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嫁》 1. 第 1 章 赐婚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全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2023.12.8 猪猪丁 —— 顾念事后回想,万花宴恍如一场离奇的梦。 她仍保持着跪地听旨的姿势,膝盖麻木不知酸胀,脑子里嗡声一片。 在她身后,正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骂。 王姨娘怒拍台面,满腔怒火无处去,“人家的命就是好!啊呸,我怎么不知,她竟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好手段?” 嘤嘤呀呀地,又有少女的啜泣声传来。 那是王姨娘的亲生女儿顾雪凝,那日万花宴本是她攀龙附凤的大好机会,最后却出了顾念这桩意外。 她心中有怨,哭骂着顾念低贱恶毒,坏她好事。 那母女俩相似的嘴脸忽而重叠在一起,顾念怔然回神,王姨娘的怨毒的话语扑出门外,直往她脑门里钻。 “好哇,好哇!小小的宣柳胡同竟出了位世子夫人,你可真清白,说出去谁信呐!” 顾念总算撑着膝盖慢慢站起,丫鬟清心忙上前扶稳她,悄悄叹了口气,随即低声问:“姑娘,要不先回房休息会儿?” 王姨娘怒火滔天,没人敢上前找不痛快,顾念朝正堂瞥了眼,点点头,默默走回后院偏僻的角房。 她心神不宁地坐在桌前,望着那壶茶水出神。 事情因何而起,又为何会变成那样不堪的局面?她一时竟很恍惚…… 她只依稀记得那日饮下宫女送来的一杯甜茶,过后浑身酸软无力。 就在失神混沌之际,她撞进了那人温暖的怀里。 他五指的力道稳而深,托着她无力的胳膊想将她扶起,可她站不稳,失去平衡往前倒去,两个人应势跌落在地,她的衣扣不慎挂在他腰间的玉环上。 一番挣扎,顾念衣带松疏,两袖堪堪滑落在肩头,她头晕目眩地轻喘着,抬眸,视线对上那双深邃似海的眼。 谢砚轻轻蹙眉,还没来得及问上只言片语,门外已传来长平公主的低呼。 再然后,便见着满脸愠怒的皇后及埋头不敢直视的一众宫女。 场面混乱,她当即被谢砚推到一旁,可衣衫却顺着他贴身的玉环往下扯。 皇后当即命人紧闭房门,谁也不敢嚼舌根。 可这桩意外还是传到了宫中,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谢家不得不作个交代。 几日后,圣上赐婚,顾念错愕万分。 消息不胫而走,世家一众无曾预料,名满京都鲜衣怒马的谢小侯爷,竟会在万花宴上看中一位出身低微的平民女子。 万花宴本意为京都世家儿女结良缘,寻常百姓望尘莫及,顾家门楣小,自然没资格收函赴会。 可王姨娘好一番筹谋,总算如愿以偿将顾雪凝送进这名利场。 她一心盼着亲女儿能在万花宴艳压群芳,莫说天潢贵胄,就是被某位世家公子相看上,顾雪凝下半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顾念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搭头。 阴差阳错,无心插柳……如今要出嫁的是无人在意的顾二姑娘。 可是,她与未来夫君的相识可谓不堪。 她仍记得那日分别之际,谢砚端坐马背,冷眼拂过跪在阶前的顾家兄妹。 与他而言,顾念不知廉耻手段下作,至于顾明章和顾雪凝…… 顾念不敢再往下回忆,那日谢砚厌恶至极的表情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清心见她久久不发一语,不免担忧,“姑娘,你得盼着好日子,这才有奔头。旁的不说,你有侯府作靠山,王姨娘今后不敢再胡来了……” 顾念抬眸看向她,嘴角动了动,过往种种浮上心头,直教她打了个颤。 她本是顾家夫妇收养的孤女,并非亲生。顾老爷的原配董氏不能生育,五年前,他忽然将外室带回家中,正式收了房作姨娘,彼时顾念不过十岁。 与王姨娘同天登堂入室的还有一双儿女,那小郎君学名顾明章,比顾念还长三岁。顾念后来知晓,王氏早跟了顾老爷,董氏应当一直被瞒在鼓里。 至于这双儿女,按顾亭远的话来说,谁让王氏争气生了宣哥儿?顾家总不能绝后。 木已成舟,董氏不认也得认。 变故发生在那年腊月,顾老爷雪夜醉酒归家,不慎摔在沟渠边,脑袋着地当即没了生息。 董氏大病一场,捱了没两年,也于前年开春撒手离世。 王姨娘终于翻身当家做主,顾念才认清她的真面目。 她回转神思,轻轻叹了一声:“侯府便很靠得住么?” 于外人看来,无论是存着嫉妒又或羡慕,这桩婚事都是她落着大好。可于顾念本心,她只觉迷茫不安。 他们熟知彼此么,可曾独处过哪怕半日? 她只知对方出身高贵,可贵人的身份却并非品性的护身符,万一他并没有那样好呢?又或者,他只是看起来品行端方,实则跟养父那般,也悄悄在外收姐儿,养外室,总有一天蹬鼻子上脸…… 更何况她出身低微,若不是莫名有了这桩意外,事情又传到了皇帝跟前,她岂敢肖想嫁给名满京城的谢小侯爷? 这门婚事从一开始便清楚分明,是她顾念高攀了侯府,没有娘家作底气,她凭什么认为侯府能为她撑腰? 她默了半晌,站起身走到门外。 小院里的梧桐折下一弧日光,风吹过,顾念忽而想起故去的养父母。 那些没有王姨娘,也没有所谓兄长幼妹的日子,他们一家三口安宁美满。那都是很好很好的日子,可顾念知晓再也回不去。 她站在廊下望着落叶失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才从外头回来便听说了二妹妹的大喜事,怎也没人去茶馆知会一声?倒显得我这个当兄长的冷落了。” 来人正是王姨娘的长子顾明章。 顾念怔然回神,忙回身一福,小心翼翼地说:“大哥哥好。” 顿了顿,又道:“本也是小事,不好麻烦大哥哥记挂的。” 顾明章轻声一笑,他盘捏着新收来的玛瑙串,慢慢走到顾念身旁,低声问:“二妹妹方才在想何事?” 她谨慎地回过身面对着顾明章,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离他这样近。 清心此刻迎了出来,快声喊了句大少爷,还不及说下半句,随即被他抬手挥退。 小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顾念更加局促。 他们并非血亲,虽平时也以兄妹相称,可毕竟相处不长,也很少有独处的时机,感情自然没那样亲厚。 虽然顾明章嘴上一口一个妹妹,可行为举止却是轻浮,总有意无意要与她亲近,顾念与他相对,向来不觉自在。 她略一沉吟,稍稍退了半步,拘谨地望向顾明章,“这几日睡眠浅,觉着身子重,就想在院子里晒一会儿太阳。大哥哥有事么?” 顾明章一时没答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顾念被看得心慌,脸上却还须维持着勉强的淡笑。 过了半晌,顾明章才徐声道:“真想不到,二妹妹就要出嫁了。” 顾念面色一滞,犹疑了片刻,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明章有意拿她打趣:“怎么,二妹妹竟瞧不上谢小侯爷?” 她大惊失色,忙否认:“我、我自知配不上他。” 顾明章笑了笑:“这么说,二妹妹这是还不想嫁人?” 顾念被问中了心思,刹那间抬起头,唇齿轻动,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 日光下,少女软嫩的红唇透着晶莹之色,那半截莹白的脖子被照透了那般,透出一层和煦的光。 顾明章不动声色 2. 第 2 章 就她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城东长门街镇南侯府,宣旨的内官匆匆离去,正堂传出一阵动静。 “你还想抗旨不成!”老侯爷猛一拍桌,那内力震得面上的摆件东摇西晃。 坐在右侧的锦衣妇人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回转。 有个身姿挺拔的青衫少年站在堂下,生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穿了一身练功服,瞧着像是刚从演武场下来,神态甚是潇洒。 堂上的中年人仍在骂:“说了让你别去,去了就别惹事,你非不听?好端端的一场万花宴,你辱了人清白,转头就翻脸不认。我谢震没你这样的儿子!” 谢砚面无表情地望着父亲,只说:“后悔也晚了,不然你让我娘再生个小的?” 手边的茶盏忽而掷出,谢砚漫不经心地偏了偏脑袋,瓷器碎了一地。 谢震怒道:“你看看你看看,反了天了!不过随军去了趟漠北,回来连他老子也不放眼里!” 长公主李玉真揉了揉耳朵,实在受不了丈夫声如洪钟的指责。 她好声好气道:“少珩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她悄悄朝谢砚打眼色,可他不领情。 “我哪儿敢不把威风凛凛的谢大将军放在眼里?我不过是斩首有功,受了舅舅的赏。您老人家不服气,进宫让他收回成命便是,”谢砚顿了顿,又挑眉道,“哎,您不如顺带将这桩婚事也一并说了,请圣上三思,咱们皆大欢喜。” 李玉真这回也冷下脸来,“谢少珩,你在说什么胡话!” 谢砚终于端正了姿态。 他正色,垂眸下视,朝二老规矩地作揖行礼:“父亲、母亲,少珩已再三言明,万花宴只是一场意外。若圣上执意赐婚,我不得不遵旨从命,可此事到底非我所愿。” 谢震和李玉真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太好。 那日消息传回侯府,二人由惊转疑,从疑化叹。 他们自信谢砚的品行为人,知晓他绝非京都世家那些个浪荡公子,更从来没有寻花问柳的恶习。先是觉得荒谬,可问过宫里证实此事非虚,那姑娘的确衣|衫不|整地与谢砚纠缠在一起…… 皇后顾及谢家的颜面,本不想将此事闹大,由此并未深究。 谢震和李玉真弄清原委,也当是一场意外,二人已通过气,就算皇后不作为,可毕竟事关女子清誉,李玉真原打算找个妥帖的法子补偿顾念,哪怕认她作干女儿也无妨。 大家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谁知长平公主年幼冲动,回宫后将此事当乐子,先一步向皇帝“告了状”。 彼时宜贵妃正伴圣驾游园,正好将此事听了去,不知她与皇帝说了些什么,天子金口玉言,谢府等来了圣旨赐婚,此事覆水难收。 永宁公主清了清嗓子:“少珩,你说此女心术不正,可却并无证据。旁的不说,空口白牙辱人品德可非君子。” 谢震深以为然,他附和道:“你娘说得对,无论你有多不愿意,如今都得认命。还有,你更不得在外传扬那姑娘的闲话。” 谢砚轻轻蹙眉,暗忖了片刻,最后还是沉默。 李玉真见他不再言语,稍稍侧过脸看向老侯爷,二人好似心意互通那般迅速对了对眼色。 谢震沉下嗓,慢慢道:“砚儿,近来御史台屡次参奏外戚干政,圣上因此不胜其烦,你我心知肚明,这所谓外戚……咱们谢家就差被指名道姓写进奏折。” 谢砚本还在思虑万花宴上的龌龊,忽而听得谢震一番语重心长,即刻回过神来,面色凝重地望向父亲。 谢震顿了顿,又道:“你此次北伐有功,已有不少人来我面前说亲,你母亲也听到些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竟有人把媒做到了圣上跟前。你猜猜这些人背后究竟是皇后,又或是贵妃?旁的也不说了,难不成你愿意将自己拖入皇权交易当中?” 谢震言罢,李玉真迅速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她出身尊贵,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自然从小备受恩宠。 那年万花宴,先帝指着人群中的谢震对她道:“谢将军可配吾儿?” 李玉真红着脸不敢说话,二人成婚之初也并非能称作两情相悦。 可贵人命好,婚后李玉真被宠得没边,谢震对她情有独钟,从没打算纳房娶妾,这么多年夫妻二人如胶似漆。 李玉真如此也算美满,她自知姻缘玄妙,日久生情也非坏事。 她暂放遐思,轻叹:“好了,你说这些做什么?皇兄何时对你有过猜忌,这么些年他对少珩的偏爱还少么?只不过此事闹开了,须得有个交代。你也知晓皇兄最重礼节名声,这事谁也怪不着,你遇着了就得认。莫说是少珩,哪怕当日是燕王、楚王,皇兄也不会有心包庇。” 谢震语塞,忙解释:“我也是这个意思,玉真,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二人自顾自地绊着嘴,谢砚插不上话,只得无奈地别过脸去。 他心知肚明,皇帝小题大做非要降旨赐婚,不过四两拨千斤,侯府上下陪着演出戏,轻易消解了所谓外戚之患。 堂堂谢小侯爷的心上人只是位出身低微的平民女子,妻族无权无势,不涉党争,谢家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皇帝堵住悠悠众口,有心之人再无放矢之地。 