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黑心莲师弟的正确指南》
1.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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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漫天。
料峭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衣角。
柳梢梢握紧手中的剑,眼前一片血雾。
朦朦胧胧的影子虚晃着,她扭头,踉跄地扶着粗糙的枝干。
噗通——
柳梢梢看着手心里的擦痕,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仅仅靠着求生的本能,柳梢梢默默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来。
放眼望去,单薄瘦弱的身躯隐匿于层层的密叶中,狂风不要命似地灌进衣衫。
她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奔跑着。
身上的每一寸似乎都变得不像自己的,像只报废生锈的铁器,只生硬地向前寻求生机。
地面发出雷鸣般的震动声,灌木花草,齐齐抖落,露出干瘪的枝干。
彼时柔软的叶丛竟化身成锋锐的利刃,数个血口子在她身上。
像是标记。
每往前踏一步,便暗无天日一分。
春风料峭。
耳边只能听到灌来的风声和急促的心跳。
柳梢梢脸色苍白,艰难地抬起手,抹了抹挂在眼睫上的血珠。
另一只手才堪堪抱住剑,一道凌厉的风刮来,她躲闪不及,被击了个正中,撞在粗壮的树干上,瞬间吐了一大口鲜血。
眼前一阵眩晕,像是按了暂停键。
血珠顺着耷拉的眼睫滴落,郁郁葱葱的树木重合又渐渐分开。
袭击她的那个巨大虚影,此时在她眼中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它缓缓向她靠近。
垂涎落在泛着绿汁的草芽上,散发一阵腐臭。
柳梢梢拼命地掐了自己一把,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景象刹那明晰。
锐利的獠牙,血色的眼睛,浑身鳞甲,看起来坚不可摧。
她的后背一身冷汗。
画面如走马观灯般浮现,她这辈子没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
不就是昨天熬夜看小说,上课打不起精神就趴在桌上偷偷睡了那么一小会儿么,至于吗!
一开始自己甚至没当回事,中二病的她气势冲冲提起剑,妄图和那只妖兽较量一番。
直到被它的尾巴重重拍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像被震出来,刮破的皮肤表层传来撕裂般的痛时,她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这些都是真的。
具体的柳梢梢也不曾深究,看过无数小说,她甚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穿越这种离奇的事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随着那只妖兽的接近,绿油油的草地顿时焦枯一片,散发阵阵腐臭。
柳梢梢咬牙,决定收拾心情,灰头土脑地从地上爬起。
破烂的衣衫随风滚动,黏着脸颊的乌黑发丝淌着血,溅在地面,滴滴答答。
柳梢梢从没觉得自己的肢体如此轻巧敏捷过,纷纷躲开了妖兽接二连三的攻击。
妖风诡谲,划破脸颊的嫩肉。
她倒抽一口气,不得不后退几步,又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说到底生活在法治社会,从未遭受过此般情形,更不知道要如何防御,只是一味闪躲。
这样招招致命的攻击,放在现实中的她早早便殒命了,要不是这次,她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
柳梢梢来不及想太多,腥臭恶心的味道划过发丝,她被扼住喉咙,脖子附近的软肉化为一片焦炭。
她咬牙举起手中长剑,用尽浑身力气朝一个方向捅去。
噗呲——
绿色的汁液溅了一身。
妖兽身体摇晃,重重地倒了下去,连带着她也一头扎进石子里,磕得头破血流。
萧瑟的冷风裹着腥臭的湿气呼呼地刮着。
柳梢梢觉得自己像面灌了风的纸窗,血液不要命地从伤口汩汩冒出来。
沙地上一片猩红。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僵硬地转动脖子——
不知何时,她被赶到了山崖之巅,只消后退一步,便会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所幸妖兽已死,剩下的那点顾虑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柳梢梢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得坐在原处,胸口依旧止不住得狂跳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怎么办,现在要做什么?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试图站起来,可是右腿好像刚刚被摔断了,没有力气。
柳梢梢眼角氤氲泪花,抽了抽鼻子,环顾四周。
雾气朦胧,湿意凝重。
压根不会有人经过的样子。
“有人吗?”
“有没有人啊?”
她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直到喉咙哑得不行,依旧无人回应时,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地面的腿呈现这一种极其扭曲的样子,一想到今后她的腿可能一直都会这样,柳梢梢终究
2.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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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乌云密布,几近扭曲的黑暗。
林中不时传来枯枝断裂声,成群结伴的弟子们满载而归,欢声笑语萦绕在宋凌玉的耳畔。
像是成千上万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潮起潮落的眩晕感一阵又一阵。
听着略微刺耳。
他看见近在咫尺的杂乱灌木丛,锋利的尖枝在脸上划的口子又麻又痒。
宋凌玉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少女,平淡之中但着些坦然,丝毫没有意外——
这样的梦他做过无数次,可都无一例外。
他看见少女向来丑恶的嘴脸,贪婪的目光紧紧黏在那株药草上。
而那株灵草,正是从他手里夺去的。
下一秒,少女吃惊地瞪着他。
他的剑尖穿透少女的胸口,鲜血浸满了她的衣裳顺着剑身滴落。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宋凌玉冷冷收剑。
总归是梦,不如尽早结束得好。
他甩了甩碎玉剑的血,正要收起。
心脏却忽地狠狠一抽,像是被人凭空攥紧。
少年拧起好看的眉梢,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晶莹剔透的易碎品。
柳梢梢抽离般地观察这一切,她看着地上流血过多的少女,又迷茫地看向强撑身体的貌美少年。
少年有着一双惊心动魄的眼睛,像是藏了整个宇宙。
柳梢梢一时看得痴迷,心中正惊叹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样貌。
少年似有所感,骤然抬头,迎面撞上她的视线。
森冷可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方才的惊艳赞叹消失地无影无踪,内心的恐惧蹿得升起来。
柳梢梢踉跄一下,被灌木丛绊倒,一头栽进冰冷彻骨的湖水里。
鼻腔喉咙通通灌满了水。
她奋力挣扎着,青白色的指尖用了死力,拼命地抓住岸边的泥土。
她浑身湿透,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有些黏糊糊的。
等到视线终于清明,眼前不再是雾蒙蒙一片,她略有迟钝地抬起眼睫,只见岸边一双雪白色绣着红梅的贴身长靴。
目光渐渐上移。
少年身材修长,眉目如画,可那道视线却阴郁森冷,像覆了层厚厚的冰霜。
“命倒是挺大。”
宽肩窄腰的少年缓缓俯下身,勾住她的下巴,眼神闪过一丝轻蔑。
“你想要……做什么?”
柳梢梢脸色惨白,双目涣散,胸口剧烈上下起伏,断断续续地说。
激起的河水一阵一阵地拍打着胸口,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眉睫,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湖里像是个冰窖,她都快冻僵了。
少年反而勾起嘴角,语气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你觉得呢?”
……
“唔——!”
柳梢梢猛地睁开眼睛,急剧喘息着。
映入眼帘是雪白色的床帷,水晶珠子挂在床头,被风吹得四处摇晃。
耳边传来刺耳的“呼啦——呼啦——”的声响。
纸窗早已被风吹开,时不时撞着皲裂的木框,地上的花瓶早已碎成狼藉。
几朵颜色不太好看的花草就躺在水淋淋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片暗色的污渍。
原来都是一场梦。
柳梢梢捂着心脏劫后余生地想。
还没等她缓过神,右前方响起一声剧烈的“哐哧”声。
柳梢梢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迎面走来少年的那张脸,更是让她面色惨白。
『叮咚,欢迎来到奇妙的仙侠世界~』
『我是小七,是你的书中指引人,玩家的目标是攻略男二宋凌玉。』
『现在站在你的面前的是本书男三秦景淮,人设什么的就不用由本七介绍了,相信亲亲很清楚,接下来的就全靠玩家自行发挥了哦,咪啾~』
“诶?你别走啊!”
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毫无血色的唇瓣上下翕动,似是小声咕哝着。
原身院子僻静,只有她一人居住。本是安静得能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声音的房间,更是如此。
更何况修仙者耳力大多不错,柳梢梢的一句喃喃被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须臾,秦景淮生理性厌恶地皱起眉头,将手中的托盘往桌上随手一扔,右手端了碗黑糊糊的汤汁往她面前一递。
少年目光中的鄙夷嫌弃根本遮掩不住丝毫。
“喝了它。”
柳梢梢的脑袋仍一片混乱,盯着那张轮廓分明,明艳张扬的面孔,这才“叮咚”一声缓过神,连忙双手接过药碗。
她丝毫没有注意少年迅速缩回的手和再次锁死的眉头。
柳梢梢面色平淡,乖巧地捧着药碗,不紧不慢地喝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崩溃。
不就是和书里炮灰撞名了嘛!该死的老天爷至于这样么!
她只不过稍微在评论区里发表这个撞名的事实,也没干什么辱骂作者打负分诸如此类过分的事。
当时不少人在下面调侃着说叫她别看下去了,指不定就穿了呢——
但柳梢梢十分清楚这只是一个梗而已,单纯就是想给评论区留些欢乐。
这下可好,真穿了。
柳梢梢这个人一向记性不行,但好歹是昨晚刚看的,零零散散的剧情总能记着个六七分。
男三秦景淮,原书的同门师兄及青梅竹马,更是她打小不对付的死对头,拜倒在女主石榴裙下的众男配之一。
每每见面,不掐架那是轻的。
也不知怎么的,秦景淮居然来给原身送药了,书里不是说水火不容么……
『小七: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是被迫来的呢?』
『小七,你又回来啦!』
柳梢梢心中松了口气,转念一想,的确如此,照理说秦景淮身为她唯一的同门师兄,他不来照顾谁来?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秦景淮显然一进门时就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主动提议来照顾她?
思及此,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鲜衣怒马的少年。
秦景淮身着雪白色的宗袍,金色祥云花边镶嵌在他的衣领,束着一枚雾蓝色的腰带,仙鹤图纹栩栩如生。
只不过那双眼睛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反而干瞪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花瓶碎片,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可能对她的印象更差了一分。
思及此,柳梢梢在喝完那碗黑稠的药汁后,迅速且果断地堆起感激的笑:“谢谢你熬的药!”
这药这么苦,如果排除他是故意报复的情况下,这少年还算个好人。
『小七:宿主还真是神机妙算,一针见血……』
『啊?』
柳梢梢有些目瞪口呆。
『小七:你也不好好想想原身之前对他做了什么,那些事情肯定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不知为何,小七莫名其妙地伤心起来,脑海里能浮现出它一边抹眼泪一边掉数字代码的鬼样子。
这,这么夸张的吗?
『小七:你还在竞技场上当着全门派弟子的面胖揍了他好几回,每每让他下不来台,甚至出言嘲讽门派扫地的都比他强,这些你都忘啦?』
『……可那是原身,不是我。』
柳梢梢难以反驳,只能弱弱否认。
『小七:你这么说可就不人道了哈,毕竟这是人家的身体,帮忙调解一下关系怎么了嘛?』
『……好吧算我理亏,帮就是了。』
“你是在讽刺我么?”
秦景淮当即一翻白眼,言语间夹枪带棒,居高在上似的环起双臂,语气火花四溅,像是又要干仗。
递过的药碗无人去接,柳梢梢手臂都抻直了,肌肉绷得紧紧的。
闻言,她诚恳道:“我是真心实意的。”
『夸他也得受骂,我又不是受虐狂……』
『小七:这不是情有可原嘛!人家讨厌你,最后被上头逼迫着照顾你,你说他会不会生气嘛!』
柳梢梢也只好默默地受着。
“那你就去谢那熬药老翁罢,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少年冷冷地哼了一声,从她手里夺回空了的药碗。
“嘭!!”
烟尘扬起。
柳梢梢盯着紧闭着的房门,眨了眨眼睛,懵了。
“我从来没有遭人如此嫌弃过。”
她有些沮丧。
『哎呀,别这么想嘛,他又不是咱们的攻略对象,也不用做到赶鸭子上架的地步。』
“啊?”
小七清了清嗓子。
『宿主你好!欢迎来到《天下秘闻录》的世界。宿主的任务是攻略本书男二宋凌玉,改变原书be结局。』
柳梢梢眨了眨眼睛:“结局是什么呀?”
『男主男三中计身死,女主男二不共戴天,在最后一场人魔大战中双双殒命。人间最终会生灵涂炭,永无安宁之日。』
『经过本系统测算,如果要改变书中结局,必须要让宋凌玉不再喜欢女主,否则书中照常运行,结局势必无法改变。』
“照你这么说,be结局就是全员死亡,那最后男女主不在一起也可以吗?”』
『也可以吧。』
听到宋凌玉的名字,柳梢梢更加头大了。
臭名昭著,睚眦必报。
作恶多端,心狠手辣。
铁石心肠,薄情寡义。
真是用再多卑劣无耻的词语都形容不了他。
当然不可否认,现实中这本书如此火爆宋凌玉的确功不可没。
从开头一个不被看好的伪君子,笑面虎,直到后面人气一度直逼男主。
说他IQ最高,也实则最为理性,难以动情。
女主有女主光环,可她什么都没有。要攻略这样一个角色,她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小七:水滴也能石穿,宿主加油啊!』
听到这样的安慰,柳梢梢更难过了。
这本书讲的是男女主在除妖过程中相遇相知相爱的狗血故事。
听起来简单不?
No!
剧情复杂到你爱她,她爱他,他爱我,各种三角恋,总而言之,怎么狗血怎么来。
而柳梢梢和宋凌玉则是这些混乱关系的成员之一。
一个是恶毒女配,一个是深情男二。
当然“深情”和“天性凉薄”这两个形容词并不冲突,只是对不同对象的态度罢了。
宋凌玉可以为女主生,为女主死,可若是让他将性命托付柳梢梢身上,根本想都不用想。
而“凉薄”这两个字从来都不会形容宋凌玉对女主温缇的态度。
尤其是原身前期作死,为了原书男主容珩不择手段陷害女主,最后被推下妖潮,啃得稀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要一个前期暗恋男主的炮灰现在转移目标,这人设就对不上啊。
『小七:这个就得靠宿主自己想办法了……』
想到故事的最后竟然一对也没成,柳梢梢总觉得有口气没提上来,堵得慌。
『小七:宿主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接近宋凌玉吧,还有别忘了半个月后的灵境试炼。』
“灵境试炼
3.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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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鸦看了眼高悬的明月,垂着脑袋梳理羽毛。
主人睡姿一向平静,今日却有些不寻常。
它扑腾翅膀,飞到枕头上离近了些,歪着脑袋瞧。
少年领口大敞,乌发凌乱,松垮垮地搭在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连它一只鸟都有些心动——
如果少年不那么凶的话。
寒鸦想到那道阴郁森冷的目光,金灿灿的爪子默默往旁边移远了些。
或许是灯烛将尽,枕头上居然有一小片未干的水痕。
尤其是看见少年眼睫上湿润的水珠时,它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主人杀了人以后,良心不安,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当此时,少年睁开了眼睛。
寒鸦默默咽了口唾沫,“主人,你做噩梦了吗?”
宋凌玉坐起来,他狐疑地摸了摸脸颊,忽地一顿。
“没什么,时间差不多到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寒鸦没有再说话,从少年的床底拖出一个硕大的水晶球。
在滚到地板上某一处凹痕时,水晶球卡住不动了。
安静的水晶球刹那间升至空中,转换着变幻莫测的光芒。
少年伸出指尖,轻轻触碰。
水晶球停止转动,静止在空中,传来虚虚浮浮的光芒。
那一束束微弱的光线,映在半空。
画面影绰,像是立了面水镜,所有景物都看不真切,但朦胧模糊中,依稀能看见位少女的身影。
“她居然没死?”,寒鸦率先说道。
宋凌玉静静地看着,梦中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像是在预兆些什么,心脏还隐隐传着痛意。
见少年默不作声,寒鸦打破寂静,“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她真是命大……我们要做些什么呢?万一她泄露主人的秘密……”
说罢,只见少年拿起放在桌上的碎玉剑,浑身肃杀。
寒鸦见状,又不由出声,“凌云派重地,她爹又是掌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冲动?”
宋凌玉冷冷地睨了一眼,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寒鸦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在它看向少年动身的方向时就明白了他此刻的去意。
它松了口气,连忙追上去:“上面的已经在催了,主人有何打算?”
毕竟门派里人才辈出,主人从未显露过自己真正的才能,所以它也不知,与众人相比主人是否有胜算一定能下山。
“让他放心。”
宋凌玉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
一连好几日闷在屋内,柳梢梢迫不及待想要闻闻窗外新鲜空气。
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眼前晃动着,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时不时冒出的鸟叫声。
她将桌上那碗黑稠的汤药一扫而尽,皱了皱眉头,视线所及处的木头栅栏上似乎立了一只小黑鸟。
黄灿灿的小爪子紧紧地扒住栅栏,羽毛蓬松,小肚子也圆滚滚的,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珠子像看傻瓜一样瞪着她。
『亲亲果然料事如神,宋凌玉真的派了他的手下来监视你。』
柳梢梢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心里也有些打鼓。
“柳师姐,我们来看你了。”
“进来说话罢。”
虽说原身人缘不太行,但好歹是在这个山头长大的,认识的玩伴也不少。
“听说你受伤了,我们可都着急死了,这些灵药是姐妹们的心意,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少女亲近地挽着她的手,语气尽是担忧。
看来是原身的朋友。
小说里并未用过多笔墨描绘原身的人际关系,但凭借着对此书单薄的印象,柳梢梢半是揣测着回道:“有你们的关心,我肯定能快点好起来。”
“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得很,不是修炼就是修炼,也就只有你能陪我多说说话了。”
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柳梢梢疏离有礼地牵起嘴角笑了笑。
正在此时,一片黑羽在空中晃啊晃得,慢悠悠掉在石桌上。
圆脸少女漫不经心地将羽毛挥落,双手撑着脑袋,叹息道:“可惜我的修为还不够,要不然我们一起下山多好啊。”
柳梢梢苦笑一声,半是自嘲道:“我这副样子估计也难,到时候我就在山上陪你。”
圆脸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眼柳梢梢,脱口而出问:“你怎么回事,下山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想见鹤月派的大师兄啦?”
“大师兄?”
柳梢梢半是迟疑地开口。
“容珩!就是你一直偷偷喜欢又不敢说的那个。”
“……”
柳梢梢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抠了抠手心。
正好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
小黑鸟扑腾翅膀,从树上跳跃着到栅栏上,似乎离她更近了些。
“我……只是现如今我的身体的确大不如从前,此次试炼人才辈出,我就不抱那种微乎其微的幻想了。”
“别谦虚了,你可是被长老们称作天赋异禀的奇才,打败那豆芽菜岂不是手到擒来,再说啦,他都是你那么多次的手下败将了,以你的实力绝对能行!”
天赋异禀……
柳梢梢听到这个词就心虚。
原身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得那样天资聪颖,甚至比常人的修炼进度都要慢上一截。
以至于所有假象都被揭穿,连同这一路干的腌臜事通通抖出,不仅让她失去了对她掏心窝好的姐妹,还让把她仅有的那些人缘都给造没了。
最后连未婚夫都退了婚,声名狼藉。
尤其是秦景淮,原身小时候瞧不上他,觉得他不仅身材瘦弱,基础不好修为又差,故而总是明里暗里地进行贬低,以衬托自己的出类拔萃。
被揭穿一切后,又开始遭不住秦景淮反过来对她的冷嘲热讽。
在把那位好姐妹送走后,柳梢梢重新躺回太师椅上,闭目沉思。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
柳梢梢微微看了眼窗外,天色微暗。
那只小黑鸟仍在坚守岗位。
听到轻缓的敲门声,她极为自然地应和一句,起身开门。
“这么晚了我见你院子灯没灭,就过来看看。”
“我刚刚喝完药,正打算睡了。”
柳梢梢笑了笑,续道:“师弟要不要进来坐坐?”
