭金丝滚边广袖玄色锦袍,腰坠一块灵润通透的墨玉,款款立于堂上。 “望之无?意针对任何人,只是七妹妹与侍卫私通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有辱江家门风,思来想去,只得叨扰父亲,觅个解决之法。” “你胡言乱语。” 江萦月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冷静。 “你自?江南巡视江家祖业归来,还未正式拜见过父亲母亲,便迫不及待污蔑于我,究竟是何居心?” “七妹妹是我们江家这一代唯一一个嫡出的娘子,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我江家的脸面,怎会站这里一张嘴,就随意辱你的清名?。” 江望之好整以暇地在她?身上落了落视线,好似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 “只是不巧,哥哥昨夜顺手抓了个人,不知妹妹可识得?” 他浅浅一挥手,院中早就候着的家仆便将?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侍卫拖上来了。 瞧见人来了,江望之略略一勾唇,檀木制成?的扇柄就将?人的下颌抬了起?来。 是江唤。 江萦月几乎是瞬间花容失色,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 “这侍卫是我三弟身边得重用的,眼睛都瞎了一只了。” 江望之收回扇柄,任由他无?力地垂下脑袋。 “父亲可知,三弟一向温和儒雅,怎得会对身边人下此重手么?” “有话便讲,不要磨蹭。” 高居主位的大靖帝师江承璋威严开?口。 自?幼便对他委以重任的父亲,如今连耐心听他说话的心情都没有,江望之眸中划过一分怨恨,拱手一礼。 “那日三弟在御前谎称落了水,叫陛下重罚了虞妃,事实却是落水的是七妹妹,此举只是维护妹妹清誉。” 江承璋皱起?了眉。 “而那日在场的,唯有江唤与符家那位小娘子,七妹妹……” 他目光一转。 “是江唤亲手从潭水里抱出来的。” 江萦月呼吸急促起?来,只盯住前方没有说话。 “所以这侍卫的眼睛在那一日,便瞎掉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尾音落下,连江夫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月儿,这是何时的事情,可当真?” 她?完全不知落水之事,更遑论这其间的弯弯绕绕。 她?的淮之竟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都能在他母亲的眼皮底下把事情压下来么? 江承璋亦是沉思。 “淮之于御前状告虞妃,确有其事,只是月儿落水被这侍卫救出,你有何证据?”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在场的人只那两位,随行的丫鬟当场便被灭了口。” 江望之故意走?到江萦月身前,微微一笑。 “妹妹觉得,是不是符家小娘子将?这消息走?漏的呢?” “小柚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极度的紧张慌乱之下,江萦月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却登时回过味来。 他在骗她?开?口! 她?一双杏眼怒视着这位陌生的庶出哥哥,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碾碎。 江承璋官场沉浮多年,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月儿,你说实话。” 被父亲那样沉重的眼神注视着,江萦月浑身一颤,抖着身子跪到了地上。 “父亲恕罪,那日的确是女儿落水,二哥哥为了不叫此事声?张损我名?誉,才在御前斗胆欺君。”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吓坏了。 “当时唯有江唤一位会水之人,也是为了救我性?命才犯下大错,二哥哥念他护主有功,也只罚了一只眼睛。” “二哥哥?” 江承璋缓缓重复着她?的话。 “你管淮之叫二哥哥,又将?望之放在何处啊?” “我……” 屋内气压太过迫人,她?强行逼着自?己稳下心神。 “女儿久居后院,潜心修习书画,见诸位兄长姊妹们都极少,平日里也只在自?己这一房内走?动,情急之下便喊错了行序,并非对哥哥有不敬之意,今后定当注意。” “无?妨,父亲大人。” 江望之笑着摩挲着手中扇柄。 “望之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妹妹喊错便喊错了,不是什?么大事。” “嗯。” 江承璋颔首。 “你一向是个仁厚的。” 充什?么好人。 江萦月一股股怒火直直朝上涌,却在父母亲面前不敢造次,脸色很是难看?。 “至于你。” 她?正憋着一口气,家主的视线便冷冷扫过来了。 “落水失身,不敬兄长,这便是我们江家培养出的好女儿?” “老爷息怒。” 江夫人心下忧虑得紧,慌忙出来劝了。 “那侍卫冒犯月儿,也是为了救她?的性?命,所谓事急从权,还请老爷宽恕月儿这一次。” “确实是情有可原。” 江夫人正纳闷这挑事之人如何又为她?们说上了话,却只瞧他双手一拍,便命人呈上一只小匣。 他将?小匣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又将?内里桃粉色的信笺尽数抖落出来。 那桃花碾成?的信笺仿若一柄利刃深深刺进心里,江萦月瞬间失了态,险些?上手去抢。 可江望之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很好看?的桃花笺,都是七妹妹与这侍卫往来用的,这上面最古早的墨痕,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他随意捻出一封,笑得耐人寻味。 “孩儿是个文人,这上面写的东西,实是不敢当众念出,还得有劳父亲大人亲自?一阅。” 只是那桃花笺刚要往外递,却被两只修长的手指缓缓夹住了。 江望之抬眼,恰瞧见江淮之一身胡乱穿就的粗布衣裳,正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二哥近来,是否有些?太闲了?” 第36章 闻言,江望之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深了,仿佛是?刻意般,亦是?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并未收回捻着桃花笺的手。 二人僵持着,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江淮之。” 主座上蓦然传来一声断喝。 “你倒还有脸回我江家?” 江淮之眼眸微垂,指尖发狠将那信笺拽入自己手中,方回身一拱手。 “见过父亲,母亲。” “将信拿来。” 江承璋冷眼瞅着他。 “我倒要瞧瞧,你们这一房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他侧目,余光只瞥见妹妹那泪盈盈的一双眼,似乎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虽心下生?疑,他却没?有半分犹豫,将桌上小匣内余下的小笺,并手上这一封,用力?揉皱攥入了掌心。 江承璋坐于上首,打量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免嗤笑。 “你可?知,你这样便算是?不打自招。” “《礼记》有云,‘不窥密,不旁狎’,无论?真相为何,都?不该将月儿的书信公之于众。” 江淮之并未见半分恐惧,只答得不卑不亢。 “不尊重她。” “你现在倒是?与为父讲上礼了?” 拍案而起之响,惊得屋内鸦雀无声?。 “与丞相之女不清不楚的有,与侍卫私通不要脸面的有,秦氏,这是?你教养出的一双好儿女?!” 江家主母秦婉卿面上羞赧,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半辈子心血即将付之东流。 京中有关三郎的流言蜚语四起,几?乎都?要把江家淹没?,老爷本?就极度不满,江望之恰恰又在这个节骨眼赶回来,其心路人皆知,分明就是?回来争这个家主之位的。 偏偏这个时候,房里的姑娘又出此惊天丑闻,莫说去嫁那护国公府的公子,不赐她一根白绫自尽都?算仁慈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牙根恨得直痒,倒在地上哭求着。 “老爷明鉴,淮之与那符家小娘子之事分明是?空穴来风,月儿更是?自小知书达礼,不可?能如此行事,定是?叫这侍卫蛊惑了!” 说罢,她手指死死指住江唤。 “说,你是?如何引诱我们家七娘子的!” 江唤是?昨夜被江望之抓起来的,严刑逼供了一整晚,早已虚弱不堪,饶是?瞧见了自家公子燃出的信物,也没?有分毫办法脱身。 眼下,他跪伏在地,发白的唇一开一合,仍是?昨日夜里说烂了的话。 “是?属下居心叵测,一意孤行,觊觎七娘子多年,酿下大错,属下自求一死,以还?七娘子清名!” 秦婉卿自然巴不得他这么讲。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等一下,母亲!不要杀他!” 眼瞅着几?个壮士冲上来就要押走江唤,江萦月瞬间方寸大乱,竟下意识抬手拦了。 隔着蒙蒙的水雾,她明显瞧见江唤那张从容赴死的脸上,有了恐慌。 “放肆!” 秦婉卿怒极,被她这将罪名坐实的蠢样子气得双手发颤,竟上来“啪”得一声?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脸都?不要的姑娘家,你还?要害你哥哥到什么地步!” “母亲。” 瞥见自小疼爱的妹妹脸上红肿不堪,被打得滚落在地,江淮之眸中隐约也有了怒意。 “您有话可?以好好讲,不要打月儿。” “你还?替她讲话。” 江夫人咬牙切齿着。 “你的家主之位都?快要被害没?了!” “够了。” 他低身将妹妹扶起来,连日来的闹剧几?乎耗尽了他的耐心,如今妹妹唇边的那道血迹更是?将他灼得刺痛,叫他再无平日里那般温柔之态。 他紧握住双拳,眸中竟有狠厉之色。 “流言四起是?我自己行事荒唐,月儿她生?来不是?为我服务的,更不是?为你们心心念念的家主之位牺牲的。” “她就是?为你服务的!” 秦婉卿说话也顾不上什么,直白得像一柄利刃,扎得人生?疼。 “娘怀你就是?拿命赌出来的,为何又非要去追个姑娘,不就是?我们江家没?有嫡女,不能去觅个好夫家给你做靠山的么!” 江萦月被这话刺得面如死灰,不敢相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唇上一层皮都?要咬破。 若不是?哥哥扶着,她哪里还?站得住。 她知道母亲悉心培养她,是?期望她有朝一日与世?家大族联姻,可?她至少这么多年都?觉得,母亲定然是?爱她的。 哪怕行为失礼失仪被重罚,她也从未改变过这样的想法。 可?原来她的出生?,就是?为了巩固哥哥的家主之位的。 泪珠一颗颗滴在烟罗纱裙上,她垂着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靠山。”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一字一顿重复着母亲的话,眸间是?罕见的讽意。 “你们每个人奉为明珠的家主之位,要用一个小姑娘做靠山么?” “不然呢?” 江承璋忽得开口,似是?在嘲笑他的幼稚。 “可?惜,嫡子是?有了,嫡女也是?有了,却要么身子有疾,要么脑袋有疾,我江家这一代还?是?沦为了笑话!” 江淮之松开妹妹,负手向前,身形挺拔立在主座正前方。 “可?有人与你讲过,你讲话很难听?” “为父讲话一向如此,不爱听便滚,不缺你这一个儿子!” 江承璋怒斥着。 “你任太子太傅十余年,朝中上下对你也尽是?颂扬之语,本?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与那丞相之女有了牵扯,如今七娘子干出此种不要脸面的行径,你反倒回护于她,可?想而知,是?何等的一丘之貉!” “所?以?” “我已上书陛下,秉明下任帝师易主请求,你们这一房,堪称我江家的耻辱,今日便收拾东西滚出去,休得再与我江家攀附关系!” 面对夫君的震怒,秦婉卿听了身子一歪,呆愣愣地跌坐在地,竟以为自己听错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江淮之面上从容,听完却是?微微笑了。 “那敢问父亲大人,陛下的圣旨到哪里了?” “你……” 自那师生?勾结的流言一起,江承璋便不堪其辱,早有家主之位易主之心,这才传书唤巡视祖业的次子江望之回府,但顾虑到淮之多年行事从未有过疏漏,京中名誉亦是?居高不下,只修好了这封奏折,放在宫中帝师居所?内迟迟没?有上书。 可?那流言蜚语愈演愈烈,说书人口中的版本?也是?愈发难听,他等了许久,江淮之却从来没?有站出来公开作个说明,与那丞相之女彻底撇清关系,反倒是?与太子殿下时有冲突,像是?认死了这荒唐罪名。 眼下江望之回了府,也是?闲不住,竟将手伸到后院里,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当真是?想也想不到的惊喜。 他这嫡出的一房里不过三个孩子,长子不良于行一事无成,次子与太子未婚妻勾结不清不楚,幼女又与下等侍卫私定终身,他这脸面是?再也挂不住,简直是?他乃至整个江家立族千年以来最大的污点! 他忍无可?忍,早在他们废话的时候,便传令让陛下近侍、宦官统领余公公将那奏折呈报御前。 江府离宫里近,帝师居更是?紧挨着御书房,眼下正是?陛下卧床听人念折子的时辰,无论?准不准奏,这时候都?该有个说法了。 除非…… 江承璋抬头?,冷冷盯住这位他曾引以为傲的三郎。 “你把奏折拦下了。” “不愧是?父亲大人。” 江淮之微勾唇角,粗布制成的衣裳丝毫未遮掩住他半分清贵气质。 “只稍稍一想,便想明白了。” 本?袖手一旁看好戏的江望之,闻言变了变脸色。 他从未见过他的这位三弟,有过如此阴冷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子,在他的印象里,三弟是?极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的文人公子,若不是?与他争了那家主之位,他也是?打心眼里欣赏的。 可?如今那副对峙间掌控全局的姿态,却像极了呼风唤雨的权臣,让人瞧着他那如松似竹的高挑背影,没?来由?会一阵恐惧。 “余公公为你做事。” “余公公自然是?为陛下做事。” 江淮之扬了语调,又任由?它缓缓下落。 “只是?,不为父亲做事。” “你参政了。” 江承璋笑了几?声?,读不出情绪。 “在我的眼皮底下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殿下说笨也算不上笨,不过是?太过信任我。” 他指肚随意捻着那桃花笺。 “每日散朝后复述朝政大事,是?他日日不曾丢落的课业。” “好啊好啊。” 江承璋抚掌。 “你借着太子之势对朝政了如指掌,埋线多年只为今日?除却余公公,朝中还?有多少人在暗中支持你?” “我并未预料到今日之局。” 他音色低沉,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这位父亲。 “我这般做的目的,只不过是?不理解太傅不得参政的开国律法,学上一些拓展些许人脉,也只是?为了乾景上位之后,更好地辅佐他。” “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 “江家从根里都?要腐朽了,我们的家主大人还?在抱着法典礼教因循守旧,我看不下去了。” “哈我因循守旧?” 江承璋嗤了一声?。 “你所?谓的不因循守旧,就是?把自己一生?效忠的君王脸面打肿,将他的未婚妻据为己有?” 江淮之难得默了默。 “她是?意外?。” “好一个意外?!” 江家家主竟是?当场大笑起来。 “我有心念情放过你们这一房,你不仅不领倒是?反咬一口,你尽管意外?你的,我明日便叫望之去东宫教习,圣旨下来之日,便是?我休妻弑女之时!” “父亲大人动作最好快一些。” 江淮之应得很快。 “毕竟陛下,撑不过第二场雨水了。” 他微微抬眼,眸色冰冷又陌生?。 “届时,您不想退位,也得退。” 说罢,他转过身,凉凉扫过屋内。 “江唤押入我房中,母亲便先回去休息吧。” 他淡淡吩咐着。 “月儿随我来一下,哥哥有话问你。” 第37章 后院。 江淮之回屋换了件沧浪色掺白银鱼纹窄袖袍,坐在?妹妹小院里的石凳上,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微干的喉。 见他来了,江萦月低着头,小步小步蹭过去,到跟前了却不敢坐,只小声喊了句。 “二哥哥。” “还?敢乱叫。” 他声音沉沉的,并未见平日里的温和。 “知道错了。” 她偷偷瞄着他的神色。 “可是这里没有别人……” 江淮之叹口气。 “坐吧。” 得了准允,她轻轻挪到他对面,却只挨了个凳子的边。 “对不起,月儿不懂事?,给?哥哥惹麻烦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与江唤之事?,可是真?的?” 江萦月紧紧咬住下唇,良久,才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用力点点头。 “……荒唐。” 他以手扶额,似是有些头痛。 “什么时候的事?情?救你出水之后么?” “不是。” 她声音细若蚊蝇。 “哥哥,你也会打我,会赶我出去吗?” “不会。” 江淮之静静瞧着那碧叶在?茶汤中打旋儿,淡淡道。 “我方才在?堂上的态度,便是我的答案。”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哥哥真?好。” 她偷偷舒了一口气。 “怪不得小柚子喜欢。” “……” 他默了默。 “说你的事?情。” 护着她归护着她,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如今想要?去下嫁一个侍卫,还?是个被?他弄瞎了一只眼的侍卫,任谁都不可能不担心。 “……他是月儿第?一个喜欢的人。” 顿了顿,江萦月谨慎地措着辞。 “父亲母亲很少找我,哥哥后来也去了东宫,几乎不怎么回府,大哥哥不出院门,偶尔我去找他,他也不太愿意?见我,只一个人编撰着书册,说不上两句话就让我回去了。” “平时也就小柚子得了空,会翻墙过来找我玩,她是我唯一一个好朋友,除了她,便只有哥哥偶尔派过来关照我的江唤,能和我说说话了。” “他每次来,都会给?我讲外面的故事?,执行任务的惊险或是市井人家?的烟火,我都听得很入迷,有时哥哥很久很久都不让他来,我有些想了,就会碾些桃花粉染上书笺,偷偷寄过去问?一问?他。” “我放的地方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小树下,还?让他每次读完之后都烧掉,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肯烧,还?被?江望之哥哥找了出来,甚至还?知道那日,是江唤抱我出来的。” 她微微低眸,简简单单说着他们的事?。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人知道,我为了江家?,已经收了护国公府的聘礼,也已经和江唤说过,我们没有以后了。” “可是江唤他真?的很好,他长得很好看,瞎了眼也很好看,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和哥哥一样温温柔柔的,持剑保护我的时候又是很英勇的模样,有次逛街走到偏僻处,有坏人想欺负我,他杀那人的时候,还?将我的眼睛捂住了……” 她带着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絮絮叨叨着,听得江淮之也不免动容。 他记得,符柚与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那时她站在?桃花树下,任由裹挟着桃花香气的春风拂乱她的发丝,眸似秋水,颊若粉霞,羞羞答答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只是他当时,尚残存着一丝为人师者的理?智,下意?识便将她拒绝了。 这般想来,他亏欠她许多。 “哥哥。” 江萦月忽然?停下来。 “你在?听吗?” “……我在?。” 他回过神来,微咳一声以作掩饰。 “江唤是如何?想的?” “他好像也挺喜欢我的,但是没有办法跟我表达。” 她双手紧紧攥着那滚烫的茶杯,却没觉得痛。 “我们都知道的,他只是一个侍卫呀,这件事?情捅出来,我们都会死的。” “我问?过母亲了,假如我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很普通的人,比如护院、死士或者世代为奴的家?仆,她会怎么办。” “她说依照江家?的族规,若与这样的人有了接触,会赐我一道白?绫,以保全江家?颜面。” “有过接触么?” “嗯……” 江萦月声音更?小了,不敢去看哥哥的脸。 “偷偷牵过一次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 江淮之缄默半晌,淡淡看她一眼。 “继续讲吧。” “没有什么了,哥哥。” 她很诚实。 “他之前还?偷偷想过,能不能假死从你手下脱身,带我去很远的地方,但后来他也觉得,我生来就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他给?不了我世家?大族的生活,不该耽误我。” “你们还?策划过这个?” 江淮之似是被?妹妹逗笑了。 “从我手下脱身这种事?情,也敢与我说?” “呃……” 她支吾着。 “哥哥对我很好,不想骗哥哥。” “有些意?外。” 他看着这位被?誉为京中贵女典范的娴静娘子。 “我一向同旁人一样,觉得你端庄淑雅,恪守礼节,却从未知晓你心底叛逆的一面。” 尾音落下,他微微弯唇。 “要?么说,我们是兄妹。” “嗯……” 江萦月点点头,面含愧疚。 “我们好像将父亲母亲气得不浅。” 他没有答话,只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了叩石桌。 她疑惑抬眼,却恰好瞧见江唤拖着一副残躯,从树后缓缓走出来,惊得一下子站起来。 “阿唤,你……” 说罢,似乎又顾虑哥哥在?场,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江唤一身玄色短衣血迹斑斑,瞧着一夜未眠虚弱不堪,走近了看到她那红肿的左脸微微泛起白?皮,眸中悲愤交织,开口发颤。 “疼不疼?” 一直安安生生坐在?石凳上、面含浅笑给?哥哥讲故事?的江萦月,只听了这三?字,眼泪倏忽便像那剪了线的珠子,滴滴哒哒砸落在?地。 “不疼的。” 她低声回应。 “母亲一点也没有用劲。” 他听得钻心得痛,回身一跪,便伏在?了江淮之脚下。 “属下贼胆包天,觊觎小姐,求公子赐死,为小姐觅一个好去处。” “这便是你的答案?” 江淮之摩挲着那茶杯,微微朝他垂眸。 “月儿同我讲了这么多,你便只还?我这样一句话么?” 江唤缄默半晌,喉中发哽。 “……属下不敢。” “没有机会了。” 最后一字砸在?他耳侧,他心中慌乱,下意?识抬了头。 “不是,属下……” 他生怕这样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一般,迎着那抵在?喉上的剑尖低吼出声。 “我喜欢萦月小姐,我喜欢萦月。” 那剑尖在?那饱受风雨侵袭的麦色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随之顿住了。 江萦月羞得面色通红,浑身发烫,唇角的弧度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白?皙的手指颤颤悠悠捻了许久,才勉强拎起个裙边,也跟着跪到了自家?哥哥身前。 “哥哥,你你不杀他好不好?” “我不会杀人,否则何?须养死士。” 江淮之将从人腰间抽出的利剑又推回去,淡淡道。 “二哥不是将你的剑取了,何?时又别在?这里的?” “公子唤属下来后院的时候,便顺道取了一柄。” 江唤低头答道。 “有想保护的人,剑就不会离身。” “说得不错。” 江淮之视线在?他身上落了落。 “月儿小的时候,我应允过她,会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不让她为江家?祖业牺牲,只是” 清冽如雪的声音顿了顿。 “身为兄长,对妹妹选中的人难免挑剔一些,是人之常情,也希望你能理?解。” “属下明白?。” 江唤面上羞赧,不敢去看他。 “属下身份低微,无户无籍,配不上小姐。” “江家?家?仆的身份,我会为你除去,你今后只为我做事?便好,不必再为江家?赴死。” 略略想了一瞬,他又缓声道。 “我在?京城南边有间闲下来的铺子,你想用来做什么便去做吧,若是年后你仍无立身之本,我不会允许月儿嫁给?你。” 此话入耳,江唤几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欣喜若狂。 “多谢公子,属下定不负公子厚恩!” 江萦月一双杏眼亦是亮盈盈的,开口哽咽。 “哥哥……” “好了。” 江淮之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杯音清脆作响。 “既然?敢说出口,我便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但” 他微微滞了滞声。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是家?主的情况之下。” 江萦月瞬间明白?过来。 “哥哥若是被?那江望之抢了先,那我们……”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和你们一起,都要?死。” 江淮之轻笑出声。 院内是长久的静寂,以至于一朵桃花被?风吹落,那细微的声响都足以在?人心上砸出一道口子。 “不必担心,这是我的事?情。” 他起身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天边舒卷的云朵。 “先回去了。” 只是这话习惯性地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哪有地方可去。 “哥哥。” 江萦月叫住他。 “你要?我勇敢,要?阿唤勇敢,可是你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踏出过那一步。”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小柚子一直在?等你,如果你决定好了,一定要?告诉她。” 她坚持劝道。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过得不好,但是也没有人愿意?接受,喜欢的人会永远不留在?自己身旁,若是那样,平步青云或是锦衣玉食,都没有任何?意?义?。” 江淮之依旧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们一个沉默的背影。 他回了一趟自己的院子。 院内空空荡荡,该有的家?仆丫鬟都已被?撤走了,饶是万物复苏的春日,站在?院门处,却生生能读出几分萧瑟来。 许是还?给?他剩了几分薄面,屋子内的东西倒还?没有怎么少过,他坐在?书房的木椅上阖了许久的目,终是缓缓睁开眼,敲开一扇小屉,将藏在?其中的一方小木匣取了出来。 他推开匣盖,内里躺着一支精致的金簪,金丝绕就的凤凰与祥云盘旋簪顶,精巧的并蒂莲纹路蜿蜒簪身,柔顺的金线自凤尾处细细垂下,制成个小流苏的模样。 这是他很早之前,便托京中最好的工匠打造出的。 他一直觉得,那日在?花灯会街边小铺中送她的簪子并不好,可她却总是戴着,不肯摘下来。 那一支碎了便碎了吧。 他备了更?好的给?她。 夜幕落下,一贯清风朗月的君子绕开丞相府大门,在?饮溪苑一角寻了处矮墙,足尖轻点,竟从那瓦片上翻进了院中。 只是他从未干过这样偷鸡摸狗般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经验,落下来时一脚踩在?干柴上,自然?而然?惊动了院里正?忙着驱虫的丫鬟。 那丫鬟吓得惊呼出声,辛夷闻声转头便瞧见了他,正?在?院中亭下纳凉的小娘子随即也瞧见了他。 “先生会得可真?多。” 小娘子拦下了想去喊人的丫鬟,却似乎还?在?为早上的事?置气,出口的话转了好几道弯。 “我怎么不知道,京中第?一贵公子还?会翻墙呢?” 第38章 江淮之?耳根发烫,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 “抱歉柚儿…” 他接受着院中众人的审视,不敢上前一步。 “我想见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正式递帖子登门,只得出此下策。” “你找我做什么。” 小娘子噘起了嘴,小腮鼓鼓的。 “我是早上跑回?府的,现在?天都黑了你才肯来找我,你不要来了。” “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缓。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当时被一些急事拦住了,一直拖到现在?才好脱身来寻你,让柚儿委屈了。” “哦。” 她照样不好好说?话?,闹着?小脾气。 “那就是别的事情,比我重要咯。” “自然?不是!” 这话?入耳叫人难免心急,他下意识便?口不择言。 “柚儿是最重要的人。” 此言一出,院内几乎称得上是一片哗然?。符柚听?得脸红,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挥挥手?让人全部退下。 “先生坐吧。” 她别别扭扭的。 “我对面不还有个?位子嘛。” 江淮之?踱步过去,将拎在?手?里的几份小食糕点轻轻放到她面前。 “柚儿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试着?温柔开口。 “你在?我这里,自然?是极重要的,只是的确是有大事绊住了脚,并非是不在?乎你,也怕隔了一夜明日再来找你,你吃不下也睡不好,这才连夜赶来打扰你。” 他不管她说?不说?话?,只认认真真哄着?。 “惹你难过不开心,皆是我的错,今后若是再有这般情况,定当及时传信于你,不叫你胡思乱想,好不好?” “我也是第一次惹姑娘家生气,也不知带这些来够不够,若还有什么想要的,都与我说?便?好,你也可以做我的先生,教教我怎么做,我都会仔细学的。” 他语调成熟,却又略显青涩,小娘子听?了撇撇小嘴,有些生不起气了。 “没有,我也没什么缺的。” 她傲娇着?。 “你人来就够了。” “这些鱼茸方糕合意饼,都是我让江府膳房赶做出来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江淮之?将小糕点盒为她打开,细腻的甜香很?快便?盈满小亭。 “我不擅长这一方面,待我好生学一学,下次定亲手?给你做。” 语毕,他顿了顿。 “不对……应当是没有下次了,不会再惹你不开心了。” 符柚险些被他逗笑?了,忙扑闪扑闪睫羽才忍住。 “先生笨笨的。” 他轻笑?一声。 “近墨者黑。” “哼!” 小娘子入口一块方糕,鱼茸与莲子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情也跟着?好了大半。 “所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呀?” “可开心了?” 他眉眼温和,瞧着?她一块块下肚。 “你不开心,我便?不急着?说?。” “勉强开心咯。” 她嘴上不饶人,脸色倒是诚实。 “先生可以讲了。” “……” 江淮之?却是默了默,似乎在?想要如何?说?才好。 “你知道月儿有喜欢的人么?” 小娘子正喝着?一口清茶润嗓,闻言差点呛着?。 “什么什么?萦月喜欢的人?” “她连你都没有告诉?”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呀!” 符柚也顾不上别扭了,急急追道。 “怎么了呀到底?” “江望之?回?来了。” 他想着?措辞,最终还是直白了些。 “他找到了月儿与江唤传信的证物,向父亲告发了他们私通一事。” “萦月和江唤?!” 她瞪大了眼睛,随之?又有些恍然?。 “难怪我其实早有感觉,他们有哪里不对劲,像之?前去京郊小潭那次,我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人,萦月就总往后看不知在?看谁原是在?看他呀。” “只是我一向觉得萦月是最恪守礼节的世家贵女,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她碎碎念着?,又猛然?一抬头。 “怪不得先生要匆匆赶回?去处理,萦月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罚?” “我护下了。” 江淮之?一五一十地将此事讲给她听?,讲得时间不长,却叫她接连吸了好几口气,直听?得心颤。 “他好恶毒。” 小娘子气鼓鼓下了判词,骂了半晌那江家二郎。 “就算江唤是侍卫怎么啦,萦月就是喜欢呀,喜欢就没问题,难不成还真守着?瞧不上的护国公府公子过一辈子呀?” “是这个?