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成了我老婆》 1、观察龙傲天 楚岭看着对面的医生,再次开口:“你是说我身体的一切指标都正常?” 医生也打量着对面的男人,面容英俊,神情平静,西装妥帖地穿在身上,手腕抬起时腕表轻轻滑动,深色表盘内的钻石在一瞬间折出细碎的光芒。 典型的精英打扮,注重效率时间,从不为小事烦忧,但看重身体健康。 医生脸上露出笑意:“当然。”他手掌覆在一张报告上:“无论是从临床诊断还是量表评估上看,楚先生的一切指标都正常。”他抬头发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额头上,下意识地摸了摸,接着道:“mri结果也显示,大脑未见异常。” 医生笃定地下结论:“楚先生您非常健康,您所说的幻听可能是由于缺乏睡眠或者压力大引起的,您可以定期咨询心理医生或者服用一些抗焦虑药物。” 【宿主,我也检测出来您非常健康呦~】 一个白色的小球在前方浮动,几扇白色翅膀合拢又收起,后来仿佛是扑腾累了,收拢翅膀落在医生额头上,来回打着转发着闪耀七彩光芒,照得医生头发五彩斑斓。 真不知道医生看到这副样子,还能不能笃定说自己是失眠或者压力大。 楚岭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平声开口:“好,我知道了,谢谢大夫。”他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 医生站起来,将人送到门口:“楚总慢走。”他叮嘱:“要注意休息,尽量劳逸结合。” 楚岭颔首,谢过之后转身离开。 【宿主,我是龙傲天观察系统037,将会再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借助您来观察这个位面的天之骄子。】 【宿主,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对您身体造成影响。】 【宿主,您是综合测定下我们选中的最适合的观察者,等任务完成之后,我们还会对您赠送相应的奖励呦~】 脑海中的电子音不断响起,楚岭神情未变,坐上车对着司机说回公司。 司机瞥了一眼镜子,后座上的男人正像往常一样养神,这是对方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等到了公司后立马会处理事物解决各项问题。 而司机不知道的是,楚岭已经在脑海中商谈了。 【037你好,我是楚岭。】 【宿主,我知道呦~】它身后翅膀扑腾着,带着微微淡粉色,像是很欢快。 一个高度拟人化的产物,精准把握情绪做出反应,具有信息收集能力和下达任务能力。 在脑海中下了初次定义后,楚岭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很荣幸能见到你,我也对贵司开口的天之骄子有兴趣。】 【但很抱歉,我事务缠身,还希望你再去寻找合适的人选。】 楚岭补充:【如果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会尽绵薄之力。】 先开口寒暄,再摆出困难,最后画大饼。 典型的推脱之词。 系统沉默了。 它脑海里没有这些人际交往中潜规则,它搜寻了一阵后,有些为难地开口:【可是.......我不能再寻找别的人了。】 系统声音低了下去:【我没有积分,也没有能量,更没有权限。】 楚岭:...... 他双手交叉,重新直起腰背,【你说的奖励是什么?】 系统这次答得飞快:【宿主可以许下一个愿望。】 楚岭唇角掀起细小弧度,眉峰微微向下,【众人许愿无非是有所求,钱我并不缺,权利我也有,至于名誉地位健康一类.......】他一停,接着道:【以我目前的状况,也不需要靠许愿得到。】 楚岭收敛了笑意,语气冷静客观:【我们这项合作,你给出的条件都不能让我满意。】 系统陷入了沉默。 他飞到楚岭对面,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车流滚滚,天桥上的汽车像是肥硕又缓慢的玩具,行道树的阴影投到车窗上又飞速被甩开。 它弱弱开口:【但是,你没办法终止这项合作。】系统扇了扇翅膀:【我解绑不了你,你也没办法甩开我。】 楚岭眼睛骤然睁开,视线锁住系统。 非常精准的认知,这项合作他没办法单方面终止。 摆在他面前两个选择,要不进行观察,要不被这个系统纠缠,时刻骚扰着。 前路不通,只能走下去。 系统觉得对方的目光像是天幕上划过的冷白闪电,锐利而深沉。它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楚岭的声音:【观察的对象是谁?】 系统飞快调出页面:【唐开灼,娱乐圈影帝。】 楚岭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向助理发了邮件让他联系唐开灼经纪人。 车到公司楼下,楚岭回到办公室时,桌子上放了一些文件,下午时分,助理敲门走了进来。 刘助理今年三十三,之前是业务部门骨干,近两年才跟在楚岭身边,像隆盛这种集团,他年纪轻轻成为总助,干上几年后就能去地方分公司当经理。 刘助理也知道自己是心腹,这两年越发勤恳,之前楚岭成总裁的时候,公司一部分人说太年轻,股东董事明里暗里从他这打探,刘助理硬是嘴严的像蚌壳,撬不出一句话。 他想到楚岭让自己联系的事情,开口道:“楚总,我已经联系到了唐影帝的经纪人。” 刘助理道:“那边说是谈合作的话,最近档期可能排不开,唐影帝之前接了一个奢侈品代言,按照合同,最近几年都不会再接代言广告。” 而且......刘助理脑子转了一圈,隆盛做投资,无论是最近的几项业务还是旗下子公司,似乎都没有需要明星代言的地方。 楚岭按了按眉心:“不是代言,是私事。” 刘助理一愣,目光惊讶地看向楚岭,这位年轻的总裁不过二十七,跟在他身边两年,对方周围不乏有暗送秋波的人,也有好事者给撮合姻缘,但无一例外统一被拒,现在看来,莫非是不够合眼缘? 楚岭长时间工作有些疲惫,他闭着眼睛揉额角,言简意赅地吩咐:“不牵扯到公司的事,是我个人原因需要和唐影帝接触一段时间。” “只要对方同意,后续一切酬劳都可谈。” 楚岭只想赶紧完成观察任务,然后让那只系统不要再在他眼前乱晃。 刘助理目光变得复杂,金融圈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不是什么稀罕事,圈内也不乏有人包/养爱豆明星,但没想到自家克己复礼的总裁居然也如此。 甚至,包养的对象也是个男人...... 他此时无比庆幸对方此刻闭着眼睛,不然他不一定能收敛好神情。 刘助理抱着一丝丝希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会尽快将您的意思转告。”他迟疑开口:“只是唐影帝个性比较突出......” 唐开灼个性有多突出呢,连他这个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知道名字,这位以‘娱乐圈最后活人’出圈,时不时因为各种黑料上热搜,黑粉都骂累了。 楚岭睁开眼,平铺直叙:“不惜一切代价。” 刘助理:“......我明白了。” 看着刘助理出去,系统飞到楚岭面前,【宿主,您愿意就好。】如果它的这位宿主不愿意观察,它就只能干耗着,等待能量用尽堕入黑暗。 楚岭无视对方的话语,打开电脑,【这是我拟的方案。】 系统看去,文档包括表格,最上面是生理层次,归属需要和自我实现几个大字。 接着在大字后面跟着括号,进一步细化情绪、性格、偏好、情感归属、自我创造等。 接着还再延伸,像是大树枝干,系统甚至还看到了衣食住行各种喜好。 系统看得晕乎乎,楚岭在一边翻页,【细枝末节可以修改。】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滑到最后【看补充协议。】 系统飞在电脑前看去,几行字映入眼帘。 1、可能采用刺激——反应的手段来某些目的。 2、观察期间尽量保持客观。 3、权利内承担相应责任, 4、对观察结果提供合理保证非绝对保证。 楚岭见系统看完后开口:【如果无异议,我们执行。】 系统身后几对翅膀胡乱地扇动起来,它瞧着文档里密密麻麻的字体差点死机,忙道【执行执行。】 楚岭露出一丝笑意,他关闭文档淡淡地想,按照目前这个方案,三个月月之内就可以完成。 现在只剩刘助理和唐开灼沟通进度了。 事实证明,刘助理不负所托,已经把话传到了。 * 经纪人无奈地看着眼前靠躺椅上的男人:“祖宗,有人找你,说是私事需要见一面。” 唐开灼穿着一件睡衣,领口开得极低,他头发乱糟连眼睛都没睁开:“推了。” 经纪人为难道:“要是能推掉我早就给你推了。” 见唐开灼睁眼睨来,经纪人解释:“对方是隆盛的总裁,现在让身边助理递话,说是私事要和你见上一面。” 唐开灼能混到今天是见惯了腌臜事,神情有些嘲讽:“拉皮条?” 经纪人沉默了,因为他也隐约感觉到对方流露出来的态度,眼见唐开灼不愉快,他道:“见一面说清楚,不然以后被缠上,更不好交代。” 这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以往是他直接拒绝,久而久之也没人骚扰唐开灼了。 一是唐开灼自己咖位越来越大,二来说实话,娱乐圈最不缺人,可心的善解人意的,别说什么拒绝潜规则,多的是人愿意被潜都找不到金主。 唐开灼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后低骂了一声。 见面的地点选在茶室,只有四人。 楚岭到的时候对面已经坐下,他视线在男人身上掠过,又蜻蜓点水一般移开。 和时下娱乐圈常见俊逸的玉相不同,男人生得一张金相浓颜,五官立体,唇珠明显,眼睛带着灼灼亮意,很有辨识度的一张脸,此时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桌子底下,肩胛放松腰背靠后,两腿分开,鞋侧还隐约见泥。 很漫不经心的态度,随意到连足下鞋子都没有打理。 这就是唐开灼,系统口中的天之骄子,把倨傲写在了脸上。 唐开灼也打量了楚岭一眼,对方面容比他想象中年轻,气质却沉郁深邃。 楚岭淡淡开口:“你好,唐影帝。” 唐开灼懒洋洋地搭腔:“你好,楚总裁。” 楚岭单刀直入:“我的助理已经说明了来意,这是我们拟出的合同。” 刘秘书将拟好的合同递到唐开灼面前,唐开灼随手抛给经纪人,抬起眼皮道:“你念,我不爱看合同。” 楚岭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经纪人神情诧异地接过,念出声来:“由于私事需要与乙方唐开灼接触,两人在同一范围内生活。” 经纪人心中一凛,几乎下意识地看自家影帝神色,果然看到对方神色已经发生变化。 刘助理道:“请放心,我们会做好保密工作,也会请专业团队来应对可能出现的舆论危机。” 经纪人见唐开灼没说话,硬着头皮继续:“接触频率一周一次,每次三小时,持续六个月。” 刘助理道:“具体接触时间会提前通知,这个也是可以协商。” 经纪人脸色已经古怪起来,娱乐圈不乏阴私事,他当然也见过一些包/养合约,但连频率次数都写得这么清楚,绝无仅有。 经纪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唐开灼,发现对方胸膛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怒意,而对面男人连神情都没有波动。 楚岭自然也觉察到唐开灼的怒意,他却没有任何深究的欲/望,如果可以的话,他连唐开灼见都不会见。 四周安静,瓷壶里茶香氤氲,隐隐可见白色雾气飘到上空,空气中只有经纪人翻页的细微声响。 经纪人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几行字后还是念了出来:“甲方楚岭将为唐开灼提供能力之内所有资源,负责声誉在内的一切损失。” 空气似乎在收紧,谁都没有开口,刘助理见楚总一直沉默,想到了对方说的不惜一切代价,便咬牙打破寂静:“包括房产,游艇、股票还有日后的影视资源。” 他话音落下,就看到自家总裁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底滑出一分讶色。 楚岭知道这次刘助理传到的话语绝对产生偏差。 果然,下一瞬,对面的男人抬起眼:“楚总。”他锐利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嘲讽,脸庞上玩味与傲慢夹杂在一起:“你想包养我?” 楚岭:...... 2、是你粉丝 对面男人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神情似笑非笑,从姿态都神情都充满了桀骜意味。 楚岭心说,终于明白刘助理口中的个性是什么意思了。 不愿伪装,不善察言观色,把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心中微晒,拿出自己手里的那份合同,慢条斯理地开口:“唐影帝误会了。” 楚岭手掌触到纸张中间,轻轻用力,几页薄薄的纸发出脆弱地呻、吟,原本拟好的合同被他随意处置:“不是包养。” 他撂下,看着几页纸落在桌上:“近距离观察,不会发生肢体接触,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损伤。”楚岭道:“你可以相信我。” 唐开灼的视线已经完全落在楚岭身上。 对方从他说出‘包、养’两个字后只是微微扬眉,接着撕合同撕得干脆利落,情绪被隐藏在面容之下,看不出丝毫喜怒。 确实不像包/养。 唐开灼对表情语调敏感,刚才楚岭说话的时候语气顿挫正常,五官也无细微波动,眼神并未出现闪烁或是下垂,对方没有说谎。 这就有意思了。 唐开灼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楚总,给我个理由。” 楚岭:...... 因为被系统逼着观察你。 那个小球现在还在耳边吵,让我一定要稳住你。 楚岭缓缓开口:“或许......我是唐影帝的粉丝。” 他轻描淡写:“从唐影帝出道而来我一直注意着,如今恰好有能力,想近距离接触一下。” “粉丝?”唐开灼重复这两个词,他手指触到下巴上,笑得意味深长:“我是第一次见不发生肢体接触的粉丝。” 楚岭神情云淡风轻:“对一个人不了解才会产生幻想,我也很诧异自己成为唐影帝粉丝。”他视线落在唐开灼身上,恰如审视评估:“只有近距离接触才会打破光环褪掉金身。” 刘助理在旁边听着,看着自家总裁的脸色,心说原来如此。 怨不得对方突然叫他来联系唐开灼,一个有能力接触偶像的人,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男人的粉丝,做的事情不是搞好关系深入发展,而是审视观察再接近祛魅! 楚总打算理智考量自己偶像合不合格,有没有继续当他偶像的资格。 刘助理当下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低级,还充满着肮脏气息...... 唐开灼看向楚岭,他生了一双很锐利明亮的眼睛,平时演戏时多情,如今定定看向一个人更是灼灼夺目。 大约几秒后,唐开灼‘哈’的一下子笑出声来。 他靠在椅子上笑得肩膀颤抖,连带着桌子都被胳膊带的颤动起来,青釉茶碗里的茶汤生出淡淡波纹,涟漪一般扩散。 楚岭抿了一口水,神情未变。 好半响,唐开灼才止住笑意,他伸手揩去自己笑出的泪指着脸:“楚总,我长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楚岭扬眉,不动如山:“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唐开灼唇角一寸寸压平,他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消失,他站起来直接开口:“我还有事,就不陪楚总开玩笑了。” 这是没得谈的意思。 楚岭站起来,抬手做‘请’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从茶室离开,唐开灼上了一辆黑色车,一踩油门,发动机轰鸣声响,汽车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很快消失在路尽头。 楚岭也上车回公司。 车内,刘助理坐在副驾,他目光移到车内镜上,却从镜子里看到楚岭睁眼。 仿佛是知晓他会从镜子里观察,等着他一般。 刘助理忙回头:“楚总,今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他会错了意,还自作主张。 楚岭:“是我没交代清楚。” 楚岭不是耻于承认错误的上司,相反,他外在表现很谦和。 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楚岭打开电脑,他手指触在键盘上敲击,电脑屏幕的亮光映照在他脸上,冷清的如薄雾凌寒的冬日上午。 系统见四周无人,又‘唰’地一下飞出来,它看着屏幕上的字符闪动,认真一看正是那份文档。 楚岭已经开始填写了。 【事件:误以为包养,情绪愤怒,途中转变心情,大笑。】 【初步结论:满足自身基本需求,具备一定抗风险能力。】 楚岭掠过情感归属那一层次,往前端性格分析上填去。 系统好奇去看,却发现楚岭只写上:‘喜形于色’四字。 它往下看去,发现底下的嚣张冲动冷静克制等一系列仍旧是一片空白。 它问【今天龙傲天表现都不在这里面吗?】 分明这里有很多词汇。 楚岭:【发生误会,今天他情绪只是单面。】 系统飞到楚岭脸侧,对方眉眼冷峻,【如果我仅凭此判定他性格,太过主观。】 等填写几处后,楚岭略微估算一下,他今天完成这张表格的3%,按照这个进程,等全部完成至少得九个月。 九个月...... 楚岭手上握着的钢笔被他在掌心摩挲一圈,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太慢了。 他需要提高效率。 他打开网页,重新输入‘唐开灼’三个字进行搜寻,百科上放了一张照片,穿黑色外套,视线凌厉地盯着前方。 楚岭浏览完后接着向下滑,百科结束紧跟着就是各种花边小料,各种媒体平台编撰出来的文稿五花八门。 【唐开灼桃色绯闻太炸裂】 【影帝脾气差,片场多次谩骂他】 【唐开灼那些让人下头的黑历史】 再往下紧跟着相关搜索。 #唐开灼夜会一男一女# #唐开灼吸了吗# #唐开灼捧谁# 楚岭往下滑了整整几页,映入眼帘的除了电影就是爆料的私生活和脾气,饶是楚岭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简直是黑料上长了个人。 他心中微晒,看到一个导演名字时顿住,接着略微思索,让刘助理跟人通话,说是谈投资。 * 兰亭公馆建于上世纪,前身是民国某位大佬的故居,后来几经拆建取舍,房地产兴盛前夕有老板买下地皮打造成商务宴请餐厅,如今房产兴盛时代已过,仍能看出当年盛况。 门前是一座环形白色喷泉,青灰色墙瓦上重新用水泥浇筑,单侧一面是偃盖如画的迎客松一面如茵草坪,白云点缀蓝天之上,视线广阔。 迎宾小姐将人引进去,轻声细语:“先生是清雅阁的客人?” 楚岭颔首,却在院中长凳下坐下:“我一会再进。” 约定时间是三点,楚岭刚过两点已经到了,杜九导演就算早到至多也是半个小时。 要是他现在进去,等杜九导演到会觉得来得迟,下次越发提前到场。如今时间都宝贵,他不愿意等别人,同样也不愿意让别人等他。 迎宾小姐轻轻点头,穿着旗袍的袖子微微挽起,跪坐着泡了杯茶。 楚岭接过,院中是精心打理过得园艺,松鸢柏棠参差交错,假山怪石崎岖,石雕与花草之间挖渠引水,树影婆娑流水曲折,一片闹中取静的幽寂。 楚岭喝着茶看着景,心中静的如此景。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咒骂:“真晦气。”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似乎主人无意遮掩,伴着微风就那样飞到楚岭面前。 “程明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像是在辩解,声音听不真切,反倒是另一道嚣张的声音清晰入耳。 “把你手撒开,别他妈的拽我。” 楚岭听到这声音觉得有点耳熟,他寻声看去,就在石雕边,两道身影拉拉扯扯,走在后面的男人一下子将前面男人拽住,语气恳切哀求,男人背对着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不耐又阴冷地开口:“你找打是不是?” 接着,似乎被闹得烦了,他狠狠从男人手里扯回衣摆,下一瞬直接抬脚冲着人踹去。 他用了十足力气,身后拉扯的人一下子被踹倒到地上,痛得呻/吟,这还不算,又弯腰钳住男人的胳膊往头顶折去,男人下意识屈膝回击,他又一脚踹到男人膝盖上,将人重新踢得趴下,仿佛犹不解气,又在身上踩了两下:“你给脸不要脸。” 这一幕也就一分钟左右,等单方面把人殴打完,唐开灼硬是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火,眉目处还带着未散去的凌厉,整个人被激昂的情绪冲击着,感觉热得要命。 他又狠狠地扯了扯衣领呼了一口气,转身就看到楚岭坐在树下,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抬起眼皮,心里估量着对方看到多少,结果就听到楚岭幽幽开口:“拍打戏不用替身吧?” 唐开灼:...... 3、答应 两人距离也只几米,隔着几道石板铺就的路,唐开灼走过来,看着摆着桌子上的茶具,再落到旁边挽着发的旗袍美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楚总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来这?” 他是站着,楚岭坐着,阳光投下来的剪影落在桌面上,又随着距离接近不断缩短,最后凝成一道与人一般大的影子。 怪不得网上黑料会那么多,公开场合动粗殴打,是真怕狗仔找不到料。 他挥手让迎宾小姐离开:“来谈生意。” 唐开灼略一思量:“你是杜导演口中的投资人?” 楚岭:“我确实有投资的意愿。” 有投资的意愿,但不一定会投资。 又或者说,会不会投资,就看某些人的表现。 唐开灼脸上神情顿住,他眼中多出几分嘲讽:“原来楚总还搞这一套。” 先是利诱,再是威逼。 楚岭没有否认,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考虑的,他是商人,利益为重,必要的时候会采取特殊手段。 让人递话约出来见面固然可以,但效率太低,楚岭忍受不了。 唐开灼沉下脸:“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让楚总惦记的地方。”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楚岭几眼,突然向前倾身,身形连带着阴影将人拢住,那张能称得上俊美的面容带上几分冷意和凝视,垂着眼骤然出声:“难不成是楚总......太寂寞了?”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嗓音泄出几分轻蔑。 唐开灼是被人纠缠过的。 他性向算是公开秘密,零多一少的时代,被人缠得烦死。有时候拍完戏回房间,发现床上躺着个人。 唐开灼好言劝不走,就张嘴把人骂走了。 反正他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火力全开的时候仿佛是在鹤顶红里泡过,什么旖旎心思在他毒舌作用下灰飞烟灭,别说亲密了,简直恨得挠心挠肺巴不得世间再无唐开灼这个人。 楚岭手掌蓦地用力,握着茶杯的骨节有一瞬的发白。 他目光直直看向唐开灼,脸色微微发沉。 唐开灼眸底含着几分冷意,像是看戏一般。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个微冷轻蔑,一个静若沉渊。 楚岭冷静下来,指节悄无声息地放松。 唐开灼知道自己对他绝无心思,刚才说的话也只是为了激怒他。 如果他真的被这种幼稚的话惹生气,那就显得两人一般无聊。 唐开灼发现对面男人脸上爬上一层怒意,像是一头草原上嗅到敌人的狮子,双目沉静带着压迫感看来,但顷刻间这种怒意又彷如潮水一般退去,他的脸上又恢复一贯的安然。 楚岭打量了一眼唐开灼,他看人时大多是目光接触,偶尔会将视线聚集到鼻子额头等部位,但这次他故意将目光在对方身上停了几秒,接着唇边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无意冒犯,唐影帝。” 楚岭彬彬有礼:“你不符合我对我伴侣的预期。” 唐开灼:...... 不是,难道你就符合我对未来伴侣的预期了吗??? 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一副死深沉样看起来很无趣啊! 要是对方直接恶言相向说他不行不配,他还能当这是破防,但这种认真打量后再礼貌开口,这就显得他刚才那句话是自恋。 而且是那种又普通又自信的自恋。 唐开灼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被程明乐恶心受到的精神伤害顶多是3,被楚岭一句话直接能搞到30。 唐开灼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那样最好。” 楚岭看了一眼时间,经过这一打岔已经两点四十分,他站起来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时间差不多了,唐影帝请。” 唐开灼抬步就走了进去。 清雅阁位于公馆大楼的转角,视野开阔,从窗边可览涛涛江景,圆桌边沉木红椅已经坐了几人,见楚岭进来纷纷站起来寒暄。 杜九庆来到门口,脸上挂着笑意:“一早听说过楚总,今天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楚岭脸上也带着笑意:“我也久闻杜导名声,一直想拜见,如今才得了机会。” 杜九庆见唐开灼进来,笑问:“楚总和唐影帝认识?” 唐开灼转头:“见过一两面。” 杜九庆心下稍安,他风格偏向文艺,一直以来拍的电影叫好不叫座,平时投资方也来,但像这种大鳄级别少有,如果是因为唐开灼的原因过来也是给他吃定心丸。 楚岭一个人过来,杜导身边带了位女士,大抵是他夫人,不善言谈只微笑致意,点菜途中几句场面话说过去,不一会儿菜品陆陆续续地端上来。 菜是特色,名厨烧制,头顶水晶灯亮光投下,伴着轻微瓷碗碰撞的声音,几人时不时交流一二,气氛也算是和谐。 杜九庆开口:“楚总,要不要喝点什么?” 这话刚才也问过,楚岭说是先吃饭再喝,如今也吃了三四成,喝的话也到了时间。 楚岭轻轻放下筷子:“平时我也不常喝,杜导看你的意思了。” 杜九庆知道,这是流露出无意。 商务饭局没有一开始就谈正事的,特别是这种初次见面,先吃饭不轻不重地攀谈,说时事谈养生讲教育,再点到为止地说些某些官员秘事,一来二去拉近关系,等水到渠成喝酒讲正事。 他知道,今天的正事就算谈也谈不出什么眉目。 他也不觉得遗憾,投资人给钱一次到位才是稀事,从电影投资到拿到收益战线长,别说还没拍,就是拍好在影院上映的电影投资方收到钱都短则一年长则两年,想要回本,至少需要翻三倍。 文艺片叫好不叫座是常事,相比这些,投资方更喜欢爆米花大场面电影,一来是票房高,二来要是洗钱避税,这类电影也好操作。 杜九庆看得也开,干脆直接把目标放在眼前蟹粉豆腐上,几勺下肚脾胃舒畅,心里也是舒坦。 等吃饭完,饭桌上其他两位都没打算离开,他原本要作陪,又见两人似乎要说什么话,干脆带着夫人直接离开。 硕大的清雅阁只剩下两人。 唐开灼方才吃饭时基本没话,如今才放下筷子扯来餐巾擦了擦嘴,他扬眉玩味开口:“没看到杜导毕恭毕敬,楚总失望吗?” 本来打算以要挟杜九庆进而威逼自己,结果杜导是个耿直的,现在别说他,连杜导都不见多少在乎,唐开灼一想就能笑出来。 他尤嫌不够,看着楚岭兴致勃勃地开口:“楚总以为你掐住投资那些钱我就要转眼换态度,被你拿捏住,再可怜兮兮地求你放钱。”唐开灼扬起唇,低低地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 他拿出打火机,砂轮摩挲时一抹火焰在眸底跳跃,接着一支烟被含在口中,白色烟雾自唇边漫开,点点猩火集中在唇边,头顶水晶灯火的阴影落在他面容上,半明半暗间,唐开灼的神情近乎倨傲。 贵气凌人的张狂。 无与伦比的自信。 楚岭看着,只拿起餐巾不紧不慢地按了按唇角,取过一旁的热毛巾净手:“唐影帝一直是这样?” 他用温热的毛巾缓缓擦拭掌心,声音伴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一起传到唐开灼耳边:“公共场合动手,投资人面前无礼,黑料满天飞。” 楚岭看着唐开灼,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头顶吊灯照射下影子厚重,带着微微侵略性:“能走到今天是唐影帝的实力,可我现在看来,唐影帝一点都不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唐开灼笑容不变,唇边烟雾向上跳跃,将他的半张面容半隐半现,声音微凉:“我珍不珍惜楚总说了也不算。” 楚岭:“是,我说了自然不算。”他把毛巾掷在一旁:“我很好奇唐影帝是什么支撑住走到今天的?” 唐开灼还当真思考了一下,他歪了歪头,随意回答:“天赋和梦想。” 楚岭意味深长地开口:“确实有天赋。” 龙傲天能没有天赋吗。 上天的宠儿,天生的骄子。 他审视地盯着唐开灼,像是看一个精妙的物品,然后轻轻扬唇:“至于梦想。”楚岭神情近乎冷酷:“真是一个好理由。” 很多人都会说梦想。 梦想成为歌手、演员,梦想着让更多人认识,似乎有了为了热爱奋斗这层布料就能掩饰住别的东西。 日进千金。 纸醉金迷。 谁不喜欢谁不想要,只是听起来太俗气。但谈梦想就不一样,完美的遮羞布。 唐开灼眼里快速闪过什么,像是突然被朝柔软地方踩了一下后的出现茫然,快得来不急捕捉就又被隐藏。 怒意澎湃而来,愤怒的情绪席卷,他伸手狠狠把烟摁灭,明亮的顶端被摁出一道黄褐色痕迹,伴着周围灰色残烬,焦味索饶在鼻尖。 唐开灼怒极反笑:“不就是近距离接触嘛”他唇边扯出一片冷意:“我答应了。” 他倒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岭站起来伸手:“合作愉快。” 两个掌心一触即离。 虽然废了些周折,但也达成目的。 楚岭想,一位冲动性格的龙傲天好过一位心机深重的龙傲天。 4、系统暴露? 道路两边银杏树巍峨,扇形叶子落在柏油路上,宽广马路几乎无车,白线不断从路面延伸出来,再远远的消失在视野中。 司机安静开着车,楚岭和唐开灼坐在后排。 奥迪a8后排空间也算宽敞,楚岭后背虚虚靠在椅子,今天周六他休息,也是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自从上次吃饭时唐开灼答应,再到这次赴约对方一直表现的很安稳,看起来仿佛认真履行合约。 楚岭视线落到旁边人身上,唐开灼感受到视线,扬唇报之以灿烂的微笑。 他的脑子里一定在计划着坏心思,楚岭想,对方就差把‘我要搞事情’写到脸上了。 相比于楚岭坐姿端正,唐开灼的姿势就过分休闲了。 他把椅背调后,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着,又调整娱乐面板放音乐,双腿伸长一直蹬在前方座位下,手还不停歇地摁按钮控制着天窗。 轻微机械声响起,汽车天窗被打开,风一下子吹进来,冷冷的拍在两人脸颊上,唐开灼没反应被吹个正着,他啧了一声又关掉天窗。 车子驶进林荫道路,透亮的阳光洒下,绿色的树叶簌簌作响,和谐又清新地演奏自然乐章。 唐开灼的手指又按在控制面板上,锲而不舍地重新打开天窗。 微风涌进的那一瞬带来的刺激像棉花罩在脸上,五官直接感受到气流的压力,唐开灼觉得挺有意思,他的手就再次摁开关,天窗当成玩具,乐此不疲地感受那一瞬的快乐。 打开、关掉、打开、关掉。 楚岭视线落在上方一瞬,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有什么意思,他的三岁小侄女都不会去做这种游戏。 感受到身边人视线,唐开灼懒洋洋地转过头来:“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岭收回目光:“只是提醒你,目的地快到了。” 话音落下,方才无限延伸的马路终于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栋青灰色大门,同色高墙向两边延伸,高墙上用电网围护,其后是郁郁青峰,碧瓦朱檐隐在巍峨山间,门口却无匾无牌。 唐开灼摸着下巴:“这山庄是你的?”他眼中不怀好意:“占用这么大地皮,排污环保过关吗?别到时候以违章建筑让人拆了。” 楚岭从车上下来,轻薄顺滑的西装裤包裹住双腿,下车的瞬间临摹出雄实的肌肉线条,只一瞬后便又被隐藏住,步态稳健身形挺拔:“一切合法,这点不劳你费心。” 唐开灼轻笑:“我还以为楚总给我的地址是酒店或者别墅,没想到直接把我带到山庄来了。” 他走到楚岭身边,饶有兴致:“金屋藏娇?” “娇?”楚岭唇齿间重复这个字,他视线在唐开灼脸上停留几秒,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唐开灼和娇沾不上边。 他骨相重,五官深,不是轻薄俊逸的长相,说帅可以说俊美也合适,拍电影的时镜头怼脸无压力,随便打光一个侧面都是鼻梁挺直唇珠饱满,官方数据一米八三七十公斤,这个数据在现实生活中可能还偏瘦,但在上镜胖三斤的娱乐圈,能把程明乐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唐开灼脸上露出一个笑意,故意掐着嗓音用黏腻的调子:“楚总~”尾音波浪线都要飞起来。 司机正调转车头,听到这一声失手摁上喇叭,汽车发出“滴——”的一声,响彻山谷,惊起飞鸟无数。 楚岭又看了唐开灼一眼,发现这人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神色,反而笑得越发畅快。 喜欢恶作剧。 喜欢无聊的恶作剧。 楚岭心中再次给对方加了一笔。 奥迪车调头转弯,沿着来时路重新返回,硕大的空间只剩下两人,唐开灼看了看楚岭,疑惑出声:“怎么没有人来接我们?不应该有管家站在门口对我说‘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了?” 这不科学啊! 楚岭脚步再次一顿。 他的语气已经没有办法再毫无波澜:“你在想什么,我把你带到这里是因为你职业特殊需要躲避媒体。” “而且......”楚岭面无表情地开口:“你看我笑了吗?” 唐开灼还真认真盯着楚岭好好看了看,对方别说笑了,要不是一直习惯不表露情绪,那可能现在楚岭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 唐开灼觉得楚岭简直有什么毛病,分明不在意他,更谈不上什么粉丝祛魅,但就是要和他近距离接触。 他实在是想不通原因。 两人这次没说话,安静到了住处。 一进客厅,便是挑高极深的穹顶,天花板上一座奢华的水晶灯从楼上垂下,宽敞沙发横在中央,灰色地毯尽头黄木楼梯隐上二楼,两扇墙壁被落地玻璃取代,视线开阔,入眼望去就是苍茫远山和无尽碧色草坪。 进门后,唐开灼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他扫了一圈再次感慨资本家的奢华后看向楚岭:“你说的近距离接触,得多近?” 楚岭先去洗手,再走到茶桌前烧水,他看着流水缓缓注入壶中:“这个距离就可以。” 唐开灼看看楚岭坐的红木茶桌,再低头扫了眼自己坐的沙发,从客厅到茶厅的距离至少二十米,两人之间的距离打羽毛球都嫌远。 唐开灼若有所思:“你该不会是打算下药然后对我做点什么吧?” 这个山庄没别人,就他们两个,孤男寡男。 他这样说着,眼中却没有害怕谨慎的情绪,反而带着一点兴味。 楚岭懒得理他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只抬起眼皮:“卧室和书房不要进,其他地方自由出入,但必须在我视线范围内。” 唐开灼哦了一声,至于听进去多少也没人知道。 楚岭自顾自道:“近距离接触三小时,时间到了后是留是走随你。” 唐开灼扬了扬眉:“所以我一会可以下山?” “当然。”楚岭:“司机接你自己开车走都行。” 唐开灼不满:“我为来这里坐了两小时车,然后你让我待三小时,这简直不够我路上时间。” 楚岭:“你可以待在这,但有效时间还是三小时。” 按照那个作废合同的约定,有效时间也只有72小时,倘若唐开灼在这里待三天然后走人,他的文档根本完善不了。 他需要一周一次接触拉近关系,然后挖掘对方身上的点。 唐开灼同意。 他又看了一眼外面宽阔的草坪:“我下次能坐直升机过来吗?” 楚岭干脆利落拒绝:“不行。”他说:“□□航空需要提前报备申请航线,很麻烦。” 唐开灼一撩眼皮,闲闲发问:“难道楚总申请不下来?” 楚岭:“太高调了。” 唐开灼顿住,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又缓缓转头看向楚岭,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带着丝丝笑意:“楚总。” 唐开灼慢慢出声,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其实你来山庄,不是怕媒体拍到我,更担心拍到你吧?” 唐开灼指间轻轻摩挲,缓缓道:“商人都讲究面子,你开的车却非豪车,这么大的山庄,环保地皮都能过关,这不是钱能办到的事。”他歪了歪头:“刚才路上我瞥见几辆车牌号。” 唐开灼:“网上说隆盛生意也很顺,工商纪检法处处有朋友。” 楚岭抬眼,山泉水已经沸腾起来,黑沉的眼睛看去,视线犹如实质。 唐开灼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噙着一抹笑,自言自语道:“果真是少爷啊。” 还是个有权有势的少爷。 他脸上出现好奇的神色,看楚岭的目光十分费解:“你这种人,非要接近我做什么。” “顶锅?当白手套?往国外转移资产?” 他每说一个理由,眼底就冷一分,到最后眸底淬了一层凛寒的冰,锋利冷冽得要将人割裂,又骤然扯唇哼笑,拖长了声音:“楚总还不如直接说实话。” 唐开灼眨眼冲楚岭笑:“让我知道自己做什么,也好帮你啊。” 他上一瞬还是疑惑面容这一瞬就又盛满笑意,速度快得好似精神分裂。 楚岭看着,忽而冷不丁开口:“你是龙傲天,有系统让我观察记录你。” 话音落下,耳边就听到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不要暴露我呀!】 几日不见的小白球不知道从哪飞出来,扇着翅膀着急乱窜,它飞到唐开灼面前,焦虑的恨不得把对方记忆删掉。 系统已经在心里想,自己万一暴露会面临怎样责罚,它可怎么解释眼前情况。 唐开灼转过脸,脸上表情裂开,震惊地看向楚岭:“你敷衍我也好歹找个像样理由吧。” “龙傲天,你怎么不说自己是龙傲天?” “你还不如说我和你白月光长得一样你看着怀念怀念!” 唐开灼骂骂咧咧:“你太不尊重我智商了!!!” 茶已经泡好,倒掉第一份茶汤,楚岭抿了一口茶水。 他已经说了真话。 对方不相信。 那就没办法了。 5、食物偏好 玻璃外的远山苍茫青绿,太阳已升至群山中央,唐开灼觉得户外草坪的绿意是一块一块被浸染的,它们慢慢地被阳光笼罩温热,然后再缓缓上色。 他将一张沙发挪到窗前,然后用衣领遮住脸,背对着太阳闭上眼。 从到家后楚岭一直在观察唐开灼。 对方先是躺在沙发上,方才喝口水后在屋子里窜了一圈,一间房子又一间房子地打开门,也不知道哪个房间得到他青眼后踏进去走两圈又退出来,巡视完两层后回到客厅,现在闭着眼睛睡觉。 好奇心旺盛,但三分钟热度。 楚岭对自己观察结果比较满意,他站起来去吧台:“你想喝什么?” 唐开灼没睡着,只是放空心思躺着,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有什么喝的?” 楚岭扫过特意让人补充的吧台:“咖啡、茶、酒还有常见的饮料。” 唐开灼打了个响指:“咖啡。” 咖啡机是意式半自动,机体不大,外表白色不锈钢材质,锃光瓦亮金属冷白,放在吧台处一股浓浓的工业革命风。 楚岭又问:“要加什么?” 唐开灼:“奶和糖,多加点糖浆。” “奶泡我喜欢喝气泡绵密的。” 唐开灼就看着楚岭做咖啡,对方真的按照他要求打奶泡,接着认认真真地挤了三泵糖浆,等这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实话实说,唐开灼有点惊讶了。 他虽然和楚岭认识没几天,但是相处之间就能觉察到,楚岭绝不是什么软脾气好性子的,他只要呛对方,这人绝对能还回来。 唐开灼边喝咖啡便沉思,楚岭目的何在。 钱,对方不缺。 权,对方也有。 至于长相身材,虽然唐开灼对自己外在条件十分自信,但还没自恋到以为能让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情定爱得癫狂痴迷要死要活。 所以楚岭想干什么??? 唐开灼百思不得其解且挠心肝的想知道。 耳边又传来楚岭的声音:“午饭想吃什么?” 唐开灼视线看向厨房,那里空无一人:“你做吗?” 楚岭:“是。” 唐开灼看楚岭的目光仿佛在观一只田螺变成人。 楚岭无视他目光:“我国外读书时会做饭,平时休息也会自己下厨。” 他让唐开灼选择:“酸甜苦辣咸偏好?” “甜和辣!” 果然,楚岭目光扫过自己加糖的咖啡,心道果然如此。 “荤素喜欢?” 唐开灼:“肉!我讨厌吃菜。” “忌口?” “葱花香菜不要,韭菜洋葱不吃,别让我看到姜。” 楚岭问:“最喜欢的肉类是?” 唐开灼顿住了,他盯了楚岭足足几秒,然后一次性开口:“喜欢吃牛肉和虾,不常吃鱼,海鲜一般喜欢,平常喜欢吃味道重的菜,米饭面条粉随意,没有明显偏好。” 唐开灼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只要好吃我都吃。” 楚岭颔首,生理层面的有关‘食’的部分信息基本完成,‘住’的部分到今晚也会出结果。 楚岭对这个进度满意。 他心情不错地看了一眼,进入厨房。 唐开灼跟着进来,厨房明厨亮灶,该有的工具和调料都有,和他想象中样板间一样的厨房相去甚远,而楚岭切菜居然也是有模有样。 唐开灼摸着下巴不由自主地开口:“你应该没有胃病。”试想一下,只要饿了就撸起袖子哐哐炒两个菜,谁能有胃病。 “我当然没有胃病。”楚岭一说这就想了自己检查那天,他想到自己连问了两遍身体有没有问题,恐怕当时医生的心情和他现在相同。 非要说的话,就是不明白眼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无奈。 唐开灼依旧在眼前晃,楚岭问:“会煮米饭吗?” 唐开灼迟疑:“......会。”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楚岭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自信。 “会。” 开玩笑,一个成年人怎么会连米饭都不会蒸呢,就淘米加米放水三步,他不但会煮米饭,甚至还会做个四菜一汤。 楚岭道:“把米加锅里。” 唐开灼说:“......行吧” 他还是有些纠结,连带着提着米桶倒米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唐开灼觉得哪里怪怪的,在他看来他和楚岭应该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再不济也是貌合神离,必要时候打一场(他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且暗自期待),但一到庄园楚岭又是煮咖啡又是做饭,甚至现在两人还一起在厨房准备午饭。 甚至对方刚刚还在问他饮食偏好。 气氛轻松相处和谐。 简直可怕死了。 唐开灼一面纠结,一面添米加水,最后还自顾自地将手指探入量了量水位,等把锅盖盖好后望了望天,心说习惯真可怕,多少年不做饭但用食指量水位这个技能还在。 #刻在dna里的东西# 楚岭做的菜很简单,清炒绿菜、十字花蔬菜白灼,外加一个炒牛肉和一份汤。 两人各自端菜往餐桌坐,接着安静地吃。 楚岭沉默是一向习惯使然,唐开灼沉默则是因为对面人沉默。 太奇怪了。 唐开灼忍不住心里吐槽,对方偶尔会将眼神落在他身上,蜻蜓点水地看一眼后再接着吃,好像在拿他......下饭? 唐开灼扒拉口米饭,摸了摸自己脸。 楚岭一边吃饭,一边和系统记录。 【饮食方面:喜好肉,素菜不喜。】 对方口中自述的结论与行为相同,言行一致,这样推算,那‘衣’和‘行’方面也可以通过‘询问’方式得到结果。 【用餐习惯:先蛋白质再蔬菜最后碳水,举止文明速度适中】 【用餐中小动作频繁,摸脸、视线下瞥沉思。】 【餐量适中,符合成年男性胃口。】 这厢楚岭对记录结果较为满意,对面唐开灼也吃完了碗里的饭。 他把筷子轻巧地往那只烟灰色陶瓷碗上一搭,上身向后靠去,唇边衔一支香烟,从兜里取出一只银制的打火机,砂轮摩挲声响起,他伸手笼住那一方暖色,垂头凑近,猩火色一点明灭,苍白烟雾自他唇边升起。 熟稔的姿势。 打火机表面有划痕,看得出来经常使用。 和上次谈话时几乎一样,对方似乎极其依赖香烟,饭后习惯性的举动。 楚岭目光像是云雾一般停留几秒,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室内抽烟。” 唐开灼‘嗯’了一声,他脑子放空不在状态,还拿起烟盒顶端朝上递给楚岭,表明了大方分享的态度。 楚岭声音冷静:“不用,谢谢。” 他看了一眼窗外:“以后抽烟请去室外。” 唐开灼‘嘶’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不喜欢烟味。他隔着一层冷白烟雾打量对方,发型利落眉眼冷峻,五官很不错,穿的仍是熨烫服帖的灰色上衣,袖口像是丈量过一般挽两了宽窄相同的两圈,身形峻拔,哪怕是在室内也不见多放松,依旧是静渊沉潭之感。 平心说,楚岭长相挺帅,但这人身上气质更出众,反倒容易让人忽略长相。 大概长相是对方能拿出手的东西里最拿不出手的东西了。 唐开灼被自己想法弄得发笑,又见对方目光落在烟上,扯了扯唇,反骨一生。 他挑眉对楚岭一笑,深吸了一口,右手捏住烟蒂微微掸动抖落烟灰,冲着楚岭吐一口烟圈。 冷白烟雾席卷楚岭,隔着一层烟雾屏障,唐开灼笑得挑衅:“下次一定去室外。” 楚岭微微眯了眯眼,视线落在一边青色餐巾上,再看着一脸得意的唐开灼,不疾不徐地将餐巾放到手上。 动作平缓坦荡,甚至还轻轻用手压了压,接着站起来,陡然伸手。 两人之间仅隔一张桌子,唐开灼只觉得眼前一花,自鼻子之下被人捂住,嘴唇触上柔软的布料,一瞬之后就是密不透风,他猝不及防,连带着嘴里半口烟雾被逼得向上流窜,从鼻子中硬生生地喷出两股烟雾。 再好看的脸被人大力捂住也会扭曲,更何况唐开灼根本没有防备之下被人挟持一般捂嘴,他眼睛蓦地睁大眉峰上瞥鼻孔喷烟,仿佛是动画片里人物生气的特效,简直是活脱脱的七窍生烟。 唐开灼伸手去掰,怒得厉害。 楚岭淡定收回手,唐开灼被呛得厉害,一边咳嗽一边拍着胸膛舒气:“咳咳......你等着......咳。” 烟雾入肺,辛辣呛人。 唐开灼第一次感觉到这么烈的烟气,抽烟时的放松早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狼狈又烦躁。 楚岭把餐巾放回桌上:“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烟味。” 唐开灼面无表情。 楚岭神情平静。 两人视线相对,唯有袅袅烟雾升起,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安静。 格外的安静。 几秒之后,唐开灼站起来拿起烟就向外面走去,背影带着风,仿佛要彻底隐入山丘之中。 看着唐开灼有气又不能撒的样子,楚岭心中莫名愉悦。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咀嚼这种很罕见的情绪。 他能听见外面浓稠的鸟叫,目之所及是蔚蓝的天空,鼻尖似乎都能嗅到微风与绿草的气息,绿草远处是树林,树林远处又是山,山的远处是什么他不用去想,他似乎只需要享受眼前的一切。 很快乐,楚岭想。 他任由清风吹过他的发梢,坐在餐桌前,却见唐开灼风风火火地回来,手里捏着烟盒,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扔,某种小虫子像是天女散花一般落下。 唐开灼抓了几只虫子扔在他衣服上。 楚岭随手掸下落在他肩头的虫子:“你觉得我会怕虫子?” 龙傲天真的很幼稚。 他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唐开灼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知道你不怕。”他牙齿森白,笑得邪恶:“要不要闻闻你手上是什么味道?” 楚岭顿住。 他看着被自己掸下去的虫子,灰褐色,足肢修长触角向上,背部带着甲壳。 椿象虫。 一种散发着独特气味的虫子。 楚岭一下子站起来,面无表情按压洗手液泵头洗手。 唐开灼闲闲地站在一边:“一进门洗手换衣服,注重清洁,室内无灰尘,啧啧啧,果然啊,每个总裁都有洁癖。” 他看着楚岭再次按压泵头,又十分‘好心’地提醒:“洗不掉的,过几天就散了。” 楚岭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不洗手吗?” 唐开灼当然想洗手,但他更想继续看戏:“我想看你会不会把手背上皮都搓一层下来。” 楚岭抽了一张纸沾水:“让你失望了。” 唐开灼继续道:“你有没有听过拖把沾屎吕布在世这话?”知道楚岭不会回答,唐开灼目光落在对方手背上,那一块皮肤还带着水意,他微笑道:“你下次再让我不爽,我会让你更不爽。” 楚岭眼皮子跳了跳,匪夷所思:“你不会感到恶心吗?” 唐开灼诚恳回答:“会的,但是看见你恶心,我就放心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楚岭淡淡道:“你真有本事。” 唐开灼一下子笑开:“分明不喜欢我,却又得和我待在一起,你也有本事。” 楚岭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唐开灼靠在墙上,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我这臭德性被人喜欢也挺难的。” 唐开灼见楚岭洗完手来到他身边,他的身影被微缩在对方瞳孔内。 他这才发现,楚岭的眼睛很黑,平时看着很静,如今却能清晰地看出自己小小的倒影。 仿佛是午夜能映照万物的玻璃。 楚岭:“我没有不喜欢你。” 神情不见得多认真,和对着一株花草开口没什么不同,却是平铺直叙地直白。 唐开灼倏而顿住,停了一两秒后,微微挑眉。 6、询问 刘助理看着眼前的男人,桌面只放一支钢笔和几份文件,一目了然的简洁。 他平复着有些仓促的心跳,略略低声:“荣世集团董事今天被带走了。” 