青年倏然一怔,笑得亲切:“不必了,这是你前几日要的丹药,本来想等你试炼回来交给你,但后来我又被掌门派了任务,今晚才刚回来。”
柳梢梢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脑中剧情划过,这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是她师兄,也是她未来的未婚夫。
该死,怎么一个个长得都那么年轻又貌美。
“师兄晚上都是住在山头吗?”
青年摇了摇头,续道:“我去年下了山,现在都是住在山下。那时候你还为我备了礼物。”
他话音一转,担忧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柳梢梢心虚地挠了挠手心,“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记性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你还小,怎会记性不好。”
青年摸了摸她的发顶,笑得温和:“不多说了,此行一去,想必又是许久才能见上一面。梢梢师妹早些歇息。”
柳梢梢有些脸红,匆匆移开视线。
青年已而离去,她阖上门,感叹道,“修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要是能找到些丹药带回现实,让自己变美就好了”。
柳梢梢心里苦哈哈地想。
她坐了回去,痛饮一杯。
“小七,你觉得宋凌玉会察觉出古怪吗?”
毕竟装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而且什么都不会,只有这副模样长得相像罢了。
『放心吧,你的魂灯和这具身体是有感应的,只要祠堂没传出消息,你就不会暴露。』
“那就好。”
柳梢梢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铜镜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
算不上好看的容貌,也比不上天仙。如果放在常人眼中的话,她甚至没有今日来看她的圆脸少女好看。
整张脸过于素净了些,像放在人堆里找也找不到的那种。
她在铜镜前挑挑拣拣了些口脂,涂在手背发现都是些不大适合自己的色号——
颜色太过艳丽,涂在那张寡淡无奇的脸上,只会无限放大缺点。
比如这罐深色的眼影,只会显得她的眼睛更小更肿,大红色的腮红衬得她没有精神,像是轻飘飘的纸人。
“小七你说我能攻略成功吗?”
柳梢梢凝视着镜中说话的少女,一对柳眉,不算很大的眼睛,但胜在明亮清澈,嘴巴也不是古代人偏爱的樱桃小嘴,身材也过于干瘪,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
『呃……当然啦!我十分,以及一万分无条件相信宿主呢!』
柳梢梢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只是小说里的炮灰从来没有一个如此平淡无奇的——
同现实的她没什么区别,本质上就是换了个古代的发型。
落差实在太大,她遮着眼有些看不下去。
柳梢梢抱着一桌子的瓶瓶罐罐,一鼓作气抱着它们放进仓房的空木箱里上了锁。
“这些东西也不好扔了,毕竟是原身的东西。改日换个素雅点的口脂,应该能比从前要好些。”
她自言自语道,顺手从衣橱里翻了件颜色不太艳丽的外披。
看起来很新,不像常穿的。
小七忙问:『你去哪儿?』
柳梢梢故作深沉,语气似乎带着些义无反顾的滋味。
“竹林!”
*
明辉千里。
竹林中,隐约可见闪过的月色身影。
4.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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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脚步微顿,缓缓回头。
他逆着月光,静静地盯着她,神色有些晦暗难明。
“不瞒道友,前几日受了伤筋骨尚未好齐全,方才可能又不小心扭到了脚……”
柳梢梢抬起眼睫,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能帮我的只有你了,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话音刚落,少年身边升起腾腾杀气。
柳梢梢心神微颤,不安地望着他。
“师姐这说的什么话,不过举手之劳。”
少年周遭的杀气通通褪去,他眉眼弯了弯,俯身而下。
他的指尖骨节分明,修长纤细,微微泛着青筋,嘴角的笑容也看上去十分真挚,让人完全想不到会是虚情假意的。
断崖之上的场景历历在目,柳梢梢下意识想要挥开他的手,可心念一转,又果断且迅速地握住了。
『生命值+1』
果然!
少女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目光专注地看着握着的那只手,似是要看出朵花来。
“怎么了?”
少年的神色有些复杂。
柳梢梢回过神,垂下眉睫,“有点摔迷糊了。”
“我送师姐回去。”
宋凌玉似是不想多做纠缠,草草开口。
“多谢。”
柳梢梢续道:“其实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岔子,宋凌玉狐疑地睇了她一眼。
本着不厚脸皮很难活的态度,柳梢梢自问自答,边点头道,“虽然按辈分我是你师姐,但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同龄人。”
“可以做朋友的那种。”
她顿了顿,委婉道,“那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帮点小忙是不是也是应该的呢?”
少女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宋凌玉心念微动。
他弯了弯眉头,疏和有礼道,“若是能帮上,我自然会竭尽全力。”
柳梢梢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他起码是在装,还会敷衍她,只要没捅破那层纱,大家都各自安好。
思及此,她也不怕夜黑风高,杀人灭口了。
“其实这件事,我目前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不知是不是摔倒脑子的缘故,我好像……失忆了。”
宋凌玉按紧碎玉剑鞘,故作镇定问:“为何不去寻医师,要同我说?”
治好了让你杀人灭口么?
柳梢梢边踱步,表里不一道:“我觉得与凌玉师弟一见如故,面相看上去也不似坏人,还是我失忆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信你。”
宋凌玉眼角抽了抽,一时无言。
什么狗屁逻辑,世界上还会有这种蠢人找这种借口么?当他是傻子?
却又一边想此事蹊跷,如果都是装的,那她为何又不当场告发他?
不过即便告发也无人相信,若是她真告发了,他也有一百种方法倒打一耙。
他松了松剑鞘,“所以呢?梢梢师姐想让我帮什么忙?”
“你当我师父行不行?”
柳梢梢一个滑跪打得少年措手不及,宋凌玉从未见过如此能屈能伸厚颜无耻之人。
少年不自觉蹙起眉头,迟迟没反应过来,“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她抱着大腿不肯撒手。
……她是不是脑子摔傻了?
宋凌玉提了口气,忍住一脚踹开的冲动,“不合规制,我成你师傅,那掌门成什么了?”
她抬起脑袋,颇带深意地望了一眼他,“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宋凌玉:?
“想当我爹直说。”
宋凌玉:???
当真脑子有问题。
宋凌玉再也忍不住,一脚把她踹开。
得了便宜的柳梢梢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看着页面饱满的两颗红心,没心没肺地笑着。
少年眉眼冷淡,向来含着笑意的乌眸已不复现,取而代之的是似有若无的疏冷。
好似不想再同她虚与委蛇。
她心想是不是惹恼他了,按道理不该啊,黑心少年惯来会装,不会露出马脚,毕竟这里还是凌云宗,过早暴露自己又没什么好处。
柳梢梢小心翼翼地睇了几眼,灰溜溜地爬起来,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凌玉师弟,我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嘛……”
宋凌玉薄唇轻启,朦胧影绰的疏影中,他的眉眼冷峻,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凉薄。
“玩笑也有限度,若是被旁人听见了,我又当如何?”
他对旁人虚心温顺从不动怒,可每次遇见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总是蠢蠢欲动。
少女低头沉默,似乎真在思索他的话。
宋凌玉能为她带路,对那些故作聪明的谎言视而不见,已经算得上好脾气。
“那你可以当我师傅吗?”
她思考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
再好的忍耐力也会消散殆尽。
宋凌玉没空理她,看着凌云派唯一一座田家小院,不耐烦道:“已经到了。”
她昂起头,清了清嗓子,“凌玉师弟,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是认真的。”
她束起两根纤细的指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一对杏眸熠熠生辉。
“你答应了我的话我就……呃”,她生硬地停顿一下,续道:“让你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按照一般小说的尿性,深情男二通常不是都有个悲惨身世么,他们身世可怜,却又顽强向上,女主只要勾勾手照料关怀一下,他们便忠诚又寸步不离地围着她。
那她也可以!!
宋凌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提起碎云剑鞘抵在他们中间。
狗屁。
宋凌玉本就心生厌烦,盯着一反常态的少女,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师姐伤重,夜晚就不要到处瞎跑了。”
柳梢梢还陷在要怎么“温暖”他的终极问题里。
闻言,她抬起脑袋,只见少年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连头也没回一下。
*
知道他生性薄凉,可不亲身实操一番是不知道任务的困难。
柳梢梢趴在桌上,小声喃喃着,她握紧拳头,忽地坐直身子。
“不能就这么放弃!!”
求他!
抱着大腿狠狠地求!
莺飞草长,假山丛生。
望不到尽头的石子路,三三两两弟子结伴而行。
“柳师姐好!”
柳梢梢礼貌性地微笑一下。
声旁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她怎么来了?不是一向讨厌臭烘烘的试炼堂么?”
……
柳梢梢一身翠绿衣裳,莲花耳坠搭在耳鬓前,发顶束了两团乌黑的发髻,绿色毛球球坠在脑袋上,倒和她的姓名相得益彰,全身绿油油的。
她在剑系寻了一圈,可哪哪都不见宋凌玉的影子。
正巧有两名男弟子从内走出。
“你知道宋凌玉在哪儿吗?”
“宋凌玉?”
瘦高个子的弟子眸中划过一丝讶意,没有回应,还是他身旁的矮个子弟子连忙应道:“许是在长老院内,估计快出来了。”
柳梢梢道谢后,双手抱着食盒,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
弟子来来往往,望向她的眼神似乎都带这着些不解和疑惑。
她不大自在地垂下脑袋,消磨时光般踢着路边石子。
“她这副打扮……还倒是第一次见。”
“照寻常,花花绿绿穿一身,简直目不忍睹。现如今,倒是顺眼了些。”
“顺眼?我倒是没看出来有多大差别……”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
柳梢梢略带尴尬地移开视线,低头看脚尖。
行罢,总比以前进步了。
“柳师姐。”
柳梢梢抬头。
只见少年窄腰长腿,身形修长,迎面走来,姿态倒像是电视里常见的走秀男模。
宋凌玉神色平容,见她出现,黝黑如玉的眸子划过一丝迷茫与不解。
“凌玉师弟,咱们一来二回都这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梢梢吧。”
柳梢梢眼睛一亮,见他风尘仆仆,满是热情将手里的食盒伸在他面前,关切道:“今儿个食堂的饭菜早已售罄,我做了些糕点,可以暂时先填填肚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免过于吵闹,柳梢梢的声音也比寻常略高了一阶,惹得众人探究的目光。
少年眉眼冷峻,长睫又细又密,浅淡的瞳孔映照着金色的日光。
只见少女一反常态,穿着素雅,面色有些未褪去的潮红,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宋凌玉没有接过,语气轻柔,委婉回绝道:“我吃过了。”
周围不乏路过的弟子,探着脑袋,似乎在偷听。
柳梢梢秉着脸皮够厚的精神,强撑挂着的笑容,继续说道。
“或许过会儿就饿了,师弟就留着吃罢。”
少女把食盒举到他手边。
宋凌玉不由垂下目光,盯着那精致小巧的食盒。
少女的手白如嫰藕,像是夏日吃的凉糕,又软又甜,单拎在他面前竟稍显灼目。
宋凌玉移开视线,面色一沉。
见状,柳梢梢极有眼色地将食盒塞在他手心里,趁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薅了他一把手背。
『生命值+1』
nice!
柳梢梢不由得嘴角上翘,笑得更真情实意了些,“这样就对了嘛!师弟年纪尚小,还在长身体,不多吃点怎么行?”
宋凌玉迟钝地回过神,凝了一眼被“碰瓷”了的手背,心中皱起眉头,可面上不显露半分,仍礼貌疏离地回道:“多谢师姐好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碰一下才加一日生命值,要活到大结局得多少下?
秉着积少成多的宗旨,柳梢梢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
5. 第5章
《攻略黑心莲师弟的正确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山门人多眼杂,不知道哪个不要命地传她霸凌同门。
天知道她有多冤。
早课。
柳梢梢支着脑袋听昏昏欲睡的之乎者也,心里默默看着沙漏计时。
3,2,1——下课。
她伸了个懒腰,行云流水抱起书册,正准备出门。
“这才多久不见,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差?”
语气轻佻,姿态懒散。
柳梢梢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当拦住你的是一个惊天绝世大帅哥的时候,你连背都是挺得直直的。
柳梢梢也不例外。
少年唇红齿白,肤色冷峻,一身鹅黄色的宗袍,细腰携佩剑,风风火火,眉眼张扬。
她略带戒备后退半步,抬起眼睫警惕看着面前的少年。
如果说宋凌玉是爽朗端正的邻家大哥哥类型(呃,尽管是装的),那么眼前的少年就格外恣意明艳,像是从世家子弟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
『他是秦景淮,你们见过的。』
那个向来与原身水火不容的同门师兄,同样拜倒在女主石榴裙下的男三秦景淮。
虽然一身普普通通的宗袍,但矜贵和傲慢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浑然而成,满身上下是遮掩不住的凌人贵气。
说他像世家子弟,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作为北地赫赫有名铸造仙器大家族的嫡长子,秦景淮就像是个浑身反骨的叛逆少年,不继承祖上的炼器之术,反而不远千里拜在凌云阁做了名剑修,尽管天赋不佳,但胜在勤奋,不算太差。
柳梢梢倏然一怔,不知他此来何意,便恭敬地向他作揖,问:“师兄有何贵干?”
气氛微凝。
秦景淮面色闪过几分讶然,环着双臂,一双狭长的凤眸上下打量,语气笃定中带着古怪。
“旁人都说你摔到脑袋,果然是真的。”
此言方落,柳梢梢才回过神来,想起原书中的剧情。
原主向来目中无人,天赋异禀,八岁结丹,十岁筑基,自小便得罪许多人,眼前的少年年不经事曾经败给她,不仅输了比赛,还当着许多同门的面,被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他又正值血气方刚,争强好胜,哪能忍受得了原主此般嘲讽,立志要修好术法,自那以后,两人便水火不容,事事都要争个你输我赢。
如今她喊他师兄,本就有点超乎意料,可想要改口,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不过想到他最后为了救女主身死,也算得上是痴情专一的好郎君,柳梢梢不想与他交恶,只装作没听到他的那番话,不自在地捏了捏手心。
秦景淮见她不搭理他,顿时也没了兴致,没好气道:“师父有事找你。”
师父?
原书中,原身的师父是她亲爹。
这时候找她作甚?
难不成这些日子的古怪被他察觉到了?
柳梢梢打了个寒噤,不免咽了口唾沫,心虚道:“现在吗?”
秦景淮打量的目光在她局促不安的面色流连一阵,想到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挑起眉头随意问:“你现在有事?”
生怕他也看出端倪,柳梢梢连声应道。
“没、没事!我现在就去。”
少女飞快说完,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擦过他的肩匆匆而过。
走了没一会儿,她又缓缓退回来,干咳一声问道:“师父现在在哪儿?”
秦景淮当即一翻白眼,生无可恋地指了指方向。
“啊,原来如此,多谢。”
她略微俯身行礼,发顶的毛绒绿球晃了一下,低头,露出一只白腻的莲花耳坠。
一时晃眼,秦景淮哽在喉间,几乎瞬间从方才的气氛中抽离开来,移开目光。
听闻她近日来的行径,秦景淮本就抱着看戏的态度,隔岸观火。
谁曾想,她真如众人所说换了个性子,与之前大相径庭,秦景淮忽地不大习惯,心情也莫名跌宕起伏起来。
他不由低声轻嗤一声,“果真是摔了脑袋。”
*
“今日她给主子送完早膳后……”
寒鸦不合时宜地顿了顿,古怪地看着宋凌玉一眼,却被树底下少年愈发阴郁的眼神逼退。
它尴尬地跳到另一根树枝上,忙不迭道:“然后就被掌门叫走了,出来后就回了院子。”
“这鸟可真吵,凌玉,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小胖子擦了擦汗,躺在草坪上。
宋凌玉笑了笑,轻轻道:“也好。”
他抬起那双晦暗难明的眸子朝寒鸦那处望去。
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寒鸦的羽毛抖了抖,假装用黄色的鸟喙梳理漆黑的羽毛,扑腾翅膀飞走了。
旁人听不明白一人一鸟的无声对话,只当是鸟儿吵闹。
“凌玉,你这般苦练,可是为了下山?”
身旁的人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拍了拍草地,示意他也坐下。
“嗯。”
宋凌玉坐在他身旁。
同门派的弟子之间早已心知肚明,剑系中最有天赋的只有凌玉一人,旁人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动摇分毫。
柳师姐受了伤,秦师兄没什么天赋,他们也早已默认,凌玉会是下山的最终人选之一。
“听回来的师兄说,山下凶险,若你真赢了此次试炼,可别瞎好心什么人都帮,千万要当心。”
身旁的弟子依旧喋喋不休,明明还没有下山,却连他下山的包袱都收拾好了。
“师兄师弟们都为你准备好了东西,凌玉你只管赢就完事了。”
“不过李师兄还说着要为你打一把短剑,可以随身携带的那种,想来过几日就造好了。”
“还有王师弟,他和药系的姑娘们十分熟稔,带来了好几瓶伤药膏,说不定还有其他别的灵丹妙药呢……”
宋凌玉默了一瞬,垂下目光,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轻“嗯”了一声。
*
次日。
后山,云雾缭绕。
断崖之上,雪白色道服的少年手持银剑,挥剑潇洒,周身隐有碎光流动。
今日少年依旧一身白衣素裳,道袍猎猎,白玉莲花冠束起的乌黑马尾在风中摇曳。
不亏是作者亲自盖章的炫酷冷炸美少年。
要放在她那个世界,可不得收获一群小迷妹。
落叶飞旋,星光浮动。
少年长腿窄腰,神情冷傲,在目光相及一瞬,他及时收起碎玉剑,面无表情道:“你迟到了。”
“对不起,突然有事耽搁了……”
柳梢梢支支吾吾着,羞愧低着脑袋,眉睫低垂。
拜师前,拜师后,宋凌玉的态度全然不同。
凶巴巴的。
和初见时那幅礼貌疏离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拿剑。”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双手摸了摸腰间,神色僵硬,怯怯懦懦地回望过去。
要命,她忘记带剑了!
这不亚于上课没带书包,考试没带笔,上战场没带枪!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忘啊啊啊!!
宋凌玉皱眉,长臂一捞,随手折了只树枝丢在柳梢梢怀里。
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还好没有生气。
柳梢梢松了口气,惴惴不安地举起树枝摆弄几下。
“师姐不会连使剑也忘了吧?”
与之响起的是一道冷淡熟悉的嗓音。
不好意思,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像没学过一样。
“……”
宋凌玉沉默一下,“我明白了。”
重新收整心情,柳梢梢把手中树枝放在大石头上,认真专注地听他指令。
“既然如此,那便从头开始。”
“嗯嗯。”
宋凌玉抬起下巴,视线幽远,不咸不淡道:“看见对面的那座山了吗?”
虽然有点疑惑,柳梢梢还是点点头。
“现在徒步跑过去,午饭之前回来。”
听到这句话,柳梢梢张大嘴巴地望着他,表情瞬间垮下来:“凌玉师弟该不是开玩笑吧?”
“师姐觉得师弟是在开玩笑吗?”
宋凌玉回了她一个温和有礼的笑。
柳梢梢嘴角轻抽,老半天才把长大的嘴巴托了上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然不是。”
……
烈日当头,汗流浃背。
林里瞬间暗了下来,稀稀疏疏的碎影宛若宝石,风一动,宝石就变了形状。
柳梢梢可没那工夫瞧这美景,她半死不活地拖着脚步,姿态颇为狼狈。
一个早上,快把半条命跑没了!