这门婚事来得突然,却也十分合时宜,天时地利人和,由不得他不认。 谢砚自知此事再无争辩的余地,更懒于纠缠,他拜别双亲,转身出了正堂。 他才过游廊,侍卫秦仲文匆匆来报:“公子,府外有位姑娘求见。” 谢砚蹙眉道:“见我?” 秦仲文沉声:“公子,是那日万花宴的顾姑娘。” 谢砚一怔,不免更觉荒谬。 从来也没 3. 第 3 章 贴身信物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脸上的笑霎时凝固在嘴角。 她紧张地吞咽着,明明心底慌得想逃,可还是直视着谢砚,缓声说:“小侯爷误会了,我、我只想与您说一件事。” 谢砚见不惯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觉此女惯会使手段,都是装出来的无辜。 他蹙眉,打量着顾念,半晌才说:“何事?” 顾念绞着手,鼓起勇气道:“小侯爷,我在万花宴没机会与你解释,我不知道那茶……” 谢砚不耐地抬手制止,冷声道:“你想了这么些天,如今总算把故事给编好了?” 顾念一怔,知道谢砚对她仍有误会,忙摇头想继续解释。 谢砚却打断了她:“不必再说这些,你以为我会信么?若你只是想试探侯府的态度,那大可安心,皇命不可违,你我不必浪费时间。” 顾念张了张嘴,因他这番直白的奚落涨红了脸。 她来时想了许多,好的坏的,心中忐忑。她甚至曾有一刻肖想,或许,谢砚并非那样高不可攀,等到他冷静下来,也能察觉那日意外突然,或许她也是无辜被牵连的人…… 可在这一刹,她只剩沉默。 她为自己将谢砚视作救命稻草而不齿,可这是她摆脱二房唯一的机会,她知晓这门婚事十分勉强,也做足了被冷落的打算。 只没想到谢砚甚至不愿听她解释。 可顾明章那轻佻的嘴脸梦魇般浮在心头,她没有退路了…… 顾念定神,下了决心那般:“小侯爷,你我并不了解彼此,或许你对我有诸多误会,但是日久见人心,我想你也认同的,对么?” 谢砚蹙眉望着她,一时无言。 顾念继续道:“既然不说之前,那我只说自己。小侯爷,我去年已及笄,属猴,生辰在霜降……” 谢砚露出古怪的表情,暗道这姑娘还真是稀奇又大胆。 他抬手打断:“你不必与我说这么多,我对你并无兴趣。”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出言讽刺:“婚事自有媒人筹备,你心急什么?” 顾念的脸上当即起了一阵淡淡的红晕,她埋头,手绞得更紧。 谢砚不由想起了那日她扑到他怀中的模样,一时心恼,很快将之挥却。 过了半晌,顾念才支支吾吾:“我、我……小侯爷别怪罪,我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成亲。” 谢砚:…… 他再忍不住,掩嘴清了清嗓子,冷声道:“慎言。” 顾念怔了怔,抬眸望向谢砚,眼神写满无辜,天见犹怜,直叫他闪了一下神思。 她抿了抿唇,想到此行另一个目的,又鼓起勇气小声道:“小侯爷,您可以给我一件贴身信物么?” 谢砚一怔,暗道此女果然大胆。 男女互换贴身之物,即视为彼此议定终身,从来发自本心讲求个两情相悦,哪里有主动开口“要”的道理。 想必她担心事情生变,拿走信物便能有个凭证。 谢砚沉默了许久,顾念不自觉出了身冷汗,她不想再受煎熬,又补了一句:“我、我会还给你的。” 谢砚冷眼望着她,不由眉心深皱,一时不明白她到底是装出来的天真无邪,还是精于此道,惯会将男人玩弄于鼓掌。 他从未有这样的好奇,并非是对于顾念本身,而是带着些鄙夷、不屑,像是看透了她的面具,期待她日后出丑的旁观心态。 谢砚抬指一抻,扯下腰间玉环扔向顾念。 那玉环通透无暇,背刻少珩二字,代表并非银钱,而是镇南侯府的倚仗,可谓价值连城。 玉环不偏不倚落在顾念的怀里,她手忙脚乱地捂住,顺势按在心前。 谢砚见她这般看重,不由眼眸微敛,嘴边露出一抹嘲讽。他倒想瞧瞧,顾念会拿出什么玩意儿作为交换。 可出乎谢砚意料,顾念只是低声谢过,好似再不敢久留那般,忙福身与他告别。 他错愕地望着她步行离开,远去的背影袅袅如烟,一抹黄裙如春明媚。 谢砚皱眉看了会儿,忽而神思回转落地,很快生起一丝恼意,暗恨这女人真是好手段,他差些着了她的道。 他不悦地收回视线,刚打算回府,远远却见一名劲装侍卫打马而来。 人还没到跟前,他已很守规矩地勒马落地,往前走了几步,恭敬地抱拳行礼:“参见小侯爷,殿下请您前去清风楼一叙。” 来人是燕王贴身近侍。 谢砚颔首,低声道:“待我换身衣裳,你随我入府。” …… 顾念见过谢砚,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她心神不宁地揣着玉环回到宣柳胡同,迎面却撞见了满身粉香酒气的顾明章。 他冲顾念挑了挑眉,在院里明目张胆拦下了她的去路。 “二妹妹神色匆忙,这是从哪儿归来?”他醉意迷蒙,扯着顾念的胳膊,她挣脱不得,五指颤抖着在袖中掏出玉环。 “大哥哥,我方才去见过小侯爷,与他说了会儿话。”她紧张地吞咽着,慢慢递出那枚玉环。 顾明章才与一帮纨绔喝过花酒,正好回家换身衣裳准备在屋里打个盹,此际听得谢小侯爷的名讳,又见顾念捏了枚上好的羊脂白玉,不由一怔,半晌没回过神。 他狐疑道:“你去见了谢砚?” 顾念终于趁机脱了桎梏,她连退几步,点头正色道:“小侯爷将此物交予我,还说婚事已定,侯府会找位媒人上门提亲,让我安心在家等候。” 她指着被顾明章一把夺去的玉环,尾音在发颤:“小侯爷说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他已认定要娶我过门,就将玉环留作信物交由我保管。” 顾明章当即惊疑万分,他努力地睁了睁眼,仔细辨认着那玉环上的字迹,心中大惊。 他今日起意轻薄无非是品察出顾念的犹疑,想趁机浑水摸鱼,更自认谢砚并不将顾念放在心上,他从中作梗毁了顾念清誉,事情闹开,婚事作罢,这娇滴滴的美人今后便只得困在宅院任他亵|玩。 可不过半日过去,局势翻天覆地那般生了变化,纵然顾念不一定说真话,可这枚玉环却做不得假。 < 4. 第 4 章 别动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见今夜堂客诸多,不想与人拼桌,便跟小二叫了些现蒸的小点打包带走。 她领着清心走回榆林街,回到药铺时伙计们刚吃过饭,正自发地收拾碗筷桌椅。 这几日因万花宴的意外,她空了几日没露面,伙计今日再见她不免嘘寒问暖。 赐婚一事尚未传扬开,顾念不想节外生枝,只敷衍说家中有事,大家笑笑各自散去。 药铺一层做买卖,二层辟出了间小阁楼,可容人休憩自住。 顾念每月头尾忙得脚不沾地,偶尔会在药铺留宿,由此大家见怪不怪。 她应付过伙计,招呼清心吃饭,自个儿对付几口便进了账台核对这几日搁置的账目。 夜色渐浓,京城热闹非凡。 榆林街毗邻全城最繁华的夜集,人气汇拢,一半到新门大街,一半去了南面的回马楼夜市,此处正好落了清静。 临近立夏,药铺惯常在外搭个凉棚,摆上桌椅板凳,提供免费的凉茶赠饮给城中百姓纳凉消暑。 路人途径药铺,偶尔会坐下来喝杯凉茶解心火。 一拨人离去,外头又来了几位熟客,她们就着矮凳坐下,其中一人拎起凉茶壶掂了掂,朝里头道:“东家姑娘,可好再提壶凉茶来?” 顾念在里头应了一句,撩开帘子去了煎药房。 那几人边聊边等,话题离不开京中大事。 近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北境战事总算平定,这一仗打了足足大半年,皇帝亲征北伐,十六部首领尽数归降,零星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部流窜至漠北深处,期年不敢再犯。 皇帝龙心大悦,金袍一挥犒赏三军。 其中一人得意道:“我表婶闺女的小叔子在兵部当差,说是随骑出征的燕王得了头赏,连带帐下沾光,可不得了……” 又有人道:“我可听说,这回立头功斩首大员的是镇南侯世子!” “啧啧,难怪那日大军进城,带头伴圣驾的是谢小侯爷。果真虎父无犬子,谢老将军后继有人呐!” 正是此际,顾念提了壶新煲的凉茶出门,忽而听她们提起谢砚,不由心底一坠。 她五指紧了紧,缓步走上前,提起空壶放到墙根下,顺手替那几位姑婆满上凉茶,得了几句感谢。 她们的话题又顺道转了:“你们可知,先头那万花宴,本就是圣上为小侯爷和楚王选妻所设……” 说话的仍是那位在军营有些人脉的大娘。 “楚王爷及冠已有好几年,可至今仍未娶妻,实在不成体统……我可听说,他在府内养了几房美妾,成日寻欢作乐,啧啧,名声可不大好!” “嘘!你不要命啦!竟敢妄议贵人……” 众人发出一阵嘘叹,顾念心神不宁,忙提着空壶走回药材铺,再听不清外头的闲言。 迎头撞见药铺的老账房凌阿九。 他朝顾念颔首,随即面露难色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念疑惑地望着他,步子不停地往煎药房走,顺口问:“九叔,你还没回家?” 她将空壶放在长桌上,取了条干帕擦手。 凌阿九迟疑道:“二姑娘,有件事得与你知会一声。” 顾念认真地望着他。 他走近半步,压低声音:“二房夫人昨日在铺子里支了三十两银子,没说用途,只催得急。铺子里的现银不多了,你待会儿要点点么?” 顾念暗忖了片刻,这才和颜悦色道:“无妨九叔,许是姨娘有急用,本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 凌阿九只得点头说是,迟疑着又道:“还有,今早二房夫人带了人来看铺子,我瞧那意思,似是打算买卖……虽以前也有风声,但到底没带人来瞧过铺面,这回是当真要卖?店里的伙计不安心,想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顾念闻言一怔,当即道:“九叔,你让大伙儿放心,药铺我不卖的。” 凌阿九见顾念神色坚定,不好再追问,这便点了点头,低声与顾念告辞。 顾念蹙眉一叹,目光落在那摞账本上,心中惴惴不安。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婚后若要维持生计,夫妻各有一份收入自然最好。只是她眼下要嫁入侯府,也不知规矩如何?她若不能出门主事,这药铺只怕难保安稳…… 顾念不敢再贸然去见谢砚,只琢磨今后有机会再问清楚。 谁知几日后,谢砚却主动找上了她。 顾念这日刚从煎药房出来,手里还端着赵大娘的风湿药,刚煎好,还不待倒出来放凉。 伙计大元扑上前来朝她挤眉弄眼,顾念仔细手里的活儿,只瞥了他一眼,“怎么,看这神采是捡着钱了?” 大元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凑近她:“东家,外头有贵人找。” 顾念顺手将瓦煲放好,好奇地抬头朝外看了看,轻纱帘被风吹开,谢砚一袭青衫牵马而立,当真蕴藉风雅,湛然若神。 他偏巧转过眸子,二人视线相逢。 顾念瞪大了眼,顾不上拆下袖带,忙让伙计看好瓦煲,急匆匆便往外走。 此际已过早市,路上行人不多,可谢砚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顾念不想张扬,更怕榆林街邻里议论纷纷,一时并未多想,拽了他的胳膊往药铺里带。 谢砚“哎”了一声,并未防备,竟被顾念轻易扯动脚步。 他不及多言,顾念埋头往前,又见屋里坐着伙计客人,此刻木愣愣地望着二人,当下并未认出谢砚的身份。 她又是怨恼一叹,当即拉着谢砚躲进了二层小阁楼。 阁楼幽暗,顾念勉强能站直,却苦了高大挺拔的谢砚。 他别扭地曲着肩,心中漫起一丝不悦。 本是光明正大的关系,眼下却被作弄出男盗女娼的鬼祟,顾家人果真上不了台面。 顾念终于稳下神思,察觉到谢砚憋屈的姿势,一时又起了悔意,忙道:“小、小侯爷,要不坐下说吧?” 谢砚蹙眉道:“不必。” 他往前挪了挪步子,想找个稍稍宽裕的位置,不料阁楼之中堆满杂物,二人已无更多转圜余地。 他这一动,非但没让出宽敞的空间,反而无意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他身材高大,足够将顾念整个人遮掩起来,而她只得埋着头,因抬眸与他对视,两人的距离似乎会被拉得更近。 顾念迟疑了半晌,这才问:“小侯爷,你怎么会来榆林街……是有哪儿不舒服么?” 谢砚垂眸,少女青丝如瀑,隐约瞧见她秀致的鼻尖,圆润的下巴底是若隐若现的锁骨,他别开视线,目光落在她的肩头。 天气热起来,城中女子习惯换上轻透的纱衣,那片雪色在碧青纱袖之下若隐若现,将他的心念搅得愈加纷乱。 谢砚再转眸,只得直视着顾念的发髻,那里坠了支样式普通的珠钗,瞧得出不值钱,看做工也已上了些年头。 他不再任由遐思飘远。 “我去了趟宣柳胡同,管事跟我说你不在,”他顿了顿,留意到阁楼那头窄窄的一张小床,“你就住这儿?” 顾念听出来,他语气里有质疑跟意外,可她并不想与谢砚倾诉家事,他们的关系远没有到那样相熟的地步。 她点点头:“近来事情多,我住在铺子里方便些。那……小侯爷有事么?” 