荣世集团和公司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过去几年已经投资十几亿,上市前夕又追加投资七亿,公司已经成为重要股东之一。 楚岭抬起头,语气很沉:“今早几点?” 刘助理瞥了一眼腕表:“八点半,飞机刚落地在机场被带走。” 刘助理得到消息后汇报,如今堪过九点一刻,荣世高层以及其他大股东也都得到消息。 在机场被带走,事情已是板上钉钉。 什么原因被带走楚岭不感兴趣,他只问:“钱收回多少?” 刘助理:“不到三分之一。”他说起这个语气多了几分愤慨:“之前我们也提出早日撤资,但董事长那边一直拦着。” 早抽身早上岸是王道,但荣世董事与公司董事长有交情,有些事情太难办。楚岭虽是公司总裁,但太年轻,这些年没少因为年龄之事被人诟病。 楚岭脸上不见愤怒,他手掌只摩挲了一下桌角:“明天消息就会传出去。” 刘助心中又是一跳,他之前还估计是两天,现在看来情况更糟糕。 楚岭:“抢在消息流出去之前发布停牌公告,等复牌之后砸大单,放消息说董事长个人问题被捕,和公司无关。” 刘助理点头,若是董事长个人问题,公司还能存在,大树不倒便不会压死人。 楚岭视线映照着窗外的大楼,声音沉静:“联系荣世其他股东,和庄家联络,让大户和庄家不要减持。” 刘助理一条条记住,楚岭问:“荣世财务总监安全吗?现在账面还有多少资金?” “总监安全,账面估计有一个多亿资金。” “让他们准备一笔资金应付散户抛盘,抛多少接多少。”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下达,楚岭轻轻拍了拍刘助理肩膀:“局面还能收拾,再辛苦你和荣世高层去谈,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肩膀上传来淡淡温度,刘助理看向对方,那张年轻的面容上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却无形之中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对方开口:“等事情结束,你也休息一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刘助理心头被轻微地震了一下,“谢谢楚总。” 门被轻掩上,楚岭打开文件看荣世方面的相关信息,荣世最早是住宅房地产起家,后来也陆续进军商业房地产,产业群庞大,不单涉及旅游产业链,也涉及相关电影产业链。 楚岭搜了一下荣世投资的公司,风日影视公司映入眼帘,不大不小的公司,股权几经变更,荣世依旧是最大股东。 让楚岭意外的是,风日影视之前投资的影片,竟然还有唐开灼主演未上映的电影。 系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哇~这是龙傲天的电影呀。】 它一下子激动,扇着翅膀飞到光标旁边,浑身都发着七彩的光,【宿主,你能不能点开看看。】 预告片一年之前公映,宣传海报上唐开灼面容立于中央,自鼻梁分割开来,半张脸神态萎靡胡子拉蹅,另外一半带着眼镜斯文儒雅。 楚岭点击播放,唐开灼出现在屏幕上,他站在高楼,忽然转头,一双明亮眼睛入幕,西装革履气势惊人,接着切换鲜血入镜,跑步声与叫喊声响起,他踉跄离场,神情恍然,音乐与台词一起响起,最后一幕是站在高楼之上,唐开灼饰演的主角牢牢盯住镜头,涕泗横流,神情偏执而癫狂,双手展开,仿佛是要陷入一场拥抱一般纵身一跃。 几个大字出现在片尾:《谋杀》 预告片只有一分半,剧中冲突浓缩其间,悬疑犯罪类电影,光影变化迅速,红景蓝景频繁切换,楚岭的脸也被映照上如同霓虹灯一般的颜色。 系统停在楚岭肩膀上,身后翅膀也不再扇动,【龙傲天好厉害呀。】 楚岭关闭界面,他回想着预告片里最后一幕,身影佝偻消瘦,衣衫褴褛,无数磅礴而又凶悍的情绪从他身躯中迸发而来,他像是奔赴宴会一般奔赴死亡。 短短几秒就能刻画出一个神经质、暴烈又纯粹的角色,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唐开灼影视之路也是惊人的顺利,片场被星探发掘,试镜后被导演当即拍板成男三,第一部就一炮而红,接着资源不断,几乎都是男一。 楚岭视线看向窗外大楼,近百层的高度,大雾四起时仿佛置身云端,有人为走进高楼花费几十年,有人则生来拥有。 【不愧是龙傲天,你们给予他足够的天赋。】 面容、灵气、运气、创造力。 这种缺一不可的东西,对方俯拾即是。 系统小声开口,【不是的。】 它扇着翅膀解释,【我们没有给予他天赋,是他有天赋,才成了龙傲天。】 楚岭微微一怔。 系统轻轻道,【很多人都是龙傲天,只是我们系统太少,没办法一个个观察。】 楚岭唇边有一条弧度:【你是说每个人都有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系统飞出窗外看向楼底下的汽车,又看向远处的高楼,【如果成功是像宿主一样坐在这里工作的话,那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 【但是我们不会管这些呀~】系统声音轻快,【我们有自己的考量标准,很多人都符合标准,很多很多人都是龙傲天。】 楚岭静静地听着,半响之后他点评:【很心灵鸡汤。】 系统又飞过来,它几对小翅膀扇着,【宿主,这周的观察该进行了。】 楚岭从上周末结束就投入工作中,唐开灼也有自己的事,两人这一周内无联系,一看时间,也的确到了约定的日子。 【我知道。】 荣世集团董事被带走,照习惯来说楚岭这周需要加班,他等庄家大户的态度和消息,必要时候自己出面再攀攀关系。 楚岭脑中闪过几个姓名,回神后就见系统在办公室到处乱飞,这次似乎又加了什么特效,周身一圈金黄光晕,仿佛油画里的耶稣降世。 楚岭看着乱飞的系统,又看着自己打开的电脑,荣升的股价走势界面安静地杵在那里。 这个世界都有系统,他还在想大盘该怎么护。 该不会有一天三体真的降临了,他还在这里琢磨怎么抬高股价。 楚岭突然觉得有种荒诞的冷幽默。 【系统,你应该去童话世界。】 系统冷不丁地听宿主说话,扇了扇翅膀,有些迷茫,【那我问问我上司。】 楚岭:【你们晋升机制是怎么样的?】 系统有些迷茫地重复,【晋升?】 楚岭耐心道:【等级跃迁,你说你有上司,那你该如何成为上司?】他心情不错:【积分考核?绩效评价?任务指标?我可以帮你做一个晋升规划。】 系统脑子已经宕机了,它恍惚地复述:【啊......晋升......指标?】 系统已经茫然到浑身都不亮了。 楚岭:...... 他怎么忘了这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员工。 楚岭揉了揉额角,语气细听起来还很温和:【算了,你去玩吧。】 系统十分顺溜地回答【好嘞~】。 楚岭下午离隆盛早,到庄园门口发现路上有车轮压过的痕迹,他心中有了猜测,进门后唐开灼在。 对方摊平躺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支波尔多杯,一瓶红酒被打开置在茶几上,身后窗外阳光西斜,外面大片的草坪落一层金,唐开灼用抱枕遮住脸,听见声音晃了晃枕头算是打招呼。 酒是新开的,只在杯中倒了一些,投在桌上有一层稀薄红色的影。 唐开灼见楚岭半响没声音,移开抱枕去看,却见楚岭从柜中拿出一支醒酒器,浓艳的红色液体缓缓倒入器皿中,手背皮肤是一种冷峻的白,那些淡青色血管覆在薄薄的皮肤上,仿佛浸在清冽空气中的一尊青石像,有种冷静克制的性感。 唐开灼身上困意一下子消散了,取而带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兴奋:“你居然今天来了。”他还以为楚岭明天上午才到。 楚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明天路上车多。” 唐开灼深有同感地点头。 他视线落在楚岭手上,却发现对方似有所感,已经顺着他目光去看,唐开灼心里有点遗憾,只能克制地收回目光。 他不是什么手控,娱乐圈俊男美女见的太多,对旁人外貌身材也不太在意,但是就刚才那一瞬带来的兴奋感前所未有,好像一下子被戳中了。 唐开灼在琢磨了一下自己心理,觉得自己是好奇心太旺盛导致的。 正想一下有的没的,就听见楚岭开口:“你外套面料看起来很舒服,品牌方赞助的?” 唐开灼低头扫了一眼,普通款式卫衣,瞧不出什么吸睛的地方,他手捏起衣服下摆揉了揉:“常服,随便穿的。” 楚岭看似有些好奇:“你平时穿常服比较多?” “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只是衣着,唐开灼对于平日洗护不在意,要是没有拍戏,在家都不太收拾自己。 楚岭看了一眼唐开灼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又问:“平时更喜欢什么样交通工具?” 唐开灼有点莫名其妙,他摸着下巴感慨:“飞机,快一点。要是我每次来这有直升飞机就更好了。” 庄园好是好,景色也美,但是开车得两个小时! 楚岭毫不留情:“不可能。” 唐开灼一噎,更觉得莫名其妙了:“那你还问我?” 楚岭环视四周一圈,淡定地开口:“在这住的满意吗?” 唐开灼选的房间在二楼阳面,躺在沙发上时也会下意识的选光照充裕地方,只会用东西挡住脸。 唐开灼如实开口:“满意啊,我非常满意。” 要不他愿意来这,分明约好的时间是明天,提前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里够舒服,不只是环境令人舒心。 唐开灼给自己添了些酒,他抿了一口,微微的甜与酸融合成饱满而醇厚的味道,尾调是花果香气,他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忽然笑起来:“楚岭,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他又喝了一口,看着杯中沉凝的红,慢慢开口:“你上周问过我喜欢吃什么,这周问我喜欢穿什么,喜欢的交通工具是什么,住的满不满意,你打探我衣食住行偏好要做什么?” 楚岭对于唐开灼的敏锐已经习惯了。 他神情都不变,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态回答:“因为想更了解你。” 唐开灼嗤了一声。 他晃了晃杯中酒,抬头扫视穹顶的角角落落,自言自语:“该不会这里藏着摄像头,你暗网上实况转播我的一切?或者准备放什么大新闻?” 楚岭声音毫无起伏:“是的,这里藏着无数摄像头,我向外界实况直播唐影帝的一天。” 唐开灼一下子笑了,自己都觉得太荒谬,又支着头懒洋洋地倒酒。 酒精刺激多巴胺分泌,他越喝越有兴致,正高兴就听楚岭平声问:“上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7、本色 对方说话时神情没什么不同,连语调也一如既往,却好像是闷雷一般响在耳边。 唐开灼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唇边就划开一抹笑意,他轻轻舔了舔唇:“楚总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配上他带笑的尾音,无形中多了几分旖旎。 楚岭视线扫过他面容,语气毫无波澜:“很抱歉,但我确实想知道。” 欲-望和睡眠都属于生理层次,与衣食住行没什么区别。 “哦。”唐开灼几乎是长长地应了一声,他往楚岭身边挪了挪,包裹在长裤下修长的腿几乎蹭到楚岭腿上,膝盖之间微微摩擦,瘦窄的西装裤与灰色长裤轻轻挨蹭,隐晦勾勒出丝丝落落的痒。 唐开灼视线在楚岭身上转了一圈:“我还以为楚总想和我发生点什么。” 他没有掩盖,落在楚岭身上的视线明晃晃的,带着几分属于男人看男人的打量。 见楚岭没出声,他从嗓子间模糊地发出一声笑,一只手覆在楚岭肩头,用着些力道不轻不重地按压着:“楚总的身材真是......”嗓音在酒精浸润下更加有磁性,呼气的气息沾染上果香,灼热又轻微地喷洒在楚岭耳边,“......非常、非常好。” 伴着丝线一般的暧昧,唐开灼手掌拢起缓缓从肩头向下摩挲,仿佛是野兽巡掠一般,一寸一寸地滑过对方的后背。 红酒的香味从醒酒器中散发出来,悄无声息地窜在鼻尖,好似是昏暗中一抹幽幽的火,轻微而灼热。 手掌覆上肩头,沿着肩胛骨向下,隔着一层布料,贴近,按压,下滑,似乎还嫌不够,又用手指轻轻搔刮,侧着脸缓缓凑近,轻浅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仿佛下一瞬就要吻下去。 寸寸靠近,两人距离越来越短。 唐开灼脸上的笑意盛得要溢出来,眼眸中几乎要燃起高昂的火焰。 然后—— 一只手伸出来,毫无征兆地钳住他的手腕阻止掌心进一步下滑,另一只手挡在面前,阻止脸庞靠近。 楚岭把唐开灼拉开,声音冷淡:“很好玩?” 唐开灼低低闷笑一声:“别欲擒故纵。” 他看向楚岭,对方也看向他,视线撞在一起,幽深的能刺破一室的缱绻。 唐开灼脸上的轻佻滞了一瞬,而后仿佛薄雪一般寸寸消融。 他手腕用力,楚岭也适时松手,轻而易举挣脱出来。 唐开灼收回腿和楚岭拉开距离,两人之间隔着几十公分:“抱歉......”他五指成爪抓了抓头发,脸上神情有些尴尬:“我以为你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见楚岭眉梢微微挑动,唐开灼捂着额头叹气:“我以为你想和我上床,然后我就......” 楚岭接话:“然后你假装上钩,准备确认目的后羞辱。” “也不是羞辱。”唐开灼看了看楚岭,十分诚实:“我打算说你饥渴,一直装禁欲,现在终于露出淫-荡的本色了。” 楚岭眼神锋利如刀,沉沉地看了唐开灼一眼。 唐开灼适时转移话题:“这样一说感觉我真的好没有风度啊。” 楚岭目光缓缓滑过他周身:“你有吗?” 唐开灼真的思索了几秒钟,然后十分坦诚:“我的确没有。” 楚岭按了按眉心,他发现自己和唐开灼待在一起就非常容易出现无奈的情绪,甚至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几不可查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别受眼前人干预,抿了一口酒之后问:“所以是什么时候?” 唐开灼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如此持之以恒地发问,他秉着不耻下问的精神开口:“这个性-生活,必须是人一起才算吗?” 话音落下,楚岭深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唐开灼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眼神的含义,他把那个眼神来回咂摸两遍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眉梢一扬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变态。” 楚岭收敛好眼神:“我知道了。” 他淡淡开口,一针见血:“你应该没有经验。” 唐开灼不是一个对性闭口不谈的人,如此顾左右言其他,只有一个答案。 唐开灼呼吸一滞,接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上身向前倾了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随手放在桌上,目光含着深意:“难不成你有?” 唐开灼挑唇一笑,视线缓缓滑过对方扣住的衬衫,饶有兴味地开口:“我倒是很好奇,楚总在床上会不会也这么端着?” 他上上下下打量楚岭,再用一种吟诵般的腔调开口:“你平时衣物都正装为主,穿个最宽松的就是卫衣,身上百分之八十的皮肤都被包裹住。”他的目光重重落在楚岭身上,从对方眉骨一寸寸向下逡巡,平而缓地滑过鼻梁、唇角、下巴,一直低低地落到对方喉结处。 他又慢吞吞地说:“腕表不离手,袜子也一直穿的好好的,真是看起来非常性-冷淡啊。”唐开灼脸上出现若有似无的笑意:“感觉你的另一半会很可怜。” 盯着落在身上宛如实质的目光,楚岭非常淡定,他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唐影帝的另一半应该也会非常可怜。” 楚岭周身静若止水:“毕竟对方需要无时无刻忍受你那无处安放的奇思妙想。” 这种话对唐开灼来说简直就像毛毛雨一样落在他身上,他‘哈’了一声,下巴微扬,神情有些骄傲:“谢谢。” 楚岭:......又不是在夸赞你。 算了。 楚岭想,这种口舌之快不用和他争。 反正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唐开灼不是纵欲的人,这些就够了。 至于再清晰严谨的数据,他又怎么会得到。 想到这,楚岭视线不露神色地落在唐开灼头顶,那里有一只系统来回绕着对方好奇转圈打量,时不时的将翅膀收起落在唐开灼头顶。 就像是鸟窝里放了一颗蛋。 楚岭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 唐开灼见楚岭沉默下来,他也不在说话,两人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有时不时倒酒的声响。 窗外的落日渐渐西斜,硕大的太阳在空中缓缓汇聚成一个金色的点,晚霞染红半界天幕,桌上也落下了一层阴影。 楚岭扫了眼桌子,一瓶奔富707,除了他喝的那一杯,现在只在醒酒器中剩了薄薄一层,瓶中早就空空如也。 750毫升的酒液,对方能喝500毫升,此刻也是神智清明,只有面上微微带着一丝红意。 唐开灼酒量很好。 楚岭想着,唐开灼把杯子往桌上一置,手搭在肚子上,表情有些苦恼:“我饿了。” 楚岭看时间,现在都是下午七点多了。 他站起来去厨房打算做些东西吃,一面问唐开灼:“中午吃的什么?” 唐开灼跟着站起来,眯着眼想了想:“中午没吃。” 楚岭闻言脚步一顿:“早上呢?” 唐开灼沉思几秒:“也没吃。” 楚岭转过头问:“你空腹喝了一瓶酒?” 唐开灼犹豫一下:“也不算空腹,我抽了烟,喝了不少水。” 楚岭打开冰箱找食物,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喝酒喝不饱你?” 唐开灼恹恹开口:“能喝饱,就是容易饿。” 冰箱里有酸奶,他给唐开灼递过去一盒,又找了几块面包递过去:“你先垫一下,我煮点面很快就好。” 唐开灼左手拿着酸奶右手拿着面包,看着楚岭在厨房煮面。 对方将袖子挽起至肘边,没有穿围裙一类的东西,依旧是合身衬衫,肩宽背阔,隔着一层面料能隐约看见肌肉走势,身形挺拔俊朗,感觉下一瞬就能上台讲话。 他多看了两眼,脑中突然窜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联想,比起这种总裁居家反差,似乎更让人想探究床上有没有反差。 艹! 唐开灼面色古怪了一瞬,摇摇头晃出那一瞬想法,心说自己真是喝多了。 面条是速食,锅里煮了很多蔬菜,最后在上面煮了一些薄薄的牛肉,楚岭甚至还给他煎了颗蛋,端出来的时候一大碗。 唐开灼面包还没吃几口,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就已经放在面前了。 面条散发着热气,却只有一碗,唐开灼问:“你吃什么?” 楚岭今天中午吃碳水有些多,他晚上不打算吃这些:“沙拉。” 唐开灼这下明白了,他用筷子挑起面条,笑眯眯地说:“原来这碗面条是专门给我做的。” 之前他们吃饭,楚岭做他帮忙,一次两人份。 楚岭没否认,他往沙拉中加了点牛肉:“希望我今晚不要因为你胃疼去医院。” 唐开灼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沿,声音欢快:“不会。” 等吃过晚饭,唐开灼在一楼看电视,楚岭去二楼书房,两人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白天荣世的事情还在发酵,楚岭在看荣世集团的信息,又看助理发来的文件,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十一点左右。 他打开门站在二楼栏杆处看,唐开灼还在看电视,把灯关了躺在沙发上,面容被屏幕映得明明暗暗。 听见声音,唐开灼抬头:“要不要一起看看电影?” 楚岭道:“不了,很晚了我要休息。” 才刚过十一点,这算哪门子晚。 唐开灼心里默默吐槽,他招了招手:“晚安。” “晚安。” 二楼的门轻轻关上,锁舌轻巧地塞进锁道里,金属声响起后唐开灼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他把目光又重新落在屏幕上。 电影里主角说话的声音响起,屏幕来回切换,唐开灼的视线中带上几抹无趣,他漫无目的地扫过屏幕,又慢吞吞地挪开。 他听见了轻轻地一声叫。 ‘吱吱。’ 在这个夜里,清幽的像是一团摇晃的火苗。 唐开灼把电影声音调小,他凝神屏气,又是一声‘吱’。 他视线一下子落在窗外,在那黑沉沉的夜色里,树影婆娑,清风吹来,有枝叶晃动声。 唐开灼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楚岭睡眠质量不高,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了之后打算喝些水。 他打开门,下意识地向楼下看去,电视还开着,有低低的说话声,他巡掠一圈,沙发上只有一条毯子,未见人影。 楚岭:“唐开灼,你在哪里?” 没有人应声。 房间里空荡荡。 8、在森林中 楚岭那点睡意悄无声息散了。 他眸中那点朦胧全部消失,几息之间就剩下清明。 【系统,唐开灼安全吗?】 楚岭屏住呼吸去听,平时叽叽喳喳的小圆球也没有声音,关键时刻靠不住,楚岭心里骂了一声,自己去一楼安保室看监控。 庄园这一片都在监控覆盖下,他先将大门口监控扫了一遍,车还在车库那就证明唐开灼还在庄园里。 屏幕上被分割成十几个小块,楚岭调二倍速凝神看,黑白屏幕内一片静谧,角落中时间光标缓缓跳动。 【宿主,你在看什么?】 一抬头,系统果然出现,就是有点懵,翅膀上羽毛都略显潦草。 楚岭盯着监控画面:【唐开灼不见了,现在安全吗?】 系统了然地在屏幕周围飞了一圈:【安全呢~】 【他在哪?】 系统查了一下,很快告诉楚岭答案:【就在树林里】 楚岭把水杯放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一声,语气很淡:【树林超过五亩,相当于一个标准足球场,期间树木大于300棵,你说的在树林里是要我一个个去找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不见多严厉,甚至语调也是平和的,但就是充斥着某种气势,让系统不敢吱声。 屏幕上的亮光照在楚岭脸上,他骨相分明,鼻梁侧面有淡淡阴影投下,神情看起来很沉静。 过了一会儿,系统听见楚岭开口:【他在树林东北面。】 楚岭视线望向窗外一片沉沉的黑色。 唐开灼目前在树林里,也很安全。 他该去睡觉了。 楚岭这样想着,自己倒向床铺,闭眼关灯,室内又恢复了黑暗。 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床头灯被打开,系统见楚岭披了一件外套,它好奇开口:【您要去找龙傲天吗?他很安全。】 楚岭拉上外套拉链,看向黑黝黝的窗外:【反正我也睡不着,倒不如看看他在做什么,早日完成任务。】 林中树木多松杨一类,苍翠而浓阴如盖,楚岭拿着手电筒走在小路上,脚底有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有微冷的风吹过,楚岭远远地看到一人影躺在地上,他眯起眼睛抬起手电筒冲人影照去,唐开灼捂住眼睛‘啊’的叫出来:“快拿开,我要瞎了。” 手电筒的光照得四周一片大亮,唐开灼半躺半靠在树上,周围放着水果,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扒了皮的香蕉,唇边衔着一支香烟,不过没有点着。 见楚岭来,唐开灼眉峰眼角藏着惊讶,仿佛在看一个怪胎:“你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楚岭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开灼,声音像是雨滴一般飘落:“你也知道是半夜?容我提醒一下,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三分。” 唐开灼瞅了瞅楚岭,对方逆光他看不清脸上神情,不过光从语气就能知道心情不太愉快。 他冲对方扬起一个笑容,又十分殷勤地用袖子擦了擦身边的草地:“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你抓只猴子解解闷。” “这里有猴子?” 楚岭扫视一圈,除了空地上那堆水果外,就只有唐开灼坐在地上,别说猴子,就连人都只有两个。 唐开灼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把手上香蕉递过去:“你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 楚岭拒绝。 唐开灼于是继续靠在树下,他百无聊赖地咬着烟嘴,又时不时地拿出香蕉从左手抛到右手上,又从右手抛到左手。 反正就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半夜不睡觉在树林里抓猴子这事真无聊。 而他比唐开灼更无聊,半夜看对方抓猴子,甚至有没有猴子还不一定。 楚岭几乎要揉自己眉心了。 他真是闲的。 唐开灼望向楚岭,发现对方还是站着,又看向自己旁边草地,想了想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你坐着休息一会吧,垫着不脏。” 他底下就穿了一件半袖,胳膊全部露在外面,山间夜风微冷,吹到身上有股淡淡凉意。 楚岭把外套重新扔到唐开灼怀里,知道是自己刚才行为引起的误会,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坐在草地上:“没嫌脏,你把衣服穿好。” 唐开灼又把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好,他靠过来,语气轻快:“把手电筒关了,会吓到猴子的。” 楚岭望了唐开灼一眼,指尖轻用力,清响之后就陷入了黑暗。 不是浓重的黑暗,远处房间的灯还亮着,淡淡的光晕呈现出一种暖黄色,山间空气清爽,周边繁星闪烁,耳边有细微的虫鸣声响起。 楚岭听到旁边有声音,是唐开灼躺下了,他就那样大咧咧地躺在地上,然后一声惊呼声响起:“好大的月亮啊。” 楚岭望向天边,在天幕悬着一轮大大的白色月亮,远处山顶历历清晰的泊在月光之中,山间那里的天亮得像是白昼中的光明,一切都浸润在银白色的光辉之下,山上的树都仿佛褪去了绿色,非常奇异。 楚岭看了好一会。 他困意全消,连一丝气闷也不见,鼻尖还能嗅着泥土的气息,在这混杂的土味中还有松树与青草的味道,虫鸣声亦是混在一起,却是越来越静。 耳边唐开灼还在说话:“指向北的那个星星,是北极星?” 楚岭也看到了那颗星星,明亮而恒定。 他唇边扯出一抹笑容,却谈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是有些冷酷:“其实北极星并不永远指向北极,大概一万四千年之后,它指向天琴座织女星。” 唐开灼想了想:“那就是在小熊座边独自徘徊,小熊旁边是大熊?北斗七星?” 楚岭的声音被风吹得很淡:“你怎么叫都行,大熊座、北斗七星、一把犁或是长柄汤勺,都可以。” 唐开灼闷闷地笑了一声:“你想说都是虚幻的?希腊神话英国文化北美文化的不同叫法罢了。” 楚岭有点诧异,却见唐开灼笑出声:“拜托了总裁,知道你学识渊博,但我好歹也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知道点天体文化不算什么。” 楚岭很难说现在的心情,他只是轻轻提一点东西,对方却能从话语中准确无误地提取到他藏在言语之下的关键信息。 很微妙的感觉。 仿佛是往天空上抛了颗石子,他只等着石子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结果天空上突然飞出来一只鸟,张嘴衔住石子后又飞回来,再安稳地放回他手心。 这种奇妙的感受让他忍不住多说一点,于是他声音伴着风静静落下:“头顶月亮的样子是上一秒的样子,太阳是八分钟以前的样子,看那片星空,仙女座是二百三十万年前的一瞬,我们看到的整片星空都是虚化。” 夜晚很静,楚岭声音在这岑寂的空间中更静,他用最直白的话语叙述着浩瀚星空:“都是虚假。” 唐开灼在一边笑,肩膀一抖一抖的,那些颤动都顺着衣服传递到楚岭身上,“好吧,你真不浪漫。” 楚岭不咸不淡:“你浪漫,浪漫的在半夜抓猴子。” 唐开灼哼笑了一声,他四肢摊长躺着,视线对着那一望无际的苍穹:“我小时候爷爷种西瓜,夏天晚上我睡在西瓜地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天。” 楚岭思考一瞬:“有猴子偷西瓜?” “怎么可能。”唐开灼鄙视:“你也太看不起猴子,猴子很聪明,知道西瓜大自己抱不动,从来不偷西瓜。” 楚岭‘......’了一会,“我确实不清楚猴子的想法。” 唐开灼继续道:“我爷爷在西瓜地里放了个电视机,头顶有天线,地里信号不好,我每次拨那两根天线找电视台。” “电视屏幕上经常是一片雪花,什么也没有,我也盯着电视看,不然就太无聊了。” 楚岭沉默了,他也有过这种无聊的时刻,他当时是如何度过的,记不清了。 唐开灼语气一转,重新变得欢快:“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雪花点,是受到了宇宙大爆炸微波的影响。” 唐开灼叼着嘴边的烟,含糊不清:“我看到的雪花点,是宇宙诞生的余晖。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他小时候去天文馆,由专业的老师讲解,3d剧场穿梭展厅,奇妙星空在头顶绽放,巨大的屏幕模拟着宇宙大爆炸,模拟出来的天体在他手边盘旋,只要他愿意,手可摘星辰。 这浪漫吗?楚岭问自己。 非常一般。 他看向身边的唐开灼,忽然开口:“给我一支烟。” 唐开灼掏了掏兜,摸出烟盒丢过去,他就看到楚岭衔住一支烟,摩挲了一下砂轮,一抹亮光把对方脸庞照得灼亮,燃起后轻吸了一口。 熟门熟路,游刃有余。 唐开灼一下子坐起来:“艹!你抽烟啊,还装模作样地说自己不喜欢烟味。” 楚岭把玩着打火机,他时不时摩擦砂轮,一抹火焰的又长又稳。 树下昏暗深远,而那一抹火焰热烈辉煌,极度明亮,另有一处明亮就是远处的月亮,银光轻洒,宁静悠远。火焰、月光、还有黑暗,这三者互不侵犯,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景象。 在火焰之中,唐开灼的脸被焰火熏的有些红,他的眼睛中同样有跳跃的火光,明亮得近乎灼热。 楚岭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我不觉得浪漫。”他道:“你觉得浪漫可能是你本身浪漫。” 唐开灼笑了一声,格外欢快:“谢谢夸奖。” 唐开灼忽然站起来,他盯着前面,压低声音嘱咐:“快把打火机灭了,猴子出来了。” 真有猴子? 楚岭合上打火机盖子,又悄无声息摁灭烟,盯着远处地上,在那一堆水果旁边,一个影子静悄悄的出现,旋即抓住树干,探身用爪子勾地上的香蕉。 身边的唐开灼箭一般冲出去。 他身形奇快,几乎是一下子窜出去,等猴子反应过来已经到了面前,伸手就去够猴子尾巴。 猴子‘吱’地叫了一声,显然受到惊讶,唐开灼眼明手快地攥住尾巴,一面去抓猴子手臂,一面叫楚岭:“看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抓猴子。” 楚岭眼皮都在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抓它干什么?” 他说着,脚下却没有停,向唐开灼跑去,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猴子挣脱用爪子挠了一下唐开灼手臂,唐开灼吃痛,一下子放开尾巴。 猴子灵活窜起,似乎嫌不够,又伸出爪子就冲唐开灼脸庞扇去。 ‘啪’的一声响,声音不算清脆。 唐开灼脸上出现了几秒空白,怔愣在原地,仿佛是一尊雕像。 楚岭脚步停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唐开灼‘嘶’的一声捂住脸:“我艹,疼死了。” 原来刚才龙傲天是疼懵了。 9、粉丝 楚岭快步走上前,唐开灼低着头捂着脸,头发乱糟糟的,能听到对方时不时‘嘶’的吸凉气声音。 “把手拿开,我看看你的脸。” 唐开灼移开手,楚岭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那点光看。 唐开灼左脸上自唇角到下巴那块皮肤发红,温度也比周围皮肤高,他视线微微沉了沉,皮肤表组织有一道红痕,隐约能见细细的红血丝。 猴子把唐开灼脸抓破了。 唐开灼舌尖抵在口腔内侧鼓了鼓,脸上皮肤一阵刺痛,他眉头皱得死死的,十分不高兴:“它竟然敢扇我脸,不知道我是靠脸吃饭的吗?!亏我还好心给它准备香蕉。” 楚岭还在观察唐开灼的伤口:“谁让你去抓它尾巴。” 唐开灼皱眉十分不服气:“我爷爷之前养猴子,也都抓尾巴。”他龇牙咧嘴,仍是不死心:“等我抓到那只猴子了,先饿上一顿。” 楚岭这回不客气地开口:“再被打一巴掌?” 唐开灼一滞,被打一巴掌这事疼是小事,主要是丢人。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阴恻恻开腔:“我这次是失手,下次能被打到我管猴子叫爹。” 楚岭这回懒得说他,直接道:“先回房间。” 唐开灼今晚和猴子战争终于告一段落,他闭上嘴,默不吭声地跟上楚岭步伐走了回去。 室内灯光明亮,宏大的水晶吊灯下光晕昏黄,唐开灼恹恹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还在郁闷自己的失败。 楚岭站在洗漱台前:“过来,清洗伤口。” 唐开灼叹了一口气,手伸在水龙头下随意撩了两把,期间面容都扭曲了,龇牙咧嘴,半点没有屏幕上风度。 见他用肥皂水清洗完,楚岭新拆了橱柜里的双氧水,他扭开瓶盖将棉签蘸进去吸饱,随后递给唐开灼,示意对方自己涂。 唐开灼伸手接过,双手捏着棉签靠近镜子,侧着头扭着脸给自己涂双氧水,椭圆形镜子反射出身后一大片环境。 镜子中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楚岭,右手拿着手机,手指按动几下,接着就见他将手机置在耳边,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宋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 对方也许寒暄两句,唐开灼听到楚岭开腔:“我一个朋友被猴子抓伤,目前简单清洗了伤口,您今晚值班吗?” 唐开灼这回不从镜子里看了,他扭过头眉梢挑起,惊讶地看了一眼楚岭,然后扬起唇做口型:不用,没事。 楚岭只看了一眼,继续道:“我一会到您那里去一趟。” 挂断电话,唐开灼捏着棉签在指间转了一圈:“真不用半夜找医生。”他不当回事:“只是被抓了一下而已。” 他小时候不知被抓了多少次,也全头全尾的长到现在。 楚岭直接站起来,对唐开灼道:“车在门口,现在跟我去见医生。” 唐开灼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牵动伤口带着细密的疼意,他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见楚岭已经出门,自己跟了上去。 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楚岭发动车子,窗外树影倒退着,山峰隐隐绰绰地在夜色里显现,山路有灯,远远看去,仿佛一条零星的细线。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而他们越过一盏灯后又迎来一盏。 楚岭:“大概一个小时就到。” 唐开灼笑了一声,他脸被风吹着,现在那股子灼烧的热意被吹散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不错:“我以为你们总裁都是半夜一个电话把医生叫过来,没想到你还要自己去?” 楚岭眉梢微微聚拢:“这是我第一次半夜给医生打电话。”他注视着前方平直的道路:“我今天在想半夜会不会因为你胃疼去医院,你信誓旦旦说不会。” 楚岭手掌握着方向盘:“你挺了解自己的胃,希望你能再次评估自己的身手。” 唐开灼:“......” 他脸上稍稍一热,但也只是稍稍,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咳......不说这个了。”唐开灼一摆手,没话找话:“你和这个宋大夫是不是好朋友?” 没等楚岭开口,唐开灼自顾自说下去:“你们总裁应该都有一个医生朋友。”他‘啧’了一声:“感觉我像是小说里的小白花,半夜受伤,你心急如焚着急忙活的叫人,然后医生一来说‘这么点小伤不用找我’。” 唐开灼说到这就笑了起来:“哈,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有这待遇。” 楚岭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唐开灼。” “嗯?” 楚岭:“闭上你的嘴巴,不然我会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唐开灼做了一个嘴上缝拉链的动作。 接下来的路程,某人终于不说话,车也驶进一座被栅栏围起来的院落,门口站立的警卫员微微颔首,挥手放行。 唐开灼从后车镜看去,院落门口栅栏又很快落下,执勤的警卫员端正地站在门口,不远处保卫室灯亮着,大门口侧方能隐隐看见‘疗养院’几个字。 他心中有了猜测,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楚岭等好车后下来,跟着对方一起去医务室。 一进门,便是几把红木椅,同色的桌子里坐着一位男人,看样子五十来岁,正看着书,见楚岭过来笑着抬头:“小岭,过来了。” 楚岭应了一声:“宋大夫,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他侧身露出唐开灼:“他被猴子抓了,劳烦您看看。” 唐开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微微偏过头把伤露出来,也说了句劳烦。 宋大夫站起来,他视线被身边站着的人吸引去,高个子挺鼻梁,眼睛明亮,一下子就能拉住别人的视线,他笑了声感叹:“这小伙子长得真好。” 唐开灼眨眨眼睛,还有些小得意。 宋大夫又打开手电筒,一束白光照在唐开灼伤口上,他嚯了一声,惊疑出声:“这是被猴子扇了一巴掌?” 唐开灼顿住了。 他脸上得意的神情收好,焉了起来。 楚岭说:“是。”他目光在唐开灼面上绕了一圈,见对方如今神气全无,慢声开口:“在家里清洗过一次,涂了些双氧水。” 宋大夫又问:“哪里的猴子?” 这次唐开灼说:“山上野猴子,我吃香蕉它过来抢,一时大意,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隐去自己抓猴子的细节,还是要脸,自觉有点丢人。 宋大夫又做了一次清创,伤口没贴纱布,但给唐开灼打了破伤风和狂犬疫苗,两针下去唐开灼看起来更加恹恹,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 宋大夫让观察,有人注射狂犬疫苗后会出现低烧,医务室内有床铺,已近凌晨两点,没必要再开车回去。 楚岭和唐开灼各占了一个床铺,两个床铺之间有帘子,不过没拉,唐开灼能看到楚岭靠在床上拿着手机,觉察到他目光,楚岭说:“困了就睡,我在你旁边,半夜不舒服了叫我。” 唐开灼当下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必要不好意思。” 唐开灼诚恳道:“其实我也就嘴上客气客气。” 楚岭:“......闭嘴吧。” 唐开灼又笑了一声,他慢慢闭上眼睛。 楚岭没有睡意,他精力一直不错,忙的时候做多连续工作过36个小时,如今只靠在枕头上,静静地观察着唐开灼。 对方呼吸很浅,手盖在眼睛上,偶尔会翻身,侧着睡觉的时候手放回身侧,眉头微微皱着,眼皮偶尔会跳动几下,随时要醒来的样子。 楚岭看着,在手机备忘录里记:【睡眠:浅,入睡时间久,睡眠质量不高。】 几个字打完,他看了会新闻,旁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唐开灼又换了个姿势,他眼角似乎有液体一闪而过,楚岭来不及细看就隐入旁边鬓发中,只是嗓音里发出含糊的梦呓,听不清是什么,眉依旧皱着,似乎承受着某种隐秘的痛楚。 楚岭看了一会,他放下手机,起身把快要跌落的被子捞起往对方身上盖去,唐开灼睁开眼睛,神智还在混沌中,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声:“睡吧。” 棉被拥住的安稳感袭来,隔绝一切寒冷与恐惧,舒适安然地涌现,他再次跌入梦境中。 天光破晓,东方大亮。 唐开灼一觉醒来,入目就是白色的天花板,他转头去看,另一侧床上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了,依旧是衣冠楚楚。 唐开灼脸上出现一个灿烂的笑容:“楚岭,早上好。” 楚岭:“早上好。” 他睡了大概三个小时,不觉得困,随手将褶皱的上衣捋平:“在这里吃个早餐再回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昨晚宋大夫没认出来唐开灼,今天餐厅人多,虽说这里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保不齐哪个电视上见过唐开灼。 昨晚带对方来这是事出紧急,楚岭不想惹人非议。 唐开灼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粥就行,再加个鸡蛋。” 楚岭应下,抬手指向身侧:“里面洗手间有漱口水。” “知道了。” 他眼看着楚岭离开,又溜溜达达地进洗手间,洗了脸之后随手抓了抓头发,手掌上滴着水就出来。 昨晚睡了一夜的床凌乱,唐开灼把自己盖得被子叠好,又转头看楚岭睡得床铺,对方也叠好安安稳稳地放着,整整齐齐的方块。 被子另一侧有黑色物体,唐开灼伸手去看,是楚岭的手机。 他无意窥探隐私,只是楚岭手机没有壳,正反都是黑色,他下意识地一瞥,几行小字映入眼中。 【喜欢甜味食物。】 【喜欢甜酒。】 【睡眠:浅,夜中频繁翻身】 唐开灼一下子愣住,瞳孔收缩,手指往上一划,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发现这里面居然还包含了【喜欢穿舒适宽松衣物】【喜欢在阳光下睡觉】等等,甚至有些习惯他自己都不知道。 记录的人费了心思,事无巨细的罗列,零零散散记了一大片。 唐开灼说了句卧槽,眉毛挑起,目光炯炯地盯着手机,旋即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放下,一下子站起来,像是困兽一般在房里走了两圈。 不用想,记录的是他,这点唐开灼能肯定。 为什么记录的这么详细? 唐开灼舔了舔唇,脑子里闪过几个可能,又被他迅速地扔掉。 他在地上来回踱步,没过多久,从窗户见楚岭走了过来,逆着光又隔着距离,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走路时裤子临摹出来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挺拔俊朗,手里还拎着食盒。 唐开灼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事。 楚岭给他煮咖啡。 楚岭给他做饭。 楚岭半夜开车找医生。 楚岭记录了他很多件小事。 唐开灼理了理思绪,发现楚岭确实对他不错。 难不成暗恋他? 唐开灼紧了紧喉咙,这个猜想让他有些兴奋,他带着冷静勉强划去,楚岭已经推开门进来:“你的早餐。” 他打开食盒,最上层放了两份小菜,一个是绿油油的蔬菜,另一份是杂菌,中层是是牛肉,切成薄片,旁边带了蘸汁,鸡蛋已经剥了壳,光滑洁白的一个安静地躺在盘子中,最底下是一盅粥,旁边长瓷碟上放着切开的橙子。 食盒是漆盒,层层都能旋转打开,他将三层平铺就成了简易的桌子,盒子底下是餐具,黑色黄纹的长筷,白瓷金边的汤勺,银色的叉子,一次性手套,消毒湿巾,一方暗色方帕,还有糖和牙签。 细致又讲究,简直是事无巨细。 唐开灼掀开盖子舀了舀粥:“你装的还是别人装的?” 楚岭随意道:“我。” 唐开灼顿住,接着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粥。 他舔了舔唇,喉结滚动后咽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楚岭难不成真是他粉丝??? 10、秘密 唐开灼吃东西的时候,楚岭偶尔也会瞥一眼。 对方先是舀了勺粥尝了尝,又拿筷子夹了牛肉,吃了两口便捏着一根筷子像标枪一样插进鸡蛋里,横执筷子将浑圆白净的鸡蛋在牛肉料汁里滚了一圈,当下染上酱油一般颜色,唐开灼又来回将鸡蛋滚了两圈,等上蛋白部分沾满了颜色后才咬了一口,蛋黄出来后又全部压在汁水里,来来回回的吸汁。 这是什么吃法? 楚岭心中疑惑一闪而过,他看到唐开灼又开始吃菜时移开了目光,转而将心思放在手机上。 “你在看什么?” 唐开灼看着对面男人,天色已经大亮,明亮的晨光从刷着绿漆的窗户透进来,一束光线正不偏不倚照在对方侧脸上,鼻梁到下巴明明暗暗,更衬得下颔线清晰利落。 “早间新闻。” “哦——”唐开灼长长地应了一声,他伸手抹去唇边的湿润,几分笑意浮现在唇边,意味深长地开口:“我以为你在看关于我的报道。” 楚岭目光自刚才说话的时候就从手机上移开,他看着吃早餐的人:“你就在我身边,还用看什么报道。” 网上信息太多,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与其花时间甄别鉴定还不如观察唐开灼得结论,这是一手资料。 唐开灼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停,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咬了口菜,牙齿咀嚼喉结滚动后咽下,从口腔到喉咙存在若有似无的痒意。 楚岭可能真是他粉丝。 他魅力真是一如既往有增无减。 出道数十年,风采依旧。 证明了自己魅力的唐开灼心情大好,他将最后一口粥咽下,随手扯纸巾抹去唇角痕迹,毫不吝啬地给了楚岭一个大大的笑容:“走,回家。” 眉毛长时间没有修,边缘处长了些杂毛,却是一种野生凌乱的感觉,他眼神黑亮,唇边笑意灿烂明媚,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 楚岭视线在他脸上轻轻扫过,然后唇边露出淡淡笑容:“走。” 白天光线良好可见度高,唐开灼自告奋勇要开车,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夜间休息很好,楚岭没睡好是疲劳驾驶,为了安全期间不能开车。 有理有据,让人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回程的一个小时硬生生被唐开灼压缩到四十分钟,楚岭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之后目光平视前方,发动机的声音呼啸着响起,接着黑色奥迪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条路车很少,目光所见只有深色柏油路和上面绵延不绝的黄线,车窗开着,风呼啸着涌进来唐开灼头发吹得很乱,他乌发乱飞,神情却是快乐的。 楚岭原本想提醒对方让开慢点,但目光触到对方那畅快的神情后又闭上嘴,只是看着前方道路。 黑色奥迪最终在门口停下,楚岭呼出一口气,抬手‘咔哒’解开安全带,径直就往屋内走去。 唐开灼停好车后快步跟上,他靠在门上见楚岭已经开始洗手了,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下巴微抬:“我的车技怎么样?是不是很炫?” 楚岭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干,这才给了唐开灼一个眼神:“如果你是我的司机——” 唐开灼飞快接话:“迫不及待的升职加薪?” “是需要谈话,如果再有下次解雇。” 唐开灼脸上畅快的表情收敛了一下,然后上上下下地扫视了楚岭一圈,诚心实意地开口:“你这样真的很无趣。” 他身体还残留着多巴胺的余韵,血液似乎还沸腾着,闭着眼睛回忆了刚才风驰电掣的快感,目光灼灼:“你不觉得这样开车很有掌控感?而且我并没有超速。” 楚岭:“并不觉得。”他走到一边倒了水递给唐开灼:“如果是司机,我需要沉稳的心境、熟练的车技,稳定的情绪。”他又看了一眼唐开灼,补充:“话需要很少很少。” 唐开灼身子陷在宽大的沙发上,支着头睨了楚岭一眼:“点我呢?” 楚岭否认:“我只是就事论事。”他手搭在桌上,随意开口:“你开车有些快,速度能带来欢愉,但安全更重要。” 唐开灼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在我看来快乐更重要。”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一片草地,太阳将地面映照得亮堂灿烂,草地是金绿色,仿佛明灿灿的黄金融化后在地面涂抹了一层,连带着那火烧一般的明亮也落在唐开灼眼睛中:“如果我能像刚才一样畅快,那让我三十岁就死,我也愿意。” 楚岭抬眼去看,唐开灼也歪了歪头,他唇角微勾,一如既往递出个轻浮笑容。 楚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需不需洗个澡,再睡一觉?” 昨晚在那张窄窄的床铺,对方至少翻了五次身。 唐开灼:“不需要。”他摸着手机玩了一会,又觉得没意思,兴致缺缺地放下:“你这里娱乐好少。” 楚岭不觉得少,但还是想了一下开口:“地下室有泳池,你精力足够的话可以游泳。” 唐开灼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不早说。” 地下室泳池上方采用着全天照明系统,头顶led灯模拟出蓝天白云的天景,净水和通风系统已经打开,斑驳光影照在粼粼水面上形成一个个晶亮的光圈。 泳池修建在东面,由东至西依次是泳池、酒水台,酒水台外还摆了两张台球桌,一间小茶室隐西面角落里。 