道理。” 江淮之?眸中笑?意柔和,微微颔首。 “若是真心相?爱,山海皆不为阻碍。” “对呀,而且这样一来,所有的压力都压到了先生身上呀……” 她尚且不解他那忽然?而来的笑?意,仍是喋喋不休着?。 “那人就是故意趁乱回?来,铁了心要抢你家主位置的……” “柚儿。” 他声音似枝头薄雪般清清浅浅,将她的话?头止住。 “我喜欢你。” 满院的春色好似在?一瞬间得了指令,将那桃杏迎风拂乱,放任那粉白花片落在?亭檐,栖在?碧茶边,又擦过小娘子微红的小颊,躲进她的手?心里添几分香甜。 符柚不知道她的耳朵,是否听?错了什么。 只那春日微白的月光划过云层,淡淡投映在?眼前公子清俊瘦削的脸庞上,将他眉眼间的温柔扩散开来,化作薄唇轻启间的又一句。 “我喜欢你。” 她这下真的听?清楚了。 无处安放的小手?胡乱将鬓边发丝别至滚烫的耳后,亮盈盈的眸子忽然?就如春雨落小潭一般,起了一圈圈不知所措的涟漪。 明明方才饮了好几壶茶,可眼下她却仍觉喉中干涩,支支吾吾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怎么突然?来一句这个?” “不是突然?,是来迟了。” 竹节一般的手?指在?桌下偷偷掐上沧浪色的袍子,尽力掩饰着?他少有的紧张与不安。 “我想得太多,也不够勇敢,直到今日才回?应你的心意,希望柚儿不要怪罪我。” 他今日说?出口的话?,似是比以往十日加起来还要多。 “你是太子的未婚妻又如何?,曾是我的学生又如何?,若是还愿意接纳我……” 江淮之?微微低眸,任由那花瓣擦过他的眼睫。 “只要柚儿一句话?,剩下的路,都交由我来走。”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温热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在?她的指尖烫出一道口子来。 “我……我从来没有不愿意过……” 小娘子娇羞低头,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我一直都、都很?喜欢喜欢三郎呀。” 她断断续续地乱叫,惹得江淮之?一阵笑?。 “你这么唤我,还真是不习惯。” “你讨厌。” 符柚嗔道。 “你以为我习惯呀,我做了半日心理建设呢!” “想喊什么都随你。” 江淮之?宠着?她,从腰间取下了那只小匣。 “若不是月儿出了事,将我往前推了一把?,还不知要委屈你多久……这般想来,万般不是皆在?我。” “是觉得,萦月和江唤都可以在?一起,我们也可以吗?” “我连妹妹下嫁侍卫之?事都可以允许,又如何?不敢允许自己随心所欲这一次。” 他将小匣轻轻打开,清冷的月光便?肆意倾洒在?那柄凤舞祥云并蒂莲纹路的金簪上,将那金丝绕就的凤凰映得愈发夺目。 “符家小娘子与江家家主之?位,我江淮之?,都绝不相?负。” 符柚水眸含羞,小指小心翼翼碰了碰那垂落的流苏。 “做决定很?难吧。” “很?难。” 他如实以告。 “却从未有过什么时候,比起决定的那一刻,更为轻松。” “那……” 她故意问着?,声音好甜好甜。 “这是什么呀?” “花灯会上的那柄,李乾景摔了就摔了。” 江淮之?指尖微动,温温柔柔递到她手?里。 “今后便?用这一柄绾发,好不好?” “没太听?懂耶。” 小娘子那股娇气劲又盈盈浮现。 “所以是定情信物吗?” 江淮之?缄默半晌,白玉般的肌肤也肉眼可见发了烫。 “……小柚子坏得很?。” “你怎么学萦月说?话?!” “她成日在?我面前这般说?,不学也学会了。” “你!” “好了好了。” 江淮之?失笑?,起身立在?她身后,指肚拂过她乌发时小心又克制。 “是独属于你的信物……我亲手?为你戴。” 凤尾处悬挂的小流苏在?她发间摇摇晃晃的,他初初仔细为她戴好,那小脑袋就不老实地转悠起来。 “好漂亮!” 她那张比百花尚且娇媚三分的小脸上,满是恣意的甜笑?。 “三郎真好呀!” “院子里连铜镜都没有,哪里就漂亮了?” 被她明媚的笑?意感染,江淮之?不自觉伸出根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有镜子呀。” 符柚佯作去躲的样子,微微踮脚去瞧他。 “就在?我喜欢的人的眼睛里。” 她个?子小小的,踮脚踮得也太过用力,还未待他炽热又克制的目光从那樱桃朱唇上挪开三分,便?一个?站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人家怀里。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下意识搂住她,感受着?怀中温软躁动的小娘子,不免失笑?。 “又胡乱和人学些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 小娘子委委屈屈的,脸颊红得都快能滴出血来。 “人家别人这个?样子做,都已经被亲亲了,怎么我还差点摔倒了呢……” “我怎得不知,柚儿讲话?这般大胆?” 到底是克己复礼了二十余年的帝师世家公子,这样没羞没燥的胡话?入耳,还是没忍住轻轻训了她句。 “不许乱说?话?。” “好嘛好嘛。” 她乖乖被他抱着?,肆意享受着?这个?曾在?梦中幻想过许久的拥抱。 “那……那成亲以后可以说?吗?” “嗯,成亲以后可以。” 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清清凉凉附在?她耳边。 “不用跟别人学,我都教你。” 小娘子本就通红的脸,瞬间就跟被甩入油锅一般,腾得一下就炸了。 她怎得不知,他也是这么坏的人呢! 什么贵女们口中的谪仙人呀,他坏得要死。 江淮之?瞧着?她快成猪肝的小脸,眸色微窘,突然?就有些不自在?。 他说?的是那些小胡话?,不是别的。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夜风拂过,小灌木丛沙沙作响,辛夷蹲在?绿叶后瞧着?他们,眸中神色复杂。 毕竟小姐昨夜憩在?了东宫,她以为江太傅此行前来,是好好规劝小姐断了念想安生度日的,所以对于这样翻墙的越界行径,也并未声张,甚至还给丫鬟们包了封口费。 可谁知,这位光风霁月的贵公子,行事竟如此放荡荒谬,不仅没绝了小姐的心思,反倒亲口对她表明心意,将小姐往更大的火坑里推! 她家小姐是命定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一生顺风顺水荣华富贵,凭什么要拿命去跟这个?人赌! 更何?况,东宫那边,已然?定下日子了。 她手?中捏着?自东宫寄来的厚厚一沓聘礼单子,并一份良辰吉日待嫁事宜,果?断放到了小娘子的床头。 第39章 翌日天晴。 自从将人逐出了东宫,李乾景便再也没有卯时前起床上过早课,只日日上完早朝便躲进书房里?,瞧着那成堆的折子头大。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父皇能处理的奏折越来越有限了,如今也只是卧在榻上听余公公挑些最重要的来讲,剩下的尽数送到了他这里?。 他原本听?母后讲过,本来再读个两年书读到十八岁,父皇便准备叫他在大靖境内巡视巡视长长见识,回来就正式教他如何理政如何监国。 可惜眼下,他必须被赶鸭子上架,处理不好?也要硬处理,日日听?着朝官和属官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批评他这批评他那。 偶尔他也会想江淮之。 但更多时候,他更希望江淮之死得远远的再也回不来。 少年初初下朝,一身玄色蟒纹锦袍也懒得换,有些烦躁地推开了书房门。 今日父皇连早朝也来不了了,也是他第一次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俯视群臣,只是到底他年纪轻没什么经?验,朝中老臣谁都能说句不是,底下站着的两个有实职的皇兄也同他呛了两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太子当的他太过憋屈。 故而他推门的动?静也有些大,险些撞到门后之人。 李乾景吓了一跳。 “什么人?” 来者?一身银灰色鱼跃龙门广袖袍,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 “臣江望之,见过太子殿下。” 少年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径直走去?自己的位置上。 “你来做什么的。” “臣是江家指派来辅佐殿下的,也是殿下新?的太傅。”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有皇旨么?” “……陛下还并未下旨,眼下是家父的意思。” “那你别?挡道。” 李乾景没好?气道,从一摞奏折中随便抽了本出来。 “孤很忙。” “臣定当为殿下分忧。” 江望之固执着同他讲,始终微微弯着腰。 “殿下此刻需要太傅,未来需要帝师,这个位置,不该被德不配位之人占据。” 似乎是被说动?了,也似乎是心底那抹憎恨被“德不配位”这四字唤醒,李乾景蹙着眉,半晌没说过话。 “嗯。” 良久,他忽然开口。 “那你坐吧。” “臣站着便好?。” 江望之立在?他身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那奏折上落了落,声音轻缓。 “眼下南境正是连绵雨日,每年总会有几个小县难抑洪涝,殿下便命户部拨些款,派些轻车熟路之人走一趟便好?。” “孤知道。” 李乾景犯着难。 “只是个个自荐,孤也不知让谁去?好?。” “是臣的错。” 江望之不知怎得就一拱手?。 “臣初初上任,并不知殿下所想,方才便啰嗦了。” “……” 李乾景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来当太傅的么,怎么比孤宫里?的主簿还要卑微。” “即便是殿下的老师,也当遵循君臣之纲。” 他仍是谦卑。 “不该冒犯殿下。” 李乾景更无语了。 “说句实在?话。” 少年开口便不饶人。 “你们江家真一个都选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江望之面上几乎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 “臣定当尽心竭力,博得殿下认可。” “那你觉得,该叫谁去??” 江望之略略扫了一眼,挑了个眼熟的名字。 “都水监的杨大人一向以此为长,应堪当此任。” “杨修去?年借赈灾之事捞了不少银子,二?哥却?是分毫不知,还想举荐他去?么?” 清冷微沉的嗓音自门外传来,二?人齐齐侧目,恰见江淮之着了那件最常穿的米金色官服,竟是不请自来。 “孤不是吩咐了,不允许你再踏入东宫吗?” 李乾景瞬间便大为不爽。 “给孤出去?!” 江淮之却?是搭理都没搭理他,修长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叫户部的魏观魏大人,并三个水利使一个言官,去?处理下便好?,南境那边的县衙已经?准备迎了。” “哦。” 少年听?惯了这种淡淡的语气,下意识就答应了,随即又?觉不对?。 “不是,孤凭什么听?你的?” 江淮之一贯温和,此刻讲话却?也不是很客气。 “江山社稷并非儿戏,莫要夹带私人恩怨。” 李乾景扁扁嘴,也没问为什么,便在?折子上落了御笔。 他很烦他。 但那自出生便建立起的信任,没有那么容易被取代。 江望之冷眼瞧着这一切,忽然冷哼出声。 “三弟当真是当惯了这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对?待殿下也是这般吆五喝六的么?” “为人师者?卑躬屈膝,倒不如为奴来得更合适。” 江淮之淡淡看?过去?,话中锋芒亦是分毫不减。 “放肆。” 被如此当面羞辱,江望之几乎忍无可忍。 “家父手?书,如今我是新?的太傅,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倒是不知,家父手?书何时比得上陛下圣旨了?” 他半分也不让,负手?立于堂上。 “奉劝二?哥三言两语,这般为江家惹祸之话,最好?不要说出口,休要被那有心人听?了去?。” 江望之冷笑。 “也不知你哪日做了那阶下囚,骨头会不会比你这嘴还要硬几分?” 江淮之微勾唇角,眸中是少见的寒意。 “乾景。” 他淡声开口。 “让他出去?,我有话与你说。” “你要干嘛?” 李乾景连日以来本就心烦,被他们一人一句吵得更是头疼。 “弑师之名遗臭万年孤真是不想背,可孤真快忍不了了。” 少年泄愤的话半点也没威胁到他。 “那我便再与二?哥过上几招,消磨消磨时间好?了。” 李乾景肉眼可见地要炸毛了。 “你下去?。” 他狼毫笔一摔,便瞪了那个满口礼教的江家二?郎一眼,又?转头恨恨地盯着他真正的先生。 “满意了吧?” 江望之神色复杂,拱手?一礼便自觉退下了。 书房门被顺手?带上,少年语气却?并未缓和一点。 “小柚子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照顾好?她的病?” “早便退烧了,也肯好?好?喝药,如今活蹦乱跳的。” 江淮之也不与他兜圈子,自顾自倒了杯清茶润了嗓。 “我今日来,只是想与你好?生商量一下。” 李乾景眼瞅着他将自己备好?的凉茶喝了,倒是意外地没有呛回去?。 他其实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察觉有些不对?了。 他太熟悉自己的这位先生,十几年来清冷温和却?说一不二?,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搀着他度过了储君路上许多道难关,是他曾经?最信任最信任的人。 可他瞧着江淮之淡淡落座于他身前,却?总觉陌生。 那双好?看?的眸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很像是…… 那日用藤鞭打他时,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道阴戾。 他那日真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记忆与当下相交织的一刻,少年背后竟是微微发了冷汗。 “你想说什么。” 李乾景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跟着落座,瞧着少了几分跳脱,已然锻炼出了几分少年天子的模样?。 “你一向贪玩,不愿念书,虽是嫡子,在?朝中呼声却?一直不算太高。” 江淮之声似清泉,一字字滚到他心上。 “眼下你年纪尚轻,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你学习治国,可二?三皇子皆已领实职多年,是有意夺你位子的。” “孤知道,母后已经?提醒无数回了。” 李乾景抓抓头发。 “孤已经?在?努力了,可书上念来的东西实际拿来用,不顶多少事,日日早朝被人追着找事,你以为孤不烦吗?” “努力是要努力的,可努力是后面的事了。” 江淮之抬抬眼皮。 “你天生有血脉优势,只差朝中势力。” “丞相与三部的尚书,都是孤的人。” “还不够。” 他轻笑一声。 “我可以给你更多。” “你什么意思?” 李乾景脊背发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母后说你利用孤暗中发展朝中人脉,是真的?” “皇后娘娘还是看?得清楚。” 江淮之并无太大意外神色,只轻轻倚上椅背。 “也是了,毕竟俗言有云,‘除非己莫为’么。” “孤这么信任你,你却?干出这样?狼子野心的事情!” 被一次次戳心窝子打击,少年险些掀了桌。 “你利用孤!” “小孩子脾气。” 他眸中那潭温柔春水,却?好?似一夜之间过了冬,生生冻出些寒气。 “江家世代为帝师,无论是谁上位,这位子都是我的,只不过更愿意选你罢了。” 他讲话太过直白,剌得李乾景心口生疼,生生压抑住火气问道。 “为什么选孤?” “在?公,你性子纯善,心怀悲悯,爱玩了些却?也知道上进,能以社稷为己任,也能低头看?遍百姓苦难,是大靖需要的明君。” 江淮之缓缓道来,面上却?无波无澜。 “在?私,你是我亲自教出的学生,人非草木,即便如今针锋相对?,这份情谊也不易割舍。” 少年神色动?容,既是愤恨,又?有悲戚。 “所以你来找孤谈判,你想要什么?” “你与柚儿的婚事定在?了十五日后。” 谈及此处,江淮之声音又?凉了三分。 “取消它。” “你痴心妄想。” 此话入耳,李乾景眸中怒意滚动?。 “你想让孤称帝后,将小柚子赐婚给你,你痴心妄想!” 少年站起来,双手?抵在?桌上,俯身朝前盯着他。 “你若有本事,便换一个皇子扶持。” 江淮之闻言却?是笑了,只那笑意一路蜿蜒,却?在?抵达眼底前戛然而止。 “不愧是我教出的学生。” 他嗓音薄似雪片。 “笃定了我不会换你。” “你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要是真想换人,不会在?这里?跟孤废话。” 李乾景像极了只逼急的小兽,胡乱撕咬着。 “你缺德的要命,偏偏又?心怀天下,觉得我那几个皇兄干的不会比我好?,明明恨不得给我杀了把小柚子抢走,却?还要恭恭敬敬把帝位双手?奉上,当真是可笑!” “长大了。” 江淮之微微抬眼看?向他,眸中似笑非笑。 “那便休怪先生,真的不当人了。” “你早已非人,又?何必假惺惺地关照我唔” 少年唾骂之语还未说尽,却?顿觉喉中一阵窒息,反应过来时,只瞧见江淮之眼底发狠,纤弱的一只文人手?用力抵住他的脖颈,将他生生撞在?书架上! “帝位是你的。” 他缓缓开口,唇边是化?不开的冰冷寒意。 “柚儿,必须是我的。” 少年被人制住,喉中滚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这人突然发什么疯,又?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一双眼用力瞪着,几乎是目眦欲裂。 “你” 江淮之淡淡瞧着他,良久方一挑眉。 “别?无选择。” 第40章 “你算什么” 李乾景挣扎得用力,口中叽里咕噜谩骂着什么,直逼着他捏了狠劲,连指尖都微微泛了白。 他只是个文人?,并无多大力气,李乾景虽也不习武,但到底年轻气盛,将人摁死在书架上时,他能听见自己骨节微折的细小声响。 饶是这样,他也分毫没有放过这位太子殿下?的打算。 “听明白了,就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语气凉凉的,冰冷的一双眸子扫过少年怒不可遏的一张脸。 “我不介意一整日?,我们两?个就这样。” 李乾景低吼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江淮之手下?愈发发狠,将他的喉结处几乎压断,痛得他想逃,又挣脱不开,想叫,却?也发不出什么声响。 他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有种被?丢到水中永远上不来的窒息感。 当然他不相信江淮之这样的人?,能做出弑君之事?,只是他不想去赌,却?又不想低头,被?人?将尊严践踏在地。 僵持之间,门外蓦然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巨响。 江淮之似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少年身上,被?这忽然间一下?微微惊到,下?意识收了收力气,得以让人?逮着空子脱身。 他不动声色皱皱眉,回眸看过去,随即那泛白的指尖,就深深嵌入了掌心。 是符柚。 叫她瞧见自己这般失态的模样,他心中难免不安。 “小柚子,你来得正好。” 李乾景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悠悠指向他。 “这人?发疯,他想弄死我!” 小娘子不知所措地立在门口,瞧着少年歪了的发冠,水盈盈的圆眸就慢慢转到了他身上。 “先生。” 她怯生生开口。 “你方才好凶怎么了吗?” 被?她这样一问,江淮之面上微窘,险些挂不住。 他在她面前,一向温和儒雅,自然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副阴冷嫉恨的模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没有什么。” 他不自在地开口。 “犯错了,罚一罚。” “谁家往死了罚啊!” 李乾景快气疯了,闻言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小柚子你看清楚,什么温柔那都是演的,你要是喜欢他非跟他过,他以后也这样对你!” 符柚将方才那一幕瞧了大半,本?就心有余悸,被?少年再这样添油加醋一番,一贯活泼张扬的唇角也耷拉了下?来。 她想起很多话?本?里写过的,姑娘家被?夫君欺负的故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后退一步。 “跟你过便好了么?” 知道她听进去了,江淮之微有怒意。 “你是叫她听你耍小孩子脾气发火了便摔这扔那,还是瞧着你三年一选妃留个后宫充盈的美名?” “你!” 他显然没想到江淮之说?话?能这么直白露骨,气得从地上直接蹦起来。 “孤喜欢小柚子,不可能那么对她,孤早就想好了,要与她一世一双人?!” “幼稚。” 江淮之嗤一声。 “尚书府的力不要了,将军府的势也不借了,你以为那把龙椅坐上去便万事?大吉了么?后宫与前朝自古一脉相连,你的每一桩婚事?都是国事?。” “孤还不稀得要她们呢!” 少年莽足了劲跟他吵。 “孤靠自己就能让这海清河晏,靠自己便能给小柚子最好的日?子!” “她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多给她一斛东海明珠少给她一匹西?域绸缎,又有何分别。” 他心底一股股酸气直朝上涌,酸得他说?话?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句句肺腑不掺一点客气。 “她只愿与心仪之人?共度余生,我便是她心仪之人?。” “你胡言乱语!” 李乾景指着他鼻子才骂,也根本?顾不上一国太子应有的矜贵,颇有些京郊小巷里两?家扯头花的意思。 “你不过就是使了些难看的手段哄得她团团转,她迟早会?醒悟,我与她青梅竹马才是最相配的!” 符柚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来往,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跑来东宫瞧着一场乱七八糟的戏码。 “那个……” 她甜甜出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彻底闭了两?个人?的嘴。 “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没有吵。” 江淮之迈步过去,一副凌厉的剑眉随之柔和下?来。 “人?皆有脾气,我也绝非圣贤,但这份脾气,永远不会?留给柚儿。” “好……我相信先生。” 小娘子笃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乖乖点了头。 “但是先生也不要和他打和他争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不用吃醋的。” “……” 江淮之缄默半晌,耳根发了烫。 “没有吃醋。” 这话?他听了羞,李乾景听了却?是恼,又碍于是小柚子说?的不忍发作,开口酸溜溜的。 “我不介意你喜欢过别人?,反正别人?就是别人?。” 他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喜欢上我的。” “诶对。” 符柚这才想起来她跑来东宫的目的,慌忙蹲下?来,小手将方才惊惧间散落一地的文书扒拉起来,在掌心摆得整整齐齐递给李乾景。 “李乾景,对不起,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这份婚书和聘礼单子,我在床头瞧见了,就立马赶来还给你,我们的婚事?真的不办了,好不好?” 她态度诚恳,却?肉眼?可见那少年尚显青涩的脸上悲怒交织,最后化为骇人?的寒意。 “不好。”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一把上前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们不在这里说?,我不想你再看见这个人?。” 指节绕上那一方香软,还未贪恋三分温度,手腕蓦然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整块骨头都要跟着裂掉。 他疼得大喊出声,龇牙咧嘴地抬头,恰撞上江淮之那双阴冷得仿佛结了冰的眸子。 “别碰她。” “她是孤的!” 李乾景捂着那几乎被?人?拽裂了的腕部?,狠狠瞪回去。 “你再猖狂也不过是臣,有本?事?你就来夺李家的江山!” 江淮之没再搭理他,轻轻握过小娘子的手,牵着她从满室狼藉中走出。 他将她带去了京南的一处宅子,那是他此前身为小家主,为自己置办田宅铺子时特意备的,许久也未曾启用过,却?成了他眼?下?唯一的居所。 宅子很大,却?因?种满了绿竹倍显清幽,小娘子好奇地嗅着清竹香踩过石板道,穿过一道垂花拱门并两?道花木游廊,又绕过一汪碧泉上了白石桥,才赖在梨花树下?一方秋千上不肯下?来。 “走累了,先生。” 她小手抓着簪花藤蔓哼哼唧唧的,还是用了她最习惯的称呼。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家呀。” “临时住着,或许以后便都在这里住了。” 江淮之蹲在她身前,摊开掌心,将一只青色小钥递给她。 “这里暂时没有丫鬟,膳房有个柳嬷嬷是我的乳母,若是饿了可以唤她帮你做些吃食,门外看守的是我豢养的死士,都认识你,但若是他们不在,你想来玩了,便自己开锁进来就好。”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直至符柚眸中渐渐有了疑色。 “怎么了吗先生?” 她也不晃秋千了,乖乖低头看着他。 “你要走吗?” “我不走。” 江淮之失笑?道。 “柚儿也看到了,乾景他不会?悔婚的,我最近会?忙一些,等我好不好?” “好!” 她认认真真点头。 “那我需要做什么呀?” “什么也不用做。” 他微微抬手,拨开她脸颊被?风拂乱的发丝,语调温柔。 “到时,肯嫁我便好。” 小娘子听得直羞,小手软趴趴地去打他的肩膀。 “怎么了么?” 他低声笑?笑?,任由那棉花一般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李乾景给你下?的聘礼单,在我这里,只会?多不会?少。” “谁谁在乎这个呀!” 她声音又娇又甜,砸得他心口酥酥麻麻的。 “我在乎。” 那张薄唇一开一合,从来在她面前只讲圣贤话?的江淮之,此刻却?一字一句说?着最羞人?的情话?。 “因?为喜欢你,便想给你最好最好的。” 符柚小脸通红,恨不得立马从这秋千上跳下?来逃跑,却?被?他抢先一步发现,将那双手都牢牢握在藤蔓上,生生将她禁锢住。 “怎得就要跑了。” 他离得太近太近,清清凉凉的雪松香气肆意倾洒在她的脸上。 “当日?同先生表明心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羞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坏呀……” 小娘子欲哭无泪。 “不许再近了,不许了。” 可哪里只有她,江淮之耳后的温度就从来没有下?来过,眸中倒映的那份娇憨可爱越来越近,他亦是不敢动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喉中愈发干涩,他微哑着嗓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便不近了。” 小娘子更想哭了。 她说?的明明就是反话?。 她虽然羞得要命,可到底眼?前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又如何不会?偷偷幻想。 “那、那你放开我……” 她故意激他。 “我要回府去啦。” 孰料江淮之竟真的放开了她。 眼?底那炽热的情意几乎都要涌出,却?被?他生生克制住,只那不住捻动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娘子站起身来,跺跺脚。 她瞳中似盈有一湾秋水,绕了眼?眶一圈的红霞一路蜿蜒到双颊,将那白嫩的肌肤衬得愈发如雪一般娇艳。 “我有时候……” 她小声开口。 “也挺希望你不要那么守礼的。” 说?罢,她踮起脚尖,樱桃一般的朱唇轻轻点过他的唇心,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只是那温软的触感还未停留过一秒,小娘子便双手捂住小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唯余江淮之愣在原地,在竹间立得好似一座石雕。 良久,他缓缓抬起早已僵硬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尚有她些许余温的薄唇。 “……” “胡闹。” 40-50 第41章 手中虽有小钥,可接连好几天,符柚每每跑过去?,都?是扑了个空。 问膳房里的柳嬷嬷或是门口偶尔守门的护卫,得到的回答也都?是一致的。 三公子没有回来过。 眼瞅着与东宫的婚事一天天近了,朱雀大街上的聘礼运了一整日才罢休,丞相府上下亦是一片喜气洋洋,忙着清点的,忙着送衣的,皆是没闲着,就连宫里的训导嬷嬷也被派过来教习她新嫁娘的礼数。 她本?就不是什么?端庄的大家闺秀,哪里学得来这复杂的太子妃举止,日日学至一更天尚且还不得嬷嬷青眼,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人?帮她,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福气。 也就夜里歇下时,她能抱着那柄凤凰戏云金簪,些微喘上口气。 他让她等他。 可他去?哪了呢? 今日一睁眼,离既定的婚期只有五日了。 嬷嬷依旧对她走的每一步道,行的每一次礼不满意,小娘子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给人?骂了一通后,自己跑去?京南那处栽满竹子的宅邸里躲清净。 江淮之还是不在。 她坐在那日梨花树下的小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晃着,心中顿生委屈。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若与李乾景入了洞房,就真?的再也来不及了? 他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哄骗她,让她几近绝望。 这般想着,她小手捂住脸,竟是放声哭起来。 屋中人?听到动静,抱着一饼新压出的茶叶走出来,惊讶地掩了掩口。 “小柚子?” 江萦月一眼便认出来是她,忙跑过去?扶她。 “你怎么?在这里哭呀?” 熟悉的声音入耳,符柚湿着一张小脸抬起头,眸中顿时愈发委屈。 “萦月…” 她抽抽搭搭着。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阿唤近日有些忙不过来,我帮他瞧一瞧对面的铺子,天热发渴,便来哥哥这里讨些茶喝。” 江萦月给她递了小帕,拍拍她的背。 “不哭了,这是怎么?了呀?” “那你见过先生吗?” 她捏着小帕不停擦着,那泪珠还是大滴大滴往下滚。 “我都?快要成亲了呜” 江萦月闻言蹙起眉。 “我也没有见过。” 她想了想。 “但?是阿唤最近经常出任务,或许是二哥哥有许多事情要做。” “呜……” “不哭了不哭了。” 她连声安慰这快要碎掉的小娘子。 “二哥哥言出必践,我们都?要相信他。” “那也不能连一封信也不寄呀……” 符柚整张小脸都?哭得皱巴巴的,瞧着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江唤的铺子?” “就是二哥哥许给阿唤的铺子呀。” 那秋千很宽,江萦月挤了挤,坐到了人?身边。 “阿唤向来喜欢折腾那些刀枪剑戟的,就用它开了间兵器铺,供来往京城的游侠采买,也给百姓家中磨些切菜的刀。” 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婉,饶是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却还是强装着坚定。 “二哥哥说了,若是阿唤能供得起我生计,就允许我嫁给他。” “先生不缺银子的。” 符柚一只小脑袋无力地靠在藤蔓上,开口闷闷的,尚且还残余些哭腔。 “他就是想看看,江唤有没有对你好的能力吧。” “自然。” 江萦月低声应道。 “可惜这铺子刚起,还未见多大起色,他便日日忙哥哥那边的事,我便常来这边看看,帮他关照一下客人?。” “那萦月你有问过他,在忙些什么?吗?” “没有。” 她摇摇头。 “我最近没与他见过几面。”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柚小齿咬了咬唇。 “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正好我也要回去?。” 江萦月点点头,从秋千上起了身。 “和我一起吧,你也散散心,躲在这里哭多了,容易头疼的。” 小娘子轻轻攀过她的手,一道从那清幽竹林中缓缓穿行而出,去?了宅子斜对面的一间双层铺子。 