谢砚瞧出她不愿多说,正好,他不是扭捏之人,更不爱管旁人闲事。 他淡淡道:“太后玉体抱恙,奈何钦天监已择了吉日,为免冲撞,你我的婚事不得大办。” 他特地冷着嗓子,带了不容置喙的语气。 阁楼内一阵沉默,谢砚微微皱眉,不知顾念作何思索。 他们静静对立了片刻,顾念见他迟迟不再发话,不由好奇地抬眸看向他。 谢砚恰好落下目光,顾念前额软顺的绒发蹭过他的喉结,二人俱是一怔。 顾念的双眸泛着莹润的水光,像是荷叶下被日光照影的碧波,忽而闪了谢 5. 第 5 章 握着我的手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谢砚的婚事匆忙,免不了惹人议论,可皇帝和谢家拿了钦天监来作借口。 监正察言观色,知晓圣意,特拟了三个吉日。 一个是下月初五,另一个则为明年春后,再远一些已去到后年腊月,显然都不合适,大家顺顺当当将把戏唱完,如此,谢小侯爷的婚事就此落定。 谢震本就不讲排场,尤其此际敏感,更怕大婚遭人非议。 琐事议定,侯府便着手安排定亲事宜。 如此一来,不管顾念先前再如何隐瞒,待到媒人上门,她要嫁入侯府一事很快传遍全城。 她害怕看热闹的人纠缠上门,索性让药铺众人休沐几日,独自留在榆林街躲清静。 离大婚只剩几日,未免媒人品察出端倪,顾念不得不搬回了顾家。 她有心躲着顾明章,夜里不敢灭灯,睡得也很浅,如此提心吊胆过去两日,一切相安无事。 想来他应是权衡过一番,到底不敢妄为宣|淫。 顾念在家里见过媒人,这便知晓谢砚属龙,比她大四岁,那老嬷嬷嘴甜,一个劲儿说二人格外般配,是六合之缘。 王姨娘皮笑肉不笑,忍着不耐听媒人说完,转头直接回了别院。 赶制的新婚绣服由宫里的嬷嬷送来,随行的还有教授礼仪的女官。 寻常世家公子成婚并没有这样大的排场,更没这般繁冗的礼节,全因谢砚同是李氏皇族的血脉,哪怕婚仪从简,该有的规矩也不可怠慢。 顾念惴惴不安,大婚的迷茫和不安催赶着她往前,繁琐的礼节和世家讲究令她喘不过气那般。 她能从这些人的表情里看出旁人对她的态度,鄙夷、轻视,又或冷漠、猜忌…… 顾念已无路可退。 转月初五,大吉。 大盛朝婚俗,女子出嫁当日娘家众人需回避,说是不盼不念,出嫁的女儿不回头才能过上好日子。 说归说,真正疼惜女儿的家族总能找到各种由头送姑娘出门。 王姨娘本就不愿见顾念落得好,如此连装装样子也不情愿,借口说闪了腰下不来床,顾家一众心领神会,躲得干干净净。 宅院冷清,顾念身边唯独站了清心一人。 她披着红盖站在院里,视线只及足下。 胡同传来一阵动静,喜婆在门外便开始唱好话,进到院内,发觉竟只有新娘一人,不免诧异,所幸话语未停,总算没有失态。 有人行至面前,顾念五指一颤,视线里多了一双金纹软靴,意头格外好。 谢砚沉声:“握着我的手。” 掌心摊开,五指修长如玉,有几道浅浅的茧痕,他提剑拉弓,是个战无不胜的英勇将军,而今后,她将成为他的妻子。 顾念心跳怦然,慢慢抬起手,那抹鲜明的红衬托着她透白的皮肤,指腹虚虚搭在他手上。 转瞬,谢砚收拢五指,那阵温暖而不由分手的力道蔓延开来,顾念一时心神震荡。 他将她牵出了院子,伸出胳膊,顾念迟疑片刻,直到清心小声提醒:“姑娘,该上喜轿了。” 顾念这才回过神来,忙搭着谢砚的手登上轿子。 喜婆继续唱词,迎亲队不敢耽搁,直接回了长门街镇南侯府。 哪怕谢砚明言不得铺张,李玉真也不愿太过将就,毕竟是独生子成婚,人生大事不可怠慢。 红毯铺到了侯府大门外,谢砚扶着顾念落地,随后执了牵红的一端,二人并肩慢行。 身上脚下不断有五谷杂粮洒落,孩子们嬉闹的声音令顾念脸颊发暖。 花生桂圆红枣……全是吉祥的寓意。 走过第一道门,谢砚忽然停下步子,喜娘高唱:“新人共跨火盆,除晦、福临!” 谢砚掀了喜服一角,率先跨了过去,顾念左右各来了一位小婢女,替她拢起长裙,她跟上谢砚,紧接着又跨过马鞍,求夫妻一世平安,生死同眠。 踏入第二道门,穿过院子,红毯一路铺到了正堂。 顾念只听见了公婆的声音,却不见真容,大盛朝的规矩,新妇成婚当日不得见家翁,三叩九拜过后,奉茶是隔日清早的礼数。 礼成,她被蒙着头,一路跟随谢砚的步伐。 自正堂离开,经游廊,过小花园,众人簇拥着顾念往前走,总算跨进了院子。 顾念不及好奇,人已被送入室内。 她跟谢砚并肩坐在床边,仪式仍未结束。 长发被剪下一缕,她从红披的缝隙瞧见两簇乌柳被鲜艳的红绑在一起,不由心念微漾。 喜娘唱:“揭盖头、落头红,百年好合!” 顾念呼吸一滞,目下是谢砚如玉石般的十指,他拉起红披两头,慢慢往上揭开。 她不敢面对,可随着他手指的去势,无端被吸引,顺势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谢砚金冠红袍,深眉星目,着一身喜服更显俊朗不凡。 她局促地眨了眨眼,面带红晕,透白的肤色更显莹润。 谢砚的眸色闪过一丝涟漪,很快复归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念一眼,别过脸,伸手握过两杯酒,抬指朝她递来。 喜娘笑:“交杯同饮,琴瑟和鸣。” 谢砚俯身朝她靠近,二人的喜服蹭到一起,他们从未有过这般亲昵的姿态。 顾念憧憬着、期盼着、带着莫名的喜悦,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喜娘殷勤地接过杯子。 谢砚很快松了手,彼此再次拉远了距离。 “谨托信物,情有独钟!” 婢女托举着一双玉簪走上前来,那是由一块冰种翡翠雕出的两支玉簪,款式精巧别致却不浮夸,种水极佳。 谢砚将玉簪握在手中,忽而抬手勾起顾念的下巴,她一惊,不解地望向他。 他心无旁骛,随意将其中一枚斜|插|入她的发髻。 室内一片热闹,婚仪礼成,喜娘分发着喜糖和喜饼,众人笑笑闹闹地离开了别院。 这边终于安静,谢砚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站起身来。 顾念怔了怔,却因规矩所制不得开口追问,她怔然望着谢砚,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室。 她怅然若失地攥紧 6.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谢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美人如月,在灯下更添一丝妩媚。 她的妆容有些晕开,眼尾多了丝朦胧之色,因整日下来滴水未进,唇脂浮起细纹,更凸显她嘴唇的形状,秀致而饱满,像初开的粉杏…… 谢砚并不知晓,他为何会留意到这样的细节。 只是在这一刻,他面对这场勉强的婚事,想到的不是仙姿如玉,不是温香在怀……他只想知道,顾念究竟能装得了多久? 他心如冷霜。 顾念眨了眨眼,终于等到谢砚发话:“你想一直坐着当哑巴?” 她面色一滞。 按规矩,夫君当牵起她一同坐在桌前,两人共饮一壶甜酿,再同吃一碗花生红枣汤圆。 待洗沐过后,感情浓好的新婚夫妻还会在镜前依偎,郎君替夫人梳拢长发,过后吹灯同塌而眠。 她不知能否回话,可谢砚没有移开视线,他在问她。 她朱唇轻启,终于低声道:“小侯爷,按规矩……” 谢砚冷声:“按规矩,我还得替你松髻梳发,可我没这个打算。” 字字落地,顾念忽而察觉自己的一颗心,“啪”得一声像被拉扯到地上。 那一丝丝对日后点滴的憧憬和向往,在这一刻摔得粉碎,这句冷漠惊得她回过神来,真真切切地捕获到了谢砚眸子里的那份厌恶。 她真不该存着荒唐的期盼,怎会以为他的修养克制托出的便是真心? 顾念忍着泪,霍然站起,别过脸小声道:“我、我去梳洗。” 洗房已有婢女在候着,谢砚听着水声淅沥,垂眸扫过那一桌合欢如意。 他心烦意乱地召来门房,命人将这些物件尽数清理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顾念对此一无所知,她木然坐着,只觉小腹隐隐作痛,应是太久未进食所致。 被派来疏雨轩伺候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她们自称月梅、月香。 顾念不敢开口问她们要点心垫垫肚子,只得咬牙忍耐。 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连水也换过一回,顾念这才彻底洗净脸上的浓妆,换上新制的绸红深衣回了内室。 谢砚看也不看她,洗房新换了水,他径直绕到屏风后面,挥退了想要跟上前的婢女。 小丫鬟之前没有跟在谢砚身边伺候过,由此并不了解他的行事习惯。 二人默默对视一眼,自讨没趣,便慢慢退到妆台前,朝顾念一福:“婢子伺候少夫人拆发。” 两人嘴上称呼着少夫人,语气里却没有几分恭敬。 顾念连声道谢,却并没有讨得她们的感激,手底下动作算不得温和小心,几次扯得顾念吃痛低呼,二人却置若罔闻。 总算安顿妥当,月梅、月香从容退到一旁,再没言语。 顾念从洗房出来便瞧见了空空如也的圆桌,此刻胃里又翻起一阵酸疼。她思虑片刻,刚回过头打算问个主意,最后还是默默起身倒了杯茶水。 两个婢女看在眼里却全当不知。 几杯热茶下肚,那迫人的饥饿感翻涌上来,顾念有些后悔。 她忙放下杯子,洗房仍传来阵阵水声,她不好意思开口,更不知清心身在何处,抬眸望了眼候在一旁的月梅和月香,再次忍住了询问的念头。 最后,她只得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地等在喜床.上。 洗房那边的动静终于停下。 顾念原本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再次被缓缓地提了起来。好似踩在羽毛之上,轻一步重一步,忐忑不安。 出乎顾念的意料,谢砚换了身缎蓝色的深衣,他额前带了丝水气,削减了几分凌厉,多了丝蕴藉温润之意。 那缎蓝衬得他身形瘦长,如墨如夜,松垮的领口下是饱满迸张的肌肉,霎时令人移不开眼。 月香红着脸上前,想要伸手替谢砚披外袍,手还没施展开,谢砚睨她一眼:“下去。” 小丫头一怔,像是被戳破把戏那般忙埋头应声,匆匆退到一旁。 谢砚冷眸扫过,又道:“都下去,不必伺候。” 月梅、月香皆是一怔,随即福身诺下,快步离开了主屋。 顾念揪着绸被,紧张地望向谢砚。 她方才沐浴更衣,明明是要解带入睡的时辰,月香却替她系了裹胸,还说这是规矩。 她没勇气开口问是哪来的规矩,只以为自己见识短。可那小衣勒得她有些闷,眼下被谢砚的气势吓到几分,呼吸急促起来,胸前起伏剧烈。 灯影朦胧,他能瞧见她宽松里衣下深深的一道阴影,只暗道:她果真惯会狐媚手段,半点不知礼义廉耻。 顾念瞧见谢砚的脸色,欲言又止,谁知他长臂一扬,内室一息灯灭,两人之间隔了沉沉夜色。 她听见谢砚的脚步朝她而来,他缓缓坐下,被子掀开,顾念察觉到身后一阵动静,过后很快止息。 她不由一怔。 谢砚自顾自躺下,半点没理会她,好似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那般。 7. 第 7 章 奚落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被他吓着了,一时间忘了目的,她独自躺在宽敞的大床,慢慢回想谢砚刚才那句警告。 所以,他以为她是故意吵醒他的么? 她想解释,可眼下已经迟了。 顾念怀揣着这份惴惴不安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许久,过后再次迷迷糊糊进入睡梦。 翌日一早,主屋的大门刚被推开,顾念已滕然睁开眼。 她在药铺做事,早起已成习惯,朦胧中忽一回神,方想起她今日不必赶去药铺打点,而是要与谢砚一同前去敬茶改口。 顾念慌忙坐起,也正是此际,屏风之后走进来老少三人,清心并不在其中。 为首的是疏雨轩掌事钱嬷嬷,她朝月梅、月香扬了扬下巴,两个丫鬟走上前朝顾念福身,随后扶她在妆台前坐下。 顾念任由她们摆布,瞧不清身后的动静。 钱嬷嬷独自走近大床。 她在绸褥下一阵摸索,随即抽出条绣工上乘的丝绸帕子,白洁如新,乍一看格外刺眼。 钱嬷嬷当即变了脸色,她抿了抿唇,将喜帕叠好揣在手中,再回过身来,打量顾念的眼色稍有不同。 月梅在替顾念挽发,月香端来一杯温茶,直接递到顾念面前。 顾念怔了怔,小心接过,犹疑着举杯过到面前慢慢喝了一口,还不待月香递来铜盆,她已慢慢咽下。 月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月香嘴碎促狭:“少夫人,这茶是拿来漱口的碎叶渣子,可不值一品。” 顾念霎时涨红了脸,忙垂下头道:“是我没认清楚……” 她一时慌乱,捏着茶盏的手竟在微微颤抖,更惹得两个小婢女止不住笑。 她忙将茶盏搁在台前,一不留神,那茶盏差些没放稳。 还是月香手快托了一把,又不住暗讽:“哎哟喂!是说茶叶不值钱来着,这茶盏倒是真真儿的官窑贡品,可摔不起呐!” 顾念再不敢言语,绞着手,无颜抬头直视二人。 倒是钱嬷嬷终于发话:“这般爱翻舌头,手里活儿倒慢,怎不去天桥底说个痛快!” 