唐开灼刚才听到泳池还有些兴奋,等来到地下室那股兴奋感又转移到酒水台上,他站在酒柜前端详了一会,转头看着楚岭:“酒柜的酒——-” 楚岭:“打完针不能喝酒。” 唐开灼十分遗憾:“好吧。” 他摸了摸手臂,接种疫苗的部位依旧隐隐作痛,唐开灼只得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柜中陈列的酒,一步三回头。 楚岭抬手指向旁边更衣室:“里面有新的泳裤。” 唐开灼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只听一声‘扑通’的水声,人已经换好衣服跳进了泳池,水花迸射出来,有几滴落到他面前。 楚岭淡定地揩去手背上的水珠,他坐在泳池傍边的椅子上,正欲开口,目光却触及到一片白。 健康的肤色,只着一条及膝的泳裤,腹部肌肉线条流畅,由肩膀到腰部逐渐收紧变窄,肩胛骨因为游泳而凸起,沟壑顺着背部平展延伸下来,再往下线条隐在水中。 他目光被抓住,但只有短短一瞬,而后便很快移开,面色依旧,看不出多余情绪。 唐开灼游了两圈后手臂搭在边沿上,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意:“你不下来?” 那些水珠顺着他额角往下流淌,慢慢地滑过脸庞,顺着侧脸骨骼跌落下来,在锁骨处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楚岭视线只集中在对方眉骨附近:“不了,你游吧。” 唐开灼于是又悠悠达达地游了两圈。 他游泳没个章法,一会蛙泳,一会放松身体面朝天,偶尔用双臂划一下水。 唐开灼喜欢竞技游戏,今天游泳要是两个人比一比,那他就兴奋且全力以赴,但是楚岭坐在岸上不下来,唐开灼就觉得自娱自乐没意思。 他平躺在水面上,池水微微浮动,水流将他拖起来飘在水面,他也在微微晃动,这种轻飘飘的姿态让他想到了鱼。 唐开灼能觉察到楚岭在看他,偶尔,对方视线会落在他身上,没有恶意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看一眼后挪开,过一会又看一眼。 就好像养了缸鱼,平时不怎么触碰,也保持着一定距离,姿态也是克制礼貌的,但一定会看上几眼。 真有意思。 真是神奇。 唐开灼慢慢地舔了舔唇,兴味漫上眼眸,他缓缓沿着楼梯上来,对着楚岭说:“浴室在哪?” 楚岭指了方向后他飞快地冲了澡,换了身短袖短裤出来,站在台球桌前,往球杆上抹巧克粉。 他涂完巧克粉后微微俯身,球杆在指间滑动,不断调整着角度与距离,上身倾下,手肘撑在桌上,从背部到腰侧肌肉绷出紧实的线条,健康而又含着力量。 一颗红球被击进顶袋,球杆与球体相撞时发出‘砰’的一声,球袋急速震动了几下,微微发颤。 如愿看到楚岭目光落在这,唐开灼笑得愉快:“来,我们打打球。” 眼看着楚岭走了过来,唐开灼把球杆递过去:“你会玩什么?黑八会吗?” 楚岭握住球杆,指腹摩挲了一下顶端:“我不太会玩。” “没关系。”唐开灼弯唇,手架摆好,俯身贴近球台,滑了滑球杆:“很简单,保证你一看就会。” 话音落下,他便出杆。 他眼神锁定一颗球,球杆在指间滑了两下定住,眉头压着眼尾瞳孔黝黑,确定好方位后干脆利落的出杆,白球在球台上滑出斜线,碰在桌沿后反射回来,一声不吭地掉进侧袋。 漂亮的击球,毫不拖泥带水。 唐开灼有意炫技,这一下又堪称完美,他唇角扬得压都压不住,当下表现欲再次爆棚,见楚岭没什么动作,当下伸手托住对方手肘:“手伸直。”又沿着手臂一路落到肩膀,伸出两指摁了摁:“肩膀要放平。” 隔着一层衣物依旧能感受到手指的温度,楚岭视线滑过自己肩头的手,目光深邃,却什么也没说。 他依言照做,运杆、击打,高大身体微微俯下,肩膀放平,手臂肌肉露出来,试着打出一杆,目送着掉进袋中,这才微微偏头看唐开灼:“这样行吗?” 两人靠的很近,气息拢在一处,呼吸也散在周围。 唐开灼顿住。 诚然,两人距离是他有意拉紧的。 打球嘛,手撑在身侧,后背贴近,指点的时候免不了肢体接触,手贴着手矫正姿势,偶尔半俯身笼着,气味都相互融在一起。 多暧昧的举止,姿势氛围都到了,就差相互对视后眼神拉丝了。 但是—— 楚岭太淡定了。 别说他想象中的脸红,就连不好意思移开视线也没有,对方像是隔绝了一切暧昧元素,正的能拍宣传片。 身体贴近,带着几分压迫感,有呼吸散在他侧脸,唐开灼欲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又猛然顿住,脸上慢慢地浮现笑容。 他舌尖扫了一圈口腔,下颌线绷紧后又松开,调笑着开口:“楚岭,告诉你个秘密。”他故意压低嗓音带着磁性,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喜欢男人。” 11、猴子战争 泳池侧壁有点点水珠顺股而下没入池水,桌面上台球在颤颤巍巍地滚动,球杆顶端巧克粉在空气中挥发,隐约能看到弥留下浅薄的痕迹。 楚岭去看唐开灼,头顶led灯光投下的影子将对方面容分割成两部分,自鼻梁作为分割线,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对方靠得格外近,鼻尖索饶的都是气息,另一具男性躯体散发的热意透过布料传递过来,而那张面容上笑意近乎轻浮。 他看了一瞬,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风轻轻地从两人间距处穿过,带着微微凉意,刚才温热吐息霎时间无影无踪。 楚岭放下球杆:“性取向是个人自由,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会尊重并且保守这个秘密。” 唐开灼看着两人拉开的距离,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如愿看到了楚岭后退,但和他想象中直男遇到基那种惊慌失措的神情没有半分关系。 要不要这么淡定? 甚至让他觉得就算自己说要和植物结婚对方也能这般平静的送上祝福。 简直太没有成就感了。 唐开灼摊了摊手,长腿一迈,方才的距离又顷刻间消散,他伸手按在楚岭身后的墙上,手臂与墙面形成一个私密区域,轻笑着凑近楚岭,故意压低嗓音,喉结滚动,气息灼烫而幽微:“楚岭——” 对方神情未变,只微微向后仰了仰头,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 唐开灼暗自笑了一声,他喉结滚了滚,嗓音发哑:“你该不会歧视吧?” 他视线紧紧盯着楚岭,不肯放过对方一个细微的变化。 楚岭唇动了一下:“唐开灼。” “嗯?”唐开灼仍保持着‘壁咚’的姿势,浑身上下写满了狂,姿势也是又酷又拽。 楚岭嗓音仿佛是檐下落雪,暴露在外的皮肤透着薄寒:“对于lgbt群体,我观点是自由平等尊重。” 唐开灼一下子就笑了:“要不要这么政.治正确?又不是国外。” 楚岭微微勾了勾唇,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看着对方落在他眼前的手臂,恶魔一般低语:“如果你再与我距离这么近的话,我会告你性-骚扰。” 唐开灼一顿。 唐开灼缓缓地歪了一下头。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缓地重复:“告我性-骚扰?” 楚岭微微一笑,笑意仿佛是平静湖面上的涟漪,仅仅一闪后又恢复以往缄默深沉:“我有一个律师团,这种民事诉讼他们很擅长,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保证一会就能收到涵告。” 唐开灼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手臂往后蹬蹬蹬地退了三步,两人之间拉开两米宽的距离,他摸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诚心实意地感慨:“你是真的没有情-趣。” 唐开灼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着这张脸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合适吗?”他对自己这张脸非常有信心,哪怕面对着直男,也能有把握把对方帅到。 楚岭当真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片刻,然后沉缓着开口:“如果你脸上没有猴子掌印的话,那我说的话就有些残忍了。” 唐开灼:...... 什么叫做扎心,这就是明晃晃的扎心。 他扭过头去,转身就往电梯口走:“再见了,我被你伤透了心。” 看着唐开灼的身影消失,楚岭收回视线,轻轻摩挲了一下球杆,俯低身体,目光锁定台面上球,凌厉出杆。 他对于新技能接受良好,依照对方交他的技巧运作,打了一会球台清空。 楚岭放下球杆,换了身衣服去游泳,时间也不算长,从泳池这端到那端,来回游了几趟,末了上岸重新洗澡。 等重新穿好衣服回客厅,脚步踏进的那一瞬,楚岭瞳孔紧缩,目光微震,脚步钉在了原地。 客厅的吊灯上,挂着一只猴子。 猴子尾巴挂在垂下的水晶灯管上,另外一只手臂抓在横梁上,来回荡漾着,时不时还翻身跳跃,抓得灯条来回摆动,在空中轻飘飘地晃荡,而另一只手来回在身上搔刮,一会摸摸头一会摸摸脖颈,低头龇牙咧嘴地叫唤。 楚岭目光在猴子脖颈上的绳子上一停,他顺着绳子一路看去,另一头正拽在唐开灼手中,对方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坐,绳子在他右手腕上绕了几圈,左手正拿着一根香蕉,漫不经心地抛上去又接住,如此反复,逗得猴子看直了眼,‘吱吱’的叫唤。 见楚岭走来,一人一猴不约而同地扭脖子转过头来,唐开灼自后脑勺往上的头发在沙发上蹭的毛毛躁躁,猴子头顶黄毛也乱糟糟一片,一人一猴扭头的频率完全一致,两双眼睛一同盯着,都停下了手上动作。 接着—— 唐开灼兴奋开口:“看,猴子!” 猴子悲伤地开口:“吱,吱吱!” 楚岭慢慢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依旧是阳光灿烂,绿荫如盖。 可他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在这期间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发生过,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迷惘? 楚岭伸手揉了揉额头:“你昨晚才被猴子抓伤,为什么又要抓猴子?”这次还真的让对方抓住了。 唐开灼无辜地摊了一下手:“这次可不是我抓的,它自己跑到家偷吃水果。” 楚岭闭了一下眼睛:“它偷吃水果,然后自己把自己栓住了?” 唐开灼抬头望了望天,接着开始胡言乱语:“可不是,我上来就见它往脖颈上缠布条,拽都拽不下来,它可能是太喜欢了吧。” 楚岭:...... 论睁眼说瞎话,没人是唐开灼对手。 楚岭吸了一口气,扫过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次有没有被猴子抓到?” 一说起这个唐开灼就得意了,又故意拽了拽猴子脖子上的布料,得到猴子愤怒的一眼后笑得猖狂:“你也太小看我了,同样的错误我怎么会犯两遍,你要不要和猴子玩玩解解闷?” 楚岭一口回绝:“谢谢你的好意,我对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没有玩弄的想法。” 他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几个字咬得重,企图唤醒唐开灼的良知。 唐开灼脸上得意笑容微微收敛一二,他顺手给猴子抛去一根香蕉,猴子方才还是一脸凶相看着唐开灼,接香蕉的时候敏捷迅速,手一扬就勾住香蕉,干净利落地扒皮咬了一口,边吃边谨慎地盯着唐开灼。 唐开灼支着头看猴子吃香蕉,不甚在意地答话:“它腿受伤了,现在放回山林也是挨饿,等好了再放回去。” 楚岭这才注意到,猴子的左腿不正常地弯曲,一小块皮肤上面没有毛发,点点血迹暗沉。 他眉头微皱,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暗沉几分:“你把猴子弄伤了?” 唐开灼挑了挑眉:“怎么可能?” 楚岭摁了摁眉心走了过去,他坐在唐开灼旁边,倒了杯水轻放在对方面前:“抱歉,我以为你抓猴子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他。” 唐开灼目光落到水杯上,又在楚岭脸上停了几秒,突然笑了一声:“没关系。”他心情不错,解释了几句:“猴子经常为了争地盘抢老婆和别的猴子打架,这只体毛不旺盛也不大,腿上毛稀疏,大概是被别的猴子咬伤了。” 唐开灼说着站起来,猴子小心翼翼从吊灯上下来站在地上,仍旧不敢上前,尾巴翘着防范着人类。 楚岭目光落到猴子蜷缩的腿上:“需要给它上药吗?” 唐开灼想了想说行。 楚岭找了一瓶新开的碘伏,拿了些消炎药,又取了两双厚实的皮质手套,两人各戴一副。 唐开灼一手摁着猴子脖颈,另一手握住猴子两只前爪,楚岭攥住猴子一只脚,又用空着的手涂抹碘伏,猴子先是气得吱吱叫,又张着嘴要去咬唐开灼手腕,唐开手眼明手快地躲开,更用力地摁住,阴沉沉地威胁:“你要是敢咬,我把你饿上三天三夜。” 他语气太低沉,又不知道摁住哪里,猴子被吓了一跳,低低地叫了两声,楚岭快速把准备好的消炎药撒了上去,两人同时放手,猴子又一下子跳到灯上,抓着香蕉皮就朝唐开灼扔。 唐开灼偏头躲开,猛地锤了一下沙发,站起来骂:“你再扔一个试试?” 猴子在上面挤眉弄眼,挠着头吱吱叫,吊灯被激的左右晃动。 唐开灼脸色更差:“你还顶嘴?四天不给你吃东西。”他说着又拿了一根香蕉,当着猴子的面扒开,愤愤咬了一口:“这些没你份了。” 猴子惨叫一声,声音凄厉,双手捂着眼睛,又着急的在灯上转圈。 唐开灼见状扯了下唇,又咬了一口,顺手递给楚岭一根香蕉:“吃,当着它面吃,气死它。” 楚岭看了看身边豪迈的唐开灼,又看了看灯上转圈的猴子,他往后退了一步:“不了。” 他礼貌开口,语气沉静:“我不想参与猴子间的战争。” 唐开灼:...... 12、口才 周一早上,隆盛召开股东会。 自周五上午荣世董事长被带走后,公司第一时间发布公告放出消息,如今消息持续发酵,各路都在观望。 会议室中坐了七八个人,自长桌往后两排人相视而坐,大都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微微发福,有人抽烟,焦黄色的烟蒂扔在烟灰缸里,烟尾还有苍白的烟雾,燃了几秒后无可奈何的熄灭。 隆盛董事长不到五十,头顶依稀能看到几丝白发,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先开口:“各位已经知道消息,我就不多说了,现在咱们集思广益一起拿出个解决方案。” 楚岭微微摩挲了一下指间的钢笔,没有说话。 有股东开口:“老田啊,不是我说,荣世对接的公司一直由江南那块负责,你们怎么能出那么大的事?反应太迟钝了。” 老田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陪着笑:“专案组来抓人,市委那里都没有得到消息,这事谁都没有想到。”他话锋一转:“现在复盘在即,之后的路总得走下去,自出事之后,我不眠不休的找老庄,好说歹说才让人别溜,眼看着停盘几天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看着周围依次列坐的人,目光落到楚岭身上:“楚总反应倒是快,第一时间出了通告,我听说荣世的人已经和楚总见了一面,不知道有没有商量出什么办法?” 他话音落下,三三两两目光落在楚岭身上。 隆盛董事长与总裁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树大根深,一个太年轻,两方意见不同常有僵持。 楚岭在这一周人中最年轻,他后背离椅背很远,肩膀与皮质椅子形成克制的平行线:“拿钱护盘,把庄家和大户套住,散户抛多少收多少。” 董事长唇角微微颤动了一下,脸上的皱纹起伏:“已经砸去不少钱了,荣世还有多少资金?到最后走的还是隆盛的账。银行在催,之前借的高利贷也在催,现在墙倒众人推,荣世倒成了个无底洞!”他微微笑了一下,开玩笑一般语气:“楚总,咱们有多少钱投进去,别到时候打了水漂,连声响都没听到。” 听到这,在场的人不动声色地递了眼神,今日开会一为荣世未来,二来也是借机发难,荣世出事后所有命令都是总裁下达,要是先塌了,就是总裁能力不够。 楚岭也微微勾起了唇,语气依旧很好:“董事长担心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我也思考过。”他话峰一转,语气非常沉稳:“荣世两年前上市,在当地创造了上万个就业岗位,从新闻上看已经是当地大力发展的龙头企业,如果荣世倒台,那上万名员工的未来在何处?” 楚岭视线在周围逡巡了一圈,继续开口:“银行之前借给荣世不少钱,如今也没有收紧存根,市委那里态度也算明确,都不希望荣世垮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再帮一把。”他视线落在董事长身上,意有所指:“已经借出去不少钱,多那一点也不算多。” 董事长微微一滞。 楚岭收回视线,继续开口:“如果各位没有别的想法,就先按照这个来。复盘之后先砸大单,放消息说基本盘不错,等中午之后再拉股价。” 会议室有窃窃私语声响起,楚岭也不催,过了一会,有人乐呵呵地开口:“我看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如就先这样,咱们走一步瞧一步吧。” 会议结束,楚岭回到办公室。 桌上咖啡氤氲出来丝丝热气,焦香的味道形成了一张大网将周围包裹住,四周静得出奇,楚岭靠在椅背上,微垂的目光里倒映着褐色液体,沉沉窥不到底。 复盘的时间在这两天,大盘大跌时深砸,中午后需要一批大资金拉股价。 准备的操盘手要有经验,不能是田董的人。 市委和银行也需要盯紧,贷款批复到位后第一时间投,楚岭想到这,手掌扣住杯子微微用力。 门突然被敲响,楚岭卸了力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后道:“进来。” 刘助理站在门口:“楚总,楼下内线电话,说有人找您。” “是谁?”楚岭不记得自己还约了人。 刘助理迟疑一瞬:“只说姓唐。” 他能猜到是谁,所以才专门过来请示。 楚岭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唐开灼,他拿出手机去看,对方没打电话或是发消息,把唐开灼放到楼下,一会公司门口都会被堵。 “让乘我的电梯。” 等门再一次被敲响,楚岭抬头,差点没认出来。 来人穿着宽大的皮质夹克,外套肩膀到胸膛那里有一条银色链子,头上戴着一顶褐色牛仔帽,脖子上黑色围脖一直蒙在脸上,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副装扮和平常大相径庭,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认出。 唐开灼进去关上门,他拉下围脖露出脸,又随手把帽子一掀,往旁边黑色沙发上一坐,边用帽子扇风边道:“憋死我了。” 这副样子和平常没骨头似的没什么两样,楚岭觉得下一瞬唐开灼就能躺在沙发上。 他站起来接了杯水放到桌上,自己坐在对面的位置:“今天怎么想到来这?” 两人见面平时只在庄园,这是第一次踏入工作领地。 唐开灼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把帽子在手上转了个圈:“和一个导演在附近聊了聊,想着你也在附近,过来看看。” 楚岭:“你就没想过我今天出差不在?” 在公司处理事务只占楚岭多一半时间,平时开会社交饭局很多,时间起步就是半天。 唐开灼不在意:“你不在我走就是了。”他双臂伸长枕在后脑,懒洋洋地笑:“不过我今天运气不错。” 楚岭也笑了一声:“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唐开灼抬了一下手,十分上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楚岭应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茶水自取,想要吃的打电话让助理送来,卫生间在你身后门内,里面有小的休息室。” 唐开灼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向来没有什么私人领地不得踏入的想法,抬腿就迈了进去,休息室大概三十多平米,里面放着衣柜和床,浴室和卫生间也都有。 看了一圈又出来,唐开灼将目光重新聚在这间办公室,总体以简洁风为主,办公桌很大,上面推了几样东西,对面是一组黑色沙发,沙发前是一张黄色茶桌,视野宽阔,抬眼就是窗外高楼。 唐开灼碰了碰桌上的雕花,又曲指敲了敲,目光重新落在楚岭身上,对方穿着一件灰色衬衫,没系领带,下身是黑裤,肩宽背阔的坐在椅上,很专注地看看面前的文件,面上没什么多余神情,有种渊渟岳峙的味道。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就和导演谈完话,心下突然涌起了丝丝涟漪,隆盛总部在这,自顾自的就来了。 唐开灼想到这,略微笑了笑,他坐下偏头对楚岭道:“我抽支烟。” 楚岭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唐开灼就点烟,刚吸了两口,门突然被敲响,唐开灼一顿望向楚岭,一手指休息室一手指自己,两指头并拢在一起做小人行走,示意对方:我要不要进里面躲? 楚岭就看到唐开灼叼着烟,一手指心脏一手指窗外,末了手臂来回移动,边做边用下巴指人,动作神态都成迷。 两人都看着对方等待下一步反应,门还被锲而不舍地敲着。 视线接触两秒,唐开灼重新靠在椅背,楚岭对着门口:“请进。” 此时两人想法诡异的重合:看不懂他想做什么,算了。 门被推开,来人脸上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笑:“楚总。” 楚岭站起来,脸上也挂上笑:“田董。” 田董刚一进来,视线触到唐开灼身上,微微一停。 这个年轻人长了一张俊美的面容,背靠在沙发上吞烟吐雾,见他来抬眼看了一眼,又挪开视线不知道望向哪里。 楚岭只说了一句:“我朋友。” 他和田董坐在另一侧的红木椅上,抬手倒了一杯茶,田董接过后抿了一口,笑道:“荣世你是出了力的,我刚接到电话,那边说有的公司在楼下催债,荣世问我还能不能垫些钱。” 楚岭说:“钱已经垫过了,光凭隆盛一家出资也不够,他们自己再联系股东挪点资金。” 田董这会笑了一声,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响:“楚总想的也远,我方才还在会上想钱的事,哪知楚总一言定下继续砸盘,到底是年轻人魄力好。”他微微一沉吟,吐出几个字来:“就是有些冲动。” 楚岭这回没答话,只抿了一口茶。 田董继续道:“江南那边出了事谁也不想看到,我方才想了想,江南那块这次确实是反应慢了些,人手不够,经理经验也不足,我这里还有几位有能力的年轻人,现在就让去江南那里历练历练,也好成长进步。” 楚岭不动声色:“田董心中有合适的人选?” 田董道:“分公司有个叫田震的年轻人,能力非常出众。” 楚岭挑了挑眉:“我记得这个田震是您侄子?” 田董面上笑容不变:“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楚总你之前也是我们宋董的孙子,现在来看,我们宋董眼光很好。” 楚岭也扬了扬唇,眼中却不见笑意,刚要开口,就听见唐开灼嗤笑一声:“田震?之前在博纳做过制片人田震?” 田董视线再次落在沙发上的唐开灼身上,目光中含着探究意:“这位先生认识?” 唐开灼懒懒散散地靠着,伸手掸了掸烟灰,唇边笑容似讥似讽:“可熟了,影视圈谁没听过田公子大名。” 他半张脸隐在烟雾中,眼中点漆:“拍剧的时候捧女人,进组之后闹着要看人,半夜里敲女星门被打了出去,第二天就扬言要停资,还真以为气性大,一打听才知道,澳门赌.场输了个精光,差点连人都沉江。” 唐开灼吸了一口烟,苍白的烟雾从他俊美面容上升起,视线落在田董身上,倒是扯了扯唇,脸上出现个疑惑神情:“董事长也算是个体面人,怎么看不透侄子的本色?还好关起门来夸人优秀,要是传出去......”他啧了一声,舌尖刮了一下后槽牙,轻飘飘地开口:“可不得被人说老眼昏花,心都浑了。” 唐开灼嘴巴利索,一席话连草稿都不用,吐字清晰发音标准,期间又带着语气辅助,伤害力更是暴增。 田董这些年了,第一次听这番不客气的话,他和楚岭不和是事实,但彼此面上做足了功夫,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连讥带讽的骂,一时之间,面上表情都维持不住。 他勉强绷住,目光错开看向楚岭。 楚岭笑笑,声音谦和:“田董不好意思,我朋友心直口快,你多担待。” 是心直口快,不是胡说八道。 唐开灼哈的一下笑出声。 13、邀请 唐开灼的笑声仿佛是戳破泡沫的针,听着畅快,落在田董耳中就只剩下刺耳。 他也算是心思深沉,只脸色不大好看,勉强维持住神色离开。 硕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温和明朗的阳光从窗外透进,照得室内一切陈列都清晰明净,青釉色的茶碗落在黄褐色木桌上,仿佛是翠嫩绿叶躺在润泽土地上。 唐开灼还在笑,笑得肩膀抖动,捏着香烟的手指都在颤动,声线被笑意浸得沙哑,唯独眉眼照在温暖明亮的光下,一片透亮。 楚岭看着,也微微勾了勾唇:“三寸不烂之舌。” 唐开灼伸手抹去笑出的泪,挪了一下身子稍微有坐相一些:“他刚刚说的宋董是谁?” 楚岭道:“我祖母。” 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解释了两句:“我祖母是公司创始人之一,退休后重新由田董当选,他也是公司老人。” 唐开灼回忆着刚才的话:“荣世是你们投的一个公司?” “是,荣华酒店就是旗下的产业之一。” 唐开灼眯了眯眼睛,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语,脑中有个大致猜想:“这个荣世出了问题,你想办法解决,结果你们董事从中作梗,想趁这局面塞人进去?” 楚岭随意道:“差不多就这样。” 唐开灼脸上出现微妙笑意,愉悦开口:“尿不到一个壶里。” 楚岭伸手摁了摁额角:“......你可以不用说的这样直白。” 唐开灼哧哧地笑,脸上神情无辜:“我没说你俩想往对方身上尿已经很委婉了。” 楚岭:...... 室内电话再一次响起,楚岭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唐开灼慢慢收笑意,安静着听楚岭说话。 大抵是公司里的事,唐开灼见楚岭眉间有微微变动,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让江南公司的经理写一份报告在会上谈。”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楚岭眉眼敛着,语气很淡:“财务报销继续查,把证据收集好。” 命令一条条下,唐开灼支着下巴看,楚岭侧对着他,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包裹在长袖里的手臂肌肉鼓起,不深不浅的撑着薄薄的布料,再往下是一双修长的腿,肌肉同样紧实鼓胀,行走间线条分明。 身材不错。 唐开灼点评,又严谨的想,应该是非常不错。 但他不露,穿衣常是长袖长裤,浑身上下包的严实,只能从被撑起的布料隐约窥见。 有种什么感觉。 唐开灼琢磨了一下,觉得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就半遮半掩,引得人有想把人衣服扒了好好看看的冲动。 艹! 觉察到自己思想往不礼貌的方向跑,唐开灼飞快收回视线,忙喝了一口水掩饰,这时候楚岭电话也打完了,走过来重新给他续了一杯:“渴了?” 这不是渴,非要说的话是饥渴。 唐开灼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的时候盯着水杯,没话找话:“我以为你们总裁平时都挺闲的。” 楚岭瞥了他一眼:“三月份过后能休息一段时间,平时......”他想了想,语气平淡:“也就那样,处理不完的事,签不完的字。” 唐开灼了然地点头:“这年头资本家也不容易。” 系统又不知道从哪飞出来,绕着唐开灼转圈,它似乎极其喜欢唐开灼那头浓密的黑发,飞来飞去后直接蹲在上面,又在头发上滚来滚去,像一个发着光的鸟蛋。 还真把唐开灼头发当窝了啊。 楚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又暗自移开视线。 唐开灼挪了挪屁股,凑近楚岭,压低声音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是不是准备对你们董事长下手了?” 楚岭呼吸微微一滞,语气却很随意:“为什么这么说?” 唐开灼黑色眼睛中闪烁着光芒,他脸上出现漫不经心的笑意:“从你刚才和他说话时,就满脸写着‘要搞他’。” 他见楚岭面上神情没有变化,唇边笑意渐渐变深:“刚才你那通电话,说让江南公司负责人写报告,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和荣世对接的正是江南公司。你让他写报告,报告写什么怎么写还不是你说了算,你又说让查财务,我不了解你们公司体系架构,但一般和财务扯上边,要不就是把人送出去,要不就是把人送进去。” 楚岭赞赏性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开口:“今年让他退休。” 些许的光从窗户照在他脸上,浮云淡的像是他眼中抓不到的神色,他面容上未见丝毫阴鸷,却恰似平静的海面,幽深之下是暗藏的惊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含着绝对的自信,上位者的气势在此刻才泄了一分。 唐开灼看着,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一下,心中有一瞬的沸腾。 人都有劣根性,越强大的东西越能激起骨子里的占有欲,这种自信又随意的态度引得他舌尖有些发痒。 他轻轻用犬齿咬了咬,见楚岭亦是带着笑,他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楚岭的目光落在他额头? 他在看他? 不,视线是望向他方向,但目光最后的焦点却不是他,就好像他周围还有一个不知道的事物。 唐开灼顿了一瞬,面色缓缓地变的古怪起来。 他脸上笑意维持不住,脸色也变得勉强:“楚岭?” 楚岭示意他继续说。 唐开灼扯了扯唇:“你目光的焦点不在我身上,就好像透过我看别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表情仿佛是吞了一只苍蝇:“你该不会真有个死了的白月光和我长了一张同样的脸?” 唐开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长久以来的一切谜团都得到解释,他表情越来越古怪,旋即嘴角抽了抽,郁闷又痛心不已地看着楚岭:“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找替身。哦,也是,你们总裁经常找替身。” 楚岭:...... 他慢慢、慢慢地揉了揉额角,无语地望向窗外。 为什么唐开灼给他一种敏锐聪明却又......二缺的感觉? 他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唐开灼哪里知道楚岭脑子里也在探究他脑子里的想法,他坐了一会中午在楚岭办公室吃过午餐后离开,一连两天,两人又恢复了平时那般互不打扰的状态。 就在唐开灼以为下次见面仍旧是在周末的庄园里,他接到了楚岭的电话。 彼时唐开灼正窝在酒店里看剧本,接电话后懒洋洋地开口:“谁呀?” 楚岭声线有些失真:“我是楚岭。” 唐开灼手上黑笔在纸上落下一条扭曲的线,他撂下笔笑着开口:“楚总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楚岭道:“你打了第二针狂犬疫苗了吗?” 唐开灼那边传来一声‘我艹’,接着就是理直气壮的一声:“我忘了。” 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发动机声音响起,楚岭带上蓝牙:“把你地址发过来,我带你去打针。” 唐开灼飞快地说了酒店名字,挂断电话奔去浴室冲了个澡,头发半干不湿的时候边吹边抓,略微捯饬了一下自己后就套上衣服帽子口罩,刚过了一会,楚岭说到了,唐开灼远远看到那辆奥迪,四下无人,打开车门呲溜一下窜到车内。 楚岭坐在驾驶位上微微偏头:“动作真快。” 唐开灼得意脱帽子:“跟易先生学的。” 楚岭发动车子,跟着皮了一下:“上面也有位小姐跟你说快走?” 唐开灼正色道:“可不是。”他转头向后谨慎地望了一眼,语气变得危险,厉声急吼道:“快开车!” 论戏精还是唐开灼更专业。 他不只能一秒入戏表演,从微表情到语气动作都全方位还原,特别是最后三个字出口,恍惚中似乎真有人在追他。 不愧是影帝。 楚岭心里感慨一句,车子缓缓驶向马路,两边树影倒退着,街边远处霓虹灯已经亮起,照得江面一片暗红金紫。 “还是去上次那里打针?” 楚岭应了一声:“对。”他手掌握着方向盘,眼睛注视着前方道路:“我上次从地下室出来见你和猴子玩,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语气里有淡淡笑意:“刚打完针又招惹猴子,记不住疼。” 唐开灼手触在脸上,笑得十分得意:“都打了疫苗了还怕什么猴子,要真把我抓了也不亏。” 楚岭服气了。 两人一路上边走边聊,一个小时车程也眨眼就到,唐开灼再次打了一针,揉着胳膊回到车里,回程的时候自己提出要开车,楚岭非常礼貌地回绝了对方并表示胳膊还是多休息不能劳累。 唐开灼摸着胳膊感慨楚岭人还怪好的。 楚岭冷静地说习惯把命掌握自己手中。 唐开灼:...... 他诚恳开口:“下次可以不用这样坦诚的。” 楚岭:“我尽量。” 他打开车载音乐,熟悉的旋律回响在车内,唐开灼一听前调就笑:“加州旅馆。” “嗯。” 唐开灼感慨:“真久远的歌。”加州旅馆发行于1976年,两个人都没出生。 “你不喜欢?” “我喜欢,老鹰乐队我就喜欢这一首。” 楚岭:“我也是。”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全部亮起,天空中还依稀可见几抹被晚霞染红的云,道路平阔且直,干净又清晰地漫延到视线尽头,仿佛和远处的霓虹高楼接壤,视线被风洗涤的干干净净,空气中都带着风的味道,耳边是经典的旋律,连道路边苍翠的树都在甜美的燃烧。 车一路行驶,从清静的疗养院到闹市区,再缓缓驶过摩天大楼,最终在酒店门口停下,楚岭调下音乐:“到了。” 唐开灼一瞧,窗外是一尊白色雕塑,带翅膀的小孩飞起,正是酒店门口。 这么快就到了。 这是唐开灼第一反应。 他顿了一下,轻轻舔了舔唇,叫了一声:“楚岭。” 身边人叫了名字后便没有话语,楚岭转头看向对方,车内顶灯开着,光线自上而下落在唐开灼那张俊美面容上,他眼中含着笑意,语气很轻柔愉悦地开口:“要不要上去坐坐?” 楚岭顿住。 晚上八点二十分,平心而论,不算太晚。 但不太合适。 无论是对方的身份还是现在的场景。 他欲开口婉拒,却见唐开灼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脸上还是带着期待的笑容,语气却更加轻缓,仿佛怕他拒绝:“要不要上去坐坐?” 楚岭有无数种回绝的理由。 体面的、委婉的、符合成人社交距离的,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是...... 唐开灼就那样看着他,用那双如同宝石一般灼灼生辉的眼睛。 14、涂药 楚岭手掌在方向盘上几不可查地摩挲几秒,而后道:“行。” 他解开安全带,将钥匙交给门童泊车,两人从电梯上去,穿过长长的走廊,唐开灼在前面带路,刷卡进门。 进门的时候楚岭看了一眼房号,实木门上镶着暗金色门牌,上面嵌着烫金的666。 楚岭唇边带着一丝戏谑,他和唐开灼视线对个正着,后者大大方方地道:“专门挑的图个吉利。” 从玄关踏入,入眼是客厅,白色皮质沙发放了几个彩色抱枕,旁边银灰色餐桌置着一份欢迎果盒,酒桶中冰块明显是新加的,起泡酒置在透明而晶亮的冰块中,瓶身渗出了一层淡淡白雾。 客厅左右两边都是卧室,楚岭无意窥视,只一眼收回目光,等唐开灼说了几遍‘随便坐’后才坐在灰色椅子上,脊背未沾椅背,只把外套脱下搭在上面。 唐开灼洗手后来到minibar,他看着上面的饮品挑挑拣拣:“想喝点什么?茶、酒、咖啡......算了,大晚上别喝咖啡了。” 楚岭微微侧身,正面对着唐开灼:“水就行。” “常温还是冰的?” “冰的。” 冰箱里每日都会补充饮品,唐开灼给楚岭取了两瓶,他走过去递到手上,又十分热情的将果盘推过去:“来点水果。” 楚岭喝了一口水,用叉子刺了块递到唇边,咬了一口后说:“很甜。” 唐开灼坐在他对面,闻言笑着开口:“他们家甜品做得不错,要不要尝尝?” 他说着已经准备打电话叫人送来,楚岭抬手制止:“今天太晚,改天吧。”楚岭说:“打针之前我已经在公司吃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改天吧’这三个字取悦到唐开灼,他放下电话:“夜宵呢?要不要来一份?” 他似乎执意要喂饱楚岭,热情又好客。 楚岭眉宇间露出几分稀薄笑意:“我想吃的话会直接告诉你,你还没有吃东西吧,快叫一份餐,别管我了。” 唐开灼还真没有吃东西。 他三餐向来是没什么时间规律,饿的时候吃,不饿的时候一天喝点东西应付是常有的事。 听楚岭这样说,唐开灼摸了摸肚子才后知后觉:“好像真有点饿。” 吧台有巧克力,楚岭打开盒子递过去几块:“快吃点。” 唐开灼伸手接过撕开包装送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一边嚼一边道:“这块有些苦。” 他拿着皱巴巴的包装纸一瞧:“66%?” 楚岭:“66%还苦?” 那一盒从左到右可可含量依次升高,他知道唐开灼爱吃甜挑了左边,可可含量70%以上的直接越过。 唐开灼眉心微微皱着,他在自己没咬那边掰了一块递给楚岭:“不信你尝。” 巧克力是正方形,约么成年男人四分之一掌心那么大,又被唐开灼咬了一块,掰下来的那一点是三角形,棱角分明,唯独边缘处有碎屑,小小的一块放在掌心,上面压制而成的细线纹路清晰明鉴。 楚岭用食指和拇指捏来送入口中,入口是醇厚的香味,可可的香味在口腔中漫延,等捂得柔软后用舌尖抿开,焦糖和榛子的味道熏香般缠绕上来,馥郁而顺滑,只有在最末时,才能品出苦味。 楚岭吃完,这次把可可含量在50%左右的都挑出来递过去,唐开灼这回一嚼,被甜美的味道俘获,这才心满意足了。 餐食很快送来,唐开灼方才说饿,现在却慢吞吞地吃着,他夹了一块木耳,脸上表情纠结,看了几秒钟后闭着眼塞到口中,咬肌鼓动地嚼啊嚼,神情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楚岭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开口问:“害怕木耳?” 唐开灼表情有些微妙,既忧愁又迟疑:“木耳啊,嫩嫩软软的,泡到水里就变大,在我嘴里‘咯吱咯吱’的叫。” 看到楚岭的表情,唐开灼又夹了一块,他用筷子轻轻拨了拨木耳:“那么一小点东西,一泡在水里就膨胀,又滑又软,一下子就活了,碰一下还会蠕动,简直像个混混沌沌的小妖怪。” 楚岭一下子就‘......’。 他目光在那块木耳中停留了几秒,实在没有看出哪里像‘小妖怪’。 唐开灼见状笑了起来:“你别在意,我经常有这种......”他耸了耸肩:“奇奇怪怪的想法。” 楚岭笑了两声,不是社交场上体面的笑,而更加真实愉悦,这种笑意让眉目中多了几分舒朗,看起来很符合这个年龄男人脸上的表情。 二十七岁,读研的话才刚毕业两年,稍微被社会磨了些锐气,但眉间仍旧是意气风发。 但楚岭身上这种朝气很少,他大多数是稳妥克制的,静水沉渊不露声色。 “你想象力非常丰富。”窗外大楼灯光已经打开,霓虹灯照映在玻璃上,楚岭的目光中有轻微的光芒:“我想象力比较匮乏,很多东西只有见过才能记住,至于将不同事物联系在一起,除非关联极大。” 唐开灼用舌尖轻舔了一下牙齿:“你可能天生就是商人好苗子。” “你大学学什么专业?金融?” 楚岭应下:“是,后来去国外又辅修了一门别的。” 唐开灼好奇开口:“是什么?” 楚岭道:“天体物理,后来细化到恒星天文。” 唐开灼心里‘我去’了一声,这玩意听起来就牛逼,而且他还一窍不通,连话题也扯不来几句。 他退而求其次:“那你这门课在哪个学校读的书?” 楚岭又轻描淡写地说:“圣安德鲁斯” 唐开灼在停了那么两三秒后干巴巴开口:“很不错呀。” 楚岭抬眼看他,一针见血:“没听过吧。” 唐开灼捂着额头:“我只听过剑桥牛津帝国理工伦敦大学这些,你为什么要点出来,这样不但显得我很没见识,而且显得你也不行啊。” 楚岭冷静道:“我第一学位的学校你听过。” 唐开灼痛苦地放下手:“......好了打住,少爷别装了。” 楚岭眸子中有细亮的笑意,仿佛漆黑夜空中璀璨烟花,只一闪而逝:“这个学校qs排名不高,没听过很正常。” 唐开灼一顿饭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他站起来把餐盒收拾好,转换阵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并且邀请楚岭一起坐上来。 黑色茶几上放了一管药,锡制的药管微瘪,唐开灼主动解释:“之前脸被猴子抓伤,这些天一直涂药。” 唐开灼侧脸划痕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来,楚岭目光却很认真,他注意到对方皮肤上仍有细长淡淡痕迹。 “今天还没涂?” 唐开灼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涂完有点热,脸还能忍受,手感觉非常怪。” 楚岭看着那条细细的痕迹,仿佛一柄金制刀具上留下划痕,称不上磨损,但看起来总不美观。 他收回视线,只吐出几个字:“我给你涂。” 唐开灼眨了眨眼睛,然后递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行,我去洗把脸。” 唐开灼飞快洗完脸回来,见楚岭已经站起来,拿着那管药在看,他取了手套递过去:“戴着吧,不然手真的难受。” 楚岭净手后擦干,伸手戴手套。 唐开灼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 楚岭手掌宽,手指长,一手微垂着,另一手往上抻,带着青筋的手背被箍进透明而薄的医疗手套中,手指活动着抻平嵌合,手套被他塞的鼓鼓的,修长骨感的手指被包裹住,有种莫名的克制感。 唐开灼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娱乐圈不乏有手好看的,粉丝剪辑出各个的手,弹幕里全都是【啊啊啊,这手绝了】【好看死了】一类。 但他此时觉得,要是把楚岭这双手拍好剪辑,才真的能杀得片甲不留。 他思维又开始发散,从手想到了克制,从克制想到禁欲,又想到色、情,不由自主的又想到x。 人类想性不奇怪,可他偏偏面对楚岭的时候就想到这些。 只能说想象力丰富思维跳跃也不全是好事。 唐开灼默默吐槽了一句,见楚岭已经准备好,他扫了一圈:“怎么涂?面对面坐着?” 楚岭拧开盖子,轻轻挤了一些:“你躺下,我蹲着。” 唐开灼于是就平躺在沙发上,手掌垂着放在身侧,抬眼看向楚岭。 楚岭半蹲着,戴着手套的左手轻轻触上对方下巴,让唐开灼微微偏了偏头。 唐开灼脖颈侧了侧,颈上青色血管微凸。 楚岭右手指间上挤了药膏,白色的,红豆那么大,他手指一转,轻轻抹在唐开灼皮肤上。 先是微凉的药膏,再是手套的材质。 都是凉的,但又不同,药膏质地稀薄,被推开之后皮肤就感觉不到,取而带之的是另一种触感。 乳胶细而薄,凉意后是一种热,不知道是药膏起作用还是手指的温度,就那样缓缓地、长久不断地往下渗。 唐开灼没有闭眼,他眼睛直直地看向楚岭,看着对方低下头,看着对方和他视线触碰,唐开灼笑了笑。 药还在涂,薄而均匀。 两人实在是凑得近,他能感受到楚岭的气息,轻缓而绵长的呼吸,落在脖颈间像是羽毛搔过,有点酥麻。 他也知道自己的气息对方亦能感受到。 同样绵长,同样轻缓。 真是粘稠而又灼热的空气。 楚岭垂着眸子,药物的气息扑向鼻端,除了药物,还有别的气息,那是唐开灼身上的烟味。 入目是侧脸上的皮肤,指腹下触感湿润,娱乐圈医美少不了,唐开灼脸比脖子白一些,脸上有细小的毛孔,但看起来很健康,他脖子上血管很明显,喉结也明显。 一个男人。 一个智商正常、四肢健全,有充足自理能力的成年男人。 而现在他却倾身给他涂药。 楚岭冷静地剖析自己,他思维跳出身居,习惯性居在高空审慎评估着自己举动。 爱上对方? 没有。 想照顾他,激发起男性的父爱? 荒谬! 那是什么? 楚岭想,非要说的话,是暂时近距离地观赏到一柄宝物。 他不存在据为己有的想法,但又欣赏这件宝物,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愿意擦拭维护。 楚岭理清自己的思绪,最后一次的药膏被他涂抹开,气息被毛孔吸收,草药的味道与呼吸混杂在一起搅浑,像是一根细线轻轻柔柔地从皮肤钻进肌肉,游入血管,顺着动脉进了心脏,再悄无声息地拨撩一下。 楚岭指尖挪开,上升翻转收回,起身道:“好了。” 唐开灼闭上眼,喘了一大口气。 这脸热得要命啊。 他撑起来做好,灌了一杯水,喝完之后又想:要不今晚让楚岭住这算了。 15、非礼勿念 楚岭洗完手就听到唐开灼的声音:“你今晚要不住这?” 他一顿,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重复:“我住这里?” 唐开灼琢磨这声,没听出来是愿意还是不愿,他干脆道:“是,现在过了十点,你回家也要一个小时,不如明天从这去公司,反正离隆盛也很近。” 楚岭眉梢挑起细微弧度:“你不怕有人拍到?”他模仿着娱乐记者的笔触:“唐影帝酒店私会男人,两人举止亲密。” 唐开灼散漫地靠在沙发上,唇边有丝丝笑意:“我抽烟有人说吸、毒,和别人走在一起就是滥、交,没刮胡子那绝对是精神有问题,我还怕有人说我和男人举止亲密?” 他的笑意很大,周身仿佛万事不过眼,但阖目时睫毛遮住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有些疲倦。 楚岭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而后唇边也带上笑:“好。”他也靠在沙发上,眼神看向右方:“那个卧室没人住吧,我今晚住那。” 他答应得痛快,唐开灼想看看楚岭脸上是什么表情。 楚岭微侧头,神情和平日没什么区别,语气像文字般直白:“之前庄园一直住在一起。” 唐开灼又笑了:“是,不是第一次,也没什么区别。” 他支着下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但今晚我有点开心。” 唐开灼似乎总是格外坦诚,他的喜怒哀乐十分直白,敞着露着大咧咧地给人看。 高兴就毫不遮掩地说出来,愤怒也是清晰写在脸上。 拥有如此精湛演技的人,现实中却很少掩饰自己。 楚岭挪开视线,目光落在一旁的文件夹,蓝色封皮,办公室中最常见的那种:“这是?” 唐开灼伸手取过随意打开:“之前一个电影,做的人物分析。” a4纸打印装订,上面用一只鱼尾夹固定,上面很多涂画痕迹,直线、波浪线、三角符号,红笔和蓝笔标注,有些写着写着又被横拉一笔涂黑,蓝色上覆着红,红上沾着黑,边角折痕不知道是胳膊压的还是手指磋磨,总之那点可怜的纸被折磨的卷边掉屑,折痕处颤颤巍巍地勾连着,勉强撑着续命。 唐开灼哗哗地翻了两页:“我写的字有点乱。” 唐开灼一个平时脸皮厚的像城墙的人能说自己字乱,那绝对所言不虚,楚岭心中有数但还扫了一眼。 这一眼下去,入目真是龙章凤姿龙腾虎跃龙飞凤舞......写着写着还不忘一飞冲天。 甚至有那条龙飞着飞着饿了回头随口吞了一个字的感觉...... 楚岭沉吟一瞬:“草书?” 唐开灼:“......行楷!” 楚岭过了几秒后说:“自己认识就好。” 唐开灼喝了一口水,又用指腹抹去唇角的水渍,得意抬起下巴:“那是自然” 他的唇不薄,唇珠很饱满,擦的时候又随性,在一瞬间,唇瓣被拇指压着向一侧,唇上纹路被轻扯,再抬手时又回弹。 楚岭看向腕表,再抬眼时说:“到我休息时间了。” 唐开灼说:“去吧。” 他摇着文件夹笑眯眯地说再见。 像是一座摆在店门口的招财猫。 楚岭回头,声音莫名的很轻:“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洗漱后躺在床上,在空旷安静中睡着,睡眠湖水一般漫上,等沉下去的时候又醒来。 楚岭睡觉很轻,半梦半醒之间睁眼,四周安静空旷,他醒过来后短时间很难睡着,拿起手机,也没带什么目的地查阅邮件。 有让他签字授权的,有汇报信息,还有公司内部一些匿名举报信,一目十行扫过去,纷纷杂杂又殊途同归。 他关了邮件,随手点进别的软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搜【唐开灼】这个名字太多,推送的文章都是关于他。 这次是五官分析,娱乐圈长相不同的男星被划分大类分析,唐开灼是代表,博主从骨相出发说的头头是道,末了甩图,看起来有理有据。 楚岭没有兴趣,正要关闭,入眼却是一张唇部特写。 唇抿着,唇峰很明显,唇珠也十分饱满,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旁边配了文字:【如此性感的唇】 楚岭看着,蓦地就想起来他看到的。 被摁住的、拉扯的、有些红的唇瓣。 非礼勿视,所以他很快移开视线。 只是《论语》中应该再加一句非礼勿念。 楚岭摁灭手机,眼前光线消失,他站起来走向露台,远处高楼隐在黑沉沉的夜里,只有夜风拂面。 视线侧方有一点猩红,他转头,在那沉黑的夜色里人影绰绰,向前倾身,一只手抓住栏杆,身形亦靠着。 楚岭觉得有些不对。 那点猩红到栏杆的距离似乎远了些。 他赫然抬眼,瞳孔骤缩,心头猛地一沉,转身疾步走向房外。 唐开灼不是面向室内背靠栏杆,他是直接翻过围栏! 两个卧室之间的距离多远楚岭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几息之间就到了唐开灼的卧室。 露台那扇门敞着,一览无余的视线尽头露台上的枣红色围栏,半人高,栏杆里是融融暖色,栏杆外距离不过手掌长,此时却站着唐开灼。 一抹月色横啮在深黑色的夜空上,一栋楼被浸润的深浅不一,唐开灼就抓着栏杆站在那如水一般沉沉的夜色里,只需要他松手,甚至不用往前挪,重心不稳就会坠入浓稠的黑暗里。 在这一瞬间,楚岭骤然想到多日前他看到的电影预告片,唐开灼也是站在高楼上,满脸笑意,然后奔赴一场死亡。 