那铺子装得很是精致,干干净净的,还有三分青桂香,淡淡燃向墙上琳琅满目的短刀长剑,瞧着没有太重的杀气,反倒添几番雅致。 只是甫一进门?,屋后传出的水流声便叫江萦月脚步微微一滞,随即便急匆匆赶过去?。 “阿唤?” 江唤一袭玄色短衣被暗红色的血迹湿了大半,正蹲在水边洗着手,闻言下意识抬头。 “月儿怎么?过来了。” 他起身擦净那双手,笑中满是疲惫。 “这铺子刚起,没有多少人?来的,你不必忧心。” 语毕,他瞧见门?后跟着过来的那娇小身影,连忙一弯身。 “见过符小娘子。” “不用这样的。” 小娘子瞥着那发红的水微有怯意,眉间几分忧虑。 “你你身上好像都?是血呀。” “不是我的。” 江唤笑着应道,低头给了江萦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月儿也别担心了。” 江萦月本?来见他这样就害怕,闻言更是哽咽。 “你干什么?去?了呀……一天天总是弄成这个样子,怪叫人?担心的。” 江唤默了默。 “……杀人?去?了。” 他不想骗她。 “公子在除政敌,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符柚忽然便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先生他很危险吗?” 她知道不该打扰人?家两人?说话,可还是按捺不住。 “嗯。” 江唤不是文人?,说话也从不弯弯绕。 “保住公子的太傅官职,还是容易些的,毕竟公子为?官多年,朝中声望也不低,虽然与小娘子出了这样的事,但?是朝官大多不看私德,只讲利益,四?处游说一番许些好处,便也罢了。” “公子一向注重修身,从未做过这些官场中事,近日也甚是憋屈烦闷,但?人?各有志,摆明?了立场支持江望之的,只要官职不算太大,便私下解决掉了。” “但?……” 小娘子听得紧张得要命。 “但?是什么??” “但?家主?是有心换掉公子的,故而陛下那边很是难办,而且还要迎娶符小娘子不用想便知,是更难的事情。” 她感觉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难过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我……能帮他什么?吗?” 她嗫嚅道。 “我不想只在这里等了。” “小娘子回府去?吧。” 江唤声线低沉,对她说话的态度很是尊敬。 “这处宅子暂时没有护卫了,小娘子不要总过来,叫公子担心便好。” “为?什么?没有护卫,前两日不还……” 话刚出口,她便反应过来。 江淮之说过,这里的护卫都?是他豢养的死士。 那便是……都?不在了。 仿佛是为?有朝一日自保布下的缜密之局,在这一瞬间将线用力收紧,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依次震碎化?为?齑粉,是黑或白皆铺为?向前的路,永也不回头。 爹爹曾无意间提起过,能在朝堂之上活命的人?,都?是有手段的。 只是她今日才第一次,将那温柔儒雅的教书先生形象,与想象中搅弄风云的权臣硬生生合到一起。 她理解的。 一定会付出些代价的。 可是前日还好端端朝她问好,私下里开玩笑喊她夫人?的人?,就在不知不觉间,再也见不到了。 她转过身垂着头,不想再让人?看到她哭,可还想多问些什么?,回眸看过去?,萦月已经心疼地躲进了他怀里。 哪里还好再打扰他们两个。 符柚没再言语,只拖着沉沉的步子,朝街对面走去?,坐在那门?槛上,安安静静瞧着来往的行人?,仿佛在替人?值守一般。 一直望到星斗爬满天际,各家铺子里的油灯都?逐渐燃起,她揉揉坐得发酸的腿,晃晃悠悠站起来,微一抬眼,便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那身影不似平日里挺拔,像是耗尽了力气,再没有劲抬头看着前方的路,只离得近了,余光扫过那淡粉色的裙摆,才稍稍愣愣。 “柚儿?” 江淮之开口便带了几分哑。 “太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府去??” “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小娘子喉中发哽,有些上了脾气。 “你一见我,就赶我回家去?吗?” “只是担心你。” 他走近了些,瘦削见骨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夜深危险,这处宅子也并不安全。” 孰料他那手刚刚搭上,符柚便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来了,不就安全了嘛……” 她呜咽道。 “我不想走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江淮之微微垂首,眸中是话不尽的心疼与不舍。 “柚儿,我可以?的。” 似是舍不得她再难过,一向不敢过多冒犯于她的江淮之,竟抬抬手,轻轻搂在了她腰间。 “要相信我,好不好?” “可我还有五日,就是大靖的太子妃了。” “我知道。” 他凑得更近了些。 “我不会允许的。”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是……” “柚儿。” 他轻声打断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娘子扑闪扑闪睫羽,从他怀中钻出来,才发现零零散散几家准备关门?的铺主?,正好奇地朝这边打量。 她羞红了脸。 “你你不早说” 江淮之瞧她那娇憨可爱的样子,不免失笑,心底连日来绷紧的弦,也被她暖得稍稍松了松。 “这不是没有找到机会。” 春夜的风清清凉凉,拂过他微热的前额,也跟着唤回了他些许清醒理智,生生改了那到口边的话。 “要宵禁了,先生送你回府好不好?” “啊?” 小娘子似是没想到他这样说,一只脚都?已迈入那宅门?,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们不是去?你的府邸上呀?” “天黑了。” 江淮之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勇气,将她的小手小心翼翼牵过。 “太不尊重你。” 只是那掌心温度初初开始蔓延,街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符柚!” 小娘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藏到自家先生背后。 爹爹和娘亲? 怎么?会来亲自抓她呀! 第42章 感受到身后小娘子掐紧了自己的束带,江淮之神色稍顿,竟是从容而立。 “见过?符大人?。” 他不咸不淡开了口。 符从南可不?像他这般淡然,自己家千金疙瘩偷跑出府夜不归宿还不?算,竟还当街与男子拉拉扯扯,整个?脸都拉得十成十难看。 “符柚,给爹过来!” 他尚在那边呵斥,安阳长公主却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将她往自己这边拽。 小娘子不?肯,闹腾得极厉害,小手就是不?愿意松开人?腰间的坠玉束带。 见状,江淮之虚虚拦了下长公主。 “殿下,有话不?妨好?好?说?。” “本宫与你没什?么?好?讲的。” 长公主没多少好?气。 “亏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德才兼备的,也真心感谢过?你把柚儿教好?,结果你与柚儿惹得不?清不?楚还不?算,居然敢当街坏她声誉!” “抱歉,我早便该登门说?明此事。” 江淮之微微抬袖,拱手向二人?一礼。 “我与柚儿心意相通,万望大人?与殿下割爱,将柚儿许配于我,此生,淮之定不?相负。” “荒谬!” 符从南骂道。 “我的确一向欣赏你的才学,若柚儿无?此婚约在身,你我两家门当户对,也未尝不?能考虑,可柚儿是我大靖既定的太子妃,眼下东宫喜事在即,你如此行事,究竟有没有将我符家放在眼里?!” “我明白。” 江淮之温了温声音。 “本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此番行事,的确太过?唐突柚儿,只是事出紧急,望大人?谅解,婚书?与聘礼绝不?会有半分?怠慢。” “皇旨已下,婚期已定,她不?可能嫁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的任何人?,你若真心喜欢她,就躲得远远的不?要?来败坏她声名!” “不?瞒大人?讲,此前我并非没有这般想过?。” 他垂手立于街上,任由小娘子抓着他不?放。 “只是心中喜爱实难割舍,明知前路艰险,亦愿赌上声誉与性命,将柚儿留在我身边。” 符从南闻言,几乎怒不?可遏。 “你想做什?么??” 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鼻尖。 “我警告你,不?要?想着来破坏柚儿的婚事,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可以当今夜之事从未发生过?,但你若再敢得寸进尺,我相府也绝不?是吃素的!” “让大人?失望了。” 江淮之温和笑笑。 “凡事皆可让步,唯独她不?可以。” “你自身官职难保,还想着觊觎我的柚儿!现在便给我滚!” 他为相多年,朝堂之上舌战群儒也并不?在少数,只是涉及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他难免失了理智分?寸,瞧着只像个?痛苦又愤怒的爹爹。 “确实难保。” 眼前这位如玉的公子,语调并不?狠厉,却仿佛座永远也挪不?走的大山。 “所以是江望之传信于大人?,派您来寻的么??” “你们江家自己的家事,我不?屑管。” 符从南语气极差,瞧了眼天色。 “夫人?先将柚儿带回去吧,此人?,我好?生会会。” “我不?回去!” 符柚一直安安静静地听,闻言小手立马攥得更紧了。 “我不?想回去学那些无?聊的东西,站也不?好?好?站坐也不?好?好?坐的,我天天挨骂也没有人?帮我!” “嬷嬷已经回宫了,没有人?为难你了。” 长公主叹息一声,劝道。 “爹娘也是怕你日后进宫了遭人?数落,也并非不?心疼你,今日见你发了脾气跑了,也想着不?去管你,让你好?好?休息玩上一日,谁知你一直没有回府,来寻你方知你与太傅在一处。” “那我之前那次不?也没回府吗?你们也没有管我呀。” 小娘子倔着。 “为什?么?今日就偏偏要?我回去?” 此言一出,江淮之镇定自若的脸上,不?由得变了变神色。 “什?么?之前那次?” 符从南果然敏锐地捕捉了她的话,脸色愈发难看。 “哪一次?太子说?你生病了,留你在东宫休息那一次?” “我什?么?时候留在东宫了?” 她小脑袋不?灵光得很,惹得江淮之几近扶额,恨不?得将她小嘴堵上。 “那你是去哪里?了?!” “我跟先生在一起呀!” 小娘子什?么?都敢往外说?。 “我发好?高的烧,是先生一直照顾我,哄我睡觉,陪了我一整晚,第二天早上醒来还给我买了吃食,李乾景怎么?说?我在东宫啊?” 江淮之微微用?力,将她始终扒在他腰间的小手彻底扥开。 他原本的意思,也是叫长公主带她回去,他好?生与丞相大人?讲上一讲,毕竟是柚儿的生父,他自然是想以礼待之,不?愿意走那威逼利诱的路子。 只是这小娘子一番话水灵灵往外一说?,他简直就与那禽兽无?异,哪里?还敢谈什?么?嫁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是。 符相与长公主亦是一副闻所未闻的震撼模样,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等符从南回过?味来,几乎想都没想,上去就朝人?胸口重重砸了一拳! 江淮之并未预料到,被?打?得猛得后退两步撞上宅子外墙,胸口震得生疼。 符相仍不?解气,像气疯了一般,扑上来还要?打?他,他挨了两下,微微皱起眉,抬手挡住了那不?要?命的拳头。 “丞相大人?。” 他嗓音微哑,将人?生生拦下。 “我并未有分?毫冒犯过?柚儿,那日来不?及将她送回府,只得寻了个?医馆治病,不?是大人?想得那样。” “我凭什?么?信你?!” 街头已传来打?更声,符从南的怒吼在这寂静的夜里?入耳格外响亮。 “你好?歹也是圣贤罐子里?浸大的,教书?育人?这么?些年,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爹爹,他没有欺负过?我!” 小娘子在娘亲怀里?挣扎着,宫中嬷嬷关于新婚之夜的教习蓦然涌入脑中,她才反应过?来爹爹误会了什?么?。 “就只是我生病了,先生陪了我一晚呀。” 符从南根本没办法描述他当下一刻的感受,似乎活了大半辈子,都绝没有听过?这样的事迹。 “你让太子殿下帮你瞒了,对吗?” 他语气严厉,神色复杂得不?像话。 “太子殿下知道你与江太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同时,还帮你瞒了,是吗?!” “我没让他瞒呀。” 符柚小声嘟囔着。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李乾景这么?跟你们说?的。” 尾音落下,她身后的娘亲身子一软,险些站不?住。 “柚儿……” 长公主神情恍惚,掩面而泣。 “新婚之夜不?落红,你可知是怎样的后果,你这孩子,真是疯了……” “都疯了。” 符从南颓废地抬起头,使劲才扥着自己胡子。 “整个?大靖都疯了。” 小娘子乖乖站在原地,瞧着自己愈显苍老的爹爹娘亲,小手下意识攀上粉裙,一时有些无?措。 她觉得她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 可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选了个?喜欢的人?,想要?共度余生。 “爹不?知道,爹还能给你什?么?。” 符从南终于冷静下来,满眼悲戚瞧着自己女儿。 “半生官场浮沉,扶陛下登基那夜几乎丢了性命,刀伤剑伤一下雨都要?发痛,一日也未告过?假,这才和你娘亲一起,给了你哥哥六部的官职,给了你姐姐与镇国将军府风风光光的婚礼,又给你要?来了这母仪天下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地位。” “你不?想念书?,那便不?念,你喜欢赖床,一日也没叫你早起请过?安,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爹都心甘情愿,你不?知道,爹听说?太子殿下是真心喜欢你的时候,有多高兴。” “可你什?么?都不?想要?!” “对不?起,爹爹娘亲。” 小娘子低着头,喉中亦是哽咽起来。 “柚儿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爹也没办法!” 符从南一挥衣袖。 “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不?从便是抗旨,爹救不?了你的命,也救不?了符家的命!” 语毕,他重重叹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走吧,夫人?。” 他牵过?长公主的手,留下个?颤悠悠的沧桑背影,一次也不?愿再回头。 “没几日了,别管她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大不?了,就把我这条老命,赔给陛下……” 符柚小声唤着爹娘,追出两步,又忽然蹲在地上,偷偷哭起来。 “先生”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几近嚎啕。 “我们真的还要?在一起吗” “要?。” 江淮之俯身扶起她,眉眼满是心痛,出口却仍是坚定。 “这些委屈,我会一一奉还。” 语毕,似乎是听见树间风声,他那温和的眸色,骤然被?阴冷爬满。 “看够了吗?” 他声音一下子太过?阴沉,吓得小娘子的哭声都止了一瞬。 果不?其?然,树后随之传来一阵抚掌声,江望之大笑着,好?整以暇地走出来瞧着他们。 “三弟,好?精彩啊。” 他挑挑眉看过?去,一展折扇。 “被?老丈人?打?骂又不?能还手的感觉,可好?啊?” “自是好?得很。” 江淮之站起身,面如薄冰。 “上次我便在想,月儿落水之事如何被?你发觉,现在想来,唯有二字。” 他语气凉凉的。 “仁慈。” “不?愧是我三弟。” 江望之合掌笑道。 “我回来看过?家中事务,一切都井井有条,唯有个?丫鬟什?么?错也没犯,偏偏被?赶去柴房做最末等的事,十年身契还改为了百年死契,我瞧着蹊跷,仔细盘问过?才知,原是她跟去小潭目睹了那一切,心脏却被?刺歪了,成了唯一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 “的确。” 江淮之微弯唇角。 “当时若是赶尽杀绝,哪有今日之事。” “呵,后悔了?” “后悔极了。” 他轻笑出声,反手将小娘子搂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 “你这是…” 话还未说?完,只见夜色中煞白剑影闪现,尚未待人?反应过?来,那利剑竟直逼而来,顷刻之间便从身边划过?! 几乎是同一刻,江望之痛嚎出声,捂住左手处蜷缩在地。 他的手筋,竟当街被?人?生生挑断了! 江唤收回剑,单膝跪地。 “公子,断得不?能再断了。” “做得不?错。” 江淮之开口冰冷,眸中浮过?一丝狠厉。 “敢请教二哥,这样还算不?算得上仁慈了?” “你你天大的胆子!” 江望之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当街伤你兄长,你如何敢的!” “我如何又不?敢的。” 他居高临下,淡淡睨着那地上挣扎的人?。 “当年谢姨娘伤我之时,你可问过?一句兄友弟恭的伦理纲常。” 巡夜的京城守卫军听得动静,只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赶来,瞧见是他站在那里?,慌忙一拱手。 “太傅大人?。” 那守卫自是不?认识那江家二郎,只出声唤了句他。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有人?当街行凶,伤了大人??” “无?妨,你们忙去便好?。” 江淮之面上看不?出喜怒。 “是我自己的事情,很快会处理好?,扰乱宵禁,还请见谅。”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守卫打?了几圈官话,便继续巡夜去了,任凭江望之怎么?喊,也没回头管过?他。 “的确太晚了。” 仰头看了几颗星子,江淮之将小娘子揽得更紧了些,一只手掌始终没从那眼上放下来过?。 “就不?送二哥了,二哥路上小心些,莫要?被?巡夜的人?抓住,送进牢里?可就说?不?清了。” 说?罢,他领着符柚进了府邸,将那宅门重重关上。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柚儿。” 他语调很快放得又轻又柔。 “这下好?像真的,只能先在先生这里?凑合一宿了。” 第43章 街上?痛苦的低嚎被那道厚重的宅门隔开?,符柚耷拉个脑袋,听着寂静春夜里的蝉鸣,良久才应了他。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声音很小,不仔细听都听不甚分明。 “总喜欢多?想。” 江淮之没有松开?过她的手,只安安静静领着她走过那四面?松涛竹韵,绕过一方白石溪景,进?了主院的屋子?。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分毫。” 地上?满铺的鹤唳山林绒毯踩上?去很是舒服,小娘子?被?放到软塌上?,扑闪着一双圆眸看他忙前忙后。 “先生还疼吗?” “不疼的。” 他娴熟地煮着茶叶,温声安慰道。 “我插手了符相为你准备好?的生活,本?就不该得到他半分的喜爱或尊重,你说什么或是不说什么,都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唔” 她小脸不知怎得,微微红了。 “先生好?会哄呀。” “这便算哄了么?” 江淮之失笑。 “柚儿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可真是低。” “如果先生是标准的话,那真的不算低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娘子?嘟囔一句,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我怕不是那情人眼中的西施。” 这似乎是他连日以来说过最直白露骨的话了,惹得他一张玉面?上?也偷了她三分霞色过来,末了还不忘补充句。 “这薄薄茶烟,倒也挺烫人。” “那自然是啦!” 她嘴甜得很,眼瞅着他端了新茶过来,也不免有了些笑模样。 “萦月今天也来府上?喝茶了,好?像与先生方才手中是同一饼。” “是江南新送来的竹叶青。” 江淮之递给她一盏,润了润嗓。 “最近夜里还是凉,方才在街上?站了许久,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微烫的茶水下肚,还未等她搜刮些什么好?词来盛赞这盏碧汤,那肚子?忽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 符柚面?上?微窘。 “才、才不是我的声音。” 太丢人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又是胡乱说话又是出丑的,他该怎么看她呀! 更何?况… 江淮之没忍住,竟是罕见地笑出声来。 她羞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可手足无?措之间,那小肚被?手臂压到,又是一阵抑扬顿挫的低鸣。 他笑意更盛了,修长的手指微微掩口。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没见过自家先生这般笑过,平日里的笑饶是温柔,也大多?都是淡淡的,可眼下他那副憋也憋不住的样子?,像极了像极了什么呢? 像极了一棵清幽雅致的碧竹,忽然在竹尖上?盛出朵明媚的花来。 好?奇怪的形容。 小娘子?痛苦地闭上?眼,哼唧着。 “你别笑啦……” 江淮之堪堪止住那清冽好?听的笑声,清澈的一双眸里盈满了宠溺。 “饿肚子?了?” 他开?口带了几分促狭。 “在府门?口坐了一日,也不知道找些吃食。” “不开?心了嘛!” 她羞得直闹。 “不开?心的时候不想吃东西,现在心情好?了就就饿了。” “我去唤柳嬷嬷罢了。” 他无?奈起身,鬼使神差点了点她的鼻尖。 “上?次便允诺你,若有机会亲自给你做,机会这不是来了。” “真的吗真的吗?” 此话入耳,小娘子?登时有些雀跃。 “我没做过,但我可以帮着一起的!” 可江淮之只取了个厚厚的毛毯,将她里里外外裹了个严实,还不忘给她榻上?放个软枕。 “别受凉了。” 他温温柔柔嘱咐着。 “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做。” 房门?被?轻轻带上?,符柚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小手裹紧了毯子?在地上?不安分地走动着。 是一间燃着雪松香的卧房,与他身上?的气息无?两。 白玉软塌的四周挂满了古字画,越过几方笔墨架,斜前方是一张金丝楠木的长书案,上?面?零零散散躺着几册书,瑞兽小炉浮出的小烟浅浅绕在几封折子?书信上?,她只扫了一眼,没有去看。 再往里走些便是架梅兰竹菊的长屏,将内里深深隔开?,她扒着屏边小心往里瞧了一眼,是一方悬着软烟罗兰草帐幔的雕花檀木床,并?一些常用?的家具,她亦是没好?进?去。 她潜意识里觉得,还是不要乱动先生的东西为好?,便又坐回了那白玉软塌上?,抱着小毯乖乖等着。 可是等了许久许久,也没等到人来。 她小心翼翼把毯子?叠整齐,沿着外廊摸着黑一点点往前探着,这院子?里一个丫鬟也没有,自然也没有人为她指路,好?在有处小屋子?的灯亮得很明显,小娘子?想了想,便轻轻敲门?进?去了。 果然是一间膳房。 江淮之正?立在锅前忙活着什么,听得动静一回头,才稍稍有些尴尬。 “是不是等得太久了些。” 他侧侧身,想挡住边上?那微糊的一道菜,却被?她一眼就瞧见了。 这回倒是轮到她笑了。 “先生不是讲过什么,‘君子?远庖厨’嘛?” 她蹦蹦跳跳地在旁边捣乱,看着心情好?了很多?。 “实在不行,我们就喝一晚上?茶水也挺好?的呀!” “君子?当够了,不太想当了。” 他不禁莞尔,似是话中有话。 “进?门?时与你说的凑活一宿本?是常用?的官话,这下倒成真的凑合了。” “不许跟我打官腔!” 小娘子?噘噘嘴,小手大胆地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腰。 “我又不是那些讨厌的朝官。” “好?,是先生错了。” 江淮之腾出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她不安分的爪子?。 “再胡闹,今晚怕不是真的只能饮茶了。” 她调皮一笑,清凌凌的声音便随着她端出去的碗筷,一道去院里的石桌上?了。 膳房里温度高?,烧得正?旺的柴火透过菱花窗,将那小石桌都烤得没那么凉了,她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又饿了半晌,才见江淮之托着个小托盘,将两道小菜一盘糕点,并?三只蒸好?的小馍放到了她面?前。 “……我尝过了。” 他柔和的眉眼间写满了窘迫。 “不用?硬夸好?吃。” “好?吃好?吃,就是好?吃!” 小娘子?似是真的饿坏了,连夹好?几大筷樱桃肉还不忘嘴里夸个不停。 “先生好?厉害呀,做什么都能做成!” “属你嘴甜。” 江淮之坐在她对面?,瞧着她那可爱率真的样子?,心中是少有的片刻安宁,仿佛连日来的奔波终于有了栖息口,叫他说不出来的放松。 他遇到她之前,从未想过成亲,可眼下却有无?数个瞬间希望,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会如此刻一般。 原来成亲与改变江家现状的理想,从来都是不冲突的。 他只是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就像是眼前的小娘子?饿狠了胡吃海塞,落在他眼中,远比端庄大方、食不言寝不语的贵女们可爱生动得多?。 她像个真正?的人。 绝非高?门?大户千篇一律的模子?。 似是那目光太过灼热,符柚意识到什么般,忽然抬抬头。 “先生怎么不吃,只顾着看我呀?” “先生不饿。” 这是实话。 “柚儿不嫌弃,便多?吃点。” “你有心事。” 小娘子?揉揉鼻尖,也稍稍住了住筷。 “我好?像是有点笨笨的,但是也想帮先生点什么呀。” “……嗯。” 他其实不太习惯将不好?的情绪说与人听,斟酌了半晌才开?口。 “说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听余公公讲,陛下为了乾景,不愿意将我换掉,我想面?圣要一道明旨以保后路,但家父与皇后娘娘皆不想留我,百般阻拦,时至今日也未能见上?一面?。” 他仍是淡淡道来,只那嵌在桌沿上?的指尖,暴露了些许烦闷。 “陛下没有几日了,病榻之间凡事也做不了什么主,届时新帝登基,换与不换还不是乾景一句话。” 还有更重要的,他没有说。 他也想给柚儿明媒正?娶,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 他需要一道圣旨。 一道听起来只有陛下疯了才能下的圣旨。 “好?像是有些难办。” 小娘子?皱起好?看的眉头,想了想。 “宫中现在应该都是帝师大人和皇后娘娘说了算,别说面?圣,进?宫都难些吧。” “嗯。” 江淮之递给她一块亲手打的杏花糕,温声哄了。 “没什么的,好?好?吃饭,不要琢磨这些了。” “我会给先生想办法的!” 她认认真真点头。 “你先吃饱好?不好??我好?好?想一想。” “当然好?。” 他眸中有些疲惫,却无?半分怀疑。 虽说他更希望一切都交给他,不想让柚儿为此忧心,但还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 他再想办法就是了。 心事说上?几番,终究是轻松些,桌上?的饭菜很快便用?完,江淮之唤嬷嬷来收了碗筷,便在卧房前的小白石阶上?寻到了乖乖等他的小娘子?。 “不是说好?了,我与嬷嬷交代几句便来,让柚儿先回屋么?” 他坐到她身侧,虽是嗔怪,语调却是万分宠爱。 “当心着了凉。” “挺暖和的呀。” 折腾了一日,又安安生生坐了会,小娘子?的眼睛都险些要睁不开?,见他坐过来了,毫不犹豫便整个人倒在他肩上?。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先生怀里很暖和。” “……胡闹。” 他微有无?奈,侧目瞧见夜里清冷的月光淡淡投映在她娇嫩的小脸上?,耳中听着她的呓语,下意识壮了胆子?。 瘦削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他只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果然,怀中的小娘子?闭着眼睛,唇角却明显弯了弯。 “先生真的不当君子?了呀。” 她困的时候,声音总是又甜又糯,叫人恨不得将天上?月云边星都捧出来给她。 “柚儿又被?抱了。” “还当,只是当得不算十成十了。” 江淮之与她开?着玩笑,手掌微微下移,轻拍过她的背。 “吃饱了就困。” “不要回屋。” 符柚小脑袋在他胸口处蹭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眼睛都闭上?了,还怎么看?” 他像哄孩子?入睡一般,温柔的语调缓缓传入她耳边。 “就是很好?看。” 她任性地嘟囔着,在他怀里更是安心到发昏。 “希望天永远也不会亮。” 呼吸声渐渐在这片星空下变得均匀,江淮之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娘子?,娇憨的睡颜让他不由得抬起手,小心地抚过粉白的脸颊。 “嗯,希望天永远也不会亮。” 他低声回应着,修长的手指慢慢向上?,拂开?了她额前的碎发。 借着柔白色的月光,江淮之低下头,带着无?尽的缱绻爱意,用?那薄唇轻轻吻过她额上?的每一寸肌肤。 “你也永远不会再走了。” 第44章 第二日小娘子醒来时,目之所及处已然没有人了。 身下是昨日没敢靠近瞧的雕花檀木床,她一只玉手?掀开?那绣着兰花的软烟罗帐幔,小脚踩上绒毯,刚刚披好外衣,便有人推门来迎。 “符小娘子醒了。” 来的是这府上唯一的嬷嬷,她记得江淮之说过?是姓柳,是他的乳娘。 “柳嬷嬷好。” 她乖乖朝那头发微白的中?年妇人问了好,没?端一点小姐架子。 “我家先生出去了吗?” “公子一大早便走了。” 嬷嬷应着,给她端了热腾腾的饭来。 “他吩咐过?,小娘子若是醒了,便让您尽快回相府。” “啊?” 符柚刚刚喝下一口热汤,闻言险些呛着。 “怎么刚起来就赶我走呀。” “小娘子身份在此,不?好总留在府上的。” 柳嬷嬷如实相告,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况且……”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况且什么?” “相府那边有消息,太?子殿下在您的院里等着。” 这下她是真的呛着了。 嬷嬷慌忙上去顺着她的背,她咳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找回声音。 “不?是,李乾景为什么会在我院里?” “按常理?,新婚夫妇在吉日之前是不?该见面的。” 柳嬷嬷面容和善,不?似她那般惊讶。 “只是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想做什么自是无人敢拦的。” “……” 好无语。 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饱了就没?再多休息,整理?好衣裙便被嬷嬷领着往外走。 “符小娘子。” 一路无言,只是到?府门处,那柳嬷嬷忽然开?了口。 “公子近日心狠,也是为了小娘子,还请您不?要介意。” “我没?有介意过?呀?” 符柚有些莫名其妙。 “我这个人脑袋不?灵光,嬷嬷要有什么直说就好了,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的。” “……” 柳嬷嬷沉默一瞬。 “公子杀人伤人,不?愿意让小娘子知道,他担心您见了他的样子害怕,也知您日日在这里盘桓,忙了一整日连家也不?敢回,奴婢瞧着心疼。” “故而奴婢斗胆,求小娘子事成之前,先不?要来府上了。” 符柚听明白了。 但这叫什么话?! 她见过?江淮之掐李乾景脖颈的样子,也听过?他当街砍伤江望之的声音,她的确是心有余悸,但她知道,他只是被逼无奈。 谁也不?愿意成日发疯发狠,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展露出来,只是明知千难万险还要相爱的那一瞬,谁也没?有错。 她没?有错,江淮之没?有错,李乾景自然也没?有错。 可眼前的嬷嬷这么说,好像是在怀疑她对他的喜欢,还颇有些排外的姿态。 就似乎,她从来不?该跟这座府邸扯上关?系一样。 “我可以不?来,让先生回家休息。” 毕竟是他的乳母,她心里头不?舒服得很,却也生生摁下。 “但也希望嬷嬷知道,喜欢一个人只会理?解不?会介意,不?要将我揣测得太?狭隘。” 她声音虽甜,话?却难免说得有些重了。 “怎能不?狭隘。” 孰料柳嬷嬷话?锋一转,与先前慈眉善目的样子竟是判若两人。 “我家公子的路虽走得坎坷,却也是一生顺风顺水的好福气,如今遇上符小娘子,前途未卜日日忧心还不?算,满京城只要有人提起他,谁都可以唾骂一句,从前的玉公子,被你生生扥进泥里去!” 小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箩筐话?砸得直发懵,反应过?来的时候也生气了。 “先生与我两情相悦,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教?训我?” 她也懒得收着了。 “我脾气算不?上好,你若是这个样子,我也不?想因着先生给你几分薄面了。” “奴婢是下人,小娘子不?必给奴婢薄面。” 柳嬷嬷很快应了。 “只是少让公子训斥奴婢三?分便足矣。” “什么?” 她之前还觉得奇怪来着。 明明自己?常来这座府上转悠,却没?见过?这柳嬷嬷几次,有时候饿了也就自己?跑去街上垫垫肚子,从来没?像江淮之嘱咐过?一般,上来就麻烦人家,但也从没?被人家接待过?,有时候找也找不?见人。 她不?是什么喜欢耀武扬威的大小姐,只怜她年老,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更是没?跟江淮之告过?半个字的状。 怎么这话?从人嘴里说出口,好像她是个斤斤计较的恶毒主母一般? “我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训斥过?你,跟我也没?有太?大关?系。” 李乾景还站在她院里,符柚也不?想再多废话?耽搁时间了。 “你喜欢把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那我不?来就是了,先生问起来的时候,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柳嬷嬷瞧着她跑远的背影,心下生恨,将掌心那处小药瓶用力握紧。 三?公子向来是个心细的,自从发觉那膳房的锅灶日日都没?用过?,便知是那符小娘子从没?在府上吃过?饭,也不?免训斥了她几次。 可明明是小娘子从来没?叫过?她,喜欢自己?跑到?街上找吃食,这三?番五次下来,听公子的口气,倒像是被人添油加醋告了状,显得她日日怠慢一般。 她是下人,受些委屈本?是常事,可她无法接受,那曾经被人奉为神明一般的公子,如今却活成了说书人口中?的谈资,将他的私德肆意编排,平白惹无数百姓看笑话?。 只要没?了这符柚,公子仍旧是那个衣不?染尘光风霁月的公子,是那高高在上的江家家主,太?子太?傅。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好在今日的早膳,她吃得很干净。 算算时间。 大抵正好在吉日前一日吧。 谁都不?耽误- 符柚一只脚踏入饮溪苑时,院子里静得连掉片花瓣都听得清楚。 似乎是终于见她来了,罚站的丫鬟们齐齐松了口气,辛夷更是朝她不?住地使眼色。 她顺着辛夷的目光扫过?去,只瞧见李乾景面色铁青地坐在石凳上,已然喝过?了三?壶茶。 喝这么多,都不?去更衣的么。 她腹诽着,走到?他身前。 “找我有事呀?” 听见她的声音,李乾景脸色肉眼可见的缓了缓。 “你昨夜,是不?是又找他去了?” 他开?口仍带些不?小的情绪。 小娘子想翻白眼了。 “这种事情我们已经吵过?不?说十回也有八回了。” 她也没?什么好气给他。 “该说的话?我也都说出茧子来了,你又专门跑过?来听一趟吗?” “我知道,小柚子不?喜欢我。” 少年眸中?褪去了几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疲惫。 “可我还是忍不?住生气,忍不?住跑来兴师问罪,见到?你的那一刻,又怎么也凶不?起来了。” 他抬眼看着她,难过?得快说不?出话?。 “我小时候和你吵得太?多了,现?在也不?敢吵了,因为我觉得你一直会是我的,就总也改不?掉那混账样子,也不?怪你转了心意。” “但是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对小柚子很好的,而且你在后宫,那个人在前朝,再也不?会来烦你了,我也绝不?介意之前的事,我们两个好好过?,好不?好?” 小娘子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意思?” 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你要把我关?起来?!” “后宫本?就不?允许任何?男子进入。” 李乾景没?觉得有什么。 “这样也好,他若敢踏足后宫,我完全有理?由判他死罪。” “你不?可以!” 她下意识喊道。 可微弱的呼喊哪里抵得过?少年手?中?的权力,李乾景变了变脸色,心里头醋得要命。 “江淮之真该死。” 瞧着眼前陌生的小竹马,她彻底意识到?。 没?有什么是能越过?皇权的。 一旦坐上了那天?家的婚轿,哪还有回天?之力。 镇了镇心神,符柚想起江淮之昨夜的话?,心怀忐忑开?口。 “快到?皇后娘娘的生辰了,你近日有进宫吗?” 她没?怎么撒过?谎,更何?况李乾景平心而论没?有什么真正对不?起她的地方,如此蒙骗于他,她心里难免愧疚。 “最近也就日日上个早朝,实在是太?忙了,没?怎么往后宫走,怎么啦小柚子?” 李乾景对她的话?没?有半分怀疑,反倒因着她主动与他说了家常,高兴了起来。 “我…我有点想进宫看看皇后娘娘。” 她眼神飘忽不?定。 “但是宫里最近的守卫太?严了……他们不?肯让我进。” “谁胆敢不?让你进?!” 少年拍案而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没?事没?事,你别生气!” 符柚本?就紧张,被他这一下差点吓昏过?去。 “你忙你的就好啦…就是有没?有什么东西,我可以随时进宫玩呀?” 她话?说得七零八落,目的性也太?过?强烈,可李乾景二话?不?说,就解下了他腰间的玉佩。 “对不?起小柚子,我太?笨了,这种事都能忘。” 他将玉佩平放在她掌心上。 “你拿着这个进去,所?有人都就知道是我让你进宫的,每个地方都不?可能有人拦你。” 小娘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来了入宫面圣的信物?,一时有些无措。 她低头,摩挲着那微冷的白玉。 李乾景会难过?吧。 毫无保留的信任换来的只是欺骗。 她也挺不?是人的。 “这个本?来就该是你的!” 少年蹦蹦跳跳在她周边晃着。 “你怎么瞧着还不?开?心呀,小柚子?” “没?……没?事。” 小娘子连忙握紧那只玉佩。 “……谢谢。” 她声音很小,低着头小步小步跑回屋去了。? 李乾景瞧得一头雾水。 她……道什么谢呢? 第45章 江淮之捏着那方玉佩,在宫中可谓是畅通无阻。 那夜小?娘子在他回府必经之路上将他拦下,把这太子信物亲自递到他手上时,他是惊讶的?。 他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这个,她?也没说一句话?,给了他便自己跑走了,他连邀她?去府上喝喝茶水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此后更是一连两三日都没看见过她?。 他心里觉得奇怪,只是日子越近,越是诸事缠身,陛下始终昏迷不醒,直到今日才?恢复了清明?,他来不及想别的?,匆匆便朝那帝王寝宫赶过去。 眼下是早朝的?时辰,江承璋去殿上监事了,门口只有?自己的?眼线余公公守着。 “大人怎么来了。” 余公公瞧见是他,忙忙上前行礼。 “这是如?何进来的??” “说来话?长。” 他没那个力气与人细细解释,四个字便打发了。 “陛下醒着?” “醒着,今日可算醒啦。” 余公公登时面有?喜色。 “早膳也用得比平日多,奴才?瞧着心里头高兴得很。” “有?劳为?我守一下这里。” 江淮之颔首,淡淡与人嘱咐了,便轻手轻脚推开了寝宫的?门。 龙榻上的?背影愈显苍老无力,似乎连回头看来人的?力气都没有?,听得一点点动静,才?稍稍动动,顺势滑落一条厚厚的?绒毯。 他走上前去,将那毯子拾起重新盖到人身上,才?后?退一步,双膝落了地?。 “臣江淮之,拜见陛下。” 皇帝有?些费力地?扭过头来,瞧见那端方清雅的?模样,不由得咳了几声?。 “你来了。” “是。” 他恭谨应道。 “早便得了余公公的?传话?,却时至今日才?面见陛下,是臣有?罪。” “不怪你。” 那声?音松松垮垮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你的?父亲,不让朕见你。” “臣行事荒唐,不得家?父喜爱,当是如?此的?。” “是荒唐啊。” 皇帝倚在枕上,叹了一声?,似乎也没什么力气苛责了。 “你与朕的?儿媳不清不楚,朕不可能没有?意见,可朕是要死了,脑子却也没坏你的?父亲要扶你那个二哥做帝师,朕瞧着实是不行啊。” “臣明?白。” 江淮之垂眸道。 “臣所作所为?,叫陛下失望,只是陛下为?了乾景,为?了我大靖江山,还愿意给臣一次机会。” “你是看着景儿长大的?,他对你的?依赖,也远胜于旁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足足咳了三?次才?说完。 “朕若还有?条命在,或许还有?时间,为?他重新培养个师长出来,可朕没时间了你一贯博闻强识,优秀得很,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朕瞧着像任命,实为?托孤啊。” “谢陛下信任。” 尾音落下,江淮之一袭米金官服,轻轻叩了首。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臣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不要再做傻事了。” 人之将死,说出口的?话?也直来直去。 “朕给景儿留了你与丞相两大臂膀,景儿必须娶符柚,朕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今后?不要再走错路,朕泉下有?知,也定当心安。” 此言一出,江淮之缄默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是。” “朕没力气了。” 皇帝颓废地?笑笑,听到他的?这份允诺,才?终于将吊着的?那一口气松了半口。 “那桌上有?笔墨,也有?朕的?玉印,你自己……给自己拟个旨吧。” 江淮之起身,坐到那御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抚平洒金的?宣纸,眼神忽得暗了暗。 他写着,那边的?皇帝还在念叨着。 其实他没有?忍心把话?出口。 他知道,陛下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回光返照。 人非草木,怎能不心伤。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与你的?父亲,朕的?先生不一样,你这个孩子,瞧着儒雅,却是硬骨头,认死的?道理,谁说也不管用,逼急了,连朕都能杠上一杠。” “可朕就喜欢你这个性子,也只有?你这样的?孩子,能镇得住景儿,说来也好玩,他小?的?时候,挨了你的?手板,跑过来与朕告状,朕问他,咳咳要不要换掉你,他倒是第?一个不干了,还千般维护你,有?趣得很。” “你那哥哥,先生领给来给朕瞧过,也是个好孩子,才?学不在你之下,只是对皇权太过敬畏,景儿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哪能事事都恭维着来,他那么小?,旁边若都是一味的?夸赞,会毁了他啊……” 仿佛此刻,龙床上不再是那人人山呼万岁的?天子,只是个临终絮絮叨叨、放不下孩子的?垂垂老者。 他像在讲什么没有?逻辑的?故事,想到什么,就念叨些什么,偶尔说至乐处,还不免会心一笑,将那快僵死的?唇角费力勾上一勾。 江淮之听着,眸色复杂,微微顿了笔。 草拟旨意,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按陛下的?意思,这份圣旨,已然拟完了。 保留他的?官职,任命他为?新任帝师,江家?新家?主。 是天大的?圣恩。 可他迟迟落不下款。 似乎是觉察出了什么不对,皇帝停下了那些回忆,哑着嗓子问他。 “可是拟好了?” “……回陛下,快了。” 他罕见地?在御前声?音发颤。 “快了便好。”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似是此生无憾。 “朕再坚持坚持,等景儿成了亲,有?你,有?从南,朕也就能放心地?走了……一定要照顾好景儿,从南年纪也不小?了,你帮着朕瞧瞧,他那个儿子,叫符慎远,若是还行,就帮朕提拔提拔。” 他说得全是托孤的?话?,却刺得人心里直痛。 总该自私一回。 信任换来的?,永远不一定是信任。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微微冷下面色,掩过眸中那一道狠厉,下笔飞速。 他亲手写了。 将丞相幼女符柚,赐婚帝师世家?家?主,江淮之。 皇后?之位,另议。 落下那最后?一个笔画,他轻轻搁好那上好的?狼毫笔,端着圣旨取了御印,重新跪到了天子身前。 “请陛下过目。” 他当然知道,陛下哪里还有?力气过目。 果然,皇帝扯着一丝笑意,挥了挥手。 “朕哪里还看得清这字,眼前都浊了。” 他颤颤巍巍起了起身子,勉强才?将那方御印攥在手里。 “也罢,你这孩子,最是重这些仪式,你的?任命旨意,朕亲自给你盖。” 只是那浑浊的?一双眼,眯成条缝也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凭几十年来的?感觉摸索一阵,将御印悬在了落款的?上空。 “可是这里么?” “……回陛下,是。” 江淮之逼着自己开了口。 “这几十年,还是没白干啊。” 皇帝笑呵呵的?在那圣旨上落了印,才?重重躺回床上,呼出一口气。 “愿我大靖,千年万年,长盛无息。” “愿我大靖,千年万年,长盛无息。” 江淮之微微低眸,将那话?复述上一遍,方缓缓把那道旨意收回手中。 圣旨已成。 从他念出圣贤书上的?第?一个字开始,他从来没想过,假传圣旨这样的?不忠行径,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你去吧。” 皇帝阖了阖目,似乎是在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记得,照顾好景儿。” “臣遵旨。” 将那道圣旨收入袖中,江淮之慢慢起了身,朝着那尽忠了二十余年的?天子,又深深拱手行了一礼,用最全的?礼数,缓步退出了寝宫。 瞧见他从里间出来,余公公匆匆迎上来,引了他到角落处说话?。 “大人可拿到旨意了?” “……嗯。” 江淮之面上看不出喜怒。 “承蒙陛下器重。” “虽说帝师大人与皇后?娘娘皆不满于您,但陛下心中,还是倾向于您的?。” 余公公笑着拱拱手。 “这是天大的?圣恩啊,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微微抬头,炽烈的?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也驱散了他眸中挥之不去的?黑雾。 到散朝的?时辰了。 是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一切都来得及。 “我该走了。” 他温了温声?音。 “多谢公公照拂,江某定好生相待。” “大人哪里的?话?,您快些出宫。” 余公公朝着宫外的?方向,扬了扬手中拂尘。 “今日宫中有?大事,大人就先不要在这里待着了,以免被人瞧见了徒增变数。” 江淮之微微皱眉。 “什么大事?” “不瞒大人说,大人想必自己也看到了。” 眼见着四周无人,公公压低了声?音。 “陛下此状,与回光返照无异,最多怕也只是今晚,可陛下临终前唯一心愿,除却大人您,便是瞧着太子殿下成亲。” 他心中忽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何意?” “皇后?娘娘为?全陛下心愿,将太子殿下的?婚事提前了一日,算算时辰,眼下那婚车,应当已经去相府迎了。” “为?何不早说!” 江淮之几乎下意识怒吼一声?。 “这……” 余公公也觉得无辜了。 “这与大人也没关系呀,大人趁着早朝,拿到这任命的?圣旨,不就可以了吗?” 不能。 不能让柚儿上了那婚车! 顾不上再唤人来取马车,江淮之揣好袖中旨意,迎着骤然四起的?狂风,迈开步子直直朝相府跑去。 第46章 相府门前是一派喜气洋洋,牌匾上的大红绸花高高挂起,自两侧檐角又?垂下来两方绸带,孩童叽叽喳喳地围在门前,吵着要小厮手里的喜糖。 江淮之费力挤进去时,鞋底早已沾满了花童沿街洒下的花瓣,不用想便知,那游街的花车,当是?已经出?发了。 怎会这般突然。 也难怪柚儿半晌没个信! 他心里急坏了,目光所及之处却无一人识得,似乎叫得上名字的人物都跟着花车走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些末等的丫鬟嬷嬷。 “太傅大人在找姐姐吗?” 身后蓦然传来一小声呼唤,他匆匆转过身,只辨了一瞬,便认出?站在系满金流苏红纱幔树下的,是?那日香市上的一个符家旁支。 “我在。” 他出?口也顾不上寒暄。 “柚儿往哪边去了?” “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大人怎么还对她念念不忘。” 符乔面色稍显不爽,却也在这位玉公子面前按捺住了。 “又?是?东宫太子又?是?太傅大人,姐姐可?真有本事。” “我是?来问你话的,不是?来听你阴阳柚儿的。” 江淮之闻言,眸色也冷了冷。 “你若无心与?我好好讲,我亦没有心思在你这里浪费时间。” 符乔被他那忽然发寒的瞳吓得后退一小步,也没了方才编排姐姐的气焰。 “乔乔儿没有。” 她恨恨地一咬唇,满眼?无辜地朝那边抬了抬手。 “花车是?从那个方向走的。” “多谢。” 他险些失了智,这才注意到?,沿街铺满的花瓣的的确确是?往西边去的。 想来是?要游京城一周,再驶入东宫。 那他来得及。 他跑得太过不管不顾,直惹得百姓纷纷回头去瞧,满街灼热的目光烫得他生?疼,以至于他满心都是?那未曾出?现过的花车,忘了去看—— 脚下早已没有花瓣了。 一连跑到?西郊处,江淮之疲惫地倚上一块巨石,呼吸急剧地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近日来亦是?备婚,他也多少了解了些婚事的仪仗,知道几条世家贵族乃至皇室游街的固定路线,绝是?没有跑错的。 除非…… 那花车从一开始,就不是?走的这条路。 江淮之眸中骤然狠厉,指尖用力嵌入石体,也不觉疼。 他这样的人,也会被人骗。 明?明?抵达相府门前时,鞋底就已沾了几片花瓣,那花瓣又?如何?往反方向去。 是?早就被提防了。 不过是?买通个家里的妹妹。 来不及再歇,他抬眼?看看天色,朝街边人家借了匹正?饮水的马,扬鞭直奔东宫而去。 若是?等到?晚霞爬满云边,她该受多大的委屈。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一袭米金色圆领袍,孤身打马自西郊一路穿闹市而过,游街穿巷的世家公子小姐识得他的不在少数,皆是?议论纷纷,偷偷派了不少丫鬟护卫跟上探个热闹。 马蹄踏过大红的锦毯,他几乎跑疲了那匹瘦马,才堪堪将同样一袭鲜红婚袍的李乾景拦在东宫门口。 故而李乾景从那通体莹白的御马上下来时,险些栽个跟头。 “你……!” 他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方狠狠皱起了眉。 “你若是?来祝贺的,贺礼送到?主簿那里就行,拦孤干什?么。” “不是?来为你送贺的。” 江淮之冷冷扫过他身后的一大群人,肉眼?可?见符相与?安阳长公主面色生?变。 “柚儿呢?” “迎亲已成,小女已入东宫,只待吉时。” 符从南不顾君臣之礼,抢在人前面开了口。 “小女出?嫁乃她的终身大事,太傅大人莫要扰了他人喜庆。” “她该嫁的人,是?我。” 沉沉的一道嗓音敲击在人心口上,骇得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李乾景登时就拉了脸。 “你什?么意思?她是?孤自出?生?就定下的太子妃,你前些时日行事放浪荒唐,孤念着多年情谊留了你一条命在,今时今日又?在这里大放厥词,孤的脸面有你这么踩的吗!” 到?底是?被那些文书折子腌入了味,他现在说话,也没了以前那般恣意。 “她与?你的婚事,的确是?自出?生?便定下的。” 江淮之沉着面色,负手挺拔立于宫门口,再无半分温和儒雅的样子。 “但并不代?表,能与?她走到?最后的人,是?你。” 如雪覆寒冰般的尾音落下,他伸手微微一勾,将袖中规规整整的圣旨振于人前。 “陛下圣旨,免去你与?柚儿的婚事,将她赐婚于我。” “不可?能!” 李乾景几乎是?瞬间便觉一阵阵气血向上翻涌,一把夺过那道圣旨。 “这是?你的字迹,你胆敢假传圣旨!” “这是?陛下之意,我只是?代?笔。” 极盛的怒意与?慌乱彻底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连臣也不再称,一个箭步上前,将少年堵在了马下。 “由不得你怀疑。” “陛下之意,只是?将你任命为新一任帝师,从未有过半分悔婚之嫌!” 符从南常在御前侍奉,自是?不得放任他糊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休得将一己私欲凌驾于陛下圣恩之上,此举与?欺君叛国无异!” “陛下所思所想,绝非一成不变,熟悉笔墨的,当知这是?今日的新旨。” 虽心中有愧,江淮之面色并不因?这轮番而来的质问显露半分怯,他微微偏头,阴凉的目光就扫过符从南身上。 “丞相大人可?以亲自辨认。” “你今日面圣了?” 安阳长公主忽然捕捉过这一瞬信息。 “你是?如何?进的宫?” “殿下好问题。” 他勾起一抹笑意,是?一反常态的阴戾。 “自是?用的太子殿下的信物。” 此言一出?,李乾景登时低吼一声,健壮有力的小臂猛得就朝眼?前人挥出?,却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掐在空中。 “乾景。” 他凉凉询道。 “不疼么?” “疯子。” 少年叱骂着,想用力挣脱,却被狠狠束缚住。 “孤心疼小柚子,给她专用的信物,被你抢来面了圣,要了这道真真假假的旨意?!” “错了。” 江淮之语调很轻,但足以呼出?万石穿空之势。 “是?柚儿亲手递到?我手上的。” “你!” 自小意气风发的储君,哪里受得住这般奇耻大辱。 “为什?么为什?么孤怎么做,她都要把孤的一颗真心掰开了揉碎了当狗一样,扔到?地上去践踏!” “人与?人相处,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他淡淡地瞧着少年的手脱了力,颓废地垂落下来。 “这句话,我早便教?给过你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出?声凉薄,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如今,再亲自教?你一遍。” “啊!” 李乾景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痛苦地蹲在地上,任凭沙尘脏了他满幅龙绣的婚袍。 从知道小柚子哄骗他的那一刻起,他忽然就觉得,他的心该彻底死掉了。 他自小喜欢的姑娘,移情别恋尚且还不够,还要为了旁的男子,将他哄骗得团团转。 难怪她道歉啊。 她也是?有过那么一瞬,是?于心不忍的吧。 这一点点施舍,于他而言,足够了。 “不行!” 符从南看完了这一切,亦觉受辱,怒气冲冲开了口。 “我的女儿,凭什?么嫁谁只凭一张嘴,人都被婚车送进去了,还要再回我相府吗?!待我好生?问过陛下!” “问多少遍,也不过是?这个结果。” 江淮之冷笑一声,几乎被完全释放出?的笃定,叫人瞧着不似作?伪。 “只是?想问问太子殿下” 他手上发力,向前一步,将他生?生?逼到?角落里。 “陛下无力回天了。” 他身量更高些,巧妙地用自己的身板挡住了身后众人的视线,低声附在少年耳侧。 “我们聊聊,这帝位,你是?要,还是?不要。” “你胆敢换掉孤。” 少年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呵。” 江淮之如今的模样,像极了被阴云缠身的魇魔,横灌京城的倾盆大雨,似乎只要一碰,便能彻彻底底将天地洗净。 “你以为这些时日,我在忙些什?么?我从不做无谓的奔走。” “孤知道。” 李乾景被人用那样的目光注视久了,听闻此言,心中明?显生?惧,嘴上却仍在倔着。 “你与?孤的二皇兄勾结,将三大将军府尽数握在了手里,但小柚子的父亲摆明?了支持孤,你不可?能杀她的父亲。” “我自然不会动符相。” 他眸中肆意搅弄着风云。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符相也是?告老还乡的年纪了,不是?么?” “……卑鄙!” 李乾景唾骂一声,痛苦地阖了阖双目。 “我没什?么好耐心。” 江淮之淡淡嘱咐着,手上加了力道。 “二皇子催得可?太紧了他的母妃,若没记错,应当一贯与?皇后娘娘不算合得来废话还是?太多了,你是?要,还是?不要?” “你放肆!” 少年被压得几近窒息,此话入耳更是?目眦尽裂。 “不要动孤的母后!” 连日来施加在身上的压力与?痛苦似乎在这顷刻间彻底爆发,仿佛小娘子的哄骗与?江淮之的威胁成为了那最后一根稻草,李乾景重重推开他,发髻上龙凤呈祥的金冠被用力摔了个稀碎。 “够了,都够了……” 他嘶吼着。 “孤不要了,孤都不要了!” 符从南与?长公主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眼?瞧着太子殿下将那大婚的金冠摔得满地都是?,一时心中骇然。 “父皇已经下旨了,把你们的小柚子接回去!” 少年猛得抬头,随即又?颓废地捂住脸。 “这事不怪她,你们别骂她。” 恰在此刻,东宫大殿前的礼官,瞧了眼?时辰,背对着殿内坐满的各家宾客,嗓音嘹亮。 “吉时已到?,迎新娘——” 第47章 花房内,符柚一袭华贵的鸾凤金纹青翠色嫁衣坐在铜镜前,被四?个嬷嬷八个丫鬟围着,安安静静调整着那丹凤青凤并鹓鶵鸿鹄而成的九翚四凤金冠。 她自被爹娘亲手送上迎亲的婚车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任凭人描眉画眼,道喜祝贺,也没开过一次口。 “外面礼官在唤了。” 一道道传喜的声音如浪潮一般层层涌来,最年?老的嬷嬷喜滋滋将一方染了甜香的红绸盖头,轻轻覆上她的头。 “太子妃殿下,这边走。” 她什么都看不见。 却老实乖巧得不像话,任由人拖着她的小手,朝大殿步步走去。 成亲提前的消息,是?她今早才收到的,还没彻彻底底醒过来,脸上就已被匆匆施上了粉黛。 直至花车游街一周,又坐到偏殿里等待吉时,她一口水、一粒米都没能吃上。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她不觉得饿。 她唯一能觉察到的,唯有铺天盖地?朝她涌来的绝望,每一声祝贺,都仿佛送她入地?狱的呓语,缠得她濒临崩溃,尚且不知如何逃脱。 因为?,她好像等不到那个人了。 明明鼓起勇气在一国太子面前说谎,骗了他的信任拿了他的信物,又亲手递到人手上,满怀期冀地?等了好几日,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架自东宫驶来的婚车。 她好失望。 对江淮之。 耳旁的道贺声愈发多了,小娘子在那一片微微泛红的黑暗里,目光呆滞地?走着,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的失魂落魄,似乎也将全?部的挣扎与努力掩了个干净。 那就嫁给李乾景吧。 她别无选择。 爹娘与皇权两座大山压在头上,她还能跑去哪里。 不过是?一场想了一年?的美梦,不牢固便不牢固,破碎便破碎,她也不算后悔。 不怪他的。 李乾景是?君,他怎么斗。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为?了性命为?了官职,在最后一刻后退,也是?人之常情。 她拼了命为?自己喜欢过的人找补着,以至于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砸到鸾凤和鸣的袖口处都没有察觉到。 身旁的老嬷嬷误以为?她是?新嫁娘常有的紧张,宽慰道。 “太子殿下与您青梅竹马,天定的缘分,这聘礼与婚仪都是?用?了顶顶高的规模,婚后定也会与您琴瑟相谐,恩爱美满的。” 符柚照旧没有说话,只偷偷吸了吸鼻子,更是?悲从?中来。 “殿下不要哭了,这新娘子的妆难成得很?,若是?哭花了,等下洞房……” 嬷嬷正絮叨着,忽然一下就跟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彻底没了音。 “……怎么了?” 小娘子没搞懂情况。 “怎么是?怎么是?” 嬷嬷惊得两只眼珠都要瞪出来,却在下一秒被用?力捂住嘴带了下去,连带着身后的其余丫鬟婆子们都在瞬间?换了个遍。 江淮之素来衣着淡雅,今日却是?难得的艳,一袭大红色金绣蟒纹锦袍衬得他愈发肌如白?玉,眉目清朗,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只挺拔立在那里,便是?一道挪不开的风景。 好在江唤动作快。 也好在这身衣裳,早早就备好了。 算算时辰,那府上堆积满院,却从?没被她发现的聘礼,该已经?运到相府了。 总不好叫她人都到喜堂了,却被人退回去。 此后他们商议着,补上一场也好。 眸中含笑,他轻轻上前,牵过了她的手。 他能感觉到,那小娘子整个人明显一抖。 符柚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走在她旁边的人是?谁,可那大红盖头密不透风,她眼睛瞪穿了也瞧不到外面究竟怎么了,只是?觉得 这触感不对。 不是?李乾景的手。 李乾景自小像个泼天的皮猴,什么树什么山都要窜上一窜,也摔下来不少次,手上也磨出过不少茧子。 可这只手掌,宽大有力,能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却平滑地?没有半点能扎疼她的地?方,似乎与她的肌肤一般细腻。 甚至,还有一种?异常的熟悉感。 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却顿觉荒唐。 怎么可能。 这是?在东宫的婚礼,新郎官怎么可能是?江淮之。 那会是?谁。 难不成李乾景这些时日,涂了些什么好东西养了养不成? 应该是?了。 她的一只脚已迈进喜堂,宾客满座,却无半分惊讶之语,若是?如她所?想,此刻该是?炸锅了才是?。 宾客当然是?炸锅了。 只是?没有一个敢跳出来说的。 江淮之温柔的笑意里掺了三分威胁,淡淡扫过上一秒开开心心等着吃席、下一秒却在疯狂盘算自己脑袋的朝官,示意江唤持着剑,一步步跟在自己后头。 受邀来东宫出席的朝官本就是?太子一党,也都算是?他的同僚,深知他私下里阴狠的手段,更不必说那侍卫的剑,正一个个划过他们的眼前,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必死?的出头鸟。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走得近了,礼官瞧清了面相,震惊得眼前骤然发黑,一个踉跄还险些摔到地?上。 这什么意思,他请问呢? 太子殿下呢? 陛下病重卧床来不了,皇后娘娘在陪陛下最后一程也分身乏术,现在太子殿下也不亲自来了?! 那这婚结什么呢! 见过替嫁的,没见过替娶的呀! 那替嫁好歹是?洞房夜掀盖头的时候才能发现,这直接光明正大地?就牵着太子妃的手进来了?! “这……” 冰冷的剑尖抵住喉咙,礼官双腿发软,生生憋回了那到嘴边的话。 他通过条条选拔层层关系谋得这太子礼官一职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想死?。 可来不及他想那么多,江唤动动剑尖,示意他走流程。 他哪里敢怠慢,那些大人物的爱恨纠葛轮不着他管,眼下保了这条命才是?王道。 “一拜天地?——” 小手被松了开来,符柚指尖呆愣愣地?摩挲着那掌心余温,听得礼官这一喊,下意识就转身跪了下去。 这套流程她被宫里的嬷嬷教了不下十几遍,早已滚瓜烂熟,只是?那学成之日的满心欢喜,终究化为?了眼底的万千委屈,以至于她礼毕抬头之时,那叩首处的红绸毯都湿了一块。 原来她和京城里常打照面的贵女们没什么不同。 都是?娇生惯养长大之后,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她其实还算幸运。 至少她知道,李乾景不会苛待于她,只要她好好地?为?他打理后宫,不哭也不闹,便能一生荣华富贵顺风顺水,最后做个几年?皇太后,再与他合葬一处归于尘土。 这是?人人艳羡的一生。 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最想要的一生。 除了她。 “二拜高堂——” 礼官喊下这句话时,自己心里也是?发怵。 哪有高堂。 这空空荡荡的两把椅子凑不出任意一方的一个爹娘,堂下众宾客亦是?神色迥异,敢怒不敢言,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出荒唐戏。 可江淮之仍是?利利落落撩袍跪了,身旁的太子妃殿下蒙着喜盖,更是?什么都不知晓,按着既定的流程,乖乖转过身来,拜了那两把空椅。 意料之外的,她没听见前面有任何动静。 她感觉陛下是?不会来的,但皇后娘娘也没来吗?还是?对她不满意,连笑一声也不想? 早知如此,她也该恃宠而?骄一下,把自己的爹娘也唤进来。 这也是?她的婚事。 她想拜拜爹娘。 “夫妻对拜——” 最后一字尾音落下,礼官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可算要结束了。 可算活下来了! 江淮之眉眼温柔,宠溺地?看向眼前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双手成礼,俯身拜了下去。 起身之时,他的下颌不小心碰到了她红盖下的满头金簪玉钗,不由得微微红了耳根。 饶是?他在心里演练了千遍万遍,却还是?出了糗,也不知道那金簪锋利的尾巴,有没有扎到她的脑袋。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连日来眸中的阴云似乎在此刻一吹而?散,他想象着那被红绸遮住的娇媚小脸,心底的悸动愈发强烈,险些忍不住当场就告诉她,他来了。 可像他这样成熟沉稳的人,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只想亲眼瞧见她坐在床沿,抬眼初见新郎官时,眼底那一抹欣喜若狂。 自此之后,他有了心安之处。 也有了自己真正的家?。 他是?真的,好喜欢她。 只是?他不愿做舍弃一切来爱她的那种?人。 他愿做的,是?双手捧上那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切,来表明他彻骨的爱意。 江淮之微微侧目,扫过那一众胆战心惊的见证者,从?喜服的大袖中,取出那道被他伪造的赐婚圣旨,轻轻放到了喜台之上。 随即,他重新握过她的手,将她朝原定的喜房走出。 感受着那只小手明显在他掌心处的试探,他不禁莞尔,脚步是?少有的轻松。 掀了盖头,他便领她回他们的府邸上去。 总不好鸠占鹊巢到如此地?步。 毕竟也是?明日的新帝,他该给人留为?数不多的一些薄面。 今夜无月。 微凉的夜色,渐渐爬满帝王寝宫。 得了消息的余公公,片刻惊惧之后,便登时审时度势,冷静下来。 瞧着龙床上只余最后一丝气息的一代天子,他撩衣下跪。 “成成了吗?” 皇帝艰难地?开了最后一句口,浑浊的一双眼几乎只剩一条缝。 “回陛下……” 余公公咽咽口水,高声回道。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礼成,已送入洞房——” “好好啊” 皇帝用?最后的力气,拍了拍发妻的手,含笑闭了眼。 余公公山呼一声,深深叩了首。 哭声四?起,响彻云霄。 他知道,明日这江山,便是?新主了。 第48章 被安放在婚房里?,身子挨上那软软的喜床,符柚刚刚松下一口气,随即又吊起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是可以坐会歇会了。 可这坐得是喜床呀。 嬷嬷婚前教的那些东西历历在目,她?只稍稍想上?一想就羞得满面通红,更?别说一会等李乾景进来了,她该怎么面对他。 她?若说不想,他也不会强行欺负她?吧。 虽说是不喜欢,但到底一起长大,她?对这位竹马的品行,还是些微有那么一点信心的。 只是既成了婚,再怎么拖还不是迟早的事。 况且幼时进宫时,也听皇后娘娘讲过,妃子抢在她?前头有了皇子,她?日子过得并不好?,直到有了李乾景才彻底安顺下来。 那还要生?孩子呀。 他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这般想着,小娘子更?绝望了,委屈地眼?泪噗哒噗哒直往下掉,将那上?好?的苏绣嫁衣哭湿一大片。 要怎么办呀。 她?好?想江淮之,也好?讨厌江淮之。 明?明?等了他那么久,他又跑到哪里?去?,此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去?御书房找李乾景的时候,他敢见她?么? 哭累了,她?随手往身后一掏,就着那顶好?的红枣与花生?,勉强垫了垫肚子。 一整日没有吃东西,她?真的饿坏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累着了,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在这里?坐得越久,那种难受就愈发重,到后来还偶有几分刺痛感。 她?有些奇怪。 该有嬷嬷进来嘱咐两句话的,可?都这么久了,怎么一个人也见不着? 符柚小手有些不安分了。 那大红绸布的盖头闷得她?呼吸都不舒服,她?悄悄捏住个边,正待一拽,门口忽然就有了动?静,吓得她?赶紧将双手叠在身前放好?了。 一定要好?好?跟李乾景谈一谈,她?想。 她?杀不了人也玩不了权力,想要什么,只能用一腔真诚去?争取。 解决完守着婚房的婆子丫鬟,又嘱咐了江唤去?备车来,江淮之这才匆匆赶来,轻轻推开了那道厚实的木门。 陛下已然驾崩,这是他刚刚收到的消息。 那道由他草拟,由陛下亲手下御印的圣旨,也已在在场宾客手中?传了个遍,等他收拾好?外面的事情,赶过来找柚儿的时候,尚且还能听见那座大殿里?人声鼎沸。 死?无对证了。 明?日,这全京城的说书人,都会按照他写好?的故事,细细讲给京中?每一个人听。 一切都好?,就是让她?等太久了。 只是一眼?瞄到床铺上?的几只花生?壳,他没有忍住,轻笑出声。 小娘子乖乖坐在床边,听得这细微的声响,不由得呼吸一滞。 好?熟悉。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还没有猜出来么?总是那么笨笨的。” 清冽又熟悉雪声响在耳畔,符柚双腿一软,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可?那眸中?水雾疯了一样地涌现,将那半红不黑的目之所及处惹得模糊。 所有的怀疑与遐想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也跟着彻底打开了她?心底那道口子,让那万千欢喜与无尽委屈肆意地奔流出来,化作?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眼?角大颗大颗滚落。 真的是他? 她?嫁的人,真的是他? 可?他为什么才来。 她?真的以?为,过了今夜,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殿下,和他再也没有半分关系,不能再有半点牵扯。 他来得好?晚。 她?好?生?气,好?委屈。 眼?前骤然明?亮,淡淡的雪松香气也将那闷闷不流通的空气彻底换掉,她?朦胧着一双泪眼?瞧过去?,恰是如明?月似星子的一张俊朗面庞。 那一袭大红色的金绣蟒纹广袖喜袍,明?晃晃地衬出了他眉眼?间的温柔,也化作?了她?眸中?那一抹欣喜与羞怯。 “怎么……是你。” 小娘子含娇带羞,滚烫的泪珠晕染了那精致娇艳的新嫁娘妆容,像极了一颗刚从水中?捞出来的小荔枝,白嫩的脸颊偷了几抹牡丹花尖的红,一笑就浅浅旋出个梨涡儿来。 “是我,一直是我。” 江淮之温下声音,将她?被打湿的乌发细细理整齐。 “从你的手被握住那一刻,就是我。” “你怎么不说话。” 她?委委屈屈的,开口仍有些呜咽。 “我猜着像你,可?我感觉不可?能,我一直以?为,进来的会是李乾景……” “我与他都说好?了,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他温柔地哄着她?。 “都怪我,起了些幼稚心思,想着给你些惊喜,却让你难过成这个样子。” “我不难过。” 小娘子抽抽搭搭,不肯承认。 “我是我是高兴!” 她?小心翼翼擦擦眼?泪,似乎生?怕那妆花了一般,却又按捺不住,整个人忽然就扑进他怀抱里?闹腾起来。 “你怎么才来呀……你去?做什么了呀,呜……” “我当时知道婚期提前的时候,当真是吓坏了。” 江淮之细细将这些时日的所经所想,一字不落地讲给她?听,直听得小娘子瞪大了眼?睛,心跳得飞快。 “你利用二皇子?” “你威胁李乾景?” “你还假传圣旨?!” “咳咳。” 他低低咳了声,面上?微燥。 “小点声,也不用每一句都重复吧。” “你也太厉害了,先生?!” 结果小娘子根本就没觉得他半点缺德,反而换上?了一副星星眼?。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 他这桩桩件件的罪名,哪一项拎出来都是足够掉脑袋的,可?她?似乎分毫不在乎,只一心一意地夸他捧他。 真的好?可?爱。 她?天生?就该是这个天真单纯的模样。 “好?了,不哭了。” 江淮之大着胆子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 “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可?以?见到我。” “好?呀!” 她?小脑袋故意蹭了蹭他胸口。 “那我们以?后,就住在京南那处府邸吗?和萦月他们离很近。” “暂时先住在那里?吧,我并不想住宫里?,若有更?好?的宅子,我与你一起看。” 他的手在她?背上?无意识地滑着,惹得她?酥酥麻麻的。 “给柚儿的聘礼,比乾景给的只多不少,待柚儿回门的时候,可?以?清点清点瞧一瞧。” 顿了顿,他又道。 “至于你院中?收的那些东宫聘礼…我命人尽数退回去?了,这个可?就不能好?奇了。” 小娘子扑哧笑出声来。 “先生?吃醋啦?” “…没有,我哪里?会吃醋。” 她?那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脖颈处,本就引得他微微发热,被这样调皮一问,更?觉浑身发烫,说出口的话也未经斟酌。 “什么先生?…唤夫君。” 那呼吸瞬间便加速了。 符柚那一双亮盈盈的乌瞳只瞄向他一眼?,便不敢去?瞧了,惹得他顿生?些坏心思,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竟将她?的下颌轻轻抬起来。 这下,那乌瞳内,只能倒映他的影子。 “唤夫君。” 是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嗓音,撩得她?心口痒痒的,羞得直想躲,却被人稍稍用了力道控制住,逃也不知逃向哪。 他怎么敢这般大胆的! 是被那一纸婚书彻底解封了么? 可?她?平日里?那般胡作?非为,真真事到临头却臊得要命,只是那力道刚刚好?,足以?让她?目不转睛看向他,却也不至于弄疼她?,好?像刻意与她?僵持一般,不开口绝不松手。 小娘子无法,通红着鼻尖,小声哼唧了两个字。 “听不清。” 果然,江淮之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倒眸间划过一丝促狭。 “平常闹腾的时候,声音不是很大么?” “呜欺负人” 符柚哼唧着,仿佛溺入眼?前人那温泉一般的眸子里?,兀自?挣扎几番,终于害羞地闭上?了眼?。 “夫君……” “还是听不清。” 小娘子要闹了。 “夫君!夫君!夫君!” 她?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喊着,下一秒,那一开一合的朱唇,竟被人用力堵上?! 微凉细腻的触感传来,她?一时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那吻不似他平日里?清冷克制的做派,仿佛一碰上?她?的唇,就像泄洪的河堤般找到了倾泻口,裹挟着滚烫与炽热,好?似狂风暴雨般瞬间将她?淹没。 他吻得猛烈又认真,一手轻轻拖住她?的小脑袋,另一手扶在她?腰间,爱意尽情喷薄的几个刹那,他没忍住使坏,在她?腰肢处用力掐上?了几把。 是他的了。 柚儿是他的了。 他从来没料想过,这样恣意的一吻,几乎挑起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也将那多年的禁欲克制彻底撕个粉碎,唤来头沉睡多年饥饿万分的野兽,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娇媚可?爱的小娘子啃咬殆尽。 江淮之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他便不进来了。 直接将她?送到府上?,岂不是更?好?一些。 他缓缓松开唇,怀中?的小娘子仿佛一下子脱了力,软绵绵地倒到他肩上?,眸光迷离,眼?眶发红,那道朱唇更?是微微发了肿,正浅浅喘着气,好?似被欺负狠了。 “我们回家。” 他哑着嗓子开口,瘦削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将不自?觉流出的泪水擦了干净。 可?符柚没有回应他。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似乎突然间难受极了,那骤然加重的呼吸一反常态,好?看的圆眸里?愈发空洞,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什么也看不清。 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她?忍不住了,猛得一呕,瞬间吐了他满身的血! 随即,便恰如一张薄薄的纸片,悄无声息地落下,昏在他的胸前。 江淮之瞳孔陡然放大。 “柚儿!!” 第49章 他自认他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 将太医拼了命地嘶吼过来,江淮之眼瞧着那大门关上,双腿发软,无助地顺着廊柱滑落到地上。 那是毒。 她的?症状,只一眼他便能瞧出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她究竟什么时候中的?毒,还不偏不倚被人算在原定的婚礼前一日? 都怪他?倏忽。 这?里闹得动静太大,李乾景听闻父皇噩耗后几近崩溃,又在进宫途中听人传了小柚子中毒之事?,生生勒马掉转了头,实打实一拳砸到人肩膀上。 “孤把小柚子交给你,短短几个时辰她是怎么昏迷不醒的??!” 江淮之连看?都没看?他?,似乎根本没有心思同他?争辩。 “殿下这?一生气就打人的?毛病,不好?吧。” “孤管你好?不好?!” 他?几乎暴跳如雷。 “小柚子要是有事?,孤让你们整个江家?陪葬!” 江淮之叹了口气,将头痛苦地靠紧廊柱,仰面阖目。 爱怎么样怎么样。 生气发火哪里解决得了问题。 他?在细细盘算这?些?时日符柚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若是届时需要解药,他?必须第一时间将人抓来。 “她这?几日,都在府上待嫁吗?” 他?紧锁着眉,沉稳的?语调仔细听来,尚发着一丝颤。 “小柚子不在府上能在哪?!” 李乾景嚎道。 “都这?个功夫了,你在讲些?什么废话!” “把嘴闭上!” 廊柱下骤然爆发的?一阵呵斥震得少年后退两步,瞬间噤了声,自小对眼前人刻在骨子里的?敬畏时至今日也没有减轻分毫。 辛夷作为陪嫁的?丫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殿下、大人明鉴!” 她开口一下子就哭了。 “我们家?小娘子这?几日都在府上学新?嫁娘的?礼数,老爷夫人看?得严,寸步都没让她离开过相府,小娘子的?一应吃食奴婢都亲自试过,不可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不是相府,那她最后一个去?过的?地方,便是我京南的?府上了。” 江淮之思索着,面色更为不善。 “你京南还有府邸?” 李乾景被他?一句话骂得也冷静下来,也跟着反应过来眼下什么最重要。 “嗯,她去?过很多次。” 他?站起身,眸中微冷。 “你守一下她,我去?去?就回。” “用不着你嘱咐。” 少年没什么好?气。 “小柚子在孤这?里不可能有事?,你别给孤墨迹。” 没再多言语,江淮之自东宫打马而出,一路狂奔,一副剑眉凌厉如刃,将夹道的?人群骇得纷纷避让。 柳嬷嬷听得动静,匆匆迎上来,撞上那一双忽然阴冷的?眸,心里不由得颤上一颤。 “公子怎得今日这?么早便回府了。” 她瞧见他?身上大红色的?喜服,说话间微微一滞。 “公子这?是……” “你给柚儿吃了什么。” 他?语气低沉得厉害,顷刻间掐住她脖颈的?一双手,暴露了他?难抑的?怒意。 “奴婢奴婢” 柳嬷嬷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下意识挣扎着,似是难受得紧。 江淮之手稍稍一松,她上了年纪的?身子就笨拙地滚到地上。 “即便是父亲母亲伤害她,我也绝不允许,何况乳娘。” 他?眸间余怒未消。 “不要将我想得太好?了。” “奴婢只是不想眼瞅着公子沉沦下去?!” 柳嬷嬷哭喊道。 “自从有了那符家?小娘子,公子声誉也不要了,前路也不要了,甚至搬出江家?与家?主抗衡,奴婢瞧着揪心,一心想盼公子好?,才出此?下策!” “你所谓的?盼我好?,便是在我的?新?婚之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人七窍流血?!” 他?这?一句怒吼,惊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您说……什么?” 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您今夜娶了符小娘子?…难怪,方才江唤过来拉走了那满院的?东西,奴婢还当不要了” “解药。” 江淮之一张脸冷得发寒,失了问罪的?耐心。 “想活命的?话。” 柳嬷嬷瞧见他?的?样子,自知害了自己家?的?女主人,也不敢再造次了。 这?毒药烈得很,是她卖身入江家?之前,身上就有的?。 那时她唯一的?孩子生下来三天便早夭,夫家?嫌她晦气当场就将大门落了锁,为她瞧病的?大夫怜悯她,在她百般哀求之下给了她这?瓶毒药助她一了百了。 医者仁心,即便她不要,那解药还是塞到了她手上。 只是寻短见的?路上,她偶然听闻江家?为三公子原备的?乳母忽然起了高烧,想重金求一位奶娘替着喂上两日,她稍稍一恍惚,便随着人流一道去?了。 倒也不是为了那笔重金,只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她听到那三公子昼夜啼哭,一时起了慈母之心,怎料江家?人待她极好?,供她吃住还不算,那江夫人听了她的?遭遇,还送来不少补品安慰她珍惜性命。 那毒药便一直留到了今日。 只是不知,毒药药效虽未过,解药可还管用。 柳嬷嬷颤颤巍巍地将一只小白药瓶递到江淮之手上,任由江唤将她用力制住,跪到了小主人身前。 “从哪来,回哪里去?吧。” 江淮之薄唇动动,终究还是没忍心要了人性命。 “江家?不需要你。” 悲恸的?哭声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江淮之翻身上马,再也未看?这?座空无一人的?宅邸一眼。 他?赶回东宫时,太医正?正?好?从屋里头出来。 “回禀殿下,符家?娘子身中之毒乃京中医馆常有的?烈毒,是为百病缠身难以善终的?将死之人备下的?,解药不难寻,只是威力极大,下官需花些?功夫去?城中医馆问上一问……” “用这?个。” 江淮之焦急的?一道声音生生打断他?。 “快一点。” 李乾景瞄了他?一眼,提到口子上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了放。 “还是你及时。” 他?瞧着都要急坏了。 “是孤幼稚,险些?耽误时间。” “我的?夫人,自然自己救。” 那医官接过药瓶,反手递给了手下的?小官,看?着屋门重新?关上,才朝着他?们二位重新?一拱手。 “方才下官有话,并没有说完,此?药为将死之人留了几日肆意挥霍的?时间,但一旦毒发威力极大,即便及时服了解药,符家?娘子的?身子也未必能如以前一般好?。” “她会怎么样?” 江淮之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不顾礼数,箭步上前就握住了医官的?手臂。 “你不必避讳,尽数告知我。” “大体上还是无碍的?。” 医官迟疑了下。 “只是难免会虚弱些?,季节交替更容易生病,还有”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想了想。 “符家?娘子今日新?婚,本不该如此?讲,但下官不敢欺瞒,此?后若是生育怕是比以往更困难些?。” 江淮之嵌入掌心的?指尖微微松开,总算是稍舒口气。 还好?。 她没事?就好?。 只要在他?身边,天冷天热,他?定会为她留心。 只是还未开口道谢,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嗤笑?。 三人齐齐转头抬眼瞧过去?,恰见皇后娘娘一袭苍白的?丧服,凌厉着一副眉眼快步走过来。 “本宫道是景儿这?许久未进宫是在耽搁什么,原是太傅大人在此?欺上瞒下,竟敢夺了我儿的?婚事?,还蒙骗于陛下!” 她眸似苍鹰,凉凉地勾过在场之人。 “本宫不是个傻的?,莫要拿什么圣旨来糊弄本宫,那旨意若真是陛下下的?,你又何苦串通余公公在他?临终之际粉饰太平让他?宽心!” 江淮之轻笑?一声,勾勾唇角。 “到底还是皇后娘娘聪慧些?。” “母后,您说什么?” 李乾景向后一个踉跄,隐有怒意。 “父皇根本就没授意小柚子改嫁,是有人在假传圣旨?!” “假不假传的?,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冷笑?道。 “你父皇驾崩,明日你便要准备登基大典,这?道圣旨本宫便允他?假传了,一个坏了身子的?女子,哪里比你那太傅大人来得值钱。” “母后,您何时开始讲话这?般难听的??!” “本宫为你操碎了心,哪里顾得上这?些?儿女情长!” 她甩开了朝自己扑来的?小儿子。 “是,本宫打小就觉得柚儿这?孩子讨喜,可她行为不端伤透了本宫的?心,本宫却?还念着丞相的?情允了你二人的?婚事?,听闻你今夜婚礼有变,还想着赶来为你主持公道,可谁知赶到这?里,却?听一耳朵听得这?样的?消息。”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一双凤目,挑了挑。 “难以有孕的?女子,坐不得这?皇后的?位子,本宫替你另择好?人家?的?姑娘,这?份人情,本宫就卖给太傅大人了。” “那倒还多谢皇后娘娘了。” 江淮之那一贯示人的?笑?意里,读不出他?真实的?所思所想。 “臣辅佐太子殿下登基,自然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拜堂之礼已成,她已是臣的?夫人,还望娘娘口下留情,莫要寒了臣的?心。” 他?说出口的?话谦卑又挑不出毛病,细细品来却?有些?不折不扣的?威胁。 “有劳,帝师大人了。” 皇后打理后宫多年,又怎能听不出,只冷冷睨过去?一眼。 “景儿,随本宫去?送你父皇。” 少年眼神空洞,将这?一来一往的?话尽数收入耳中,眸间颇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黑暗。 他?早就知道,皇家?是不讲情谊的?。 可这?样百般算计千般利益像一座大山硬生生砸到他?和他?喜欢的?人身上时,他?忽然就觉得今夜的?夜风好?凉好?凉。 他?坐上那个位置,或许自此?之后,风再也不会暖了。 被母后用力拽走时,他?听到屋内有了一声熟悉的?低咳。 也眼睁睁地瞧着,江淮之推开人,急急唤着她的?名字冲了进去?。 小柚子醒了吧。 还好? 她一直有人照顾。 第50章 翌日天亮,李乾景的登基大典,身为帝师的他没有出席。 似乎自先帝驾崩之后,宫里的那股暗流便没能停歇过,兵戈相接之声化为粗壮的一颗烛心,将那皇宫燃亮了一整夜,日出破晓之刻,借着初升的日光,也只?能勉强瞧清那一地燃尽的火把,与七横八陈的具具尸体。 李乾景是稳坐了十几年东宫的正统太子,登基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手握三?大将军府势力?的二皇子,心底自有些想法,近日来又得了太傅的游说,误以为有了助力?,总要在天亮前争上?一争。 只?是看到他兵败时不甘又憎恨的神情,江淮之也很?遗憾。 他原本也只?是在利用他。 既然得到了柚儿?,他当然要让他自己的学生去坐这个位置。 柚儿?醒后几乎还是睁不开?眼,他将她匆匆抱上?马车送回了府,把江萦月与江唤一道喊来照顾她,他才稍稍安心些。 但万事已?毕,这登基大典,他实在是没?心思参加了。 迎着清晨一声声嘹亮的鸟鸣,江淮之拖着沉重?的身子,终于赶回来推开?了府门?。 “姑爷回来了。” 是她的陪嫁丫鬟辛夷。 他似乎还没?习惯这样的称呼,微微滞了一秒。 “嗯,柚儿?还好么?” “小娘子醒着,江七娘子正给她喂粥呢,奴婢这是出来寻些炭火。” 辛夷恭恭敬敬答道,因不自在而稍有些怯意。 她根本就没?想到,自家小娘子的婚事会在拜堂之前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就跟她以为在喜房前等着迎的姑爷是太子殿下,结果等来的却是如今的帝师大人。 听闻是圣旨赐婚,她一个陪嫁的丫鬟又哪敢质问,只?是在婚前她对这位正经姑爷的态度一贯说不上?好,甚至也曾出言相讥,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尴尬。 “辛苦。” 江淮之淡淡颔首,似是读出了她心里所想。 “柚儿?从前许的是乾景,你对我?有敌意乃人之常情,眼下不必太过介怀。” 他眼瞧着她惊讶地抬起头。 “这座府上?没?有丫鬟婆子,也没?有膳师账房,你若有空,去拿些银子,寻些稳妥之人,里里外外都安置一下,柚儿?在我?面前常夸你,我?信得过你。” “奴婢……” 辛夷听得几乎称得上?热泪盈眶,心下一暖,就正正经经跪下行了个礼。 “姑爷以德报怨,胸怀坦荡,奴婢定不负您所托。” 自古跟去陪嫁的,在人家家中的地位总是微妙,说也说不上?几句话?,一条性命全凭自家小姐恩宠盛衰,哪有第一天去了,就给个掌事丫鬟位子的。 对于她们这种下人来说,光是这三?言两语的信任,就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去吧。” 江淮之轻声嘱咐了,掀起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冬日暖帘,进?了那间?炭火烧得极旺的屋子。 见他来了,江萦月忙站起了身。 “二哥哥。” “辛苦月儿?了。” 他微蹙着眉坐到床沿,替卧床的小娘子掖好了被角。 “可舒服些了?” “还好……” 符柚开?口弱弱的,依旧没?什么精神。 “我?刚刚喝完粥,感觉胃里头舒服多啦。” “等会还要喝药呢。” 江萦月在一旁补了句。 “粥都做的甜粥,药苦些也正常,对吧?” “萦月,你又笑话?我?喝药的样子!” 小娘子的脸一下子皱巴巴的,委委屈屈哼唧着。 “你欺负嫂嫂” 此言一出,两兄妹皆是红了脸。 “你你个坏柚子,臭柚子!” 江萦月跺跺脚。 “你当就当了,长辈分?就长辈分?了,怎么还带让我?喊的!” “我?什么都没?说呀!” 小娘子登时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故意撇撇嘴。 “你听错咯你听错咯。” 惯会斗嘴。 江淮之不禁莞尔,一整夜奔波忙乱仿佛都被这几声银铃般的笑洗了干净。 “好了。” 他温温柔柔出言制止了两个小姑娘。 “月儿?去瞧瞧药,煎成了就给你嫂嫂端来。” “二哥哥,你也坏!” 江萦月听得直羞,娇声嗔道。 “才不跟你们在一个屋子里待着,我?去找阿唤!” 屋内静下来,江淮之抬手抚上?她的小脑袋,俯身在那额上?落下一吻。 “久等了,柚儿?。” 他声音清冽,却难掩疲惫。 “夫君回来晚了。” “没?有,我?知道你去干大事了!” 瞧见他那张脸,小娘子身上?才稍稍提了些劲。 “我?中毒的事情,萦月都和我?讲了,我?也才知道柳嬷嬷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 “你一贯天真单纯,哪里会防备人。” 他眸中有歉意。 “我?孤身行走半生,也没?什么信得过的朋友,还好有妹妹和你的那个丫鬟,不然哪里敢舍下你一整晚。” “我?真的没?事的,夫夫君不用担心。” 她说着说着,小脸还通红上?了,连忙转移了话?题。 “是李乾景登基了吗?” “嗯。” 江淮之颔首。 “以后见了他,要称陛下了,不可以再喊他的名字,好不好?” 除却基本的君臣礼数,他也暗藏些小私心。 一声声陛下唤着,她与乾景之间?也便彻彻底底隔阂开?了。 “好!” 小娘子很?乖。 “那江家呢?” “事情太多了,我?还没?顾上?回去处理。” 他叹口气,连日来的琐事几乎在他脑中拧成了一团麻。 “现任家主理所应当是我?,但也只?来得及传信让母亲帮忙打理,至于父亲和我?那几个兄弟的安置再议吧。” “夫君好辛苦。” 她鼻尖抽搭两下,微微泛了红。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忙就好啦,家里有我?呢,肯定全给你搞砸了。” 江淮之反应了两秒,才琢磨过味来。 “胡闹。” 他眉眼含笑,佯装要去挠她的痒。 “若是脑子累坏了,还真反应不过来你在这里使坏。” “夫君笑啦!” 小娘子在他的陪伴下力?气恢复了不少,圆圆的一双葡萄眼满是调皮。 “柚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 他温和应着,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 “都不重?要,把柚儿?照顾好,才是第一要事。” 江萦月端着煎好的药自门?外进?来,顺耳听到这话?,酸得牙都快倒了。 “救命呀二哥哥,原来你还会说这样的话?…” 江淮之瞬间?噤了声,脸上?发烫。 "进?来也不知道敲门?,谁惯的你。" “哥哥惯的我?,嫂嫂带坏的我?。” 她故意揶揄他们,主打一个自己羞红了耳根也绝不让他们好过。 “萦月” 符柚摆出副哭脸,连连告饶。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坏了,你明明是最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怎么成这样了现在!” “说过了呀。” 七娘子将那药碗摆到人跟前。 “某人带坏我?,害我?被哥哥训,罚你把这碗特别特别苦的药一口气喝了!” “你怎么知道特别特别苦!” “我?替你尝了一口。” 江萦月打趣道。 “若不是这些年学得礼仪规矩都刻进?骨子里了,真得当场吐出来不可。” 符柚顺势往墙那边一歪,蔫了。 “不要,我?不喝了……” “每次都这样,哼。” 江萦月果断站起身,瞄了一眼自家哥哥。 “你快好好哄她,阿唤刚刚把小柚子的嫁妆从东宫运回来了,我?陪着辛夷收拾收拾。” “不用。” “不用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江萦月打量了哥哥和忽然出现的辛夷一眼,好看的一双柳叶眉皱了皱。 “为什么不用?” “你是我?妹妹,又不是来府上?干活的。” 江淮之先开?了口。 “照顾柚儿?本就麻烦你,这些杂事劳心劳力?,等丫鬟都置办齐了再说吧。” “哥哥你别跟我?客气。” 江萦月温婉一笑,眸间?倏忽携了几分?羞怯。 “月儿?和阿唤的事,还不是得麻烦哥哥嘛。” “合着你是来我?这里卖乖。” 江淮之无?奈道。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真的不用。” 辛夷弱弱地出了声。 “奴婢真的真的一个人打理就够了,而且那嫁妆特别多诶,你这人怎么把箱子都搬过来了!” 她只?当江唤是个普通的护卫,见状险些炸了毛。 “搬过来不是更方便么?” 江唤一贯低沉的声音里似有疑惑。 “我?们家小姐要打理,哪有她亲自跑去后院的道理?” “那也不能在小娘子卧病的屋子前堆得满满当当的吧!” “隔壁不还有一间?么?” 江唤并没?有相让。 “放隔壁屋子里清点,还省着我?们家小姐走动得累,你这是挡路了,我?才先堆到这里的。” “这嫁妆,有何不妥么?” 江淮之瞧出了其中端倪,沉了沉声走过来。 “姑爷,没?…” 辛夷眼睁睁瞧着他不偏不倚,蹲到了那刻着鸳鸯戏水图样的梨花木箱子旁。 别的金银首饰箱子都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的,唯有这一箱不一样得很?明显,自然也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修长的手指将那锁轻而易举打开?,视线淡淡落在那杂乱的小玉簪、小画板和小裙子等一片陈旧的物什上?,江淮之不动声色凉了凉面色。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簪子是什么?” “回姑爷,是太子殿下送给小娘子十岁生辰的贺礼。” 辛夷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画板呢?” 不用问了,那上?面的一对少年少女?一瞧便知晓是谁,画工还明显是他自己教出来的。 “那这裙子?” “回姑爷,是是小娘子七岁生辰那日,太子殿下专门?找人定做的两套两套一模一样的情人衣袍,这是小娘子穿的那一件。” “这信?” “回姑爷,这这是太子殿下有次惹怒了小娘子,亲笔写?的道歉信,您还是别拆了…” 后面的东西翻也不翻了,梨花木箱盖被重?重?扣上?,江淮之站起身,脸色沉得能结冰。 “还清点什么,都扔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 坏了。 都说了不让翻。 这下吃醋了吧! 50-58 第51章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小娘子带上江淮之,欢天喜地?回了门。 彼时她身子已经好了大半,日日喝的?不是萦月的?鸡汤,就是辛夷的?大补粥,直喝得她在一个清晨流了鼻血才罢休,好在眼下瞧着已然与毒发前差不上太多了,这才将拖了许久的?回门宴提上日程。 爹爹与夫君同朝为官的好处这就体现出现了。 他们是同一天休沐的,日子好约得很。 符柚换了身鹅黄色银绣百花穿蝶小纱裙,小手扒开?马车的?蓝绸帘,满眼欣喜地?