说归说,语气倒也没要问责的严厉,想来只是怕两个小的做太过,顾念才嫁进门不知是个什么脾性,初初看着软弱好拿捏,可也怕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万一闹大了不好收拾,她也跟着受连累。 两个婢子一福身,慢忍着嘴边的笑,手脚麻利地继续伺候。 正堂桌上,早膳已逐一摆开,那香气扑进她鼻腔里,顾念的胃又开始抽疼,饿极了反而半点荤腥也沾不得。 她秀眉微拧,麻木地被月梅和月香左右摆布,梳妆罢,又去屏风后更衣。 世家新妇的衣服制式复杂,她站了许久,只觉天旋地转快要站不安稳。 她未出嫁前穿着一惯简单方便,心衣多以宽松舒适为主,大盛朝民风外放,如此并非不检点。 顾念以前也穿过裹胸,可曾被董氏调侃,说她身形盈满,裹胸勒紧更显窈窕,羞得她再不肯穿。 而于世家而言,礼制上的约束自然繁杂,那裹胸是上好的绸缎,此刻却勒得她心闷。 过了许久,月香替她穿上那身藕色的对襟大袖,挽了条水色披帛,如此尤显温婉庄重。 也正是此际,谢砚晨训归来,刚进门便见顾念自次间小步移出,稍稍一怔。 谢砚知晓她容色极美,可先前穿戴陈旧质朴,倒不似今日夺目。他不由想起昨夜李淮的夸赞之词,一时失神,目光久久没有挪开。 顾念怔然望着他,有些局促地别过脸。 他习惯早起演武,今儿穿了件单薄的鸦青色练功服,手脚束带却是一道白,几缕薄发落在额前,倒十分有少年意气。 二人此际相顾无言,还是钱嬷嬷先福身行礼。 又见顾念不动,低声提醒:“少夫人不得无礼,见了郎君岂能直视不言?” 顾念幡然醒悟,忙福身,犹豫半晌,只道:“见过……小侯爷。” 钱嬷嬷又是眉心一皱,刚要规训,谢砚却冷眼一瞥,抢先道:“走吧。” 顾念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满桌的早点,稍稍犹豫。 谢砚并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只道:“敬茶后我还有要事。” 他没再明说下去,顾念生怕耽误谢砚公务,忙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 钱嬷嬷终于道:“世子爷,您这身衣裳……” 谢砚抬手:“无妨。” 秦仲文一直在院内候着,见谢砚走出门外,忙迎上前。 他手里搭着件鸦青外衫,谢砚信手接过,潇洒地穿上身,也勉强算作正经打扮。 主仆四人一前一后朝门外走去。 顾念心意复杂,却不敢追问,忙跟上谢砚的步子。 她这一身庄重得体,哪怕并非出身世家,却按仪制谨慎地守着大婚的规矩。而谢砚……顾念望着眼前这道挺拔的背影,他阔步如风,丝毫没打算等她一等。 他昨夜扔下她独自离去,她想问他昨夜去了何处,却不敢不能。 这阵烦闷在她心底冲撞,不知为何又带起了不适,她的胃开始搅在一起,翻江倒海那般,她只能强撑。 穿过最后一道游廊,谢砚总算停下步子。 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顾念脸色苍白,不免蹙眉:“你怎么了?走几步罢了,脸色竟这般差。” 顾念低声道:“不是的,是因为……”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管家已迎上前,“世子、少夫人,侯爷和长公主已在堂内等候。” 谢砚稍稍颔首,朝她伸出手,顾念再没机会解释。 正堂之上,顾念总算见着了两位贵人。 因是新婚喜事,谢震和李玉真都换上了新装,二人贵重典雅,顾念打眼一瞧,谢家长辈眉目慈善,看起来并不难相处。 大盛朝子民成婚当日虽不得见家翁,可定亲前必然已提前见过未来媳妇女婿,绝非真正的陌生人。 只因这门亲事实在特殊,皇帝御笔赐婚,婚前见与不见都无分别,所有规矩礼法都已抛到一边。 李玉真本还很好奇这位顾家姑娘的样貌,可贸然传见又怕让人以为侯府高人一等,没过门就立威,吓着姑娘家。 昨日大婚,谢震还打趣她说,念叨这么多天,我瞧着倒像是你娶媳妇儿,现下人坐在别院,你不悄悄去看一眼?被李玉真捶了几拳作罢。 直到此刻,顾念垂眸站在堂下,李玉真不由暗叹她的好容色。 转眸又瞧见顾念头上戴了那枚玉簪,心下一喜,可再抬头看仔细,却见谢砚披了件暗沉沉的外衫,打眼一瞧,里头竟是练功服,简直毫无规矩。 她蹙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震已板起脸:“谢少珩,你这身衣裳算几个意思?” 谢砚却信自接过婢女呈上来的 8. 第 8 章 囚困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无意中绕到了侯府东侧,还没过小花园便被钱嬷嬷叫住。 她自知走错地方,连声谢过,跟在钱嬷嬷身后努力记着返回疏雨轩的路。 钱嬷嬷送她到小院,手头还有其他事务,转身欲走。 顾念喊住了她:“嬷嬷,劳烦跟您打听,不知清心去哪儿了?” 钱嬷嬷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新来的丫鬟须得到管事院待一阵子,学仪修礼,方能送回来伺候主子。” 顾念还想追问,钱嬷嬷却似乎不太想搭理,扭头出了院门。 她不及叹气,胃中又是一阵抽痛,这一回冷汗直冒,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顾念独自站在院中缓了好一阵子,这才惊觉她近日余未进食。 她喘着气,缓步走回主屋正厅,月梅和月香未在外相迎,次间隐约有笑谈声传出。 “你看她今早那局促样儿,到底没见过世面,怎会连漱口茶水也吞了去?” “昨夜伺候她洗身,她还推辞说不必……哎哟哟,真没见过世面。” “你说,夫人可是有意让你我用心伺候世子?保不准,哪日被世子看中收了房,我俩也能混个主子当当?” 顾念这时候听出来,先开口说话的是月香。 月梅忙道:“那也是你,我可不敢想!” 月香冷哼着:“我没人家那本钱,你昨夜没瞧见她胸前二两肉,腰偏细得跟蛇精似得……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我偏不叫她狐媚,拿了裹胸藏紧了些。” “嘻嘻……哈哈!你仔细别给她看出来!” 顾念撑着桌面,紧咬下唇不敢出声。她知晓侯府众人瞧不上她,没有能撑腰的娘家,更没有得到夫君的偏爱,在陌生的侯府举步维艰是一早便预料到的事情。 只要是在疏雨轩,因着谢砚的冷漠,没有人真正将她放在眼里。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拉开椅子发出些动静,里头的笑谈戛然而止。 很快地,月香拢着几身男人的衣裳徐步走出,见顾念坐在桌前,忙福身一笑:“见过少夫人。” 月梅紧随其后,手里摞着床薄被,也应时福身问好。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顾念见这架势,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她没有力气管闲事,只开口留人:“月梅,早饭都收起来了么?” 月梅被点了名,不好甩手不理,只得撇了撇嘴,与月香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敷衍道:“已经倒了,侯府的规矩,食物上桌过半个时辰没人吃须得处理了,否则影响口感。” 顾念一怔,只觉这规矩荒唐,可她没法跟月梅追究,又问:“那……疏雨轩还有其他吃的么?” 月梅皱了皱眉:“少夫人,规矩是过点不食,您不知晓么?” 顾念忽而想起她们二人方才的奚落,不由又红了脸,她羞愧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月梅敷衍地福了福,转身跟月香出了主屋。 顾念不想计较,记起昨日钱嬷嬷说起疏雨轩配有小厨房,以供谢砚不时之需。 她虽然使唤不了旁人,但自己有手有脚,总归不会被饿死。 她循着连廊朝外走,此时不着午点,小厨房没人候着,顾念绕过那堆干柴,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她与谢砚相识不久,自然不知晓谢砚向来嘴刁,三餐二点都是由侯府总厨制好再送来疏雨轩,别院里的小厨房并不常用。 屋子里冷冷清清,看来许久没开火起灶,倒是灶台边摆了个瓷碗,半扣盖,好似乘有食物。 她走上前揭开盖子,碗内白粥早已凉透,面上结了层薄薄的米油,瞧着十分寡淡。 顾念此刻管不了那样多,她四下找了一番,从橱柜拿出一套碗勺,过了过水,乘了一满碗冷粥,囫囵几口吃完,自然不够,又再舀了两回,粥已见底。 她坐在小厨房的木凳上歇了一会儿,总归没有先前那般心悸难受。 歇了会儿,她又打来一盆水将碗勺清洗干净,扣在灶边晾干,这才推门离开。 两个丫鬟已回了疏雨轩,月梅在院子里修剪,月香在内提壶浇花,见到顾念回来,也只喊了声少夫人,不闻不问各自忙碌。 顾念只觉无事可做,她从前在药铺忙惯了,也不像世家小姐那般精通琴棋书画,更不知游园刺绣打发时间。 她想起成婚前与谢砚的约定,便小声问:“月香,你能帮我指指路么?” 话音才落,月香疑神疑鬼地望着她道:“少夫人要去哪?” 顾念将原委说明,月香忙叹:“少夫人说笑,没有公子吩咐,婢子哪敢让您出门?您且在疏雨轩歇着,可别拿我寻开心。” 她冲顾念扯出丝笑,福了福身,拎着铜壶走到院子里,不多时,屋外又传来小丫鬟的私语窃笑。 顾念只得忍耐。 她本想问谢砚的去向,可心知哪怕换回的不是一番奚落也多半无果。 疏雨轩于她来说陌生而冷清,哪怕今日艳阳高照,明明是这般好的天时,她却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整座别院已去了红装,不知是谢砚的意思,又或是所谓的规矩如此,她问不着人,也没权利过问。 顾念觉着自己是被蒙上眼的一只鸟儿,被牵上索引,去向何方任人摆|布。 她最后只得到次间的长榻坐着,那儿临窗,半弧日光投落在引枕上,一叶梧桐窗外落,她无奈地盯着那棵树打发时间。 临近正午饭点,钱嬷嬷领着几名婢女回到疏雨轩。 顾念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正靠在榻边打迷糊,听得外边的动静惊醒过来,转瞬便闻得满屋飘香。 婢女将食盒里的菜肴逐一摆开,顾念坐在桌前,好奇地扫了一眼,有些菜式她瞧不出门道,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过了半晌,婢女们都退了下去,钱嬷嬷和月梅守在一旁,月香不见踪影。 顾念怔了怔,语气带着些试探:“嬷嬷,月梅,你们也快坐。” 月梅本不情愿在跟前伺候,可顾念话音刚落,倒是让她一愣。 她望着顾念没说话,钱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只答:“少夫人,食不言寝不语,您慢用。” 顾念知晓又是她误会了,只得拿起筷子。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顾念不敢贪多贪新鲜,只盯着面前的两碟素吃完,钱嬷嬷唤来婢女收拾干净,又再匆匆离去。 月梅送走钱嬷嬷,折返回来站在门外,语气不再那般傲慢:“少夫人,你若没旁的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顾念轻轻点头,也从桌前站起来,叹了口气,接下来这半日也实在无事可做。 …… 谢砚大早离了侯府,直奔燕王府而去。 他所谓的要事不过是托辞,也只是顾念天真懵懂,换另一个世家出身的小姐,自然不会轻易让谢砚脱身。 明摆着的道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劳烦到头天大婚的新郎官头上。 谢家和皇帝对外拟定说辞,只道谢砚和顾家姑 9. 第 9 章 万花迷情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说到最后,罪魁祸首还是皇后的爱女长平公主。 那日万花宴上,礼部新上任的官员为讨好皇后,派人在园中种下一批可入药的西域花卉。 长平公主闻得药香,好奇来源,问了一圈竟无人答得上来。 顾念自小在药铺长大,自然得以分辨,便在角落小声跟了几句,不料引得公主注意,当即夸她见多识广。 等到散了宴席,公主想给些打赏,顾念便被宫女带去别院等候。 也偏是巧合,皇后笑称许久未见谢砚,私下相邀,如此阴差阳错,二人在别院意外相逢,这才导致了后来的意外纠缠。 李淮再忍不住笑:“还真是天降奇缘。” 谢砚咬牙切齿:“我倒霉,皇后有召我岂敢不从?” 李淮瞥他一眼,终于收了调侃,正色:“此事的确蹊跷,为何偏巧在皇后跟前?听说顾姑娘当日神识不清,最后闹得动静不小,想遮掩也不好收场。” 谢砚沉吟片刻,因李淮这句话稍稍分神。 过后,总算下定决心那般:“宴席前我在塔楼等你,顾家兄妹不知楼上别有天地,曾在小花园密谈。” 李淮一怔,蹙眉望向谢砚,良久才问:“他是不是有两位妹妹?” 谢砚轻轻点头,“是另外那个打扮显眼的。” 李淮了然地应了一声,随即道:“所谈何事?” 