他心中越发沉,心跳快到他几乎能听见在胸腔里的声音,血液也好像要冻结了。 但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唯恐自己在声音会惊落什么,呼吸也轻缓,用力让人听到自己脚步声后才开口:“唐开灼。” 他嗓音仿佛是卷着一滴雨落下,轻飘柔和:“你在做什么?” 唐开灼眨了一下眼睛,他扭头欲看,楚岭就开口:“手抓稳别回头,看自己脚下。” 他快步走了过去,几乎瞬息间就握住唐开灼的手腕,死死拽住牢牢钳制大力拉向自己,压着声音开口:“你在做什么?” 他的力道几乎让唐开灼瞬间感受到钝痛。 但他没说,只是握住侧身安慰:“没事,我没有跳楼的念头,我只是半夜找找感觉。” 他一手握住栏杆,一手抓着楚岭胳膊,脚底下缓缓转圈:“我现在就进来。” 他腿迈过轻巧翻越,转眼间又落到实处:“没有事,还记得今天,哦,昨天看的文件册吗,我就是突然想到电影那个情节,正巧也睡不着就试试。” 他神色如常,语气也没什么异常,楚岭缓缓松手,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掌绷得太紧,掌心都在发麻。 楚岭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克制:“谋杀里的情节?” 唐开灼诧异摁灭香烟:“你看过?” 楚岭的心重新静了下来,他应了一声,唐开灼仰起头吹风:“就是那部,之前压了快两年,导演前段时间联系我说有风声可能过,让我找找感觉,到时候该删减删减该补拍补拍。” 月色照得地面朦胧,连带着脚下距离也不清晰,栏杆的触感微凉,有风轻描淡写地拂过。 楚岭语气很淡,淡得仿佛不是刚才那个会死死扣住唐开灼胳膊的人:“找到感觉了吗?” 唐开灼侧脸半隐在黑暗中,朦朦胧胧中开口:“找到了。” “我饰演的角色偏执,一直自诩正义行凶,后来杀人败露,不想受正义审判后自杀。”他语气中带着笑:“我在想角色跳楼的时候想着什么,两年前我觉得是释然、是不甘、是无限恨意,我现在才想到,除了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低头看向楼下黑黝黝的车轮廓:“期待。” 他语气微不可察地带上几分兴奋,像是因为自己又得到了新感受,又夹杂了一些别的情绪:“在角色认知中,死亡不是终点,是一趟全新的起点。” 他语调不可抑制地快了几分,有无穷无尽的想法在脑海中碰撞,灵感火星在飞迸:“我从楼上跳下去又会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这个我死了那个我又回来,我的□□告别这个世界,但我没有告别。别人都不懂,没有人会懂,但是那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已经对我无足轻重且以后永远无关痛痒,死亡成了我最有把握的事情。” 他的语速因为飞快而激烈,仿佛有一把火在胸膛燃烧,烧得他不得不很用力地喘气:“人生来就是为了死去,没有一个人会例外,没有一个人会除外,生命求证的意义只是为求证生命合法性。” 他的呼吸声越发地重,很粗很沉,一下一下地呼吸,急促地需要氧气。 楚岭一直听着,忽然开口:“李杰。” 唐开灼下意识出声:“嗯?” 楚岭又道:“唐开灼!” 唐开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次也应了一声,他似乎不明白楚岭为什么要叫他。 楚岭看着他,蒙昧的夜色给一切都拢了层纱,远处的楼,地下的车,身边人的轮廓都含糊,都隐隐绰绰,唯独楚岭的声音沉得能打破这沼泽一般的朦胧:“死亡就是死亡,什么都不会有,活着也没有意义,活着就是活着,李杰对这个世界无足轻重,但你不是。你有粉丝,有你爱的事业,有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楚岭慢慢地说:“我曾经质疑过你的梦想,我以为你的一切来的轻松,我为自己当时的傲慢给你道歉。” 唐开灼缓缓地想,楚岭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的,好像是两人刚认识那会。 他的脑子现在似乎不适合思考,转得很慢。 楚岭又沉沉地叫了他一声:“唐开灼!” 这一声仿佛是恒古山林中传来的撞钟音,金石相撞,从遥远之地飘至耳边,灵魂深处都被震得蜂鸣。 唐开灼如梦初醒。 16、心动 楚岭将露台灯光打开,光线从头顶漫下刺破一室黑暗:“好些了吗?” 唐开灼胸膛还能看见起伏的弧度,静了一瞬后忽然从兜里急迫地掏烟,他将一支含在唇边,另一支递过来,楚岭看着伸手接过。 他没含,只是夹在指尖,拇指碰到烟蒂传来温厚的触感。 唐开灼手掐着烟,吸了一口将烟雾压进肺里,再吐出来的时候嗓音被浸润的沙哑:“好些了。” 尼古丁让他稍微冷静一些,夜风吹来,理智也重新回归。 他没忘自己被楚岭牢牢抓着,掌心灼热力道失控,不知道那时候对方在想什么。 楚岭开口:“胳膊疼?” 唐开灼扬了扬手臂:“小事。”他手臂线条不错,皮肤在暖色灯下一照,肤色是健康的白,只是现在有清晰的五指印,斑驳发紫。 唐开灼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入戏很快,刚才是有些情绪上头。” 情绪在胸腔翻涌,血液在沸腾,他的大脑无法思考,只是被那浓烈的情感裹挟住,自己也不知道理智在那里。 楚岭用力地掐了掐烟:“你是体验派?” 体验派源自于写出《演员的自我修养》的戏剧大师史坦尼诗拉夫斯基,核心讲究是让自己成为角色,优点很明显,缺点也很明显:需要极大的天赋、有时候入戏太深难以出戏。 唐开灼又凑到嘴边吸一口:“算是吧。” 体验派,哪怕楚岭对这些研究很少也知道,这种派系很伤身体,大悲大喜的感受、让自己完全相信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对精神和□□都是摧残。 楚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此时却清晰地想起来刚见唐开灼那会,对方靠在椅子上,随意地说梦想和天赋,他不屑一顾,近乎刻薄的称真是一个好借口。 那时唐开灼眼中快速地闪过什么,如今一想,才明白是被戳到最柔软地方后的茫然和痛楚。 楚岭一向是骄傲的,只不过这种骄傲被掩盖在修养之下,看似教养良好礼貌绅士,实则内心带着几分傲慢。 夜风拂面,像是一个巴掌打在脸上,楚岭慢慢地开口:“对不起,唐开灼。”他微垂下头,自嘲开口:“我当时对你一无所知却出口点评,如今想来,真是傲慢又无礼。” 眼前人就那样微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歉,唐开灼手上的烟灰簌簌落下,指间传来一瞬的灼热感才回神,忙开口:“没事,真没事,我当时也挺不是东西,你没必要这样道歉。”他耸了耸肩:“我没往心里去,而且不是你说我都忘记这事。” 骂他的人太多了,那些互联网上的言论铺天盖地冲他,他一向不理轻描淡写,偶尔被气极了自己和网友对线激情互骂,楚岭说的话简直像是毛毛雨。 这样珍而重之的道歉,他是第一次收到。 唐开灼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脸热,他转头咬了咬烟,自己转移话题:“你还记的我当时打的那个人嘛,就程明乐。” 楚岭对这事有印象:“记的,你把人踹翻在地上,又补了几脚。” 唐开灼啧了一声,眯着眼吞烟吐雾:“我之前和他关系很好,你可能听过一点传言,我能入圈是陪他试戏,当时导演看上我了。” 唐开灼靠在栏杆上,手上把玩着打火机:“其实我确实有几分运气,一路走的挺顺,我接戏看到什么适合他的角色也会推荐,后来我打算和原公司解约,他要留在那。” 唐开灼说到这楚岭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个步步高升一个寂寂无名,差距太大做不了朋友,又因为利益可能会背后捅刀。 但楚岭仍旧是听着,唐开灼偏头吐出一口烟,苍白烟雾停留几秒后散开:“他说吃饭给我送别,饭局上递了支烟给我。” 光线将唐开灼侧脸照得斑驳,他声音如凛冽冰霜,唇边掀起讥讽的弧度:“我确实有几分运气,当时不想抽,他一个劲递觉得有些不对,他手机有消息也不敢看,我把烟塞到他嘴里,他脸一下子就白了。” 楚岭眸子沉沉:“大麻?禁药?还是毒品?” 毁掉当时的唐开灼实在太简单了,一点点药物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唐开灼摇头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也懒得问,那天最后打断了他两根肋骨。”他扯起唇角,眉目之间残存着几分狠意:“之后他给我道歉,跪着求我,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楚岭睨着他眉宇中那些轻狂的神色,突然笑了:“你还真是说到做到。” 唐开灼拿烟的手搭在栏杆上,风吹着火星明灭:“你呢?楚总这么多年有没有被人恶心过?” “恶心谈不上。”空气中有烟草气息,不浓,却勾得让人喉咙发痒,楚岭轻轻掸了掸那支没有点燃的烟,语气清淡:“之前刚进公司,在华北那边做业务,我挂名是投资经理,其实也就是个顾问一类的。” 唐开灼了然点头:“我懂,太子去基层历练为登基做准备。” 楚岭睨了他一眼,唐开灼一下子闭上嘴:“你继续。” 楚岭语气有些感慨:“那几年投资还没有专对专,vc能做大额股权,pe也做小额风险投资,比较乱,我当时一个客户属于比较典型的vc,开发手机社交软件,包括社交、语音、商务和个人理财这些,现在看起来一般,当时很不错。” 楚岭语气平淡:“我当时很看好,也说服上司陆续投资了两三笔,一共两三千万吧,觉得三四年有可能上市。” 唐开灼问:“后来呢?” 楚岭微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黑沉沉的树影,侧脸轮廓浸在暗沉中:“当时我们还投资一个科技公司叫华信,两个公司领域有重叠部分,我看好的那个客户一边对我说一定要上市一边私下联系华信,提出想要被收购的意愿。” 楚岭语气没什么情绪,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一直到最后,华信那边突然拿出收购协议,我才知道还有这事。华信以此要挟希望我们追加投资再让利,以保它第二年在美上市顺利。” 唐开灼听着皱眉:“华信那让利了不少?” 楚岭把那支烟递到唇边:“钱是其次,很多人都盯着我。” 那是他第一次正式管理业务,各方眼线众多,各个派系都在考量,而那会他却蒙在鼓里,差些腹背受敌。 唐开灼不客气:“那是客户以为你是小职员,不看好未来,他要是知道你是隆盛下一次掌舵人,倒贴着都得找你。”他又很散漫地笑起来,一语中的:“啧,楚总那时候还没长成资本家,信别人嘴里的梦想和希望。” 唐开灼的敏锐总能让他觉察到自己话语里的未尽之意,楚岭又感觉到石子回到自己手中,沉甸甸:“现在想来,他当初决定不一定错误,市场瞬息万变,谁知道三五年后又是什么形式,自然要抓紧眼前能握紧的东西。” 楚岭淡淡道:“我理解他。” 远处立交桥上依旧车流涌动,车流一刻也不敢停歇,写字楼里灯光彻夜不熄,所有事物唯恐落后,都拼命向前奔跑。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注【1】 这个时代太快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喷涌,所有一切都在翻腾,万事万物拼命着向前跑,梦想太脆弱,希望太渺茫。 唐开灼唇边递出去一抹轻浮的笑:“不只你们,文娱界也这样,之前二三年磨剧本,再花一两年拍摄,现在三个月出品,营销找爆点看时机砸票房出演炒cp,上线试水不行就撤档,钱越赚越多人也更轻松。”他唇边笑容有些讥诮:“大家一起赚钱,一起脏一起烂,谁也别笑话谁。” 楚岭把烟含住,正欲要打火机,却见唐开灼冲他笑了一下,低头凑了过来。 他的唇边含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小段,猩火明灭,他低头凑过来烟尾抵住,微吸了一口,他的那支亮起,细微的红点把唐开灼鼻端映成暖融融的颜色,连带着那双熠亮的眼睛都似燃起了火焰。 鼻息一层一层席卷,呼吸相触,烟尾烟丝乍亮,近的像是接吻。 苍白色烟雾升起,楚岭吸了一口,火光乍亮,他目光垂下看向唐开灼,对方的唇被香烟压出一个弧度,他用力吸了一口,视线相触,顿了那么一两秒后偏头轻笑:“谢谢。” 唐开灼眯了眯眼睛,笑得放肆:“客气了。” 重回卧室,两人都无睡意。 楚岭打开了手机文档,他看着那许久未有新文字的界面,生理需求层面已经全部完善,他看着归属需求手指微动几行字录入其中。 【友情:遭到程明乐背叛事件:饭局中的烟】 他一边在心里唤系统。 系统飘了出来:【宿主~】 楚岭应了一声,语气温和:【你能检测龙傲天的心理健康吗?】 系统:【不行~】 楚岭冷漠:【那你不要在我眼前晃。】 系统:【......嘤~】 耳边重新安静,楚岭沉思了一瞬,发邮件让人找靠谱的心理医生。 唐开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摊煎饼,脑子里都是楚岭。 对方工作的、抽烟的、低着头涂药的。 那些面孔在他脑海里晃,晃得他口干舌燥,血液澎湃,一想起就喉咙发甜。 唐开灼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了几秒钟,觉得自己确实是喜欢楚岭。 他喜欢的现在恨不得冲过去亲他! 唐开灼呼出一口气,冷静一下。 现在冲过去只会被打。 应该先追求再告白,然后愉快的亲吻,再更愉快的上、床下床。 唐开灼一想到这就抑制不住笑容。 他已经在脑子里幻想了很多,门突然被敲响。 唐开灼兴奋到嗓音都在发哑:“直接进来。” 半夜凌晨,孤男寡男,楚岭敲他房门了! 楚岭身形出现在门口,叫他名字很轻:“唐开灼。” 唐开灼从床上坐起,目光发亮地盯着楚岭:“你想说什么?” 楚岭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语气温柔极了:“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唐开灼:...... 17、家宴 周五下午,楚岭没像往常一般去庄园,他给唐开灼说明情况,周六有家宴,参加完回庄园。 唐开灼说自己周六到。 楚家老宅是盖的一座院子,青砖黛瓦绿树成阴,前亭是个两道门大院,后院开了苗圃,由着老两口自己侍弄花草。 楚岭去的时间不算晚,楚家人陆陆续续的都到,宴厅旁坐着姑母、母亲一众人,正笑着说话,楚岭一一过问,赶上饭点一众人直接落座,红木圆桌上被人围满。 主位是老两口,下手依次是楚家伯父,姑母,以及楚岭父亲楚东升,老爷子左右手位依次排列,小辈坐在最下方。 家宴一向是淮扬菜,老两口照例说了几句望家中和睦兄弟齐心几句话,一众人便开始用餐,汤汤水水调羹筷子偶有碰撞声响起,男眷女眷在说话,楚家饭桌有规矩,一不谈仕途二不谈生意,话语到了兴头就说起孩子。 楚家伯母正和楚母说话:“我瞧着家里这么多孩子还是小岭好,我家那小子,成天让我操不完的心。” 楚家伯母口中小子是楚岭堂弟,叫楚明,前些年搞摇滚,近些年组车队玩赛车。 楚母接话,笑道:“哪有你说的这般,我看小明乖着。” 楚伯母摇头,面上有郁色:“参加什么锦标赛,我看着那事故集锦能吓死,整天提心吊胆。” 楚明听着,斜看了一眼,放下筷子:“说了多少次,正规赛很安全。” 他比楚岭小两岁,看起来年轻又鲁莽,语气很冲。 楚伯母听这话更觉不乐意,语气还是温的,但已经有了教育的味道:“到底是孩子玩意,上不了台面。”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楚岭:“你什么时候能像小岭一样找个正事做。” 眼看着火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楚岭放下筷子,语气温沉:“伯母,赛车是竞技运动,小明前些年刚获奖,他是运动员为国争光,不是什么玩意。” 他态度很好,话中有意偏袒,身上少了几抹生人勿近的气息。 楚明往这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楚岭会说这话。 楚母岔开话题说别的,一顿饭到最后没再提起这事。 散了宴席,老两口散步,楚明来到他妈跟前,两人在垂拱门后压低声音:“妈,你每次在人多的时候说我,我说了多少次正规赛很安全,你偏要在那么多人前提我。” 楚家伯母腕上圈着一镯青色翡翠,绿油油的,她抬手摁了摁额角,语气中有怪罪的意味:“我今天说还不是因为平日见不到你,怎么就不让我和你爸少操些心。”她叹了一口气:“当时你不愿做生意,不然你也能进公司,就和你哥一样。” 楚明神色本不大好看,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当下口不择言:“我哥?你以为楚岭有多好?他干的事放我身上能气死你。” 楚明压低声讲他最近听到的秘事:“他和一个男人牵扯到一起,还以权压人。” “——你说什么?” 垂拱门后骤然传来男声,声低音沉。 楚明和楚家主母一同去看,来人着黑色外套,年过半百依然强健精神,一双眼睛黑沉肃穆,赫然是楚岭父亲楚东升。 楚明一下子就后悔了,他刚才也是逞口舌之快,先不说他听到传闻真假几分,就算是真的,哪里轮到他捅出这事。 当下面上一热,语气都弱了三分:“叔叔。” 楚东升手抓着门檐,又惊又怒:“小明,你刚说楚岭做了什么?他用权势压人?” 楚明当下连忙摆手:“没,叔叔,我瞎说的,坊间传言而已,当不得真。” 楚东升目光如炬:“所以是真有一个男人?” 楚明一下子闭上嘴,求助目光看向他妈,楚家伯母勉强笑道:“没有的事,孩子们嘴上玩笑话。” 眼看这母子二人不愿多说,楚东升也不追问,只离开径直去找楚岭。 楚岭正坐在院中八角亭下观鱼,却见楚东升脸色铁青地走来,疑惑开口:“父亲?” 楚东升理智尚在,也自觉教孩子得关起门来教,经过后只砸下一句话:“跟我来!” 楚母见父子二人神色都严肃,心中疑惑,也蹙了蹙眉跟着,一家三口找了个房间,楚父抬手把门关上,金属门框猛地一震,发出沉闷一声响。 楚东升手掌拍在桌子上,茶水洒出一大片:“楚岭,你都做了什么好事?”他气极,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压着怒意:“你一向稳重懂事,我也见你从小有主见,对你管教不严,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楚岭一时之间还真没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站起来直接开口:“父亲,我做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 楚母见丈夫如此生气,也急道:“你好好说话,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 楚父伸手指了指楚岭,有心再骂又觉得无济于事,手抬起重重拍在沙发上,冷笑着开口:“和一个男人牵扯在一起也就罢了,还以权压人,这些年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楚母一下子怔住。 楚岭抬眼,眸中滑过几分愕然。 楚母身形颤了一下,勉强维持住,她牢牢盯着楚岭,语气极力保持冷静:“你爸爸说的是不是真的?” 楚岭按了按眉心,家里知道唐开灼也不算奇怪,但事情传成这样就有些闹心了:“我不清楚怎么传进你们耳中,但这些不是事实。” 他斟酌着语气,尽量平缓地解释:“我最近的确和一个男人走的近,只是普通朋友,谈不上以权压人。” 楚父还是不信,目光审视般落在楚岭身上:“要是子虚乌有的事那么多人怎么偏偏牵扯上你?” 楚岭神色平静,视线不避不闪:“那父亲何不从流言出处亲口问一问。” “你——”楚父一时气闷,手指着楚岭欲开口再骂,楚母忙拦住,她使眼色让丈夫冷静,手覆在楚东升胳膊上,用上些力气。 正僵持着,门突然被敲响,楚父敛下了眼中怒意,楚岭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楚明,对方脸上有些尴尬,先是叫了一声:“叔叔,叔母。” 楚父应了一声,楚母招呼,脸上挂起了笑:“小明,什么事?” 楚明目光看向楚岭:“奶奶叫哥过去浇花。”他目光又落到楚母身上,笑了一下:“我妈叫您去打牌。” 楚母笑意温和:“行,我这就去。” 她临走时瞥了一眼这父子俩,眸中有告诫的意味,楚父收到妻子视线敛了敛目光,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苗圃在后院,露天院子辟了一方长方形种植园,四周绕着矮矮的白色栏杆,院中栽了一株常青树,常青树底种了整整齐齐的草坪,花床在另一侧,种着亭亭的郁金香,一侧又种风信子,草丛里夹了些迎春花,远远看去像随风长的,但细看颜色搭配又都错落有致——楚家不种野花,野草也不能长,故意搭配成这样,看起来有自然趣味。 楚岭去的时候,奶奶剪了几株郁金香,正修剪着根部往瓶里插,淡粉的花束,配着苍绿的叶子,浸在莹莹水中,文雅而俊逸。 楚岭躬了躬身:“奶奶。” 宋奶奶含笑看了他一眼,六十多的年纪,花白的头发烫了卷,项上带了串莹白的珍珠项链,穿身黄色香云纱外衫,贵气而有福相。 宋奶奶一指:“第三个柜子里有敞口瓶,拿出来洗干净给我。” 楚岭按吩咐去做,把瓶拿到水下冲洗,澄澈的水冲走了薄灰,他托着递过去:“奶奶。” 屋中电视开着,楚岭目光触到屏幕眸光一顿,放映的是唐开灼演的电影。 他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是巧合。 宋奶奶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慈和地笑笑:“刚和你爸爸闹得不愉快?” 楚岭站在一旁,把修剪好的花一束束递过去:“谈不上不愉快。”他手指摩挲着花枝:“我父亲误会我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正解释着,您叫我来了。” 宋奶奶听懂了他言外之意,她眸光看向电视,又转头笑问:“带人去庄园,半夜找医生,也是误会?” 楚岭垂了垂眸:“只是朋友。” 苗圃里花束迎风招展,前方郁金香开的真艳,粉色的、虾红色、橘红色依次排开,像一条火铺在草地上灼灼燃烧,风信子不甘其后,也绽放着紫色,迎春花最少,但花朵都是亮亮的黄,都在轰轰烈烈开着,都摧枯拉朽绽放着,草地盖了层明媚,远处窗也是绿色,藏绿,仿佛是冰块盛在薄荷里。 楚岭看着满园的春色,鬼使神差地开口:“现在是朋友。” 宋奶奶手上那把银制的剪刀一停,她这回才认认真真地看向楚岭,楚岭依旧站着,身姿笔挺,气质沉稳。 宋奶奶重新握上剪刀,想说什么又觉得现在尚早,过了会低声说了一句:“算了,你自小就有主意。” 花已经插好,楚岭端着瓶子放在窗台,宋奶奶和楚岭去牌室,几人正玩着,见奶奶到忙让出一个座位,楚母亲热地唤:“妈,您来玩几局。” 宋奶奶没推辞坐下,麻将桌重新开始洗牌,垒得整齐的麻将升起,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开始。 老太太照旧是赢,其余人都笑,说老太太手气好福气大,末了又说精气神好,说院中常青树也好,树木繁茂也是借了二老的福。 楚岭看着那一桌子亲昵的欢声笑语,又缓缓移开。 每次的家宴都如此。 他突然觉得,他的休息时间应该在庄园里度过。 到了下午,家宴散去,楚岭回到庄园,进门就听见几声沉闷声响。 一声后就是连续几声,砰砰传来,此起彼伏。 他循声看去,唐开灼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手上带着拳套,正垂眸用牙齿咬着拳套边缘,他身后是大泻天光,半张脸都被照得金黄,听到他声音转头看来,唇扬着:“你回来了。” 贴身的背心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身材,亮晶晶汗水顺着额角留下,那些晶亮又圆润的汗水一丝丝地淌过颧骨唇边,在下巴处挣扎一秒后无可奈何地滑下,在胸膛汇聚之后又滑入布料中。 锻炼后的胳膊肌肉更加明显,从背部和胳膊的皮肤都在发热,唐开灼唇边带着笑,他一步一步走进楚岭,优雅的像是头豹子。 脚步顿住,站定。 唐开灼撩起背心擦汗,这个动作又让他精心锻造腹部暴露在楚岭眼前,凌厉又明显的腹肌紧绷着,人鱼线一直隐入短裤之下,腹部不见天日的肌肤更白一下,在阳光下晃得耀眼。 几秒之后,唐开灼放下衣摆。 他满意地感受到楚岭视线落在他身上,唇角再次勾了勾,故意压低嗓音,让自己充满磁性的嗓音落在楚岭耳畔:“我身材好不好?” 18、魅力 唐开灼身材好不好?凭心而论,自然不错。 他体脂率不高,肌肉线条明显,又不是壮实结实的体格,反而矫健和力量感共存,看着十分养眼。 楚岭视线落在唐开灼面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扬:“不错。”他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唐开灼腹部停了一瞬:“腹前壁中线距离适中,肌肉线条走势很好。” 楚岭收回视线,还有一点他没有说,不知是不是因为骨骼原因,唐开灼耻骨不是很宽,腹横肌又利落收紧,这就导致对方腰看起来很窄。 唐开灼有点高兴又不那么高兴。 拜托,他想听到的是赞美,渴望,然后是楚岭想摸摸的眼神,但对方现在平铺直叙,正经的能给他讲一节解剖学。 真是难搞。 唐开灼用舌尖顶了顶口腔软肉,他又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直接站在楚岭面前,两人距离不过半个手臂长度,彼此身上热气都能清晰感受到。 他唇边笑意有些勾人,眉宇间带着几分风流,又撩起衣摆若无其事地对楚岭道:“我好像肌肉有些酸疼,你看看是不是拉伤了?” 那一截白又出现。 这些似乎是由于主人特别想显摆的缘故,软糖都露了出来。 楚岭瞥了一眼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沙袋,微微挑了挑眉:“打拳拉伤了腹部?” 唐开灼撩着上衣睁眼说瞎话:“刚才沙袋回弹撞胸膛上了。”他眉心皱起,语气中含着几丝无奈:“肌肉有些酸疼。” 楚岭看着那一块十分健康的腹部,又看着满脸写着‘你快来看看不然我就不行’的唐开灼,他道:“稍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唐开灼道:“快些。” 楚岭很快回来,室外穿的衣服换了:“我来看看。” 唐开灼弯唇应了一声,他大大方方地撩起,同时暗自吸了一口气微微绷紧腹部,这样显得肌肉更加好看些。 楚岭垂眸,他一边看着,一边抬手伸出二指,悬空顿住:“这难受吗?” 他手落在腹外斜肌上,指腹离肌肉有一指宽的距离,声音四平八稳。 唐开灼轻轻‘啊’了一声:“有点。” 那两指向上平移,依旧不挨寸缕,缓缓向上移到腹横肌,腹部中央的一条横线左侧:“这呢?” 唐开灼莫名地吸了一口气,他嗓音发闷:“有点。” 楚岭抬眼看了看唐开灼,唐开灼很难描述对方那一瞬的眼神,他只是和对方望了会,一瞬后楚岭垂眸,他视线落在那一大片肌肉上。 刚才汗水还未干透,隔着那寸息的距离,隐隐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意。 还有对方呼吸的起伏,氧气吸入二氧化碳排出,薄薄的皮肤包裹住肌肉,一起一伏的距离,细微而又清晰。 唐开灼身上有疤,大抵是拍戏落下的,现在变成浅褐色,三四厘米那么长,不大,徽章一样点缀在对方身上,还有痣,红色的,小小的一个,也点缀在对方身上。 在胸膛偏左的距离,随着呼吸似乎也在起伏。 左侧的软糖有些内陷。 偏粉色。 但也很健康漂亮。 楚岭手指缓缓上移,向着喉结的方向挪,落在软糖旁,依旧是悬空,他似乎恪守着什么,语气和声音都克制,唯独视线挪了几分:“这里呢?” 不知道是不是地方特殊,唐开灼这次感受不太一样。 他能感到对方手上的水汽。 刚清洁过的手掌,澄澈的水顺着手背全部滑下,湿意尽数被擦干,可那些凉意顺着毛孔钻进去,连带着指尖都丝丝冷。 仿佛晚春时的一抹寒,微凉微冷。 呼吸也是微凉的,从鼻腔的热气一路蜿蜒,到这里已经扩大许多也凉了许多,轻飘飘的如羽毛搔过。 他喉咙内漫上丝丝的甜,忍不住咳一声:“有点热。” 闷咳,声音被逼入喉腔,身躯不可抑制地弯了一下,软糖碰上手掌,一瞬后成了硬糖。 楚岭顿住了。 唐开灼亦是顿住。 窗外天光大泻,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着,沙袋还在缓缓震荡,空气中有尘埃浮动,室内所有事物清晰又明亮。 连同掌心的触感。 紧实,有弹性。 然后如花苞一般缓缓绽放。 唐开灼在顿住一瞬后勾起一抹笑:“感觉怎么样?”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尴尬的姿势,一个脸上全是笑意,一个神情平淡,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脸红心跳,只有两双眼睛牢牢注视着对方。 楚岭收回手,用教科书般公事公办的语气:“软硬适中,无病变,很健康。” 唐开灼长长地应了一声,他又深深笑了,意味深长地开口:“你刚才手心好热。” 衣摆重新落下,遮住所有颜色,刚才的那些风光火热已经全部不见,只能听到唐开灼的笑。 闷闷的,嗓音不清冽,诱惑着的。 楚岭眼神有一瞬变化,飞快逝去。 他视线没什么多余神色,口吻平淡:“可能是你太敏/感的缘故。” 唐开灼:...... 他笑容有一瞬凝滞。 楚岭心情不错,特别是看到唐开灼笑容凝固后心情就更好,他留下一句:“适度锻炼”后离开房间,徒留唐开灼待在原地。 他摸了摸自己的肌肉。 软硬适中。 至于内陷...... 他指尖动了两下,轻轻拽扯。 好了,根本没有什么内陷了! 唐开灼收回手,又感觉自己动作有些不堪入目,他低头笑了一声,悠悠达达地下楼。 玻璃传来敲击声,规律而清晰。 楚岭循着声音看去,一只黄毛猴子趴在玻璃上,曲指一下一下敲着玻璃,唐开灼眼睛一亮,对着猴子吹了声口哨。 见到两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猴子张嘴叫了一声,双手不断比划着,接着双腿一蹬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两人,脚步似乎有些迟疑,来回走了两步。 楚岭看向唐开灼:“它这是做什么?” 这是那只打了唐开灼又被对方救起的猴子。 上周离开时解开猴子身上链子放归森林,没想到还出现在门口。 唐开灼歪头看,又顺手拿起一颗橘子抛了下,眼看着猴子视线跟着移动,一下子笑了:“要吃的。” 他吹了声口哨,又扬手把橘子抛过去,猴子没抓住,捡起来双手抱着灵活扒皮,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目光紧紧盯着唐开灼。 唐开灼见他吃完,招了招手:“过来。” 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掰了根香蕉,当着猴子面扒皮,来回诱惑着,猴子抓耳挠腮,来回踱步,又怕又喜,到底是没抵挡住诱惑,从门口踏进来,隔着几步远站定。 唐开灼这次掰了半根丢过去,他故意丢的近,猴子又往前走了几步,一下子捞起香蕉退回去,但比起刚开始的距离近多了。 楚岭饶有兴致:“你会训猴子?” 唐开灼咬了一口香蕉:“差不多吧,小时候见过。” 他手扬在空中晃动,猴子的目光跟着手掌晃动,来来回回,偶尔扣扣手指,垂头沉思。 楚岭起身移了一下位置,坐在唐开灼旁边,抬手把果盘推到唐开灼面前,语气带着笑意:“你再训训他。” 唐开灼看着楚岭目光中的兴趣沉默了。 他脱衣服这位可都没这么大反应啊。 难道他魅力还不如一只猴子?! 19、狩猎欲 唐开灼训猴子很有意思。 香蕉、橘子或是其他什么水果,在手里随意转两圈,把猴子视线牢牢吸引住,再或抛或扔,诱惑着猴子,嘴中发出指令,五六遍之后猴子就能明白意思。 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人手把手教。 比如现在,唐开灼发出‘坐’的指令,下一瞬自己坐在地上,猴子用大大的眼睛看了唐开灼几秒,也跟着坐在地上。 一人一猴相对而视,唐开灼坐在地毯上扒香蕉,猴子隔着几米外的距离也扒香蕉,阳光把两人头发都晒得毛茸茸的,猴子是浅金色毛发,唐开灼是黑色。 楚岭伸手取了一只火龙果,一人一猴齐齐转头看他,眼睛都很大,转头的弧度都类似,楚岭一瞬间觉得家里有两只猴子。 他扬了扬手中的果子:“要吃吗?” 唐开灼没兴趣,猴子目光却随楚岭手掌移动,偶尔看向唐开灼,想凑近却不敢的样子。 楚岭把火龙果滚过去,猴子跳跃着一把抓住,三下五除二的扒皮,双手抱着啃果肉,紫红色汁水把脸颊周围毛发染得脏脏的,剩余汁水落在地毯上,浸出一小团红。 唐开灼干脆半躺在地毯上,温厚的触感让他脸颊有些发痒:“你太惯着猴子了。”他伸手拨去发丝,眸光有些悠远:“训猴子最开始的时候要教规矩,你要让他听你话,等他明白跟着你有饭吃的时候再教就轻松了。” 楚岭把抱枕递过去,顺嘴问:“打猴子?” 唐开灼想了想:“很少,猴子智商挺高,让它明白跟着你吃饱饭后他就愿意做指令。”他似乎陷在了回忆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耍猴人其实和猴子关系很亲密,一只小猴子从小养大,和家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实在清楚这里门道,楚岭沉吟一瞬:“你身边有人训猴子?” 唐开灼看着天花板嗯了一声:“我爷爷,等农闲的时候就走街串巷耍猴。” 楚岭应一声。 他看着猴子吃完整个火龙果后也学着唐开灼的样子躺下,唐开灼手垂身侧时猴子也垂着,等唐开灼手搭在胸膛时,猴子也慢慢的把两只爪子搭在胸膛。 真通人性。 这样想着,他手机突然震动。 唐开灼就见楚岭一目十行地扫完后,眉心纹路拢起后很快抹平,放下手机后向他望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不懂对方的神色,只是目光沉凝如渊,像在审视也像是观察。 唐开灼从地上坐起来,猴子被惊得跳了一下:“和我有关?” 楚岭把手机摁灭,他侧脸下颔线分明,有些冷硬的味道:“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听吗?” 唐开灼动了一下左腿,面上轻松的神色褪去了些:“说吧。” 楚岭视线在他脸上扫过,直白地说道:“电影《谋杀》定不了档。” 唐开灼一怔,刚才的火龙果似乎砸到了他胸口,带着甸甸的沉,楚岭没必要也不会拿这事开玩笑,他坐直身体:“这次又是为什么?题材原因?演员原因?” 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些累,吸了一口气。 他胸膛起伏快了几许,又被强压住,连带着黑色背心都轻微来回浮动,楚岭将这一切收入眼中,言简意赅地解释:“风日影视公司资金有问题,风日是荣世旗下的公司,荣世的事你知道。” 唐开灼眉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十分锐利:“电影已经拍好了,风日就算资金链断裂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楚岭和他对望一会,慢声开口:“荣世现在自己缺钱,风日连带着缺,风日的其他控股公司想趁机吞了他,连带电影也被打包买走。” 楚岭的声音平静地近乎残酷:“定档前是一个价,定档后又是一个价,挡了别人财路,自然有人拦着。” 唐开灼用牙齿撕去了下唇干燥的死皮,他眉死死拧着:“剧本已经备案成片也审查过,电影涉及的公安、司法、宗教也参与了审查,只需要通过□□的审查委员会......” 唐开灼说着说着停住了,他似有所感看向楚岭,楚岭亦是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楚岭眸中毫无波澜。 唐开灼骤然明白了对方未言的意思。 他僵住一瞬,又缓缓放松,慢慢地舒展肌肉,最后出现在脸上的竟然是一抹笑:“啧,没想到啊。” 唐开灼笑容似讥似讽,拿出烟盒敲了一支出来,用牙齿咬住后点燃,点燃后猛地吸了一口,从牙齿里挤出一个‘艹’字。 楚岭垂眼看着他,有那么几秒钟后突然问:“你和前公司为什么解约?” 唐开灼睨了他一眼,突然又绽开了大大笑容,轻浮开口:“我清高啊,不愿同流合污。” 唐开灼经常笑,微笑、大笑、嘲讽的笑,那些肆意甚至嚣张的表情由他做出来,天生就有说服力,似乎这个人生来就张狂不可一世,如同电影里的反派,坏得流水。 楚岭瞥了眼他指间夹着的烟,微微向前倾了倾身,是个倾听的姿势。 唐开灼掸了掸烟灰,散漫着开口:“也就是那一套,阴阳合同,提高身价避免税收,我不想那样,就解约了。” 楚岭唇边有一抹笑:“挺好。” 唐开灼唇边有苍白的烟雾,他吸到肺里:“那是我美化的版本,我也不是真清高。”他吐了一口气:“跟你说实话,我就单纯觉得事情只要做了迟早会被人抖出来,我是要长远扎根,不能为眼前小利不顾以后。” “而且......”他顿了一下,慢慢道:“我赚得也够多,就算不搞这些收入也很可观。” 楚岭没对他言论说什么,继续开口:“这次想吞风日的是你老东家。” 唐开灼嘴唇动了动,用很脏很脏的话骂了半分钟。 猴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被他语气吓得跳起来,一溜烟出了门窜到屋外。 楚岭听他飙了半分钟脏话,直到唐开灼停住后递了一杯水,唐开灼闭了闭眼睛,狠狠喝了一大口。 楚岭看着他喝完,手指在裤腿上轻轻敲了两下,忽然道:“我可以搞定电影审核问题。” 他穿的仍旧是下垂感极好的长裤,坐姿端正腰背挺直,正经的像是能参加一个会议。 唐开灼与他对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之意,仿佛在谈判桌上,每一项条款都要多次评估,都要审视决策背后带来的利益。 他站起来坐在楚岭对面的沙发上,摁灭香烟,打量着楚岭:“你想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唐开灼懂。 楚岭唇边带着一抹笑:“你可以认为是对赌协议,五一定档,票房过3亿。” 楚岭继续道:“我负责定档,后期宣发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支持。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说不定导演也有其他办法。” 唐开灼手掌遮住额头:“他要是有办法也不会压到现在。”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目光有几分热意:“楚总为什么帮我?” 楚岭平声道:“风日能回血无论对荣世还是隆盛都是好事,我是站在公司利益角度上考虑。” 唐开灼依旧目光火热,他牢牢盯着楚岭:“如果只是这样,风日被吞对你们来说没太大差别,反正都是钱。” 他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似乎执意想从楚岭嘴中套出点什么,不肯放过对方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面对那犹如实质的目光,楚岭反倒笑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科技公司和华信吗?” “记得。” 那天晚上在露台,楚岭说的。 楚岭双手交叠在一起,手肘搭在沙发上:“有一些事我没告诉你,当我知道科技公司想被收购后,我第一时间就和华信达成协议,一手凑成这项交易。”他脸上出现淡淡笑容,声音笃定:“后来华信顺利上市,之前让利的部分全部收回,我借着这事把三个人调走,让他们远远淡出我视线。” 斑驳的光影投在他脸上,连带着半张脸明暗相间。 楚岭面上笑意变深,他换了个姿势,身体靠在沙发上:“我和你老东家达成协议,五一过后,要是风日没顶住,我也有一大笔钱。” 他手指在一起轻轻摩挲,慢条斯理地开口:“如果票房不够......”深邃的目光落在唐开灼身上,他看着对面俊美的男人,唇边出现一抹笑意:“我就会和你老东家一起吞了你。” 含着侵略意的目光袭来,却是仍旧带着克制,唐开灼这时候才觉察出楚岭在谈判桌上的气势,残酷而冷静,理智而清醒。 一个强大而理性的掌舵者,和他平日与自己玩笑时截然不同。 唐开灼喉结滑了滑,一把隐火从身体中烧了起来,像是残存在基因里的狩猎欲。 他想要得到他。 20、纯粹 楚岭的执行力一向强。 从他那日对唐开灼达成约定后便运作,不到一周,唐开灼和《谋杀》的导演已经收到消息,《谋杀》五一定档,现在要做的就是宣发工作。 熙华园临江而建,门口礼仪小姐微笑着将人引进定好的餐厅,名字是东方韵味,室内装修却全是西式,绚丽金色的水晶灯将枣红色地毯映照得更加浓稠,窗外天色渐暗,江水铺就一层细碎金光。 楚岭这次来的时间刚好,饭局人几乎同一时间到齐,谋杀的导演汪导,唐开灼,还有一位中年男人,看着也不过三十左右,穿着休闲的西装。 楚岭同他伸手轻握:“段总。” 他给其余两人引荐:“这位是方越影视的段总。” 同样给段扉介绍其他人:“这位是《谋杀》的导演汪导。”他目光和唐开灼轻轻一碰,唐开灼眼中便出现几分笑容,楚岭声音如常:“这位是主演唐影帝唐开灼。” 段扉是个热络的人,他与导演、主演两人各握了一次手,四人一同坐下后开口:“我早听说汪导和唐影帝大名,可惜一直无缘,今天借着楚总的面子才见到两位。” 一句话夸了三人,汪导笑着道:“我也早听闻段总眼光好,不怕你笑话,刚才进来那会我还纳闷心说是不是走错了,段总居然这般年轻,后来一看楚总也年轻,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段扉自然是谦虚地笑,话又引到唐开灼身上:“不瞒唐影帝,我太太是您粉丝,今天听说要见您,下了命令让我问你要张签名。” 唐开灼也噙着一抹笑:“那是我荣幸。” 几人寒暄破冰,每人脸上都带着笑,楚岭唤来侍应生开酒,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微躬身,戴着白手套的手微用力,木塞缓缓抽离后发出‘啵’的清响,暗红色酒液倒在醒酒器中,过了一会又淌进杯中。 段扉晃了晃杯子:“今天这酒真不错,我算是借了光。” 楚岭说:“谈生意自然得好酒了。” 话题聊着聊着就说起来电影行业,段扉抿着酒笑着说:“确实如此。”他目光看向汪导:“我记得汪导之前在国外学习导演。” 汪导摆了摆手:“学习谈不上,进修后去国外剧组给人当下手,什么杂活累活的也干过,也算是熟悉行当了。” 段扉笑:“国外电影发展到底是比国内快,像汪导这样扎扎实实学着的人不多了,我佩服。” 他举了一下酒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 段扉说:“我是个直性子,喝了酒什么话都说,定档这块已经妥了,咱们谈一下后续营销工作吧。” 他放下酒杯,笑看着对面两人:“汪导打算怎么做?”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就直白了,目前营销除了演员炒作外,最有效最直接就是买票房。 片方自己出钱买票,再低价卖给观众,最后抬高总票房,常见的app里花19.9甚至更便宜价钱买,到了影院打出来单据三四十,计算到票房也是这个价钱。 楚岭站起来:“失陪一下,我去外面抽支烟。” 唐开灼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他抿了口酒,脸上还是挂着笑,视线不知望向哪里,听到楚岭这样说,眸中有微微波动。 段扉目送楚岭离开,他收回视线,有些感慨:“我其实不愿买票房,但......”他摊了摊手:“现在这局面,哪家能打着保票说不买能排片,五一就那么些天,院线那么多电影,不买票谁能排上。” “汪导你是明白人,现在首映不买够5000万,谁敢说三天能破3亿。”段扉顿了一下:“我记得这是悬疑犯罪系列吧,经济下行,大家更爱看合家欢爆米花电影,来电影院都是为了放松。” 汪导知道这是实话,这些片容易叫好不叫座,他优势是唐开灼参演,自带粉丝,现在又能在五一放映,但具体能出多少票房,他心里也没数。 唐开灼喝了一口酒,他唇扬着脸上挂着笑:“段总,您负责和影院商谈?” 段扉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承认:“我还有几分薄面,和影院谈的话比较容易。” 除了买票房后还要放映,有些影院会直接包场,午夜时分影厅没一个人,但app显示人满为患,反正放映后票房就记上了。 唐开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些都是业内潜规则,基本每部电影都这样,楚岭虽然没涉及影视圈但该知道的都知道。 对方说自己后期营销也可以帮忙,原来真会帮忙。 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如果买票房,三亿应该很容易达到,如果不买...... 他咽下一口酒,浓郁的果香和甘甜漫过咽喉,他觉得有些呛人,转头咳了两声,胸腔噎的难受,导演和段扉目光关切,唐开灼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事。 楚岭正在站在走廊窗边,听到声音转头去看,唐开灼单手插兜,头顶光晕落在身上,对方微微眯眼,逆着光隐隐绰绰。 他问:“谈的怎样?” 唐开灼也站在窗前,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他语调有些疲惫:“今晚给不出答案。” 楚岭伴着微凉的风吐出一个‘嗯’字,“不着急,该买多少钱你和导演再商量。” 唐开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懒洋洋的语调,他含支烟没有点,风把头发吹起来,他眯着眼突然问:“墙上那幅画是什么?” 楚岭顺着他目光看去,在巨大的墙面上挂着一副油画,边框是金色,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油画本身宽大,画面多用红色和蓝色相配,前端是宽广而深蓝的海面,上方是金红相间的天空,一个后背有翅膀的人跌在海中,旁边大地上有人走过。 白色颜料画的翅膀,上面加了些灰褐色,一层一层叠加,到最后翅膀扭曲融化,尽头有火焰燃烧。 楚岭沉吟一瞬:“伊卡洛斯。”他解释:“一个试图接近太阳的人,他的翅膀是羽毛和蜡做的,飞的太高翅膀融化掉进海里,这副油画画的是他死亡。” 唐开灼幽幽开口:“真是不吉利。” 他又认真看了看画:“这个伊卡洛斯喜欢太阳?” 楚岭:“传说里他是自大骄傲的代名词,后来人们觉得他的堕落很有意义,暗含着对未知探索的勇敢与冒险,也有人觉得是警告。” 唐开灼看着那副画,宽大的画面映照在他眼眸中,缩小成小小的、金色的一个影子,他眸中也燃起火焰,扭头对着楚岭:“还不如我瞎猜的那个好,还不如他喜欢太阳然后甘愿去死。” “那就有悖初衷。”楚岭伸手指画:“他死后海水平静画面没有波澜,路人也没有驻足。” 唐开灼啧了一声,咬着濡湿的烟蒂:“哪怕翅膀是蜡做的也飞,多有意义。” 两人聊了几句,楚岭看了时间觉得也差不多,和唐开灼一起回到包厢,段扉和汪导似乎也谈的不错,两人正说着几部知名电影,气氛欢快。 几人坐下又随意聊了聊,等一瓶酒喝的差不多,饭局也就散场。 楚岭是在第二天下午接到段扉电话。 他问:“段总,后来谈的怎么样?” 段扉声音有些失真:“刚汪导给我打电话,说资金不充裕营销的事还是算了。” 楚岭呼吸轻微一滞,他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原来这样,还让你白跑一趟。” 对方语气和之前一样带着笑:“说的这是哪里话,感谢楚总这次当中间人,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有机会了再联系。” 挂断电话放下手机,楚岭打开那份许久未更新的文档。 他滑到下方,开始记录事件和结论。 系统飞出来瞅了瞅上面的字:【纯粹?什么意思?】 楚岭没有解释,他道:【观察一个人要看他做什么,而不是听他说什么。】 系统有些茫然:【所以你用段扉试探?看他是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不,你错了。】楚岭语气淡淡:【我是商人,我只关心利益。】 这和试探无关,更谈不上故意看对方反应。 楚岭是商人,利益是他唯一需要关心的问题,对于影视行业的营销手段,他丝毫不在意,对于买票房是否玷污了艺术纯洁,他也丝毫不在意。 营销手段中有买票房一说,他便介绍掮客牵桥搭线,唐开灼不愿也随对方,这是工作,是他协议里责任的一部分。 系统突然问:【如果龙傲天买票房,你还会觉得他纯粹吗?】 楚岭:【如果他买票房,我会记录他是懂得变通的人。】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记录龙傲天是个不懂得变通的人?】 楚岭:...... 系统飞到楚岭耳边,恍惚中想起对方说过的话,悄悄问:【你说你理解那些追求利益的人,那你是喜欢他们还是喜欢龙傲天呀?】 楚岭指尖一停。 楚岭一顿。 楚岭慢慢靠向椅背,系统看到楚岭不说话,刚得意地飞,就听到楚岭说:【飞进去,别出现在我眼前。】 系统冲楚岭抖了抖翅膀,下一瞬消失不见。 室内重新安静,楚岭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看关于唐开灼的报道。 依旧是黑料满天飞,依旧是无数谩骂。 楚岭看了几眼,退出去关闭界面,一把撂在桌上,激的桌上薄纸震颤。 唐开灼有无数缺点,说脏话,打架,抽烟,不礼貌,嚣张轻狂。 但他是这个行业里少数问心无愧的人。 也是楚岭遇到的,极少数能担得起‘纯粹’两字的人。 21、俗人 街上行道树落影婆娑,清透温热的阳光透过茶色车窗照进来,车内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旁边车门一响插哨闷震,来人坐进副驾驶,一边扯安全带一边问:“从这周开始不去庄园?” 每周一次的庄园相处唐开灼现在看来简直像独处约会,刚暗搓搓地期待两人时光,结果楚岭提出新的方案,坦白说,唐开灼有点遗憾。 楚岭看着身侧人系好安全带,唇边吐出一句嗯,他伴着引擎的声响话语一起传来:“暂定每周六上午约见心理咨询师。” 那日晚上在酒店之后,他就寻找靠谱的咨询师,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唐开灼慢吞吞地从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心还热着,半夜对方敲门而进,心煮在沸水里飘荡,结果楚岭进来语气温和地问他要不要看心理医生...... 简直是一头小鹿直接撞得晕乎乎差点起不来。 唐开灼想起这些就郁闷,他目光忧愁又无奈地看向楚岭,然后沉沉吐息,长长地发出一声‘哎~’来。 余光扫到唐开灼,楚岭问:“怎么了?” 唐开灼又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望向楚岭:“你不懂。” 