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当心受了风。” 江淮之果然?出言制止了。 “不会?呀,今天很暖和的?!” 饶是嘴上如此说,她还?是乖乖放下了帘子。 “你看,我都穿上这么薄的?裙子了。” “是因为来回都坐马车,才允许你这样穿的?。” 他轻轻将她揽过来。 “我嘱咐过辛夷了,若是你病没好就穿薄了去街上乱跑,定要告知于我的?。” “辛夷最近狗腿得要命,都快成你的?人啦!” 小娘子揶揄着。 “萦月最近也就饭点过来,瞧一眼我就去江唤的?铺子里和他吃饭去了,我再不快点好起?来,都要长毛了。” “月儿在替我处理一部分江家的?内务。” 江淮之微弯唇角,笑?着同她解释。 “家中近来忙乱,待我收拾齐整,正?式带你去江家看看。” “萦月处理吗?” 她瞬间换上了一双星星眼。 “好厉害呀,怪不得我总觉得她有点疲惫,但是好像又很高兴的?样子。” “嗯,月儿不外?嫁了,能力又在那里,我信不过旁人,自然?要劳烦她多一些。” “那江家人会?听吗?会?不会?为难她呀?” “自是闻所未闻,传进我耳中的?难听话也不在少数,只是我是家主,就算是父亲也拿我无法。” “萦月书?读的?好多,还?出过好几本文集,我一直觉得她去人后院里相夫教子很可惜的?,还?好夫君愿意顶着压力让她试试,她肯定能做很好的?!” 小娘子絮叨着,瞧着也开?心坏了。 “诶不对夫君方才说什么?萦月不外?嫁了?那就是你同意她和江唤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耳朵倒是尖。” 江淮之忍不住伸出手,点点她那小鼻头。 “不许胡乱说话,我还?要再考察至少三个月。” “不说不说,肯定保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闹着,相府很快便?到了,江淮之扶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车上一点点带下来,那谨慎的?模样好似她身怀六甲一般,她瞧着便?咯咯直笑?。 最宝贝的?女儿回门,饶是对这女婿颇有几分微词,符从南与安阳长公主还?是亲自出来迎了,见到她那粉扑扑的?小脸蛋,长公主才稍稍放了些心。 “下人们传你中毒一事,都快给娘亲吓坏了,可你成了亲迟迟不回门,娘也不好去夫家寻你,只得日日从辛夷口中打探消息,如今见你没事,这悬着的?心呀,才落下来。” 她念叨着,直听得小娘子眼眶都红了。 “娘亲,对不起?” 符柚险些哭出声来。 “我也想赶紧回家来,可是前几日身子好难受,怕回来娘又担心” “好了好了,没事的?。” 长公主揽着她,瞧着她那绾起?的?乌发,难免欣慰。 “真是长大了。” 她们这边一片母慈女孝,可后面的?氛围就不那么好说了。符从南拉着一张脸,负手跟着往主厅里走,良久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帝师大人位高权重,我这回门宴备了少说有七八日,这才肯分心赏脸我相府?” “符相言重了。” 江淮之淡淡一笑?,没好跟自己的?岳丈斗嘴。 “小婿也恐柚儿来回折腾又受了风寒,不得已才拖到今日,失礼万分,也难怪您教训。” “哼!” 符从南一甩衣袖。 “你这自称换得倒是快,你以为我不知,我女儿是如何被你骗到手的??” “大人做了多年先帝的?心腹,自是瞒不过您的?眼睛。” 他紧随其后,不偏不倚落后半步。 “小婿也谢过大人,未当众戳穿这阴诡手段。” “假传圣旨,诛你江家九族都算轻的?!” 虽官职低人一品,符从南倒是实打实摆上了架子。 “只是幼帝登基,为稳我大靖江山,我不屑于为难你,但你若敢对我女儿半点不好,我拼了家底也得罗列罗列你那一众好罪名?!” “大人且宽心,小婿承诺珍爱柚儿一世,永不纳妾,与她携手共赴白头,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江淮之清冽干净的?雪声,坚定发下这样的?毒誓,惹得符从南也瞄了他一眼。 “嗐,说到底,我也不过希望柚儿过得好罢了。” 符相稍稍软了软语调。 “当日在宫门处,我便?怀疑这旨意的?真伪,可陛下亲口放弃柚儿那一刻,我忽然?便?觉身上的?血,都冷了冷。” 他终于肯说出了这些话。 “我知道,柚儿对不起?陛下,可那时他若还?想争上一争,我定会?全力相助,你在朝中的?势力虽根深蒂固,手段也称不上干净,可我这几十年,到底也不是吃素的?,舍命与你硬碰硬,未必赢不了你。” “况且柚儿毒发,千钧一发之际,太后娘娘说的?那番话,太让人寒心了啊。” “您听到了。” 江淮之自然?记得。 “前朝后宫里浮沉之人,难免会?将利益放在第?一位,您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我知道。” 符从南偏过目光,静静打量着这位他曾经最欣赏的?帝京第?一才子。 “江家世代为帝师,亦不可无后,若柚儿当真你要纳妾,符家不怪你,也理解你。” “不会?的?。” 江淮之温和笑?笑?,重申了他的?承诺。 “江家选拔历代家主的?方式,我早有不满,也有意改变,传承江家风骨的?责任,我自会?一力相担,但绝无可能让柚儿为此作?出任何的?牺牲。” 符从南重重叹了口气,一脚迈进主厅,面色却是稍舒。 “所托良人,为人父母,到底心安啊。” 厅内早已备好了上好的?茶水,长公主与小娘子并她的?哥哥嫂嫂正?坐那闲谈,瞧见他们进来了,这才连忙站起?来。 “怎得走这么慢,我们早都聊过一轮了。” 长公主比符相想开?得更?早些,既然?已经当众拜了堂,女婿又是个门当户对的?,再加上女儿也喜欢,她没有理由再硬要棒打鸳鸯了。 虽然?暗地?里也瞧不上江淮之那伪造圣旨夺人所爱的?手段,但知道女儿在他那里过得好,做娘亲的?心里头也放心。 说白了,以帝师世家自立国?以来就屹立不倒的?地?位,除却皇室能胜其三分,京城上下大大小小的?家族,哪个不想与江家有姻亲关系。 就算最后没能当上那皇后,她女儿嫁个江家的?家主,也算不上委屈。 只是她那夫君倔了这好些日子,到底是给人脸色看了。 “以爹爹的?性子,自是在敲打帝师大人了。” 符慎远心底也门清,笑?着开?口把这气氛盘活了些。 “我们符家的?女婿向来在爹爹这里讨不到什么好,二妹妹嫁人的?时候,我可就领会?到了。” “胡言乱语。” 符从南面上险些没挂住,连连斥了一声。 “他抢走我女儿既定的?姻缘,我还?说不得他两?句不成?” “自然?说得。” 江淮之眉眼温善,也含笑?将话接过去了。 “丞相大人对小婿有意见,乃人之常情,今后的?日子,我该待柚儿更?好些才是。” 一番话说的?小娘子有些羞了。 “爹娘面前,你别说这些胡话。” “你还?羞上了。” 她嫂嫂一眼就看穿了,打趣道。 “这留了许多年的?长发都绾成髻了,还?怕在人前说些体己话呀?”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小娘子听懂了,慌忙解释。 “嫂嫂你说什么呢…” “瞧瞧咱们家柚子,这小半个月不见,真是觉得长大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慎远嘴上也不饶她。 “近日咱们家喜事多,我也刚刚调到礼部任侍郎,那一篇岭南治水的?策论交上去了,也不知帝师大人瞧过没有。” “看过了,只是恰好撞上休沐,还?未来得及还?你批注。” 江淮之温和颔首。 “是不错的?,只有一两?处不妥,我明日派人放到你案上,你若有意,今夏岭南这一趟,便?让你去忙一忙。” “自是有意,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符慎远面上一喜,连忙拱手一礼。 他是个聪明的?。 岭南那一趟他的?确想去,只是正?正?好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便?是清楚大家族联姻最讲求的?即为资源置换,江淮之不可能于回门宴上当众拒绝他,而爹爹见他得了好处,对小妹这桩婚事也能少些难听话。 果然?,符从南神色和缓了些,低咳一声。 “都坐吧,家宴,边用边聊最好。” 小娘子乖乖落了座,自然?而然?坐到了江淮之身边。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坐他身旁的?事还?是偷偷摸摸朝大哥哥讨来的?,如今却是光明正?大了,想来时间过得也真是快。 “有劳长公主殿下,还?记挂着小婿喜爱这一道樱桃肉。” 江淮之看着眼前摆好的?菜肴,微微客套。 “无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安阳长公主也跟着笑?道,用了几口便?顿了筷。 “近来本宫那侄子刚刚改了国?号,想来诸事繁杂不好打扰,若得了闲,也不知帝师大人可否愿意为小女去请一道诰命,叫她也沾些光。” “殿下讲话太客气了。” 他顺手拿过符柚的?小碗,为她布着菜。 “这本便?是应做之事,待国?事稳一稳,小半月的?光景,小婿便?带柚儿进宫面圣。” 正?安安生生饮茶的?小娘子险些喷出来。 进宫面圣? 那不是朝她前任夫婿给她要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头去吗?! 第52章 这一顿回门宴用得倒是顺畅,即使爹爹时不时还挂着个脸,但?基本上没出什么岔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她和江淮之被打包丢出相府的事情。 ——虽然这?样荒诞的想法?,已经被江萦月狠狠嘲笑了三天了。 只?是临到终了,她都没找着机会提那什么诰命夫人的事情,天地良心,她恨不得这?辈子不再踏入宫门一步,怎么还敢跑人李乾景跟前耀武扬威去! “人有了些岁数,午膳后总想小憩一会?,你们也不用在本宫面前晃悠了。” 撤了宴席,安阳长公主笑着打趣道。 “柚儿,带帝师大人四处逛逛去?吧,走?时与娘说一声?就好。” “娘亲最好啦!” 明晓了母亲的态度,小娘子也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那娘亲好好休息,我们随便?走?走?消消食。” 符从?南亦对他们微微颔首,便?依着习惯独自回了书房看书理政,符慎远嘱咐了妹妹两句,就也带着自家夫人回自己院子里去?了,一时周遭安静下来。 春日天气?回暖,杏花树下一片青石板路被日光烤得发?了些热,符柚好奇地蹲了身子拿手去?试,再抬手掌心就沾了好几片粉白花瓣。 “石板都热了。” 她声?音甜甜的,尚且带些饱餐后的倦意。 “又快要到最不喜欢的夏天了。” “这?般怕热,看来今年府上要多备些冰了。” 江淮之含笑应着,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将她掌心的花瓣清理干净。 “我没有被符相扔出去?,可放心了?” 这?话说得小娘子耳根一烫。 “说什么呢你怎么也知道这?事!” “月儿跟我学你来着,说你念叨好几天了。” 他眸中促狭。 “不必多想,就算符相与长公主殿下真的瞧不上我,也不至于?做到那般田地的,毕竟同朝为官,江家势力也是值得忌惮的。” “但?是我瞧娘亲好像对你没什么意见!” 她蹦蹦跳跳攥住他宽大的手。 “就爹爹一直拉着个脸,好像柚儿偷了他一千万两银子。” “家里随随便?便?就能偷一千万两白银么?” 江淮之故意道。 “我不知道呀哎呀你坏,你套我话!” “丞相大人两袖清风百官皆知,我只?是使坏逗逗你。” 他难免有些幼稚起来,却是大大方方承认。 “我迎娶你的做法?本就上不得台面,对我有意见是应该的,只?是相比之下,他们更希望你幸福吧。” “我肯定很幸福呀!” 符柚小脑袋在他手臂上蹭蹭。 “爹爹有时候就认死理,总觉得皇后之位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与那么多姐妹共侍一夫我接受不了的,他迟早也会?想明白这?一点。” “我会?让他看到我的努力的。” 他声?音温和又坚定。 “相信我。” “嗯!” 小娘子用力点了点头。 她走?惯了从?主厅回自己院子的路,不知不觉那熟悉的白溪穿石声?又清凌凌响彻耳畔,迎着微凉的水汽,小娘子张开双臂,大大呼吸了一口。 “好凉快!” 她今日活泼得要命。 “都没注意到,这?是回我饮溪苑的路,夫君要不要去?里面坐一会?呀?” 语毕,她还不忘调皮。 “走?门哦。”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还能再翻墙不成。” 江淮之失笑,想伸手敲打敲打她的脑袋,却被她灵活躲开了。 院落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尚有几个丫鬟正忙着洒扫,听见动静都匆匆放下水盆笤帚,赶过来行了个礼。 “小娘子,姑爷。” “大中午的,你们也休息一会?呀。” 符柚认出来是她原先就用着的丫鬟,连连去?扶。 “我以后都不在这?里住了,不需要每天都洒扫。” “夫人说了,这?座院落永远都是小娘子的家,就算以后大公子掌了家,都不能挪饮溪苑的。” 一丫鬟嘴快,急急就说了。 “前几日三爷房里的乔娘子还嫌天热了闺房热,想搬到饮溪苑来呢,被夫人好生训斥了一顿。” “那不是活该嘛。” 另一丫鬟接了话茬,一脸不屑。 “谁说府上的娘子嫁出去?,原先住的院子就必须腾出来呀,我们夫人就是宠小娘子怎么了。” “我不过是住得身上麻烦了些,去?和主母讲上一讲,倒让你们在这?里嚼上舌根了?” 一道略尖的声?线打断了她们的叽叽喳喳,小娘子打眼瞧过去?,恰好见符乔正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凉扇,朝这?边挤过来。 “姐姐难得回府一趟,你们不好生伺候着,却在背后说我的不是,若是怠慢了姐姐,有你们受的。” “她们是我房中之人,乔妹妹训话还是注意些分寸。” 符柚心底早生不满,只?是按捺住没有发?作。 “你若在你那里住得的确不爽快,待天热了,我可以同娘亲讲讲,让你过来纳个凉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便?多谢姐姐了。” 符乔盈盈一礼,数日不见,那脸蛋反倒愈显娇媚起来。 “姐姐如今高嫁,乔儿也快到了年纪,平日里劳烦姐姐为乔儿多留意些,便?是感激不尽了。” “不太行。” 江淮之忽然出言打断,语气?淡淡。 “你要她抱着一沓各家公子的画像替你选,我不允许。” …… 怎么感觉说着说着又一股酸味呢。 小娘子微微汗颜。 “夫君,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 “总有比我年轻的。” 他继续吃着那莫名的飞醋,斩钉截铁地回绝了符乔。 “至于?柚儿允你天热时过来纳凉,不过是她心善,可江某并非善类,这?里是她的院子,少些在这?附近徘徊的功夫,多专注些自己该做之事,莫要次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字字沉稳,毫不留情面。 符乔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身子一歪险些昏过去?。 “帝帝师大人讲话,恕乔儿一个姑娘家无法?承受。” 她兀自委屈着。 “乔儿只?是想为自己争上一争,又有什么错。” “进而再一步步利用柚儿的心软,达到你的目的么?” 江淮之淡淡睨了她一眼。 “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从?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但?你若再想打柚儿的主意,我绝不允许。” 没有很明显的音调起伏,符乔却从?那淡然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叫人生畏的威胁。 “对、对不起…!” 她憋红了脸,在一众看热闹丫鬟的嘲笑声?里,提起裙摆匆匆便?跑走?了。 小娘子眨眨眼睛,瞧着身边那位高大挺拔的玉公子。 “夫君生起气?来,好像还挺帅的。” “……没生气?。” 江淮之日常接受着她的胡言乱语。 “只?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你身前凑,替你觉得不值。” 他想了想,还是同她讲了。 “那日我来相府寻你游街的花车,一时不慎听信了她的话,南辕北辙耽搁了许久,这?才不得已在东宫拜了堂。” “还有这?种事呀?” 小娘子惊讶掩口。 “难怪我当时觉得你来的好晚,都委屈坏了可是为什么呀,我真的哪里都没有惹到她。” “有些人只?往那里一站,便?能遭到万千嫉恨。” 江淮之牵过她的手,在小石桥上静静看着桥下潺潺溪流。 “恰如我那天真单纯的夫人。” 符柚反应过来,指尖气?得直掐他掌心。 “你说我笨!” “笨点有什么不好。” 他温和打趣道。 “我还能给宠得更笨一些。” “再笨就真一点脑子都没有了!你就不喜欢了!” “我喜欢,怎样都喜欢。” 他的声?线比那溪水还要清冽三分,偏不知羞地说着臊人的情话,仿佛乐见于?她那白皙的小脸染上红霞。 “你不会?拒绝的,我都替你拒绝。” “你不愿意做的,我都替你去?做。”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微冷的雪松香气?渐渐近了,小娘子的眸光也忽然被熏得迷离,红扑扑的脸颊滚烫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可是这?是在相府。 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说这?样的话,江淮之一手揽她入怀,那薄唇下一瞬就落了下来,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桥下的溪流也不再安安静静流淌,不住裹着水纹拍打着岸边白石,似乎在为那激烈一吻合奏。 方才嘴最快的丫鬟眼下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手里的笤帚握了三遍才堪堪握稳,慌忙背过身去?假装洒扫树下的花瓣。 一片,两片,三片… 那花瓣扫了又扔,扔了又扫,来来回回碾了无数遍,身后的动静却还是半点未减弱,直听得几个丫鬟面红耳赤。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帝师大人 可否矜持一些? 只?是桥上亲吻便?吻了这?么长时间,那夜里她们的小娘子得受多大的罪本来还琢磨着帝师大人向来是个清心寡欲的,或许成亲后会?委屈小娘子,结果万万没想到,反而是另一种“委屈”。 那片可怜的杏花瓣不堪其?辱彻底碎成两半时,石桥处终于?有了些别的声?响。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怎么不饶我” 小娘子含羞带怯,像是快被人亲哭了。 “我都掐了你好几回了,呜…你就是不松口!” “情难自禁。” 江淮之额上密布着细汗,微哑着嗓子给了她个最简洁明了的回答。 “甚至” “不亲了不亲了!” 桥上传来小娘子一阵娇羞的呜咽,丫鬟们刚刚准备转身的脚步,顿时又滞住了。 ……罢了罢了。 再扫会?落花吧! 第53章 从相府走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小娘子那脸都是滚烫滚烫的。 她不敢猜她去和娘亲道别时,娘亲眸中那神秘莫测的探寻究竟为何意,只觉得再待上一秒都是煎熬,匆匆就?捂着脸跑了。 和暖的春风吹得她愈发燥热,终是忍不住一个小拳头砸到了江淮之肩上。 “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气鼓鼓的。 “只许在家里亲亲!” “刚刚不是在家里么?” 江淮之存了心想?逗她,瞧见她乌瞳里小火苗烧得越来越旺盛,才连连住了嘴。 “错了错了。” 他向来能屈能伸。 “下次绝不敢了,柚儿饶了夫君这次可好?” “不好!” 小娘子傲娇得很?。 江淮之果断从旁边小贩处取了串糖葫芦来。 她接倒是接了,只是兀自张口吞掉一颗红山楂,被酸得龇牙咧嘴也不肯说话。 掌心随即被放上一块新蒸好的桃花酥。 她轻轻咬下一口,桃花香气很?快溢满齿间,甜得恰到?好处。 这家的糕点还不错,不比苏家铺子的差。 她默默记下了。 下一个到?手上的,是贵妃红樱桃毕罗。 一口下去也是甜甜的,尚且还有些烫手,险些让她没?控制住在外面所剩无?几?的形象。 只是路过那酥山铺子的时候,那只修长的手意外地没?给?她投喂。 “为什么不要这个?” 符柚没?忍住,很?没?出息地开了口。 “也就?好吃的能撬开你嘴了。” 江淮之失笑?。 “酥山太凉了,对你身子不好,等酷暑难耐的时候,我们再买来解解馋。” “好吧……” 她倒是挺听他话。 从相府出来的时候,时辰便不早了,如今天色渐黄昏,小街上的小铺出来得也不少?,都想?赶在宵禁之前大卖一笔。 “刚烤熟的肉串,要不要吃?” 嗅着那诱人的孜然香,小娘子脚步微顿,迟疑地咽了咽口水。 “太香了吧。” 她几?乎要走不动道。 “可是当街吃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她虽说不是个守礼的好贵女?,但逛这种小街市的次数却是不多,当街吃东西更是屈指可数,用脚指头想?想?回家都能讨爹娘一顿骂。 比如哪个当官的路过了,上朝前和爹爹寒暄,我瞧见您家千金前几?日在街头吃烤肉串弄得满嘴是油,真是好胃口啊! ……嘶,想?想?都挨骂。 明白她此刻的顾虑,江淮之却只是温和笑?笑?。 “想?不想?吃?” “想?是想?,但…” 话还未说完,他手上就?多了两大串肉。 小娘子眸中一亮,随即又是诧异。 他什么时候付的银子? “我们来这边。” 前面拐过弯不远处就?是个小巷口,巷子里的人家这个时辰都在忙着烧火做饭,还没?有人出来坐去门槛处纳凉,江淮之顺势背对着外面的街道,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来。” 他轻声一笑?,递给?她一串烤得更好的。 “一人一串。”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柚脸上羞,小手倒是诚实,只犹豫了一秒就?果断接过了那香喷喷的肉串,咬下块软肉的瞬间,她没?忍住“哇”了一声。 “太香了!” 她活泼得像个小孩子。 “而且我们躲在这里吃,也太刺激了吧!我以前也看到?过,嬷嬷非说不干净,让我回府吃,可是府里头做得真的没?有这串好吃呀!” “嬷嬷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可以吃,不多吃便好。” 江淮之瞧着她吃,倒比他自己舌尖上感受到?的味道香上许多。 “莫要以为没?人管得住你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好嘛好嘛,学生?保证听话!” 她调皮一笑?,故意眨眨眼。 “夫君是不是常干这种事呀?怎么感觉轻车熟路的。” “…胡言,我也是第一次站在街上吃。” 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面上也发红。 “同样也是…很?新奇的经历。” “那还会有更新奇的吗?” 她嗦完最后?一块肉,意犹未尽。 “会有很?多,我们从未做过的事吧。” 江淮之任由她吃完了又来抢自己的,等她彻底吃够了,才掏出个小帕子,细细擦过她每一寸嘴角。 “桩桩件件,都想?和柚儿探索一遍。” “好呀!” 小娘子一下子抱住他胳膊。 “成亲也没?有那么可怕嘛,我怎么感觉我成亲之后?过得比之前还开心呀!” 江淮之挑挑眉,声音很?小地嘀咕了什么,她没?太听清。 “夫君哼唧什么呢?” “……” 他无?奈。 “我说你也不看嫁的是谁。” 她这回听明白了,笑?得险些直不起腰。 “夫君,你有点自恋啦。” “近墨者黑嘛。” 江淮之调侃一句,看了眼天色。 “有些晚了,今日就?先回去吧。” “嗯?” 她敏锐地捕捉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今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呀?” “……倒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 “本是想?顺道去江家一趟的,父亲要动身去寺庙祈福直至终老,不知要不要再见上一面。” “我陪你去!” 小娘子宽慰着他。 “我们回自己府上的路不也经过江府吗?他到?底是你爹爹,感觉还是要送上一送的而且我在这里站着,他应该会给?几?分薄面,不会对你动手的吧?” “好。” 江淮之皱皱眉,颔首应了。 “只是叫你初次拜谒我的父母就?这般仓促,当真于?礼不合。” “没?事的呀!” 符柚笑?得很?甜。 “我不也没?拎什么东西去嘛…” “你呀。” 她这活泼可爱的模样难免将他逗笑?,一连带那副剑眉都瞧着柔和了许多。 倒是会给?自己找公平。 只是不远的路程里,她还是停下来好几?次,买了不少?东西,到?底叫手里头瞅着好看了些。 “不用那么紧张的。” “才没?有呢。” 小娘子嘴硬着,连连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嗯我唤公爹吗?他要去寺庙里祈福不回来了呀?”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家主之位已尘埃落定,他没?有理由再在江家待下去了,谁也不知,先帝会走得这般早。” 江淮之温和地为她解释着。 “如今我是江家家主,他若过了古稀的岁数,自当由我安顿在江家安享晚年,可眼下他身强力壮,却无?半分话语权,待在江家对他而言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便决意青灯古佛伴余生?了。” “这个样子呀。” 小娘子了然地点点头。 “也难怪,一个从那么高位置上下来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听后?辈的意见,肯定是不爽快的。” “嗯,此事亦有不少?先例,算不上太大的事情,不必替我忧心。” “也是,总有先后?呀,那要是帝师走在前头呢?” 江淮之脸色变了变。 符柚反应过来,连忙去捂自己那张小破嘴。 “没?有没?有,呸呸呸,我没?有说你活不过李乾景呀!” “放心吧,为了你,我也能活得过他。” 他手上发了力,攥紧她的手腕狠狠往怀里一带,将她牢牢禁锢住。 “有我在,他便不敢打你的主意。” 这醋劲一发作,小娘子都觉得手腕被勒得有些疼了,委屈巴巴抬了头。 “几?十年后?的事情,我们都成老头老太太了,你吃得哪门子醋嘛…” “不行。” 意识到?自己失态,江淮之松开手,指尖细细揉过那皓腕处一道浅浅红痕。 “只是想?想?,就?气得发疯。” 他讲话也毫不避讳了。 “甚至想?,从地底下爬出来,将他一并带走。” 符柚没?忍住,噗嗤就?笑?了。 “我怎得不知,你还有这样一面呢?” “幼稚么?” 江淮之缓了缓神色,低咳一声以掩窘迫。 “不明白为何?到?了你这里年纪都退化了。” “你说了呀,近墨者黑嘛!” 她学着他的样子说话,瞧着滑稽得很?。 “不闹了不闹了,都要到?了,我很?端庄的!” 端庄不了一点。 江淮之腹诽着,负手跟过去,一路领着她从府门进了主院,最后?停在小小的一间亮灯的屋子旁。 虽继承了整个江家,他成亲后?并无?在这座百年府邸里继续生?活的想?法,故而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摆阵场,只是那些丫鬟婆子们不知从哪得来的灵通消息,都纷纷赶过来行礼,一声声“主母”“夫人”直叫得身边的小娘子想?钻地缝。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屋内传来沉稳浑厚的一道声音,将围过来凑热闹的小丫鬟们骇得一哄而散了。 “父亲明早便启程,怎能不赶来相送。” 江淮之踏入那燃着檀香的书房,脚步稳当。 “这便是柚儿。” “公爹好。” 符柚难得乖巧一回。 “我知道你,丞相家的那位小娘子。” 江承璋淡淡抬眼。 “就?为了你,我儿不惜与当今圣上结下梁子,还铤而走险与你在东宫拜堂。”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身旁的夫君忽然就?冷下了声。 “淮之今日回来,也只是来送父亲一程,若父亲只愿将时间荒废在对柚儿的冷嘲热讽上,那淮之今日便来错了。” 他脸色沉得可怕。 “何?况,这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抉择,将祸事开端推到?女?子身上,父亲是否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符柚偷偷吸了口凉气。 她是听说过的,一般新妇面见公婆大多都得吃个下马威,她又不是公主,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方才也只是思考怎么化解这个矛盾,孰料江淮之一开口,便是这么重的话,几?乎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她可不敢跟爹爹这么说话。 这下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江承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赢了,帝师之位是你的,家主之位也是你的,就?连前些日子你当街伤你兄长,也没?人敢追究你什么责任,包括我在内。” “我明日就?启程走了,不管你,也不碍着你了,只是这江家,你不回来住,你想?害你母亲劳神到?什么地步?” “母亲身子不好,江家上下,我本就?不愿她再经手操劳。” 江淮之淡淡应了。 “哦?” 江承璋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那你想?让谁心甘情愿在这里替你主持家务?你这娇滴滴的新婚夫人么?” “她和我住。” 他微微抬眸,语调沉稳。 “江家,我交到?月儿手上。” 第54章 “荒唐!” 此言落下,江承璋几乎瞬间是暴怒。 “自古打理江家内务的,不是老夫人便?是主?母,哪里轮得到一个迟早是别人家的女儿插手的?” “有何不可?么?” 江淮之淡然对上那双浑浊的眸子。 “大哥才识亦不在我之下,只憾天生不良于行?,得不到父亲关注,他与萦月共同打理,我自然放心。” “你……!” 这位前任家主?快被他气?疯。 “你知不知道,将这种权力交到同父同母的兄长手上,对你来说是一种天大的威胁?” “我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他毫不退让。 “甚至于讲直白一些,无能者方觉无力。” 符柚惊讶地忍不住稍稍抬抬头,一双圆眼瞄上一圈,似乎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先?离这里远一点。 “好一个无能者。” 江承璋带了些讥讽,含笑抚掌。 “那便?让为父瞧瞧,你能把江家带到什么阴沟里去。” 说罢,他将那支珍藏多年、用它?写过?无数江家秘卷的狼毫笔放在檀木箱内的最顶层,又重重合了盖子。 “滚吧。” “还有一事?。” 江淮之身姿挺拔立在原处,烛光映在他身上,将那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月儿的婚事?。” “不是黄了么?” 提起此事?,江承璋似乎颇为不齿。 “护国公府听了那风言风语,当场便?悔了婚,此举虽打烂了我江家的脸,可?又何处说理去!” “我知道。” “若是月儿不外嫁,我允她许给江唤,留在府中打理内务,你愿作为高堂出席么?” “痴心妄想!” 江承璋顿时满脸嫌恶,毫不留情唤了下人过?来,将他们两个通通推了出去。 “我江家的女儿,下嫁一个瞎了一只眼的护卫,还想在成亲时拜我,痴心妄想!” 书房的门被沉沉关上,丫鬟们行?礼道了声冒犯,便?匆匆退下了。 四周寂寂,唯余三两声鸟啼,江淮之低低叹口气?,重新挽过?小娘子的手。 “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 她连连解释。 “我只是觉得,公爹对你好凶我有些不敢说话。” “我的行?事?处处与他相悖,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我。” 他温了温声线。 “只是他没?有办法让乾景下旨废除我,朝中舆论亦被我所控,他除了发些火,也没?有旁的主?意了。” 小娘子没?太听明白,只歪了歪头。 “那夫君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或许吧。” 江淮之抬头,望着云边一轮圆月出神。 “只是我始终认为,才识品学当是选拔家主?的第一位,并?非只有我的孩子,才能接过?这个担子。” 语毕,他忽然笑笑。 “当然,至少得是江家的人。” “那是肯定呀!” 符柚一手抱紧他的胳膊,一手小心翼翼拎起长裙迈过?一阶阶青石板。 “无论怎么样?,我都一直陪着你,支持你。” 他微微侧目,瞧向她眼底始终不变的一抹清澈。 “真好。” 那明明是一汪清潭,清冽干净得仿佛未沾染过?一分一毫的尘埃,可?他每每瞧来,却又似酿了百年的烈酒,让他甘愿沉醉其中,至死不渝。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在看?什么呢?” 小娘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叫他堪堪回?神。 “…没?有。” 他害羞,下意识地就否认了。 “有些晚了,还想赶回?南边吗?” “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好不好?” 她撒着娇。 “平常来这里都是翻墙,今日难得走了正门,还没?住过?呢。” “当然好。” 江淮之笑着敲敲她脑袋。 “我领你去我的院落。” 只是刚拐过?一道游廊,廊下便?