谢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简言之,攀龙附凤嫁高门。” 李淮错愕地看向他,心中霎时明了。 既然顾家兄妹早便看准了楚王,一心一意想要攀高枝,那事情闹到皇后面前便有章可循。 只是李淮也不免暗叹他们实在大胆,皇后对外仁爱温婉,实则手腕凌厉,绝不是个好对付的。 阴谋阳谋算到她亲儿子头上……若当日顾念遇见的真是楚王,无论两人是否情意相投,皇后也断不会答允这桩婚事,到最后只怕顾家等来的不会是赐婚,而是一场牢狱之灾。 李淮一时感慨,目光落在谢砚身上。 他青衫玉冠,丰神俊朗,当真称得上五陵年少招红袖。 只不过说起谁能与他般配…… 那日万花宴上,一眼扫去,顾念肤白似雪,身姿窈窕,低垂着头站在人堆里,神清意远,不似凡物。 于形于貌,二人倒是格外登对。 李淮此刻知晓内情,终于明了谢砚的厌恶从何而来,如今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只盼顾念聪明些,别被顾明章利用卷入夺嫡党争,白白惹祸上身。 如今储君未定,三王夺嫡,朝堂局势千变万化,李淮就算手握兵权,又得谢砚暗中扶持,却也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三皇子李济虽年岁幼弱看似无胁,可贵妃正得盛宠。而楚王本为长子,生母又是皇后,当中并无人敢说胜券在握。 思及此,李淮眸色一暗,忽而问:“少珩,当日父皇得知万花宴一事,不久后便降旨赐婚。你可知何故?” 谢砚沉吟片刻,眼眸微敛:“贵妃这是不想我被皇后拉拢。” 李淮轻笑:“看来你也有所耳闻?我可听说了,万花宴前就有不少人跑到父皇跟前替你说亲。我猜贵妃一时心急,手底没合适的人推上台前,索性一拍两散,在父皇跟前搬出那么些皇家颜面,世族规矩,非要将事情闹大,最后谁也别落着好。” 谢砚不屑地勾了勾唇,颇为轻蔑地摇头:“我就算心甘情愿娶妻,也不可能顺了她们的心意。” 李淮脸色一滞,语意暧昧地试探:“施妙因倒是喊皇后一声表姨母,你当真这般肯定?” 谢砚沉下脸,觑他一眼,还不待说话,却听得门外风风火火一阵笑:“李淮,你瞧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人未至,声先达,除了燕王妃聂姝儿,王府上下再无人敢直呼燕王大名。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收了话口,面色忽而回之淡然。 聂姝儿撩裙子进门,抬头一看,由惊转喜:“呀!谢少珩,你昨日刚刚大婚,今日跑燕王府来做什么?” 她又瞪着李淮,以为是他因公事传召谢砚,“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分寸?怎能这般驱使新郎官?” 她毫不客气地在案前坐下,顺手一摆,三个纸袋摊开面前,各装着不同的点心。 李淮当即喊冤:“我的祖宗,是他自个儿不请自来,这不闹过我正要回家去。” 聂姝儿拿起一块白玉糕,咬了小口,显然不信。 她出身名门,家族历代出了三位阁老,又与李淮是青梅竹马,二人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婚后更是琴瑟和谐的鸳鸯眷侣。 聂姝儿自然不懂谢砚苦楚,又因不知内情,真信了皇帝和谢家串通对外的说辞,只叹他实在不解风情,怎配娶得娇妻? 谢砚无意将此事昭告天下,瞥了李淮一眼,当即拆台:“燕王爷十万火急召我议事,连顿饭也不留。罢了,我自去清风楼小酌几杯,吃不起你李家饭。” 他起身欲走。 李淮忙扯着他的袖口,哎了几声:“你这人,你这人!” 聂姝儿一听清风楼,当即来了兴致,也不再纠缠谁对谁错,“谢少珩,你去清风楼吃独食,也不怕吃坏肚子!” 当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决定同行。 谢砚在清风楼狠狠宰了李淮一顿,吃过午膳,不便再与燕王同行,只得带着秦仲文回了侯府。 疏雨轩与书阁有道游廊相连,往 10. 第 10 章 落红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谢砚回到疏雨轩时,最后一个传菜的婢女正好提着食盒出门。 她朝谢砚一福,跟上其他人退去了小厨房。 钱嬷嬷是李玉真的陪嫁宫女之一,算得上侯府的老人,谢砚从小受她照顾,主仆彼此知心信赖。 这桌菜由钱嬷嬷特地打点,桌上的确都是谢砚惯常爱吃的菜色,只是桌边多了一张令他并不愉快的面孔。 顾念见他进门,忙站起身,又讨好地朝他笑了笑,看样子好似还想与他说说话。 谢砚先发制人:“吃饭。” 顾念到嘴边的半个字还没来得及往外蹦,声音已被扼杀在喉咙里,她脸上的期待之色很快退去,只得乖顺地与谢砚对坐着,却又迟迟不敢动筷。 两人静默对坐了片刻,顾念不知如何是好。 谢砚瞥她一眼,瞧出了她的局促,默默按袖提筷,象征性地在面前那碟炒杂素里夹了一片脆藕。 顾念见状,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握起了筷子。 钱嬷嬷和秦仲文候在一旁,眼波微动,不着痕迹。 等到顾念真正开始动筷子,钱嬷嬷这才喊来候在门外的月梅替谢砚布菜。 顾念又是一怔,原来谢砚吃饭也是有人贴身伺候的……那她这到底是该还是不该,又合乎规矩么? 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在疏雨轩哪有什么唯一的规矩?只要谢砚喜欢,旁人半个不字也说不得。 他就是唯一的规矩。 今夜的菜色又复杂了些,笼共两个人吃,却足有八菜一汤一点,荤素各色,碗筷摆了一桌,应是喝汤一份,素菜另起,荤菜又再换碗。 顾念吃得很慢,也好奇每道菜的材料和做法,几次欲言又止,生生被钱嬷嬷冷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往往这口还没尝出门道,月梅已给她新添了下一道菜品。 她不能问,只能默默尝,发觉每样都甚是美味,她与谢砚的口味倒很一致。 她喝了一碗汤,尝出来原料应是嫩牛碎,还有些旁的配料仍未分辨。后又吃完一碗饭,忽觉吃得过分饱足,竟不由自主开始打嗝。 顾念粉靥生羞,只觉失态,只得默默抬手按着嘴,肩膀却一耸一耸地止不住,她深觉丢脸。 钱嬷嬷皱眉摇头,月梅扁了扁嘴无声地笑,谢砚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别扭,蹙眉一瞥,不由深感无奈。 他接过月梅递来的帕子,擦干净嘴,低声道:“端茶。” 钱嬷嬷又是眼波轻转,转去陪桌那头亲自端了两盏花茶上前。谢砚接过茶盏只稍稍一抿,这便搁下,缓缓站起身。 顾念坐着慢慢喝了几口,下意识抬眸追随谢砚的动静,只见他已绕过了屏风转进次间,秦仲文随即跟上。 她只得回正身子,继续用花茶压制嗝意,一杯茶喝下肚总算平缓不少。 顾念接过月梅递来的帕子,轻轻擦干嘴唇,低声说了句感谢。 月梅无声地笑,没再对她无礼。 钱嬷嬷招呼婢女进屋收拾,顾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次间。 秦仲文守在门边,见顾念进屋,照样朝她作揖见礼。 顾念浅笑着点了点头,拘谨地朝里挪了几步,抬眸见谢砚正坐在书案前翻阅兵书。 屋里点起了灯,书案上又摆了银盏,那暖光映照在谢砚脸上,他如一道剪影,顾念不由在心中暗叹。 她木愣愣地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难堪地停在原地绞手。 秦仲文目不斜视,却也不免留意到顾念的紧张。 他跟随谢砚多年,一向寡言少语,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 他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心无旁骛的小侯爷,鼻息微沉,只觉顾念可怜,竟遇上个如此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 这自然是他的腹诽,今生也不可能坦白说出口。 也正是此际,谢砚头也不抬地冷声道:“别在我面前当哑巴,去做你的事。” 顾念一怔,快速看了眼面无波澜的秦仲文,当即知晓谢砚说的不是旁人。 她羞愧难忍,难为情地低下头,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只得低声答:“好。” 随即匆匆离开次间,再次难堪地回到早已清扫过的正厅。 正撞上前来点灯的月梅,她一惊,匆匆福身忙去,厅内霎时亮堂起来。 月梅收了火引,顺口问:“少夫人要洗身么?婢子去备水。” 顾念想了想,总归也无事可做,这便轻轻点头,“谢谢。” 月梅浅笑退下。 谢砚看书时心极静,此刻再没人打扰,灯火摇曳,时间悄然掠过。 他默默看完一卷,神思稍稍懈怠,忽而察觉洗房传来隐约的水声。 谢砚又是一怔。 他再次记起如今已成婚娶妻,疏雨轩住进了第二个人,而这人是他的妻子,会在他独自生活许多年的地方逐渐留下痕迹。 到底仍不习惯…… 他搁下兵书,长睫微压,身子朝后倚靠在圈椅当中,姿态说不出的闲散恣意。 秦仲文默默上前,“公子要回书阁歇下么?” 谢砚垂眸,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一角,他望见了那枚玉环,不由眼眸微敛。 时隔多日,连他也差些记不得了,那是顾念当初向他求请的贴身信物,她如约还给了他。 谢砚不由想起那日种种,她明明紧张得好似要喘不上气,却还是坚持要走了玉环,还生怕他不愿意,当即立下承诺一定奉还。 他本不在意,更觉得可笑,那玉环于他来说并非不可替代,就当送她也无妨。 但顾念却格外看重。 洗房的水声逐渐清晰起来,那动静似在他耳蜗放大,逐渐揪扯他的神思,直到秦仲文又问了一遍。 谢砚抬眸扫了他一眼,秦仲文噤声低头,不敢再开口。 谢砚淡声道:“下去吧。” 他旋即领命退下。 顾念换好干净的里衣,先在洗房绞了一遍长发,待到青丝半干,这才低低挽在胸前,轻手轻脚地走回内室。 她本以为谢砚仍在次间掌灯看书,不敢动静太大扰他安宁,谁知她才推开门,却见谢砚意兴阑珊地靠在内室的软榻边,手里捏着那枚玉环默默打量。 顾念一怔,脚步霎时顿住,拿着小帕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谢砚抬眸瞥了她一眼,换了个倚靠的姿势,稍稍仰起下巴若有所思。 顾念慢慢走到妆台边,搁下干巾,这才小声解释:“小侯爷莫怪,我今日没机会把玉环当面交还予你,所以就放在了书案上。” 她怕谢砚误会,忙解释着缘由,只盼他不要以为是她不知贵重顺手抛弃。 “我想疏雨轩是你的居所,玉环放在书案也不会丢失……” 谢砚低低应了一声,转手将玉环收进袖内,这便慢悠悠地站起身,抬眸打量着顾念。 她今日总算没穿那刺 11. 第 11 章 他似乎将她放在心上了……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这两日未再见到谢砚。 只是月香从疏雨轩撤了下去,又换了个年长些的大丫鬟接手,她自称紫芜,瞧着更为机灵安静。 顾念好奇原因,可月梅不肯多说,她更没立场追问。 钱嬷嬷对她的态度依然不变,紫芜被安排在书阁打点,不怎么与她碰面,倒是月梅不再那般冷冰冰,顾念在疏雨轩总算没那样提心吊胆。 她依旧不惯偷懒晚起,却终日无事可做,倒是今早站在小院晒太阳,听钱嬷嬷吩咐月梅去书阁帮着收拾,这便得知圣上有召,谢砚今日早早入宫去了。 她百无聊赖捱过一上午,又见钱嬷嬷离开疏雨轩去传膳,还特地带走了紫芜。 她先前独自在疏雨轩用膳,要么是月梅独去总厨,要么是钱嬷嬷差人跑腿,从没有亲自走一趟的时候。 顾念隐隐期待,谢砚一会儿要回来么? 她忐忑地望着钱嬷嬷离去的身影,视线回拢之际,又见一叶梧桐落下。 桌上摆了三荤三素,中午一惯不喝汤,因午后会有小点,这个季节多半是甜汤酒酿。 碗筷照样摆了满桌,婢女退下,钱嬷嬷和月梅候在一旁,顾念迟疑着望向二人,明白不必开口问,除了必要的事宜,有关谢砚,她们更不会与她交代。 只是她看这菜色,谢砚应是要回来的……顾念认出两道眼熟的荤菜,那晚她与谢砚吃过。 她便不敢轻易动筷,忽而又生出丝悔意,怎也不等谢砚回到疏雨轩自个儿便提前落座?倒显得十分没规矩。 可眼下若再站起身似乎也很丢脸,岂不是明摆着认定自己不守礼? 她只得安静地坐在桌前,眼见那一桌饭菜的热气逐渐消散。 顾念有些着急,红焖的大肉还好说,可蒸鱼和素菜再回笼,只怕品相和口感都大打折扣。 直到那肉汤的酱汁上结了一层薄薄的脂,顾念迟迟才回过神来,谢砚应当是不回疏雨轩了。 她有些落寞,五指微微攥着,一转头,瞧见钱嬷嬷脸色平淡,而月梅已有些不耐。 是了……按规矩,若她不吃午膳,当丫鬟的连带着也没得吃,可作为仆从更不得催促主子进餐,只得噤声候在一旁耐心等。 如此一来,顾念更觉脸面挂不住。 她这几顿都是照点用饭,吃得也不算少,显然胃口不错。可今日耽搁着迟迟不动筷,不就是期盼着谢砚回来疏雨轩么? 