楚岭目视前方,声音缓缓地飘向唐开灼耳边:“不要有压力,咨询心理医生是件很普遍的事情。”车越过红绿灯,平稳向目的地驶去,窗外有些嘈杂,他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并非存在躯体化症状或是其他明显问题才咨询医生,你有失眠、烟瘾的困扰,或者有些其他烦心事都可以向咨询师聊聊。” 楚岭说:“那里保密性很好,医生也比较专业,你可以当成一场放松。” 唐开灼蔫蔫地点了点头。 他想跟楚岭谈情说爱肉-体接触,楚岭关心他压力成因心理健康。 虽然挺好,听起来甚至双向奔赴,但他俗人一个,只想庸俗下流点...... 车停稳,两人下车,门口有人接引,唐开灼鼻梁架着一副墨镜,头上帽子宽大帽沿遮住眉宇,接引的人只是稍稍看了一眼,笑容温婉地带着人前行,等到进入内部,楚岭在等候厅,唐开灼则被引进更加私密的室内。 他踏进之前看了一眼楚岭,对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肘搭在膝盖,面前搁置一杯沏好的茶水,在氤氲的气体中也向这边看来。 唐开灼下意识地就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踏进室内,装修多以木质柔软为主,空气轻轻浅浅飘荡着香薰的气味,地上有棉麻厚实的蒲团,唐开灼看了一眼,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他对面的咨询师笑容温和,在他掀开帽子摘下墨镜后也无异色,只是笑着说:“您好,我姓许,是这里的咨询主管,唐先生是第一次,我们先体验一下,在结束之后我会给您发一个评估表。” 许医生说话轻声细语,如沐春风:“如果您觉得我合适我们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当然,我也会依照您的情况您推荐更适合您的咨询师,保密工作您可以放心,我们都会签订保密协议,这也是我职业素养。” 唐开灼其实不太相信这些。 圈里做心理咨询的不在少数,经纪人也提过,但很多事情都得一个人解决,让他不痛快的只是他自己,旁人终究是旁人。 但这是楚岭提出来的,唐开灼也不会拒绝,他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脚搭在地上,胡乱地聊。 唐开灼想了一下说:“聊点什么好呢......”他视线缓缓在室内浏览一圈,转过米黄色地毯,上移到横木梁,又在空中绕了一圈,最后缓缓落在他对面的女医生身上,同样是坐在沙发上,长发,笑容温和。 许医生笑着道:“都可以,第一次总有些拘束。”她问:“您怎么会想到来这咨询?” 唐开灼吐出一口气,懒洋洋地道:“外面那位让我来的。”他弯唇,幽幽开口:“我刚发现自己喜欢他,他让我看心理医生。” 许医生也笑:“他挺关心您的。” 许医生敏锐的发现提起外面的人,她对面的男人明显鲜活起来,他眉宇间注入生动的情绪,闷笑了一声:“是,他人不错。” 唐开灼看向门口,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知道有人在等着,眉目浸着欢愉:“教养好、克制、礼貌,很绅士的一个男人。”他问医生:“你谈过恋爱吗?” 许医生想了一下:“有过四段,最后一段男友是我现在爱人。” “平常你主动的还是对方追你?” 许医生沉吟了一下:“两段是我主动追对方,包括我现在爱人,也是我主动。”她想了想:“我习惯性出击,总觉得主动性掌握在自己手里好。” 唐开灼本来是打发时间拣几句话说说,顺便发发牢骚,听到这才稍微提起兴致,他没谈过恋爱更没有追过人,情感史一片空白,全靠自己莽。 他顺手就摸向烟盒,问介不介意,许医生自然是摇头,唐开灼点燃了顶端,浅淡的烟雾飘向空中,在青烟弥漫中,许医生注意到对面男人微笑着开口:“我会把他追到手。” 自信、从容,但同时伴随着压力,甚至有些依赖烟草。 成瘾性本身就代表着不可控,有时候越自信反而代表着一种不安。 许医生垂眼,笔尖在本子上记了几下。 五十分钟的咨询时间对楚岭来说很快,他喝了半杯水,看了会新闻之后唐开灼走了出来,对方悠悠达达地坐在面前。 “不问我感觉怎么样?”唐开灼先发制人。 楚岭从善如流:“感觉怎么样?” 休息厅放置了不少绿植,翠生生的叶子晶莹剔透,藤蔓舒展奔向太阳,枝叶交叠看得人都生动盎然。 唐开灼拇指点了点下巴:“没有多大作用。” 楚岭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心理咨询本来就漫长而持久,每周一次,先做5到7周。” 唐开灼本来手指闲闲拨撩着树叶,听到这话手一抖薅了一片,他把绿叶重新插在枝干上,纠结又无奈:“行吧。” “你这周有什么安排?” 楚岭没什么安排:“你有想法?” 唐开灼打了个响指,笑容得意:“走,去海边吹吹风。” 唐开灼说的海边是山湾岛,沙滩别墅邻水而建,入住可享受一片私人沙滩,从机场到酒店花了半小时,等两人入住已经是中午。 天色湛蓝,气温灼热,空气中有海风咸湿的气息。 海钓船迎着风浪起伏,发动机尾部破开层层雪白浪花,一股接连一股海浪拍打在暗沉礁石上,船身轻微晃动,鼻息间都是灼热的气息。 楚岭坐在船中,手上鱼竿垂在水里,极目远眺,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海域,几艘海钓船鳞片一般缀在海面,雪白晶亮与湛蓝融合接触。 唐开灼手上鱼竿来回转悠,墨镜架在鼻梁上,侧脸下颔线弧度清晰锋利,他转头看向楚岭,大声道:“为什么我钓不上鱼?” 同一条船,鱼饵相同,鱼竿一样,甚至位置都差不了多少,楚岭那里一条接一条,他这里偶然来一条小的,吊桶里的鱼小猫两三只。 开船的舵手回头:“这个钓点位置好,再等一下包钓上。” 唐开灼直接从船上站起来立在栏杆旁,手上鱼竿挂饵后被他用力挥甩出去,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服。 #钓不上鱼也得喝两口海水# 楚岭觉察到鱼竿传来拉力,他甩了几次溜溜鱼,这里鱼都不算多,几下后鱼就没了力气,提竿收线,齿轮转动间海水破开,涟漪一直荡到船尾,末了收杆,一条铠平鮋在空中扑腾着尾巴,身上水珠金斑一样浮动。 楚岭手拿捞网抄鱼,胳膊一起一落间鱼已经进了钓桶,唐开灼眼睛都看直了,他直接收回鱼竿拿到楚岭面前:“你给我挂个饵。” 虽然鱼饵都一样,但总感觉楚岭上鱼快,说不定有什么不传之秘。 楚岭看了一眼唐开灼,对方嫌闷,防晒帽直接掀开,脸上被晒了一层红,他拿起吊钩刚要挂饵,唐开灼瞅着楚岭的钓竿若有所思:“是不是你这个鱼竿好用?” 楚岭抬起眼帘,和唐开灼一样的疑惑语调:“是不是你技术有问题?” 唐开灼没有一丝犹豫地摇头:“绝对不是,我技术特别好。” 对于一个特别自信的男人楚岭能说什么,他只能把饵给对方挂在自己鱼竿上,又让出了坐的位置:“你试试。” 唐开灼乐颠颠地坐在楚岭钓位上,他看着楚岭站在放在自己站的位置上,对方也没再钓鱼,只是手臂撑在栏杆上,面向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楚岭防晒很到位,帽子加墨镜,只余下巴那一截弧度露在外面,骨骼明朗轮廓清晰。 唐开灼等了半天没鱼,又拿起鱼竿杵在栏杆上,他问身边人:“你说这个钓点是不是有问题,要不让船长换一个位置?” 楚岭眼神复杂:“唐开灼?” “嗯。” “能不能从个人身上找原因?” 唐开灼一摆手,干脆利落:“我没问题。” 怪鱼竿怪鱼饵怪钓点,怪天怪水怪运气,反正就是不怪自己。 楚岭沉默一瞬,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碧海蓝天下眼眸沉邃:“是,你确实没问题。” 唐开灼笑了一声,远处白色浪花翻滚,他嗓音听着没带什么情绪:“能上映已经很不错了,我这人知足,至于别的......”他有那么一瞬间停顿,接着笑:“别人喜不喜欢是别人的事,不能是垃圾给人硬塞嘴里,电影票也不便宜,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几十块钱能吃好一顿。” 唐开灼觉得手下鱼竿动了一下,他手掌用力拉鱼,没分什么心思:“我不行再想别的办法,说不定这次被教乖了下次求人段总。” 他知道楚岭说什么,楚岭也知道他说什么,两人第一次聊起工作的事,也就三两句,鱼竿猛地一震,上鱼了! 22、刺破 这次似乎是大货,在水下激烈地摆动着,鱼线齿轮‘蹭’一下飞快转动,透明的鱼线没入水中绷紧成一条绳,唐开灼刚才分心说话差点让鱼跑掉,现在猛地回神溜鱼收线,手都被震的发麻。 他惊呼一声:“有鱼!”,猛地去拽齿轮收线,鱼竿被重量压得弯曲紧绷成一段弧线,鱼线从水中破开游动,杆上水珠都绷紧成一条。 鱼在水下战斗力强悍,这条又是硬茬,拗着劲死死拉扯,唐开灼抿着唇用力,上身半探栏杆外。 楚岭怕他被鱼扯下去,在一边也帮着控鱼竿,左手握住把手拽杆,右手揽过唐开灼后背握住栏杆,把人困在臂膀与栏杆形成的空间里。 鱼在死命摆动,□□一样急速向前迸进,钓鱼船亦是来海面晃荡,发动机溅起的水花迸射,海面波浪声与引擎声混在一起,嘈杂又热烈。 手臂用力身躯推搡,在晃动的船上勉强稳住身形,楚岭右臂覆在唐开灼腰背上,在一个荡漾下箍住对方,肌肉挨着背肌,手臂下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像是条鱼。 楚岭一顿,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却又碍于对方安全顿住,手臂在一瞬间离开背肌,又迟疑了几秒重新搭上箍住,隔着两层布料,热度却一层一层地往里渗。 紧实,因用力而绷紧,像是被抻弯的鱼竿。 线条流畅,他脑中下意识闪回在庄园那日见到的情景,唐开灼耻骨不宽,腰窄。 确实窄,手臂还有余,握住栏杆的手掌微烫,海水打湿了围栏,掌心底下都湿津津,一片潮热。 唐开灼嫌楚岭不用力,对方刚才某一瞬都顿住了,眼看着已经收线了,他大喊:“快快快,再给我拉一把!” 握杆上三只手用力,齐心协力往回拽鱼,鱼竿弯曲的弧度缓缓平直,像喘了口气那样回弹,尽头被重物压弯,唐开灼把鱼竿交给楚岭,自己用捞网抄鱼。 手臂与栏杆位置重新空出来,温热与紧绷散去,海风一吹,只余下清凉。 楚岭看着现在捞鱼捞得一脸得意的唐开灼,别过头看向远处礁石,惊涛拍岸,苍白如雪。 唐开灼得意的不行,见楚岭目光不在他这,把人唤回:“看,我钓上一条大石斑。” 是条青斑,背鳍刺嶙峋凸起,双眼微鼓鱼唇厚实,身体因水压原因已经微微鼓起,唐开灼用钢针放气,一边啧啧啧地开口:“我就说我技术特厉害吧,这鱼应该有十五斤以上。” 他戴着手套,爱不释手地摸着鱼,船长闻讯回头,唐开灼举起鱼给人炫耀,如愿地听到一声夸赞:“厉害,太厉害了。” 石斑鱼肉质鲜嫩,现在不是最好钓期,平时一条大概也就十斤左右,唐开灼钓的这头能算大鱼,海钓的鱼能自己带回,唐开灼满意的决定:“明天就吃了它。” 楚岭看着拿出手机,唐开灼立马举起鱼,按下快门的那一瞬对方他神情得意,背景是碧海蓝天,唐开灼眉间意气风发。 到底是电影脸,拍照抗打,几乎无死角,楚岭拍了两张发现鱼占比小,又给鱼拍了一张。 从海钓船回到别墅,石斑交给酒店养着,今天两人餐已经定好,明天让厨师做鱼。 吃过午餐屋外太热,两人都躲在室内睡觉,唐开灼晚上失眠严重,也不知道现在是累着了还是心情太好,躺床上就睡着。 楚岭不觉得累,站起来在在窗边看外景,柔软沙滩上有树,红色伞撑起来,热烈又明朗。 他站了一会也去床上躺着,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干脆去游泳。 配套的私人泳池隐在后院,花木繁疏,曲径幽深,高大树木投下影子,楚岭换好泳裤跃入池水中。 泳池不大,长也就十米,两下就游到尽头,在脚底触壁的一瞬间回弹,楚岭却游了很多次。 运动消耗多余的体力,他今年二十七,身体精力算得上鼎盛时期,有时候难免有欲-望澎湃之时,找人纾解这事他不愿,人和动物区别就是管理欲望,至于名正言顺的谈恋爱也没有过,他缺时间精力。 或许也不是缺,只是内心深处觉得没必要把时间花费到另一个人身上。 之前假期少,休假的时候就在庄园,做一顿饭后再看风景,每年三月底披露报告后会休假,两周时间,有时候也会提前回来。 这样一想,楚岭才猛然发现,自从有了系统后,他空余时间都用来观察唐开灼。 他的所有精力、时间,几乎都放在了唐开灼身上。 楚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下潜沉在池里,听到几声动静后浮起来,唐开灼站在树荫下,穿花拂柳走来,脸上带着笑:“刚睡醒找不到你。” 唐开灼坐在泳池旁边的礁石上,视线落在楚岭身上,楚岭泳衣都很保守,上身半袖下身四角泳裤,一身黑,只能隐约从贴紧的衣服上勾勒出身形。 头发也湿,没戴泳镜,整个人淌着水。 他琢磨着对方游泳的时间,瞥见旁边的椰子,拉开环扣插了支吸管走向泳池,自己拿过去。 楚岭手伸到半空,手掌在触及椰子时一停。 唐开灼半蹲着,椰子吸管口的位置是他唇方向,对方距离很近,双手捧着椰子朝他看去。 这不是个递物的姿势。 青椰已经削过,成年男人一只手掌足矣拿起,他的嘴唇离吸管不过几厘米,倾身就能喝到,而唐开灼向前倾身双手端着。 这是喂水的姿势。 楚岭抬眼看向唐开灼,对方也低着头,视线垂来时脸上带着笑。 他凝了一瞬后抬手,手掌落在唐开灼手心旁,自己单手从唐开灼手中拿起椰子,指腹掠过带着温热的掌心:“谢谢。” 唐开灼眉梢轻挑:“客气了。” 落日西沉,岛上浮云金黄,视线无可遮蔽地看了一场落日,夜晚酒店有鸡尾酒会,酒吧在别墅区前方,门口为客人提供面具,戴不戴都可。 楚岭没戴,唐开灼戴了张半遮面的,又戴了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假发,顶一头黄毛进入酒吧。 四月份客人尚少,酒会也不像夜店那般吵闹,有轻柔的音乐回荡,来的大多数是此地度假的游客,穿着休闲,有人趿着拖鞋进来,也有像唐开灼这般戴着面具的,头发五颜六色,是真是假楚岭分不清。 楚岭寻了静处坐,侍应生送来鸡尾酒,很常见的莫吉托,朗姆酒和青柠汁兑在一起,锤纹杯上又点缀了薄荷叶,上面插着一片青柠。 唐开灼好奇心旺盛,先来回窜了一圈转悠,暗金色空间里有酒香飘荡,一头黄毛的唐开灼却也显眼,脸上面具遮住眉宇,只留出一截下巴,半遮不遮挡不住身上优越气质,楚岭看见几人冲唐开灼搭讪,有男也有女。 他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两下,抿了一口莫吉托,见唐开灼已经回来,端着一杯鸡尾酒,喝了两口说:“没什么意思。” 唐开灼伸手撩了撩头发,吐槽:“这个假发质感真差,这一头黄毛枯的跟猴子一样。” 假发不是灿烂金色,反而是黄中带点灰,质感差不够有光泽,仿佛是街边理发店染出来的卖家秀,猴子身上毛发比这个都要强三分。 华光闪动,吧台调酒师使出浑身解数调酒,酒香伴着音乐飘来,一眼望去,颇有几分纸醉金迷的样子。 楚岭手碰在杯沿:“顶着黄毛也被人搭讪,说明大家眼睛是雪亮的。” 唐开灼舌尖点了点口腔内软肉,眼中有一层笑意:“我一个都没有理。”语气有些炫耀,又像在解释什么似的。 唐开灼话音落下就见楚岭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眼很重,带着几分复杂,对方视线遮着层光线,他没看懂那眼神的意思。 唐开灼琢磨了一圈,到底没明白楚岭为什么看着他,干脆开口:“要不回酒店?” 两人沿着小路返回,到了别墅唐开灼把假发一掀,坐在靠着窗户的沙发上:“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酒会,怎么今晚这么深沉?” 楚岭坐在沙发上,上身微倾,手肘落在膝盖上,倒了杯水递给唐开灼:“我们聊聊。” 唐开灼抿了一口,语气闲适:“好啊。” 楚岭指间贴着杯壁,玻璃杯在他掌心缓缓转了一圈,他看着唐开灼视线沉凝,刀尖捅破薄纸一般径直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我?” 单刀直入,一针见血。 干脆利落的像是在汽油上烧了一把火。 唐开灼猛地抬头,目光中还有惊愕,一口水含在喉咙还未完全咽下去,顺着鼻腔就出来。 他用手捂着鼻子,痛苦地弯腰咳嗽:“......快,快,我被呛死了。” 23-30 第023章 告白 纸巾就在桌上, 楚岭抽出一叠递过去,唐开灼半弯着腰摸索接过,手掌接触之时一片温热。 唐开灼刚才那一下被水呛到,喉咙到鼻腔火辣辣的疼, 他用纸巾捂住鼻子咳, 脊背上肌肉随着闷咳不断抖动, 楚岭轻拍了几下, 好大一会唐开灼才坐直缓过神。 他抽了湿巾揩干净手掌, 鼻端还是红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岭刻意挪开的视线落在唐开灼眉心间的位置, 多日未修剪,那里毛茸茸一片,他同样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掌:“刚才在酒吧, 十分钟的时间, 你回头看了我七回。” 封闭空间人头攒动, 头顶华光散落卷起一起繁华, 唯独唐开灼顶着一头黄毛频频回头,不注意也难。 唐开灼:“呃就因为这个?” 楚岭把纸巾扔在一边垃圾桶中, 他脚从踏板上挪开,盖子严丝合缝地盖上, 他望向唐开灼:“刚才我说找你搭讪的人很多,你下意识回答一个人都没有理,这是解释。” 头顶灯光照在他眉宇间, 朦胧柔和光线里竟然让楚岭看起来有股沉沉的温柔之意, 他的姿态却像在审讯,仿佛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真相的侦探, 如今只通过对峙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按照你以往的性子,你大概率会说‘是因为我长得帅’。” 唐开灼抬起手掌啪啪拍了两下鼓掌:“是的没错, 本来要说‘谁让我这么好看,戴着面具都挡不住英俊’。”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眉宇间自信和张扬却缓缓落下,转而变成一种更柔和的神情。 唐开灼舔了舔唇,不知道是不是焦虑,他手指在膝盖上狠狠抓了一下,垂顺的布料在指尖扯捻着,那点可怜的布料揉出褶皱,唐开灼才慢慢出声,他瞳孔中倒映着楚岭的身影:“没错,我喜欢你。” 窗外海面波涛声袭来,不重,听起来仿佛是歌曲前奏曲,唐开灼的嗓音缓缓飘至空中,又云朵一般散开落至楚岭耳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你,每周末我们都一起度过,但我越来越觉得这点时间不够。” 他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嗓音平缓,但听起来总有些急促,唐开灼停了一下接着开口:“你一直在我脑子里晃,白天也晃晚上也晃,我都没办法专心工作,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楚岭听到这里手指动了一下,他好笑问道:“怪我?” 唐开灼摇头,他眸子中有亮光,仿佛是碎冰浮动:“没有,我就是单纯的在向你告白。” 外面波涛依旧沉闷,大抵是在涨潮,一波接一波的浪花冲向礁石,仿佛是在征伐,听久了血液都有些沸腾,从血管里向上涌,楚岭不露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以为我想跟你发生关系,十分愤怒。” 唐开灼也想起自己最开始时态度,确实是有些桀骜无礼,现在想来简直成了黑历史,手掌盖在额头上哼笑:“我承认当时自己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他摸了摸下巴,定定地看着楚岭,笑意欢快:“所以你快点答应吧。” 唐开灼长得很好看,眼眸深邃明亮,鼻子有点鹰钩的韵味,俊美而大气的长相,这样注视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有些柔软,仿佛孩童一般。 楚岭与他对视几秒,最后竟然率先挪开眼神,他将目光落在深色桌面,语气很克制:“近距离接触很容易给人造成情感错觉,我们都应该再思考一下,理智的时候再做决定。” 唐开灼说:“我现在已经够理智了。”他眼巴巴地看向楚岭:“我要是不理智直接就将你扑倒亲亲了,我那天晚上就想亲你,已经憋了好久。” 楚岭摁了摁眉心,被唐开灼那犹如实质的眼神弄得火大,冷静不在咬牙开口:“是我现在不理智!” 唐开灼被他骤然扬高的声线惊住,他停了两三秒之后才道:“算了,我也猜到你不会答应,我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以为是在市场买菜,摊主不卖你提高价钱吗??? 楚岭抿唇憋了憋,他深吸了一口气,氧气在肺腔转了一圈后缓缓吐出,他拿起手机:“你不用想办法,个人主观能动性在我这里不作数,我只关注自己。” 唐开灼眨了眨眼睛,脑子里过了一圈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对我没感觉哪怕我费尽心思掏心掏肺为你生为你死的追你也没可能?” 楚岭冷酷:“是!” 唐开灼伸手盖住眼睛倒在沙发上,幽幽道:“真难搞啊。” 虽然早在自己动心时就隐约发现楚岭应该很难搞,当时还采用怀柔政策,打算慢慢攻破心房,结果某人敏锐且直接的戳破那层泡泡,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天色已完全暗下,海面与夜色一般暗沉,这里没有城市高楼大厦,极目眺望只能依稀看到远方灯塔。 楚岭心率已经稳定,他把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对唐开灼说:“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唐开灼指了指自己:“你真觉得我今晚能睡着?” 他本来就容易失眠,平常得后半夜才睡着,今晚告白外加陌生环境,不睁眼到天亮已经算好。 唐开灼从冰箱拿了瓶啤酒,拉开易拉罐扣,喷发的气体在空中升一段白雾,他灌了一口又问:“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确切答案?” 楚岭手指在屏幕滑动几下:“我周一出差,大概三四天,回来后告诉你答案。” 唐开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岭手机,疑惑外加不确定:“你该不会是找借口躲我吧?” 楚岭伸手按了按眉心,他把手机屏幕对着唐开灼:“工作相关。”他收回手机,语气直白:“就算我不答应,也没必要躲你。” 毕竟他还得观察唐开灼。 了解他情感需求,包括爱情。 想到这些,楚岭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感,如果顺势答应对他也没有坏处。 唐开灼被噎了一下,他低下头摸了摸酒瓶:“你委婉点,别让我借酒消愁。” 刚才眉宇间畅快不在,垂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郁闷。 楚岭下意识声音温了些:“我不喜欢暧昧,不喜欢一切脱离控制的东西,感情也是如此。”他看着唐开灼发顶:“我想在冷静的时候做决策,出差那几天刚好够我好好思考,等回来告诉你答案。” 唐开灼半仰着头望楚岭,似乎是极其忧伤,眉皱着,眼角似有水光浮动:“我非常的害怕”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往楚岭那边靠了靠,很低柔的嗓音:“我会胡思乱想的” 楚岭一静。 楚岭一顿。 他视线和唐开灼触上,对方仍旧是眼眸含着水光,他猛地起身:“你在做什么?我在很正经的和你讲话。” 唐开灼把酒瓶一丢,顺势往沙发上一瘫:“我去,你怎么就不脑子一热答应呢!” 唐开灼摸出烟叼上,手指一按滑轮一响,他点燃后重重吸了一口:“刚才我低头你声音就轻柔了.” 然后就顺势装可怜 但是他瞅了瞅离他三米远的男人,楚岭似乎不吃这一套,而且貌似还有点嫌弃。 唐开灼支着下巴诚心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给个参考,我都能演。” 楚岭闭了闭眼睛:“我喜欢你赶紧回房间睡觉。” 他说完就自己回房间,唐开灼过了一会去敲门,结果发现楚岭竟然还把门锁上,唐开灼在门外‘啧’了一声:“不看我脸了?不念你白月光了?” 没人理。 只有自己影子耷拉着。 唐开灼叹口气:“还不如有个白月光” 门外终于恢复了安静,楚岭闭上眼。 月夜寂静,一室安然。 楚岭醒来没看见唐开灼,他吃过早餐后去沙滩晒了晒太阳,等十一点去餐厅。 久负盛名的落日餐厅装潢精美,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一尘不染,一整面墙由透明玻璃建造,蔚蓝的海水远处礁石清晰明亮,再远处是红色屋顶,金色光芒下熠熠生辉。 餐厅无人,连侍应生都不在,漫长的道路只有一人静静的脚步声。 楚岭缓缓向前,穿过走廊,一架白色钢琴置在角落,一双修长的手在琴键上流转弹奏,音符跳跃着奔走流动。 演奏的人穿着正式,侧脸浸在阳光下,一头浓密黑发裹满了阳光的色彩,流畅的音符在室内环绕,伴着蔚蓝的海面,梦幻一般的色彩。 一曲落下,演奏者缓缓转过身,他站起来单手斜摁胸膛微微鞠躬:“Surprise!” 顶端衬衫扣子挑开,锁骨露着,隐约能看出肌肉走向,唐开灼不知道哪里拿了一支玫瑰,他伸手笑看着楚岭:“惊不惊喜?” 鲜艳欲滴的玫瑰绽放火热,他主人一直保持着递予的姿势,见楚岭伸手拿走玫瑰,唐开灼笑得灿烂:“喜欢吗?” 玫瑰枝干上的刺被祛除,楚岭拿着乜了一眼:“是不是待会还有花瓣雨?” 唐开灼眼睛睁大:“你怎么知道?” 楚岭冷酷无情地说:“取消,不然我现在就去机场。” 唐开灼叫来管家嘱咐了几句,两人坐在餐桌旁,那枝花被楚岭放在桌上,唐开灼看着花瓣唏嘘:“真没感觉?” 昨日钓的鱼被分割,一鱼四吃,楚岭舀了碗奶白鱼汤:“你知道传出去会有多大舆论吗?” 他扫了一圈,餐厅做过清场,上菜的侍应生刚才瞄了几眼:“这里每个人都能保密?” 唐开灼不怎么在意:“随便吧,传出去就传出去,我难道能瞒一辈子。” 玫瑰花被唐开灼拿在手中,他把枝干在指尖旋转游移,鲜艳的花朵仿佛是瑰丽的游龙。 楚岭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我说过你不用做这些。” “知道知道,个人主观行动对你没用。”唐开灼用手拨了拨玫瑰花瓣:“我就想补个仪式,昨晚告白太随意。” 筷子与骨碟发出细微碰撞,汤汤水水相触,声音细微。 唐开灼突然倾身,他猛地凑到楚岭面前,楚岭来不及避过,只得侧首,唇还是在他脸上挨了一下,轻柔又迅速,仿佛是被花瓣碰了一下。 楚岭视线看向唐开灼,眸光深沉稠密。 唐开灼倒向椅背,笑得愉悦:“来,告我性骚扰。” 他笑得放肆,张扬又畅快。 简直像庄园里那只猴子! 第024章 想吻你 面对一个如此厚脸皮的人, 楚岭有什么办法。 钢琴还置在一边,黑白琴键安安静静地沉默,远处薄薄的海浪席卷,卷着莹莹的边。 楚岭用筷子夹了一块雪白鱼肉, 语气没有变化:“这种事情没意义。” 他指的是弹琴和被禁止的花瓣雨。 楚岭咽下去鱼肉, 喝了口水淡去口腔里的感觉:“别把你的时间花费在这。” 唐开灼今早没在就是和餐厅沟通制造惊喜, 运输玫瑰、沟通客人、与餐厅交涉都需要花费, 钱是其次, 精力和时间投入才是无价。 楚岭道:“我说过, 个人主观行动在我这不作数,不参与最终决策。” 唐开灼摆了摆手:“知道知道,楚总不用再强调。”他换了个舒服姿势:“我时间花费在这自己乐意。” 没有佐餐酒, 鱼配的是气泡水, 加了小青柠, 清醒微酸的口感。 唐开灼喝了一口, 用手指掸了掸杯壁,看着那些小小的气泡一个个上升后消失:“我自己觉得有意义就行。” 唐开灼摸了摸下巴, 没忍住开口:“还好我是一个觉得一切有意义的人,不然我们在一起后, 我们就什么都没有。” 唐开灼伸手压着指头算:“约会你觉得没意义,纪念日你也觉得没意义,送礼物制造浪漫惊喜你也觉得没意义。” 他直起腰背, 学着楚岭的姿态坐好, 手掌搭在桌子上,用平静的口吻学楚岭说话:“不要做这一切, 没有意义。” 肌肉放松、面无表情,眸子波澜不惊, 视线扫来时沉渊覆雪般静。 形不似而神似,楚岭的样子让他学了个实打实,简直像是照镜子。 楚岭: 他重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桌鱼上,对唐开灼说:“好好吃饭,下午我去机场,你在这待几天还是回去?” 唐开灼其实不饿,闻言动了动筷子夹了一块:“有个导演在附近,我和他聊聊剧本,可能多待两天。” 唐开灼不上综艺,基本除了进组就是去话剧社参演,这段时间一直休息。 楚岭问:“要进组了?” 唐开灼想了想,筷子在掌心转了一圈:“有可能,但怎么说也得一两周。”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目光灼灼看向楚岭:“能等到你消息。” 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不像在忐忑的等人回应,反而是兵临城下,只等号角一响便攻城掠地。 楚岭说:“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告诉你消息。” 他们之间交流坦荡,对于感情一事都不遮不掩,比起说情更类似于谈判,唐开灼被自己联想弄得发笑,他愉快地敲了一下碗沿:“期待。” 楚岭下午就去机场,他没回家,直接从机场到目的地,第二天和公司其他人汇合,考察审阅交流沟通,忙了三四天才定下基调,一直到周四晚上才喘了口气。 两方人忙了几天,临行前有饭局。 晚宴是依旧是商务餐厅,私密包房,圆桌上聚了七八位,对接公司方总四十上下,微微发福,一见面笑得热络。 桌边搁置着茅台,由分酒器装好再倒入酒樽中,方总倾身笑着说:“这几天招待不周,要是有得罪之处,还望楚总海涵,多多包容。” 楚岭杯沿与他轻轻一碰,杯中液体微微倾斜:“方总客气,这几天还是依仗贵公司,不然哪能这么快。” 方总哈哈一笑:“总之,我是粗人,不会说话,总之大家力往一处使,齐心把事情办好就行。”他抬杯,丝丝酒液浮动:“来,大家喝一杯。” 七八个酒杯被各自主人举起,自发性的围成个紧密的圆,嵌了金箔的杯沿在头顶灯光下更加耀眼,杯中液体流淌,又依次下降,一个落一个几寸。 白酒入口,香中带着辣。 楚岭抿了一小口,视线落到对面男人身上微微一停,有几分眼熟,但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男人接到视线,望过来介绍自己:“楚总,我是方总的助理,我姓苏。您叫我小苏就行。” 楚岭道:“原来是苏助理,见你有几分面熟。” 苏助理很年轻,长相帅气唇红齿白,笑得时候很有感染力:“我之前做过模特,可能楚总见过。” “能让楚总记得真是我造化,我敬您一杯。”他站起来,端起酒杯敬楚岭,液体晃荡倾斜,杯沿自发低了几寸,轻轻一碰后一饮而尽。 楚岭只抿了一口,态度不算热络,但也不至于无礼,酒桌上自不会冷场,能当方总助理的心眼百八十个,谈笑间奉承拍马,酒桌文化发挥的淋漓尽致,场面话说的格外漂亮。 等宴席散去,一群人离场,夜色四起,路上树影摇曳,清风吹来,方才的酒意似乎又兴起。 苏助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在楚岭身边,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的时候他欲伸手遮在对方头顶,却见楚岭已经快步上车,他手还伸在半空。 苏助理也不觉得尴尬,他微微躬着腰,透过车窗望向楚岭:“辛苦楚总了,您回去早些休息。” 楚总面上保持着淡淡笑容,苏助理突然伸手,车内落下一张名片,硬质银色,和一般商务不太一样,正面印着个人肖像,高挑腿长,上面写着不是助理职务,而是模特外加艺名。 昏黄路灯投下淡影落在他脸上,笑容多了一层意味,可以是商业之间的自我介绍,也可以是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有意认识。 苏助理一直看向车内人,可惜他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东西,无论是递名片还是说话,自始至终这个男人始终没有泄露任何情绪或是神色,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一切窥视,车辆驶向远方。 到了酒店,洗漱后已是深夜,交接的工作完成后平缓下来,如今才有时间整理自己思绪。 楚岭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出差地处西北,距离沙漠仅有三小时车程,抬头居然能看到漫天星辰。 系统飞出来:【宿主晚上好。】 楚岭:【晚上好。】 夜色寂静,星星与月亮都点缀空中,星辰远而明亮,远处高楼全部隐在月色中,只有月亮和星星看起来清晰而冷淡。 楚岭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屏幕中的夜空也有星月,只是不若肉眼看起来美丽,楚岭手指动了动又删除,心中有些微妙的遗憾。 要是唐开灼在的话,他能直接和对方看。 宿主见他拿出手机又放下,以为是和龙傲天聊天,刚暗搓搓地打量发现楚岭又放下手机,靠在椅子上吹风,神情中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系统:【宿主,您思考好了吗?】 楚岭目光有些幽远:【好了。】 这样静谧的夜,这样寂静的星空,最适合他理清思绪。 比如说,如何对待唐开灼的感情。 那样毫不加掩饰的感情。 最开始面对唐开灼告白,他有一瞬间心动,俊美有实力有个性,哪怕是性别不符合他之前对未来伴侣预期又有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如果在一起,他能顺理成章的完成观察任务里有关【爱情】的那部分,而完成后系统就会如来时一般离开。 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但在最后关头,他打算再思考一下。 如果说在生意上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那感情上呢? 因为想要完成任务而答应唐开灼? 因为已经在对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所以答应他? 过去几天他一直在问自己,跳脱个人情绪,抹去一切投入,不带任何感情的问自己,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了答案。 和这些无关。 星辰灿烂,他想和对方分享夜空,天幕之下,他希望唐开灼在他身边。 就像当初在树林里,一同躺在地上,身边人突然对他说抓只猴子玩。 真是荒谬。 但他愿意。 如果龙傲天不是唐开灼,如果他观察的是另一个人,如果对方也告白,他会和对方在一起吗? 这是楚岭问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同样的今晚有了答案。 不会。 也许那些人知进退明事理圆滑玲珑,一样主动出击,他也不会答应。 唐开灼就是唐开灼,拥有不足为道的小缺点,独一无二的唐开灼。 远处的星星闪烁,夜风温柔而微凉,楚岭点燃了一支烟。 火焰跳脱摇晃,顶端一点点燃烧,带着白色的烟雾上升,他递到唇边吸了一口。 唐开灼常抽的牌子。 有些冲,气味浓。 手机响起,唐开灼打来电话。 对方声音很低,有些失真,听起来有些蛊惑的意味:“还没睡,在做什么?” 楚岭曲指掸了掸烟灰,看着顶端一瞬乍亮:“露台抽烟。” 唐开灼的声音带着笑意:“楚总怎么学坏了,大晚上抽什么烟?” 楚岭眼眸中有笑意,他说:“有些想吻你,抽你抽的烟想象一下。” 那边安静下来,旋即有声重响。 楚岭一紧:“怎么了?” 唐开灼似乎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这样说,翻身撞床头柜上了。” 楚岭: 第025章 再亲一下 夜色深远, 天边星光闪烁,手机屏幕光亮照的楚岭眉宇间多了几分暖意:“疼不疼?” 唐开灼在那边似乎嘶了一声,嗓音愉快:“不疼。”他又马上改口:“肩膀撞的有些疼,疼死我了。” 伴着几声吸气声, 似乎真是疼得狠了。 楚岭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几分, 他脑海搜寻一圈唐开灼常住酒店附近的医院:“去医院看看?” 唐开灼说:“不用。” 他嗓音中含着浓浓笑意, 压低嗓音, 故意撩了一把:“等你回来了亲一亲就好。” 细密的笑意顺着电话传出, 唐开灼听见了楚岭的声音:“好, 多亲几口。” 楚岭的嗓音平时很正经,语气大多时候利落的能直接开会,这会却很轻的说话, 伴着夜风十分缱绻, 仿佛就凑在耳边开口。 唐开灼有些热, 血液在血管中流淌, 他的心跳因为高兴而加快,多巴胺急速分泌着, 他欢快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岭思考一瞬:“明天下午。” “那我明天下午在酒店等你。” 楚岭笑了一声:“好。”夜晚风渐凉, 隐隐有声,他把点燃的烟搭在栏杆上,如今已经燃了半支, 楚岭最后尝了一口, 烟草的气息卷入肺腑,带来肆意的愉悦感。 他唇边吐出烟雾, 伸手摁灭:“唐开灼,快睡吧。” 靛青色烟雾在空中温柔地上升, 火苗柔和地熄灭,朦胧月色下语气也温和:“希望你晚上有个好梦,我们明天见。” 唐开灼又在床上翻了个身,欢快开口:“希望你晚上梦到我。” 多霸道的话,明天见面还不够,还要让人梦里梦到他。 楚岭应了一声,眉间有笑意。 挂断电话,躺在酒店床上,弯月高悬于天,一夜好梦。 翌日早上,楚岭回家。 楚父楚母居住在分配的家属院,十几年前的楼盘,值工作日,两人都不在,只有阿姨在忙,开门见到楚岭后还有些惊讶:“小岭回来了。”她一边将人迎进来一边道:“太太和先生都还没回来。” 楚岭换了鞋进门:“徐姨我知道,今天刚巧路过这,过来看看。”他见徐姨身上还穿着围裙:“徐姨您忙,我洗个手帮您。” 徐姨笑着说:“就简单的几个菜,不用帮,你回来了就歇一歇,等太太先生回来吃饭。” 平日楚家父母一般不回来,今天是楚岭通知了两位,好在两人都没有出差,中午趁着休息能回家。 楚岭洗手后来到厨房,徐姨在楚家工作了五六年,做事利落,又一再推辞,楚岭最后只切了些水果。 等时钟指向十二的时候,家中门铃再次响起,楚东升和妻子一同到家,菜已经做好,四道菜加一道汤,徐姨在楚母一再邀请下与主家一起吃。 楚岭盛了饭,双手端着递到父母面前,等两位动筷后自己也开动,上次老宅闹得不算愉快,楚父母人前不说孩子,只拣了一些话开口。 楚母笑着给楚岭夹了一筷子菜:“怎么回来也不打招呼,早知道我和你爸休个假。” 楚岭道:“刚出差回来,经过这想看看您和爸。” 楚父嚼着菜,咽下去后问:“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楚岭工作后就搬出去,平时过来也大多是节假日,今天突然来楚父想当然以为是难事。 桌上盛着一份百合莲子汤,上面散了枸杞,楚岭舀了一碗放在楚父面前:“不是工作上的事。” 瓷白碗中汤轻轻晃动,莲子煮的发软泡开,楚岭开口:“是私事。” 楚父眼眸一动,显然想到了当日楚宅还未说清楚明白的事情,眉心拢起一瞬后又展平,楚母接过楚岭盛好的汤,抿了一口后说:“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四人吃过饭徐姨收拾厨房,楚家一家三口踏进书房,茶桌烧了一壶水,香炉中点燃了线香,恬淡沉静的滋味。 楚岭泡茶,壶中一水沥在桌下,第二道茶汤微红时倒入公道杯中,抬手倾倒黛色茶碗中,氤氲茶香伴着热气涌出,他给二老递过去。 楚父接过却没喝,只是闻着茶香开口:“什么私事?” 楚岭微垂着头,姿态恭敬:“我谈恋爱了。” 楚母一顿,直觉告诉他们楚岭还未说完,果然,自家儿子下一句是:“男朋友是唐开灼。” 沸水在壶中冲撞,气泡爆破,热意在空气中炸开。 楚母拿出手机搜索,指着一张照片问楚岭:“是他?” 楚岭点头:“是。” 楚母别过脸,竟然不知道是该震惊儿子出柜还是震惊在老宅听到的传闻,她压了压,就听楚父压着火气问:“老宅里的传闻是真的?” 楚岭道:“假的,我们之前是朋友,现在是自由恋爱。” 楚父神情含着不悦,对于孩子,性取向还能说声个人问题,但要是真以权压人,那就是家风不正! 他心头依然是带着火,语气发冲:“谈恋爱就谈恋爱,用得着专门告诉我们一声?” 楚岭语气谦和,视线却看向楚父:“人生大事,我自然想得到您和我妈的祝福。” 楚母闭了闭眼,伸手按向额头。 成年人谈恋爱不算什么,谁没有几段恋情,但专程回来说意义便不一样,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简直就是直白地说:我和对方是认真的,不要打扰到我们。 楚父显然也清楚,他面上含着一层薄怒:“一个娱乐圈的——”话音还未说完,楚母眼神看过去,剩下话语被咽下去,楚母接过话:“文娱工作也挺好,就是有些非议。”她放柔了声音:“家里一向规矩严,你爷爷年龄又大了,可能会不同意。” 楚岭抬手添了茶水,淙淙茶汤落入杯中,带着一层朦胧的白雾:“眼见的都不一定为实,雾里看花终隔一层,那些网上非议当不得真,他很优秀,非常优秀。” 楚岭斟酌着语言,姿态越发有礼:“爷爷那里我会请奶奶去劝,网民有言论自由,他职业相关会一直有话题度,好的坏的都有,但我不想让我最亲近的人伤害他。” 楚母唇动了动,她了解自己的孩子,茶气氤氲间楚岭色恭礼至姿态谦顺,但主意已定内心比磐石还要坚几分,她瞥了一眼腕表:“到我和你爸上班时间了。” 楚岭站起来,微微躬身:“今天打扰到爸和妈。” 他移步向前,开了门与父母一块进电梯,楚父母开了一辆车回来,他目送着两位离开后自己上了车。 楚岭是个喜欢做一看三的人,他习惯性的把可能发生问题的萌芽都掐灭,而今天这场谈心也是用行动表明决心,父母那里哪怕有微词也不会影响到唐开灼。 楚岭在心头暗暗咀嚼这个名字,他手覆上方向盘,开车去酒店。 666的门牌号近在眼前,一墙之隔,后面有他相见的人,饶是以楚岭的心性亦是有几分摇荡,他用房卡贴在感应区,只一声清响,手腕按压,室内光亮已经急不可耐地露了几分。 楚岭踏进,还未等看清房内布局,迎面就冲来一股力道。 飞扑过来,不知已经等了多久,身躯几乎是撞进怀抱中,楚岭被这道力撞得后退两步,脊背靠在墙上,带着微微痛感。 怀里是火热的,贴的墙壁又是冰凉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一起染上躯体,连后背的痛都变成了一种催化剂,血液似乎顷刻间就热了起来。 眼前有放大的面容,但紧接着,就什么也看不到,视觉抵不过感官刺激。 一张唇贴上了他的唇。 微凉、唇珠明显,紧密地贴在他唇上,迫不及待地辗转碾磨,舌尖抵着唇缝跃跃欲试地往里面探,绵密厚重的呼吸笼罩在侧。 楚岭静了一瞬后便反客为主,他张开唇,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纠缠在一起。 灵活柔韧的舌头攫住对方,吮舔纠缠,舌尖快速地流转过口腔上层,攻城略池一般扫荡,他们像是饿极了的兽类,恨不得吞噬掉对方一样深吻,氧气在急速流失,取而带着的是一种晕乎乎的感觉,对方的温度与呼吸无可避免地传染,心跳剧烈,体温都在上升。 吻、深深地亲吻。 挤压在一起,搂抱住彼此,用力而又粘稠的吻,疯狂扫荡对方口中,品尝着彼此滋味,但能有什么味道呢,只是越发地勾缠,口腔中的水声与舌尖啧啧作响的声音响在耳侧,连带着越发激烈的心跳声,全都避无可避地显现。 仿佛是经过了一次漫长的赛跑,又像是在夏日里被雨浇透,气喘吁吁而灼热,良久后,楚岭轻轻舔了舔唐开灼上颚,舌尖勾缠过的地方电流窜过一般,他手臂卸了几分力道,方才难舍难分的两人才能微微移开唇呼吸。 唐开灼面上染上一层薄红,唇被含吮的鲜艳,他眼睛有些餍足地眯起来:“亲到我了。” 楚岭闷笑,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发热的脸颊,敛了仓促的呼吸:“亲到唐影帝了。” 唐开灼满足了。 他看着楚岭,对方身上那股正经的样子散去一些,他口腔中似乎还存在刚才销魂蚀骨的感觉,咂摸了一下跃跃欲试:“再亲一次?” 第026章 是1 唐开灼眼睛里都有亮光, 他伸手攀住楚岭的后背,楚岭好笑开口:“呼吸还没有缓过来,还有心思再亲?” 唐开灼用力吸了一口气平复,他按了按跳动过快的心脏:“现在缓过来了。” 他手臂圈住对方的腰背, 隔着布料胡乱地按, 脸颊凑到对方下巴处来回磨蹭:“刚才亲你是因为你昨晚说想吻我, 现在亲你是我想亲。” 说着, 唐开灼含住对方的唇, 唇瓣厮磨了一会, 他这会亲人毫无章法,唇瓣挨在一起蹭,时不时地用力吮一口, 和动物一样。 楚岭过了一分钟后微微移开头, 他后背抵着的墙面已经染上了温度, 伸手把圈住自己后背的手牵住:“虽然很高兴你亲我, 但能不能请让我进去。” 楚岭说:“我已经站在门口快十分钟。” 还好当时唐开灼飞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关上门,不然只要有人穿过走廊就能看到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唐开灼笑了一声松开手臂:“进进进, 怎么会把你拦在门口。” 唐开灼常住酒店,依旧是熟悉的布局, 和上次来时没两样,只是窗边放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娇艳欲滴, 花瓣嫩的能掐住汁水来。 唐开灼伸手拿起花束, 双手捧着递到楚岭面前,把花怼到人脸前, 含情脉脉地开口:“喜欢吗?送给你。” 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足足几十朵, 成年人得双手捧着才能端起,楚岭鼻尖都碰上花瓣,层层叠叠绽放,香气扑面而来。 他默了一下,触及到唐开灼目光,到底是拿起花束:“谢谢我很喜欢。” 只是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违心。 楚岭气质一向沉凝,让人想到苍山覆雪,理智沉着,但一束玫瑰突兀伸来,美艳火热,美则美矣,就是与对方气质着实不搭。 唐开灼看着楚岭面无表情地抱着玫瑰,从嗓子里发出含糊的一声笑,摸着下巴说:“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 他把玫瑰放在一边,从花束中抽了一支,折去枝干,又理了理花瓣,俯身将那朵玫瑰放入对方西装口袋里。 深蓝色西装质感很好,面料有一层暗纹,一朵花放在口袋巾的位置,露了半边,红色点缀在深蓝布料上,画龙点睛。 唐开灼很满意。 他在楚岭脸上啾了一下,只觉得对方怎么看怎么好看舒心,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越看越喜欢,喜气洋洋地问:“小岭阿岭岭岭~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唐开灼语调欢脱:“山令~达令~亲爱的~”最后三个词几乎要飞起来。 楚岭摸了摸被亲的湿润的脸颊,再听他口中出来的昵称,眼皮一跳:“叫名字就好。” 唐开灼:“好的,楚岭。”他又琢磨了一下这个昵称:“有些不够亲昵,你叫我什么?” 楚岭说:“叫唐开灼。” 唐开灼:“好吧。” 虽然他希望叫得再亲密点。 楚岭一看唐开灼神情就知道他有些纠结称呼,于是问:“小唐?小灼?” 唐开灼说:“有点像上下级。”感觉被领导叫,马上要去干活。 楚岭:“唐影帝?开灼?” 唐开灼表情还是纠结,诚恳开口:“感觉缺了点什么。” 楚岭一锤定音:“唐开灼。” 两人一对视,唐开灼妥协:“算了,别的称呼都怪怪的,就叫名字吧。” #情侣间亲昵称呼结束# 唐开灼靠在楚岭肩膀上,伸手去抓对方手指:“我之前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要做什么。” 楚岭反客为主,牵住对方手掌,指尖一点点丈量对方手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太刻意。” 唐开灼目光微妙起来,他上下看了看楚岭,对方衬衫包裹住身躯,温热的肌肉传来,带着强健的力量感,他实话实说:“我想扒你衣服看看。” 身材很好,就是不露,勾着人看。 唐开灼说话坦荡,哪怕如此虎狼之词也大大方方说出来,丝毫不顾听的人感受。 楚岭眉心一跳,捏着唐开灼的手微微用力:“不用这么着急。” 虽然性与爱很难分开,但才确定关系第一天,着实有些快。 唐开灼啧啧两声:“我们楚总现在怎么不讲效率了?” 楚岭眼中有笑意,他执起对方的手放在唇边,低头落下一吻:“放长线钓大鱼,慢慢来。” 他亲吻的时候眼眸垂下,在唐开灼血管清晰的手背上轻吻,唇触上血管后分离,微凉的唇落在微凉的手背,有克制而绅士的感觉。 楚岭牵着唐开灼站起来:“有没有兴趣到我住的地方看看?平时住的,不是庄园。” 唐开灼竖起两根手指指门:“出发!” 楚岭平时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两人很快就到。 一踏进室内,客厅桌上摆着拼到一半的乐高,星辰系列,太阳系的八大行星已经有了雏形,厨房刀具一应俱全,岛台上放着的净瓶中横啮一苍翠枝干,再往里走的主卧极大,右面衣帽间放置着常穿的衣物,左面书桌上还放着电脑,最里面是黑色大床,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柜子里放置零零散散的物品,奖杯勋章一类,唐开灼还看到了几张唱片,和车载音乐差不多。 房间整洁,但从细节处能看到是常住的地,处处有生活的痕迹。 唐开灼对楚岭这里比庄园兴趣大很多,他手上捏起一块乐高拼凑:“你这里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楚岭给他找图册递过去,自己也找了一块拼凑:“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唐开灼目光环绕一圈,把一切风景收入眼底:“比如几百平的大平层,整面落地窗,你躺在浴缸里拿着红酒边喝边看对面CBD,孤寂又高处不胜寒。” 相反,楚岭这里没有空旷寂寥感,反而很舒适,布局也是有繁有简。 楚岭捏着一块乐高,他轻轻搭在模型边缘处:“这里离公司最近,我通勤不到半小时,一个人住那么大做什么。” 唐开灼一想:“也是,但你主卧很大。” 房间整体大概一百五十平,主卧他粗略一看,能有七十平。 楚岭应了一声:“打通了墙,和客卧连在一起。” 楚岭是一个很注重自己感受的人,这种注重体现在方方面面,当时四室的布局硬生生的让他装修成只有一个主卧,其余改成书房和健身室,没有留给客人的房间。 私人空间,他没想让别人踏入。 唐开灼原本捏着乐高的手一停。 没有客卧。 硕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 他目光瞥了一眼沙发,虽然也算宽大,但他们两人无论谁睡也不合适。 唐开灼舔了舔下唇,极力云淡风轻地问:“我们今晚睡一张床?” 楚岭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然。” 