混蛋混蛋,这真的不是整她吗?
柳梢梢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早日还是雾气缭绕,此时早就散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个泼天灿烂的烈阳,宛若火炉般蒸得她像个煮熟的红虾。
不远处。
少年悠哉悠哉地在树荫下打坐,与她那张快要烫伤的脸蛋不同,皮肤白得像雪一样清丽细腻,像是蚌壳里的珍珠。
啊啊啊啊啊!混蛋混蛋混蛋!!
她越想越生气。
明明闭目打坐,什么也瞧不见,可宋凌玉偏偏似有所感,睁开乌眸,不偏不倚朝她的方向望去。
被那双宛若碎星的乌眸摄住,柳梢梢半天没憋出一句话,终究敢怒不敢言,只能干巴巴道:“我跑完了。”
“那就看书吧。”
宋凌玉随手丢过一本书,柳梢梢手忙脚乱接住,见他又闭上眼睛,也不好打扰,便捧着书坐在他的不远处。
一连数日都是按照这样的模式进行下去。
每日的长跑,然后便是看书,一次剑也没碰过。
柳梢梢有些等不及了,终于有一日忍不住开口:“凌玉,你挥剑的样子真好看。”
宋凌玉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挥剑斩妖呀?”
撞见那双饱含期待的水眸,宋凌玉移开目光,不冷不淡道:“等过几日。”
见他无意多言,柳梢梢腆着脸,靠他近了些,指了指书本:“那这个『灵气入体』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没看懂。”
少女额间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两腮微红,耳边的莲花耳坠悠悠晃荡着,鼻尖传来一阵清丽好闻的花香。
是少女身上的香气。
宋凌玉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击冰碎玉般的嗓音从他的喉间传出。
听着少年的解释,柳梢梢小声嘀咕道:“看书根本就看不明白嘛……”
宋凌玉虽是听见了,却不曾搭理:“今日训练可都完成了?”
“差不多了。”
锻炼体能是每日必备功课,书也将将看完一整本。
“从今日起多加一项。看见那边的两块石头了吗?”
柳梢
6. 第6章
《攻略黑心莲师弟的正确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怎么又是食盒?”
柳梢梢早晨推开门,便在脚边又瞧见了那精致漂亮的棕红色雕花盒子。
已经连送了好几餐。
一开始,她十分谨慎,到后来,食盒里的东西总是飘出香味,柳梢梢忍不住,抬起盖子小心翼翼瞧了一眼。
都是山下才会有的吃食。
每次送来时都是热腾腾的,显然费了心思。
可究竟是谁送的呢?
柳梢梢环顾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日光也没冒出头,暗沉沉的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鸟儿。
院门口的那颗参天大树屹然耸立。
她迟疑地抱起食盒,等了一小会儿。不知为何风又起,食盒里浓郁的香气又飘在她鼻尖。
柳梢梢吸了吸鼻子,微翘小巧的睫毛都透着开心的滋味,随后心满意足地合上了门。
院内,大树上,树叶微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
柳梢梢开始对送东西的人感到好奇。
难不成是之前给宋凌玉送早膳,他为了不欠人情,给她回赠的?
……这些都是凭空猜测,要是她不找出是谁送的,吃下那些东西总觉得怪怪的。
所以,她中午路过厨房的时候,特意去问有没有人见过使用这款食盒的弟子。
可惜一无所获。
柳梢梢想着,无论是谁送她东西,总不能一直白吃人家的。
一大早,柳梢梢正准备抱着剑,去剑堂听长老的课。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木盒落地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连耳环都只戴了一边,匆匆推门望去。
少年还没来得及上树。
柳梢梢手心里还紧紧攥了另一颗耳坠,手心被刺得生疼。
“怎么是你……”
说实话,柳梢梢的确被吓了一跳。
日日夜夜给他送饭的不是旁人,竟是烦她厌她最深的人。
他不是嫌弃她,讨厌她,厌恶她,怎还会给她送吃的?
秦景淮这是转性了吗……?
经历了这么一茬,本鲜少碰面的少年,也不知怎么地一连撞上好几面。
去食堂的时候,座位满当当的,也是出了奇,就她身边还有空位子,少年端着盘子,明明看见了自己身边的空位,他扭头就走。
去训练场的路上,秦景淮和他的几个好友迎面走来,然后突兀地,拽着他的朋友偏离他既定的方向。
有好几次她想上前问上一问,还没近他身就被躲开了。
或许是少年清高自傲,头一次被撞破此事,还在耿耿于怀。
柳梢梢整日训练本就累得很,每次回房间后倒头就睡,她想着要是有机会,下次再还礼吧。
她翻了个身,上次她翻仓房的时候似乎瞧见有对精致的娃娃瓷人,看上去同他倒是挺像的,等有空再去翻出来罢。
这一夜,柳梢梢头一回做了好梦。
她梦见秦景淮收下她的礼物,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好转,没有当初的针锋相对,没有下山后的你死我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她不会死于魔潮涌动的妖穴,宋凌玉不会想要置她与死地,她会和主角团们好好经历那些情节,成为朋友,最后还可以高兴地挥挥手,同他们告别,平安回家。
梦中的柳梢梢弯了弯嘴角,笑得甜甜的。
*
训练场。
几近眩晕的日头下,密密麻麻的弟子挥舞木剑,姿态潇洒,行云流水。
“行了,休息吧。”
高台上,长老放话。
众弟子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抱着水壶,就地而席。
秦景淮听着身旁世家弟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山下哪一家铺子的糕点最好吃,饮品最甜最爽口。
他支着下巴,眺望远方。
日光照得晃眼。
他眯着眼睛,寻了棵最大的树,颇为自在地倚着。
御风被他随手放在树边,宝蓝色的穗子被风吹起,轻盈得像在跳舞。
密仄树影投落,风拂过,光斑打在少年清秀张扬的额间。
少年闭目养神,看上去比平常安静不少。
柳梢梢站在不远处,看了看掌心的一对瓷娃娃,铺上防撞的干花干草,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
精致的锦盒内,各种花草点缀。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干花干草,柳梢梢天生热爱手工,为此她抽出宝贵的修炼时间,翻阅子集,失败了许多次,这才成功。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
*
面上和煦的日光被遮了七八分,秦景淮似有所感睁开眼睛。
少年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眉眼,眉目含情。不知是不是在冰天雪地长大的缘故,肤色也比常人要白皙得多。
虽说训练场上要求弟子着装一致,穿上统一道袍,也没将他这副精雕细琢的气质遮掩几分。
柳梢梢把它归因于少年太爱打扮,浑身异域风格的元素,自是会显得与众不同些。
比如他发尾的几圈银环,耳垂上的黑曜石,五光十色的配饰。
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来毕竟是书中男三,容貌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何事?”
面前的少年神情似是有些意外,他斜斜地睨了一眼,故作镇定道。
“这个给你。”
秦景淮狐疑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锦盒。
见少年面色警惕,不肯收,柳梢梢忙打开盒子。
“不是捉弄你的东西。”
秦景淮瞧见盒内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只瓷娃娃,憨态可掬,分为男女小童。
照他平时的眼光,应是会喜欢的那类摆饰。
她将手心的锦盒恭恭敬敬地呈在他面前,有些犹豫:“这个送你,我挑选了好久,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少女声音不大,在这嘈杂的道场,甚至有些小得可怜。
但他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秦景淮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场地内,三三两两弟子在旁瞎起哄。
“柳大小姐真是转了性子,食盒锦盒轮番送了个遍啊。”
“前些日子追那宋剑修追得紧,今儿个怎么又换了个目标?”
柳梢梢好半晌,憋红了脸怒斥道:“……你们休要胡说!”
“危言耸听,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找宋师弟,是为了练习剑法,而我找你,是为了——”
“闭嘴。”
少年腾得站起。
柳梢梢一时怔愣。
弟子不敢过于嚣张,只是话里话外的嘲讽几句,扭头对秦景淮道:“秦道友不会真愿意当这冤大头吧?”
他贱兮兮地凑了过去,瞧见锦盒的东西,阴阳怪气道:“这么旧,也不知是不是宋剑友不要的东西,就丢到你这儿来了。”
“你、你胡说!”
柳梢梢是从仓房里翻出来的,语气难免心虚。但要是说这瓷娃娃是别人送剩下来的,她可不认!
另一边,同秦景淮交好的几个弟子也循着声源过来了,领头的那名少年还不明所以,茫然问:“阿淮,你在这儿做些什么?”
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言不发,脸色青白。
那样的传闻,他自是听说过的。
说柳大小姐摔下山崖,一夜转性,自降身份,整日眼巴巴给那剑门那小子送糕点。
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不少弟子围了过来。
柳梢梢气愤地瞪了那瞎传流言的弟子一眼,怒火中烧道:“咱们别管他。”
她作势想把锦盒往少年的手边送,可少年却迟迟不接。
心中隐隐生出强烈的不安。
柳梢梢这才迟钝抬头。
少年似乎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副神情……该不会真相信了吧?
柳梢梢忽地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少年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枚眼熟至极的锦盒,突然笑了。
“秦、秦师兄你是知道的,我受伤严重……若是再不抓紧修习,就不能下山了……”
少女还在焦头烂额地解释着。
她不知道,那枚锦盒,秦景淮是见过的。
那里面的瓷娃娃,他更是眼熟至极。
秦景淮冷冷地回望她。
把别人不要的东西送给他,当他是乞丐么?!
“哐当!”
锦盒被骤然掀翻,碎瓷落了一地。
少年视线扫过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这么多弟子。
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似是停顿一下,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冷冰冰道:“别自作多情,要不是因为师父,谁会愿意给你送点心?”
交好的弟子自是知道少年的心思,拉着少年的袖口想要阻止,可实在来不及,看了看地上粉碎的一滩,又慌张地望向柳梢梢。
完了,又要吵起来了。
弟子急得焦头烂额,却只能无动于衷地看着,扯扯秦景淮衣角示意他别太过分。
这个举动似乎给了少年台阶下,他姿态舒展地拂了拂宗袍,等着面前之人的反击。
可是没有。
四周的空气冷的像冰。
少女茫然地立在那里,游离般盯着那滩支离破碎的瓷器,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柳道友,你别生气,阿淮他……不是故意的……”
秦景淮的好友讷讷开口,可事发突然,也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众人围着,噤若寒蝉,也不敢随意走动,生怕哪句话惹恼了面前的小霸王,引火上身。
人人皆知柳梢梢的性子,睚眦必报,别人让她难堪,她必会当场奉还。
可奇怪的是,少女愣了许久,像是才回过神来。
“是我思虑不周,我……下次再换个像样的礼物。”
说罢,便缓缓蹲下,将那些残渣一片一片清理干净。
见那向来泼辣无礼的少女破天荒地没有追究,调和的弟子见状,连忙俯身帮着一块儿捡。
与往常不同的声线,泛着红的眼眶,微翘小巧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珠子。
秦景淮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他强撑面上的从容不迫,轻松散漫地倚着树,冷眼旁观:“再有半个月就是试炼,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少女没有搭理他,秦景淮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丝丝缕缕的,有些麻,又有些痛,像钝刀割肉般。
他盯着少女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干花干草散了一地,上面似乎还能瞧见若有似无的血痕。
他动了动僵硬的指尖,似乎想要做什么。
他看见一旁看戏的弟子,又看见好友朝他劝诫的目光。
秦景淮默默握紧拳头,拨开那群人,连头也没回。
*
尽管早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柳梢梢
7. 第7章
《攻略黑心莲师弟的正确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一连几日,柳梢梢都是在宋凌玉的魔鬼训练下度过,每日早出晚归,也没心思想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像往常一样,柳梢梢是在夜晚才回来的。
这时候天不仅黑了,连屋子都早早熄灯,弟子们大差不差都歇下了。
借着朦胧月色,她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听见梧桐树下树叶的簌簌声。
她略带戒备地朝那处望去,掌心按着腰间的剑鞘。
华服少年从枝干一跃而下,裹着满身水汽,像只蝴蝶落在她面前。
夜色朦胧,清冷的月光打在他那张晦暗难明的脸上,好半晌柳梢梢才回过神。
“我……你怎么在这儿?”
瞧见他发丝上密密麻麻的水雾,她怕又是自作多情,也没开口问是不是在等她。
少年神色不安,从怀里拿出个东西,乖巧地递到她面前。
她看了一眼少年,又低头看着他手心里的玉瓶,警惕地盯着他。
“前些日子,我一直没找上你。之前是我做的出格,不该让你当众难堪。”
那枚玉瓶看上去并不是凡物,精雕细琢的雪莲花纹甚至在朦胧的夜色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柳梢梢抬起狐疑的眸子,定定望向眼前身着华服的少年。
少年一身深紫色缎锦,腰间金丝蛛纹翡翠带,锦袍绣着飞龙图案,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秦大家族的嫡长子出手不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傲慢在他身上浑然一体。
送出的药物想必也非同凡响,价值连城。
柳梢梢自然不会觉得这是秦景淮好心主动给她的,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柳梢梢为了避风头,一连告假数日。
“多谢。”
她干巴巴道。
柳梢梢虽说生气,但心里对他也是愧疚的。
在得知那对瓷人娃娃和锦盒都是当初为了送容珩生辰礼时到处搜罗,然后几经对比后被随意丢弃的,她是万万不会把它当礼物赠出去的。
想必在她捧着礼物给他瞧的第一眼,秦景淮就认出了那是旧物。
更深露重,少年浑身几近被水汽浸染。
在她收下药瓶后,他不仅没直接离开,反而垂着鸦羽,眼神稍显闪烁。
“你……去哪儿了?”
柳梢梢倏然一怔,回道:“我去后山练习了。”
秦景淮似乎没想到她会回答,小声嘟囔道:“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嘀咕一声,不太自在地望了一眼她,迅速偏离目光,神情局促,抬起长腿打算离开。
“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柳梢梢鼓起勇气出声道。
少年脸皮薄,道歉本就不是易事。
虽然她那时候的确挺伤心的,送礼物被当众拒绝,就像你亲手给他捧上珍宝,他却把那些东西当成垃圾一样,摔碎摁在地上踩。
柳梢梢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我有东西给你,你别走。”
她又重复一遍。
少女拽起衣裙,风风火火往院子里赶,像是怕赶不及似的。
说实话,秦景淮本来也打算这么干。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怎么做过这样的事?总想着送完就走,免得又送给她嘲讽的机会。
可神使鬼差的,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在撞上她的眼神时,忽地觉得被嘲讽也没关系了。
反正她又不止做过一回。
那些想法在他的脑袋里打了一架,于是乎忘了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样东西。
少女似是有些迟疑,深吸一口气两腮鼓鼓的,像是装满了勇气,“那日我,我并非想羞辱你。”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所以我又换了一个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她认命地将头一昂,飞快道:“这次的礼物我想了很久才决定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还我,可不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略带乞求:“别丢掉?”
那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听完这句话,秦景淮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他向她道歉只是就事论事,当众让一个女孩子难堪的确不是男人所为,所以当日晚上他便来了。
只是他想通得太晚,来得也不赶巧,少女房中的烛火也早已熄灭。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等到月亮爬上山坡,又落下,生生是一面都没见上。
“嘁。”
不知是恼她这么晚才坦白,还是恼自己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先入为主。
秦景淮不着痕迹地移开眸子,从她手中接过盒子。
“我可不是什么礼物都收。”
他勉为其难地打开盒子,那速度甚至不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便合上飞快道:“还算合我心意,此事就此作罢。”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带着些初生牛犊的莽撞。
他收完便一溜烟地跑走了,连影子都没留下。
“哎,我还没教你怎么用呢……”
*
自从误会解开了,柳梢梢心情大好。
只是每日的训练压得她喘不过气,手都已经快抬不起来了,双腿也是像踩在云上,每日最难的事就是起床。
『系统:倒计时还有五日,宿主可不要颓废啦!』
还有五天。
这样的苦日子还要再过五天?!!
想到这里,她有点心绞痛,可还是顽强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拿剑去后山。
一大早,宋凌玉便在那儿打坐。
他们俩之间一句话没说,她自觉地沿着山头跑了一圈又折回来,这就用了她两个时辰。
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几近眩晕的光线照得她连眼镜都睁不开。
她举着石块,躲在荫凉处,默默扎着马步。
汗液顺着她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
衣裳被浸湿,浑身哪哪儿都是黏糊糊的。
柳梢梢还没举半个时辰,宋凌玉睁开眼睛,浅色的瞳孔发出金灿灿的光晕,他缓声道:“今日我会给你布置任务,看看成果如何。”
她一下子精神起来,问东问西,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什么任务?危不危险?你会在旁边吗?”
宋凌玉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这个任务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任务是取雪薇草,我会在香山脚底等你。”
闻言,柳梢梢一下子萎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个人去山里吗?我……有点路痴。”
“……”
宋凌玉望了她一眼,“我会放出笼蝶,它会时刻跟着你。”
“我还是觉得你在我身边,我会更安心些。”
柳梢梢小声嘀咕道。
“什么?”
柳梢梢干咳一声,一下子怂起来:“师弟放心,我会完成任务的。”
*
被妖物死死踩在脚底时,柳梢梢一团火热的心瞬间被冷水淋了个遍。
什么简单的任务,什么取个灵草就成,都是假的!
铁剑太重,她还从来没举起过,面对这么个庞然大物,记忆一下子回到被妖物碾压的那日,不由得冷汗涔涔。
深谷幽邃。
汩汩流水声在空荡的幽谷回荡着,鲜血像墨融水一样慢慢氤氲,整条小溪的上半游都覆了血色。
柳梢梢一头扎进水中,脑袋磕到长满青苔的岩石,愈发高高肿起,瘦小的脊背被那只金灿灿的妖兽死死踩住。
她拼命挣扎着,可只是徒劳。
那只妖兽浑身散着金光,口含巨大铜币,目光炯炯,杀气凛然。
锋利的爪子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单薄的衣裳顺着指痕破裂,落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记住那些我教你的东西。”
柳梢梢突然想起临走前,宋凌玉对她说的话。
好歹也是他手底里训练出来的,那可是战斗力堪比魔王的大boss。
抱着这种心态,她稳下心神。
溪水不再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她运转周身灵力,趁其不备反击回去。
脊背上的桎梏荡然无存,她从水里“垮啦”一声抬起脑袋,亮晶晶的眼睫上布满水珠。
『亲亲玩家,好厉害!』
庞然大物长嚎一声,凶狠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浑身湿透的柳梢梢擦了擦落在眼睫的水珠,将雪薇草放进袖口:“你是知道的吧?”
『嘿嘿……这不都是为了亲亲更好的训练嘛!』
引她入谷的笼蝶早已不见踪影。
果然。
宋凌玉一开始就没打好主意,他是奔着报复才会答应她的请求。
灵草的背后定有妖兽相守,这不就是平常仙侠世界的设定嘛,是她放松警惕,才让宋凌玉有机可乘。
归根到底,是自己太笨。
这几日的相处,柳梢梢竟然是先放下防备的那个。
她自嘲,果真是太天真,一点点好就忘记了书里发生的一切。
她捂着脱力的肩膀,长剑落在水中,红色的穗子迎着水流飘动着。
没有力气拾起,或许是右手脱臼了。
她放弃长剑,尚未受伤的手从从怀里拿出锦囊,一边咬着红绳,将它打开。
还好出门前带了符箓。
她心有余悸地想。
身后的妖兽穷追不舍,白玉色莲花耳坠打在腮边。
宋凌玉还真是了解她,每日的训练在这一刻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柳梢梢和妖兽瞬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锦囊被她随手丢下,柳梢梢抽出里面的清心符,驱散身体负面影响,她瞬间觉得浑身又充满力气,伤口不再崩裂,连眼前的路都看得格外清晰。
可这些效果都是暂时的,再过半刻钟,所有的疼痛伤势都会加倍反弹,她必须在这仅有的时间内打败它。
思及此,她的大脑飞快运转。
柳梢梢沉下心,感受身体里的灵气涌动。
指尖愈来愈热,周身灵气四溢,宛若流光星辰。
她睁开眼,瞧见眼前的庞然大物,余光又见身侧化形的森然凌冽的剑气,心中先是一愣后为大喜。
她真的成功了!