她的心思藏不住,能被人轻易看破,顾念不由更加羞愧。 一时心乱,她忙抓起筷子,眼花缭乱,却又不知夹哪道菜。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顾念一怔。 他回来了…… 她霎时间忘了手里的动作,直愣愣地望着门口。 阶前有声响,谢砚脚下沉稳,移步门边,那日光照耀在他身上,顾念的呼吸都有些凝滞那般。 谢砚衣着一身月色常服,轻衫缓带,宛若谪仙。 顾念以为他是少年将军,鲜少从浅色衣衫,她与他本就相识未久,自然从没料想他也会作寻常公子的打扮,一时竟看得惊诧不已。 他转眸过来,瞧见顾念仍坐在桌前,面前摆满了饭菜。 谢砚蹙眉,瞥了眼钱嬷嬷,她稍稍低头并未言语。 他心中有数,走进屋却没坐下,只说:“今后不用特地等,我已在宫里吃过了。” 顾念被他这样一说,脸霎时涨红,手里捏着的筷子再握不住,慌慌张张地放下。 秦仲文正好随他进门,顾念难堪地别过脸,便见到他怀里抱着崭新的公服,深绯色,面上还放着银鱼袋。 顾念上过两年私塾,那夫子曾考取进士,以前在翰林院当差,性情起来惯爱与学生闲聊官场诸事,顾念认知浅,却也认得那身绯服并非寻常颜色,当即猜到谢砚应是被封了大官。 她想到药铺凉棚下姑婆的闲谈,谢砚此行北伐立下赫赫战功,能得皇帝封赏自在情理之中。 她虽有一荣俱荣的心思,可眼下……只怕谢砚并不打算与她分享这份喜悦。 钱嬷嬷眼尖,当即瞧见绯服官袍,霎时露了笑:“恭喜世子,我即刻派人将衣服收拢好。” 说着便迎上前,从秦仲文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荣誉。 月梅朝谢砚福身行礼,面上仍有不悦。 < 12. 第 12 章 暗生情愫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郑重地朝谢砚点了点头,嘴边露出一丝浅笑,前几日的委屈和阴霾竟因此一扫而空。 谢砚瞥见她努力克制的雀跃,轻轻勾了勾嘴角,顺手抄起小案上看了一半的兵书,借着日光继续默读。 顾念慢吞吞地喝了几口茶,是清香淳厚的乌龙,带了丝松竹的香气,很是特别。 她默默地靠坐在软榻边,腰后垫着引枕,悄眼打量谢砚。 他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一丝缺漏,连翻书的手指也如玉无暇。本该是拿枪挽弓的一双手,不作力时却修长如竹,唯那指间若隐若现的茧痕仍透露着武将的气息。 他常年演武,但凡在校场晒黑了些,稍捂个几日又再白回来,应是遗传了长公主的好底色。 她小心翼翼地瞟几眼,回转眸子佯作喝茶,又再转头瞧看一阵子。 顾念自以为天衣无缝,可秦仲文和谢砚早已察觉她的小把戏。 秦仲文忍着笑,面色毫无波澜。 于他看来,这位少夫人俏皮有余,娇憨非凡,更是少见的天香红颜,怎么也想不通谢砚何故对她这般厌恶? 谢砚倒很淡然,他目不转睛望着书页,漫不经心道:“念过书么?” 顾念一怔,这一会儿正巧在偷看,吓得忙回过头,急声道:“去过几年私塾。” 谢砚:“疏雨轩存放的都是兵书,方便我顺手翻看。你若没事做,可以去书阁找些喜欢的,不说什么《女诫》、《女训》,能看些正经书最好,看不进的,我那儿也有些山海异闻、志怪神话。” 顾念心中暗喜,她意外地看了看谢砚,他面上仍没什么表情,目光并未挪开,一目十行般看得飞快。 她心中欢喜,脸上笑得灿烂,全无最初嫁进门时那般拘谨小心。 “多谢小侯爷!” 她旋即跃下软榻,谢砚终于抬眸看过来,眸色中带了丝不解。 顾念问:“什么书都可以么?” 谢砚点了点头,挪开视线,十分不解她喜从何来。 扪心自问,他只是不想见着她唯唯诺诺在他面前做小伏低,明明惯会笑,更懂得美貌是她的资本。可在他面前便虚伪地演起戏来,好像时时刻刻都受着天大的委屈,想要得他怜惜。 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旁边打探他的心意。 他今日入宫受赏,皇帝金笔御言,已宣旨敕封他为羽卫中郎将,官四品,无上殊荣,连带着还交办了重要差事,命他协同三部主持秋狩大典。 谢砚兴头虽好,可到底耐心有限,尤其,面对并不能给他带来好心情的顾念。 顾念对此一无所知,她只叹谢砚对她还是有心。 她读书不多,但也识字,正如谢砚所言,多看书总没坏处。 顾念兴致匆匆地出了门,月梅正巧忙完,见她满面喜色,不由好奇:“少夫人,你去哪儿呀?” 顾念笑:“我去书阁,小侯爷准允的。” 像是怕被阻拦,她特地补了后半句。 谢砚今日的姿态尤为和缓,顾念心中像灌了一口甘草茶,回味都带着无穷的甜意。 月梅面露讶异,忙跟上顾念的步子,口无遮拦道:“少夫人念过书?” 顾念并不在意,笑着点点头。 二人同去书阁,正巧见到紫芜打扫出来,她得知了缘由,稍稍一怔,最后还是恭敬地让顾念进门。 顾念环顾四周,只叹谢砚竟文武兼济,这满墙的古书典籍也不知得看到何时方休。 她心中那份敬重和仰慕不自觉又浓了几分,站在书架前,她抬指抚过那一排排痕迹明显的书,仿佛覆在谢砚的掌间,他们于此刻同触。 顾念心中澎湃无措,她竟真嫁给了他……谢小侯爷世间无双,再多的溢美之词在他跟前也显得浅薄。 顾念越了解他多一分,那种不真切的憧憬和满足便越多一分。 她想,她应当用心做得更好一些,如此才能与他相配。 顾念不敢贪多,只从书阁取了两本杂记,这便匆匆离开。 她没在架子上找,留意到谢砚搁置在书案的一摞书。她拿起一本翻了翻,书页上还有谢砚留下的注解。 他的字迹走势凌厉,如羽箭疾发,似行楷。 顾念轻咬下唇,抬指抚过那道墨痕,忽而想起那晚他用力地扣住她的腰,不由心神一荡。 她想对谢砚再了解多些,想知道他最近看的书,看后有何感悟。也许,下次等他从围场回来,她与他有了共同话题,她便能跟他说上许多话。 顾念默默想着已觉十分满足。 待她回到疏雨轩,抬眸却发现谢砚已不在屋里,她怔然若失,手指搁在软榻上,引枕留有余温,他应是刚离开不久。 方几上的茶盏仍未收走,盖子靠在一旁 13. 第 13 章 完璧之身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几日后,清心从管事院学规矩回来,主仆二人总算团聚。 顾念瞧着她像是变了个人,举止有度,谈吐得体,不由暗暗感慨侯府的管事规训人倒有一套法子。 清心记挂她过得好不好,二人对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顾念的心情总算宽松许多。 临近谢砚约定回京的日子,顾念也快将那本《小相山记》看完,她喊清心找来纸笔,特地誊抄了一遍谢砚的注解,反复研读,十分上心。 这日她吃过早点在案前坐好,打算临摹谢砚的字迹。 这是顾念偷偷做的打算,好似她学得像一些,如此离他的差距就更近一些。她只觉谢砚所书行楷分外好看,相较之下,她这一笔四不像可谓潦草。 墨刚刚研好,钱嬷嬷领着一名大丫鬟走到屏风后。 “少夫人,长公主有请。” 顾念一怔,搁下笔不敢怠慢,匆匆跟随二人前去李玉真常住的杏园。 人到了地方,进屋见李玉真正坐在上首饮茶,身旁站了个上了年纪的掌教姑姑,瞧打扮是从宫里来的女使。 顾念小心地瞧了一眼,随即福身问安。 李玉真搁下茶盏,眉开眼笑:“好、好,快起来,赶紧坐吧。” 顾念谢过恩,自觉地坐在了右手边的圈椅里。 那女使打量她几眼,笑着道:“世子夫人倒是好学的,瞧这福身行礼的规矩学得有模有样,难得。” 李玉真打趣道:“当配吾儿。” 顾念只当二人真心夸奖,又低声谢过。 那女使原是太后宫中的掌教胡嬷嬷,今日特奉懿旨前来替新妇摸脉。 听她言语,这可是燕王都没有过的待遇,太后对谢砚的偏爱可见一斑。 顾念不明白摸脉的意思,之前也没有人教导过,这便懵懵懂懂地随胡掌教站起进到次间。 帘子放落,两名宫女候在一旁,胡掌教对她倒很和善。 顾念不解地站着,只顾对胡掌教浅笑。 胡掌教不忍笑意:“世子夫人,劳烦你在榻上躺好。” 顾念一怔,只得在她不容置疑的目光里慢慢躺下。 过了许久,众人从次间走出,顾念脸梢发红,这回才知晓摸脉原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婚事仓促,侯府来的媒人只顾婚仪六礼,先前并没有管事嬷嬷前来验身,这回胡掌教算是后补上。 顾念清白磊落,并不心虚,只是觉得事情突然没个准备。 她重新坐下,李玉真已叫人传了点心,“念儿,我也不知你的口味,就让厨房做了些滋味淡的,你先尝尝?” 顾念讶然地望向李玉真,她喊的竟是她的小名……长公主说话尾音上扬,透着轻快的意味,竟有丝似故去的养母董氏,顾念一时动容。 她抿了抿嘴,拿起一块白玉糕,轻轻咬了一口,糕点有些黏糊,入口清甜,还有一阵淡淡的花香。 李玉真见她喜欢,笑道:“咱们今后相处久了,我就能了解你的喜好。好吃便多吃些,今后想吃,也可吩咐厨房做了送去疏雨轩。” 顾念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泪来,怎也想不到李玉真对她竟这般亲热。 她埋头,不敢让人瞧出端倪,忙道:“谢过殿下。” 李玉真笑音明快:“傻孩子,你已改口了。” 顾念一怔,连忙喊了声母亲,李玉真心满意足地“哎”了一声。 她逐渐放下了紧绷的那根弦。 没料想原来公主也跟寻常人家的长辈一样,说话温柔,惯会关心小辈,也好奇她的过去,更乐意与她说些世家的八卦。 李玉真性格尤其好,顾念羡慕又向往,一时不由又想起谢砚,便暗叹他有双亲如此,难怪这般出类拔萃。 二人说了会儿话,李玉真忽然问:“少珩应是下午到京城,你知晓的吧?” 顾念一怔,抬头讶然地望向李玉真,“我、我不知……” 也正是当下,顾念意识到,原来谢砚在外公务也会派人修书报平安,只是,这点安心没有她的份。 李玉真蹙眉:“还是紫芜送来的书信,我倒以为先送去了疏雨轩,你看过才让她来回禀。” 顾念落寞地垂下了头,原来那封家书直接送到了紫芜手里。 她不免想到清心悄悄提醒,她在管家院里学礼时与不少丫鬟有来往,听她们说,紫芜本来在疏雨轩好好的,不知怎地被管家调拨去了账房。 当初传出来说也许是为晋姨娘做打算,她到了年纪,可求世子先收房,先学着打点家中的事务过后再抬位份。 只不过后来这事不知为何搁置了,到最后反而是顾念先嫁进门当上了少夫人。 顾念心底闷得慌,一时无言。 只听李玉真道:“无妨,你如今知晓也不迟。他这趟公差去得急时间紧,待他回来,你告诉他不必来问安,就在疏雨轩好好歇着。” 顾念低声答好。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玉真与胡掌教应当还有旁的事情要说,这便让顾念先退下,还说本打算留她一块儿午膳,今日作罢,来日方长。 顾念带着清心与李玉真别过,慢吞吞地回了疏雨轩。 人一走,胡掌教徐步上前,李玉真瞧了她一眼,无奈叹:“以我看,母后这多虑多疑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胡掌教没言语,李玉真继续道:“我瞧她面善,性子也乖顺,不是什么不规矩的心机之人,母后偏得让姑姑你再跑一趟。说说吧?我估摸着必然没什 14. 第 14 章 她来过?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吃午膳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她一心记着谢砚今日便要回府。 她不知他脚程快慢,也不知他到京城是先去宫里复命,还是直接回来疏雨轩? 心中有期盼后,那分分秒秒似乎被无限延长,她以往总觉得时间过得快,今日只觉度日如年。 顾念更不知晓,她对谢砚的这份牵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必然算不得熟人,就更谈不上是彼此交心的朋友。 于她来说,谢砚是遥不可及的天边星,可她莫名想要向他靠拢。 她在想,或许等到谢砚真正了解她的为人,知晓她也不是那么差,他是不是也会认为这门婚事没有想象中糟糕? 顾念正按着那本《小相山记》出神,那墨研开许久,可她迟迟没有动笔。 眼眸回转到谢砚那行注解上,心中忽而像被焰火烫了一下。 也正是此际,清心神神秘秘地摸进次间,低声道:“姑娘,小侯爷回来了!” 顾念的神思霎时回拢,她面露喜色,忙搁下笔站起身,忽而又一迟疑,他回来了,可是并没有回疏雨轩…… 这意味着,她并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见他。 清心走上前:“正听月梅说呢,她刚去库房领应季的果子,管事交代她给紫芜传话,说是小侯爷惯常吃的那几样都备好了,晚些差人送去书阁。” 顾念怔了怔,原来一回府没去杏园,倒直接回了书阁。 她想起李玉真对她的嘱咐,定下神思,这便有个顶好的由头去书阁见谢砚,还能不被人瞧出她其实期盼着谢砚回来。 她顿了顿步子,除去传话,她还想或许能与他多说会儿话,这便抓起案上的那本书,心怀忐忑地出了门。 她经过游廊,脚步轻快,畅想着一会儿要与如何谢砚开话头,闷头回忆着她看书以来的所感所想。 书阁就在前方。 她才停在廊下,就见紫芜拉上门走出来,她面上带笑,一回头瞧见了顾念,那笑凝在嘴角,有些发僵。 