唐开灼用力捏了捏乐高,脑子里当下就心猿意马起来。 刚确认关系,小情侣躺在一张床上,又都是一点就着的年纪 他脑子闪过一些不太纯洁的事情,偏头咳了一声,极力表现出淡定和不在乎。 然后一下午都时不时的思考 完了,脑子根本管不住。 唐开灼一边告诉自己淡定些,一边又暗搓搓地期待晚上,等夜色降临后洗了澡,又穿着睡衣打哈欠,边揉眼睛边对楚岭讲:“我有些困,先去睡了。” 刚过九点,不说是睡得最早的一天吧,也能排的上前三。 等楚岭洗完澡进卧室,入目就是唐开灼盖在被子躺在床上,手掌放在胸前,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睛。 他掀起被子从另一侧上,刚躺下就觉察到身侧有温度,紧接着就是熟悉的亲亲。 唐开灼半撑吻楚岭,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对方在光线下有着融融的暖意,视线半明半暗,他这次的亲吻很缓慢,唇来回辗转,手也按着腰背,挨着布料滑过腰线后毫不停留。 眼见要一路向下,楚岭突然伸手,掌心握住唐开灼手腕,目光沉凝。 唐开灼顿了顿,又倾身去亲楚岭,他语调中含着诱哄:“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躺下享受好不好?” 手腕力道似乎松动几分,唐开灼见状立马抽回手臂,正要往越发延展的弧度揉去,手腕却被人扣住。 唐开灼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被人按着举过头顶,楚岭另一只手横压在他身前,垂眼看向他。 楚岭问:“我害怕什么?” 他用的力道不重,刚好能制住唐开灼,他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唐开灼,衣袍散乱,隐隐能窥到几分风光,视线掠过对方修长的腿,移开时声音有不易察觉的喑哑:“躺着享受?” 唐开灼顷刻间被压住还有些茫然,等目光和楚岭一接触便懂了,他震惊地开口:“你不打算躺?” 楚岭说:“是。” 他觉得唐开灼震惊又茫然的眼神很有趣,低头亲了一下对方:“很难接受?” 亲在脸颊的吻很舒服,和对方贴贴也很好,但是 唐开灼望向天花板,心中翻腾,吸了一口气吐出几个字:“我是1啊。” 他是1啊,为什么有这种倒错的感觉。 第027章 贴贴 楚岭撑在唐开灼上方, 手臂横压在他胸膛,另一只手松开桎梏转而搭在对方头侧,手臂用力时肌肉绷紧鼓起,一条淡青色的血管蜿蜒而上。 从他这个角度能将对方表情尽收眼底, 那双一直熠熠生辉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 抿着的嘴唇显得唇珠越发饱满, 眼皮还在不断地跳, 这就让那张得天独厚的脸显得越发生动盎然。 楚岭看着, 拇指指腹触上唐开灼的唇瓣, 触感柔软而温热,有肉感的唇被他按压地陷下去,唇缝抿着, 最里面的颜色比外面深一些, 隐隐能触到一些细微的湿意。 两人都没有说话, 视线相触, 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暗潮。 深而长的呼吸,跳动的心跳脉搏, 像羽毛触在脸上一般的气息交汇流转,上升在空中织成一张大网包裹住两人, 呼吸越重,网就覆得越紧实。 唐开灼顿了一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指腹。 舌尖的味蕾敏锐, 却什么滋味也没有, 只有指腹的薄茧带来粗糙的触感,他沿着指纹绕了一圈, 张了张唇,连带着含了一个骨节。 触感刹那间翻天覆地, 柔软而润湿的空间裹挟住,楚岭动了动手指,口腔内侧滑而湿,他沿着唇内侧摩挲,轻轻地勾缠舌尖剐蹭。 网越发逼人,似乎紧紧盖在两人身上,连空气都被抽走,只有口腔内水声一层一层泼在两人身上。 唾液分泌增加,几乎顷刻间就占据了口腔,唐开灼抬头避免口水滑出,脖子伸长,喉结越发暴露滑动。 吞咽声很清晰。 那只手指还在他口腔中作乱,用舌头推了几次也不走,唐开灼牙齿一咬,含糊开口:“别玩了。” 楚岭收回手,他目光稠密,低下头与唐开灼接吻,舌尖探入对方口中,沿着上颚轻轻滑过,最后移开时吮了吮对方舌头:“这种事不能改?” 他之前没有涉猎这方面,只是粗略接触过。 唐开灼舌头有些发麻,他舔了舔下颚,语气坚定:“我纯1。” 圈子里0多1少,有人真是心理上0,他虽然没做过,但从弄清自己性取向后就没想过在下面。 楚岭有些热,刚才那一番也不是无动于衷,他翻身重新躺下去,搂了搂唐开灼。 唐开灼偏头去望,视线里只有楚岭线条分明的侧脸,对方呼吸有些重,但也没有其他动作。 许是唐开灼视线太明显,楚岭转过头:“不着急,我们慢慢磨合。”他碰了碰对方眉眼淡声说:“性在我这不是很重要。” 这种事没必要逼对方或是强迫,感官刺激,楚岭不是很在意,从青春期到现在也过来了,怎么会谈了恋爱就忍不住。 唐开灼心里无声呐喊:在我这很重要啊!!! 非常非常重要! 就想亲亲贴贴啊!!! 他心里小人呐喊,对着空气使出一套军体拳,伸腿勾拳打滚,又蹦又跳地扑腾完,深深地吐出几口气才觉得略微发泄出来,伸手一搂楚岭闭着眼睛道:“睡觉睡觉!” 生平第一次和男朋友睡觉,一张床上躺两人,楚岭感觉很新奇,特别是旁边人还不老实地乱动,一会靠近一会又滚到一边去,楚岭抬手揽住对方,煎饼这次终于不滚了。 楚岭满意地闭上眼,一夜好眠。 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天上露出鱼肚白,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楚岭在某一时刻睁眼,他看向旁边人,唐开灼睡得正熟,眉心微微皱着。 唐开灼白日里嬉笑怒骂,但在梦中总是皱着眉,仿佛有些不为人知的苦涩在最脆弱的时候才找上门,侵占他的脑海,连睡梦中都不让他安稳。 楚岭看着,伸手欲碰,手再半空中却又收回,他只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主卧。 灰色窗帘滤了一缝阳光,明亮的能看到空气中尘埃浮动,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几次后睁开。 唐开灼看了看身侧,没有人。 新鲜出炉的男朋友没陪着他睡觉。 他爬起来撒着拖鞋逛了一圈,楚岭坐在客厅,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见他过来抬头说了一句:“早餐在厨房。” 虽然现在快到吃午餐的时间。 唐开灼自己洗漱后端早餐,坐在楚岭身边吃:“你怎么不陪我睡觉?” 对方休息日一直起的挺早,在庄园的时候也这样。 楚岭沉吟一瞬:“那我可能会失去一上午时光。” 唐开灼塞了口虾嚼嚼嚼:“睡觉的时间不算失去,那叫休眠。” 他往楚岭口中喂了一只虾:“一会做什么?” 楚岭咽下去后说:“陪你去心理咨询。” 每周一次,上次也是周六。 唐开灼闭了闭眼:“我们刚确定关系,约会项目竟然是去看心理医生!” 楚岭挑了挑眉:“那你说有什么安排?” 唐开灼脑子里闪过吃饭逛街看电影,他又划去,拿起手机看日历,突然开口:“剩3天4月11.” 见唐开灼反应有些大,楚岭问:“这个时间你有安排?” 唐开灼放下手机,垂着眼吃蔬菜,声音含糊:“我赶在11号之前扫墓。”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楚岭嗓音轻了几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楚岭拿出手机:“身份证号多少,我订两张票。” 唐开灼一下子抬头:“你陪我去?” “那不然呢?” 楚岭根本没有犹豫,这种事情自然要和唐开灼一起。 唐开灼望了望天,刚才还吐槽约会去看心理医生,现在一看,扫墓还不如看心理医生呢! 翌日。 唐开灼老家需要三小时飞机,两人到机场后又转车,沿途耕地遍布,直到在某一柏油马路口停下。 唐开灼老家还允许土葬,村中老人少,入眼望去只有一座座盖好的房子,群山隐在远处,水墨一般的苍绿。 唐开灼只戴了一个鸭舌帽,两人走在水泥路上,偶尔有几只黄狗经过,三五成群,呼朋引伴,见人也不怕,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上前,压低尾巴嗅唐开灼提着的东西。 唐开灼晃了晃袋子,忽然猛地用力跺脚,黄狗一下子窜走,一边回头一边汪的叫出声。 看得出来色厉内荏。 唐开灼哈地笑了一声,得意看向楚岭:“看,它去找它好朋狗求安慰去了。” 几米远处几只黄狗互相转圈嗅闻,还真是唐开灼说的安慰。 坟地在半山,路不算窄,但容不下车,好在途中树木良多,落下繁密树影,期间偶尔有鸟飞过,叫上几声。 唐开灼指了指远处:“看见那一片柏树了吗?我爷爷就埋在那里。” 苍翠柏树立在山间,隐隐有成林趋势。 楚岭今天穿的很休闲,地上有不知名虫子,他抬脚避过后道:“民间传说松柏有驱赶魍魉的效果,种植可避免魍魉啃食躯壳。” 唐开灼说:“这倒不是,我们这栽树是大家觉得死后可以在树下唠唠嗑,还能挡阳遮雨。” 楚岭:“不错的风俗。” 唐开灼笑了笑,坟地越近草便越茂盛,树林在远处,他伸手指了指几米处的耕地:“我小时候经常坐在这里玩。” 地上有低矮的麦苗,仿佛是青色的海,风一吹来回摆动。 唐开灼道:“之前爷爷干活,我就在田口玩,夏天的时候还能摘野枣。”他叹了一口气,满是遗憾:“不过我的枣都让猴子抢走了。” 楚岭笑了一声:“从你手里抢?” “那倒不是,猴子从树上摘。”唐开灼语气气愤,现在还在耿耿于怀:“但那是我的枣树!” 楚岭提醒:“你刚才说是野枣树。” 唐开灼理直气壮:“野枣树也是我的,这山里的树都归我。” 上坡路到顶,唐开灼站在柏树前,他抬起手臂望向远处的天:“这里的树小时候全归我。” 从楚岭的位置向下看,一块块田埂安静地排列,广浩的山林耕地,背后坟茔遍布,松柏成群,硕大的天地信号塔矗立,在很多很多年前,一个老人在地里耕作,只有一个小孩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小小的、单薄的、活泼的以此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是数不清的田野和荒茫,陪伴他的除了老人,也只有一棵棵被他占有的树和猴子 第028章 扫墓 远处天地浩荡, 白云堆在蓝天上,楚岭掠过一片片青色麦苗的海洋,滑过一层一层的土坎,最终视线落在唐开灼身上, 张着手臂拥抱着风, 豪情万丈。 唐开灼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能嗅到泥土的味道, 他一挥手对楚岭道:“这都是我打下的江山。” 楚岭顺着他话说:“凡日月所照, 江河所至, 都是你的江山故土。” 唐开灼陛下摆摆手,忧愁叹息:“地不是我的。” 楚岭伸手,指着远处一片田地:“这一片山上耕地大概是二百二十亩, 除去不能耕种的地带, 估算有二百亩耕地, 市场价每亩耕地一年承包费不等, 山上田地600左右,二百亩每年承包价格12万, 每亩产量按照800斤,收购价格每斤1.2元来算, 每年收入19.2万,当然减去成本,可能收入5到6万。” 唐开灼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楚岭接着道:“你们当地有政策扶持, 承包5年以上每亩返还150元,这样一算每年可以收入8到9万。”他停了一瞬:“本金可以向当地农业银行贷款, 虽然土地不能私有,每年收入也不多, 但你可以说是你的江山。” 唐开灼看着楚岭,脸上神情复杂:“资本家真可怕。” 这就是空手套白狼吧哪怕想玩一下,都有收入 而且不论什么时候,都对国家的政策很有关注,借东风力打力已经是习惯,刻在对方骨子里了 楚岭:“” 他触到唐开灼脸庞,按了按眉心:“快给爷爷扫墓。” 唐开灼提溜着袋子来到坟茔前,记忆里高大的土坡已经变得低矮,由青石刻成的墓碑上面蒙了一层细灰,他细细地揩干净,楚岭帮着清理碎石,几回弯腰低头,再抬头时,唐开灼已经站在了坟头。 楚岭瞳孔微不可察地骤缩。 站在坟头是打算蹦一下吗? 那他要不要阻止? 莫非这就是唐开灼和爷爷相处的模式 楚岭神情没有变化,但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确确实实闪过很多念头,等看到对方伸手后才放下心,心里微妙地舒了一口气。 唐开灼伸手揪下长在坟头的几根杂草,根须拖拽着土块,他扔掉后拍了拍手,就见楚岭看着自己,眸光扫来时浸着几抹情绪。 惊讶、复杂、放松、还有一抹淡淡尴尬复杂到让唐开灼疑惑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从坟头下来,脚上沾着土,弯腰揩去时一停,转头笑容微妙:“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在坟头蹦迪?” 怎么这么敏锐。 楚岭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自己也觉得尴尬,微微扬起唇角:“我以为你们这风俗是扫墓的时候需要跳几下。” 唐开灼的笑声穿过松柏遒劲的枝干由风送来,他哈哈大笑,好半响止住:“倒也没有这么随意。” 楚岭摸了摸身边的松柏,已经长得高大,从左到右依次扎根生长,每棵树下都盖着一座坟茔:“要出来唠嗑,树都种好还不算随意?” 人死如灯灭,意志与躯壳一同消失,深埋于地下却偏偏种下一棵树。 事死如事生,古代帝王大兴土木修建陵墓,钟鸣鼎食之家陪葬生前之物,到了现代,这个小村庄里,人们慰藉死亡的方式是在坟茔前植树,寻个天朗气清之日,从长眠之地出来与左邻右舍唠嗑。 唐开灼说:“好像确实有点随意。” 他又看了看那座坟茔,几年前高高的、圆锥形土包已经无可奈何地向四下流转,曾经他看不到坟头最上面的黄土,如今却能一眼望过去,这方土地下长眠着他最近的人。 他眸子柔软了许多,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拔去野草,用手填平疮痍的地面:“要是真蹦两下,爷爷今晚托梦怎么办?” 唐开灼又说:“托梦也挺好,但是梦里揍我不行。” 等做好这一切,他拿出刚才手里提溜着的袋子,里面放了酒和烟,唐开灼把酒洒在地中,又点燃了烟,看着烟雾散尽熄灭后拍了拍手,和楚岭一同离开。 唐开灼心情大好,东窜窜西瞧瞧,有时候爬坡看一会又回来,楚岭在后面跟着,唐开灼在他视线里,仿佛是一个放归山林的猴子。 过了几分钟,唐开灼又折回,这次递给楚岭一把红色野果,自己往嘴里塞了一个:“你尝尝,很甜。” 楚岭拿在手中看了看,莓果一类,但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也就指甲盖那么大,他将一只放入口中,舌尖一抿,饱满的汁水就飞溅,有些像草莓,但比草莓滋味浓郁。 两人分食,不一会就将十几个果子吃完,掌心剩下几丝浆红色汁水,唐开灼舔了舔唇,视线看向旁边问楚岭:“你还要吃吗?”他补充:“橘子桂圆苹果好像还有桃子。” 荒郊野外哪来那么多水果? 楚岭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新坟,土壤湿润黝黑,土包庞大圆润,地上插在五颜六色的花圈,再往下石头上摆了两个盘子,一个放着酒和烟,另一个摆着橘子桂圆苹果还有桃。 风把坟茔前的花圈吹得簌簌作响,太阳下闪着莹莹的光亮。 掌心还有浆果的汁水,楚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安静。 安静。 冗长的安静。 楚岭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在汽化,他脑子空白了一瞬,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冷静询问:“刚才吃的水果怎么来的?” 唐开灼指了指路边草丛:“我从路边摘的!” 草已经茂盛,青绿间隐隐有零星红色,楚岭看了看,确认是野果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贡品。 偏偏唐开灼还看着那座坟茔:“你要不要吃?” 楚岭伸手扳着下巴把唐开灼视线挪过来:“想吃水果我们一会去买,不能吃祭奠的贡品。” “原来你在意这个。”唐开灼瞅了瞅楚岭,不以为然:“放在这里就是用来吃的,人,鸟雀,野猫野狗野鸡猴子蚂蚁都可以吃。当然,要是里面的人想吃也可以爬出来吃。” 他带的烟和酒只用了一些,剩下原封不动放在墓碑前,过路人或是同样的扫墓人拿走都行。 “最好别。”楚岭由衷不希望后者发生。 从坟地到山间路已经走完,重新踏上水泥路,漂亮而精巧的自建房出现在眼前,一辆白车从路边驶来停在房前,车上下来四人,唐开灼眸光轻轻一动,接着浮现出一抹暗色。 驾驶室的男人打开车门,村中老人故去,年轻人越发稀少,宽大路边一眼看去只有楚岭和唐开灼两人,男人一看,接着小跑上前,殷勤开口:“是开灼啊,来给爷爷扫墓。” 他目光落在一边楚岭身上,虽不认识,但一见便知周身气度不凡,忙伸出掌心:“你好你好,我是唐开灼的爸爸。” 唐开灼一把抓过楚岭右手腕,向前一步挡在两人面前,隔绝唐父打量的眼神,不咸不淡地开口:“我朋友。” 手腕被握住,楚岭也没挣扎,面上带着淡淡笑容,微微颔首:“叔叔好。” 他视线不露声色地滑过,唐父已近五十,微微发福,但一头乌发依旧浓密,鼻梁挺直双眼皮身材高大,不难看出年轻时有一张不俗的脸。 唐父讪讪地收回手,车上其余人下来,副驾驶的女人四十左右,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十几岁的样子,女人见了唐开灼,快步上前来,笑着开口:“原来是开灼啊,快,进屋坐坐。” 她瞥了一眼身边唐父:“去把门打开,让开灼和朋友进去喝口水,洗把脸。” 唐开灼目光触到手掌,方才摘草又摘果子,手上有一层薄土,他和楚岭都是,黑裤沾了黄土,灰扑扑又落拓,他沉默一瞬后勾起唇:“行,沈姨,我们进去坐坐。” 这路通向的红门上有铁锈,曾经瓦光锃亮的圆环把手也锈迹斑驳,屋檐下有燕子筑的巢,门前核桃树有落叶飘下,远处有鸟长唳短鸣,小溪在轻轻地奔腾。 第029章 偷拍 楚岭和唐开灼一同进去。 方形的院落宽敞, 红砖铺就的院子整齐明朗,尽头留了几米宽的土地,大抵曾经种过蔬菜,这些年疏于打理, 野草长至膝盖, 院落无人有些萧条的滋味。 唐父热情的将人迎进屋中, 被唐开灼叫做沈姨的女人端来洗好的水果, 她转头对儿子道:“小阳, 厨房有水果刀, 给你哥拿过来。” 旁边小女儿坐着,十来岁的样子,好奇又紧张地看着唐开灼。 唐开灼在洗手, 手上有些脏, 泥水滴落在陶瓷盆中又滑落下去, 他垂着眼搓洗干净, 楚岭和他一起洗,洗手液从泵头按压出来, 自然摸到唐开灼手上,触感湿滑, 唐开灼眨了眨眼睛,给楚岭递过去一抹笑。 楚岭目光和他触上,不动声色, 人前保持着克制的距离, 眼中却带着彼此能看见的笑意。 两人在这里眉来眼去的洗完手,重新坐到客厅时唐父已经切好了水果, 苹果削了皮切成小块上面插了叉子,草莓细心地摘去蒂, 就连山竹都开了口剖出来,雪白的果肉摆在瓷白小碗里,上供一般等着唐开灼品鉴。 唐父泡了茶,沸水入壶,茶叶在壶中沉浮,叶子缓缓舒展,楚岭开口:“叔叔,我来。” 他话少而有礼,身着常服,周身装饰只有腕上一块电子手表,依旧是沉凝贵气的模样。 唐父笑着开口:“怎么能让客人动手。” 淙淙茶汤倒入杯中,七分满时停手,唐父端起来送到唐开灼手边,唐开灼看了一眼,到底是接过。 唐父脸上笑意更盛,又热情地招呼两人吃水果:“老屋也几年没人住了,家里就这些吃的,先吃点垫垫,等一会咱们一起吃个饭。” 唐开灼拿了瓣橘子,自然地楚岭递了一半,他扯了扯唇:“不了,我带朋友在屋里看看,下午还有事。” 唐父稍稍一停:“也是,现在年轻人都压力大。”他一声唏嘘,脸上浮现出关切神色:“但工作再忙也别忘了休息,身体最重要,我看综艺,那些明星就吃一点点,长久下去身体就先垮掉。” 茶是红茶,泡的浓郁,味道有些涩口。 唐开灼眉心一拢又展平,随手放下茶杯,说了一声:“我知道。” 屋中家具大都实木,酱色的红桌大而厚重,面上雕刻着牡丹一类花纹,几经磨损,花卉死气沉沉,说话氛围像是这壶茶,泡的太多又陈旧,没什么滋味。 唐父掌心在膝盖上搓了搓,裤子被他揉得皱巴巴,他搜肠刮肚地极力想让气氛欢快些:“上次小阳在学校说哥哥是你,同学起初不信,还把你照片拿出来对比,最后说鼻子长得像。” 唐阳坐在一边,闻言扯了一下唇角。 唐开灼乜了唐父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一个妈生的,不像不奇怪。” 唐父一讪,干笑两声,唐阳到底是少年,没他爸一样厚脸皮,站起来去院子里溜达,妹妹跟着找哥哥玩,室内剩下四人。 唐父端起茶喝了一口,手指一下一下摸着茶杯一侧把手,视线看向院中目光有些悠远:“前阵子你过生日,我看网上粉丝都祝你生日快乐,我也想给你祝生日,可一想到你在组里拍戏,就——” 唐开灼手指百无聊赖地杯子上敲了两下,瞥了一眼身边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里啧了一声,桌布下的脚轻轻蹭了蹭旁边的楚岭,得到对方一个眼神后心情大好,微笑着打断唐父的话:“百度百科上的日期是假的,我生日还没到。” 他笑容没什么波动,却仿佛在看一出粉墨登场的戏,唐父这回是真有些尴尬,表情僵住几秒后忙开口:“我年龄大了,记错了你生日。” 唐开灼向来是不给别人面子,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手掌按在木椅上,推动间椅子脚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下次还是称职一点,别闹笑话。” 他眼中堆了层层叠叠的笑意望向楚岭:“走,带你去看一下我小时候的房间。” 一场戏落下帷幕,不管唐父如何,楚岭和唐开灼去了别处。 一间不大的房间,床挨着墙,旁边是木头制成的柜子,柜子上盖了层玻璃,玻璃下压着几张照片。 照片上唐开灼不过四五岁,穿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袖子和裤腿向上挽了几层,脸颊上有两坨红,他站在老人旁边,三只猴子蹲在台阶上看着爷孙,背后是开的灿烂的向日葵。 也有合照,老人坐在椅子上,背后站着唐父和沈姨,大概是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时拍的,唐父手搭在唐阳肩膀上,沈姨抱着女儿,唐开灼站在爷爷旁边。 唐开灼用手摸了摸老人的面颊,又摸了摸猴子:“听说我爸妈是在纺织厂认识的,两人用现在的话是闪婚,生下我就离了,我一直跟着爷爷过。” 他指腹摩挲着那张照片,仿佛要从记忆里临摹出容颜,到最后却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嘴唇动了动:“我爷爷最后那几年得了阿尔兹海默,见了我也不认识,老问我是谁。” “问我见猴子了吗,我说猴子跑了,其实没有,猴子早就死了,我挖坑埋在了门口核桃树底下,之前老爱在上面爬,现在好了,死了终于可以好好爬树。” 房中窗户上罩着纱,窗外高地上的树沉默地耸立着,不知名的草静静沐浴在阳光下,光影落在唐开灼眉目间。 不知道在他埋葬猴子和爷爷后,是不是也曾站在这里,缄默地看向远处天空,脸上神情如孩童,有一点难过,有一些无力,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好像是在这天地间唯一的联系被切断,仅存的细线被割舍,从此后孤身一人,别的人和事物都抓不住他,他也同样不在乎,此后所有东西无关紧要亦无关痛痒。 或者更久远一些,早在他整个童年,站在这里看着唐父离开,路上不见车的踪影,痕迹砸到地上,他转身对着身边的猴子说话的时候,早就敏锐的觉察到了比那时的孤单还要沉重的东西。 手突然被握住,唐开灼看向楚岭,楚岭说:“回家吧。”他掌心用力抬起玻璃,照片已经沾在玻璃背面:“把照片带上。” 唐开灼伸手进去把照片扣下,三四张装进口袋,和楚岭一起出去。 唐父这次没说吃饭的事,一家人站在门口送行,走出很远后唐开灼回头去看,老屋的红门矗立在明亮之中,屋前高大的核桃树像是在招手。 到机场再落地,已经晚上十一点,城市的灯火葳蕤,唐开灼坐在车上:“我们一点之前能到家吗?” 楚岭发动车,关了车内灯:“应该可以,你困了?” 唐开灼笑了一声:“精神着。” 行驶在马路上,茶色车窗半降,夜间的风涌进来吹着两人的头发,唐开灼哼着歌,越过一个个路口,这次经过红绿灯时绿灯刚过,车减速停好,唐开灼看着前方:“居然有90秒。” 楚岭把住方向盘:“不着急。” 唐开灼偏头看去,对方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样子,他突然坏笑了一声,凑过去在楚岭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楚总好正经啊。” 这个亲吻与其是调情还不如说是盖章,就嘴唇挨着嘴唇,发出叭的一声。 楚岭掌心重重地在方向盘上一按,偏过头看向唐开灼:“很危险,别再做。” 唐开灼啧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到楚岭说:“回去再亲。” 依旧是那幅禁欲的样子,骨节凸起,脸上没太多表情,唐开灼眉梢挑起:“你明明心里在高兴,还偏偏不承认。”他压低声音,又凑到楚岭身边,嗓音被笑意浸的甜腻:“每回和你接吻,我舌根都发麻。” 楚岭视线扫过,眼中带上笑意:“不舒服?” 唐开灼发出长长一声喟叹:“爽死了!” 他重新靠在副驾驶上,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却见左后方有人拿着手机伸出窗外,半掩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脸,电光火石间想到名字,他脸色一变,楚岭觉察:“狗仔?” “不是。”唐开灼脸色阴沉:“是程明乐。” 后方车发动,发动机咆哮,直直越过两人奔向前方。 指示灯最后红色数字闪过,绿色重新出现,楚岭踩下油门,手掌握住方向盘:“坐好!” 发动机咆哮一声,钢铁巨兽狂奔而出。 第030章 亲我 机场在郊区, 又是午夜,路上只有零星车辆。 前方白车飞快流窜,尾灯在路上仿佛成条线,视线里只剩下前方的车, 引擎的轰鸣声是钢铁巨兽的咆哮, 嘶吼着向远方冲去, 只有一前一后两道影子。 座椅和后背相贴的地方传来强烈推拒感, 唐开灼身体不受控制的前移又被安全带重新扯回去, 风急速从窗户涌进来, 像是棉被一般挤压着他的脸。 他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楚岭,对方目视前方,加速、换档、走线, 将近300马力的车在他手上发挥到极致, 一连串动作行如流水, 夜色下的面容昏暗而蛊惑人心。 前车的身影重新出现, 尾灯还在闪烁,仿佛是一道犀利的闪电径直往前冲, 又在经过路口时突然毫无征兆地减速,左后轮胎死死抓紧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要是直接撞上去, 这个速度很难保证不出问题。 唐开灼黑了脸:“什么贱人!” 楚岭目光微澜,掌心猛地向左打方向盘,车辆擦着车身向前移开, 在剐蹭的一瞬间, 接触的地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声。 两车几乎胶着在一起,各不相让地向前驶去。 在车身分开的一瞬间, 楚岭加速,车直直甩开十几米的距离, 接着手臂左移车身转弯,汽车横啮在道路上,挡住后车通道。 白车道路被截断,速度慢下来,最后无力地停在路边。 楚岭和唐开灼对视一眼,唐开灼的脸因为兴奋而染上一层红,他压低声音:“帅死了!” 楚岭掌心扣了扣方向盘,风愉悦地跳动,他把车停在路边熄火:“去看看。” 两人一左一右下车,程明乐关着车窗,唐开灼站在车侧,手握成拳扣了几下窗户:“出来。” 没有人应,车窗依旧锁死,只有路灯下停滞的车影。 唐开灼抱臂站着,他微垂眉眼,抬脚踹了踹车门:“敢做不敢认,就这点胆子。”他嗤笑了一声,脸上神情讥讽:“跟踪了我多久?一直想见我,怎么现在又不敢了。” 车窗降下车门打开,程明乐脸色发白,他挤出一点笑:“唐哥。” 唐开灼直接伸手去夺他手机,对方录了一段视频,画面里是他转头看楚岭,程明乐的角度找的很准,两人侧脸清晰明显,一眼看出就是他。 他删了视频,把手机拿在掌心把玩,光影照的侧脸棱角锐利,他笑了一声:“最关键的部分没录上,还暴露自己了。”唐开灼嗤了一声,眸光带着讥讽:“偷鸡不成蚀把米。” 唐开灼把手机递给楚岭,目光在程明乐身上游曵,对方消瘦苍白,精气神也没多少,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也没觉得有多痛快,反而觉得没一丁点意思:“怎么成这样了。” 男人视线眉目压着,神情不算惊讶,目光在身上都不愿停留,仿佛从来没有入过眼。 这种视线带来的屈辱,好像一个巴掌拍在脸上。 程明乐唇角哆嗦了一下,他脸上笑意维持不住,视线落在一旁站着的男人身上,他知道这人是谁。 心中的嫉妒在燃烧,不是因为楚岭,而是多年的耿耿于怀,一团火在胸腔沸腾:“比不上你运气好,平步青云。” 唐开灼反倒笑了一声,被气笑的:“是,我就是运气比你好。”他耸了耸肩,毫不在意:“谁让我当初陪你试戏,你后悔死了是吧?” 心底最隐秘的妄想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戳破,程明乐神情近乎扭曲:“对!”这么多年他都在暗暗较劲,午夜梦回的时候亦在辗转反侧,如今仿佛是突然撕裂了一个口子,风刮进来,所有的愤懑有了宣泄口:“我爸是场务,我妈拍过纪录片,我从小就看着表演长大,你知道什么?” 这些年所有的不甘与嫉妒变成毒蛇在腹中缠绕,夜夜啃噬心肉,如今终于从口中窜出:“你连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都没有听过,你分不清导演和制片人的区别,论艺术氛围我比你深厚,论电影学问我知道的比你清楚,可偏偏导演就看上了你,你运气比我强我有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嘶吼着出声,晚风烈烈吹着,所有压抑的情绪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程明乐神情扭曲:“这些就算了,你还不断的在我面前炫耀,进了剧组后给我角色来羞辱我,偏要看着我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你还假惺惺的给我讲戏,在导演面前出风头,你就是喜欢听别人夸你聪明有天赋。 ” 他看唐开灼的目光如此仇恨,那些强烈的激情和恨意全部迸射出来,仿佛面前人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唐开灼想笑,冷笑嗤笑,蔑视地笑讥讽地笑,想张嘴羞辱他,却试了几次发现自己都做不到,他的拳头握紧,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最终只勾唇开口:“对,就是为了羞辱你,你他妈的今天才发现。” 程明乐一下子笑了,他仿佛终于得到了大赦,一下子看透事物本质:“你终于说出来了,就应该让所有人看看 ,你唐开灼是一个多么虚伪的小人,你假模假样又假惺惺,你根本就不配被人喜欢,你根本配不上电影,你就应该——呃” 他声音被掐灭在咽喉里,仿佛是磁带突然摁下暂停,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去撞在车上,脊背磕在车盖,铁皮被砸下去凹陷。 他目光惊惶地看向楚岭,没想到这个一直沉默的男人会突然踹过来,直直地踹在胸骨两侧,这还不算,楚岭缓缓走来,蹲下看着程明乐,他伸手揪住对方衣领逼着人看过来,幽邃的目光有一片暗沉的阴影:“他那时是新人,没背景没资源没关系,如何能只手遮天通过给角色来羞辱你?” 楚岭一向觉得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在刚才那一瞬,他除了想打程明乐之外居然没有别的想法,他压不住火气,只想让程明乐承受这种痛。 昏黄的路灯照得他眉宇间一片冷色,手掌用力攥紧,目睹着对方越来越惊恐的神情,他眸中暗暗沉沉,最后一刻却突然松手:“程先生。”楚岭把手机还回去:“你大可以找人恢复视频,看看能不能公布于众。”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做过的事没那么容易擦掉,好自为之。” 楚岭牵住唐开灼的手,对方的手很凉,他掌心握住,两人回到车上,到家后已经超过一点。 洗漱后就休息,窗外万籁寂静,远处有苍白的灯火,唐开灼闭着眼睛感觉腰被人圈住,身边有清洁的气息传来,他一下子睁开眼,唇边递过去一抹笑,楚岭眉眼隐在黑暗中,皮肤有种靡靡的白,望着他开口:“不想笑就别笑了。” 唐开灼表情略微僵硬了下。 他放松肌肉,表情一点一点变得轻松,仍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嗓音:“我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在意什么,今天确实事有些多,扫墓、遇见我爸,晚上又被拍照,我有点有点累。” 唐开灼闭上眼睛,他翻身后背对着楚岭:“你也睡吧很晚了,我真没事,我睡一觉就行,你别搭理我,我自己会好起来。” 室内灯关着,黑暗中只能看见一点昏昏暗暗的亮,隐约能看见唐开灼后脑勺,摆明了不想谈不想聊,楚岭看着,伸手扣住人肩膀,强硬的将人扳过来正对着他。 唐开灼皱眉,夜色中有打火机齿轮摩擦的声音,香烟被点燃,楚岭的吻带着烟草味,在唇上一碰后离开:“要不要来一口?” 唐开灼闭了闭眼,渴欲和烟瘾一同漫上来,他手指难耐地摩擦,吸了一口气后重重吐出来。 “过来,亲我。” 楚岭的语气很沉,带着命令的口吻。 唐开灼呼了一口气,他手掌狠狠攥了攥被子,说不清是烦闷还是澎湃的欲,一下子狠狠地吻上去:“亲不死你。” 30-40 第031章 亲密关系 黑暗中视线受到阻碍, 能见度极大降低,但就是这种浓厚深稠的夜色中,触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 唇面重重相贴发出细微的声响,重量压过来, 楚岭伸手扣住唐开灼后脑, 一手搂住他的腰背, 舌头在对方张唇的时候已经探进去, 没什么循序渐进, 也没什么温柔厮磨, 几乎是瞬间就攻城略池。 唐开灼也是如此。 他一手死死地搂住楚岭的脖子,仿佛是较劲一般把人往他这里拉,死命地环住对方, 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舌头勾缠着彼此, 心跳和体温急速上升, 他喘气一次比一次重,却又不想放开, 只是承受着这种啃噬灵魂一般的吻。 脑子里的什么想法都不在,笼罩着的情绪也灰飞烟灭, 只觉得血液在血管中汹涌地奔流,舌尖滑过的地方像是带着细小的电流,一下一下刺激着。 脑子变得晕乎乎, 唇舌相触的地方也开始发麻, 可另一种触感却越发清晰,接吻的动作停下, 两人在黑暗里看向彼此,视线受阻, 面容都只能看到大概,只有猩红一点火光闪烁,清晰厚重的呼吸声灌进耳中。 唐开灼趴下倒向楚岭,头靠在对方颈边,他吸了一口气有些含糊地开口:“怎么办?” 被箍的难受 有些事情掩饰不住,彼此感受一清二楚。 楚岭闭了闭眼,他压了压窜上来的火,一手按住对方腰,另一手往交叠的黑暗里伸。 命门被拿捏,唐开灼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他腿刚一动就被警告性地扣了扣腰,楚岭有些压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不要乱动!” 唐开灼一下子就不乱动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还好,等阻碍被除去后便毫无征兆地动手,修长的手指和指腹上的薄茧仿佛是催化剂,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脑海中回忆起对方覆着淡青色经络的手背。 冷清的肤色,仿佛是冬日天将明时薄雾凌寒,青蓝色血管在薄薄的手背上凸起,指腹粗糙手指有力而灵活。 唐开灼脖颈高高地扬起,他不可避免地发出声音,闷热的气息让他皮肤出了一层汗,喉结来回滑动着,最后干脆躺在楚岭身边,只是一下一下地大口呼吸。 楚岭收回手,抽了几张湿巾递过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唐开灼:“我去洗手。” 他掌心触感腻滑,擦过后还是如此。 唐开灼头闷在枕头上,发出瓮声瓮气的‘嗯’来。 他打开灯,光线驱散室内黑暗,几分钟后楚岭重新回到床上,唐开灼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趴在床上,头闷在柔软的枕头上。 楚岭又把人扳回来,唐开灼伸手盖在眼睛上几秒后离开,目光微妙地看向楚岭,刚才那支烟已经在烟灰缸里悄无声息地熄灭,只留下一截烟蒂。 当然,这种类似于不好意思的情绪在唐开灼身上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息之间又全部消散,他一下子坐起来又环住楚岭,脸颊挨蹭着对方的脸:“亲你亲的好不好?” 他又转头在楚岭脸上啾啾亲几口,笑意灿烂。 楚岭眸色在灯光下有些葳蕤,但刹那间就隐去,他伸手拿掉环在他身上的手臂,公事公办的语气:“现在不烦了?” 唐开灼直直地倒在床上,伸手盖在眼睛上:“我本来就没生你的气。” 楚岭淡声问:“生谁的气,程明乐?还是回老家不高兴?” 一提起这个名字,唐开灼伸手盖在腹部:“这么多年了,最生气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今天又被膈应住。” 楚岭眸子滑过他手掌的位置,是胃部,他说话的时候无意识按在这个位置。 胃是情绪器官。 他伸手覆在唐开灼手上,缓缓按揉着:“不是说见他一次打一次吗?今天怎么纯良,信菩萨了?” 唐开灼眼神动了动,目光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游走,沉默了好大一会,最后才轻声开口:“本来是想打的,后来又觉得没劲。” 他的怒火短时间内高涨,却没有喷发出来,只是被盖住余下依旧烧灼的青烟在胸腹蔓延。 唐开灼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开口:“感觉我亲密关系处得一塌糊涂。” 他唇弯着,眸子没有多少笑意:“小时候我由爷爷养,我爸在外面工作,说忙不能照顾我,长大一些又说沈姨不喜欢小孩。”他扬唇冷笑一声,讥诮出声:“关沈姨什么事。” 男人总会给自己找借口,更多的时候,女人会成为背锅侠。 唐开灼不住地摩挲指腹,喉咙有些干痒,烟瘾又如潮水般漫上,他抿了抿嘴唇,最后实在没忍住取了一支含在唇里,点燃后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后来遇到程明乐,相处几年,最后闹成这样。” 家人堂前成座上宾屋后不相往来,朋友背弃,爷爷最后生命期间也时不时不认识他,回首前二十多年,竟然发现自己和亲近之人相处一无可取。 室内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莹润而舒服的色彩照不透他身上翻滚的暗沉,楚岭看过来时有柔情,但也有审视的意味,他手掌压在唐开灼手背上,目光微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关系以后也会变得很糟糕?” 唐开灼眼中快速闪过惊诧,他一刹间觉得血液倒流,浑身僵硬,竟然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手指的烟灰攒了一大截,簌簌掉落,有一截落在手心,微烫后又温度全消,只余一点火光闪烁。 楚岭抽了湿巾纸,把唐开灼掌心摊平后擦掉落的烟灰:“小心点,别把床单烧了。” 唐开灼牙齿咬了咬口腔内侧软肉,他重复恢复平静,伸手将烟摁灭:“我”他唇边动了几次,最后开口:“我是个很现实的人。” 烟蒂被摁地扭曲,焦褐色惨烈的沾在内壁,一缕白烟还在散,唐开灼撑起来靠在床头:“我孤家寡人一个,怎么都好说,但你有父母有家人,你还是独子,你家里”他伸手抓了抓头发:“你带我打针的疗养院一般人能进去?” 楚岭眸光轻轻闪动,半响后忽然笑了一声:“我家人都是普通人,他们同意我和你交往,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能一起回家见家长。” 唐开灼猛地摆手摇头:“别别别——我能当场表演语无伦次。” 见家长,这事简直能吓死人。 楚岭继续问:“你担心你恋情曝光会影响事业?”他沉吟一会,用上新词汇:“担心失去你老婆粉?” 唐开灼被噎了一下,诚恳开口:“就我那烂名声,曝光恋情后别人会说你眼瞎,而且我真没什么老婆粉。” 楚岭眸中有淡淡笑意:“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喜欢你的人很多。”他重新开口:“所以问题在哪?” 唐开灼沉默了很大一会,才慢慢开口:“大概是觉得自己处理不好亲密关系。” 不算成功的亲情和友情在无形之中滋生出一种宿命感,似乎在不停流转的时光和人群里事物都在轮回,亲密关系里的阴暗一直在发酵,慢慢的,他只能无可奈何的认命。 楚岭这下笑了一声。 他俯身在唐开灼眉心落下一吻,嗓音里含着笑意:“没有谁的原生家庭完美,爷爷那是因为疾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至于程明乐”楚岭开口:“他不算你的朋友,充其量只能是你生命里的小人,就算你曾经当他是朋友,那也是过去式,你和他形同陌路是因为他抓不住你。” 楚岭打开手机,熟稔地点开唐开灼粉丝超话,一溜烟的照片和视频出现在屏幕上:“你粉丝有二千多万,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人真心喜欢你,也有两千多人,他们都在喜欢你,因为你的优秀和品德在喜欢着你。” “唐开灼”楚岭轻声开口:“想和你交朋友的人数不胜数,至于恋爱”他开玩笑:“我情敌大概有三千人。” 唐开灼很大一会没说话,然后他突然伸手关灯,在黑暗中直接抱住楚岭:“你简直是在给我心理按摩。” 他恨不得上下其手,简单的接触根本满足不了内心的冲动,唐开灼舔了舔唇,在楚岭耳边道:“好想睡你啊。” 楚岭一顿。 就听到唐开灼苦恼的声音:“但你不愿意,我还在心理建设中,目测还得几天。” 楚岭几乎要笑了:“不着急。” 唐开灼喉结滚动了一下,悄悄在耳边开口:“我刚才抽烟了。”他腿动了动:“可以先贡献出来。” 修长的触感,肌肉紧实而有力量,从脚踝到小腿再至大腿,越上温度越高。 室内黑暗,呼吸声和心跳声一同响起。 唐开灼上半身压在床铺里,足后侧跟腱都绷地紧紧的。 楚岭的声音偶尔响起,深而重的嗓音说并紧点。 挤压形成的刺激直接而痛快,烟花炸裂,头皮都有些发麻。 唐开灼伸手抓住床垫稳住,他感觉自己要陷进里面了,感官刺激在这一瞬被无限放大,他呼吸不断地停滞又恢复,到了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月上梢头,很晚之后,室内才恢复了平静。 第032章 唇齿相依 隆盛每月有一次例会, 通常在周一进行,但考虑到五一期间调休事项,这次例会定在四月末。 容纳百人的会议厅里几乎座无虚席,中层领导基本都参加, 楚岭开会很快, 他几乎没什么废话, 说明事项把控大局, 一瓶水拧开刚喝两口就能散会。 人群从26楼出去, 等电梯的空挡三三两两聚集, 互相搭讪聊几句,大楼里倒是有休息室和健身房等休闲厅,不过现在没人去, 一来是月末事情多, 二来如今领导都在, 不太好明目张胆摸鱼。 韩倩拿了一把瓜子正磕着,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同部门的刘彤, 她笑着分出去一包零食:“刚才开会没看见你。” 刘彤接过后两人找个位置吃零食:“我去的晚坐在后排了,你五一有什么安排?出去旅游?” 韩倩说:“不去, 五一到处都是人,我抢了《谋杀》的点映票,是路演场, 看电影逛商场, 然后去公园逛逛,最后愉快地睡三天。” 刘彤深表认同:“确实, 还不如攒攒年假等以后出去。你路演票是黄牛手里买的?” 韩倩道:“影院放票抢的。” 刘彤笑了一声:“运气真好,没想到第一站路演就是我们这。”她看了看周围一圈人, 往韩倩那边凑了凑:“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之前一起做项目的周理。” 韩倩脑海里翻出这么个人:“他不是调到分公司去了吗?现在回来做什么?” 刘彤想了想:“刚才他好像直接去28楼。” 28楼是小型会议室,通常管理层决定事项都在那里商量,周理为什么要去那? 于此同时,28楼会议室。 头顶LED壁灯将室内照得简洁冷白,沉黑的长桌显得整个会议厅越发端肃,但周理说出的话却仿佛顷刻间沸水投入油锅中。 他站起来拉开背包拉链,将分装整理好的文件送到每个人眼前:“田董、楚总、徐总,还有各位领导,我是分公司的周理,我实名举报我们经理方诚钻空投机、开冲虚假发票、越级报销,这是我这段时间收集到的证据,请各位领导过目。” 文件袋透明,里面是装订成册的A4纸,还带着目录,翻开是每一件事详细证据,发票贴的整整齐齐,还有做好的思维导图和聊天记录,一目了然且板上钉钉。 田董脸色微微一变:“这些等会后再说,你先出去。” 楚岭视线微不可察地和徐总一触,徐总了然,笑呵呵地开口:“田董别太生气,咱们该说的也都说了,不如看看这位小同志说的事。” 徐总和楚岭不同,他已近退休,如今诸事不管,笑起来弥勒佛一般。 轻微翻动文件的哗哗声响起,田董越看越心惊,这里面罗列的证据整整齐齐,其中包括给公司未到级别的人员报销MBA费用,这些事情本身也是潜规则,人员级别不够以后找个由头升上去就行,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现在却被人摊到明面,摆明了要搞事。 徐总看了几眼,笑容压了下去,那张胖胖的脸变得严肃:“你知道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吗?” 长桌上几位领导也都抬眼,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上,打量而审视,周理站在桌子另一头,视线与楚岭对上,对方眸子毫无波澜,从头到尾没发言,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右手扣在桌上,轻轻地点了两下。 他会意,点头说道:“徐总,我明白这事有多重要,也知道这封文件代表着什么,我是隆盛的一份子,自然要考虑公司的利益。这些证据之前除了我谁也没见过,而我敢担保所有的一切都属实,如若造假造谣,我愿意付法律责任。” 一席话掷地有声,石破天惊一般砸到田董耳边,他手掌几乎要把薄薄的纸张捏碎,却又不得不按捺住冲动,只是脸色缓缓变得阴沉。 楚岭随意地翻了几下文件,突然开口:“这个方诚之前在总部?” 桌上有人道:“在总部,我记得是之前似乎是董秘。” 若有若无的视线袭来,火把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田董闭了闭眼,脸上出现沉痛的神色:“这事需要好好调查,要是真是他所为,我绝不姑息。” 桌上视线暗潮汹涌,彼此微不可察的交汇又很快分开,楚岭把文件随意合上:“成立专项小组去分公司调查,结果出来前方经理的业务先由别人接手。” 他目光缓缓滑过在坐的诸位,眸光有一瞬的暗色,细看起来却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分公司不能群龙无首,大家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一时之间,会议室静默。 方诚是董事长的人,周理能进来摆证据也少不了人授意,内斗也好倾轧也罢,割肉喂鹰这事只要不割自己的肉怎么都好,如今都放到嘴边了,没道理不咬一口。 各有各的思量考虑,楚岭也没有催;“今天先到这,五一假期之前出结果,提前祝大家节日愉快。” 会议散场,三天之后邮件公示,分公司业务暂由李应接手,今年刚三十六,曾任市场部经理,轮岗各部后在徐总手下做过几年,也算颇有资质。 几家欢喜几家优,可无论如何,五一假期要到了,影院排线上映,也有两家电影忽然撤档,在圈里激起几滴水花,但更多的,还是主创团体开启宣传模式。 路演,对于一部电影来说,越来越必不可少,有的团队能长达一个多月进行路演,飞遍近三十个城市。 《谋杀》路演场由影院负责,影厅巨大容纳百人,路演场规定上座率不低于95%,但通常会场场爆满。 龙字标志闪过,破败的廉租房下水沟血水流淌,一只乌鸦落在垃圾桶旁,黑色的羽毛轻微抖动,突然惨叫一声张开翅膀飞向天空,画面拉进,两个红字浮现:谋杀,旁边一行小字写着主演唐开灼、容起。 犯罪悬疑类电影,主角意外卷入一场杀人案,死里逃生后锁定目标暗中观察,最终确定凶手是唐开灼饰演的李杰,一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好人,最后两人对峙戳破对方虚伪面孔,在警察到来前两人对峙,李杰癫狂而又执拗,狙击枪的红色亮光瞄准他身体,仿佛是颗颗红色星星,他展臂最终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电影双线并行,和平时不断让人猜凶手再反转的设定不同,出场五分钟就把镜头怼到李杰脸上,留白而又含蓄地拍摄他杀人分尸,他满手鲜血的在镜子前洗手,镜中人定定地盯着他,他表情顿住,双手合十祈祷,一张脸又哭又笑。 容起饰演的角色叫秦望,与李杰平日交谈试探,一次一次交锋接触,最终确认李杰就是凶手,两人互相试探气氛紧张,好几次镜头细致的刻画李杰眉眼,让人不寒而栗,直直为庞浩捏了一把汗。 电影节奏很舒服,主演演技在线,特别是最后跳楼时刻,无数声嘶力竭与歇斯底里从他身体中冲破飞跃,浓烈厚重的情感裹挟,好像是烟花爆开,过山车抵达最高点俯冲,直到头顶灯打开,众人依旧还浸在余韵里。 楚岭按了按眼角,他在前排坐着,电影之前已经看过一遍,如今再看依旧感到惊艳,这还是两年前的唐开灼,眉目与现在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下颔瘦削锋利,如今对方看起来更加成熟。 手机有震动,一条消息映入眼帘,楚岭看着轻轻勾起唇角,他回复对方,主持人已经上台,让大家稍作休息,主创团队马上就要到场。 韩倩在第五排坐着,她带了水和一份爆米花,从头到尾却是一口都没吃,如今旁边去卫生间的人回来,她屈腿让过,余光却看到第一排有人向门口走去,侧脸分明而熟悉,韩倩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拿手机给上班搭子发消息:路演场看到一个男的。 搭子秒回:帅不帅? 韩倩:emmm长得像楚总。 搭子:其实有一说一,楚总长得很帅。 韩倩:那你有感觉吗? 