柳梢梢心潮澎湃,催动灵力。
星芒从她的身侧呼啸而过,蓝色幽光的小箭宛若蝗虫般铺天盖地,刺向巨物。
砰——
尘雾弥漫。
时间像是被拉缓了速度。
清心符的效力正在慢慢反弹。
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只见妖兽伫立不动,随后摇摇欲坠,最后倒了下去。
掀起的狂风巨浪快要将她淹没,柳梢梢摸了摸袖口的雪薇草,疲累之下,是难掩的欢喜。
她真的做到了……!
身体的疼痛如约而至,她拧了拧眉头,踉跄一下。
嘶——
糟糕,一刻钟这么快就到了。
柳梢梢浑身虚脱,抵在树上,缓缓下坠。
胸口急剧起伏着,青白色的指尖滴着连绵不断的血花。
腹中灵力所剩无几,丹田深处快要疼得爆炸。
柳梢梢脸色苍白,眼睫轻颤,紧紧攥着雪薇草,不肯松手。
万籁俱寂。
眼前覆了一道高大挺拔的影子。
柳梢梢动了动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蓝盈盈的幽光,振动双翼,立于少年肩头。
少年有着一张极为精致貌美的面容,纤长卷翘的鸦羽,宛如蝶翅般轻轻振动着。
“凌玉师弟,你终于来了。”
柳梢梢弯了弯嘴角,炫耀似地举起手中的雪薇草,皲裂的唇瓣动了动:“你看,我拿到了。”
少女浑身血流不止,浸满血色的衣裳早已千疮百孔,松垮垮地搭在地面,落魄万分。
“师姐。”
长睫垂落,宋凌玉低眉望她,没去接柳梢梢手中那株血迹斑驳
8. 第8章
《攻略黑心莲师弟的正确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整个修真世界,有两大门派。
凌云派和鹤月派。
而凌云派作为南派之中为首的派门,幅员辽阔,剑修、乐修、器修、纸修、药修等小众门派包含其中,五湖四海的少年纷纷涌入,学堂,练习场地更是数不胜数。
但
这些都不是重点。
柳梢梢已经逃了好几日的课,夫子就差没找过来踹门了。
做惯了好学生,还没经历过劈头盖脸的骂,她连大饼都没吃完,被吓得屁颠屁颠跑来上课。
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昨日半夜浑身疼得睡不着,现在听课睡意倒是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
柳梢梢打了个哈欠,撑起眼皮,盯着《诗经》里的内容。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讲台响起,“窗外风声裹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鸡鸣声声不息。”
脑袋快要垂到书本里,柳梢梢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柳梢梢!”
“你给我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夫子一声大吼,柳梢梢心脏一震,瞬间没了睡意,慌乱站起身。
她用一秒回过神,下意识道:“什么?”
“上课就认真听,别以为你是掌门之女就可以为所欲为!”
身侧不时传来暗笑和窃窃私语声。
她边揉着被桌角磕红的手臂,边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凌玉,你回答给她听听。”
夫子的声音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如和煦春风。
柳梢梢默默低着头。
少年一身雪白色宗袍,玉色莲花冠闪着幽幽光泽,束起的高马尾英姿飒爽,利落干净。
她下意识移开目光,抠着手心。
早上进学堂的时候柳梢梢正好同少年迎面撞上,她想要伸手打招呼,得到的只有少年避之不及的目光。
与她结识真的有这么丢人嘛?
听着他侃侃而谈的答案,柳梢梢心里有些不太平衡。更何况,现在命都快没了,还哪有心思听语文课?
石钟响起。
上午的课总算是完成了。
看着宋凌玉还要装作不认识,像个陌生人般路过自己的桌边,出于报复心,她的声音也高了一阶。
“凌玉师弟,谢谢你今日送来的药。”
脚步应声停下。
肌如白玉的少年面无表情,乌黑清明的眼里冷淡如冰,他薄唇轻启,缓缓道,“师姐怕是误会了,今日我未曾送过药。”
柳梢梢一时怔愣,身侧投来许多不期而遇的目光,就连少年身侧的两位朋友也停下来为他说话。
“柳师姐,今早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呢,应该不是凌玉送的。”
开口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墩子,看起来十分讨喜。
柳梢梢才迟钝地回忆起,她似乎见过他。
“的确,师姐怕不是误会了吧?”
宋凌玉身旁的粉衣女子也连声应道,眸光是难以遮掩的警惕和不安。
的确不可否认,鲜花怒马的少年郎从来不乏追随者,被人群簇拥,受同门爱戴,如今她除了有那掌门之女的空名号……好吧这名号也是偷来的。
柳梢梢忽地有些自卑。
被人讨厌,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时,柳梢梢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退缩感,这种复杂滋味让她不受控制地低下额头。
“这样啊。”
一股羞耻和不安涌上心头,柳梢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无地自容。
他并不想跟她做朋友,可她明知这个答案,却还要自取其辱。
“那,那我先走了。”
她连正眼也不敢望着少年,火速拎起书箱,一瘸一拐地走了。
“凌玉,你没事吧?”
宋凌玉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没关系,她许是误会了。”
*
烈日炎炎,枝头的鸟儿时不时叫唤着。
柳梢梢落荒而逃,眼角甚至有点红,她摸了摸莫须有的眼泪,抱着双膝。
『别灰心,俗话说滴水石穿,亲亲再努力努力肯定能有改变心意的时候哒~』
『可现在我连下山试炼也过不了……』
细碎的光斑落在鞋面上,柳梢梢戳着白色鞋面的珍珠,心中不由一阵沮丧。
『你说原身在被推下悬崖后,怎么才能打赢一众人,最后和宋凌玉一起下山的?』
『亲亲记性也太差了吧!』
系统又把开头的情节重新和柳梢梢梳理一遍,她这才唤醒心底的匣子,源源不断的记忆从大脑钻出来。
『你说我要给秦景淮下药才能赢?』
『目前来说是的。』
按照系统说法,凌云派对她有着最大威胁的除了秦景淮,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她才刚刚和秦景淮关系有点好转……
『……反正你在他心底里的印象已经那么差了,再差一次又不会怎样。而且就这一次!后面也不会对他不利了,亲亲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这里可是有各种各样的药哦~保证你能在试炼打败他的情况下,也不会对秦景淮的身体造成伤害!』
……
要真是没成功下山,一切全都完了。
她端着一盘糕点,惴惴不安地在秦景淮的院门口等着。
可等来的却另有其人。
少年一身雪白色窄袖长衫,腰间佩玉,一双羽色长靴,鞋面镶着金丝,看起来气度不凡。
“怎么是你?”
柳梢梢有些惊慌失措,连忙去看牌匾。
是醉花院啊……难不成那小弟子给她指错了路?
“师姐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熟悉的冷淡嗓音。
柳梢梢很想问他为什么在别人面前一副很爱笑的样子,为什么在她面前就那么冷冰冰的像欠了一笔巨款。
“嗯……我在等人。”
宋凌玉那道不近人情的目光似乎在她的糕点上停留
9. 第9章
《攻略黑心莲师弟的正确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那儿似乎又有了动静。
少年卸下护腕,鬼使神差地立在门旁,透着模糊的影子望着一身翠衣的少女。
与以往每次出门都是玲琅满目的步摇不同,现如今少女只是简单地挽了下头发,其余的碎发散落在耳侧。
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金灿灿的碎花坠在乌黑发丝上。
她捧着脑袋等人,嘴巴时不时嘟囔着什么,看起来有点义愤填膺。
等了一会儿,人来了。
少女殷勤地迎了过去,皓腕上的金环相撞,光彩夺目,有些晃眼睛。
他们关系似乎很好,但又看起来剑拔弩张。
隔着一层单薄的纸糊的窗户,她的声音幽幽传进来。
“下次别给我送带血的草药,看得瘆得慌,这糕点我就勉强接下了。”
高傲自负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自在,一边脱着外袍,一边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少女紧张巴巴地搓着袖口,不知道真紧张还是假紧张,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嚷着:“那我下次不送了。”
连华服少年换衣也毫不避讳,柳梢梢就那么守在身侧,眼巴巴地看着那盘下了毒的糕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那次坠崖后,宋凌玉愈发捉摸不透眼前的少女。
既然都下定决心做了,又为何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犹豫不决的样子?
他莫名想看秦景淮吃下糕点后她又会如何反应?
会不会愧疚,难过?
抑或是大快人心,欢欣雀跃?
宋凌玉摸着指尖的玉扳指,冷冷地望着。
听说他们俩之间一向水火不容,谁也看不上谁。
可最后的最后,她居然捧着那盘糕点飞奔似的溜走了。
心中漾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闭眼,下颚线微微紧绷着,不再望向窗外。
*
树影晃,蟋蟀鸣。
这个季节让人想起了冰西瓜,吊带裙,咯吱咯吱响的电风扇,呼吸之间都带着燥热气息的夏日。
就在这一个宛如火烧的七月,终于,试炼的日子到了。
柳梢梢这几日可没多下苦功夫,可看见那一圈如竞技场的圆台,她下意识怵得慌。
这么热的天,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那上面,肯定会烫死的吧??
『咱们肯定不会轮到这种地步的,相信自己!』
柳梢梢不算很倒霉,抽到的数字偏后,是8号。
几场比试下来,她居然都赢了。
一股子劲儿冲上天灵盖,她突然意识到这师父没白拜。
就当她“杀红了眼”,一鼓作气时,命运像给她了一巴掌,让她知道现实的险恶。
嘶——要命,这地真烫得像个锅炉!
冰火两重天,以致于柳梢梢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空气翻卷着滚滚热浪,她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抬起长睫。
是秦景淮。
见他第一眼,柳梢梢心里竟然首先冒出的念头居然是难怪打不过。
此时她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干巴巴道。
“那个秦师兄,能不能看在糕点的份上……让让我?”
柳梢梢咽了口唾沫,指尖抵着剑鞘,手心直冒冷汗。
秦景淮那双异域风情的棕眸里闪着幽幽光泽,那双总是蹙起的眉头彰显着此时不爽的心情。
她想,完了。
秦景淮那么较真的一个人,不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挑衅他吧?
果不其然,疾风骤雨之间,光刃从她身侧劈过。
柳梢梢接二连三地躲着秦景淮的全力攻击,有些受不住了。
节节败退,已经能听见下面一阵欢欣雀跃声。
怎么她倒了就像剥削的地主被推翻了似的,这么大快人心的吗?
她扶着试炼台上的麻绳稳住身形,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那些雀跃调笑的面容。
她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宋凌玉,冷淡如冰的少年此时一改平时的拒人千里,他在弯眉笑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同身侧的弟子聊着天。
天知道那笑容含了几分真。
柳梢梢剑尖晃了晃,险些拿不住,秦景淮抓住时机,踏着风飞旋而去。
刹那间,剑光四起。
无数道凝成形的剑气呼啸而来,直击门面。
柳梢梢虽是躲开了,可大半剑气入体,喉间血气翻涌,呕出一口血来。
她竟然在出神?
秦景淮瞧见少女落在宋凌玉身上的目光,人群中光鲜夺目的白袍少年连眼睫也没抬起过,场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本想让她的注意力好好放在这一场战斗上,可他……以为她能躲开,像从前那些试炼一样。
之前的少女总喜欢装作打不过的样子,临到最后却又表现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就是为了能打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
可是这次……她为什么不躲开!
少女摸了摸嘴角,似乎有些出乎意料,随后仰起纤细似雪的脖子,倔强道:“再来。”
毕竟是从小的情谊,秦景淮面色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下颚线微微紧绷。
“剑气入体,一旦运功便会疼得生不如死,你认输吧。”
秦景淮语气生硬,棕褐色的瞳孔在日光下如影如幻。
“我不认。”
柳梢梢支着晃晃悠悠的身子,站得笔直,倔强道:“我还没输。”
少女一身血肉模糊的划伤,顶着烈日,狼狈不已。
秦景淮那天夜晚早已见识过她的惨状,也知道她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她来参加这次试炼。
哪怕知道自己不行,知道自己赢得概率不足三成,她还是不肯认输。
秦景淮拧起眉头,重新拔剑。
“我会让你放弃的。”
……
“再来!”
又一次被打趴下,浑身巨痛无比。
“再来!”
好几次,少女已经精疲力竭,她挣扎地从地上爬起,脑袋肿了好几个包,一向爱惜的脸蛋也变得像发面馒头,可她却没说过一次放弃。
秦景淮几番动了恻隐之心,袖口的指尖紧紧按着剑身,几经沉默,又挥剑。
面前的少女不需怜惜,她要的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比拼。
“再来!”
台下的弟子从一开始抱着热闹看笑话到面色凝重,也为之波动情绪。
微风裹着热气迎面卷来,柳梢梢微微喘息着,一时间体力不支,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当她准备认命服输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看,那是什么!”
台下弟子纷纷朝那人指的方向望去。
烈日拂地,远处的方寸山却云雾缭绕,可若仔细地瞧,竟隐有金光显现。
那处……是凌云派的祠堂!
祠堂里放了成百上千弟子魂灯,凡事拜入凌云阁的弟子,在经受考验后便会在祠堂修身养性以洗涤脏污,之后便举行点灯仪式。
据说在数百年前,祠堂曾有飞仙降临,立下口谕,当日之景,便是如此。
“该不会是上仙降临了吧?!!”
台下弟子不知谁先开了口,只眨眼的功夫,底下乌泱泱的人海瞬间没了一大半。
柳梢梢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走了,没人当观众谁知道是哪个赢了还是输了啊?
她灰头土脑,手脚并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秦景淮冷漠地收起剑,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后退一步,主动搭起了话:“你要不要去看看?”
柳梢梢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咱们不打了?”
“又没人看。”
秦景淮耸耸肩,满不在意道,“大不了就让你下山呗,不过我可没承认自己输了啊。”
“大哥!”
柳梢梢浑身脏兮兮的,扒在他腿上,感动得都快要哭了,“我这辈子都喊你大哥!”
“……”
瞧见她眼底的水光,秦景淮不自在地撇过脑袋,嫌弃地用剑挡在他们之间:“别肉麻了。”
说罢,便落荒而逃般离开了。
观众散了大半,仅剩的零星弟子见台上的人无意比拼,更是念出口诀,加速御剑朝方寸山驶去。
柳梢梢也不甘落后,可试了半天,竟然连御剑的灵气也没有了。
她抬头,正巧看见念口诀的宋凌玉,心中一喜,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凌玉师弟,可否捎我一程?”
少女浑身灰扑扑的,莲花耳坠都掉了一只,发顶的珠玉步摇东零西落,歪歪扭扭地插在脑袋上。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又小跑回去,拨开围在竞技场的绳子,把丢失的莲花耳坠重新捡了回来。
“快快快!说不定能看到真正的神仙呢!”
少女站在他的剑上,急不可耐地拽了拽他的衣袍,雪白色的道袍上,瞬间染上点点斑污。
宋凌玉拧着眉,生硬抽回自己的衣袍。
柳梢梢撞见他那双拒人千里的眸底,有刹那的愣神。
宋凌玉垂下长睫,面无表情道:“抱歉,我不喜生人触碰。”
一字一句落在耳中,柳梢梢回过神,不自在地缩回手。
“抱歉……”
宋凌玉凝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师姐可要小心点,别摔下去了。”
肌如白玉的少年口中念念有词。
碎玉剑周身隐有流萤环绕,倏地从地面抬起。
柳梢梢不敢再碰他,身体左摇右晃。
“师弟……你慢点。”
身后传来一道颤颤悠悠的声音,宋凌玉不耐地扭回头,只见翠衣少女紧闭双眸,根根分明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拼命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碎玉剑银光微闪,脚底的剑似乎同它的主人般一身反骨,反而加速驶去。
“师弟!慢点!”
10.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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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梢梢有些睡不着,坐在院子里透气。
全身上下都很疼,她摸着青紫的胳膊,倒抽一口气。
下山除妖是一件十分刺激的事情,看多了修仙小说的她早就跃跃欲试,可临到出发还是恐惧居多。
今日的比拼让她明白,如果能力不够,是会死的。
而且死的会很惨。
想到自己最后的结局,坠入妖穴魔潮,肯定被咬的连渣渣都没了。
迎面灌来冷风,柳梢梢垂下长睫,内心惴惴不安。
更何况是同原书反派男二一起,不能指望他会出手相救。
沙沙——
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柳梢梢下意识朝院外的那棵梧桐树望去,只见影绰的树荫之下,站了个模糊的人影。
是谁在那里?
她的心悬在喉咙上,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剑鞘的时候,站在树下的人说话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冰冰凉凉的声音随着夜风落在柳梢梢的耳中。
她一下就听出了来者何人。
“你在关心我吗?”
柳梢梢怔愣一下,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站起来隔着木门与他遥遥相望。
脸上的伤还没消肿,看起来有些滑稽。
秦景淮移开目光,走了几步,把手心里攥的发热的瓶子丢在她的怀里。
“太丑了,本少爷是不想让别人眼睛疼。”
华服少年轻启薄唇,倔强道。
柳梢梢看着手里的药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家伙追不到女主是有原因的。
明明就是在关心她,偏偏要说出这种讨人厌的话。
柳梢梢并不计较,只是在目光触及怀中的药瓶的时候,笑容忽地凝滞了。
“这是你给我的吗?”
柳梢梢用略带生硬的声音挤出几个字。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
“你可别自以为是啊,这些只是本少爷用来练手的试验品,药效保不准……你爱用不用!”
不知误解了什么,唇红齿白的少年忽地急红了脸,腰间翠绿色的穗子也在胡乱地摇晃。
这药是秦景淮炼制而出的。
所以那日送药的人,也就不言而喻。
“反正都是残次品,你不想用就丢了。”
秦景淮还在喋喋不休地嘀咕着,不安分的马尾在他修长腰身后局促地摇曳,像是在否认着什么。
月色下,少年腰间剑鞘宝石折射出的光泽落在她的眸中。
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十几米远。
柳梢梢才回过神,飞快说道:“等等!”
她推开算不上结实的木门,小跑着追上他,拦在他面前,气喘吁吁。
“谢谢。”
少女的眼睛很亮。
被她用那种真挚感激的视线盯着的时候,秦景淮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想法。
今日她穿了一身白衣飘飘的流苏裙,乌黑的发丝以杏花簪子束起,肌肤如雪,看起来比平常要更温柔脾气更好些。
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瞧着她严肃认真的样子,秦景淮心中有些动摇。
很奇怪。
他也不知道心中到底对她是厌恶多,还是在意多,只是觉得这么轻易原谅,实在太鲁莽果断。
可撞见那双满是期盼,像是攥紧最后一根稻草的亮眸,一时也哑口无言,硬生生从喉口挤出几个字。
“随你怎么想。”
他不太自在地移开眼神。
“谢谢。”
“这个“谢谢”是上次那份的。”
柳梢梢郑重其事地望着他,一字一顿,看起来十分真情实意,没有半分要戏弄他的意思。
秦景淮才意识到不对劲。
如此反常,以致于伴之而来的不是他惯来会使出的恶言相向,而是拉紧神经的极端警惕。
他太害怕了,那些被捉弄后的困窘,像是刻在脑里挥之不去。
“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之前的确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他听见那个向来辛辣无礼的少女攥着袖口,轻轻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落在地上就会被吹走,可是那些话钻进他的耳朵里,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的脑海里莫名浮现与她的初见,这画面在脑海忽地闪过,毫无征兆。
秦景淮拧着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面前的人,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了。
“再过半年你也会下山的,到时候我们一起闯荡,可以吗?”