紫芜福身:“少夫人。” 顾念颔首,几步走上前,刚说了半句:“小侯爷他……” 紫芜忙皱了皱眉,抬起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公子一路奔波,马不停蹄连日赶回京城,这才刚刚歇下,少夫人动静轻些。” 顾念被说得脸色一滞,她何时喧哗吵闹过?笼共才叫了句小侯爷,怎被她说成好似有心作闹谢砚那般…… 她不好与紫芜起争端,只得说:“母亲让我来与小侯爷说一声,他今日不必去杏园问安。” 紫芜点点头:“有劳少夫人。” 顾念只觉这话听着古怪,还没回过味来,紫芜又问:“少夫人可还有事?” 她这才恍然大悟,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言语里明晃晃的是不欢迎她到书阁露脸。 顾念捏了捏手里的书,心中漫起一丝难堪。紫芜分明瞧见了她手里的书,她没法子又这样带回去,否则心中偷藏的企图便叫她彻底看穿。 顾念将书递了过去,“哦……我本还想将书还给小侯爷。” 紫芜一笑:“交给我吧,待公子醒来叫茶水,我会把书放回案上。” 顾念不想松手,却不得不看着紫芜把书抽走。 这一下再没多停留的理由,她轻声朝紫芜道谢,落寞地转身走回疏雨轩。 月梅刚巧洗好果子,正走过小院,远远便瞧见顾念一脸怏色。 她忙迎上前:“少夫人,您怎么啦?” 月梅本性不坏,与顾念相处一段日子后更放下成见,她与顾念的情分虽不及清心,可也明白一荣俱荣的浅显道理。 顾念享福,她才能连带沾光过好日子,由此姿态早已缓和,一心将顾念当疏雨轩的主母看待。 清心憋了一肚子气,由此一字不漏与月梅抱怨,最后不忘暗讽:“还真把自己当主子!” 月梅稍稍一怔,随即与二人走进屋里,压低声音道:“你可当心说是非!” 她警觉地朝身后望了眼,见没旁人,这才松了口气:“这些话可千万别给公子听了去,他忌讳着呢!” 顾念好奇地抬眸,只听月梅心有余悸道:“你先前去学礼不知道,那会儿月香还在院子里伺候,有日我俩在书阁归置,她一时说得忘形收不住话,正巧给公子听了去,当即罚她在小院跪了一宿,现如今被钱嬷嬷拨去后院做浣洗婢子……” 清心“哇”了一声,也生出了一丝后怕,忙又问缘由,月梅一时嘴快,交代了几句,俱是与顾念相关的促狭话。 顾念闻言却是一怔,心中升起丝丝暖意,没想到,原来谢砚也是维护她的…… 原先紫芜给她的憋闷和委屈刹那间荡然无存,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能这样被人轻易左右,一时天晴一时雨,可总归到现在,她满满甜心蜜意。 两个丫鬟说着话便被钱嬷嬷叫了出去,也正是这个当口,月梅回头瞧了一眼,低声道:“月香被罚后,就换了这位紫芜姐姐到书阁伺候……她本就是公子身边的旧人,你肯定知晓,外头还传今后会抬她当姨娘。” 她顿了顿,“这话我不便当着少夫人的面说,总之无风不起浪,咱们做小的还是当心点,万一她日后真被公子收房,你我免不了要在跟前伺候。” 清心很是不忿,可转头已见钱嬷嬷等在面前,这便把抱怨吞进了肚子里,暗道还是得找机会提醒顾念。 …… 谢砚在书阁的矮榻上眯了一会儿,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他一向觉少,因自小修习内功精力充沛,稍稍假寐便又意气十足。 紫芜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那西斜的日光投在谢砚半边身子上,他的肩头搭着外衫,斜倚着引枕,长指如玉,徐徐翻书。 那暖澄澄的光给他画出了一道晕影,他脸上的神色很淡,察觉有人进屋头也不抬。 紫芜安静地垂手站在一旁,不敢贸然开口。 谢砚低声道:“换热茶。” 书又翻过一页,簌簌声在安静的书阁格外明显,紫芜心中悸动,忙端了小案边的白瓷壶匆匆离去。 她捧着一套新茶具走上前,搁在案上,这回便站得离谢砚近了许多。 悄没声地扫了眼谢砚手里的书,这回不是兵法,书名《大帆》,讲的是天下四海各地建筑船只的妙法和克用,记录十分详尽,几乎落地则即用。 紫芜以前家底好,也认过字,后来家道中落才入侯府为婢。她心气高,但头脑活泛,能被拨到疏雨轩伺候谢砚是殊荣,她一向很会为自己谋前程。 她知晓自己没资格也没机会当主母,日后到了年岁以高位婢女的身份从侯府出去,倒也能嫁个好人家,今后必定衣食无忧。 只是她不甘心,哪怕在侯府当不上主母,可若能被谢砚收房当个侧室,如此也算半个主子。更何况谢砚品貌一 15. 第 15 章 是,夫君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吓得登时站起身,她喜出望外地看着谢砚,脸上的笑已然藏不住。 “小、小侯爷,你歇好了么?”她从书案后绕出来,走到谢砚面前,又犹疑着拉开了些距离,这便停下步子。 谢砚身姿高大,几乎将她完全遮挡,哪怕他今日只作寻常公子打扮,轻罗绸缎神姿潇洒,可他们站在一处身形差异仍很大。 他垂眸打量,她有一侧脸颊因压在臂弯里稍稍泛红,鬓边的碎发贴在下巴上,勾了一丝留在嘴边。 他忽然想伸手帮她摘下那缕青丝,五指在身后稍稍一紧,最后还是忍下了这份冲动。 谢砚道:“看书犯懒不如不看。” 顾念一怔,忙解释:“不是的!” 可一句否认过后,她又不知道还能再如何辩驳,她在案上压着书睡过去是事实,还正好被他“人赃并获”,再狡辩显得心虚而狡猾。 她只得说:“我下次不会了……” 谢砚轻哼一声,瞥了眼那本《大帆》上册,转身坐上软榻。 月梅应时端来了热茶,她默默将杯盏摆在小案,随后静静垂手候在屏风旁。 谢砚慢饮一口,“说说都看出些什么?” 顾念面上转喜,忙随他一同坐下,两只手攀着小案的边沿,半个身子朝他那边倾斜,姿态很是讨好。 “这本还没看完呢!有些地方实在晦涩,许是我见识仍太少了不能尽明。但《小相山记》倒是仔细读过了,小侯爷笔注详尽,通读下来趣味横生,一点儿不乏味,我也学到很多。” 他端着茶盏,听她连珠炮似得夸赞,长指搓磨着杯沿,垂眸没说话。 顾念仍在滔滔不绝:“那位端王爷真是位雄才伟略的大人物,他出身那样高,却愿意耗费几年时间游历天下,了解百姓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所以他继位后才开创盛世,更有仁德贤明的美誉。” “还有,我看完苍雪篇,留意到小侯爷的笔注……雪光能照亮整片天,我在想那会是怎样的奇观呢?我去的地方不多,但以前时常会到京都城外的不留山纳凉,那儿风光也是很好的,只不过与端王爷前去的小相山应当还是有天壤之别……” 谢砚抬眸看向她,美人笑靥深深,如花柔美,嘴角弯弯露出几颗像珍珠似得小牙,明眸皓齿,朱唇娇靥,当真如珠似玉。 一时肯定,她的确认真读过《小相山记》。 他眸色深然,顾念忽然止了话,以为自己言多失态。 谢砚淡淡道:“改口吧。” 顾念怔了怔,朱唇轻启,拘谨地舔了舔下唇,那秀巧的舌尖于唇脂下一闪而过,尤像灵蛇,勾人摄魄。 她音色微小:“是,夫君。” 谢砚眼眸微敛,长睫一颤,微不可察,低头默默饮茶。 说话的功夫,钱嬷嬷带来婢女传膳,二人出到正堂落座,菜品依然新鲜,又是顾念没见过也没尝过的新花样。 只是今夜桌上多了壶温酿,钱嬷嬷说拿来配那道六月黄滋味最足,蟹和酒都是太后赏赐,她老人家得知谢砚今日回京,特命人快马送来侯府。 说着话,她主动给二人 16. 第 16 章 动作急迫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一室阒静,顾念甚至听见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她转过身,木然望着谢砚,他已提步朝她走来。 一道影子投下,将她整个人遮挡住,顾念仰起头望着谢砚,他目光迷离,脸色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隐忍。 她音色弥弥:“夫君。” 胭脂擦去后,她的唇上覆了一层蜜脂,遇热化开,在灯下莹亮丰润。谢砚只觉喉|头干|涩,他抬手,忽而托起她的下巴,他慢慢俯身,顾念被一点一点压向身后的妆台。 清瘦的背轻轻磕在木头上,不疼,有些硌人,顾念微微拧起眉。 那透着光泽的双唇像是妖精施下的迷咒,谢砚喉结轻滚,最后又凑近了些,兰香扑鼻,温热的气息勾连着他的神思,逐渐占据最后的理智。 他本想浅尝,可微凉的唇贴上那片柔软,他忍不住想要得更多一点。 他咬着她的唇角,碾|磨、游离,他的掌穿过她柔顺的发丝,托着她的脑袋,落下的是一道道温柔而克制的吻。 顾念在轻轻颤抖,心跳急切,像是要窒息那般,可明明他也在轻颤。 谢砚对于很多事都无师自通,正如当下,他在学着占有。 势如破竹那般闯入了一腔温热|湿|濡,顾念低低|吟,因舌尖被咬疼了些,他又收了些力,这个吻静长缠绵。 顾念身软如水,胸|口剧烈起伏着,双臂无力地垂落,谢砚将她横月要抱起。 天地换了模样,他们倒在绸被上,谢砚目光灼灼,呼吸深重,吻又落了下来。 顾念面颊绯热,一时忍不住低.喘,抬手搭在他的肩头,终于在心底冒起一丝自然而来的惧意。 一声声地呐呐:“夫君……” 谢砚沉息,眸色如打翻的墨,动作急迫,甚至有些霸道,他气息不稳,欲意熏心,再次咬住她的唇。 顾念觉得自己若池中浮萍,飘飘荡荡、摇摇晃晃,身软意沉,不应有的热与燥,最后被一点点抚平、填满。 她闻见了很清晰的松竹淡香,是谢砚身上独有的气味,此刻跟她融为了一体,像是谢砚紧紧拥抱着她那般,她被这道香气完全占有了,屋外月色撩人,透进来一道浅浅的光,照在那飘摆的床幔上,春色藏不住。 顾念目眩神迷,意识浮浮沉沉,这一夜似没有尽头,云不销雨未霁,她无助地啜泣、低喊,咿咿呀呀,词不成句。 最后累得毫无知觉,不知天是天,月是月,晨曦总算漏了出来。 顾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床幔没拉紧,她脸朝外,见着点点日光爬上床脚。 乌发散在身前,紧实的臂膀搂着她,大掌落下正按在被角,她的耳后有沉缓的呼吸声,洒落的气息温热绵长,她口干舌燥。 她不敢动弹,怕惊扰谢砚的美梦,可身子不过稍稍一颤,环抱着她的长臂已轻轻揭起。 顾念身姿僵硬地窝在被褥里,耳边的长发覆盖了大半张脸。 谢砚已经醒了。 他松开大掌,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顾念察觉腰间一凉,他已披衣坐起,敞着两襟,像是在回味着什么事物,一时无话。 顾念也不敢继续赖在床上,忙撑臂侧着身子坐好,她没摸着衣裳,只得拉起绸被,整个人蜷坐着,小心翼翼地抬眸瞧向谢砚,也不知为何这般心虚。 他们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么…… 谢砚却是神色如常,他已坐到床边,徐然系上衣带,这便站起。 他一离开床榻,两人都瞧见了那件被扔在床尾的藕色里衣,顾念脸一红,挪着身子想去够衣带。 绸被凌乱,淡色褥子上隐有点点暗红,正落在最深的褶皱中,妖异而暧昧。 她不曾留意,谢砚却瞧了个分明。 顾念白皙的肩落在绸被外头,谢砚长睫微压,指间似乎还留着那滑腻如脂的触感,他喉结轻滚,俯身替她拾起递了过去。 顾念垂眸,瞧见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勾着自己的衣裳,不知为何竟瞧出一丝暧昧。她脸一红,埋着头轻声谢过,动作迟缓,一时竟使不上力。 谢砚静静看着她的小动作,眸色稍沉,视线下落,又见到细长的锁骨下那粒秀巧淡红,美人痣烙印在一片雪白之中,清纯里便透了异样的媚色。 他沉息,忽觉荒唐,再不待顾念犹疑,他已揭过架子上宽松的外衫,大步流星离开了内室。 月梅和清心刚巧端来温水,忙福身行礼,谢砚目不斜视地越过二人。 他踏出小院走上游廊,晨风拂面,他忽而顿了顿步子。 他怎会一时意乱情迷,昨夜便在疏雨轩留宿?这女人的手段他一直清楚得很, 17. 第 17 章 你真是好手……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月梅和清心过了一阵子才进到内室,入眼便见着一床狼藉。 她们昨夜已知晓两人有番缠绵,现下亲眼所见还是暗暗感叹,但谁也不敢流露出别的神色,只顾埋头收拾。 月梅走上前,只见顾念脸色透白,神姿慢倦,眉眼间添了丝丝缕缕的妩媚,那一拢青丝团在身前,黑与白的极致却放大了她的美貌。 娇儿无力,连心衣的系带也捉不稳似得,月梅忙接过顾念手里的带子,让她轻轻侧过身。 月梅垂眸,脸一红。 纤白的腰肢上留着深深浅浅的指印,像是开在细腰上的海|棠,她如若不知,忙将心衣拉好,自身后一瞥,又见锁骨之下也是旖旎一片,不由暗叹所谓清心寡欲的小侯爷也有今日……男人都不过口是心非。 可月梅自认这是好事,主子感情渐浓,顾念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们做下人的也有好日子。 顾念穿好里衣,这才手软足轻地落床,身上的不适仍未散去。 