搭子继续发了一串‘’ 笑死,谁会对公司里上司有感觉,再帅的面孔看多了只会有‘为什么这么有钱的人不是我’的遗憾,要是直系上司天天接触,脑海还会生出‘这狗B上司脑子里的水越来越多’的感悟。 韩倩发了一个小人疯狂捶地笑的表情包。 搭子又发来消息:刚才去楼上搂了一眼,楚总今天没在公司,该不会去看路演了吧【狗头】。 韩倩:哈哈哈哈哈,要真是他我就打招呼:呦,楚总,您也看路演呢?怎么不好好工作呀【狗头】 这厢在这聊得欢腾开心,那边楚岭进了卫生间,走到第三个门前,轻敲两下。 门一下子被打开,唐开灼笑意愉悦,伸手将人搂住:“我演的好不好?” 楚岭环住对方一截腰背,低声夸赞:“唐影帝演技一流。” 唐开灼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他凑过来唇瓣贴在楚岭唇上,楚岭不敢大力怕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轻柔回应对方,流畅而默契的一个吻,彼此有唇舌交缠的声响,门外还有散乱的脚步声,来了又走,有道脚步声却越发清晰,一步一步踏进来,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岭最后用舌尖滑了滑唐开灼上颚,松开手,声音暗哑:“时间快到了,你在休息室喝口水,一会见。”唐开灼喘口气戴上口罩向门口走去,楚岭走向洗手台,两人不同方向擦肩而过。 有人进来洗手,只以为这两人素昧平生从未相识,却不知刚才已是搂抱着对方,唇齿相依。 第033章 知根知底 主持人在台上妙语连珠的活跃气氛, 主创团体还未登场,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人开始录像对准门口。 韩倩也不例外。 她举起手机对准门口,已经点开录像,却见一人步伐稳健飞快进场, 十几米的距离眨眼就越过, 快速坐到位置上。 韩倩看着几秒视频, 顿了一下暂停后拉进度条, 双指点击放大, 高清摄像头劳苦功高, 连人脸上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韩倩瞳孔骤缩如遭雷击,当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震惊又激动地截图退出, 迫不及待地敲搭子。 韩倩:惊天大新闻!!!刚才那个男的, 就是楚总!!! 韩倩:我录了视频, 就是他!要不是我把眼珠子抠出来!!【图片.jpg】 韩倩:他不上班跑来看路演,坐的还是第一排!! 搭子:??!!! 搭子:【小猫震惊.jpg】【撒贝宁吸氧.jpg】 搭子:确实是楚总。 韩倩打字飞快, 手指都舞出残影:路演场都想和主演互动,没想到楚总居然是唐开灼粉丝!!! 韩倩:天呐, 我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公司Boss私下和我一样追星,还专门翘班看路演。 搭子:说不定第一排票都是找黄牛买的, 黄牛:2000, 楚总:好的。【捶地笑.jpg】 韩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倩:我都不敢想那场面,说不定一会观众互动, 楚总还会提问:唐老师你好,你对李杰这个角色如何进行优化? 搭子:哈哈哈哈嘎嘎嘎嘎, 你一定要拍视频给我发过来,我留着春晚看。 搭子:对了,你什么时候对楚总说:呦,不上班跑这看路演呢?【小猫坏笑.jpg】 韩倩发了一个捂脸的小黄人表情包,周围有喧嚣声响起,主创团队已经到达。 韩倩:不说了,团队进门,我开始录像【笑】。 谋杀一共到场五个演员外加导演,四男二女站在台上,台上有欢呼声响起,隐隐有叫唐开灼名字的,也有叫容起的,气氛热烈热闹。 主持人笑着开口:“大家还沉浸在电影氛围中,虽然我和大家一样都没从李杰的结局里走出来,但我们唐哥已经站在身边了,来,我们一起欢迎各位主演。” 照例主演自我介绍,唐开灼率先开口,他脸上带着笑意,身高腿长的站在那里:“大家好我是唐开灼,在电影谋杀中饰演李杰。” 路演大家服装都以简洁休闲为主,唐开灼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同色长裤,踩着一双椰子鞋,看起来亲近又有活力,他打招呼的时候,视线不露声色地扫过楚岭,看到对方也向他看来时,笑意更深。 主演团队一个个介绍完毕,主持人又笑着开口:“李杰这个角色唐哥第一反应是什么?就是用如何一个词去形容这个角色。” 唐开灼右手拿着话筒:“执拗。”他思考一瞬:“他的反差很明显,白天是个老好人形象,晚上是杀人魔,但比起疯批一类的形容词,李杰更适合执拗,他对自己认定的东西比如人或事物都带着近乎偏执的想法。” 主持人:“感觉唐哥概括的很好。”她看向唐开灼旁边的容起:“其实谋杀两线并行,算是双主角的电影,容哥会如何定义自己饰演的角色。” 容起是新人,比唐开灼还要小三岁,虽然有些紧张但也做足准备:“我饰演秦望其实不算一个很纯粹的好人,他有自己考量打算,不断在黑暗界限里徘徊,但最后好在守住本心,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很饱满的形象。” 主持人照例是夸赞一番,路演场主持人会向每个主演提问,主演作答,围绕电影情节和角色展开,一来一回调动氛围。 最后轮到导演,主持人道:“汪导将这部作品呈现在大家面前也是耗费了心血,电影拍好后有什么感受吗?” 汪导五十出头,戴一副眼镜,花白的头发用皮筋扎着:“感悟呐就是拍电影太累了,拍完就想再也不要拍了,休息一个月后又开始寻思,哎,我得拍点东西给大家看看。” 现场有笑声,汪导乐呵呵地笑:“就这样循环往复,看到大家说拍的不好,脑子就只想退休。” 主持人圆场面相观众:“大家觉得汪导拍得好不好?” 观众席整齐划一,拖长声音:“——好。”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有争议是杰出者的必修课,汪导您大可以放心,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主持人业务能力很强,控场节奏把握的很好,“大家在拍摄电影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唐开灼想了想:“有一场雨中的戏,但那天并没有下雨,戏一直卡着,后来都打算上道具了,柳香在那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就下雨了。” 柳香是女主,穿着一家咖色外套,用手拨了拨刘海:“我当时特别着急,情绪已经到了,我泪水都出来了不下雨,愣是卡住好久,最后刚想起唐哥那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我一寻思下意识就照做,结果过一会真下雨。” 主持人道:“李杰的动作其实很多,大家在拍电影的时候有没有突然福至心灵,然后设计出动作?” 容起开口:“我有一场戏,要表达的情绪非常愤怒,我自己第一反应是把桌上的食物全部推到地上然后踹桌子,但当时正好和唐哥搭戏,他就说不要这么演,让我把那个奶油吞下去,我试了一下,导演也说有那个味,就保留下来了。” 主持人笑着开口:“大家在拍戏过程中灵感在不断碰撞,彼此有时候真能激励对方。” 一边的柳香也点头:“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好。” 最开始的话题已经全部抛出去,连带着观众互动,一个半小时路演已经步入尾声,主持人突然开口:“从电影中我们了解李杰和秦望两人性格,他们两人是镜子的正反面,唐哥李杰缺少秦望身上什么东西?是不是缺爱?” 唐开灼袖子挽至肘弯:“站在上帝角度是缺爱,但李杰不觉得自己缺爱,亲情友情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认为爱情是庸俗的游戏,充满着低级趣味。”说到这里,唐开灼忽然道:“当然,我不这么觉得,我很乐意接受爱情的洗礼,吃点苦也行。” 观众有呼声,主持人多年素养让她继续去挖掘话语:“唐哥说的这么直接,是不是已经有了另一半?” 这个问题可以算是路演的爆点,如何回答不重要,问出来才重要,以后剪辑拼凑片段发布到平台上赚流量,却没想到唐开灼直接开口:“等以后给大家说。” 楚岭坐的位置离台上大概六七米,灯光闪烁,唐开灼表情能尽收眼底,他先是呼吸一滞又慢慢吐出,视线掠过唐开灼眉目,停顿几秒之后收回,喉结轻轻滚动。 此话一出,观众席顿时一阵惊呼。 主持人笑着说:“我们期待着那一天到来,演员和角色之间还是有分别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大家用心带到观众面前。” 她转移话题,重新聚焦在电影身上,暖场一阵后路演结束,主演团队在众人视线中离场,韩倩目光分出几缕瞄向第一排,楚总还在那坐着,她抬手拍了一张照片,距离远加之人头攒动,只能照出一张模糊的人影,背后是稠丽艳红的椅背,台上一半光束粼粼撒过来,光华流转影影绰绰,莫名竟然有几分氛围。 韩倩低头看了看,在某app上发了更新一篇笔记。 【路演现场遇到公司Boss,原来老板也追星哈哈哈哈】 韩倩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这篇笔记会在不久后被人扒出,成了【唐开灼圈外爱人】的有力证据。 只能说当代网友确实是福尔摩斯,有点子东西在身上。 4月末公司放假,五一假期正式到来,唐开灼暂定10场路演,第一场开启后基本马不停蹄辗转别的城市,楚岭陪着他跟了两场,五月二号之后两人分开,两人相处时间实在太短,大多数时候在飞机上度过,两人想亲个嘴都得偷摸在洗手间,二来楚岭也很忙,五一假期工资三倍,公司不乏有人选择不休假,管理层更不用说,几乎没人休假。 五一期间热搜也热闹,照例是网友呼吁能不能不调休,接着就是感叹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人从众,文娱圈几乎都是档期电影营销,其中还夹杂着一则爆出来偷税露税的明星。 #程明乐税务#词条冲上热搜。 点进去,一溜烟的骂声。 【208们能不能长点心好好交税,一天能赚普通人一辈子的钱还偷】 【太糊了,这位是谁?】 【果然,你娱吃枣药丸。】 于此同时,还有关于唐开灼的热搜。 #唐开灼说以后给大家说# 点进去是路演视频,主持人问是不是已经有了另一半,唐开灼站在台上回答这句话,有热点,但不是很爆。 【没热搜了不用硬凑,我以为什么东西,又是营销号发的这些。】 【宣发电影么,懂得都懂,下一个。】 【哥,不是,你好好演戏就行,不用买这么尬的热搜。】 【这位不是已经爆出来是性取向吗,怎么,开始麦麸了?】 互联网每天都是信息大爆炸,随着五一热潮退去,当最后一条#从今天开始上班七天#成为第一热搜后,假期已经彻底结束。 七天打工日结束,写字楼里的怨气浓的能养活邪剑仙,楚岭回山庄踏进室内,日落金山,霞光漫天,唐开灼站在长桌前,摆好烛台和蜡烛,他端着一杯酒在杯中轻晃,见楚岭回来笑得灿烂:“亲爱的~” 唐开灼目光缓缓在对方身上游移,意味深长地开口:“今晚我们来一场知根知底的交流。” 第034章 小气男人 烛台上火光摇曳, 蜡烛内芯暖黄色火苗散发着热意,明亮的暖光把底座照得光泽莹润,但比不上唐开灼落在楚岭身上的视线。 明晃晃的、枝枝蔓蔓、仿佛是把细线在水中浸透勾缠在楚岭身上,完全男人看男人的目光, 毫不掩饰的欲念与渴望。 楚岭在那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中依旧淡定, 他脱去身上外套, 又不急不忙地走向一边, 放出流水手臂伸在下面, 清水流淌, 愉悦地洗去尘埃:“做好心理建设了?” 唐开灼眉梢微挑,脸上染了一层笑:“当然。”他支着下巴手肘撑在桌上看向楚岭:“太喜欢你,忍不了。” 虽然也磨磨蹭蹭, 但那是隔靴挠痒, 两个机体正常的男人, 平时一亲都心潮澎湃, 能忍到现在完全能称做纯爱。 楚岭走向餐桌,桌面盛着一桌菜, 他摸了摸唐开灼头发:“飞了五个小时还准备这些?” 路演最后一站在西南,距离颇远。 对方抬脸在他掌心贴了贴:“重大事件需要仪式感。”唐开灼晃了晃酒杯, 稠丽的酒水形成漩涡:“都打包带回来的,我最多就是开瓶酒。” 楚岭道:“那也费心思。” 唐开灼哼笑一声,愉悦地喝口酒:“快吃, 我都饿了。” 晚餐丰盛, 但两人心思都没有放在上面,他们相视而坐, 酒香与蜡烛馥郁的气息融合在一起,菜肴入口, 视线却落在对方身上,仿佛是品味着彼此一般,有时目光触到一起,都能看到彼此浓烈渴望。 火焰在眼中激烈地跳动,窗外花卉内芯鼓鼓胀胀,撑得要爆开。 楚岭放下筷子:“我去洗澡。” 唐开灼站起来:“我也去。” 菜肴根本没吃下多少,坐在那里完全是佯装淡定,用毕生定力和耐力撑着,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约时间,两人去各自房间的浴室里洗。 浴室热气蒸腾,水雾漫上镜子和磨砂质感的玻璃门,在这种空间内似乎温度更高,楚岭用手掌擦去镜子上的雾气打量自己,镜中人神情未变,但眼神流露出迫切,他看着看着居然笑了一声,二十七年,第一次这样没有定力,也是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很渴望的人。 他走出浴室,唐开灼已经站在了桌前,身上套着一件白色浴袍,松松垮垮的样式隐约能窥到风光,他端着杯酒看来,看到同样穿着浴袍的楚岭笑了笑,目光下移,瞥见里面布料后有些惊讶:“你居然穿着。” 楚岭未答,只是走近,伸手端过唐开灼杯中酒,自己饮了一口。 酒已经完全醒好,果香味发挥到极致,微甜的口感混着刺激一并袭来,不断拨动着越发摇坠的理智,唐开灼还欲喝,楚岭却抬手避开,接着伸手搂住对方,低头覆上对方的唇。 唇瓣温热,抵在一起仿佛贴在云上,接着就是带着酒意的舌头打开口腔,温热而浓郁的液体被渡进来,鼻腔里都是酒香和对方气息,带着上瘾一般的错觉。 唐开灼闷笑了一声,他主动去勾对方的舌尖,攫取着那些酒液,喉结滚落一遭全部吞咽下去,连带着呼吸都在掠夺,大脑有轻微的眩晕感。 一口酒液分食,两人微微分开,楚岭道:“去卧室。” 去餐桌到卧室的那段距离如今经过,记不清楚,只记得推开门又吻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倒在柔软榻上,坠入了无穷尽的迷蒙中。 楚岭的吻很轻柔,从眉梢眼角向下,浴袍散开呈现的一切可口动人,他轻轻地吻,含着一点皮肤轻咬,仿佛耐心享用食物的野兽。 软糖放在嘴里,没什么味道,却引得一声剧烈地气音,再低头向下,这次反应剧烈,像是捞起来的一条蹦跶的鱼。 唐开灼闭着眼睛,手指握紧,过了一会他尝到自己的味道。 睁开眼睛,面容就在眼前,甚至因为距离太近而显得模糊,他又亲上去,气息散开,这次显得更加靡妄。 唐开灼深深地笑,仰着头主动敞开,他把一切都摆在面前,用态度告诉着对方,心理建设已经做好且成果十分显著。 一夜迷醉,然后陷入沉沉梦里。 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接着睁开惺忪的双眼,窗帘捂得严实,室内依旧昏暗,空气中气味已经散去,浴袍消失不见,取而带之的是干净柔软的居家服。 很好很好,一切都很好,就是男朋友又没有陪他一起睡。 唐开灼感慨对方生物钟是如此强大,雷打不动的早起,他一边心生佩服一边又暗搓搓的计划着改天把楚岭按在旁边让他陪自己睡懒觉。 身上没什么干涸,但摸起来有点痕迹,唐开灼冲了个澡,套上衣服推门而出。 楚岭靠在沙发上,手边还放着电脑,此刻敲击键盘写什么,见他过来招了招手:“醒了?” 楚岭退出那份文档,重新调转了页面,这时候身边沙发微陷下去唐开灼靠上来,他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体温正常。 唐开灼伸手拨开额上手掌,懒洋洋靠在楚岭肩头,笑意微妙:“哪有那么脆弱。” 他半倚在楚岭身上,一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沾了水意的发丝贴在额前,潇洒而英俊。 楚岭笑了一声:“是,我们唐影帝很强大。 要是唐开灼和楚岭两人单独而放松地待着,系统就会出现,这次也不例外,它围着唐开灼绕空飞行两周,最后降落在唐开灼头发上。 楚岭余光瞥见,抬起手臂看似随意地摸了摸唐开灼头顶,赶走系统【不许在唐开灼头发上做窝】 唐开灼向上瞥了瞥:“头发湿着,沾你一手水。” 楚岭说:“没关系。” 虽然碰不到,但系统还是飞起来,它盘旋着再次落下,这次落在唐开灼膝盖上。 居家服宽松,屈起膝盖后一截小腿露出来,楚岭手再次伸向唐开灼膝盖,对系统道【不许停在唐开灼身上】。 系统又飞起来,这次有些气愤的在空中转了几圈,谴责楚岭是个小气的家伙,可惜楚岭装作听不到,只是手掌依旧覆在唐开灼膝盖,眼前没有降落地方,系统干脆落在茶几上,杵在一边对准两人,摆明了是想当电灯泡。 楚岭这次无视系统,他掌心还盖在对方膝上,无意识的来回摩挲,得到唐开灼一个微妙的视线。 唐开灼感受到不断摸自己膝盖的手掌,唇边噙着笑意,凑过去之后低低道:“把我叫到跟前就是为了这个。” 他膝盖向上顶了顶,又用小腿肚碰了碰楚岭,嘴里喊着:“啧,看不出来,楚总一本正经的,其实私底下居然这样。” 楚岭手掌轻轻一顿,唐开灼就凑过来,手也不老实地黏上来:“我也要碰碰你。” 他手像是一条游鱼,顺着布料游走,触到皮肤后就钻进来贴上,接着来回磨蹭,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碰还碰。 楚岭‘……’了一会,收回手顺便把贴在自己腰腹的手抓住:“去吃早餐。” 虽然以唐开灼的作息习惯,快要变成午餐了。 唐开灼乐颠颠地去厨房端早餐,端回来又坐在楚岭身边,见楚岭目光又落在电脑上便自顾自开口:“你看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楚岭挪了一下屏幕,给唐开灼腾地方:“起草意定监护人协议,如果有一天我们当中有一人躺在手术台,另一个人还可以签字,即便有人去世,另一个还能处置分配资产。” 唐开灼噎了一下,震惊开口:“你居然想那么远,居然都想到咱俩七老八十了。” 楚岭视线扫来,目光中带着一些警告,唐开灼琢磨一下立马开口:“你误会了,我很愿意咱俩携手一辈子,我恨不得下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我只是震惊你想事情很长远。”唐开灼想了想:“我以为我们等到五十多岁身体机能下降时才会考虑手术啊死亡啊这些问题。” 楚岭收回视线,语气平和:“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到达,处理好这些总没坏处。” 唐开灼说:“好吧。”他就随意地瞄两眼:“我签。”说是眼角余光扫过都是抬举他了,甚至大半视线还落在楚岭身上。 楚岭放平语气,尾音却还是有些重:“唐开灼!” 唐开灼望过去:“我在,我在,怎么了?” 他眉梢眼角都浸着笑意,语气还十分欢快。 和他视线对上,楚岭就觉得自己心头气悄无声息地泄下,他按了按眉心:“所有合同协议之类,你必须好好看,每一个条款限定补充协议都得看。” 唐开灼咬了一口番茄:“我不喜欢看合同。”他想起来第一次见楚岭时的情景,意有所指:“你知道的。” 当时唐开灼直接把合同撂给经纪人。 楚岭也显然想到这些:“我以为你那是故意为之。” 唐开灼诚恳开口:“那时候确实想挫挫你的锐气。” 唐开灼说话嘴上没门,想到什么说什么,坦诚的让人害怕,楚岭看他的目光有深意:“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说明非常有能力。” 唐开灼抬起下巴:“还行,但确实没被诟病过演技。” 楚岭微笑着开口:“是啊,你的嘴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且一直在拖后腿。” 唐开灼有些时候,在说话这块不会让人很舒服,比如说他和别人讲戏时有的东西讲一遍两遍,别人没听懂会失去耐心,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悟性或刚好能理解他说的话,现在落得一个心高气傲、耍大牌的名声。 唐开灼打开瓶盖倒牛奶喝,他唇边沾了点,伸出舌尖舔了舔,看到楚岭目光有深意,他明白了,伸手揩去唇边水意:“我的嘴巴有没有作用,你以后就明白了。” 楚岭伸手遮住眼睛笑,他不常笑,如今一笑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消失,穿家居服倚在沙发上比在公司看起来都要年轻几岁。 唐开灼脸皮厚的能当城墙使:“你听懂了是不是?脑子也不是很纯洁呐。” 楚岭说:“再说就下流了。” 唐开灼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笑:“你不下流,啧。”他凑到对方耳边:“我现在还有你的指痕,你要不要看看谁下流。” 第035章 称呼 他伸手握住楚岭的手指, 指腹有意无意间摩挲,再撩起自己上衣,他侧过身腰线微微绷紧:“看,是不是有指痕!” 在耻骨上方两寸宽的位置, 有一处红中带紫的痕迹, 比指腹的印记还要大一些, 隐隐可见红色毛孔, 仿佛有人不允许他逃脱而用掌心大力扣住, 肌肉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配上那一抹红痕,竟然仿佛带着独特韵味的勋章。 楚岭看到后微微一停,唐开灼就见对方抬手, 把一颗剥了壳的鸡蛋送到自己唇边:“吃早餐。” 唐开灼就着楚岭的手咬了一口, 眯起眼睛:“转移话题。”他咬着蛋白, 又坏笑着开口:“你身上也有好多我留下的痕迹, 哼哼,一点都不亏。” 楚岭合上电脑放置一边:“唐开灼。”他伸手把对方拉起的衣摆拽下, 途中还用掌心触碰了一下对方:“功不唐捐。” 他眼中带着笑意,仿佛是夏日夜空盛开的烟花:“祝贺你完成约定。”楚岭道:“以一种纯粹的方式。” 截止五月三日24点, 《谋杀》票房一共4.32亿,电影市场排中上,题材限制, 已经很了不起。 唐开灼心头被触了一下。 花卉的内芯, 绿叶的顶端,走在草坪上被小草轻轻勾住一般, 明明不算什么重大震撼的事情,但被这样一说就有些欣然。 他扬着唇, 神采飞扬:“那是。” “虽然现在酒香不怕巷子深已经过时,但大家还是愿意尝尝。”唐开灼手掌在自己胸膛翻动一扬:“虽然落在水里没人在意,但好歹要尝试一下。” 伊卡洛斯的翅膀融化落在水中,无人在意,周围人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海水都没有波澜。 总要有人追逐太阳,要直直飞向那片光。 哪怕翅膀是蜡做的。 这个圈子有人买票房,有人逃税,做的人很多很多,以至于到了最后大家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不能因为都如此而毫无波澜。 楚岭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唐开灼很迷人。 室外投下的光晕明亮,经过树影筛过后漏下的光越发金黄,草坪与森林一起甜美地翻腾,一切浮动在充满生机的自然里,所有的事物都灼亮,但始终比不过唐开灼。 他视线犹如实质,望着唐开灼,突然低声道:“cute。” 唐开灼磨了磨牙,微笑开口:“英俊的,帅气的,有性吸引的充满魅力的都行。”他打了个响指:“不可以是可爱的。” 虽然cute还有这些意思,但唐开灼敢保证,楚岭说的绝对没有上述这些意思。 楚岭改口:“好的,英俊的唐开灼。” 唐开灼投桃报李:“英俊的楚岭。” 玻璃被敲响,发出急促而有力地砰砰声,猴子正蜷起手掌叩玻璃,见两人看来,嘴角发出叫声,迈着后腿大摇大摆地走来,在几米远的地方立定,挠着手臂看向桌上食物,那是唐开灼吃了一半的早餐。 唐开灼快速眨眼,盯着猴子一个劲看:“它真把这当成补给点了!” 只要庄园有人,猴子就敢走进来要吃的,越来越不怕生,似乎已经认识两人。 楚岭拿了一串小番茄,走过去放在地上,移开后看猴子一爪盖在番茄上捏住提起,另一边爪子拽下果实往口中送:“这里获得食物很轻松。” “好吧,大家都想躺平。”唐开灼又把一块肉丢过去,猴子捡起后往嘴里塞,连原本手上的番茄都丢下,吃的津津有味。 楚岭看向唐开灼,对方笑一声:“杂食,大家都拒绝不了蛋白质。” “杂食习性了解过。”那只猴子看起来很喜欢吃肉,甚至还嗦了嗦手指,目光迫切:“我以为它们会更喜欢生肉。” “熟肉更好吃,之前我爷爷养的猴子为肉打过架,生的鸡肉或者鱼内脏不太喜欢,喜欢吃过年熬得杀猪菜。”唐开灼回忆,末了望了望天:“也爱抽烟。” 楚岭目光如炬:“跟你学的?” 唐开灼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明明是猴子自己不学好,你和我在一起怎么没见你抽烟?” 楚岭眉梢轻轻一动:“我抽烟,已经不止一次。” 唐开灼绷了绷,脸上那副无辜的样子到底没绷住,破功笑:“果然学坏是一学一出溜。” 他咂摸了一下,到底是心中有愧,当然也不排除是楚岭故意说的,毕竟对方不是那种轻易被环境影响的人,他翻了翻手机,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经纪人前几天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说是?” “当然。”唐开灼说:“我直接说和你谈。经纪人当时没说话,但看我眼神上明明白白写着:到底是没抵住诱惑沦陷了。” 楚岭心中有一丝不悦,他们正常恋爱平等交流,但到了别人眼中总会以为相互图谋些什么:“你怎么回答?” 唐开灼倒是欢快,没在意这些:“我说你特别喜欢我被我一举拿下,经纪人看我眼神就只剩下牛逼了。” 唐开灼干脆躺下,把头枕在楚岭腿上,拿起手机给楚岭看微博上留言:“路演的时候关于另一半那个问题没人在意,大家都以为我在炒作,为了电影营销,真是的,我会用这事炒作吗?!” 他躺下来手长腿长,脑袋还乱动,楚岭伸手制住对方,手指插入对方发丝:“顺其自然就好。” 唐开灼转了一下脑袋:“一想起来还是有些气。” 吃饱了的猴子也躺在地毯上,时不时用眼睛瞧瞧两人,来回地转脑袋,楚岭感慨:“和猴子一样。” 他甚至疑心家里养了两只猴子。 唐开灼一滞,接着挪开不枕腿了,干巴巴开口:“好奇特的爱称啊。” 他看向那只蹭吃蹭喝又胆大包天的猴子,一身毛发黄中带灰,杂乱且不光滑,被称作武器的后腿肌肉并不是十分发达,嘴巴外凸眼睛内陷,额头上还有皱纹,简而言之是不符合人类审美且在猴类眼光中也不算好看。 简直是一无是处。 动物塑人普遍,小猫小狗啥的不用说,自始至终占据C位,狮子老虎等也很好,威猛霸气,哪怕楚岭叫他一声蛇都能当成夸人。 但是猴子 唐开灼再看一眼,妄图发现闪光点,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最终只能收回视线妥协:“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天外云卷过湛蓝的天幕,日落时又带着金黄的光,日升日落,朝霞早霞交替,叶子慢悠悠落下,跌入泥土中褪色腐烂,最终化作春泥。 楚岭这段时间生活的很滋润。 工作结束后回家,唐开灼一般会在家里玩乐高,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准备一顿属于楚岭的丰盛晚餐。 唐开灼下部戏角色消瘦,最近一直控制摄入。 晚餐结束,两人要不出去消食,更多的时候一起躺在家里看电影。 愉快地看电影,愉快的在看电影途中亲亲,更愉快地进行一下深入交流。 比如说,现在—— 楚岭摁住气喘的某人,他掌心覆住的地方能很清晰地摸到肋骨,他借着灯去打量对方,唐开灼躺着吸气的时候脸上颧骨高耸:“现在多少千克?” 唐开灼迷蒙的脑子钝钝的,过了一会说:“今早65。” 一米八三的身高,这个体重明显偏瘦,之前70千克左右的时候肌肉明显,现在脂肪层消失,要不是骨架尚且撑着,能瘦成精神小伙。 唐开灼说:“演病人么,病人哪里有健壮的。” 唐开灼白天会去医院找与他饰演的角色相同疾病的病人观察,模仿对方说话方式和走路姿态,回家后脑中回忆模仿,导演很看好唐开灼演技,但需要把之前健康朝气的模样打碎。 体重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精神状态,不过那是封闭训练后的事。 楚岭问:“还差多少?” “2到3千克。” 唐开灼咂摸了一下:“我现在好馋米饭面条馒头啊。” 减重时期碳水摄入很少,肉类倒还好,馋的时候根本不想炸鸡薯条,满脑子都是碳水,还要精碳。 唐开灼翻身,拽着楚岭的手摸上胸膛:“是不是肌肉线条更明显了?诱不诱人?” 楚岭沉默了好一会,最终委婉开口:“现在状态激发不了我的本能,只会引起人文主义关怀。” 唐开灼: 楚岭嘴上说人文关怀,但能做的也只是不在唐开灼面前摄入碳水,晚上陪对方吃沙拉。 等到唐开灼体重达标后送对方进组,两人抱一抱说再见。 日子没什么不同,他依旧白日处理公司的事,晚上有时会和唐开灼视频,不过也很少,导演要求严格,唐开灼对自己要求也严格,封闭训练时候只有达到某种状态才会得到手机。 唐开灼称之为对自己的奖励。 楚岭称之为平静日子里的惊喜。 今日份的奖励结束,楚岭躺在床上,卧室依旧没有变化,夜色静谧而深沉。 楚岭在这样的夜色中,轻轻点燃一支烟。 这样沉沉的夜色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家里却缺少一只猴子。 第036章 探班 踏入六月, 天气便开始燥热,行道树枝叶茂盛,绿化带中植物也呈浓绿,车在等路灯, 透过茶褐色车窗, 高架桥上车辆仿佛长龙一般排着队, 再远处明亮的太阳挂在天际, 逐渐成了蓝色天空下一抹耀眼的白。 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场, 从后视镜中看向后座男人, 低声道:“楚总,到医院了。” 三天前,公司田董身体抱恙住进医院。 楚岭睁开眼睛:“你在附近休息一会, 我出来前给你打电话。” 他带了补品, 又在医院门口买一个果篮, 乘电梯上去, 走到病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请来的阿姨,见到楚岭不认识:“你是?” 楚岭说:“我找田董。” 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 接着一位妇人过来,五十多岁的年纪, 眼角有细纹,见道楚岭愣了一下,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将人迎进去:“楚总来看望老田呐, 真是有心, 大热天的还赶过来。” 病床在最里面的区域,外面是会客厅和茶水间, 楚岭在会客区域止步,脸上带着淡淡笑容:“我在这里等田董。” 没有人希望被看到自己一脸病容的脆弱样子, 特别是像楚岭与田董这种暗中争斗的关系,楚岭也不至于专门在这时候耀武扬威。 田太太笑着说:“我去将老田叫出来,他刚看电视呢。” 也就过了三五分钟,一人从里面出来,田董没穿带格纹的病号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脚上倒是踩着一双拖鞋,坐在楚岭对面笑呵呵地开口:“前几日高血压发作,太太偏要我住进来,争不过。”他看着楚岭,对方装束也比较休闲:“楚总应该忙公司的事,别把时间浪费到这。” 田太太斟茶,楚岭双手接过,普洱茶汤荡起微微痕迹:“公司的事再多也得看看您,知道您住院的几位说要抽空过来,我不过先行一步。” 田董这会笑意比刚才真上三分:“我是想要瞒却没瞒住,大家各有各的事,别耽误人家。” 确实瞒不住,之前田董有大型会议必定出席,时不时在公司看看,现在一连几天不出来,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住了院。 田董饮茶时腕上露出病人监护带,他又放下茶碗:“荣世的账到位了?” “到了七成,剩下的三成还在路上。” 田董:“前段时间有个央企透漏出想入千鼎股份的意愿,不过想直接成控股。”他唏嘘:“要是真成了隆盛就得让位。” 楚岭微微颔首:“我会留意这些,早做打算。” 两人私底下没太多可说,话题大多围绕公司,等茶汤落下去三分,楚岭起身告辞。 田董夫妇将人送至病房外,进门后避过人,田太太笑着说:“没想到今天楚总会来。” 田董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病服,他靠在座椅上歇两口气:“面上工作还是要做。” 田太太拎起放在桌上的补品一看:“哎呦,对方送的铁皮石斛,真巧你血压高,我看你以后把茶换成这个。” 田董有些恼意浮现:“我缺那点石斛!” 田太太刚瞪他一眼:“哎——”却听见门又一响,徐总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老田,身体怎么样啊?” 田董夫妇又将徐总迎进来,徐总瞥见桌上还未收起的补品,视线一转,田董解释:“刚才楚总来过。” 徐总说:“那可赶巧了。”他同样带着补品,放下后和田董坐着聊天,视线在脸上一停:“老田啊,你该歇歇,看看你那嘴唇都发白,正好趁着住院做个全身检查,好好休养休养。” 田董摆了摆手:“休养什么,我在医院待得心里发慌,现在就一心想回公司里去。” 徐总脸上出现不赞同的神色:“我早些年做过手术,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身体健康才是最要紧的,其他什么都不是!”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我这里搭桥,腿上还上了两个钉子,你听老弟一句劝,年龄大了就该退休退休该休息休息,你和嫂子出去旅旅游,不然等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有。” 田董只是听着,没有搭话,徐总笑了笑:“我知道你想什么,楚总是前董事长孙子是没错,但人家荣世那事也处理好,平时也尽心,论能力手腕都够格。” 他挪了挪靠近田董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咱俩就算把儿子孙子放进去,能坐到楚岭今天这个位置?天时地利人和哪个能少?你和我走到今天都明白,任何人成功道路不能复制。” 眼见田董神情有细微波动,徐总拍了拍对方肩膀,语重心长:“还不如趁现在颜面还有用,给子孙多留点好处,退休后依旧风光无限。” 田董依旧没说话,却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手腕的属于病人的标志露出来,这次却没有再掩饰。 * 安家导演资质深厚,曾获得戛纳最佳导演奖,虽然拍戏磋磨演员,但每次电影选角依旧会腥风血雨。 唐开灼被圈起来封闭一月后,终于进入片场开拍。 电影《安宁一日》取景之地之一是在甘肃藏族自治州夏河县的拉卜楞寺,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寺外一周有世界最长转经筒,海拔3000米,人踏入基本无碍。 楚岭到的时候已经下午,在寺庙附近正拍摄,场公围起警戒线,常务人员在维持秩序,不过由于语言文化和风俗原因,当地大多数原住民只是好奇地瞧一眼,情况不算太混乱。 楚岭就往那站了一会,一位工作人员跑过来,很客气地开口:“您好,我们这里在拍戏,您能不能先在别处。” 路人入境涉及侵犯肖像权,一般都会制止,要是实在不小心已经入了镜头,就签订协议再给路人一些费用,一般也就五十到一百。 楚岭道:“我是唐影帝粉丝。” 工作人员了然:“那您跟我来,我给您找个位置,拍照的时候不能开闪光灯。” 工作人员找的位置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就在靠近山路的台阶旁,居然位置还挺好,楚岭视线良好能看到片场。 唐开灼正在拍戏。 哪怕在视频时见过对方,现在看去也会一惊——唐开灼差别太大了。 他头发剔成板寸,脸颊颧骨凸起,脸上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脸色也微微发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外套,过往精气神一扫而空,颓靡且丧气。 正在拍的一场戏似乎是打戏,唐开灼单方面挨打那种。 一个大汉上前,走路时肩膀撞上,唐开灼手上提的一网袋橘子散在地上,他弯腰去拾,抬眼间嘴唇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什么,接着就招来一拳。 身体受到撞击,肩膀被打的往一边偏去,刚触到掌心的橘子又滚落出去,唐开灼站起来,慢慢地握紧拳头,一下子就往大汉脸上揍。 大汉愣住,然后愤怒还手,疾病让唐开灼过分脆弱,只几下被打倒在地,脸颊重重摔在尘土里。 导演喊卡,大汉和工作人员连忙扶起唐开灼,唐开灼皱着眉,偏头说了些什么,化妆师上场用粉盖住脸上尘土,橘子被重新捡回来装进网袋,接着众人退位,重新开始。 依旧是这条,依旧被撞肩膀,橘子滚落在地,一拳往大汉脸上凑,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被还手后退两步倒在地上,额间青筋鼓起,胸膛剧烈起伏。 同样起来,又似乎是不满意,再补妆重新开始。 似乎是一条无止境的胡同,循环往复间只在原地踏步,永远在磨这一条戏,到了最后,大汉似乎不耐越发明显,挥手就揍。 唐开灼躺在地上,一枚橘子被压扁,黏腻的汁水滴在泥土,他伸手去摸,指腹脏污一片。 这次他爬起来,转头向导演的位置看去,这条通过,他被助理扶去休息,坐在转经筒长廊前。 落日西沉,还有虔诚的信徒绕着长廊手触经筒快步行走,红衣喇嘛亦是念念有词,亦有五体投地的信徒一步一跪一叩首,红色长廊与远处青山辉映,一眼望去,世人都匆忙。 唐开灼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茫然地抽着烟。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剧场收工,唐开灼助理上前,几人一起休息。 剧组住处是当地藏民开民宿的家中,也雇了人负责一日三餐,菜品清真多是牛羊肉,晚餐有盒饭和肉包,唐开灼吃了点盒饭后回去休息。 他躺在床上正考虑要不要给楚岭打视频,又想着自己还没洗澡,形象不好,唐开灼躺在床上,突然福至心灵,想着可以一边洗澡一边和对方视频的时候,门被敲响。 “谁——” 没人说话。 唐开灼拧眉:“是谁?” 敲门声依旧锲而不舍地响着。 唐开灼舌尖点了点口腔内侧软肉,他视线扫过房间,拎起放在桌上的烟灰缸,贴着门手心轻轻压下黄铜把手。 他屏住呼吸,视线锋利,牢牢盯住门口,只等着一抬手就回挥过去。 一点缝隙缓缓放大,门外人的脸庞逐渐清晰,唐开灼在看清来人面孔时猛地怔住,手掌脱力。 楚岭抬手捞起烟灰缸避免它摔在地上的命运,好笑开口:“不认识我了?” 唐开灼回神,一下子把人拽进来,楚岭见对方头都靠过来,却见唐开灼这是轻轻凑近了一下。 楚岭扫了眼对方手臂,微微挑了挑眉,有些疑惑:“这次怎么没有一个热情的亲吻?” 按照以往唐开灼的脾性,两人已经压在墙上来回亲吻。 唐开灼舔了舔唇:“主要是一周没洗澡了,身上有味。” 他往前走了一步,作势要贴上楚岭:“你嫌弃不?” 楚岭后退一步:“嫌弃。” 唐开灼: 他猛地抱住楚岭,额头贴着对方肩膀乱蹭一通,又把自己牢牢挤进楚岭怀里,八爪鱼一般缠住:“让你嫌弃让你嫌弃。” 楚岭搂住人,眼中笑意都要溢出来。 第037章 悲观 民宿是藏式风格, 大红金黄苍蓝和黑构成的装饰,黄铜色木质衣柜和大床,木塌上铺着针织的软垫,空气中还隐约飘着香料的气息。 唐开灼还攀着对方, 极力要把自己气息沾染过去, 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手臂, 站在浴室门口, 他随意脱下外套, 屈肩时锁骨嶙峋, 脸上笑意都遮盖不住:“来怎么不给我说一声?还搞突袭。” 楚岭目光落在对方肩头,窄薄消瘦,肌肉表面青紫瘀痕触目惊心, 他用指腹检查触碰, 确定是皮外伤后说:“处理完工作临时起意。” 唐开灼拧开花洒, 民宿这都是淋浴, 好在热水不间断,他曲指拢了拢头发:“导演不让洗澡。”他掌心接了水浇在脸上:“说就要那种脏脏的感觉。” 安导拍戏拍六休一, 明天是休息日。 潮湿的水汽顺着浴室蔓延,湿漉而温热, 楚岭被这种水汽包裹住,他脱去外套换鞋踏进浴室,一步一步踏入, 周身挡住房间暖色光亮, 拢了一层阴影。 唐开灼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指缝,在雾蒙蒙的水汽中, 手掌搭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掌心缓缓下滑, 留下一串水意。 楚岭目光平直地落在对方身上,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沐浴露:“用这个?” 浴室热气让本就缺乏的氧气越加稀薄,他一手仍旧按在玻璃上,再消瘦的脸颊挡不住眉眼的轻浮,勾着唇递出一句:“你给我洗。” 楚岭抬手倾倒,沐浴露挤在掌心,他掌心贴合摩搓片刻,直到掌心满是丰富的泡泡后,扬手覆在对方脖子处。 夏河紫外线较强,唐开灼脖颈和脸上皮肤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色差,平时不见天日的地方有种莹莹的白,仿佛是拆掉廉价包装盒的礼物。 一件极其合心楚岭心的礼物,足够让他细致地对待。 他掌心顺着对方喉结滑下,平稳地落在肩上缓缓打圈搓动,掌心下是对方淤青的部位,碰上去后唐开灼眉心一皱,对方吸了一口气,颈上青筋浮现。 楚岭移开,滑腻的泡泡沾满了对方胸膛,唐开灼手掌一紧,喉结滚落一遭。 3000米的海拔,狭小的浴室,氧气似乎越来越稀薄,水汽已经沾湿了楚岭的衬衫,他看着干脆伸手一拽,手指横勾一抹紧实腰腹,视线明晃晃地看向对方:“一起洗。” 一个花洒,两人共享。 没有浴缸,干湿分离的隔断不到两平米,水汽一层一层漫上镜子,热水顺着头顶发丝不断留下,潮湿的水汽占据浴室,鼻腔里涌上湿意。 唐开灼蹲在,他自下而上看向楚岭,视线与他相接,暗潮汹涌,垂首启唇。 浴室天花板水汽凝聚成滴,缓缓滑至边缘,水滴逐渐变得圆涨,撑不住似的掉落在唐开灼肩膀,顺着凸起的肩胛骨慢慢滑向背沟。 楚岭掌心搭在对方头上,头发太短抓不住,他指腹摁在对方毛躁的发根上,空气越来越少,花洒流淌的水让湿度逐渐升高,整个人都被雾气腾腾包裹住。 水流倾泻而下,唐开灼接水重新洗脸,他漱口后扬着唇,薄荷味的漱口水的气息响在楚岭耳侧,他欢快开口说虎狼之词:“厉不厉害棒不棒?我觉得要比你上次厉害” 他的唇很红,甚至微微发肿,唇珠看起来更加明显。 楚岭摁了摁微凸的唇珠,嗓音浸着哑意:“比这事幼不幼稚。”都是为了取悦对方。 唐开灼闷笑:“哪里幼稚,这和尊严相关。” 楚岭未答,只是开大水流冲去地上痕迹,再清洁唐开灼周身泡泡,等处理好两人后一起躺在床上。 开胃小菜吃了一次,正餐就吃的漫长。 分离让渴望愈发明显,唐开灼第二次的时候主动且居高临下打量着对方,只开了一盏台灯,落得越重越疯狂,目眩而神迷。 到最后体力耗尽,一起沉沉睡去。 房中窗帘一层是月白色轻纱,另一层是深灰色涤纶,阳光透过时被遮掩,床上人睁开眼睛,入目是雕着花纹的床头柜,一尊明黄宝塔顶端点缀着宝珠。 楚岭闭了闭眼,夏河夜晚寒凉,两人身上盖着被褥,他想下床穿衣,正起身,一只手臂就横过胸膛。 唐开灼含糊开口语气倒是坚决:“楚岭,再陪我睡会,你不许起床。” 楚岭看着连眼睛都没睁开的人,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要下床。 唐开灼仍旧闭着眼睛,手掌摩挲几下:“再睡会再睡会。” 外面天已经大亮,生物钟已经清醒,但某人实在是像八爪鱼一般缠绕上来,楚岭重新躺回去:“那就再睡一会。” 这一再睡就到了十一点。 唐开灼终于睁眼清醒过来,入目就是楚岭黑色发丝,再往下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他脸上出现大大的微笑:“你陪着睡觉就是好,我睡得真舒服。” 楚岭掀开被子:“收拾吃早饭。” 唐开灼踩着拖鞋去洗漱:“现在应该吃午饭吧。” 楚岭目光看来,唐开灼笑的得意:“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被我扰乱生物钟。” 两人出门,出民宿走几步就是餐厅,藏家传统餐厅,老板汉语说得流利,两人点了壶奶茶,又吃了糌粑和藏包,出门去寺庙。 寺前正煨桑,用松柏枝焚起蔼蔼烟雾,加香草糌粑焚烧点燃祭神,还未到旅游季节,庙中人少,一路看去,红墙遥遥,偶有红衣喇嘛匆匆行过,年长的那位问另一人怎么不去上课,年轻的喇嘛面有羞涩说肚子疼。 说的是汉语,经过唐开灼和楚岭身边,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唐开灼在人还没走远的时候凑到楚岭身边:“原来他们也不想上课啊。”他感同身受超级理解:“也是,没人想上课。” 寺庙是格鲁派圣地,也是综合学府,类似于大学。 两人沿着殿外行走,经过一道红墙时唐开灼摸了摸墙壁:“这部戏宗教算是一个引子,安导不想去大昭寺,说拍的人太多,海拔也高不安全,就来到夏河,我们在这磨戏,主要拍转经筒。” 《安宁一日》偏文艺,主人公身患重疾,求生与求死意志交织在一起,安导一贯风格,细微处入手,触摸死亡与创作,解构与剖析。 唐开灼说着说着就坐下,楚岭和他一同坐在矮矮台阶上,没说自己昨天看他拍戏,只问:“拍的不顺?” 唐开灼说:“挺顺的。” 楚岭手覆在对方肩上一摁,唐开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用谴责的眼神看向楚岭:“你是不是变心了?现在对我这么狠。” 楚岭挑了挑眉:“给你个不说实话的教训。” 唐开灼一顿,他打量着对方,楚岭平静地看向他,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他心下忽然了然,楚岭还是那个楚岭,依旧能看透一切。 比如,他最开始的爱意。 比如,那天晚上被一语道破的心事。 还有现在,情绪依旧无所遁形。 唐开灼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扣了扣地面的土块:“安导在片场的时候不愿意把我们搞得神经兮兮,他的理念是让演员尽量自然,然后他用镜头捕捉到,但有的东西呈现出来是心情,不是情绪,就得一次次重做。” “我们几天前有个镜头,拿碗接水,水倒八分满停住,仰头喝水打碎碗,场务准备了八个碗,后来又买了六个。” 一条戏,拍了十四次。 楚岭问:“你感到很折磨?” 唐开灼看着远处的白塔,烟雾在他眼眸中飘过:“不是折磨,NG太正常,这不值得说。” 有信徒叩拜殿中大佛,点燃油脂的气味顺着风飘来,松柏和香草气息在烟雾中已经不可闻,紫色的莲花被抛在空中又跌落,唐开灼视线格外复杂:“安导在害怕,我能明白。” 成功者一方面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再妄求成功,另一方面又被如影随行的恐惧包裹,怕江郎才尽,怕被摸透,怕被淘汰掉。 唐开灼扯了扯唇,他似乎想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最终是望着楚岭开口:“他都在害怕。” 楚岭看情唐开灼神情后心被轻轻揪了一下,唐开灼眼里的茫然犹如昨日坐在转经筒前抽烟一般,像是夜晚在海里航行。 所有的创作者都会遭到危机,一种是在自己熟悉的区域里精进,可同时知晓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已暴露,接下来都是重复,另一种是摩挲无法掌控的领域,兴奋感与不安如影随形。 安导被这种拉扯折磨着,唐开灼也被折磨着。 唐开灼敏锐地觉察到安导身上这种拉扯感与矛盾,他又能深刻的共情这种痛苦,但在共情途中,又为自己能共情而悲哀。 唐开灼轻声说:“安导今年五十二,拍戏三十年,我能拍多久的戏,能被多少人记住,能走到什么地步?” 他脸上所有自信的神情消失不在,茫然和平静出现在脸上,一向锐利明亮的眼睛沉淀到最后成了一抹淡淡的悲哀。 像是有海水倒灌在体内,隐藏的冰山终于露出来。 楚岭在这一刻才触到自己一直隐隐觉察到的东西,一个掩藏在骄傲、自信、傲慢下的唐开灼。 他对自己不抱希望,对前路不抱希望。 他的底色是悲观。 第038章 看见 山将绿未绿, 高耸的塔尖在闪着莹莹的白光,红墙依次远去,天蓝的仿佛浸在海水里,风掠过天空像是有划痕, 远处有喇嘛在缓缓移动着, 藏袍随风飘扬。 楚岭的呼气放轻, 他的手覆在唐开灼肩上, 掌心下有沉而重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叩入心门。 唐开灼靠在楚岭肩膀, 微垂着头,很重很重地眨眼睛。 楚岭问:“眼睛酸?” 唐开灼眼皮挤在一起,掌心用力按了按, 眼睛有一声轻响:“有些涨。” 夏河海拔不算太高, 高反也相对较轻, 唐开灼这几天时不时眼睛酸涩鼓胀。 楚岭站起来:“回住处休息。” 这些天拍戏一直没休息好, 昨晚两人又胡闹,确实有些疲惫。 回到住处, 拉窗帘隔绝光线,唐开灼重新躺在床上, 他刚滴了眼药水,睫毛快速闪动着眨啊眨,感受着眼睛酸涩减轻后对楚岭道:“你和我一起躺着。” 楚岭刚躺下, 就感受到腿被压住, 唐开灼手上捻着楚岭衣摆,百无聊赖:“我毫无睡意。” 他贴在对方耳边, 灼热的呼吸擦着耳廓送进去:“要不要做些快乐的事?” 手贴着布料,充满暗示性地来回画圈, 眼神也是枝枝蔓蔓。 楚岭隔着衣服按住唐开灼的手:“回来的路上我谴责自己昨晚和你胡闹太过。” 他说话时语气很平和,但偏偏就是用这种正经的语气说些风月事,才让唐开灼感到兴奋。 唐开灼感觉到自己更加清醒,像是灌下一大杯冰美式,他语气都开始荡漾:“怎么能谴责自己?达令,我昨晚非常快乐~” 一般情况下唐开灼叫楚岭名字,偶尔又胡乱地叫,楚岭已经有了很多名字。 楚岭冷静开口:“我反思自己把你放在我身上。” 唐开灼一滞,旋即缓缓地眯起眼睛:“你这样说显得我好嬴荡,而且也好弱。” 主要是后者,完全不能忍好嘛! 他明明非常善于运动! 楚岭: 他摁了摁眉心:“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对我同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并不弱。” 唐开灼把头抵在楚岭肩膀上,他闷闷地笑:“我知道,我们都一样。” 他们的频率都相同,彼此俱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渴望与思念,在占有彼此时同样想被对方占有。 笑意顺着肩膀传来,唐开灼似乎刚才所有情绪已经一扫而空,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悲观和迷茫都不存在。 他依旧自信强大。 强大到随心所欲。 楚岭伸手环住对方,突兀开口:“如果你永远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没有获得那座奖杯,你会怎么样?” 唐开灼笑意一僵,一瞬后,他用额头蹭楚岭,语气懒洋洋:“我们不要说这个。” 