嚣张跋扈的少女十分少见地软着语气,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没再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秦景淮心中忽地生出一片乱,像闯进了一处陌生的芦苇荡,左右摇摆的芦苇遮住了他的眼睛,也让他看不清内心的想法。
漆黑朦胧的夜色中,锦袍少年似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就这么说好了。”
柳梢梢面子有些挂不住,又害怕他说出拒绝的话。
“你的龙骨折空扇真好看!”
她咬着下唇,冷不丁冒出句话。
说罢,抱着药飞快地跑走了。
秦景淮良久才听清少女说的话,迟钝地看向腰间的折扇。
配上的那几片竹叶永不生腐,还是像当日送给他时那般生机勃勃。
*
一大早,山门里的众人在山门口相送。
柳梢梢背着个包袱,拎着把剑,便开始了自己的闯荡之旅。
顺着司南的方向一路向东,他们来到了观洲城。
翠绿的芦苇蔓延至城门口。
这里的天空十分湛蓝,白云悠悠,看上去十分舒服。
司南的方向在这里急剧旋转,十分反常。
司南是掌门交给他们的仙家宝物,是指引九灵玉碎片的唯一灵器,下山前就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也要保护好灵器,否则就白下山了。
柳梢梢背着一个小行囊,看着城门口上刻着的石字,念道:“观洲城……?看来这里是我们第一个落脚点啦。”
宋凌玉没给她半分目光,甚至没搭理她,率先进了城。
柳梢梢这一路被无视得也习惯了。
她环顾四周,卖水果包子的小贩,售卖胭脂的妇人,稀疏平常的集市,看不出一丝可疑之处。
她快步跟上,显然有些吃力,气喘吁吁问:“我们是先找一家客栈歇脚吗?”
话音刚落,人群像是炸开了花,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云霄。
顺着嘈
11. 第11章
为了自己的小命,柳梢梢自是要多多费心不要重蹈覆辙。
为了规避剧情,又能够让它驶入征途,这的确需要个不小的功夫。
伴随着新郎的坠马,人声在此时也达到最为鼎沸之际。
倚着栏杆看戏的醉客惊呼一声,酒液洒满一地,声音淹没在嘈杂错乱之中。
天外飞客匆匆。
乱成一锅粥的接亲队伍见两位飞仙般的人儿轻飘飘落在他们面前。
人群不由得屏住呼吸,安静下来。
少女一身娇俏的粉色流仙裙,腰带绣的是粉嫩菡萏花瓣,银丝镶边,隐有流光跃动。
尤其是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神采奕奕,朝气蓬勃,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潮刹那间都黯然失色。
她的身侧立着一位沉默寡言的玄衣郎君,长相俊朗,肌肤冷白,从眉眼到下颚线都散发着冷峻淡薄的疏离感。
身形挺拔的青年光是站在这儿,就引来无数女子侧目。
柳梢梢目不转睛地盯着俏丽的身形,可人影朦胧,她踮起脚尖瞧,却只能望见一片片乌泱泱的脑袋。
他们似乎在同一个为首的男人交涉着什么。
柳梢梢背着把重剑,挤在人群中本就吃力,她不由往宋凌玉的身侧靠了靠,提议道:“要不我们……”
“你这么瞧我作甚?”
柳梢梢神情疑惑,瞪着那双不算太大却胜在有神的眼睛,她略带防备地问道。
少年眉头轻挑,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耸了耸肩膀:“没什么,你刚刚打算说什么来着?”
柳梢梢一头雾水,只当他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摸着下巴道:“既是如此,这府定是有猫腻的,我们先寻一住处,再做打算。”
“师姐莫不是想同那两位道友一起?”
道友?
哪来的道友?
像是在解释方才那道目光,宋凌玉语气轻快,声音像小夜曲般从唇边飘出来,听上去有点阴阳怪气。
“没想到我们如此幸运,一下山就碰见了容师兄。”
眉清目秀的少年字正腔圆,着重强调了后三个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少女的反应。
“容师兄?”
柳梢梢下意识跟着他说出这三个字,脑袋不自觉地冒出疑问。
下山的不就是他们两个吗?难不成还有别的人?
“谁是容师兄?”
柳梢梢犹豫片刻,歪着脑袋问道。
宋凌玉神色自若,漆黑的眸子盯着唇角黏着糖渣的少女,举止自然,就像往常一样。
看不出任何端倪。
小欧连忙提醒:『他是在炸你呢!在你没穿进来之前,原身超级无敌爆炸巨喜欢容珩,这件事门派里人尽皆知,就那帅哥,对,看起来像冰山的那个,就是容珩,也就是宋凌玉口中的‘容师兄’,幸亏亲亲没有太大反应,否则就露馅啦!!』
柳梢梢不由自主地朝系统所说的男主那边瞧——
『别看!』
她吓得抖了一下。
此时她手心冒汗,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见宋凌玉望着人潮,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不疾不徐地回道:“拦住迎亲队伍的男女是鹤月派的弟子,他们同我们一样是下山历练的。”
“原来如此……那看来也是被这里的古怪吸引而来。”
柳梢梢干巴巴应和道。
“师姐,我们不同他们一起么?”
宋凌玉再次提议,漆黑的眸子划过一丝暗色。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他那如刀削般精致的下颚线,似乎等着她的回答。
柳梢梢委婉地摆了摆手。
“人多不好办事。”
按道理,他们不该此刻见面,否则搅乱了书中既定的发展原则,产生蝴蝶效应。
宋凌玉“嗯哼”了一声,环着手臂,大步流星地掉了个方向。
“诶,凌玉师弟你去哪!!”
*
天知道会这么惨,好歹也是为了救人才下山的吧,居然穷酸得连路费都没有。
所幸宋凌玉揭了公告上的除妖告示,这才有了暂住之所。
“纸人自古以来便流传着诡谲的传言,说是点了眼睛就能活。”
农户家中没有多余的房间,唯一一间客房被收拾整齐,留给他们暂歇。
柳梢梢打开窗户,一阵清新好闻的空气钻了进来,似乎还有茉莉花的清香。
只是对面的空地上七零八散地放置了堆竹条,看起来有些杂乱,惨白的纸糊灯笼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连连撞在木梁上。
她只一撑便轻盈地坐在粗糙的窗沿上,解下悬挂在额顶斜上方的纸人娃娃,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果然,没有画眼睛。
“纸人夜晚复活,还自己做出了新的纸人,真是闻所未闻……凌玉你有把握吗?”
“自然。”
坐在床榻上的少年闭目打坐,卷翘的鸦羽于冷白的眼睑下落出一片阴翳。乌黑的马尾沿着精瘦的脊背顺滑落下,雾蓝色的发带被风吹得掀动一角。
安静的时候明明比谁都要拒人千里之外。
柳梢梢挂好纸人娃娃,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沿,垂着脑袋晃脚尖:“可我们现在毫无头绪。”
“等月亮升起,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今晚我们是不睡了?”
柳梢梢抬起眼睛瞧着坐在床榻上打坐的少年,直起身子,语气带了些惊诧。
闻言,唇红齿白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漆黑深邃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师姐,这里只有一张床。”
柳梢梢直面迎上那道算不上友好的目光,眼神飘浮,心虚地移开视线,挠了挠额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宋凌玉古怪地盯着背着光的少女,那双轻晃慢晃的脚尖生硬地顿了一下,而后从窗沿一跃而下,飞快地坐回桌旁,自顾自摆弄茶盏,喝水解闷。
联想起今早的怪状,宋凌玉心中疑窦重重。
凌云派无人不知掌门之女爱慕鹤月派的首席弟子容珩,就在方才,容珩就出现离她不足十尺之远,却仍视若无睹。
那模样……简直就像在看陌生人。
宋凌玉不着痕迹打量着把弄茶盏的少女,漫不经心地问:“之前的事……师姐当真是不记得了?”
闻言,柳梢梢侧过脸,脸不红心不跳道:“凌玉你不早就知晓了,问这个作甚?”
雾蓝色的发带随着细碎的发丝飘动着,他神色平静,薄唇轻启:“既是如此,为何师姐还要执意下山?”
说好听点,勉强记得点术法招式,说不好听点和山脚下的普通百姓并无区别,简直是个废人。
柳梢梢没能听出少年口气中夹杂的嫌恶,她托着下巴,未置可否地嗯哼一声,那双算不上炯炯有神的眸子弯了起来:“想要同凌玉你一起下山除妖,这算不算?”
她笑吟吟地回望打坐的俊朗少年,只见少年神色平常,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沉默不语。
“我说师弟。”
少女却不打算放过他,像蝴蝶一样,扑腾翅膀落到床榻一边,用那双算不上大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的语气真切,一双眼睛就快贴到他身上了,全然听不出指责的口吻,听者自然不会动怒。
更何况他也不在意。
“并无。”
宋凌玉垂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外侧挪动一些。
他从未离人如此近,甚至脸上的毛孔也瞧得一清二楚。
“还说没有。”
少女有些委屈,“你对你的那些师兄妹神情柔和,可一对上我就分外冷漠。”
“我做了什么,那么讨人厌吗?”
少女说出口的时候,语气并不咄咄逼人。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楚楚可怜,声音也小的可怜,越说越没底气。
宋凌玉觉得有些可笑,如今她露出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是笃定他会心软吗?
“师姐真怪。”
少年冷不丁开口。
“既然知道我对你的讨厌,却还要眼巴巴贴过来。”
柳梢梢瞪眼瞧着他,似乎对他破罐子破摔的回答十分惊讶。
就像她说的那样,在她面前,少年尤其不愿意装成一幅良善模样。
柳梢梢眼见着少年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面贴面,可她却没有一丝旖旎的气氛。
短匕一寸一寸划过她的脊背,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终于终于要灭她口了吗??!
“对不起!!”
柳梢梢很怂,也不想同他闹僵:“之前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别放心上!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同你好好相处来着,你别不相信……”
毕竟他对她态度差也是情有可原。
“或许咱们可以各退一步,一年以后咱们各奔东西,在这一年咱们别互相为难可以吗?”
虽然没有看完整本书,但也知道试炼以一年为期,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谁也犯不上谁。
如果可以的话,就和主角团的每个人打好关系。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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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静静地盯着她,目光沉沉,他收回短匕,没有理她一回。
少年闭目沉思,在床上打坐,柳梢梢只好小心翼翼试探道:“既然师弟不回,权当你是默认了?”
“师弟?”
“嗯,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她又重复一遍,“我真当你默认了啊!”
*
弯月如钩,层云影绰。
眼见着还有半刻钟到子时,传闻中的纸人就要复活了。
柳梢梢蹲在墙角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空地上的那一堆竹条和废纸。
按照农户的说法,每到子时,那柴房里尚未完工的纸人便会有了生命,自己给自己糊纸衣,点眼睛,做下一个纸人
等到了凌晨,完工的纸人便会离开院子,不知去往何处。
故每日一大早,院内的材料都会减少一大半,农户起初还在疑惑是不是有小偷行窃,过了几日才发现即便将那些东西锁在柴房,铁锁也会被暴力破坏,柴房里安置的材料也消失一空。
能够想象农户一家拿着铁锹守着小偷光临结果发现纸人复活给自己点眼睛时惊恐的模样了。
虽说宋凌玉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但她心中终究没底。
说上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山除妖,与以往山中野妖全然不同,这纸人妖听上去就邪性,不像之前那些,只要肉搏就好了。
柳梢梢紧张不安地攥紧袖中的符箓。
若是院内一有动静,她就会掏出符纸冲上前。
宋凌玉懒洋洋地侧躺在极粗的枝干之上,嘴里衔着片叶子,托腮望着简陋的院内。
少女缩在院内一角,手心里紧紧攥着泛黄的符纸,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模样。
他不由暗嗤一声,目光复而落在院内杂乱的一边。
死寂又空荡的院子内忽地传来细微的声响。
柳梢梢不免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声源那处。
明月千里。
地面上渐渐升起一道又细又长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动作生涩诡异。
柳梢梢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当即脚下一抖,浑身发虚。
只见那影子慢慢转过身,两条细长的弯眉,一对似是用鲜血浸染的腮红和口脂。
这不是纸人是什么?
看着它磕磕绊绊地打开仓房,取来笔墨,十分熟稔地给自己绘上了对歪扭的眼睛。
接下来纸人的动作就十分流畅了,卖力地干着活,没一会儿就做出几个如它一辙的纸人来。
纸人接二连三地有了生命,一个纸人变两个,两个造四个,就连院子也快挤不下。
眼见着纸人越来越多,柳梢梢低头瞧了瞧手心里的符纸,额上沁出薄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她僵硬地动了动脖颈,见树梢上的少年姿态舒展,乌黑的马尾轻轻垂落,被风拂动,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柳梢梢咬紧牙关,拳头攥得紧紧的。
要是宋凌玉不上,她可上了。
原书里是从主角的视角出发,丝毫没提及农家小院发生的事,她也无从得知这纸人一事如何解决。
没出现在书里的总该是无关紧要的事,不会影响大局,应该……更不会很难解决。
只要把这些纸人消灭就好了。
柳梢梢暗自思忖着。
正当她打算用火符箓将它们烧个一干二净时,树上的少年轻飘飘落下,精致漂亮的面容在月色下格外白皙。
只见他口中念咒,指尖掐诀,法阵亮起,升起碎屑般的星光。
刹那间院内天光通明。
光芒形成光柱,光柱形成笼子,将那些纸人通通都关了起来。
少年的乌发以莲花玉冠高高束起,素衣白裳,冷面无情。
纸人手心的毛笔“啪嗒”一声,四肢变得软绵绵起来,一层叠一层倒下。
柳梢梢看傻了眼,呆在原地站了会儿,心里正腹诽这家伙何时设下的法阵。
“别傻站着了,看看吧。”
柳梢梢回过神,连忙跟上前,地面上软绵绵的一团残纸,呆滞无神的诡异眼睛,看起来怪渗人的。
她默默捂住眼睛,隔着指缝朝里看,小声嘀咕道:“纸人不都长着一样嘛……”
“不是让你看这个。”
柳梢梢指尖的缝隙张大了些,忍住晚上肯定会做噩梦的念头,猛吸一口气朝里看。
“里面……还真有古怪。”
她缓缓放下手,趴在光笼上,随手找来根树杈,将软塌塌的纸人拨开。
“瞧,那第一只纸人身上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12. 第12章
第一只纸人并不难分辨。
因着没有眼睛的缘故,给自己画上的眼睛歪歪扭扭的。
柳梢梢竟从那软趴趴的纸人堆里发现一丝端倪,正是那第一只纸人身上的。
“它身上似乎有个印记,像朵小花。”
宋凌玉凝着那诡异之处,漂亮冷峻的眉眼轻轻一拧,沉思道:“这是起生咒。不过施此咒会有损命格。”
“还有这种咒法?!”
柳梢梢惊道。
宋凌玉平静地望了一眼,不咸不淡道:“这是高阶术法。”
她接着道:“那只有我们门派才能学吗?”
“……也不全是。”
宋凌玉沉默半晌,挥了挥袖袍,光笼随之撤下。
漂亮精致的少年撩襟半蹲,口中念诀,骨节分明的指尖映着月色,轻轻从印记上方缓缓拂过。
只眨眼的功夫,印记消失了,空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堆软趴趴的纸人。
柳梢梢挠了挠额头问:“如此纸人便不会再次复活了?”
“难说。”
宋凌玉起身站起,拂了拂素色袖袍不咸不淡地说。
少年的眼部线条极为流畅好看,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映着月色的光晕。
柳梢梢率先撇开眼去,也跟着站直腰板:“也对,纸人如此行动必遭人指使,我们还没揪出幕后黑手。不过这幕后黑手也太过朴实,让纸人复活只是为了吓吓这里的农户么?”
宋凌玉视线依旧注视着那堆纸人,慢条斯理道:“我已施下法诀,这纸人连着施咒之人,短时间内,那人无法再次使用起生咒。”
也不知怎么的,话音刚落,冷幽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了跟蓝线,似是鬼魅,被风一吹,还似有若无地晃了晃,像是挂在洞穴里的蜘蛛丝。
柳梢梢看见那蜘蛛丝连着纸人,一直蔓延至远方尽头处,她心中好奇,用指尖试探性地戳了戳。
丝线随之抖了抖,像是沥干水分的湿漉漉小狗。
“我去寻幕后之人,你且在这待着。”
宋凌玉看见少女反复试探的动作,漆黑深邃的眼神划过一丝不耐。
原来是追踪的丝线。
见少年抬腿,这厮定是要撇下她独自一人去追凶,柳梢梢哪能让他得逞,忙不迭跟上去,殷勤道:“我也去!”
“师弟学艺不精,怕是顾不上师姐。”
宋凌玉长腿一顿,如冰击玉的嗓音略带讥讽,却偏偏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叫人挑不出错处。
这摆明了不想让人跟上去,嫌她拖后腿,但柳梢梢又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好歹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去好吧?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遇上危险,师弟只顾逃跑就成。”
也不知少女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笑眼弯弯,神情真挚……看起来有点居心不良。
见幽兰的丝线快要失效,宋凌玉眸光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厌恶,懒得与她再周旋。
要送死就送好了。
起生咒本就是高阶术法,就算以她尚未失忆的功法也难以对付,更何况她此时毫无招架之力,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宋凌玉轻睨了一眼身侧的小土豆,与他相比简直矮了一个头,乌黑的发顶圆滚滚的,白皙的脖颈亮得像块玉。
以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她十分期待地搓搓手,哪有害怕的样子?
柳梢梢心中的确又激动又兴奋。
这意味着她马上就能见到原书的男女主了。
天晓得她是有多么爱这对天选cp。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再看看宋凌玉,柳梢梢窃笑的眉头不由得皱紧,轻翻白眼,暗自啧啧几声。
虽然脸长得不差,身量颇高,的确有着和男主不相上下的本钱,但他小心眼阴险怪,心底一点儿也不善良,根本配不上她的天选女主!
敏锐察觉到身侧那道不太友好的目光,宋凌玉紧抿薄唇,嗓音宛如击冰碎玉,冷泠泠的。
“师姐我的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为何一直瞧着我?”
柳梢梢顿时一噎,笑得勉强,暗自腹诽这厮难不成还有读心术?
“师弟实在太好看了,我多看几眼,权当为自己壮胆。”
柳梢梢半扯着歪理,料想他也不会过多纠缠,只是因着素来不喜她这个人,是故意找茬的。
也不是非看不可,既然如此,那她不看便是了。
少女鼻子轻轻哼了一下,发顶的呆毛翘的高高的,仿佛在说谁稀罕得看。
宋凌玉默默移开目光,只见那幽幽的蓝线一直蔓延。
虽说那线看起来风一吹就断了,但好在结实。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会顺利进行时,丝线忽地在白府门口断了。
柳梢梢伸手往丝线的方向摸了摸,空无一物。
她打破寂静,疑声问:“这丝线为何会断?”