昨夜是颠倒而狂致的,谢砚毫无节制,她堪堪回想起一点便能羞红脸,这份羞怯还带着些甜意,她想,他们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 清心将她带到镜前洗漱梳妆,月梅打趣:“今日着桃花妆,胭脂也用艳丽些的颜色,少夫人本就该显眼些。” 顾念有些难为情,她抬眸望向铜镜,一闪而过却是昨夜她被谢砚压在妆台前,他双眸欲色浓稠,像要吞没沉夜。 她心神一荡,忽而道:“夫君去哪儿了?” 月梅顺口说:“早晨瞧见公子往书阁去了,兴许在那儿更衣再回来用膳。” 顾念点点头,继续安静梳妆。 今日归宁,她穿素了显得婆家苛待,可打扮太艳又恐过犹不及,惹人话柄。 最后选了件彤色小襦配翡翠撒花裙,肩口搭了透纱豆绿披帛,如此庄重又不失俏皮,更衬她肤白胜雪,俏脸含春。 不久后,钱嬷嬷带着婢女来传早膳,紫芜也跟着进了趟内室,她与顾念福身见礼,过又再随众人离去。 彼时顾念在镜前点花钿,头目不得摇晃,由此并没仔细留意她们的动作。 等到一切安顿妥当,她走出正厅,却迟迟不见谢砚回来。 她怕误了时辰,实则心底也想再与谢砚靠近些,二人的关系能再亲密些,这便觉得由头正好,不必喊婢女传话,她可独自前去书阁寻他。 一条游廊都嫌长,顾念轻步往前,抬眸便见紫芜候在门外。 她察觉顾念进了小院,忙步下石阶迎来:“少夫人,公子正忙着。” 顾念怔了怔,只说:“劳烦紫芜姐姐跟夫君说一声,我在院子等。” 紫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中觉得有些古怪。顾念从来脾性绵软,倒难得见她如此执拗。 说到底二人仍是主仆关系,她挤出一丝笑,有些不情愿地福了福身,这便敲门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紫芜面色黯然地推开门,这会儿半点规矩也没了,只远远望着顾念道:“少夫人请进。” 顾念眉眼含笑地点了点头,得了准允,心中更觉甜蜜非常。 她进到屋里,便见谢砚早已洗漱更衣,眼下正坐在案前饮茶。 紫芜只得安分地候在一旁,垂下眸子,旁人见不得她目光闪烁。 她知晓谢砚昨夜宿在疏雨轩,今早入得室内见了那片凌乱,便更加明了这场旖旎浓烈,二人必然同床共枕好一番缠绵。 她瞧见钱嬷嬷收走了那方喜帕,还特地吩咐清心记着清倒香灰,这便留了个心眼。她自认所作一切不过为公子好,若他只是被那狐媚子算计,就该早些看清顾念的嘴脸。 她自觉有理,她只是将所见事实于公子面前陈述,算不得挑拨唆摆。 紫芜轻轻捏着手指,心中那阵忐忑逐渐消弭。 顾念好一会儿没说话,待谢砚饮过几口茶,这才道:“夫君,早膳已经传到疏雨轩了。” 谢砚搁下茶盏,目光扫过顾念的脸,扬了扬下巴让她坐下。 紫芜见状要上前看茶,不料谢砚冷道:“下去。” 她错愕万分,只得低声称诺,有些不甘愿地退到门外。 顾念好奇地望着谢砚,他却别过视线,忽而取了一樽香炉搁在案上。顾念瞧了一眼,与摆在疏雨轩床头的那樽极为相似,一时不解。 谢砚淡声道:“昨日去了母亲那儿?” 顾念点头,嘴角弯弯牵起一丝笑,刚打算开口。 谢砚忽然沉声:“你跟她说了什么?昨夜你给我用了什么?” 顾念本还满心欢喜地想要与谢砚分享趣事,她闻言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她抬眸看向谢砚,能清楚地瞧见他满脸冷淡和厌恶,一如当初在万花宴分别那日。 昨夜所有的温柔美意在这刹荡然无存。 她错愕不已,“夫君,你、你在说什么?” 谢砚大掌一挥,那炉子倾斜,里头的香灰残渣倒在案上。 顾念瞧见灰屑中有几段未燃尽的檀色香根,是她惯常会用的安神药引香,乃由药铺相熟郎中自制而成。 谢砚冷冷拂她一眼,“你真是好手段。” 他方才听过紫芜交代,得知顾念昨日去了趟杏园,过后,钱嬷嬷也被传见。 经此,昨夜他们便意乱情迷地睡在一起,其中唯一的不同,便是清心在入夜后点起的那支香引。 种种蛛丝马迹,他认定是她在暗中搞鬼,趁他不在侯府特地跑到长公主面前诉苦,得了长辈垂怜默许便再无后顾之忧,如此好使出些下作手段。 顾念下意识摇头否认,阵阵屈辱涌上心间,“夫君,不是的,我没有……” 谢砚打断她:“这香来历不明,不是侯府的东西,你不必再嘴硬。从万花宴那日起,我就该知晓你的为人。” 顾念诧然失色,咬着下唇,屈辱的泪又要夺眶而出,她直视着谢砚,他满脸冷淡之色,甚至没正眼瞧她。 “夫君,那是安神香,里头只加了几味寻常的药,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砚抬指捏起一截断香,冷道:“我自会查清楚,若你行德有失,你知晓会是什么结果。” 谢砚轻易对她盖棺定论,顾念张了张嘴,再无力回驳。 她心底微微泛疼,无从解释,好似不管怎么澄清都是徒劳,他已认定她的为人,更不信她没有不择手段达到某些目的。 什么目的……她是想与他好好做夫妻,可也不至于着急献身自贬。昨夜难道不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么?她以为他也是这样想。 她定下神思,声音竟在发颤:“好,我等夫君查清楚。” 谢砚蹙眉,倒没意料她会这样温顺地认下。 顾念忽然问:“ 第 18 章 《昏嫁》全本免费阅读 顾念本来情绪低落,在堂前坐着并不言语。 可很快地,那阵憋闷逐渐散去。谢砚实在给足她脸面,也因生在世家从来礼数周到,他对待王姨娘的姿态滴水不漏,十足是好女婿的模样。 顾念心底讶然,悄悄望着谢砚与王姨娘周旋,不免心间动容。 哪怕他们今早起了冲突,他无端指责她莫须有的过错,可在外他仍愿意给台阶。 王姨娘被谢砚逗得眉开眼笑,一面叹,一面恨,这等好事怎么就落在了顾念手里? 这个不清不白的野孩子,假模假式的顾家二姑娘,实在可恨! 董氏当初怕顾念心中生分,对外绝不松口,坚称她为亲生女,由此外人并不知晓真相如何。 要不是董氏当初病重神志不清,临终前错口说出旧事,否则她至今仍被蒙在鼓里。想想也是,顾念生得太过出挑,与父母的模样并不相似,又怎会是顾家的种? 王姨娘暂按遐思,悄悄朝顾雪凝打眼色,她心领神会,亲自端茶上前,福身巧笑盈盈:“姐夫,我替你换杯热茶。” 她今日打扮可谓隆重,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她新婚归宁。 顾雪凝垂首低眉,五指纤纤,低低喊一声姐夫,羞怯恰到好处。 若不是谢砚早撞破她与顾明章的勾当,只怕难免被她给骗去。 他不由暗想,这对姐妹模样虽不相似,可装乖讨好的本事倒如出一辙。 谢砚稍稍勾唇:“有劳。” 王姨娘适时道:“雪儿性子温敛,向来怕见生,今日得见小侯爷难免局促,让贵人见笑。” 谢砚:“我瞧她很懂规矩,姨娘教养有方。” 顾念忍不住抿了抿唇,一想到还得熬许久,心中颇感不自在。 王姨娘“哎哟”一声掩嘴笑:“也是小侯爷抬举看得起,她呀……比不得念姐儿有能耐,雪儿顽劣,只识读书学琴,间中还认了位抚琴的老先生,玩儿似得修习几年,也就只有一手绣活看得过眼。” 她这番明贬暗褒,又拉了顾念作比照,话语间无不是揶揄顾念在外抛头露面不识大体,顾雪凝与她并不相同。 顾念颇感不忿,不是她不愿念书,也更非她贪财要去药铺学做生意,王姨娘一番颠倒黑白,只是欺负她没法儿开口回驳。 她本就高攀了谢砚,而今又被长辈这样贬低,夫家最后会如何看她?王姨娘半点也没打算为她考量。 自然,顾念也不敢奢望二房会盼着她好。 顾雪凝也柔声道:“我比不得姐姐聪明,不能守在铺子里打点一二。我平日应塾,跟在先生身边念过一些书,勉强识字罢了,诗画琴艺也只懂些皮毛。” 她这番话便更加过态,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样低,若她只是勉强识字,那顾念岂不成大字未识的愚昧村妇? 顾念僵笑着,伸手去够茶盏,想掩盖当下的坐立不安。 谁料谢砚淡淡道:“你姐姐这几日在侯府已看过几本书,还写了些笔注,倒是十分谦虚好学,的确比你聪明许多。” 顾念的手悬在半空,像是错听了那般,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谢砚,头上的步摇随之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他竟在王姨娘面前维护她? “多看书是好事,看过后能真正领悟书中所写方是正统,否则的确只算得上识字而已。” 他徐然举杯饮了口热茶,落掌的间隙,他垂眸与顾念目光相对,过后面无异色地挪开。 顾念错愕不已,若说先前也许是她误解,可谢砚方才说的那句话便是明白了当地在拆二房的台。 王姨娘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只得尴尬地陪着笑,又顺着话口夸了顾念几句,一时不好再贪进。 顾雪凝受此屈辱,差些失态,忙规矩地退到了一旁,再不上前招惹谢砚。 王姨娘于此际方知,先前谢砚有礼有节不过出于场面,他实则不好糊弄,与顾明章平日巴结的那帮世家子弟截然不同。 谢砚自然有这个底气拆台,他骂人于无形,还让对方毫无还手的胆量。 顾明章原先只在旁饮茶附和,并不多言,见状总算开口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哪分得这样清?要我说,两位妹妹各有所长,都是妙人。” 谢砚闻言蹙眉,目光扫向顾明章,只觉他满是轻佻浪荡之气,更从未听谁这般形容自家女眷。 王姨娘忙附和:“对,对!姐妹间各有相似,也有不同。” 谢砚强忍住冷笑的冲动,敷衍地挑起唇角露个姿态,再不搭话。 心中只叹,顾家一众果真都不上台面,相较之下,顾念居然算是个正常人。 觑看间又说了会儿话,厨间已备好饭菜。 顾家虽比下有余,可比普通富庶人家也差了一大截。 正堂隔出次间,三餐全家在此同坐。 好不容易都落座安定,谢砚一眼扫去,只觉顾家倒很舍得。 这顿饭菜品用料金贵,不是寻常百姓花销得起的品类,只是谢砚自小吃穿用度都堪比宫中皇子,山珍海味吃到厌了,一口下去便知材料优劣。 这桌菜若是只看不吃的确很有排场,可懂行的人吃进肚里,便知这些东西也只能撑撑场面而已。 谢砚没什么胃口,顾念默默坐在他身旁扒拉几片脆藕,看来也恨不得早些离席。 他看了顾念一眼,心如明镜。 王姨娘的算盘他清楚得很,急急忙忙推顾雪凝出来,说上一堆好话,无非还是存着攀附的心思。 他成婚前也大概听了些顾家家事,知晓顾念并非二房所出,亲生父母早已离世。 只是今日一见,不论最初装出来多么亲热关切,坐下说几句话就露了狐狸尾巴。 顾念与这位姨娘的关系应当并不算好。 只是究竟有多坏,他并不好奇,也没打算深究。 席间王姨娘不断布让,顾明章还喊人温了酒端上桌,几杯下肚秉性暴露无遗。 顾念乍听两句,顾明章竟敢邀谢砚一同去喝花酒,几句浮词浪语令她心惊胆战,忙小心翼翼地望向谢砚。 却见他神色如常,三两句退了请,又说公务在身不便饮酒,改日再聚,顾明章讪讪不言,不知会否将此话当真。 一顿饭总算吃完,按规矩,新妇归宁应当留宿娘家,可谢砚一早便拿了皇命当借口,说是圣上催得急,须得尽快入宫复命。 王姨娘知晓他看似云淡风轻有礼有节,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狠厉脾性,她自然不敢开口留人,只连连说好女婿多些来往。 顾明章两颊酡红已有醉意,竟一时失言:“妹夫郎,他日楚王殿下花楼宴请,你我不若同去尽兴!” 谢砚当即变了脸色,只敛眸淡笑,不作回应。 他忍着最后的耐性辞别顾家一众,朝秦仲文使了个眼色,二人徐徐朝大门走去。 顾念管不得规矩,也快声与二房道别,提裙快步跟上。 秦仲文早已意会退到一旁。 顾念道:“夫君,我同你一齐回去。” 谢砚蹙眉看着她,“你许久没回来,可以在家中多陪陪亲人,”顿了顿,又道,“我不回侯府。” 顾念避而不答,只说:“好,那我去趟药铺,忙完自作打算。” 像是怕谢砚不许,她立刻补了一句:“你说过,归宁后我便能回药铺做事。” 谢砚无话可说,本还怀疑她好似不愿在家中久留,可她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懒于计较。 他稍稍颔首,接过秦仲文递来的缰绳,飞身上马急急拍鞭而去,再没与她多说半个字。 谢砚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外,清心这才不满道:“姑娘,你听听姨娘都在说什么?在小侯爷跟前那样说你,抬举雪姑娘,连我都觉得丢人!” 她嘟囔着,跟上顾念的步子朝榆林街的方向走。 顾念只道:“随她去吧,夫君不也没说什么?” 她不得不承认,哪怕今早的争吵再令人委屈难过,可方才谢砚的一番话却抚平了她所有的不甘,他好似也没有想过要在人前令她难堪,甚至还会替她出头…… 她一时想不通。 清心忽然问:“姑娘,你早晨去书阁喊小侯爷用膳,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正巧好奇,二人出门前气氛古怪,尤其顾念,方才还像霜打嫩叶那般没了生气,如今却好似雨过天晴露了丝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