隐隐约约传来些稚嫩的诵书声,他皱皱眉,刻意离得近了,把那小少年吓得一蹦三尺高。 “吓吓吓吓死我了!” 少年噌得一声窜起来,险些撞到廊柱上,看?见?来人,才赶忙稳住身形,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广尧见?过?小叔,见?过?小婶婶?” “嗯,是你婶婶柚儿,这是我大哥的长子,江广尧。” 江淮之缓声介绍了,却自觉好笑。 “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在背书呀。” 少年耷拉下脑袋,明明礼数周全,却显得委屈巴巴的。 “爹说太晚了,怕伤我眼睛,我趁他不注意,就躲游廊里背去了,谁知被小叔您吓个半死。” “还怪上我咯?” 江淮之挑挑眉,故意使坏。 “眼下已是就寝的时辰,你明日若是起不来,还不是要被先?生骂。” “我起得来的!” 江广尧倔强地一仰小脸。 “我没?有一天是迟到的,不信小叔你查!” “我可?没?空查你。” 他失笑道。 “好了,我送你进?屋去,这里灯光太暗,小小年纪别坏了眼睛。” “你怎么跟我爹说话一模一样?” 少年嘟囔着。 “小婶婶,他这么死板,你怎么看?上他的啊?” 符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差点弄呛着。 “他他肯定是很好,我才喜欢他的呀。” “喜欢?” 他继续胡闹着。 “我感觉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你可?别被骗了呀。” “咳咳。” 江淮之低咳两声。 少年听得动静立马不敢说话了,只是尚未熄灭灯烛的屋内却闻声有了响动。 江敬之放下手中书卷,轻摇椅轮,滑向了门口处。 “孩子又胡言乱语了。” 他出声沉稳,有些歉疚地笑笑。 “请弟妹别在意。”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小娘子连连摆手。 “他也是第一次见?我,我们就随意聊几句” 她好像跟忽然想起什么般,微微福了福身。 “见?过?大哥哥。” “不必如此。” 江敬之瞧着要比他们年长不少,眸色中都有了些慈爱。 “久闻符小娘子盛名,谁知初见?便?忝居了你兄长之位,瞧来与淮之当真是相配。” 她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寒暄过?去,江淮之却蓦然插了嘴。 “大哥讲讲,哪里相配?” “你” 小娘子憋红了脸,又不好在人前骂他,瞧着像是急坏了。 “说什么呢” “符家小娘子自是仙姿佚貌,与你门当户对,只是此言难免虚浮,更为重要的是” 江敬之笑笑。 “天真单纯,活泼可?爱,能照亮你心底每一寸阴霾。” 江淮之此举本也只是故意为之,想着让柚儿与自家兄长多熟络三分,骤然听了这样?的话,竟是动容。 “大哥懂我,字字不差。”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那小婶婶呢?” 少年在一旁不干了。 “小叔可?比小婶婶大太多了,小婶婶又喜欢他什么?” “你这孩子。” 江敬之闻言斥道。 “近来先?生频频与我讲,你格外爱读些古籍里讲情的诗文,你这年纪我也不欲拦你,怎得还好奇到你小婶身上了?” “知错了。” 少年饱读经?书长大,自是不敢再造次。 “那广尧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给爹爹小叔小婶请安。” “呃我其实准备说来着。” 符柚也觉得他好灵动,望了眼他的背影。 “夫君行?事?沉稳,温柔和善,会照顾我,能力也特?别好,最关键的是特?别喜欢我我肯定就特?别喜欢他呀!” 游廊上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听到啦——” 瞧着小娘子染了红霞的脸颊,江家二人都不免笑笑。 “弟妹休要惯着他。” 江敬之将轮椅摇去桌边,抬手煮上了茶。 “自小皮实得紧,也不知随了谁。” “怎敢劳烦大哥。” 江淮之接过?茶壶,引了小娘子一并?坐了。 “近来广尧出了篇策论,京中也是议论纷纷,我取来看?了,着实有大哥当年的风采。” “的确。” 对面微微颔首。 “我这两个孩子,属他才学最盛,与你我当年无异,可?惜还是年纪轻了些,少了些稳重。” “这倒无妨,还是个孩子若我说,我有意立他为小家主?,好生培养,大哥意下如何?”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疯了不成,当着弟妹的面讲这种话?” 江敬之蹙眉道。 “我知晓我天生有疾,从未有半点争夺之心,我未来的小侄子,定会胜广尧万分,你又何必着急定下人选?” “我并?不执着于有后,况且,广尧是很合适的孩子,这一点大哥其实心里也清楚,只是自觉身份差了些,毕竟如今江家嫡出的一脉,是从我这里算。” 江淮之满上三盏茶,淡声解释道。 “但陛下择后选妃在即,新的太子殿下不过?也是两三年的事?情,总不能让下一任太傅比太子还要小,这要如何教?实是说不过?去。” 小娘子动动耳朵。 李乾景要选皇后,纳妃子了吗? 总感觉这样?的事?情离他们两个都好远,只是转念一想,她自己?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他其实也早到了年纪。 宫墙深深,真好久没?再见?过?他了。 她也是真心希望,新的皇后会是喜欢他,他也喜欢的,李乾景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想要他过?得好。 那边,仍在继续说着。 “两三年不足以定下一个太子,何况皇后首次诞下的也未必是皇子,这其中变化很多,你又如何肯定,这期间你们不会有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罢了江家小家主?,就先?定广尧,先?悉心培养着,若当真如大哥所说,我的孩子才学成就远远胜于广尧,我们再另作打算,这样?可?好?” “……好吧。” 江敬之终于松了口。 “淮之,多谢你愿意给广尧这样?一个机会,若真有那一天,我们这一房必当让位,绝无纷争。” “那文书明日,就送到广尧书案上。” 此事?有了决断,小娘子听着也松了口气?。 她感觉心里头暖暖的。 他们两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一直在为对方考虑,好像书本里读过?的兄友弟恭,在这里真的具象化了一般。 果然就如萦月所言,他们三兄妹亲如一体,也难怪她不肯喊那江家二郎做哥哥。 “好了,天色已晚,就不要在大哥这里耽搁了。” 正琢磨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 “不快些回?去,如何再另作打算?” “……” 江淮之听明白了,耳根骤然烫得紧。 只是那小娘子还无辜地眨着眼睛。 “这和另作打算有什么关系?” 第55章 江淮之自己的院落离大哥那里并不算远,只走上?几步路便到了,做了家主之后虽重新将它?修整过了,却照旧没往这里留一个丫鬟,以?至于踏进那黑漆漆的庭廊,都叫小娘子有些心有余悸。 “别害怕,我点灯了。” 微黄的烛光在一室温馨中散开来,符柚瞧着那方明亮之下,熟悉的米金色床幔随风轻轻晃动,不免感慨。 “上?次来你这里的时候,你房中的嬷嬷想方设法赶我走呢。”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脑袋瓜倒是记仇。” 江淮之笑了一声,熟门熟路去里间烧了热水。 “不早了,简单洗过我们就歇下。” “你还会做这些呀。” 她?跟过去,踏入暖玉砌成的一整间温房,瞧着眼前一大块冒着热气的汤池,惊讶地张了张口。 “我院内是一座方形的池子,大嫂嫂房中也是一样的,原来夫君喜欢圆一些的。” “去岭南游学时曾见过这样的,觉得喜欢,回来便将房内修整了一番。” 他应着,手中倒是不停,将小巾与添了青木甘松香的小皂都替她?摆出来,还不忘备了一斛花瓣。 “柚儿先洗,好了叫我便是。” “那夫君呢?” 小娘子扑闪扑闪羽睫。 “我沐浴很慢的,这样你都要拖过子时再就寝了。” “那倒无事,你先睡便好,我过来的时候轻一些。” 江淮之温和哄道,转身欲出,却被人快走两步,从背后紧紧抱住。 他只觉自己呼吸一下子急促了。 “也也不用” 她?声音小得很,讲话?也断断续续的,却叫他听得脸红心跳。 “非得非得分开的。” “……怎么敢这么大胆的。” 他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跟大嫂嫂闲聊的时候,她?问起过我,我说还没有她?很吃惊。” 她?动静越来越小了,脸上?肉眼可见得烫。 “让我来问问夫君…为什?么,是不是不喜欢我。” “……” 江淮之缄默半晌。 “你新婚之夜中了毒,此?后身子一直不好,我若硬来,才是不喜欢你。” “嗯你喜欢我就好。” 她?抱得他更?紧了些。 “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听不太明白。” 她?诚恳道。 “但?是大嫂嫂原话?是,‘应该不至于不行吧’。”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胡闹。” 那汤池水还在氤氲冒着热气,屋内温度本?就高,他一下子就燥热起来。 “这种话?不许乱讲。” “好嘛,我听你的。” 小娘子应着。 “我虽然不太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如果真?的不行的话?,你告诉我,我也会原谅你的。” “……” 江淮之咬了咬牙,忽得就转过身。 “你若再胡闹,我便不走了。” 她?下意识仰起头瞧他,粉嫩的一张小脸上?那双眸子水盈盈得亮,直瞧得他心里发痒。 不自觉的,他微微抬手,那小裙的衣带轻缓得紧,只稍稍用力就拽了下来。 他凑得近些。 “是这样么?” 汤池的热气一下子攀上?她?的肌肤,她?羞得要命,小手连连去捂他的眼睛。 “错了错了……” “晚了。” 他那熟悉的雪松香气和着花瓣入浴的清香,一道萦在她?的鼻尖。 “那便一起。” 江淮之俯身将她?拦腰抱起,步伐稳健,一步步迈至池边,不顾她?死命将脑袋埋进他怀里,愣是将她?稳稳放进了水中。 那汤池温暖得很,她?又只着一件小衣,在寒凉的夜色中走了许久,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她?忍不住舒坦地感叹一声。 “好暖和。” 她?抬头,还想说些什?么,却亲眼撞见他也去了外袍,一只脚已然迈下了一级玉阶! 他他他来真?的么! 符柚顿时心跳加快,小身板在水中一游,噌得一下就窜到了汤池的另一边。 江淮之温柔笑笑,一挑眉,也朝着她?游过去,仿佛不抓住她?不罢休一般。 她?哪里肯,匆匆又往另一边跑,可还未到那对岸,腰肢便被人一把环住。 “不好好洗,闹腾什?么。” 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瞬间臊得难受。 她?感觉好像什?么很热很烫的东西?,被她?不小心碰到了。 江淮之自然也有所察觉,微咳一声将她?松开,倚上?池壁兀自偏过头去。 …… 是什?么东西?。 他不再抱着她?,小娘子那点为数不多?的勇气就又回来了些,她?控制着自己的偷偷摸摸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他那边挪,直至定睛看去… 只一眼,她?险些尖叫出来。 成亲之前,宫里的嬷嬷事无巨细地都给她?交代过一遍,可真?的亲眼看见那物什?,她?那小心脏都快穿过喉咙直接蹦出来,双手腾得一下捂住眼睛再不敢回头。 这得多?疼呀! 她?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成亲之后,偏偏就要做那种事? 她?后悔了,她?就不该挑起这个?话?茬! 江淮之被她?那一眼,弄得也不是很好受。 他虽是君子,可温香软玉在侧,他又能自我克制到什?么地步。 只是方才听了她?的话?,急于朝她?证明些什?么,如今倒是把自己架到了火上?烤。 也不知她?身子可否无恙了。 真?要完婚,他怕她?受不住。 斟酌半晌,他哑着嗓子,勉强提了正?事。 “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吧。” “……做什?么?” 她?的回答细若蚊蝇。 “为你请诰命。” 他解释道。 “这是你该有的。” “可是……” 小娘子红着脸,似乎有些不太乐意。 “会见到他吧。” “你刻意避着他么?” “没有呀。”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醋意。 “就是不想见了,见了也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我生活如何,没有必要……” 话?未说完,她?的小嘴蓦然被人用力堵上?!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只他倾身的那一刻,她?早已避无可避。 那吻带着一贯猛烈的攻势,却似乎比以?往更?凶狠一些,都快要将她?的唇啃掉,她?疼得想躲,却被人狠狠禁锢在汤池一角,无论做什?么努力,都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 快要呼吸不上?来的空档,江淮之缓缓松开她?,语调低沉。 “为什?么躲着他?” “没、没有为什?么呀……” 她?委屈坏了。 “我和他有婚约,我又不要他了,还为了拿到进宫信物骗他,当然是一辈子再也不见最好了。” “你觉得对不起他?” “肯定对不起啊。” 她?眸中水汪汪的。 “就是有点愧疚,没有别的……” 语毕,她?小心翼翼观察了他的神色。 “夫君,你生气了?” “我当然气了。” 江淮之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 “你为何总是对他心存愧疚?从宫里来的信你读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么?” “什?么宫里的信呀?” 小娘子想了想,也有些不高兴了。 “我没看呀,我不是那日让辛夷直接拿去烧了吗?你也瞧见了,那会不问,现在吃什?么醋。” 他不说话?了,只再一次俯身吻住她?,可她?这一次却是倔强得很,小手拼了命地才砸他。 “你干嘛呀,我不想理?你了!” 她?终于也闹了脾气。 “我要是喜欢他,哪里有你什?么事,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尾音落下,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讲话?讲过分了,眼睁睁看着江淮之双手从自己胳膊上?滑落下来。 “……是。” 他开口有些无力。 “哪里有我什?么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笨拙地解释道,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屋内蓦然沉默,直到那汤池中的水都有些凉了,都没人再说上?一句话?。 “……别着凉了,先上?去吧。” 最终还是江淮之先打破了沉默。 “你就真?的没有任何想跟我说的么。”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你才能相信。” 小娘子抱膝坐在池沿上?,眼眶红红的。 “我从小到大喜欢过的,明明只有你一个?,因为喜欢,我才变得好勇敢,和爹娘抗争,和东宫抗争,我从来没有半点想过退缩的。” “洞房里听到是你的那一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好喜欢你的,呜…” 她?忍不住哭起来,惹得他也徒生万千悔意。 的的确确是醋了。 可是她?也没有什?么真?的对不起他的地方。 她?只是太善良。 那话?难听,可也是事实,若真?的对李乾景有半分情意,现在她?便是实打实的皇后娘娘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抱歉,柚儿。” 江淮之缓了缓声。 “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平白怀疑你,夫君知道错了。” 说罢,他游过去想去抱她?,却瞧见她?一个?翻身,从椅子上?捡了衣裳就哭着跑出去了。 “柚儿!” 她?没把衣裳穿回去,拿小巾擦干净了,就兀自滚到了软被里头,小手径直放下了床幔。 “你别过来!” 小娘子声音闷闷的。 “我不想理?你!” 江淮之刚碰上?床幔的手指忽得就缩回了。 “柚儿,方才我也不知怎得,忽然就起来那么大的醋意,与你置了些气,莫要怪我好不好?” “不好。” 她?气性比他大多?了。 “把灯熄了,我困了!” 满室烛火应声而灭,只留昏暗的几盏勉强照明。 “夫人。” 他试着唤道。 里面?没什?么回应,只反手将一床被子扔下来了。 …… 坏了。 看来今夜要睡地板了? 第56章 还未到夏日,夜里?尚有些凉,江淮之和衣卧在木制地板上,顿觉背后一阵寒意。 他侧过身?去,瞄着?床幔后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小身?影,还是?试探性唤了一句。 “柚儿,还在生气?” 并?无回应。 “是?我错了,不该吃这种毫无缘由的醋。” 他缓声道着?歉。 “也不?早了,你先?休息,明日我出门时尽量轻一些,散朝后便早些回来寻你,我从月儿的院子调两个丫鬟过来,你有什么要的,尽管找她们便是?。” 他一字一句嘱咐着?。 “醒了之后先?用?些热粥,再将药喝了,若是?觉得苦,等夫君带些糖回来,陪你一起喝。” “……” 床里?头终于?有了点动静。 符柚轻哼一声,仿佛还在置气。 “明日不?是?要进宫吗?” “不?去了。” 见她搭理?了,江淮之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落。 “我一个人也可以请的,只是?旁的夫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去,我也不?想?让你受委屈,才想?着?与你一起的。” “那别人都有夫人陪,你一个人去请,你不?会尴尬吗?” “……” 他似是?没想?到她从这个角度看。 “不?会,没有人会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旁人的评价。” “……算啦,我跟你去吧。” 她声音闷闷的,从软枕里?传来。 “省得你和李乾景又打起来。” “那好。” 他摁下了那又突如其来的醋意。 “明日散朝,我来接你…到了宫里?,记得唤陛下。” “知道了。” 小?娘子生着?气,伶牙俐齿的。 “我不?喊他陛下我也不?会被斩首,就是?某些人听不?得这种亲近称谓而已吧。” “……柚儿。” 江淮之的叹息声从下面传来。 “当真知错了,别故意气我了。” “气你怎么啦。” 她又哼了一声,动上一动将软被结结实实铺满身?子。 “困了,睡觉了。” 话音刚落,江淮之不?偏不?倚地打了个喷嚏。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捂住小?嘴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让夫君去床上睡,好不?好?” “不?好。” 她果?断拒绝道。 “你刚才亲我的时候,弄疼我了,我要罚你。” “夫人最好了,怎么忍心看我在地上受苦。” 他委委屈屈的,一副罕见的讨饶姿态。 “真的不?敢了,夫人饶我这一次。” “不?行,嫂嫂嘱咐过我了,男人就要罚了他冷落了他,他才长记性!” 小?娘子从被子里?伸出只玉手,将那米金色的绣兰床幔合得严严实实。 “睡着?了!” “……” 江淮之无奈,又不?禁莞尔。 怪可爱的。 怎么谁教的话她都听一耳朵,偏偏就不?听他的。 正想?着?,一阵凉风四起,从未关紧的菱花窗缝隙里?倏忽钻进来,在屋里?打了几个转,就精准无误地吹入他的骨缝里?。 …… 好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床上的小?娘子早已睡得香甜,那浅浅的呼吸声入耳均匀又稳定,偶尔还会哼唧上两声,叫人心生旖旎。 总不?好趁人睡着?,偷偷爬到床上去睡吧? 他堂堂一国帝师,传出去真是?叫人笑。 又是?一阵风涌来,夜色随着?时辰的推移愈发寒凉,倒是?比上一股更刺骨了些。 …… 笑就笑吧!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掀开床幔,定睛一看才发现—— 那小?娘子为了防止他偷偷上床,竟自己?睡在了外面! 他这么大个个子,越过她躺进里?面去,她怎么可能不?被惊醒! 江淮之认命般地将手从上面滑了下来。 罢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今晚就睡地板好了!- 翌日,李乾景一贯拉着?个脸坐到龙椅上,一眼就瞧见了自己?那位帝师大人的黑眼眶。 他睨过去一眼。 “没睡醒?” “天气微寒,有些受凉。” 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么一问,江淮之也有些无语。 “谢陛下关心。” “莫不?是?惹到了小?柚子,被赶出屋子了?” 他似乎没想?着?放过他。 “她一贯这个样子。” “……” 江淮之暗暗咬咬牙。 “陛下操心臣的家务,倒不?如先?想?想?,这后宫主?位空悬已久,可妥当与否?” 此言一出,那些本就催婚心急的老臣们立马接了话茬。 “帝师此忧在理?,常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您不?立后也不?纳妃,这必然导致我大靖根基不?稳啊!” “陛下,那各家贵女的名册已递交您许久,还请您尽快做决定啊!” 大臣们三言两语,就仿佛把他说成了江山的罪人,大靖的祸患,直说得李乾景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黑得更深了。 他本意也就是?打听打听小?柚子日子过得怎么样,毕竟寄出去的信一封也没得到过回复,若是?江淮之欺负了她,他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得把江淮之斗下去。 结果?呢?那人非但什么都不?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为什么迟迟不?立后,这满殿的朝臣能不?知道吗? 他心里?根本就装不?下别人! 听得烦了,李乾景重重一拍那龙椅。 ——说实话挺疼的,但他很好地把表情控制住了。 “你们日日没有旁的可汇报,逮着?朕自己?的事情不?放么?要是?真这么闲,朕看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办事!”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饶是?知晓他年纪尚轻根基不?稳,倒也没人敢公开出来跟皇帝叫板。 很快便有人出来打圆场,将近来边境的事稍稍汇报了下。 是?崔将军。 李乾景没仔细听人说了什么,只冲那别人没有的眼力见,他就能给人记上一功。 左右听了半个多时辰,也尽是?些太平盛世下小?打小?闹的事,他便及时叫了停,从大殿后门绕出去,果?断用?自己?的早膳去了。 只是?那温热的肉粥刚刚从玉勺上滚入口中,江淮之便挂着?些让他瞧了一点舒服不?起来的微笑,轻轻叩了叩他的门。 “又干嘛?” 李乾景没好气道。 “朕在用?粥。” “又是?早朝前没起来,来不?及吃早膳就听朝政去了么?” 他一袭米金色官服走进去,挥挥手让侍奉的余公公下去了。 “讲了多少遍,要早半个时辰起床。” “唠叨。” 少年撇撇嘴。 “朕废了你。” 江淮之温和笑笑,似乎根本没把他这威胁当回事。 “要先?用?么?” 他问道。 “倒也没旁的,只是?有事想?麻烦一下你。” “什么?” 李乾景盘着?腿随意坐在榻上,嚼着?一口肉,含混不?清道。 “想?给柚儿请个诰命。” “咳咳——” 少年险些呛到,那碗中的肉瞬间就不?香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一天不?缺德就活不?下去?那是?朕的小?柚子,怎么着?,还给你封成诰命夫人了?” “柚儿本来就是?我的夫人。” 江淮之闻言眸色暗了暗。 “早点立后,才是?你的正事。”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李乾景吃不?下去了,放下粥碗抱臂瞧向他。 “朕怎么知道,小?柚子在你那里?受不?受欺负所以你一整夜没睡,是?干什么了?” “拌嘴了。” 他淡淡道。 “睡得地板,太凉了。” “什么?你还敢跟她吵架?” 少年闻言直接炸了。 “朕从小?就没敢跟她大吼大叫过,你一个后来的,你怎么敢的?” “说过了,只是?拌嘴。” 江淮之声音冷了冷。 他本就因这青梅竹马的存在有些吃醋,如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仿佛去了趟北境最高的雪山顶上,被那寒风吹得透骨,雪埋得血冷。 是?,他只是?个后来的,比不?得李乾景那十几年的情谊。 这种陪伴他只要些微想?上一想?,就难受得要命。 “拌嘴也不?行啊!” 李乾景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又一拍桌案。 “你要是?照顾不?好,朕有的是?办法照顾好,朕也不?怕告诉你,这后位空悬,等的就是?小?柚子。” 简直就是?当面夺妻了。 他自己?干过的事反噬到自己?身?上,只觉一阵阵怒火朝上涌,忍了半晌也忍不?下去,将桌案上埋了许久的贵女名册硬生生翻出来,重重砸到人面前。 “下周的选妃大典,必须办。” “凭什么?” 少年看也没看一眼那册子。 “你如今处处压制于?朕,就不?怕哪日朕羽翼丰满了,给你尝尝那牢饭的滋味?” “甘之如饴。” 江淮之冷冷勾唇。 “朝臣皆在施压,你抗不?过去。” “嘁,他们当然施压,你也不?亲眼瞧瞧这里?面有几个是?他们的女儿妹妹。” 李乾景朝那边努努嘴。 “那都按家世排得整整齐齐,最低都没有低于?五品的。” “你若喜欢民间的,那也不?是?难事。” “你有病吧。” 他骂道。 “大早上的找事,肉粥都不?香了。” 他烦得要死,声音一个没控制住,几乎是?扬声喊出来的,符柚拎着?小?裙子匆匆往里?面挤,被他这一吼吓得险些没站稳。 “你们没吵架吧?” 清甜的小?嗓音自门外传来,二人齐齐看过去,只瞧见那小?娘子云鬓高盘,小?手捏着?月白粉绣芙蓉状小?袄裙,正眨着?无辜的葡萄眼懵懵懂懂往里?面看。 后面是?急坏了的余公公,一脚踏进门就扑倒在地上嚎。 “奴才无能,没拦住江夫人,冲撞了圣驾,求陛下恕罪!” “她想?来就来,没让你拦。” 李乾景挥挥手,站起身?来,好些日子没见她,他眸中惊喜的同时,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那个没,怎么可能吵架呢,我们在…用?早膳。” “用?早膳?” 符柚也是?刚起床不?久,见屋里?没人了就匆匆往宫里?赶,肚子正饿着?。 她圆眼滴溜一转,瞄上了那碗喷香的肉粥。 “那给我也盛一碗?” 第57章 江淮之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样诡异的场景。 他与那少年天子隔桌面?对面?而坐,桌上摆满了余公公唤人新端上来的各式清甜糕点与可口小?菜,却谁也没?动筷,只都默默偏移了视线,瞧着坐在旁边的小娘子,猛猛炫那肉粥。 余公公放下最后一叠桂花饼,犹豫再三,还是老老实实退下了。 不讲礼法就不讲吧… 陛下和帝师都愿意惯着,他当什么?出头鸟。 “好香。” 嗦完最后?一条肉丝,符柚满足地放下了碗,对上两道?复杂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好像做错了事情。 “呃…” 她拘谨地缩回了小?手,垂下脑袋。 “对不起呀,你们两个都在这里,我就以为在家呢…有点太随意了。” 上次她记得三人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上元那日在百味居的时候。 那时他们的身份,都与现在不尽相同。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就当家就好,我就喜欢看你随意的样子。” 李乾景抢先开了口,也不摆什么?帝王架子。 “没?有人敢说你不好,谁说你我杀谁!” “这么?嗜杀呢。” 江淮之?淡淡接了话茬。 “如今这屋内只有我和夫人单拎一个你,若真有人说她不好,也就是你了。” “要是能杀, 第一个杀了你。” 少年白?了他一眼,转手殷勤地递上一块绿豆糕。 “小?柚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的!” “好呀好呀。”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来?,放入口中。 也不知是不是那绿豆糕被冰过许久,她感觉好像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凉凉的。 “吃吧。” 江淮之?敛了敛眸。 “吃饱了,我们就回家。” “成天好像谁欠了他一样。” 李乾景不以为意。 “小?柚子你吃,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讲,我一直没?有立后?…就是在等你的。” 咳咳—— 小?娘子差点噎着。 “你立呀。” 她放下了筷子。 “我已经嫁给三郎了,你为什么?要等我呢?你这样做毫无道?理呀。” “……” 少年默了默。 “我心里又哪里装得下别人,你又不是不知。” “可是这样的话,对我们都不是很尊重的。” 小?娘子认认真真同他讲。 “我也希望你有很好的生活。” 江淮之?没?有说话,只倚在椅背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我哪有一日好日子过。” 李乾景低声道?,像是呓语,像是哀求。 “父皇驾崩,我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日日被这理不清的朝政充斥着,回到寝宫里,又连个说话的人都寻不见。” “可若强行将我许配于你,我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的。” 符柚眸中清澈,很诚恳地看向他。 “我们以后?会是很好的朋友。” 少年痛苦地揪了揪发髻。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他没?敢看那双干净的眼睛。 “只是来?告诉我,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吗?” “我今日醒来?发现夫君不在,想着他是要去为我请诰命的。” 小?娘子应道?。 “这种?场合,他好像希望我在。” “你们不是吵架了么??” “是吵架了,但会和好呀。” “……” 李乾景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直到最后?,我好像都没?法在争取你一事上,进上哪怕一步。” “似乎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比不上他单单出现在你生命里一年。” 他喃喃着,最终长舒上一口气。 “诰命朕给,皇后?朕立,从今往后?,朕就是大靖,最兢兢业业的忠仆。” 小?娘子有些担心他。 “李乾景…” “唤陛下吧。” 他打断了她。 她懵了几秒,一张芙蓉面?上,渐渐写满了内疚。 “知道?了,陛下。” 少年却是无波无澜。 “京南那处兵器铺子,是你的人开的么??” 话锋骤然一转,江淮之?抬抬眼皮,坐直了身子。 “是。” 他答得很痛快。 “都是卖些国法允许的东西,专供禁军用的物什一概没?有,院中那匹马也是用的江家家马的份额,并无半分逾矩。” “最好是无半分逾矩。” 李乾景冷笑着重复了他的话。 “这种?事情上敢越一分雷池,都足够你掉脑袋。” “陛下放心。” 他颔首。 “近来?那铺子办的是有些好,来?往顾客不在少数,我会格外盯紧一些。” “那好。” 少年声音有些漠然。 “那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被他周身那难抑的天威震撼,小?娘子下意识站起了身,不自在地瞧向那位一起长大的小?竹马。 “先送她回去。” 江淮之?拱手淡淡施了一礼,牵过小?娘子的手,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那月白?色的清丽背影渐渐模糊看不见了,李乾景仍是怔愣盯着,良久方觉眼眶微湿,回神竟是一行泪缓缓落了下来?。 要不要再留会呢? 可是好像再没?什么?理由,将她留下了。 隔了这道?宫墙,他此生,还能见她几次。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太短了。 见她的时间太短了。 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赶人回去了。 少年微微偏头,拾起那柄她方才用过的小?玉勺,静静看了许久那上面?的纹路,竟是一扔,双手捂住脸小?声哭起来?- 江府。 “就依照这新拟的份例,逐个批下去吧。” 江萦月一袭浅黛色留仙小?裙,纤纤玉指捻过成册的单子,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嬷嬷。 “是。” 嬷嬷瞧了那娟秀的小?楷,心下不免一喜,嘴上也就没?了分寸。 “奴婢瞧七小?姐,如今越来?越有掌家的主母风范了。” “休得胡言。” 她嗔道?。 “这江家主母是小?