宋凌玉拧眉,抬额望向不远处的牌匾:“周围有灵力波动。”
原是如此,丝线在常人眼中那是金刚不坏,就算用锯子割也不会伤及分毫。
可放在修仙门派中,只稍稍有一丝灵力波动,丝线也会骤然崩裂,像水落入大海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见俊美白皙的少年面孔闪过一丝棘手的不悦之色,三下五除二登上了白花花的墙面,跳进白府。
柳梢梢哎了一声,只好撸起繁杂的袖袍,连手带脚爬了上去。
他们恰好落入的是白府后院,柳条拂着蜿蜒假山的溪流,溪流上的落叶浮浮沉沉,被挤在藏污纳垢的一角。
视线所及之处,院内房间一一都没有亮色,挂在檐头的纸灯笼光线忽明忽暗,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户上。
本该是喜气洋洋的一片,看上去却毫无生气,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
整个院子透着一股死寂之气。
柳梢梢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不会出事了吧?”
这白府她有印象,今早她还瞧见一群人指指点点,说白府早不办喜事,偏偏现在要撞上枪口子,迟早得出事。
……怎么这祸害来得这么快的吗?
“今夜是白府之子新婚之夜,不应如此……”
宋凌玉轻声喃喃道。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他神色骤变,忽地迈开步子,朝那扇红褐色铜门走去。
“哎。”
还没等柳梢梢说完,那扇大门后面突然发出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柳梢梢登时警铃大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只作乱的纸人现在应该就在这座宅子里。
“小心!”
她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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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心里咯噔一声,朝着还在向前迈步的少年奋力扑去。
伴着她前倾的身子,发顶的簪子被用力甩了出去,乌发散开,碰到距地面还有一寸距离时,被生生截断。
像空气中凭空生出一把钢线。
看着地上飘落的碎发,柳梢梢胆战心惊地倒吸一口气。
“师姐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脑袋上飘过,柳梢梢连忙起身,伸手想要扶起,可悬在空中半天,地上的人却视若无睹。
她尬笑一声,只好假装熟稔地帮忙拍了拍他的袖袍,干咳一声道:“情况紧急。”
宋凌玉曲起腿,紧抿薄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复杂。
门后的动静越来越大,二人的目光不由得拧紧眉头,指尖叩着剑鞘,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方才那鱼线若非仔细根本就看不清,若是直接绊过去……
想到全书大反派会被横空斩断的模样,柳梢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门发出一声惨烈的“吱呀”声,门内哐哧哐哧闪出好几个白花花的东西。
宋凌玉拔剑去追。
柳梢梢迟钝地望去,连半个影子都没瞧着,只能看见本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像只惊弓之鸟,飞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纸人这时候已经逃走了,红褐色大门里出来的不会是纸人而是……
“哎,等等!”
柳梢梢咬牙跺脚,提起衣裙拼命往前奔。
奈何腿的速度赶不上飞的,等她追过去时,对面的人已经打了起来。
“都是自己人!别打啦!”
柳梢梢想要上前拉架,奈何腿短手短还不会飞,连天上的人衣角都碰不着,围着口井急得团团转。
打得火热,无人搭理。
柳梢梢眼神四处寻找,朝地面一望,忽地急中生智,捡起颗称心的石子,朝空中一扔。
好巧不巧。
柳梢梢躲在树后,蒙住脑袋,假装不是自己。
可仍然能感受到上空凌厉带着怒火的目光。
“他是鹤月派的弟子,看他们腰间的玉佩!”
剑修向来穷,下山也没富余的银两换常服。
柳梢梢偏得不信宋凌玉没注意容珩腰间的玉佩。
他是故意的。
容珩侧目,假山旁的少女双手环圈大喊,颇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滋味。
无痕剑于掌心轻旋,容珩静默盯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湿冷的夜风吹拂衣摆,腰间的玉佩花穗摇曳着。
少年却不饶人,剑尖一挥,数影齐发。
这下不流点血是不行了。
……他俩是有仇吗!
这可是本书男主,伤了他,迟早得倒大霉!
思及此,柳梢梢连忙掏出怀里的保护符,这是她爹下山前给的,总共也就一张,是给她保命用的。
她朝上空一挥,闭眼咒语一念,光圈乍起,以符纸为界,渐渐扩散成半球形。
少年神色抖变,拧着眉头,复而朝下观望。
只见少女半张脸隐匿于黑暗中,眸子晶亮,神采奕奕,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隽秀的青年,是难抵的尊羡和爱戴。
被夺的那颗灵草就是为了给眼前之人,这口恶气宋凌玉难以宣泄,今日正好撞上,总要给他苦头吃吃!
13. 第13章
温缇赶来时,白府内院乱糟糟一片。
她本就在院内设置阵法,瞧见院内闪过十分刺眼的光束,还以为抓住了那纸人,便急匆匆来了。
没曾想除了师兄,院内还站了一男一女。
光影婆娑,高马尾少年宽肩窄腰,意气风发,腰间配饰闪动,不时泛起金灿灿的光。
少女身着一身翠绿的衣裙,小跑着追上少年。
他们先后离开,看起来像是闹了矛盾。
“师兄……他们是谁啊?”
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一边走,目光还凝着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耳垂上的迎春花珠饰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凌云派弟子。”
容珩嗓音平淡。
“那女子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他们也是来捉妖的?”
见师兄的反应似有古怪,温缇不免多嘴问了一句。
“嗯。”
容珩轻轻应道
青年似是不想于此事消磨时间,率先别开话头。
“阵法布置好了么?”
“当然啦!”
温缇语气轻快,微冷的光晕映在她的侧颊,更衬肌肤如雪,明艳动人。
夜风吹拂着她肩头红绳绑住的一缕乌发,她随意理了理,好奇地探过脑袋:“方才发生的事,师兄跟我说说呗!”
俊秀青年叹了口气,指尖勾住剑鞘穗子,轻松背着。
少女忙不迭地跟上,仍在喋喋不休:“哎,师兄你怎么走了呀!别那么小气嘛!”
*
这厢。
柳梢梢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追上少年。
“师弟,你等等我!”
她喘着匀气,提着碍事的裙摆,流珠摇曳,腮边的珍珠耳饰打得生疼。
“师姐怎么还跟上来了?”
柳梢梢也不知他又在阴阳怪气些什么,直白道:“你是我师弟,我当然要跟着你了!”
“师姐,别装傻。”
少年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目光阴冷,盛气逼人,带着些兴师问罪的滋味。
柳梢梢来不及停下,径直朝他的胸口一撞,脑袋瞬间冒出了好几颗星星。
“嘶——”
她吃痛地摸着脑袋,凶巴巴地回望他。
少年偏得生了一张举世无双的容颜,乌黑深邃的眼眸,高挺俊秀的鼻梁,卷翘纤细的睫毛。
尤其是他冷冷地回望过来,夹杂着湿冷夹杂着水汽的夜风,就更显得疏远不可亵渎。
“我哪里装傻了?”
柳梢梢心头一虚,咬着下唇,小声嘟囔。
“师姐敢说你不认得他?”
闻言,柳梢梢作势要鼓起的胸脯又泄了几分。
宋凌玉最厌恶谎言,如今他问出口,心中定是有疑。
她还以为前段时日的相处早就让他相信自己的失忆,如今想来,宋凌玉怕是没信分毫,还以为自己是个见人说人话的骗子。
“保命符说用就用,还是给第一次见面的人,要是你说不认识,这种说辞你觉得我会信吗?”
柳梢梢心中有沮丧,但更多的是难过。
“我没有否认我不认识容珩,其实我早就认出他了。”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一字一句,宋凌玉听得分明,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日我醒来,房间里随处可见挂的都是他的画像,书桌前也有他各式各样的小册,他出现的第一眼,我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可那又怎样?众人皆知我心悦容珩,非他不可,如今我却早已记不起喜欢他的缘由,于我而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我装作不认得他,是不想你我之间生了嫌隙。”
宋凌玉微怔,轻笑一声,言语间夹枪带棒:“何来嫌隙之说?”
“我不想让你误解,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这种闺家心事师姐又何苦同我倾诉?”
柳梢梢深吸一口气,脸颊也莫名其妙发烫,行为也稍显大胆,攥紧着他剑柄上的红穗:“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少女怯生生地抬起鸦羽,微翘小巧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落下一片好看的阴翳。
一个谎言会产生无数个谎言。
柳梢梢明白这个道理,眼下情况,宋凌玉疑心仍重,或许再过几个月,她就如结局书写的那般死于非命。
柳梢梢惜命,不想死,更不想提前死,她只好暂且低头服软。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唯一的一张保命符给他。眼下捉妖为紧,九灵玉碎片至今漂落于外,我们得抓紧时间不是吗?”
这些话情真意切,落在耳边,宋凌玉心中有些复杂。
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九灵玉碎片落在他人之手越久,就越容易出现事端。
现如今又来了鹤月派,必须要抢在他们前面拿到那些东西。
少年思量一阵,也不知又在心里谋划些什么。
他抬起长睫,冷冷道:“跟我来。”
他提着碎玉,步履稳健。
柳梢梢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大胆,宋凌玉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他装作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才相识几天啊,而且之前还有仇……就是不知道宋凌玉心中做何感想,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轻浮,见一个爱一个?
柳梢梢也没空想那么多,连忙小跑跟上。
按书中所说,今夜正是男女主同男二宋凌玉的正式会面,当时容珩因为瞧见宋凌玉的凌云派信物及时停手。
可宋凌玉不依不饶,在容珩没有还手的情况下,将他伤了个三四分,不仅没有抓出作乱的妖怪,甚至打草惊蛇,幕后之人好几日都没有动作。
不同的是,那夜柳梢梢极力劝说四人合作,虽说是为了黎明百姓早日捉妖,可实际上只是为了接近容珩。
后面更是为了一己私欲,表面是为了引出祸乱真凶,提议假办婚宴,实则想要同容珩行夫妻之礼,趁乱确定关系。
如今壳子里面换了个人,柳梢梢定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见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抓纸人的院子,柳梢梢不免又问。
“今夜打草惊蛇,再寻只会适得其反。”
他推开院子大门,纸人软绵绵地散了一地,柳梢梢紧随其后。
院内一片死寂。
宋凌玉推开房门,卸下破云,抬起沾着水雾的长睫。
“明日我会寻白府家主,假成亲。”
柳梢梢微微睁大眼睛,“不行!”
“何来不行?”
驻足窗前,微风习习,榕树阴影细碎斑驳,衬得少年肌肤宛若白瓷,过分绮丽。
柳梢梢仰着脑袋,支支吾吾:“都说女子成亲是人生大事,我们可以想个别的……”
“你不是说心悦于我,这件事,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愿么?”
柳梢梢一时愣住,也没想到少年面对情爱竟如此直白。
柳梢梢十分有自知之明,小声嘀咕道:“一个假婚礼而已,也没见你真答应啊……”
“师姐不愿?”
“自然没有!”
柳梢梢保命还来不及,总归新郎不是容珩,如今她也没有下药那般龌龊的心思,想来不会出事。
更何况,成了他的“新娘”也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期间难免产生肢体接触,多加几日生命值也不亏。
“既然这妖魔偏要斩尽天下有情人,那我们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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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合作。”
落叶遽起。
宋凌玉抬起长睫,乌黑的马尾被风吹得摇曳,神情却静若泰山,疏冷无比。
柳梢梢缩了缩手,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站起身:“师弟早些休息吧。”
“你去哪?”
少女支支吾吾道:“我……睡不着,去外面走走。”
柳梢梢知道他的性子,若是她不走,他定不会安心睡下。况且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她有再大的心也睡不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少年施下口诀,一道蓝幽幽的蝴蝶隐去身形,飘向窗外。
甫一出门,满院白花花的纸人,眼神僵硬,腮边带红,瞧着十分骇人。
柳梢梢在现实生活中向来不喜这些恐怖又带着诡谲色彩的东西,连连移开目光,避开纸人走。
院中的水井,紧闭漆黑的房间,头顶上吱呀吱呀的灯笼,一个人置身于此,倒是比方才纸人画纸人还要惊悚些。
早知道就不借口离开了。
柳梢梢留恋地看了眼满满安全感的身后,默默坐在门口,环着双膝,叹了口气。
左下角的生命倒计时显示还有三日,如果明日不出意外,应该能多活几日。倘若出了什么岔子,两人分开了,到时候想要硬贴也无路可走了。
……脑子用太多,有些累人。
柳梢梢额间抵着台阶旁的柱子,自暴自弃地张开手脚,掰着指头,想了又想,可是焦虑感促使她要有所行动。
房间已而没了动静,灯烛早已熄灭。
要不然进去看看?若是宋凌玉没睡的话,趁机薅几把,若是被发现了,就说是帮他盖被子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她已经不被信任,若是再做些冒犯之举,定要遭他厌弃。
此般想着,脑袋愈发昏昏沉沉起来。
一阵夜风拂过,她不由抱紧双臂,缩成一团,眼皮微阖。
*
柳梢梢是被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的。
雨声掺杂着初春泥土的香气,钻入鼻腔,她睡眼朦胧,不免打了个喷嚏,飞快地摩擦双臂。
真冷!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睁眼便瞧见脚边半湿半干的纸人,正瞪着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吓得往后一仰,堪堪扶住身后的地板。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勇气,竟然敢在纸人堆里睡着。
柳梢梢扶着柱子站起身,坐了一夜,腿有些麻,她扭了扭脖子,伸展一番。
她缓了一阵,天空仍像笼着一层薄纱,也不知房间里的人醒了没醒。
柳梢梢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床上的少年背对着她,正睡得沉稳。
从门缝溜进的残余冷风幽幽地吹着墙上的画卷,柳梢梢倒了杯茶坐了一会儿。
窗外的雨声愈发大了,昨夜未曾阖窗,雨点打在瓷白的落梅花瓶上,倒别有一番风味。
她站在窗前,凝着花瓶中的山野之花,抬起指尖戳了戳冰凉的雨珠。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柳梢梢扭头,莞尔一笑:“师弟醒啦。”
宋凌玉自然注意到她眉眼间一划而过的忧伤,却恍若无闻,穿上长靴,问:“外面下雨了?”
“嗯。”
她的乌发细碎地散落在两腮,鼻尖通红,在门口枯坐一夜,衣裙都沾了些清晨的雾气裹着寒气,看起来湿漉漉的,与往常轻松愉快的模样有所不同。
明明只是十分普通的模样,放在人群中并不惹眼,可偏得总会被吸引目光。
宋凌玉按捺心神,拎着桌上的碎玉,佩在腰间。
柳梢梢拿起放在门旁的油纸伞,扭头又道:“这屋内只有一把伞了,我们共撑一把。”
14. 第14章
雨雾朦胧,街道行人匆匆。
青石板上绿苔茂盛,两旁桃树灿烂,沾着泥土的花瓣被雨点冲刷得粉艳干净。
“喜欢下雨吗?”
行至一半,宋凌玉不甚在意地凝着朦胧雨雾,淅淅沥沥,落在青瓦上一阵清脆的声响。
少年破天荒地问她,柳梢梢有些受宠若惊,思索答道:“嗯……喜欢又不喜欢。”
“为何?”,少年问。
她扫过早已溅上几滴泥污的鞋面,复而望着躲雨的行人,“这凡世间总归不会有什么东西样样都让人欢喜。”
他垂下长睫,轻声道,“也是。”
柳梢梢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于宋凌玉而言,下雨天不是个好日子。
“不过,总有例外。”
她轻快道:“或许你还没发现罢了,世上总有些东西你会喜欢它的全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宋凌玉望着只到自己肩头的少女,一双温柔的眼映着雨水倒映的光晕,恬静温柔。
他破天荒率先移开目光,“我们到了。”
少女没有让他难堪,贴心地没有提及。
柳梢梢以正事要紧,小心翼翼地提着衣裙缓步走上台阶,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们。
“你们是谁?”
柳梢梢:“我们是来帮你们家主捉妖的。”
“昨儿个就有两名自称鹤月派的弟子,可半分收获也没有,这婚事家主不打算继续了,仙长们就速速离去吧。”
“守卫大哥,我们的确有法子能捉妖,再说了,妖怪不会凭空消失,你们家主总有一日得成亲吧?”
“你们确定能除掉那精怪?”
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来人掀开轿内的珠帘,露出一双明艳动人的眸子。
双目对视的刹那,时间似乎静止了。
侍女撑着油纸伞,白枝拉紧身后的披风,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而来。
雨水顺着纸伞滑落。
女子一身淡紫色流仙裙,隔着雨雾,当真是画中走出的人物。
身边之人一个赛一个好看,柳梢梢简直相形见绌。不过当小说里的情节真真切切在眼前发生时,总觉得自己就在现场看电影似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白府嫡小姐对宋凌玉是一见钟情。
思及此,柳梢梢不免松了口气。
想来为了他,这白府小姐也会同意他们去捉妖。
“我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白枝直勾勾地盯着宽肩窄腰的少年,丹唇翕合,端得是千金娇纵女儿家的姿态。
“自然。”
少年郎一身素白锦袍,玉骨执伞,芝兰玉树,鎏金玉冠束着的高马尾轻垂腰身后,一阵风拂过,纸伞上的穗子便哗哗地响动,好似落了一场看不见的花瓣。
那妙龄少女掩着帕子,眉眼之间似乎在笑:“随我来吧。”
柳梢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默默为这小姑娘点灯。
喜欢谁不好,偏得喜欢这佛面兽心的宋凌玉。
少年郎不甚在意地瞥过站在一旁出神的少女,只见她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指尖绕着丝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害怕了?
少年不知何时离她极近,浅薄的呼吸轻轻打在她的碎发上。
柳梢梢一惊,回过神时,油纸伞被打翻在地,青石板溅起一片水花。
细细的银丝斜打在衣袍上,宋凌玉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凝着她。
“怎会?”
撞见那双漆黑深邃的暗眸,她终于回过神,匆匆捡起纸伞,甩去泥点,方要举起,前面的侍女却不知何时走近,手中拿着把落梅雪色的纸伞。
“仙长,这把伞给您。”
宋凌玉掀开眸子,正巧对上白家小姐的目光。
他礼貌疏离地颔首,冷白削瘦的指尖轻轻攥着,解开细绳撑开。
侍女恭敬地行了礼,转身朝白家小姐走去。
天青色的纸伞悬在头顶,柳梢梢指腹轻轻按着竹柄,心底莫名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和茫然。
她垂下眉睫,缓缓登上台阶。
不远处。
温缇捧着颗苹果啃着。
她俯身拿起门口的纸伞,递给仙姿隽永的白袍青年。
青年身形修长,眉目疏朗,棱角分明的面庞并无表情,安静专注望着薄薄的雨雾,衣袖和披散的乌发随风飘摇。
“居然下雨了。”
温缇咂嘴抱怨道。
昨日失手,想来还是准备不够充分,他们打算出门熟悉周围的街道,以防到时候妖怪出逃,他们又不熟悉地形,导致妖怪逃走。
她随意地望了眼门口,瞳孔微微放大。
温缇连连拉住身侧青年的衣袖,不可置信地指着斜对面,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师兄你瞧,那不是昨夜的凌云派弟子嘛!”
容珩顺着方向望去,清浅的眸子微闪,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轻轻“嗯”了一声。
温缇兴致勃勃提议道:“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容珩撑开纸伞,棱角分明的侧脸宛如刀削,雨丝隔着屋檐斜斜地打在身上,似乎罩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水汽,连着他的眉宇都凛冽几分。
“晚些吧。”
面如冠玉的青年毫不犹豫踏进雨幕,温缇理了理裙摆,连追上前,小声嘀咕:“要是雨停就好了。”
*
这厢入了前堂。
侍女端茶侍奉,白家小姐坐在主位,时不时朝斜右方打量着。看的不是宋凌玉,而是她。
想必是方才误会了什么。
原书中,柳梢梢一门心思全扑在容珩身上,许是哪一次离宋凌玉说话近了些,便引来白家小姐得数次针对。
白家小姐移开目光,柳眉弯弯,笑吟吟地望着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郎,细声细语道:“兄长还在料理铺子上的事,仙长有何办法可说与我听。”
柳梢梢自是不愿出风头,默默拿起桌上的茶盏,吹着热气。
“我和师姐昨日才到的镇子,听闻每逢白喜事那精怪便现身作乱,为了引那妖怪现出真身,在下认为,这亲事必须照常进行。”
有旁人的时候,漂亮精致又知礼节的少年总是能博取好感。
“倘若这般,那妖怪定会在我兄长大喜之日出手......仙长此法想来不可行。”
“姑娘不必有此忧虑,在下可替了家主,到时你们只需寻个安全之处,藏好便可。”
宋凌玉不紧不慢道。
“是呀是呀,我师弟可厉害了,有他在,定不会出事。”
柳梢梢恰逢其时插了进来,唇角弯弯,还不忘拍拍宋凌玉的马屁。
“过会儿我会同兄长商议一番,仙长今日便在后院住下吧,小兰。”
“各位仙长随我来。”
圆脸丫环含着笑,欠了欠身。
他们被领着去了白府后院,先是将宋凌玉领到房间,又带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来。
她心里暗自腹诽,果然,白府小姐已经对她生了警惕之心,居然特意把她和宋凌玉的房间分得这么开。
“昨日我听说也有两位鹤月派的同门入住,他们也住在这儿吗?”
“是的,他们的房间就住在您隔壁。”
圆脸丫环恭敬地回道。
柳梢梢松了口气:还行,起码出岔子了还能找个人帮忙。
丫环欠身离去。
柳梢梢进门看了眼房间布局,推门出来时,正好瞧见最斜角,白家小姐领着方才领路的圆脸丫环,丫环手中还提着个红棕色的食盒。
雨声覆盖了他们的对话声,她只能瞧着口语,私下猜测他们在聊些什么。
“兄长传了口信,已同意此事。不过他问我要何事展开计划,此般也好提前准备。”
“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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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会通知兄长。对了,我方才做了些糕点打算送去兄长那儿,正巧还有多余的糕点仙长尝尝鲜吧?”
丫环递去食盒,应和道:“我们家小姐手艺可好啦,尤其糕点乃是一绝。”
“如此,多谢。”
宋凌玉自然是接了过去。
柳梢梢趴在门框旁,小声地嘟囔着,“果然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
雨还在下。
她叹了口气,也不能外出,于是回了房,从书架上随意抽出本册子看。
门外传来敲门声。
柳梢梢应声而去。
唇红齿白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姿态舒展,乍一看去,月牙白的衣衫似乎浸了水汽,有些微湿。
这少年郎简直堪称侍美凌凶第一人。
“师弟?何事?”
柳梢梢敞开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的红褐色食盒上。
冷风簌簌地往里头钻。
“要不进来说话?”
柳梢梢瞧见少年冷峻瘦削的指骨泛起一层薄红,又想起书中曾描述过的怕冷,不由出声邀请。
少年站在门口,直接伸出手,把食盒递给她。
“给我?”
柳梢梢有些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他俩现在的关系足以让他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给她送吃的。
除非里面下了毒。
“屋内还有多的吃不完,弃之可惜。”
闻言,柳梢梢心中才松了口气,心道这才对嘛,宋凌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她示好。
她接过食盒,莞尔一笑:“那便多谢师弟,我正好有些饿呢。”
她刚抬起手扶着还未碰到房门,宽肩窄腰的少年丝毫没顾及男女之别的道理,自顾自地进了门,随意找了个位子,旁若无人般倒茶饮茶。
柳梢梢微拧眉头,思忖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都对她爱搭不理的,如今却一反常态,不请自来。
“门敞着风大,师姐呆站在门口作甚?”
少年姿态散漫地坐着,单手支着下颚,一只手拿着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茶,颇是自在。
柳梢梢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抱着食盒,换上一副笑脸,“我这就关门。”
“师弟有事找我?”
单坐着总归无聊呆板,她一边取出食盒的糕点,白玉碟子上也画着几朵红梅——
倒和他今日的行衣打扮颇为相配。
“竟是绿豆糕。”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拿起一块尝了口。
“白小姐当真是好厨艺。”
“你怎知是白小姐做的?”
“我……猜的。”
“那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糕点掉进盘中,她警惕地抬起眼。
宋凌玉轻笑一声,白瓷茶盖轻轻敲着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姐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这么不在乎,难不成是装的?”
面前的少女似有挣扎,看她模样心中似乎隐隐做下了什么决定。
还未等他反应,少女宛若一阵香风扑进怀里,茶水遽然一洒,落在袖口滴滴答答。
脸颊上还有她唇角的余温。
刚要发作,少女又一醋溜地钻了出来,怯生生道:“这可是你说的……”
宋凌玉面上还要强撑,声音有些微不可察地颤抖:“我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亲你吗?”
柳梢梢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宋凌玉第一次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也不止一次怀疑过面前少女的脑回路。
他深吸几口,“我没这个意思。”
“哦,那我下次不亲了。”
少女的语气甚至让他觉得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她不在意,那他自然也不会放心上。
嗯,就当被狗啃了。
15. 第15章
夜晚。
『宿主你别高兴太早,豁出脸面演的那些,只能给你加两日生命。』
“啊?我那么努力,连老脸都丢尽了,真的不能再通融一下吗?”
『唔,亲亲的时间太短了。』
小七简短总结道:『下次如果时长满3分钟,我可以向上级请示生命值翻倍。』
屋内茶水饮尽,门外正好路过黑影,柳梢梢以为门外是路过的侍女,提前出声。
“等等。”
她推开门,人已而越过她的门。那人背着她,显然是个男子的背影。
容珩闻言一顿,转过身。
“是你。”
少女怔了一下,旋即转身,飞快道:“请等我一下!”
柳梢梢想起昨夜他受的伤,忙从房间的芥子袋里取出药物,“这是我爹给我的,据说药效很好。”
容珩默默后退半步。
柳梢梢知道他是个面冷内热的性子,也明白剑修向来拮据,身上的这些伤忍忍就过去了。
但她可不允许男主身上有一点儿伤!
这么好的人,理应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
她不由分说,飞快地塞到他手心里:“是我师弟伤了道友,我向你赔罪,你就收下吧。”
夜色微醺,少女站在屋檐下,灯笼的影子明明暗暗地落在脸上,和以往的她似有不同。
“多谢。”
青年垂下鸦羽,微微颔首。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她勾起的嘴角以及冷蔑的目光。
看过原书,容珩虽外表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但遇见落难之人都会出手相助,不论那个人以往做过什么或者伤害过他。
哐当——
院子内不知何处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凄厉的女声:“小姐!”
难不成那妖怪又出现了?
他们心照不宣,纷纷朝声源赶去。
“发生何事?”
柳梢梢拍了拍门,屋内没有丝毫回应,房门也紧闭不开,她不由求助地望向清刚骨鲠的青年。
青年有一双波澜不惊的冷眸,眼部线条流畅好看,不笑的时候简直算得上禁欲的模板。
好半晌,里头才幽幽地传来声音:“无碍,小姐犯梦魇惊着了,让仙长担忧了。”
书中并无此情节,想来应该无事,白家小姐的出现本就是为了推动计划的实施。
闹了一个乌龙,柳梢梢把全部计划告与他,以防万一。
“明日我和师弟打算以身作铒。”
“白小姐已告知于我。我和师妹在院中每个角落都布置了法阵。”
“还有这个,给你还有你师弟。”
柳梢梢接过,好奇地盯着手中的戒指,抬眼望他。
“此物可以隔空对话,若是妖物在哪个位置出现,我会通过这枚指环告知于你。”
“嗯,我会小心的。”
柳梢梢点点脑袋。
“道友不必如此生分,我可以唤你容大哥吗?”
少女的请求并不过分,容珩礼貌疏离地点头。
“容大哥唤我梢梢便好。”
柳梢梢干咳一声。
说实话,还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原书男主,现在这么瞧,总觉得青年的每个部分都狠狠地踩中了她的心巴上。
柳梢梢本还想同他多说几句,青年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罢。”
柳梢梢只好作罢,不舍同他告别。
回房后,她捧着指环,目不斜视地倒在床上,傻呵呵地笑着。
“师姐笑得真灿烂,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不远处,冷不丁传来一声。
银色指环啪嗒一下,砸在脸上。
她吃痛地捂着脸,腾得坐起,面上似有恼意。
见那大魔王满面乌云,紧抿薄唇,风雨欲来之态。
她瞬间敢怒不敢言,干咳一声,心虚道:“师弟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捧着那东西傻笑的时候。”
他冷冷地睨了一眼。
今早还是好好的,他又是怎么了?
柳梢梢移着脚步到他身边,“喏,容大哥给的通讯工具,咱们一人一个。”
“容大哥?”
他掀起眼皮,冷淡的眸子鲜少露出愠怒之色,言语间也夹枪带棒:“你倒是与他攀谈上了,难怪如此开心,就不问问师弟我发生什么事了?”
柳梢梢宝贵地收起指环,过了一阵才凑到他面前,好脾气问:“发生何事了?”
“突然不想同你说了。”
宋凌玉忽地站起身,还没站稳,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脑袋,精致漂亮的面上划过痛苦之色。
柳梢梢神情陡变,连忙冲过去扶他,却又想起他不喜旁人触碰,松了手。
“你,你怎么了?”
宋凌玉撑着桌面,呼吸不稳,像是置气道:“与你无关,离我远点。”
???
这是她的房间好吗?
可情况似乎不妙,柳梢梢也没空同他闲聊,扶他躺在床上。
烛芯滋滋作响。
离得近了些,才发现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间遍布细碎的汗。
这个反应,该不会是......
柳梢梢下意识跳出一尺远,心想他居然也会中招。
谁会给他下药呢......
她敲了敲脑袋,白枝!
方才白枝房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师弟你等着啊,我去找大夫!”
“别去。”
柳梢梢哪能管那么多,早已冲到房门,门在此时却打不开了。
她怒起看向始作俑者,“你干嘛不让?脸面什么的只是小事,身体要紧。”
少年声线沙哑,低喘道:“我能解决。”
解决个鬼,要能解决还能找她?
『小七,你有办法吗?』
『道具倒是有,就是生命值不够兑换。』
『要多少生命值?明日开展计划,我不想临到最后出岔子。』
『五日。』
柳梢梢望着面板上四点爱心,脑子迅速飞转,咬咬牙。
“我有办法不让你受苦。”
她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希望你配合一下,我事先说明,我可不是趁人之危!”
床上的少年已而没有动静,不知意识是否清醒。
柳梢梢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抱紧奄奄一息的清秀少年。
耳畔是微弱的心跳声。
她一点一点数着时光流逝,1秒,2秒......
『叮咚,生命值+2。』
『小七,我要兑换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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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你确定?感觉他忍忍应该也能熬过去。』
『确定。』
得到解药,柳梢梢连忙把瓶中仅有的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
『要等多久才能生效?』
『一个时辰。』
『既然他都昏迷不醒了,宿主不然趁机多薅几把?』
柳梢梢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摇摇脑袋。
『不行,你看他闭上眼睛指不定意识还是有的,这人惯会使诈,千万不能中了计。』
这厢,宋凌玉脑顶发热,烧得迷迷糊糊。
耳边飘来熟悉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喋喋不休烦人得紧,与此同时却矛盾地希望那声音靠得近些,再近些,最好到他身边才好。
后来便更热了,心脏像是砸了个东西,频率共振,心跳声在耳边尤为沉重,又好像不止自己的心跳声。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唇边似乎划过温凉的东西,像是春天柔软馥郁的花瓣。
宋凌玉迷迷糊糊张开眼。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少女趴在床沿,睡得安静,微翘小巧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睡着了倒是乖巧。
宋凌玉尚未察觉异常,他掀开被衾,猛地又盖上。
睡眼朦胧的少女幽幽转醒,打了个哈欠:“……你醒了啊?”
少年的神色十分不自然,整张脸都是通红的,像是煮熟的红虾。
他不自在地捂着被衾,“你是不是给我喂了药?”
柳梢梢脑袋迟钝地转了转,正直道:“你,你可别诬赖我,我给你喂的可是解药!”
花了她大半生命值呢!
柳梢梢目光扫过他不大自然的动作,心中便更是疑惑,歪着脑袋问:“流了这么多汗,你还捂着作甚?”
她权当是少年烧迷糊了,胡言乱语,也不计较他将她推醒,作势要掀开被衾。
“你、无耻!滚开!”
柳梢梢又“哈?”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虽说方才是她不对,作为同伴连他中药也没发现,但他不说,她又怎么知道?
柳梢梢也没生气,委婉道:“这是我房间......”
“你去我房间睡,这是钥匙。”
他飞快说完,甩给她一把钥匙,神情有些不大自然,面上的薄红尚未褪去。
柳梢梢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拿着他的钥匙,刚想离开,复而拍了拍脑袋,转过身:“瞧我这记性,指环我放......”
话还没说完,只见少年仓促地重新盖好被子,面上露出少见的慌乱。
“你快走!”
他的声音略带急促,似乎还有些轻喘。
柳梢梢瞬间福灵心至,一口气冲到天灵盖,飞快道:“那我放桌子上了啊,你记得保管好!”
“一定要保管好啊!”
等脚步声愈来愈远,宋凌玉这才松了口气。
少女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周围尽是她的气味,枕头上的皂角香气,还蹭上了些口脂,甚至连被子都是她睡过的。
这种感觉很不妙。
他喘着粗气,把那些东西统统扫下床,自己则虚脱地靠在床边,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
烛火噼啪,落下几滴烛泪。
又是一夜无眠。
16. 第16章
清晨。
门口传来敲门声。
“公子,该起来换新郎服了。”
昨夜睡得晚,走了一段冷风路,好半晌才在宋凌玉房中睡着,她顶着个黑眼圈,不情不愿打开门。
“柳、柳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侍女面色吃惊,目光朝里头扫了扫。
“我师弟说睡不惯这里,和我换了房间,你去我房间寻他吧。”
柳梢梢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她现在只想多睡一会儿,说完便关上了门。
侍女目目相觑,又来到柳梢梢原本的房间,还没等她敲门,门自己开了。
“公子,该起来换新郎服了。”
侍女不敢抬头。
据说昨日小姐房中不知发生何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竟点了一夜灯烛,甚至要求侍卫守在她房门前守了一夜。
而这些事,都发生在这位宋公子进了小姐房间以后。
“进来吧。”
房间内传来一声低沉轻缓的男音。
虽然没敢抬头看人,但听这声音就知道此人不凡,侍女听小姐院里的蒋姐姐说过,这位仙长长得那叫做惊为天人,她没读过书不明白惊为天人是什么意思,但蒋姐姐说,就好像小姐珍藏的玲珑宝玉。
她有幸见过那枚宝玉,是她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东西。
领头的侍女端着喜气洋洋的新郎袍,谨慎细微地放在桌上。
这个房间她很熟悉,昨日才刚打扫,地面干净又整洁。此时本该在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却扭成一团,颇为狼狈地散在地面上,屋内像是发生了一场混战。
想到尚在仙长屋内的少女,侍女一时羞赧,立在那儿浑身不自在。
"东西放那儿吧,我自己会穿。"
侍女欠了欠身,转身,关门。
坐在床边擦剑的宋凌玉浑然不觉,抬起剑鞘,勾着新郎袍带,略带嫌弃地扫了眼。
“这颜色真俗气。”
*
不知怎么的,换上喜袍后,柳梢梢有种恍然于世的虚幻感。
从早春到仲春,镜子里的人从一开始的身形单薄到渐渐丰腴,脸颊也开始微微有肉起来。
但同那些正经女主女配而言,还是不够格,脸蛋太寡淡太没有特色,是丢进人群也难以找到的姿色。
或许是读者看腻了美若天仙的恶毒女配,原著《天下秘闻录》走到最后的女配,竟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多少有些反差。
“柳小姐,我们该上喜轿了。”
盖上一个红帕子,被侍女搀扶着出门。风过,院外桃花纷纷落下,风吹起喜帕坠到地上,少女慌乱想要接住,却扑了个空。
不远处,宋凌玉方出来整理袍角,撞见这滑稽的一幕,歪着脑袋笑出了声。
柳梢梢抬头。
少年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红丝带束起的高马尾交相辉映,迎风飘扬,桃花朵朵飘旋落下,简直像梦中才会发生的。
柳梢梢自然不免落了俗套,心脏又重又迟地跳动一下,仓乱地移开目光。
侍女们连忙捡起飘落的帕子,轻声催促道:“小姐咱们需快些了,别误了良辰。”
闻言,她站在廊下,乖巧地站着,任由侍女整理她的发髻、裙摆。
直到身侧颤颤悠悠传来一道声音,少年才逐渐回过神,拧着眉头。
“公子,我们得出发了。”
良久,宋凌玉才移开目光,一把扯掉胸前艳丽的大红花。
“公子!”
不顾侍女们的惊呼声,他没有情绪地抚了抚袖袍,迈向喜堂。
*
一切都随着计划进行,现在柳梢梢倒变成舆论的中心,周围百姓的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不怕死。”
“新郎两条腿都不够摔的。”
“也不知道今夜又会发生什么......”
宋凌玉使了易容术,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白府家主的模样,而她也是,在上喜轿的时候就变换了面容。
巡街一圈,无事发生。
柳梢梢双手交叠,青葱的指尖紧紧地按着戒指。
跨过火盆,牵着花球,媒人口中的流程快要走完,却迟迟未出动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目光交错。
喜帕下露出一双担忧的眼睛。
旁人皆说大喜之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顶着张笑脸,喜气洋洋的,可莫名地,宋凌玉心中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就好像她本不应该会露出这副神情。
“礼毕!送入洞房——”
人声鼎沸,爆竹声此起彼伏,红屑漫天。
宋凌玉微微侧着脸,垂眉望向她紧紧攥着红丝带的手。
或许是被盖头遮了视线,她小步迈着步子,却没注意到前面拦路的柱子。
来不及喊,宋凌玉拧着眉头,伸手垫在她的脑门前。
盖头下的她瞧不见神色,只是手忙脚乱地朝空气抓了一下。
显然被吓了一跳。
宋凌玉移开目光,盯着自己泛红的指骨,心中一种不受控制的复杂情绪。
这个行为无异于给了她甜头,借着宽大的袖口,少女仰着脑袋,几近亲近地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道:“如果真遇到什么,师弟会来救我的,对吗?”
这个话题实在不合时宜,以至于宋凌玉恍惚生出些错觉,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遇见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怎么地,宋凌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少年作何举动,柳梢梢没有察觉分毫。
红盖头不仅遮住了她难看且几近苍白的脸色,也挡住了身侧人的神情变化,明明几秒的工夫,她却觉得难熬。
少年一身不吭,她也心照不宣,松开了几近偏执的手,一遍又一遍,乐观地安慰自己。
最后也只能言不由衷,轻声道:“诸事小心。”
*
口脂浓厚,看起来像个吃小孩的鬼。
铜镜前,少女撑着脑袋。
脑袋上的珠钗首饰重得像座大山,摇曳生辉,古时嫁人原是这幅场景。
忽地,灯烛摇曳,房间暗了又亮。
少女忽地撑着桌面站起。
门外传来一句侍女的问候:“小姐,你没事吧?”
烛火再亮起时,窗户被吹得嘎吱作响。
“无碍,方才来了阵风。”
她随声应和,起身阖窗。
咚咚——
还未走至半路,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阵重物的掉落声。
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出,像是巨物的心跳。
“小兰?”