柚子,只是我有幸得了哥哥青眼,自要做到十成十的好。” “是、是,奴婢多嘴了。” 嬷嬷矮身行了礼,连连退至了门口,恰恰撞上了刚从铺子里赶来?的江唤。 “这是怎么?了?” 他一身干练的短衣风尘仆仆,却笑着看向蹙眉含嗔的那位温婉贵女。 “没?有什么?,下面?人说错了话,也不用放在心上的。” 江萦月起身迎他,放缓了语调。 “近来?那铺子正忙,怎得有闲暇来?寻我了?” “午时都过了三刻,我猜着你一忙起来?呀,就不记得用膳。”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提了个三层小?木盒,抬手将那盖子掀开,冒着热气的菜肉整整齐齐列于其中,下面?的米也蒸得好,颗颗莹润饱满,闻来?就让人食欲大起。 “就你知道?。” 她气还没?消,照旧嗔过去,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了,快些吃。” 江唤坐到她对面?,将那饭菜一一陈列好。 “人家也没?说错什么?,你呀,处理起内务来?头头是道?说一不二,的确是有范的。” “那也是哥哥信任我。” 到底是大家闺秀,她动起筷来?,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与其替旁的家族做这些事,倒不如留在家里,真正为江家做些什么?,而且…” 她嫣然一笑,好似春风拂岗。 “好像自从做了这些,终于能有人听我说话了我很开心。” “是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仅余的那只有光亮的瞳孔里,盈满了爱意。 “比幼时爱说爱笑许多,甚至现在用膳时,都愿意与我说话了。” “食不言寝不语嘛。” 江萦月打趣道?。 “会被骂的。” “我在这里,看谁敢骂你。” “那要是哥哥骂我呢?” “那好像惹不起。” 二人齐齐笑起来?,一室温馨。 “昨日公子是不是回府了?” “回来?了,但是一大早又出去了,小?柚子后?来?也自己出了门,据门口的护卫讲,大概是往皇宫的方向去。” “京南的那处宅子,夫人的陪嫁丫鬟叫记不太清楚了,近来?张罗得很是卖力?,各个地方都添了不少人手,瞧着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有次进去讨口茶喝,那阵仗险些没?把我吓出去。” “叫辛夷,她能力?很好的。” 江萦月补充道?。 “这样看来?,小?柚子他们应当是真的不在江家住了,况且哥哥又是帝师,在宫里本?就有传下来?的帝师居的。” “或许江家大事是公子主持,内务以后?就全?权交给你了。” 江唤接话道?,眼中满是鼓励。 “这般也好,你本?就喜欢打理这些,夫人也是你自小?的闺中密友,不会觉得你越俎代庖,横生嫌隙。” “我看她,恨不得都快日日买糕点送我给我供起来?了。” 她没?忍住调笑一句。 “这些账本?数字,她只一眼就头疼,再不肯看第二眼的。” “别瞎说人家,让人听见了多不好呢。” 他向来?身份低微,下意识就劝道?。 “我俩好得很,你呀少操点心。” 她饭量本?就不大,到七八分饱就笑着放下了碗。 “这几道?菜都好吃,下次还要。” “还给你带。” 江唤微弯了唇角,主动将桌上都清理干净。 “这是我前日才发现的一家小?店,店面?不大,却样样做得都好吃,猜着就合你胃口。” 好幸福。 她正要打趣他,门口却传了声吆喝。 “家主和夫人回府了——” “诶,这么?早就回来?啦?” 江萦月忙用小?巾擦净了手,重新补了唇脂,起身之?时,江淮之?与符柚已然手牵着手进屋了。 “又是不送饭便不吃?” 江淮之?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内务没?有一样紧急的,总饿着自己做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 她含笑跑到了符柚身后?。 “小?柚子,你夫君好凶。” “就是的就是的。” 小?娘子果?断帮腔。 “看我回去收拾他。” 江淮之?无奈笑笑,任由两个小?姑娘打闹去了。 “阿唤。” 他目光偏了偏。 “最近那铺子生意不错,可有严格按照我说的来?卖?” “回公子,自然是不敢触碰半分红线的。” 江唤本?在看她们闹,闻言一个激灵,连连应了。 “可今日陛下提点我了。” 江淮之?淡淡道?。 “若无人与他讲这些,他不会注意到这里。” 他语气有些严肃,两个小?姑娘也不敢再互相挠痒痒,立在一旁略有无措地朝这边看。 “属下……” 江唤一犹疑,想起些什么?。 “前些日子有人往铺子里送了把刀,说要换些银两急用,属下没?做过典当这行,瞧那刀也不是常见的样式,但想着他很快就来?拿,就一时脑热应下了” “连你都没?见过的样式,想都不必想是哪里用的,顺着那人去查一查。” 他踱上两步,坐于主位上,端起了盏茶。 “罢了,陛下没?在意,也不必查了能弄到这种?东西的也没?几个人,想来?也是冲我来?的,你日后?定要留意,不可在这种?事上留下把柄。” “是,属下知错了,今后?定不会再犯。” 江唤单膝落地,面?上满是愧疚。 “让公子费心了。” 闻言,江萦月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二哥哥,那视线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 “月儿。” “我我在。” 她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害怕什么?。” 他轻笑一声,温了温声音。 “你近日做的都很好,江家少不得你。” 被自己最崇拜的哥哥这样夸了,江萦月耳根不免一红。 “没?、没?有啦,都是份内之?事。”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若初心不改,你闲暇时分,留意下好的绣娘吧。” 他眉眼温柔,看向自家妹妹。 “有些衣裳,当哥哥的,也该给你做了。” “我……” 她向来?聪慧,又怎会不懂那言下之?意,只是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番话入耳,她那双颊比那沸到极致的水还要烫。 “太好了!” 符柚可不管她那些,抱住她的胳膊就猛摇。 “我们家萦月也要嫁人了,我可以喝喜酒咯!” “你、你别瞎闹腾,什么?话也说,羞不羞……” 江唤眼眶亦是微红,愣站了良久,忽然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请公子放心,阿唤今生,定不负月儿。” “当然放心。” 江淮之?挑了挑眉。 “她嫁了人也是在江家,若是受了半点委屈,这死法有得是你挑。” “……” 小?娘子无语。 这么?好的日子。 说这玩意吉利吗?! 第58章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春去秋来,帝京道旁一排整齐的枫树都染上了霞红,江萦月也?落下了嫁衣的最后一针。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亲手为自己绣上这一件衣裳,儿时偷偷幻想过的故事?成了真,她直至抚上那精巧的鸳鸯,也?没敢太相信。 原来那些更大更远的外面?,还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故事?,她可以一辈子坐在?那树下听?阿唤静静讲,也可以和他一起亲自去看。 只要?一有这个念头,她就忍不住掩嘴偷偷笑出声来。 “又?偷乐什么呢?” 小娘子刚采了桂花来,忙着?揶揄她。 “你成了亲,你也?是江夫人了,咱俩名头一样诶。” “那我?替江夫人算账本,岂不是名正言顺咯?” 江萦月可不饶她。 “还是说,咱们的江夫人要?亲自?盘点盘点这个月的开销?” “我?可不看,家里?以前教过我?这些,可我?看一会?就想见周公去了。” 她细细研磨着?从小枝上分?下来的一叠金黄小花,笑闹道。 “你瞧着?,我?还落个清闲呢。” “这是要?做桂花糕?” “对呀,我?现?在?手艺可好了,一会?好了第?一个给你尝!” “那可说好了,不许耍赖,不许偷偷给二哥哥送过去。” 江萦月将那嫁衣整整齐齐叠好收入匣中,神秘兮兮凑过去,眸中微羞。 “小柚子,打…打听?点事??” “嗯?” 小娘子忙着?做糕,含含混混应一声。 “成亲是…是什么样的呀?” “就是有人给你盖上一个盖头,就什么都不知道啦,外面?人说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就可以!” 这事?她可有发言权,她想了想,滔滔不绝跟人家说起来。 “盖头特别?红,基本上除了自?己的脚背,什么都看不见,进去被人牵着?无非也?是三拜,之后一个人在?新房里?等着?新郎官过来,好像没别?的了。” “那…那然后呢?” 江萦月含羞追问道。 “新婚之夜…?” “呃……” 小娘子不好意思地拨拨头发。 “我?中毒了。” “……” 她默了默。 “好像是哦。” “没事?的,估计也?不用咱们做什么……我?感觉你家阿唤肯定懂。” “你这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二哥哥到现?在?没碰过你?” 小娘子险些从那石凳上蹦出去。 “不是,萦月!” 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直白了?” “咱俩说话?,绕什么弯子。” 江萦月紧张地四下看看,见没人过来才嗔道。 “你别?喊那么大声。” “那你是一点弯也?不拐呀!” 她通红着?脸坐回去。 “我?不太敢,后来也?没提过,你二哥哥好像觉得我?无意于此,也?没强来。” “那你们日日宿在?一处,他就真没有半句那点意思?” “我?不太清楚呀,大多数时候他政务繁忙,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 小娘子跟认认真真答题一般。 “有时候回来的早,就一起躺下,用不了多久他就自?己抱着?被子去别?处睡了,我?困得紧,也?没问过缘由。” “……” 江萦月有些无语。 “我?怎么觉得,我?是来寻军师的,反倒自?己成了军师呢?” “你也?懂这些吗?” 符柚眨眨眼睛。 “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姐姐口中听?来的,成亲之前才被宫里?的嬷嬷细细教过,你身边没有教导嬷嬷,上头也?没有姐姐,你怎么懂的呀?” “我?我?问的我?乳母,但她也?就笼统地说了说,没太细讲,我?这才来问你的。” “要?不我?今晚回去给你试试?” “?” 江萦月瞪大了眼睛。 “小柚子,你这个密友我?是真没白交!” “我?就说说,你还真让我?试呀!” “那怎么了,你都成亲多久了,试试又?不犯法的!” “江萦月,我?合理怀疑你端庄淑雅的大家闺秀形象是装出来的!” “只要?你敢试,我?就敢承认是装出来的!” “我?我?我?……” 小娘子一把将桌上捣桂花的东西都收到怀里?。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不跟你玩了!” “算我?求你啦,小柚子。” 江萦月从身后一下子抱住她,撒娇的样子颇惹人怜爱。 “我?给你打一千颗玫瑰饼,一万盘金山酥酪,你想吃什么我?就买给你什么,就一次嘛。” “你!” 她羞得直跺脚。 “你自?己没几天就成亲了,自?己试不行嘛!” “要?有个心理准备嘛。” 江家七娘子不依不饶。 “求你了小柚子,求你了…” “好吧好吧…” 她实在?没了办法。 “我?尽量吧。” “好呀好呀!” 对方一双杏眼里?蓦然有了光亮。 “明天我?等你呀!” “……” 什么啊。 什么就等她了?!- 她出门一向不喜欢人跟着?,看着?天色还早,就溜溜达达往自?己住的府邸里?走,路过一处街口时,鬼使神差往右边拐去了。 自?家二姐姐在?她回门的时候,就神神叨叨地给她拽到一旁,叫她有空的时候多往福巷那走一走,有家店铺可以时不时光顾一下。 ——当然后来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小娘子终究是好奇了。 二姐姐说过的铺面?不是很显眼,她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才挤进一处小小的门里?。 门后是一方空空荡荡的小空间,里?头人听?得动静才出来迎,见是个打扮精致的姑娘,登时就眉开眼笑了。 “夫人好,您往这边走。” 店家是个瞧着?三十出头的女子,步伐盈盈一迈,就将她领进了里?间。 “咱们姑娘家呀,在?这世道上不容易,有时那夫君心散了,也?是常有的事?,总得呀,使些巧妙的小手段。” “……” 小娘子看着?那满室漂亮的小裙子咽了咽口水。 “你这里?原来是卖衣裳的吗?” “衣裳有的是,想要?别?的,也?有呀。” 店家娇笑一声。 “这些泡澡用的牛乳杏花瓣,还有出浴时喷在?身上的桃花娇露,喜欢的话?都带些走。” “可我?感觉,你卖的小裙子布料都好少,莫不是偷工减料吧?” 符柚一双眸中满是天真清澈。 “这可不好穿出去玩吧。” “哎哟傻姑娘,这哪是出去用的呀?” 店家没忍住打趣一句。 “你就说你想做什么吧,银钱给够,姐姐给你支招。” “就是呃” 她耳根发了烫。 “成亲之后,还没有……” 她说得断断续续,那女子却一下子懂了,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打包了一兜子东西。 小娘子懵懵懂懂接过,付钱时还尚有些诧异。 “真的可以吗?” “包您还来的!您放心去吧!” …… 既然是二姐姐介绍的,应该靠谱?- 天刚刚沉了三分?,江淮之便向宫中告了辞,唤了马车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家中递了信来,说是柚儿有事?找他,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进了宅门就直奔自?己的院落,直直撞上面?色诡异的丫鬟辛夷。 “……” 辛夷僵着?身子行了个礼。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姑爷。” “柚儿出什么事?了吗?” 他急着?问。 “没、没有,就是想您了!” 辛夷咬住唇,慌慌张张又?是一礼,头也?不回就跑掉了。 …… 没事?就好。 原是他家小夫人想黏他了。 江淮之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柚儿?” 无人回应。 只是那屋中的香气倒是与平日里?淡淡的竹香不同,反而是些微让人有些沉醉的花酒混合香,只一嗅就让他微皱起了眉头。 有点太浓了,叫他整个人步子都轻飘飘的。 他绕过一道山水绣屏,掀开一方织金纱帘,往坐榻与寝床上都瞧了瞧,仍是不见她身影。 “柚儿,你在?么?” 清冽好听?的声音又?一次入耳,小娘子躲在?内置小汤池屋子的门后,紧张地给自?己打了个气。 “我?、我?在?……” 她开口很轻很轻,他却好像还是听?到了,脚步声愈发得近。 “又?闹什么?” 江淮之眉眼携了些温柔,挑挑眉朝这边走来。 “还是躲猫猫的游戏么?” 最后一字还未落下,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了。 眼前的小娘子眸似秋水,粉颊含羞,朱唇紧抿,细细瞧来还有些发颤,而那身上更是几乎称得上干干净净,淡粉色的鸳鸯绣小裙难掩那白嫩的大片肌肤,小腿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光着?脚站在?琉璃地面?上,仿佛刚刚出浴。 离她近了些,那醉人的花酒香更浓了几分?,熏得他晕晕乎乎,险些站不稳。 “你……” 江淮之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胡闹什么……” 他明明进屋时就饮了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却好似掉进了无边的沙漠里?,那唇干得发裂。 “不好看吗,夫君?” 她嗓音甜丝丝得腻,语调天真,出口却是万分?娇媚。 “自?是好看。” 他强迫自?己偏过头不去看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在?发烫。 “那那你怎么不看我?呀?” 粉足轻点两步,符柚羞着?脸走近他,与往常他回府一样,乖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你了,夫君。” 怀中香软,江淮之彻底哑了声。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要?被欺负的?” “嗯?” 小娘子软着?声音,伏在?他肩上,任由他的手不那么老实。 “是夫君的话?不算欺负。” “柚儿,我?与你成亲多久了?” 他生涩地问着?。 “嫁你的时候,春桃正盛,如今却是秋叶红了,可以采些石榴做闲食。” 她紧张地回着?话?,整个身子都微微抖着?,殊不知她这个样子,落到他眼中有多惑人。 “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江淮之抬手,取下了她那柄金凤祥云簪,亲眼看着?她那乌发如瀑般滑落。 “夫君刚从外面?回来,不干净。” “那我?去外面?等你。” “好。” 小娘子离开他的怀抱,整颗心砰砰的,快要?从口中跳出来,她双手捂过自?己那烫得不像话?的小脸,小步小步就蹭出去了。 米金色的绣帘被掀开,她乖乖躺在?软被里?,听?着?里?间匆忙的水声,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果然二姐姐推荐的铺面?半点问题都没有,她只是和平常一样抱了抱他,他好像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应该就是今晚了。 可是会?不会?很难受呀… 她胡思乱想着?,想到宫里?教习嬷嬷事?无巨细的话?,就羞得直掐耳朵,想到江淮之平日里?清心寡欲克己复礼的模样,又?稍稍放下心来。 可江淮之没给她更多幻想的时间。 她那个样子,他哪有心情花半个时辰去享受那温热的汤池。 只在?她神游的时候,他就抬手放下了帘子,轻轻攀了上来。 “柚儿。” 她吓了一跳。 “夫、夫君…” 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好像被无尽的火焰烧过,整只瞳都成了猩红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当做新砍的木柴,一把火焚烧殆尽。 “你自?己要?的。” 连害怕的时间也?没再给她,他哑着?声开口,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 那吻裹挟着?巨大的热浪向她涌去,连舌尖都罕见地缠绵在?一处,她感觉自?己彻底被沉入了片一望无际的海底,再多挣扎也?只是窒息,饶是偶尔有些清明,也?仅仅只是半分?不到的时间。 下意识的,她小手软绵绵勾上了他的脖颈,本以为是借力让自?己好受些,那攻势却愈发猛烈,叫她分?不清是白日还是天黑。 “柚儿乖。” 耳边传来他温柔又?炽烈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那一下,她没忍住娇呼出声,眼前一阵阵晕眩。 与纱帘同色的小软被上渐渐被染了红,她不自?觉抓住那被角,眼泪控制不住一道道往下流。 “呜…” 他好凶。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可他还没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在?她适应了之后,更加像疯了一般索取她。 什么清心寡欲,什么克己复礼,谁给他这么评价的,她要?他赔钱! “柚儿,真的好爱你。” 他呢喃着?。 外头辛夷听?得是惊心动魄,连连唤人去备水,可她也?没什么经验,送进去一桶烧好的温水后,过不了多久竟又?要?了一桶。 一连折腾了一整夜,她足足跑去柴房亲手烧了四大桶水才罢休。 天边擦起鱼肚白,辛夷彻底瘫在?游廊上,靠着?那柱子直喘粗气。 她的小娘子,她的小祖宗。 别?再搞那些歪门邪道了! 【正文完】 第59章 翌日午时。 小?娘子一睁眼就是这个时辰,外面大好的日光挡也挡不住,透过?纱帘亮得她眯起了眼睛。 她动了动。 浑身酸痛。 昨夜种种历历在目,她不知被他换着法儿地摆弄了多久,到最后哭得都没力气了,直接沉沉睡了过?去。 可她明明记得出了许多汗,眼下身上?却是滑嫩,难道 他替她洗了? 不要吧! 小娘子被这种想法惊得直接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身边居然还躺着个?人。 “夫夫夫夫君?” 经此一事,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张玉一般的脸。 “柚儿醒了?” 江淮之?也跟着坐起来,携了些笑意看向她。 “有些累,今日早朝告假了。” “……” 还知道累呀! 小?娘子恨恨地看向他。 “你干嘛…一直…折腾…” 她开口说得羞,听起来哼哼唧唧的。 “好不容易要到了,不可以多几次吗?” 他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多了一丝魅惑。 “不可以!” 她一下子气鼓鼓的。 “我都哭了,你还是没完没了的……” “那?下次轻一些。” 江淮之?抬手揽过?她,温声哄着。 “抱歉,夫君也是第一次体验…实是没忍住,今后一定注意。” “哼。” 小?娘子这才勉强放过?他。 “江唤也与你一般凶吗?” 他明显怔了怔。 “和他有什么关?系?” “萦月问我来着。” 躺在他怀里,她有些迷糊,什么话都往外吐露。 “她好奇夫妻之?事究竟是什么。” “那?你现在明白是什么了?” 江淮之?眸中促狭。 “明白了,就?是…哎呀!” 她气得直锤他。 “这怎么可能描述啊!” “你们还研究这个?。” 他继续逗那?个?羞红了脸的小?娘子。 “莫不是昨夜穿成那?样,是故意的?” “故故意的怎么啦!” 她梗着脖子喊。 “我以后天天故意,月月故意,年?年?故意!” “……” 江淮之?一手摁住她将她翻个?面,一手将她的下颌微微挑起。 “好啊。” 他俯身凑过?去,呼吸略有急促。 “我看我们,谁先求饶。” 薄唇再一次被他用力贴住,小?娘子怎么蹬腿也动弹不得,几乎欲哭无泪,从牙缝里断断续续拼着字句。 “不不要了嘛” 刚听得动静,想敲门来送早膳的辛夷彻底无语,挥挥手唤了人来,将那?暖胃补气血的小?粥和人参汤都撤了下去。 真就?一点不饿? 得。 接着烧水去吧!- 江萦月的婚事定在了十月中,却在出嫁前?一日才堪堪从小?娘子口中听到消息。 “……你不要与我解释说,二哥哥实在太凶了,害你这么久都不来找我。” “真的疼啊。” 符柚哭哭啼啼地往她身上?蹭。 “我听了你的鬼话,足足三天没下来床,到现在我胳膊和腿都还疼得厉害呢!” “真这么吓人?” 江萦月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有些难以置信。 “我听说将军家的夫人多少都会受罪些,可二哥哥是文人啊那?阿唤也习武那?…” “不是,你都从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那?些大家族贵女的集会,我次次问你你次次不去,如今怎得却要怪我从哪里听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见面都聊这些呀!” “那?肯定是去交流诗文书画的呀。”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萦月点点她鼻尖。 “偶尔遇见相熟之?人,谈些闺阁秘事也是常有的。” “那?下次我也去。” 她吸吸鼻子。 “我我也听点经验去,不能让江淮之?再这么单方面折腾我了。” “细讲折腾?” “哎呀!” 小?娘子臊得要命。 “你的嫁妆可都准备好了?就?算是不外嫁,也要用八抬大轿抬了,绕京城游一圈再回江府的。” “自然已经清点过?三轮了。” 江萦月温婉一笑,点了点头。 “父亲已与青灯古佛长伴,母亲嫌我下嫁护卫失了面子,也多亏了你和二哥哥,才替我凑齐了嫁妆。” “母亲可回话了么?你成亲她会不会来呀?” “已经递过?了,是不来的。” 她微微叹口气。 “阿唤也是孤儿,若论?高堂,可能还是要麻烦你们。” “那?我今晚就?回去与夫君讲,叫他明日和陛下告个?假。” 符柚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没事的,还好你会盖盖头,要不你突然跪我,我可受不住!” 江萦月被她逗笑了。 “你呀,就?会胡言乱语哄人开心。” “还是笑起来好看!” 她展颜望向天空,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那?天色湛蓝得好似镜湖倾倒,偶有白羽鸟雀掠过?云间,高展双翼仿佛从不迷了方向,见有人瞧它,刻意低了身子划过?那?高高的桂花树,打落两三朵金黄花瓣,又兀自扬长而?去。 “真好呀。” 小?娘子似乎也被这舒爽的天气所感染。 “我们都嫁给了最喜欢的人。” “幼时对阿唤有过?无数种幻想,却从未有过?一日,幻想过?我们会作为新郎官与新嫁娘,同时出现。” 江萦月也随着她目光所及之?处望去,喃喃着。 “若是早知有今日,那?次落水之?时就?该据理力争,是我的软弱,害他失了一只眼睛。” “虽然只余一只眼睛,但盛下你,也是足够了。” 她甜声应道,稍稍歪歪身子,与人靠在一处。 “我也没有想到,我的人生?除了被困在那?深深宫墙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有这一切,还是多亏了二哥哥。” “不是的,是因为我们呀。” 她纠正了她。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 “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江萦月随她仰头望着飞鸟,唇边有了弧度。 “我如今,是不是也不差?” “那?是自然,夫君虽是家主,是你最崇拜的人,可在我瞧来,他在处理内务方面,远远不如你呢。” 小?娘子毫不犹豫地答道。 “萦月很重要,是阿唤和我们心中绝对不能缺少的人。” 似乎被这样的话温暖到,她眸间渐渐湿了。 “小?柚子。” 她轻声呢喃着。 “愿我们都得偿所愿,一生?幸福。”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们都会的。” 清甜的尾音伴随着枫叶缓缓落下,院外鸣锣敲鼓的队伍已经在敲敲打打做着准备,她与她依偎在一起,静静在那?满院桂花香气中,看着天边染上?霞色,又布满璀璨星子。 江府的喜事照旧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举行。 花车游街小?娘子并没有参与,她在江萦月的屋子里睡饱了觉起来,那?花车都走?到京西去了,满府的婆子丫鬟都忙得厉害,哪里顾得上?她,她也不添麻烦,随意挑面铜镜给自己?施了妆,就?老老实实去主厅等着去了。 宾客都陆陆续续进?了场,叽叽喳喳讨论?着很是热闹,毕竟是帝师世家,递出去的帖子没一个?退回的,都等着瞧那?帝京第一贵女,是如何下嫁了个?家仆,又代兄掌家的。 符柚候在后面的小?屋里,没来由地替人紧张。 甚至比她自己?成亲那?日还要担忧。 江淮之?读出了她的心事,一袭盛装坐到她身边,温温和和揽住她的腰。 “别害怕。” 他哄道。 “今日的一切,都是月儿最想要的。” “嗯!” 她重重点了头。 “我我真的很为她开心!” 礼官用那?熟悉的语调一一唱着,小?娘子忐忑地坐上?那?高堂之?位,看着他们两个?认认真真叩首拜过?。 江唤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在这自己?的好日子里,更是打扮得丰神俊朗,一身大红喜袍遮也遮不住他面上?的喜色,仿佛隔着一道盖头,都要将那?新嫁娘瞧穿了揉到心底去。 只是可惜,她看不到闺中密友今日的模样,想来也是千般温婉万般娇媚,大抵唯有江唤能有幸一观了。 酒席一连开到宵禁时分才陆续散去,小?娘子作为江家主母,亲自站去门口相送,眼瞧着一辆辆马车匆匆驶离,渐渐显出清净。 跟着江淮之?这些日子,她也差不多能将出席的朝官叫上?名?字,如今替他处理起这些关?系来,倒也初显井井有条。 “天凉了,多添些衣裳。” 一道清凉似雪的声音在背后传来,随即她身上?便是一暖,拢了拢才发现是一件毛茸茸的外袍。 “夫君来啦!” 她瞧着精神得很,乖乖往他那?边凑凑。 “基本上?都送走?啦,时辰有些晚了,大家都比较着急,也省着我过?多寒暄。” “辛苦柚儿了。” 他从背后轻轻柔柔抱住她。 “下次一定陪你。” “不用,我真的可以的!” 小?娘子声音脆甜脆甜的。 “给阿唤送进?去啦?” “嗯,估计高兴坏了,酒饮了不少。” “啊?那?晚上?……” “你这是操的什么心。” 江淮之?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真要操心,是不是该找你自己?夫君?” “……讨厌死了你,还没完没了啦。” 小?娘子锤他一把,不由分说从怀里挣脱出来。 “回家回家!” “回我们自己?那?里?” “嗯!吃多了,走?一会吧,坐马车总是晕晕的。” 圆月高悬,清皎的月光携着秋夜寒意,肆意倾泻在毛茸茸的小?团子身上?,又几番流转洒向她抬起的小?手,好似白葱一般白得发亮。 临近宵禁,街上?空荡荡的几无人影,符柚呼吸着那?微凉的秋风,在白月下竟挥起小?臂,盈盈跳起舞来。 风拂金桂的细微声响成了她侧耳聆听的仙乐,广阔平整的街道替她搭起小?台,捻过?一片飘散的花蕊,那?纤细的腰肢柔柔一转,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直叫人看得沉醉。 江淮之?今夜本就?稍稍饮了些酒,他负手走?在后面,眼前?被月光糊得有些重影,不知那?随风而?动的是他挚爱的夫人,还是那?天上?宫阙里的小?仙,他辨了几番,都辨不太清明。 “柚儿。”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试探性唤道。 “嗯?” 前?面的小?娘子很快应了,回眸娇俏一笑。 “好不好看?” “好看得很。” 江淮之?眉眼似今夜的月色,清雅柔和。 “何时学得这些?” “宫里的嬷嬷教的。” 她随口一答,方后知后觉捂住嘴。 “呃不是、不是给别人准备的啦。” 他轻哼一声,似有不满。 “反正是我第一个?看的。” “对对,我没有给别人跳过?啦,夫君是第一个?见到的!” 总算找补回来了。 她转过?身,慢慢倒着往后走?,瞧着自家夫君那?张清逸俊朗却又暗暗吃味的侧脸,不免感慨。 “夫君越来越温柔了。” “何以见得?” “以前?唤你先生?的时候,总是喜欢冷着脸,讲话也是淡淡的,稍有不乖就?要挨你手板。” 江淮之?闻言莞尔,微寒的月痕落在他常穿的米金色绣鹤圆领袍上?,将那?清贵的气质衬得一览无余。 “那?时你也调皮,能有几个?早课是不迟到的,训斥过?你几次,你才勉强踩着点来。” “我哪是怕你训呀,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符小?娘子。” 符柚笑得娇憨可爱。 “我那?是看上?你了!” “别人拜师是为求学,你拜师可好,连带着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那?还不好吗?” 她停下步子,乖乖站在原地等他赶上?来。 “唤你一声先生?,你就?得什么都要管,连我这个?人都得管一辈子。” “歪理。” 江淮之?含笑训过?去,眸中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宠溺。 “蹦蹦跳跳的,也不好好走?路,手伸过?来。” 她甜声应了,主动将小?手送过?去让他牵。 “是不是要快些走?了?不然一会,可能就?要用你的脸了。” “这是何意?” “每个?在宵禁后行走?的人,都会被抓去喝茶的呀。” 小?娘子歪着脑袋仰头看他,一双葡萄眼是见底的清澈。 “但是他们看到你,就?不敢抓你,所以叫用你的脸。” “那?我可要把脸捂上?,叫你尝一尝大理寺的茶是什么味道。” 江淮之?故意打趣道,话音刚落,似乎听到这边有什么动静,巡夜的官兵匆匆就?朝这个?方向来,连带着一声大喝“什么人!” “坏了。” 他摇摇头。 “这下可能真要用脸了。” “我们跑呀!” 小?娘子娇俏一笑,将他的手用力握住,眉眼都是弯弯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小?娘子猛猛带着跑,后面官兵看不清人影,见这举动更是追过?来。 幼稚鬼。 真是胡闹。 江淮之?又是无奈又是想笑,不自觉将她的手回握住,大跨步跑起来。 “跟紧了,夫君可要跑了。” “跑咯跑咯!” 符柚银铃般的笑声肆意甩在风里。 “别被他们抓到咯!” 月光将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拖得很长,不远处燃起的火把愈发近了,他们好似浑然不觉,尽情欢笑着往家的方向跑,那?府邸就?在不远处,推开宅门,江淮之?反手用力将门关?上?,把人尽数挡在外面。 “好、好累……” 小?娘子重重喘着气。 “好像在敲门诶,还是被追上?了!” “嘘。” 江淮之?手上?发力,轻轻将她抵在旁边的墙上?。 “这个?时候出声,可不是合格的。” 他低头吻了下去。 爱意全数藏在这温温柔柔的一吻里,薄唇触上?那?方柔软,仿佛一切的喧嚣热闹都在此刻落了幕,让她的世界里,只看到他一人。 那?就?大胆一些吧。 她小?心地踮起脚尖,笨拙地回吻过?去。 金桂滑过?月光,从她的每一处发丝上?滚落。 余生?。 是他就?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