红晃晃的灯笼亮光折射于纸糊的门窗上。
门外无人回应。
柳梢梢走近了些,紧张地摩挲着指节的圆环戒指:“有人在外面吗?”
借着宽大的袖摆,圆环戒指闪起幽幽蓝光像星子的光泽,忽暗忽明。
“小兰,我饿了,现在可以吃点东西吗?”
柳梢梢咬着下唇,故意朝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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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搭话。
“小姐是新娘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道声音不偏不倚落至耳中,本该熟悉的声音,可她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梢梢不动声色地后退,轻轻按动指环。
按钮下陷的那一刻,烛火暗了下来。
房间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
伴之而来的,是宛如电影放映时的光幕。
浮现在面前,一帧又一帧。
光影跃动,光幕里的主角不是旁人。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鬼魅般的声音幽幽飘出,像掐着嗓子唱大戏的戏子,一边幽怨地感叹又带着些惋惜。
但这“惋惜”难免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这画面之中出现的没有她,而是另一个人,原书的女主,温缇。
只见她半蹲着,全神贯注地堆着土,似乎在种些什么。
风拂过,少女袖口的手帕抖落。
少年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默默上前拾起,轻声提醒道:
“你的帕子掉了。”
后来,他们认出了彼此的身份,语气从一开始的生疏,也变得活跃轻松起来。
柳梢梢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这精怪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的郎君怎么还没来呢……这烛火都快燃尽了……”
它咋了咋舌,哀怨道:“且让我看看他在哪儿……”
画面一转,满天红光。
鲜艳的灯笼格外瞩目,来往宾客如云,鞭炮齐鸣。
簇拥的中心,少年郎面色昳丽,一身红裳,举手投足,豪气万丈。
他一口饮尽,笑着与宾客碰杯。
这时,一名侍女慌里慌张地从室外走入,附耳对少年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陡然变化,握着瓷杯的指尖也泛白起来。
他匆匆告别宾客,朝喜房的反方向前去。
“听说西厢房那个新来的姑娘不知怎的中毒了,找医师看都没用呢!”
精怪终于冒出身形,一团黑雾状,嘻嘻地笑着:“你说,他是会去救她,还是寻你呢?”
“你什么意思?”
柳梢梢眼角有点儿红,默默攥紧袖角。
端庄华丽的喜袍缀满了珍珠,圆润小巧,金丝镶边,本该是柔顺光滑的布料,却硌得她生疼。
“那解药可不好找呢,非得要亲自爬上山头,去那悬崖峭壁之间,兴许能找上一株。”
黑雾变换身形,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愁眉苦脸一通。
“今夜可是你的大婚之日,你真要看他孤身前去?”
“你为什么这么做?”
它嘻嘻一笑:“我是来帮你的,难道你不想看清他的内心么?你们俩之间……到底谁更重要?”
柳梢梢拧着眉头,复而抬眼看那画面,虽然很不想承认她在宋凌玉心中的确低人一等,但还是不得已开口。
“已经很清楚了。”
她垂着眉头,轻声道。
看着画面中的少年神情专注地望着脉诊的医师,紧张的情绪都要快溢出来。
总归是自小的情谊,温缇曾救过他,如今这场面,都是意料之中。
柳梢梢只是难过了一小下,便重新收拾好心情,同它接着周旋。
“不要妄下定论,我还没告诉他另一个消息呢!想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么?”
柳梢梢察觉它的引诱,她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佯装紧张道:“你有什么办法?”
“同我离开,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17. 第17章
眨眼的功夫,黑雾便把她带到了一个山洞中。
嶙峋的山壁尽是五光十色的矿石,闪着幽幽荧光,黑色的飞蛾匍匐于此,不时抖动翅膀。
它重新架起画幕,柳梢梢又能看到白府之内发生的状况。
摇曳的红色灯烛下,侍女面色惨白,如鹌鹑般低垂脑袋,手心都快被抠破了。
周围的家仆们急得团团转,簇拥之下的矜贵少年被衬得镇定自若,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的存在似乎对他不重要呢。”
黑雾幽幽道。
在火红色的暖烛映衬下,每个人的面容或多或少都有些扭曲变形,画幕呈现一种诡异离奇的画风,像是水墨画的老电影,“滋啦滋啦——”地颤抖着。
黑雾蒸腾,漫天灰烬。
黄色纸屑飘到她的袖口,边缘还烦着被火烧过的痕迹,轻轻被风一吹,又不知飘到了何处。
在山头的时候,柳梢梢学了一堆符纸术,死记硬背也好,囫囵吞枣也罢,那黄符上面,分明是他们宗派的传送符。
她可是学了许久都没学会,这精怪是从哪里得来的?
柳梢梢将心中的疑惑藏在心底,面色不悦,不服气道:“你何必阴阳怪气!”
“难道你就甘心你的新郎在大婚之夜抛下你,去救别的女人么?”
柳梢梢默默握紧拳头,眼神警惕地盯着那团黑雾。
“难道你就不恨,想要将那女人碎尸万段么?”
“还有那负心汉,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就不想报复他么!”
……
若不是柳梢梢并不喜欢宋凌玉,她还真要着了这黑雾的道。
难不成这黑雾是以愤怒为食?
她打算先观望一下。
“不会的……这面镜子定是假的,你骗我!”
少女恼羞成怒,捡了块石子,狠狠朝画幕砸去。
画幕漾漾,一切如初。
她的面色有刹那的惨白。
黑雾见状,偷偷勾了勾嘴角,压抑欢腾的身形,蛊惑道:“只要献出你的身体,我就能帮你。”
它露出一双贪婪的红眼睛。
任谁见到这一幕都会怵得慌。
贴面杀。
柳梢梢一只手捂着心脏,一只手扶着山壁,仓促间,手心被划破,露出几道血口子。
黑雾不动声色地扫了少女一眼,迅速飞向幽暗的漫长隧道中。
好半晌,隧道中才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纸磨地面的声响。
黑雾尖细的声音也由弱变强,字字泣血,穿过耳膜直透大脑。
柳梢梢浑身冒着冷汗,脑袋一片嗡嗡,心脏因为害怕而剧烈跳动着。
“我早就厌烦了这具脆弱的身体,只要你把身体献给我,我可以让他爱上你。”
它的手段显然不高超。
连把她从白府带到这儿都要符纸相助,现如今想要引诱她,竟然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我可以拒绝吗?”
柳梢梢都快吓得厥过去,纸人扭曲着五官,两腮打得红艳艳的,一点也不圆润,像是两只小手抹上去似的。
她的五官,皮肤都在抖。
柳梢梢咽了口唾沫,颤颤悠悠道。
它明明可以使用强迫的办法,偏偏要费那口舌,要她同意。
除非……换身体的条件前提是她得同意!就像它把她带到这里来,也需要征得她的亲口同意。
话音刚落,那纸人歪歪扭扭地朝她冲过来,以一种扭曲狰狞的面容质疑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让他喜欢你么!”
心跳快要停止。
这回才是实实在在的贴面杀。
明明是一双实心的眼睛,如今却饱含怨气和怒火,直勾勾地撞向她。
事态发展有些超出她的意料,没想到这小纸人这么容易就破防了。
出于生理性的恐惧,柳梢梢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试图用尖叫喝退它。
“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又悲壮的尖叫声荡满整个山洞。
黑雾傻了一瞬,也迈起步子,僵硬地追着她“站住!”
柳梢梢一边跑一边怒骂,时不时往后望,纸人踉踉跄跄的,显然对操控这具身体格外生疏。
率先败下阵的竟是纸人,它狠着声音,刻薄道:“你就呆在这儿好好考虑吧!”
黑雾消散身形,被附身的纸人应声瘫软在地。
它似乎离开了。
柳梢梢跑了半晌也有些撑不住,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她心有余悸地抚摸胸口,弄疼了才记起手心上的伤还没处理。
她摇了摇脑袋,心里想就流了这么点血头就晕了,看来这具身体的确撑不了多久。
想到还有最后一日的生命期限,柳梢梢想着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还有办法。
她借着微弱的光芒沿隧道一直走。
直到尽头,也没寻着条出路。
原书女主是怎么出去来着?
过了这么久,她甚至忘记了情节,只模糊记得个大致状况。
温缇那一难似乎元气大伤,修养了大半个月才伤势好转。
可如今替嫁新娘换成了她,一个恶毒女配,这结局想必更凄厉些。
山壁水声不绝。
溅起的水花落在柳梢梢的鞋面,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望了一圈。
虽说黑雾消失,但沿路走来,纸人散了一地,有的磨损严重,有的沾了泥土,甚至铁锹洛阳铲之类的工具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咽了口唾沫,悄悄攥着袖间附带灵力的匕首。
指不定突然冲出来什么东西,拿着个防身的物什,心里也算有个底。
柳梢梢原路折回,试图察看有没有不小心忽略的小径。
山壁上的光泽时隐时现,崎岖不平的岩壁连绵不绝,恍若迷障。
柳梢梢扶了扶脑袋,忽地觉得胸口沉闷,双腿发软。
黑雾如此简单离去,想来不会有让她有逃出去的机会。
喉间涌起一股热意,顺着唇角留下。
柳梢梢指尖擦了擦,一看,心间掀起万丈波澜。
她扶着山壁,身形有些摇晃。
山洞有毒障,再耗下去,当真性命难保。
性命攸关之际,柳梢梢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黑雾想要让她看见的东西。
宋凌玉脸上的焦急被无限放大,她的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全身血液翻涌。
嫉妒怨恨,那些糟糕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密密麻麻地钻进心头。
柳梢梢吃力地抵着墙,后背磨了一大块血口子。
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恍惚间,纸人齐齐复活,围着她打转转,一边僵硬地念着些断断续续的童谣,一边挥舞纸臂。
锐利的纸片一下、两下划过脸颊,手臂。
洞内的气息又冷又涩,满是苔藓的岩壁上,那些潮湿的空气尽数钻进伤口,像是要在里头发霉腐烂。
『新婚夜,独空守
心上人,弃之走
所念所盼不可求
不可求!!』
*
宾客尽数归家,白府又复寂寥。
喜房内,一切安好,唯独新娘子不见了。
宋凌玉风风火火闯进来,只能感受到推开门后,迎面吹来的红烛气味。
门口的侍女缩成一团,畏畏缩缩道:“我们都在房外好好守着,除却灯烛暗了一次,便再无异样。”
“期间屋内没有丝毫动静?”
侍女双腿发抖,面色惊恐,仿佛是自地狱走了一遭,扑通一声下了跪:“郎君,我、我,即便是有动静我们也不敢进去呐!如今两位仙长都遭遇不幸,这可要如何是好啊!!”
大脑吵得嗡嗡直响,宋凌玉闭眼按了按太阳穴,轻声道:“无碍,你先回去休息吧。”
侍女哭喊的声音渐渐消逝,宋凌玉审视一圈,红烛依旧,只是已燃尽大半。
大红色的床面铺满了红枣花生,沿着边隐约能看出这床上曾坐着个人。
宋凌玉用剑拨开床铺杂乱的果仁枣杏,尚未燃烧完整的黄符一角显现出来。
*
朦胧间,柳梢梢仿佛又梦到了山崖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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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玉眼神中难以压制的恨意,带着让人置于死地的狠绝,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忽地,她被惊醒了。
似乎有人在拨动她的手指。
柳梢梢下意识缩回手,抬起眉睫,警惕回望。
黑雾不知从哪占据了死人的□□,只不过看起来尚未适应这具身体,动作别扭僵硬,看上去诡异极了。
柳梢梢瞪大眼睛,立马甩开它的手。
“你不是新娘!你骗我!!”
银色指环还是被抢去,少女匍在地面,青丝散在肩头,脸上的血口子又密又小,看起来狼狈极了。
少女挣扎着要站起,可力气不够,只能扶着心脏,喘着粗气,倔强道:“还给我!”
“那你来抢啊。”
黑雾冷笑一声,将银环随意丢在脚边,死死地踩着,随即拎起少女胸口的衣裳,将她拖起按在山壁上。
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柳梢梢闭着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血液流失的速度。
“你怎么敢戏弄我?”
黑雾死命地掐住她的脖颈,尖利的声音简直能穿破耳膜:“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失手……都是你!!”
黑雾发狂地大叫着。
柳梢梢不知道它为何如此震怒,但她知道的是,如果真的要丧命于此,那她至少,至少能留住那枚指环。
那是容珩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这样东西她不能丢。
柳梢梢吃力地闭上眼睛,指尖掐得发白,承受黑雾的满腔怒火,趁它卸下警惕的那一刻,柳梢梢吃痛地咬破舌尖。
一阵金光,死死钳制的手忽地松开了。
她扑通一声砸了下来,目光立马锁定不远处的戒指,奋力朝前扑去。
黑雾见状,只当少女想要通风报信,也费了狠功夫,作势要阻止。
余光中,暗紫色的光阵以势不可挡之力穿破云霄。
垂下的石壁被击破,碎落的石子溅了一地。
柳梢梢满心只想着地上的那枚戒指,像小鸡护食般放在怀中,紧紧地闭上眼睛。
“找死!!”
她想,都已经这样了定是要一命呜呼的,还不如做点好事,积点功德,权当还了借了这具身体的债。
柳梢梢能感受到那道光芒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迎面的风吹过,掀起垂下肩头的发丝。
就那么一瞬的功夫,仿佛过了许久,久到她的脑子过了一遍走马灯花,可悲的是,穿到这里的每一天,无时无刻都是宋凌玉的身影。
被他罚着绕山长跑,累了躺在草地,偷偷吃已经送给他了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小声说他坏话……
或许他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脉寻找解药,又或者他正马不停蹄朝这里赶来。
鲜血顺着她的脸蛋缓缓滑下,悬在下巴,凝成血珠。
意料之中的没有到来,耳边又传来刀剑碰撞的声响。
“可恶!你这该死的弟子,偏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柳梢梢睁开灰蒙蒙的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看来这儿的毒障还能影响视力。
“罪孽深重之人,还谈什么赶尽杀绝?”
或许呆在山洞久了,大脑缺氧,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而方才的反抗,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柳梢梢吃力地支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张了张嘴。
“快走,这儿有毒障,别同它耗在这儿……”
说罢,浑身是伤的少女便没了力气,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清隽正气的青年拧着眉头,及时扶住少女的肩头。
她显然受了不少的伤,红色的喜袍上尽是尘泥,喜袍上的颜色看上去比入洞房前更为艳丽,是染了血的缘故。
青丝垂落肩头。
少女满面血污,低垂小巧的鸦羽还沾着尚未凝结的血珠,攥得发白的指尖握在胸口,紧紧地护着某样东西。
或许是没了力气,他瞧见那枚沾了血的戒指无声从她苍白的指尖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咚——
银色金属状的指环在地面上缓慢地打着圈圈。
18. 第18章
宾客尽数归家,白府又复寂寥。
喜房内,一切安好,唯独新娘子不见了。
宋凌玉风风火火闯进来,只能感受到推开门后,迎面吹来的红烛气味。
门口的侍女缩成一团,畏畏缩缩道:“我们都在房外好好守着,除却灯烛暗了一次,便再无异样。”
“期间屋内没有丝毫动静?”
侍女双腿发抖,面色惊恐,仿佛是自地狱走了一遭,扑通一声下了跪:“郎君,我、我,即便是有动静我们也不敢进去呐!如今两位仙长都遭遇不幸,这可要如何是好啊!!”
大脑吵得嗡嗡直响,宋凌玉闭眼按了按太阳穴,轻声道:“无碍,你先回去休息吧。”
侍女哭喊的声音渐渐消逝,宋凌玉审视一圈,红烛依旧,只是已燃尽大半。
大红色的床面铺满了红枣花生,沿着边隐约能看出这床上曾坐着个人。
宋凌玉用剑拨开床铺杂乱的果仁枣杏,尚未燃烧完整的黄符一角显现出来。
*
朦胧间,柳梢梢仿佛又梦到了山崖那日。
宋凌玉眼神中难以压制的恨意,带着让人置于死地的狠绝,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忽地,她被惊醒了。
似乎有人在拨动她的手指。
柳梢梢下意识缩回手,抬起眉睫,警惕回望。
黑雾不知从哪占据了死人的□□,只不过看起来尚未适应这具身体,动作别扭僵硬,看上去诡异极了。
柳梢梢瞪大眼睛,立马甩开它的手。
“你不是新娘!你骗我!!”
银色指环还是被抢去,少女匍在地面,青丝散在肩头,脸上的血口子又密又小,看起来狼狈极了。
少女挣扎着要站起,可力气不够,只能扶着心脏,喘着粗气,倔强道:“还给我!”
“那你来抢啊。”
黑雾冷笑一声,将银环随意丢在脚边,死死地踩着,随即拎起少女胸口的衣裳,将她拖起按在山壁上。
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柳梢梢闭着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血液流失的速度。
“你怎么敢戏弄我?”
黑雾死命地掐住她的脖颈,尖利的声音简直能穿破耳膜:“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失手……都是你!!”
黑雾发狂地大叫着。
柳梢梢不知道它为何如此震怒,但她知道的是,如果真的要丧命于此,那她至少,至少能留住那枚指环。
那是容珩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这样东西她不能丢。
柳梢梢吃力地闭上眼睛,指尖掐得发白,承受黑雾的满腔怒火,趁它卸下警惕的那一刻,柳梢梢吃痛地咬破舌尖。
一阵金光,死死钳制的手忽地松开了。
她扑通一声砸了下来,目光立马锁定不远处的戒指,奋力朝前扑去。
黑雾见状,只当少女想要通风报信,也费了狠功夫,作势要阻止。
余光中,暗紫色的光阵以势不可挡之力穿破云霄。
垂下的石壁被击破,碎落的石子溅了一地。
柳梢梢满心只想着地上的那枚戒指,像小鸡护食般放在怀中,紧紧地闭上眼睛。
“找死!!”
她想,都已经这样了定是要一命呜呼的,还不如做点好事,积点功德,权当还了借了这具身体的债。
柳梢梢能感受到那道光芒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迎面的风吹过,掀起垂下肩头的发丝。
就那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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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的功夫,仿佛过了许久,久到她的脑子过了一遍走马灯花,可悲的是,穿到这里的每一天,无时无刻都是宋凌玉的身影。
被他罚着绕山长跑,累了躺在草地,偷偷吃已经送给他了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小声说他坏话……
或许他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脉寻找解药,又或者他正马不停蹄朝这里赶来。
鲜血顺着她的脸蛋缓缓滑下,悬在下巴,凝成血珠。
意料之中的没有到来,耳边又传来刀剑碰撞的声响。
“可恶!你这该死的弟子,偏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柳梢梢睁开灰蒙蒙的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看来这儿的毒障还能影响视力。
“罪孽深重之人,还谈什么赶尽杀绝?”
或许呆在山洞久了,大脑缺氧,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而方才的反抗,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柳梢梢吃力地支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张了张嘴。
“快走,这儿有毒障,别同它耗在这儿……”
说罢,浑身是伤的少女便没了力气,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清隽正气的青年拧着眉头,及时扶住少女的肩头。
她显然受了不少的伤,红色的喜袍上尽是尘泥,喜袍上的颜色看上去比入洞房前更为艳丽,是染了血的缘故。
青丝垂落肩头。
少女满面血污,低垂小巧的鸦羽还沾着尚未凝结的血珠,攥得发白的指尖握在胸口,紧紧地护着某样东西。
或许是没了力气,他瞧见那枚沾了血的戒指无声从她苍白的指尖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咚——
银色金属状的指环在地面上缓慢地打着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