下巴被光洁的皮肤贴着,微凉的触感似玉,楚岭不为所动,他只是扣着对方肩膀开口:“我之前说很多粉丝喜欢你,但现在看来,别人的情感支持对你来说作用不是很大。” 唐开灼唇勾着:“或许你的情感对我来说作用很大。” 楚岭深深地看他一眼:“我确信你在电影界会做出一番造诣,最高奖项会被你收入囊中,你的名字百年后依旧被人提起,而我会目睹这一切,用我的视角记录你。” 楚岭的语气太平铺直叙,所带的个人感情极少,唐开灼没办法认为这是对方的甜言蜜语。 他脸上调情一般的神色缓缓收敛退去,打量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但最终移开视线:“你对我真有信心,这么爱屋及乌。” 所有的避重就轻都是为了掩饰。 楚岭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唐开灼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希望,如果被这样三两句话打动,那就显得那些支持他的粉丝是一个笑话。 在唐开灼看来,外界影响始终是有限的,他死磕较劲的敌人是他自己,他有时会觉得自己有逐鹿的能力,但更多的时候对自己不抱希望。 因为懂得,所以知晓有多难。 演技是最基本的东西,但逐力这个奖项,哪怕提名入围谁没有演技。除此之外要有好导演好剧本好编剧,要符合评委审美,要顺应时代潮流大趋势。 所需要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可望不可求。 他理智而清醒的知晓重重困难,并且对奖项不抱希望,可另一方面,他又执着而热烈的渴求。 如此矛盾而拉扯,满怀憧憬而心生绝望。 楚岭垂下眼打量着他,目光落在对方阖上的眼眸上,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不愿多说的阴影。 楚岭看着,突然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对你获奖不抱任何希望,你会走向一条极端的道路吗?” 唐开灼睁眼,他似乎愣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不会。” 楚岭视线落在另一处,他眼中闪过一抹什么,最终语气依旧是平静的:“那样就好,我真怕你突然有一天觉得前路毫无希望,然后像李杰一样,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唐开灼脸上神情缓缓有了波动,仿佛是一枚石子投入到池水中,他轻声开口:“倒也没到这种程度。” 楚岭慢慢垂首,他的吻和他的视线一样轻柔地落下唐开灼额头,接着浸润在眼角发梢,他一点一点地吻,仿佛是用唇描绘着对方一张面孔,沿着眼皮到鼻梁,再缓缓至唇。 唐开灼早在刚才闭上了眼,现在又睁开,他的情绪依旧不太好,只是眼睛看向楚岭,对方的吻仿佛是雨雾一般笼罩着他,手掌被拉住牵到手中,掌心相扣,指腹相接,十指到最后都被他握住。 密不透风。 楚岭在他耳边说:“先做好眼前的事,别去想那些。”对方的嗓音让人想到小时候院子里乌鸦身上的羽毛,阳光洒下,每一根羽毛上都闪着金光。“就算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也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我始终在看着你。” 楚岭说:“我会一直看着你。” 身边人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从窗帘透过的亮光中依旧能看清他的眉眼,睡得不算安稳,这次好在没有再皱眉,只是轻浅的睡着。 楚岭拿出手机,安静地开始补充那份文档。 【亲情:父母离婚,祖父抚养长大。】 【友情:朋友反目。】 【爱情:爱人楚岭】 这份归属与爱层面,他不知如何不愿写太多,人类情感太过细微,紧靠文字不足以描述,寥寥几笔写过。而在自我实现那一栏中写到:【追求:电影界降奖项。(愿意倾尽毕生,用尽心思,执着而绝望的追求)】 最后一个字落下,系统出现【宿主,你好啊。】 楚岭放下手机,大致浏览了这份文档:【这份观察报告基本已经完成,你什么时候离开?】 系统被对方这种冷酷的语气噎了一下:【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楚岭很有礼貌:【请尽快。】 系统有点伤心:【我以为我和宿主最近相处很愉快。】最起码的,现在宿主和龙傲天是恋人关系,观察也不见排斥。 楚岭:【你在脑子里一天,我都不能和你真正愉快相处。】 系统‘嘤’了一声,但还是有些好奇:【和龙傲天成为恋人后,宿主观察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它飞到空中偷偷看对方手机屏幕,一眼看过去感觉都是些夸人的话,简直没眼看:【不够客观。 】 楚岭道:【他是我恋人,我没办法客观。】他手指轻点几下上划到补充协议【从一开始我就表明,只提供合理保证。】 系统瞅了瞅那行小字,发现还真是如此,它气呼呼而故意地落在唐开灼头皮上,周身光亮大浮动闪动,眼看楚岭手已经落在身上,翅膀一闪不见了。 室内重新变得安静,只有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视线落在唐开灼消瘦的脸颊上,随着呼吸,对方的眉毛有轻微的变化。 他看到了唐开灼的自信,也看到了他的悲观。 看到了他的骄傲,也看到了他的痛楚。 他看到了他的优点,也知晓了他的缺点。 他知道的越多,越了解他,就越爱他。 真是完美的龙傲天。 楚岭眼中有笑意,爱意与温柔混在一起,这让他眼眸璀璨,光华流转间仿佛碎银闪动。 他又低下头亲了亲唐开灼,细密的吻像清风落下。 真是个完美的唐开灼。 第039章 我疯了 十一月末, 天气转凉。 这几日天雾蒙蒙,有时候天边淤积一层厚厚的灰,让人疑心是否今年初雪是否要早早落下。 年末,事物明显的变多, 银行、二级市场波动、市场变化, 一项一项排山般过来, 加班是常事。 楚岭开车出公司已过了十点, 车平稳驶过灯火通明的街道, 院中保安队在巡逻, 见车辆驶进敬礼,一切又归于安静。 电梯打开,楚岭摁指纹, 智能管家将灯打开, 室内依旧空荡, 茶几上的星辰乐高早就拼好, 寂寞地站在那里。 楚岭目光随意扫过,视线触到阳台时微微一停, 第一层轻纱窗帘被半拉着。 他早上临走时,会让智能管家完全打开窗帘。 有人在这个屋子里。 楚岭顿了一瞬, 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他换好鞋去卧室,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床边,被子平整地搭在床上, 衣帽间依旧整洁安静, 地上连根头发丝也不见,整个家里一如既往空寂着。 他踏进浴室, 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初冬季节穿了件薄绒毛衣, 手掌捏住毛衣下摆,从头上套上经历短暂黑暗时,有人暗杀似的窜出来,从后面伸手牢牢抱住他,手臂勒住胸膛,久违的嗓音在耳旁边响起:“不许动!” 低沉悦耳,又有几分嚣张的意味。 楚岭脱下毛衣,紧接着,又有一只手覆着他眼睛,依旧很凶:“谁让你动的?小心我开枪。” 伸出二指做枪状抵在后腰,真心实意扮演着一个歹徒。 楚岭毛衣下还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灯光下肌肉散着健康的光泽,甚至因为最近繁忙体重轻微降低,线条越发清晰明显。 身后歹徒喉结滚动,有吞咽的声音响起:“你还在□□!” 下一瞬,手掌就不客气地贴上去,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甚至还上了嘴,在皮肤留下自己齿痕,一个个的,红紫相加。 手掌还覆着,只能从指缝中看到细微的亮光,楚岭手臂上青筋跳了跳:“你想做什么?” 歹徒百忙之中停嘴抽空答:“劫色。”他哼哼地笑了两声,手继续游走:“今晚要好好开开荤。”他深吸一口气嗅吻,又闭上眼做陶醉的模样:“好久没吃好的,啧啧啧,这简直是极品” 简直是越演越入戏越说越下流,那‘啧’的几声里,把一个好色歹徒刻画的淋漓尽致。 可惜了,被他劫持的人一点都不弱。 楚岭钳住对方手腕,手臂从头顶绕过,转身另一只手扣住对方肩膀摁住,制住后低声开口:“极品?”他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清减的那些体重还没有补回来,连着拍戏导致眼窝下有淡淡阴影,眼中的笑意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顷刻间两人倒转,唐开灼被圈住动弹不得,他也不想动弹,只是仰着头用自己脸颊蹭对方面容:“打算洗澡的时候看到我惊不惊喜?是不是脑子里想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高兴的都要爆炸。” 他抬膝盖顶了顶对方,充满暗示,‘爆炸’两个字被咬的要拉丝。 楚岭松手,抬腿避过,呼吸不似之前平稳:“惊喜在门口已经感受到。” 唐开灼狐疑:“我特意抹除过痕迹,你怎么发现的?保安告诉你的?” 他专门把鞋都塞到柜子里,又重新铺床,还小心藏好行李掐着时间躲在浴室,就打算搞一个突然袭击。 楚岭抬手一指:“窗帘被动过。” 一截轻纱窗帘正柔柔摇摆,下垂的纱仿佛是曼妙的舞姿。 唐开灼垂首,看起来有些失望:“好吧。”他又抬起头,坏笑着在楚岭身上一摸:“亲爱的,你今晚有精力喂饱我吗?” 最近两人晚上视频都很少,楚岭加班严重,有时候回来都十二点,他拍戏进入收尾阶段,两人平时联络全靠微信,看见了就回复,和养了只电子宠物一样。 楚岭今晚也回来得很迟,感觉应该很累,唐开灼一想,善解人意地开口:“你最近好像确实累,要不我们明晚开始。” 这段时间拍戏,楚岭基本一个月探一次班,两人相见少不了肌肤相贴,平时都憋得厉害,一见面就是干柴碰烈火,不用点就着。 唐开灼收回作乱的手,又体贴入微地开口:“今晚我们抱着睡觉就行。” 他甚至打算推开楚岭,让对方好好洗个澡。 手腕被抓住,唐开灼回头,见楚岭神色有些暗,扣住他胳膊往回一拽,视线扫来如有实质:“去浴缸里躺好。” 浴缸是地嵌式,躺两个成年男人完全没问题。 唐开灼扫了一眼,视线微妙。 事实证明,楚岭确实很有精力。 他头抵在浴缸的沿壁上,要不是对方用手覆住护着,能被撞得生疼,他手掌死死扣在一边带着水意的内壁上,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楚岭手掌圈过,以不容质疑的力道扣住,手上一下没了支撑,上身都差一点被抬起,唐开灼不满,但这时候拧眉都没什么力道,只是攀附着,脑子都一片空白。 对比他,楚岭显得格外冷静。 他观察着对方神情,细致地调整角度,时不时地亲亲扣在一起的手掌,唐开灼又觉得这种温柔很漫长。 浴缸里睡觉不舒服,但是洗澡很方便,水流冲下带走污浊。 楚岭一直很细致唐开灼知道,但是当对方屈指勾出来时,唐开灼闭了闭眼睛,耳后都有一片薄红:“你他——” 脏话没说出口就被吞了回去,因为对方手指摁住,能清晰的感受到液体流出,唐开灼整个人都一震,楚岭看了一眼手指所在的地方,意有所指:“小心生病。” 唐开灼暗自磨牙,他自认脸皮不薄,但这时候又的确很破廉耻,他硬生生勾了勾唇,极力让自己绷住,佯装不在意:“我身体很好。” 为了更有力度一点,他甚至往后靠了靠,腿不听使唤的想合拢,他自己用手扣住膝盖。 楚岭看了一眼,眸色翻滚。 反正到最后躺下已经很晚,楚岭还兴奋着,精力依旧旺盛,甚至因为内啡肽分泌而更加活跃,他借着夜色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唐开灼,却没有多余动作。 要学会管理掌控自己的欲望。 楚岭想着,愉快地闭上眼睛。 本以为这次睡个好觉,哪知道凌晨三四点,他们被一通电话吵醒,唐开灼睡得都迷糊,抓起电话没好气开口:“什么事?” 经纪人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哥,你上热搜了。” 楚岭睡眠很浅,听到声响就睁开眼,床头灯打开,唐开灼在打电话,嘴上骂着:“什么玩意!” 他眼中困意褪去,几息之间就恢复清明,手机登录微博,热搜词条上挂着#唐开灼后台#的词条。 点进去,是某个大V发在豆瓣小组上的截图。 【圈内有位资源一直很好,三个字,不到三十,影帝,还挺疑惑,最近才把后台扒出来了,他男友就是他后台,是投资界的,经手的东西多的吓人,很有背景,公司前几个月还参与荣世变动,实打实的大佬。】 本来这条爆料有不实之处还不至于生气,紧接着就跟着爆料:【我给大家解码,影帝是谁大家都知道,荣世集团半年停牌,后来又很被保起来盘活,插手的就是隆盛,我不用多解释,给大家看看这位后台。】 下面跟着隆盛董事长开会的照片,五十多岁,虽不至于头发稀疏大腹便便,但到底是老态备显,接下来是唐开灼停车的照片,背景是隆盛大楼,还有一张隆盛内部员工微信群,聊天记录截图在上面【我刚才好像看到唐开灼了!】【我好像在27楼看见了,不太确定。】【27楼,董事长办公室?】 一共四张图片,外加话术引导,热搜还在持续攀升,评论区不和谐的声音很多。 【我去,喜欢男的就算了,找个这么老的也太恶心了吧,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吃得下!!!】 【董事长?网上资料显示已婚啊!】 【艹,什么玩意,看到眼睛都瞎了,吐出来也没好受多少。】 【先等等,看看有没有反转。】 【先理智,再看看,要是真的我就脱粉。】 【唐开灼,你快告诉我这是假的,完全无法接受啊啊啊啊啊!】 楚岭看了几眼,摁灭手机:“我让法务部接手,再联系撤热搜。” 这明显是冲唐开灼来的,造谣诽谤,哪怕热搜被撤下,已经大众对他第一印象依旧不好。 楚岭看着明显已经气愤的唐开灼,安抚似的摸了摸对方腰背,不沾丝毫情、欲,只是简单地碰了碰:“我要不要发文公开?” 早在他们谈恋爱时,已经想到了这些,被爆出来是迟早的事,楚岭也做好了准备。 唐开灼深深地吸一口气,显然气得不轻,他目光聚在楚岭身上,看了看后摇头:“不用公开,我否认就行。” 公开还是有很大影响,他有粉丝可能会去大楼下聚集,还有那么多员工,楚岭平时还要工作。 唐开灼登微博登录自己账号,噼里啪啦地打字:【我疯了??!!!黑人问号脸.JPG。】 后面几个感叹号都要溢出屏幕,足矣看到他有多震撼。 第040章 克制 唐开灼一扔手机, 抱着楚岭手臂,拧眉咬牙:“烦死了,爆料就爆料,瞎几把乱扯, 我眼光那么差找个爹。” 楚岭看着对方的操作, 他不太明白娱乐圈公关, 但总之要不压热搜要不转移热度, 再不行法务部插手控制评论, 但现在 楚岭看着刚发的那条微博, 缓缓沉凝,手段这般简单粗暴吗。 怀里人还在蹭,一会咬牙一会皱眉, 嘴上骂骂咧咧地说脏话, 显然是气得不轻, 楚岭手掌在他后背来回轻抚:“没必要和这些消息置气。”他摸了摸唐开灼头发, 已经长出来一些毛茸茸的黑发,摸着很有手感:“我陪你出去玩散散心?” 唐开灼闭着眼睛, 时不时地哼一声:“不去,真是的, 你们那个田董,那么那么老,又长那样, 我眼睛瞎了?” 他看了看楚岭, 对方灯光下轮廓侧脸清晰,眼神投来时沉沉如霭, 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双手摸上楚岭脸颊,看着看着就亲一口,完了郁闷又苦恼:“怎么不猜的更大一些?真该让他们知道我吃的有多好。” 楚岭莫名的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他摁住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还能睡着吗?” 唐开灼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支起脑袋瞅着楚岭:“可能睡不着,但你要是哄我睡,我还能试试。” 楚岭眼睛带着笑意:“怎么哄你睡?” 唐开灼托着下巴做沉思状:“你要亲我,再搂着我。” 楚岭撩了撩眼皮:“要不要再拍拍你的背,哼首儿歌哄你?” 唐开灼想了想那个场景,搓了搓手臂:“算了,感觉我成你儿子,有种□□的感觉。” 差了辈分,非但不浪漫,想起来还有点子怪。 楚岭没说话,他倒不是排斥对方的提议,单纯被对方话语影响,唐开灼见楚岭沉默,迟疑开口:“要是你有什么特殊爱好,我也可以满足你。” “什么特殊爱好?” 唐开灼视线飘忽,望着天花板,含糊开口:“叫爸爸?” 楚岭脸上一黑,语气变重:“唐开灼,我没这种爱好!”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奇怪而又荒谬的称呼。 唐开灼不满:“没有就没有。”他摸了摸下巴,眼神微妙地看向楚岭:“你以为你爱好很高雅吗?每次还不是喜欢看我渴望你的样子,喜欢钓着我勾着我,你还要我亲口说出来,有时候还要我抱着求你——唔” 楚岭捂住那张不断说出虎狼之词的嘴巴,额角一跳:“睡觉!” 唐开灼从喉咙的发出一声哼笑,被捂住的嘴巴执着道:“你就喜欢我对你很饥渴,喜欢我对你欲罢不能。” 昏蒙光线里,两人视线相触,唐开灼眼睛眨啊眨,极力用眼睛传达出信息:难道我说的不对? 楚岭捂住对方嘴巴的手掌上移盖住眼睛:“你失去了一次哄你睡觉的机会。” 唐开灼不甚在意地嚷嚷:“那就先预支下一次的机会,我给你好处。” 楚岭手掌下睫毛乱跳,掌心微微发痒,他道:“好处需要有诚意。” 唐开灼眯起眼睛,他拉过楚岭的手放在唇上:“这样?” 触感格外柔软,让人心神荡漾。 楚岭却挑了挑眉,不是很心动的模样:“不够。” 唐开灼拉着对方的手放在腿上:“这样?” 双腿修长有力,劲瘦紧实。 楚岭目光转了一圈评估,然后矜持收回视线:“还是不够。” 唐开灼嘶了一声,感觉对方太难搞:“那你想怎么样?” 他能豁得出去,脸皮又足够厚,已经十分配合对方,实在想不出对方还想怎么样。 楚岭还真好好思考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找到一张唐开灼之前拍的杂志照片,西装革履,长腿搭在凳子上,眼神锐利凶狠,扑面而来的桀骜帅气。 “穿这个。”楚岭放大图片,手指轻轻点了点图片:“这里的布料全部减掉,连接处不能断。” 他手指触到的位置恰好是腰以下大腿以上。 唐开灼只要一想穿上的样子,正面看衣冠楚楚,背面看不堪入目,他想想到那个场景就脸热,结果楚岭还在继续提条件,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几下屏幕,看唐开灼的眼神有深意:“穿好之后再把刚才说的全进行一遍。” 他虽然穿的也是睡衣,但拿出来谈判的气势,莫名有种衣冠楚楚的感觉,一瞬间,唐开灼都有种对方和他谈生意错觉。 唐开灼目光扫过对方那张淡然的面孔,感慨:“你果然是个资本家!” 万恶的资本家对人民多是敲髓吸血、搜刮干净,有时候会用小恩小惠来使人民屈服。 楚岭从上到下来回打量着唐开灼,特别是在两处停留数秒,唐开灼勾起一抹笑容,还故意冲对方伸出舌头,湿红的舌尖在唇边舔一圈,饱含深意地开口:“三选二,楚总不能全都要。” 楚岭挑了挑眉,不肯退让,他一手搭在膝盖上:“没有商量余地,这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低限度。” 唐开灼咬肌鼓动,从牙缝里吐出一行字:“我不穿那样的裤子!” 妈的,裤子后面剪个洞也叫裤子?! 叫开裆裤还差不多! 楚岭把他神情收入眼中,他手指轻轻捻了捻,仿佛是抉择什么,突然开口:“那就换成衬衫夹。” 唐开灼想了想:“我没穿过。” 别说衬衫夹了,他连穿衬衫的场合都不多,平时穿衣怎么舒服怎么来,重要场合直接西装马甲三件套,像衬衫夹袖箍这类进阶单品,确实没怎么接触过。 楚岭平声开口:“我给你穿。” “也行。”唐开灼想了想答应下来,这东西怎么也比刚才的裤子好很多,他还有些得意,等目光触到楚岭眼睛时琢磨两下反应过来,笑了:“你本来就打算让我穿衬衫夹是不是?” 先提一个不会答应的条件,再后退一步抛出自己条件,完成后还得感激涕零。 真是个开窗派。 楚岭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还行,终于回过神了:“答应的条件不能反悔。” 灯影落在他脸上,消瘦的脸庞上带着一点笑,但更多的是戏谑,唐开灼凑过去用手指戳楚岭肩膀:“就说你爱好不高雅吧,想让我穿你直接说出来就好行,我能不穿给你看?啧,我哪回不满足你。” 楚岭攥住对方手指,放在唇边碰了碰指腹:“躺下我哄你睡觉。” 唐开灼摆手:“困意飞了。”他又把头搭在楚岭颈窝处,用下巴来回磨蹭:“楚总是不是经常穿衬衫夹啊?你穿给我看看。“ 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要是里面穿这种单品,线条顺着长腿绷直,紧紧地箍住圈在腿上,简直一想想就觉得心跳加速,唐开灼色心蠢蠢欲动,想大饱眼福。 楚岭手掌托起唐开灼下巴:“我没穿过。” “我不信,你经常穿衬衫。”行业要求,上到楚岭这种经理人,下到银行柜员债券销售,都是西装笔挺。 确实有些装。 楚岭勾了勾对方下巴,动作很亲昵,话语却没什么波澜:“我能穿得平整,不需要再固定。” 唐开灼眯起眼睛,看起来舒服的就差打呼噜:“开报告会的时候呢,也不穿?” 楚岭语气很平淡,手指轻轻揉了揉对方喉结:“别说我衬衫穿的不够平整,就算穿短袖拖鞋也没人敢说什么。” 唐开灼一下子双手捧住楚岭的脸,真心实意地感慨:“这个B装的真好。” #无形装B最致命# 楚岭伸手拨去自己脸上脸上爪子:“闭眼睡觉。” 唐开灼懒懒地倒在床上:“快,要完成约定。” 除了哄他睡觉还能有什么约定。 还有这种亲亲搂搂的方式真的不会打扰到睡意吗? 楚岭不太明白,但还是低下头,再对方眉骨处落下一吻,很轻很柔的吻,沿着眉骨向下,又用唇瓣碰了碰脸颊。 一点一点厮磨,一寸一寸描绘。 眼看着唐开灼闭着眼睛,楚岭脸都没有移开几寸,对方唇动了动提醒:“嘴巴也要亲。” 说着,嘴唇都撅起来索吻。 这哪里是哄睡觉,这分明就越哄越精神。 楚岭看着几秒,一翻身躺在旁边,伸手关灯。 室内一下子陷入黑暗,唐开灼疑惑开口:“你怎么不哄我了?” 楚岭淡淡道:“再哄下去就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要是真亲他嘴巴,不用想,亲着亲着就会深吻,接着更睡不着。 唐开灼懂了,他了然地哼笑一声:“想做什么我还会拦着你不成。” 楚岭伸手搭在他腰上,没再多说,只是道:“好好睡觉,唐开灼。” 室内被黑暗笼罩着,却一点也不可怕,身边人的呼吸心跳都平稳,隔着胸腔,能听到这种安然的韵律,渐渐地,连心跳声都合拍,分不出彼此 唐开灼突然想到,他和楚岭在卧室里,卧室在城市中,城市又在地球上,地球在整个浩瀚的太阳系中,黑暗笼罩下来又像是孤岛,只有两个人的孤岛,太阳系不存在了,别的什么也不存在了,就仅仅是他们两人躺下睡觉,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又奇迹般地安稳起来。 他闭上眼睛,睡眠的液体潮水一般漫上。 * 同一片月色下,有的人在睡觉,而网络中信息飞速漫延,无数信息在代码里发酵流转。 论坛版块,此时就有一群人还在熬夜。 【这个点还有没睡着的吗?进来嘴一句微博热搜】 1L:rt 2L:这有什么好嘴的,tkz不是你区热点吗,现在被曝后台老实了?你们粉丝不是捂嘴吗? 3L:srds,他家粉丝没捂嘴啊。 4L:23333,tkz粉来这说一句,真要捂嘴你这贴都jb了 5L:哪怕稍微百度一下都不会说这话吧,就那些黑料,怎么捂嘴啊? 6L:别扯开,tkz已经被锤了,粉丝在嘴硬什么? 7L:怎么就锤了,这不是营销号吗? 8L:听说通讯录里有恋老癖,说不定他是啊。 9L:快快快!!他微博回复了,我去贴图。 10L:【我疯了??!!!】这位一如既往的犀利啊233333333. 11L:光速打脸,他真是5G冲浪,大晚上还上微博。 12L:那就了结,看看是不是最近争资源的泼脏水呢?你娱可是有不少人等着他出事。 13L:基操基操,说不定还是他炒作呢,最近是不是有新电影了,营销一泼走起。 14L:他电影票房不是很高吧,感觉五一档大爆的不是他那部。 15L:他票房没大爆过啊,国内TOP10没他啊。 16L:拿数据说话,他抗票房可以,别拿这种电影和爆米花比,在文艺这块他很可以,实打实一流梯队的。 17L:这楼感觉浓度很高啊,还有人装理中客。 18L:我能说一句我不管票房这些吗,我就想知道微博上真的假的? 19L:能这么回复就是假的,一会上班可能就有律师函了。 20L:一会上班可能就不在了,毕竟是隆盛,笑死,这辈子都没想到这都能扯一块。 21L:话别说太死,豆瓣爆料那博主应该是圈内的,之前爆的料都真实。 22L:有料不找蒸煮,在网上发这些,钱没谈好? 23L:没谈好才好,不然我哪有机会吃瓜。 24L:+1 25L:纯路人,点进来单纯爱看热闹。 26L:五一路演他不是说有时间了给粉丝说,难不成真谈了? 27L:谈了,绝对谈了,拍戏都有人探班。 28L:和谁谈了?圈内圈外?难不成是经纪人? 29L:圈外,你顺着豆瓣博主扒,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真和隆盛的大佬谈着。【图片】从年报扒出来的信息,隆盛现在掌舵手很年轻,和他年龄差不多。另外说一句,那位办公室也在27楼。 30L:有锤直接锤,又料直接爆,别当谜语人。 31L:+1 谜语人滚出论坛 32L:【图片】【图片】这是从小红书上截的屏,一位姐妹半年前发的,说老板也看路演,看的就是京市第一场,还在第一排,这姐妹是隆盛的。 33L:这图片糊得厉害啊,看不出什么。 34L:我放大修复了一下,又调亮了对比度,勉强能看出来是个年轻人。【图片】 35L:天市路演我看了,转门拍了照,等一下我贴图。【图片】【图片】【图片】大家一起瞅瞅有没有什么发现。 36L:笑死,什么福尔摩斯上身。 37L:有人看出来什么吗? 38L:我也看过路演,庄城那一场。【图片】【图片】【图片】 39L:要不我也发点。【图片】 40L:这么多路演图,这帖子啥成分懂的都懂,走了,没意思。 41L:!!看图,我圈出来的地方,是不是有个人影,人影和小红书那位发的有点像。【图片】 42L:确实有点像 43L: 好像就是一个人。 44L:已知两场路演,两个城市,还是连续第一排出现,这男的确实是隆盛大佬,嘶——这算石锤吗?! 45L:但tkz不是否认了吗?微博刚发。 46L:我理解的意思是,tkz否认董事长是后台,但没有否认自己男朋友是隆盛的。 47L:【图片】隆盛例会的一张照片,圈出来的就是那位。 48L:别说,看样子还挺帅,好年轻啊。 49L:真有人信这些啊,粉丝看到你家giegie后台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破防后自己找补,编出一个大佬来,死亡前终极幻想。 50L:什么xmm来上网,料都在这里,不会自己翻?实在不行咱百度一下,再自己捋捋时间线,别在网上丢人。 51L:不是,就算这位年轻的不是tkz男朋友,但董事长不是是铁板钉钉的啊,微博上不是都回复了。要是真的敢这么回以后资源不想要了。 52L:董事长绝对不是,那么老的人,饿了多久才能吃下。 53L:看了这么多楼,实在想说一句,豆瓣爆料是真的,营销号是浑水摸鱼,楼里有人已经盘对了。 54L:还得是粉丝强,一心找补,实在不行去当个梦女,对了,依照你担性取向,去给生八个宝传宗接代。 55L:不是楼上这位什么玩意,一直在挑事吵架,@管理员,违背网络公约。 56L:54L,举报了。 57L:大晚上吵吵啥,去打灰了。 58L:五点,天都亮了。 59L:别吵架别举报,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快来个人告诉我,圈起来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和tkz谈着??? 60L:估计八九不离十。 【本帖已被封,禁止回复。】 楚岭生物钟一向准时,六点过了一刻,他就睁开眼睛,衣角还被人压着,稍微动了动就引起了某人皱眉,对方眼睛还是闭着,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含糊,但就是听起来不愉快。 楚岭莫名的就想到断袖这个典故。 下一瞬,唐开灼翻身,手搭上他腰背搂了搂,把头窝在被子里,对着他继续睡。 眼下只有一圈新长出来的、手感粗糙的黑发,楚岭看了看,到底是没拉开对方手,他掖了掖被角,盖住唐开灼肩膀,自己闭上眼睛也睡个回笼觉。 初冬季节,天气已经直逼零下,窗外树木已经全部掉落,只有零星的几片挂在树上,天上还挂着太阳,不过没什么温度,天空看上去很白,灰白相间的那种白。 唐开灼一觉醒来,觉得疲惫顿消,他一睁眼,就看着自己面前这张脸,楚岭还在睡,闭着眼睛,皮肤是沉沉冷冷的那种白,睫毛很黑,嘴唇有些干,上面看起来有层粗糙的皮。 唐开灼看着看着,伸出一根手指去碰对方睫毛,指腹上刚有触感,对方就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看过来。 唐开灼‘嗖’的一下收回手指,脸上转成笑:“早上好,楚岭。”边说边凑过去,低头碰到对方额头。 楚岭应了一声,嗓音里还有初醒的微哑:“早上好。” 嗓音很轻,听起来不怎么严肃,低低地在耳边响起,有几分性感撩人。 唐开灼耳尖一动,当下就觉得酥酥麻麻,他抬腿搭对方身上,不怀好意地蹭了蹭:“楚岭今天还去不去公司,去的话你已经迟到了。” 现在都十点了,再磨蹭会,都到午饭时间了。 睡衣都轻薄,室内温暖,盖的被子也单薄,被这样一蹭什么感觉都明显,楚岭警告性地看了唐开灼一眼,从膝盖内侧扳过对方腿挪出去:“不去公司,你不要乱动”。 他这个时候就很正经,一点不乱,丝毫不像是昨晚和他讨价还价让做这个做那个的人。 还三个都要,少一个都不答应。 唐开灼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开口:“还不要乱动,我就动我就动。”用的是‘小猫不能上床’的腔调,他不但用腿蹭,还把上身挪过去,手撑在楚岭脑袋旁边,整个人都趴楚岭身上。 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 楚岭闭了闭眼睛,手伸向对方贴住后腰,猛地用力把人按向自己。力道袭来,唐开灼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摁趴在楚岭身上,两人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火热相触的感觉传来,仿佛是电流极其快速的击中,一瞬间头皮都发麻。 唐开灼用舌尖舔了舔唇,目光微妙一瞬,低头问楚岭:“要不要来一场愉快的晨间运动。” 楚岭盯了他半响,视线压着幽微的火,就在唐开灼以为他们马上要来一场真刀真枪的问候时,楚岭伸手把唐开灼推下去:“起床洗漱吃早餐。” 说着,他从床上起身,站在穿衣镜整理衣物,唐开灼支着脑袋看,楚岭出去的时候都还没缓过神。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对着镜子好好端详几眼自己,面色疑惑。 虽然瘦了些,但一如既往的帅,某人为什么能忍住,没道理啊。 这种疑惑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还存在,唐开灼嘴里塞了肉嚼嚼嚼,对面楚岭吃饭不疾不徐,做的菜很简单但味道挺好,现在电影杀青,他终于能放开吃自己喜欢的。 楚岭在碗里倒了些燕麦,他晃了一下,问唐开灼:“你要不要?” 唐开灼头摇的像拨浪鼓:“拿远点,我现在看见燕麦鸡胸肉和西蓝花就烦。” 他吃着酥油饼,饼皮是层层螺旋状,手掌碰一下就掉渣,又香又脆,唐开灼手掌兜在嘴边感叹:“果然,糖油混合物就是好吃,这才是人吃的。” 猪油加大豆油混合层层开酥,又刷了薄油煎制,饼胚是半成品,之前减肥的时候他嘴上嚷嚷想吃,楚岭后来买回家放在冰箱,唐开灼爱得深沉。 楚岭喝燕麦粥,佐菜是绿油油的芦笋,唐开灼一看那绿色就头大,他把酥油饼喂到楚岭嘴边,热情地邀请:“尝尝这个,特别好吃,特别特别酥。” 饼皮簌簌地往下掉,鼻尖有属于油脂的香气,金黄色的饼上面还有葱花,确实是很诱人,身边还有人热情相邀,楚岭低头咬了一口,咀嚼后吞咽:“确实不错。” 口感酥脆,唇齿生香。 唐开灼满意了:“是吧,确实好吃。”他伸手比划一块:“我们分着吃好不好?” 楚岭道:“不用。” 唐开灼:“冰箱里还有,我再煎一块?” 楚岭拒绝:“我有早餐,吃这些就够了。” 他的燕麦已经泡软,和牛奶混在一起,楚岭喝了一口,他吃东西时很克制,也很斯文。 唐开灼把饼放在一边的盘子上,擦了擦手看着对面人:“你好像对很多东西都很淡。” 比如感兴趣的食物,尝一口就行,再喜欢也不会多吃。 喜欢的模型,收起来也可以不玩。 在楚岭身上很难见他对一项事物毫无节制的喜欢占有,大多是都是浅尝辄止,管理掌控着自己的情感,不太习惯露喜好。 楚岭一顿:“有吗?” 唐开灼坚定:“有!”其实这么长时间,他都不清楚楚岭喜欢吃什么,似乎什么都可以。 楚岭用勺子缓缓地搅了搅燕麦,看着粗糙的颗粒与牛奶混在一起沉沉浮浮:“我对你不淡。” 唐开灼笑:“虽然我很喜欢你说情话,但请楚岭同志不要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 楚岭放下勺子,陶瓷发出一声清响,他有些好笑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开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筷子:“你对很多事物都很克制。”餐桌下的脚蠢蠢欲动,已经抬至对方膝盖的高度,灵活而快速地蹭过对方某个部位,得到一眼后又飞快收回去:“对食物,对喜好,还有对我都很克制。” 分明起床那阵都有反应,他也邀请,但楚岭就是拒绝。 归根结底,楚岭对欲念很克制,不知道是家庭教育还是本身如此,克己两个字被渗透在骨子里。 他是被打磨好的一张招牌,一丝一毫都遵循家规,放在龛里供人瞻仰,代表着荣誉,代表着礼法,唯独不代表他自己。 唐开灼脸上绽开微笑:“虽然你可能都习惯了,但偶尔放纵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低笑着,冲着楚岭浪荡开口:“反正我身体很好,又不会被弄坏。” 楚岭顿了顿,他端起碗灌了一大口,唇边带着食物的碎屑,他这次直接伸手粗鲁地抹去,深深看向唐开灼:“真轻佻。” 唐开灼扬眉,脸上有浓浓笑意:“你不喜欢?” 楚岭从肺里呼出了一口气:“喜欢。” 他拉开椅子:“你现在过来坐在我腿上。”他抱住唐开灼,两人视线持平,他伸手捻了捻对方耳垂,在对方满是笑意中目光下开口:“让我看看会不会坏。” 40-50 第041章 污染治理 唐开灼算是大骨骼男性, 高个宽肩,坐在楚岭腿上的时候却被对方能笼罩着,他面对面坐着,两人相对, 楚岭手指轻轻揉了揉对方柔软的耳垂。 唐开灼眯了眯眼, 他看起来有点不满对方摸他耳朵, 头偏向一边, 又很快挪过来, 伸手轻拍楚岭的脸:“你打算怎么看?” 楚岭视线下移, 眸光微微闪动,唐开灼神情愉悦,低低地笑:“你别动, 我来。” 他一手缓缓下移, 扣住楚岭的肩膀撑起自己, 另一手解开束缚, 膝盖向楚岭身旁压去,呈现一个三角形圈住对方, 视线一直牢牢地盯着对方。 同时,他被楚岭也盯着。 幽深而定定的眼眸, 翻腾着灼热的暗火,刻意压着的呼吸,目光中全部是他的倒影, 手掌克制地合拢。 但他面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 而是压着的、克制着的、不露声色的。 唐开灼很喜欢这样,他喜欢对方看向他, 暗潮汹涌的眼神,他喉结滚动一番, 跌落起伏的越发疯狂。 等到最后,他趴在对方肩膀沉沉的笑,深深的呼吸:“我说的对不对?” 楚岭手掌覆在对方肩胛骨上,那里已经被汗水沾湿,皮肤上有热气,他笑了一声,低头吻向对方额角:“对。” 早餐的热意已经缓缓消失,燕麦粥被浸泡的软烂,但没有人在意。 唐开灼的晨间运动改成上午运动,不过差别不大,他缓缓陷入宽大椅背,一脸吃饱喝足后困呼呼的神色,看着楚岭把已经凉透的糊状燕麦粥倒掉。 唐开灼慢悠悠地笑:“楚总,今天有安排吗?” 楚岭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自己抽出消毒湿巾擦手,见唐开灼还靠着,浑身乱七八糟:“把自己身上擦干净。” 唐开灼目光下瞥扫过,衣服上沾了一些杏仁白,看起来有股靡靡的感觉,他伸手一抹:“你的还是我的?” 楚岭被他动作看的讶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开灼幽幽道:“谁污染,谁治理。” 楚岭: 他抽出消毒湿巾,擦去唐开灼衣服上脏东西:“那我需要再给你抹点药。” 唐开灼迷惑:“为什么?” 楚岭平静地开口:“谁开发,谁保护。” 唐开灼: 他脸上荡开笑意,随意把手一抹,实在是没绷住笑得倒在餐椅上:“哈哈哈哈,你怎么学会说这种话了。” 特别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些风月事,真的是太有反差感。 楚岭握住对方手腕,用湿巾来来回回擦了三遍:“不要随便乱摸东西。” 看见什么都喜欢拿手碰一碰。 也不知道毛病是跟谁学的。 唐开灼蜷了蜷手掌,脸上表情很单纯:“我怎么会随便摸,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就是我的,我才摸的。” 他擅长一脸正色地说些淫言浪语,压低了嗓音,黑亮的眼睛看向对方,脸上神情很无辜:“你都让我全含住不许流出来,现在还不让我用手碰,楚总,怎么这么朝令夕改啊。”他嗓音低低的,一丝一毫地绕着楚岭,故意用另一手戳对方。 楚岭抓住对方手腕,脸上隐隐有黑线飘过:“幼不幼稚?” 唐开灼就哈哈哈的笑起来,边笑边开口:“不幼稚啊,一点都不幼稚。” 他笑的时候总是很畅快放肆,愉悦的笑意回荡,肩膀一抖一抖的,连带着手臂都在颤抖。 楚岭看着,自己也勾了勾唇。 真是幼稚的龙傲天。 幼稚的龙傲天和他的观察者一下午都待在房中。 楚岭手上拿了本书看,没去书房,就靠在卧室的懒人沙发上看,他不带目的,纯粹是打发时间,时不时翻一页,又泡了壶茶,也不为喝,只是听着咕咚咕咚的水声闻香。 唐开灼自己在楚岭对面玩手机。 他一会靠着,一会躺着,一会翻身长长地趴在沙发上,手指电闪雷鸣的在屏幕上敲击,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带笑容,偶尔还冥思苦想,反正看起来忙坏了。 脸上表情太丰富,楚岭不注意都不行。 他放下书:“你在做什么?” 唐开灼继续疾风骤雨地打字,百忙之中抽空回答楚岭:“和黑粉对线。” 楚岭一顿,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博,唐开灼已经不在上面,他又熟门熟路的点开对方超话,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有多热闹。 相比于其他人由团队打理的账号,唐开灼这个号显得生动的多,当然多数是怼人的。 楚岭平心静气:“没必要亲自下场。”浪费时间且消耗精力。 唐开灼头也不抬,只说了来两个字:“我爽!” 真是个完美的理由,楚岭甚至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理智告诉他唐开灼这种下场怼人方式实在是坏处大于好处,随着网络环境发展变迁,每一条信息都可能被放大解读,埋藏在底下待一个合适的日子后喷发,而这种喷发大多是带着破坏性。 但在这种思考之外,他又想,唐开灼的给出的理由的确很有参考性。 参考性 楚岭咀嚼这三个字,自己都感受到了荒谬,他不由得无奈的想,谈恋爱果然很可怕,他的思维都迥异于前。 唐开灼哪里知道这刹那间楚岭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啪嗒一下撂下手机,慢吞吞地坐起来,再走两步把头窝在楚岭肩膀:“好烦啊,都是骂我的。” 楚岭搂住对方,手掌在脊背上轻抚,不带丝毫旖旎的色彩,只是单纯的碰碰对方,仿佛是安慰一只被折磨的猴子。 唐开灼郁闷。 唐开灼苦恼。 唐开灼转头看见楚岭凸起的喉结,眸子动了动,转头张嘴就含住。 楚岭扬了扬头,从嗓音中泄出一丝闷哼。 这么长时间了,楚岭已经熟悉唐开灼郁闷(撒娇?)的表现,他简单概括为一扑二蹭三张口。 具体就是,时间不限,距离不限,有时候像现在这样坐着对方扑过来,有时候刚进门,对方热情地扑过来。 扑过来之后,第二步就是开始蹭。 用下巴蹭人,手掌也乱蹭,有时候干脆两个都用,蹭完了就张嘴,接吻也好,或者是用嘴唇抿着一点皮肉来回厮磨,甚至有时候还会来一场和谐运动。 楚岭自己观察出来的定理,他称之为龙傲天三部曲。 唐开灼启唇,环住楚岭:“你们董事长现在怎么样?” 楚岭沉吟几秒:“快退了,现在调养身体,看到了网上的谣言,不是很在意。” 这太荒谬,明眼人一看就知真假。 唐开灼应了一声,再趴两秒:“我要去书房开场直播。” “现在?” “半个小时之后。” 楚岭问:“需要我做什么?” 唐开灼瞅了瞅楚岭:“目前还没有,需要你做的时候再说。” 他实在是忍不了,天杀的营销号,哪怕他疯了眼睛也是好的,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看看自己男朋友!!! 唐开灼又磨蹭了一会,眼看着约定时间到,自己去洗澡捯饬捯饬头发,换一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开直播。 他也没用什么虚拟背景,就直接坐在书桌前,背后是木质的书柜和屏风,旁边摆了一樽香炉,自己靠在椅背上等。 直播间现开的,刚在微博上说了一声,现在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耍弹幕问是本人吗?唐开灼点了点头:“是本人,就是唐开灼。” 弹幕是一水的笑,还有发【啊啊啊啊居然开直播】的,反正现在看起来很和谐。 唐开灼慢悠悠地吃松子,一颗喂嘴里用牙齿咬开,再用纸巾遮住吐出来,另一颗就用食指拇指捏开壳,取出果仁放在一边。 自己咬一个,用手指开一个,等手边放了一小撮松子直播间人数也上升到一定数量,他擦干净手,脸上带着笑意:“大家好,我是唐开灼。” 一声下去,弹幕飞快地涌上屏幕。 【背景真好看,是在家里吗?】 【最近有没有进组?】 【啊,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是不是关于热搜的?】 【没想到我哥有一天开直播,果然活的够久什么都能看到】 当然,也少不了舔颜的。 【脸在江山在,我哥的脸牛逼。】 【一看就赏心悦目,哥,要不咱以后多开点直播,我看着下饭。】 【下饭加一,真看着直播吃饭呢。】 唐开灼凑近,慢条斯理地回答:“算是在家里吧,不是酒店。” “进组?没有,刚出来,打算歇一阵子。” 他看着屏幕上一水的【保重身体】【看起来好瘦】,伸手摸了摸脸,笑着开口:“身体没问题,导演要求减重的,过段时间就能养回去。” “辛苦?不辛苦。”唐开灼说:“工作都一样,没什么辛苦的。” 他耐着性子杂七杂八的陪聊,过了大概有十分钟,看了一眼直播间人数:“也没什么事,主要是说说近况,免得大家担心。” 此话一出,弹幕犹如喷发的井水,一下子漫延在屏幕,推推搡搡,一条紧挨着一条。 【是不是昨晚热搜的事?】 【董事长?】 【我疯了?狗头】 唐开灼眼皮撩起,一锤定音:“假的!”他用手拨了拨一边还没开口的松子,又拿了几个捏开取出果仁,脸上神情不算愉快:“没有的事。” 他嘴唇动了动又想骂人,但到底顾忌着,硬生生地开口:“造谣,毁我名声。” 【哥,你还有名声?】 【你终于开始注意名声了???喜极而泣】 【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 唐开灼玩笑似的开口:“哪能不在意,我清清白白的。” 【哈哈哈哈,清清白白。】 【我要笑死了,什么形容词。】 【不许笑,我们要相信你‘清白’。】 唐开灼唇边依旧是笑容,只是又捏松子,果仁细致的放在一边,有几条零星的弹幕问他为什么不吃,还有问是什么牌子的好不好吃,唐开灼如实回答:“没牌子,超市随便买的,味道还行。” 他看着弹幕,缓缓念出声:“是~不~是~在~谈~恋~爱~” 每说一个字,他脸上笑容就多一分,等一句话念完,全部是【绝对是谈了吧,这嘴边笑容压都压不住。】 【哥,你看看你唇角有多翘,比翘嘴都翘。】 【谈恋爱了?!!你对得起粉丝吗?】 【唐开灼,你要是谈恋爱就是对不起我们,直接脱粉。】 唐开灼摆了摆手:“脱吧,别粉了。”他笑意减了几分,多了份正色:“我正常谈恋爱,两人都成年,没违背任何公序良俗,我谈恋爱怎么就对不起你了?我对得起任何人。” 话音落下,弹幕又飞速增长。 【所以是真谈了?】 【和谁谈的?圈内圈外?说出来让我死心。】 【是不是同事?】 唐开灼看着,终于瞅到一条弹幕:【是不是姓楚?】 孤零零的,不用心看就飘过了。 唐开灼当下就觉得身体通畅,郁闷顿消,他想张嘴说两句,极力忍住后抿了抿唇,看着一旁松子仁,扬唇用手机发信息:【给我倒杯水。】 楚岭在卧室,手机振动后看了眼,端杯水进去,唐开灼显然还在直播,抬手接水,他在空中给递过去,对方另一只手兜着东西,他摊平掌心去接,是一颗颗剥好的松子。 视线相触,俱是带笑的眼神,两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有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弹幕顷刻间就沸腾起来,噼里啪啦地燃烧。 【刚才镜头出现一双手!!】 【手指很长,手腕骨骼粗,绝对是男人的。】 【剥好的松子不见了。】 【哥,半天了你是给别人剥的啊。】 【我截图了,那只手很好看,袖子上有对扣子不便宜。】 【哥,你到底给谁剥松子啊!!】 【是不是姓楚,我求你了告诉我吧。】 唐开灼扬唇,眉间意气风发,他目光灼灼:“是,姓楚。” 唐开灼满意地呼出一口气:“今天就播到这,以后有机会再和大家说。” 最后一点弹幕飘过:【为了点醋包了这顿饺子。】 【绝对是隆盛的那位!】 【要是没谈我倒立洗头】 唐开灼站起来,愉快的把水一饮而尽。 爽了! 第042章 受用 隆盛二十七楼, 刘助理正汇报工作。 年末繁忙,各分公司陆续汇报工作,其中又涉及晋升变动,田董今年中旬住了一次院, 年龄大了, 今年大概会顺势退下去, 又涉及到持有股权变动事项, 几番牵扯, 都不好操作。 刘助理大致排了一下今天事项, 会议时间精确到分,等说完后办工桌后面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刘助。” 刘助理合上文件夹, 冲对方示意:“楚总, 我先出去, 有事您叫我。” 每日早上流程大都如此, 先安排好一天事项,再把手上的文件过一遍, 判断哪些东西必须交到对方手上,哪些可以转接别人。 他低头时见对方桌上放着一只陶瓷咖啡杯, 杯中盛着巧克力味的奶茶,凑近了嗅闻有甜蜜的气味,他微微愣神,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楚总什么时候变口味了。 没等细想,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刘助理敛眸从办公室离开, 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轻响过后,磨砂的门阻挡住走廊的脚步声, 天花板风口有热气源源不断地散出,在室内玻璃上形成一层淡淡白雾。 唐开灼从后面休息室打着哈欠出来,大衣还挂在里面,身上穿着件浅灰薄绒卫衣,又因为睡觉,卫衣被蹭的发皱。 唐开灼双眼惺忪,脸上还有压出来的印,他往沙发上一瘫,楚岭看过来:“没睡醒再睡一会,午饭还有俩个小时。” 他来公司,唐开灼跟着,之前唐开灼住酒店,一日三餐可以让管家送来,现在大多时候在楚岭那住,楚岭白天去公司,唐开灼在家三餐很不规律,干脆带上对方一起来公司,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现在每天早上两人吃完早餐,八点出门,楚岭到公司后工作,唐开灼到了后在休息室睡回笼觉,中午两人一块吃饭。 唐开灼慢吞吞地摇头:“不睡了,睡饱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楚岭坐在椅子上,面前还放着助理送来的、用回形针固定的材料,厚厚一沓,对方有时候签字,有时候垂目浏览,没个清闲。 楚岭手里拿着一支笔,抬眼问:“喝不喝奶茶或者果汁?或者我给你泡壶茶。” 他办公室只有茶叶和咖啡,奶茶和其他饮品在茶水间,喝的话需要出去拿。 唐开灼站起来往楚岭跟前挪了几步,搬了一台椅子坐在对面,支着下巴喝了一口奶茶:“不用,我一会喝点白水。” 楚岭应了一声,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文件上,唐开灼能看到对方睫毛微阖,思索的时候目光看上去很静,让人容易想到苍山深林。 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的解决事情,哪怕压力再大都能保持冷静。 对方的内核很稳定,骨子里的自信和骄傲让他相信自己能做成任何事情,所以呈现到眼前的就是内敛的模样,不乍眼不嚣张,但让人很难忽略。 唐开灼看着看着,伸手从桌上取走一份别着回形针的文件,翻了两页后顿住,目光掠过上面文字,停了大概三十秒后虔诚地合上,旋即推到桌子的一角,放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试图浏览但看不懂从而被硬控三十秒# 楚岭扫了一眼:“休闲区阅览室有小说,想看的话我给你找几本。” 唐开灼坚定地拒绝:“我不爱看书。” 他当学生时每天上课心情沉重的和上坟一样,现在依旧不喜欢看书,一看就犯困。 楚岭有些疑惑:“拍戏的时候怎么看剧本?” 唐开灼吊儿郎当支着头,依旧一脸学渣样:“硬逼着自己看啊,不看不行。” 他手指缓缓地叩桌子,百无聊赖又坐立难安,又十分闲的在椅子上转圈,依稀还能看到残存的学渣影子:“之前有一部戏,导演给我找了几个G的资料,我看的都要吐。” 这种资料都冗杂且琐碎,比如之前饰演的角色李杰是位高智商凶手,唐开灼琢磨角色的时候就得看犯罪刑侦类,又看犯罪心理类,从弗洛伊德看到当代论文,更要命的是李杰人设还是精通物理的宗教狂热份子,唐开灼每天还得看物理,晚上回家翻宗教。 唯物唯心来回跳跃,外加每天吃一点碳水减肥,又饿又累的情况下啃书,每天都身似飞絮脚若浮萍,精神和肉/体都被折磨,一个也不能休息。 楚岭伸手摸了摸对方头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肢体语言已经体现了安慰。 唐开灼眯了眯眼睛又笑起来,他轻踢胡桃木办工桌,神情有点轻浮:“我以为你把我带到公司是想让我藏桌子底下,结果你是为了塑造我的精神世界。” 唐开灼抱拳:“失敬失敬,佩服佩服,是我思想肮脏了。” 楚岭摁了摁额角:“不要这样说自己。” 唐开灼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无意识攻击自身,这也是现代人通病,社交时为了拉进距离会采用一些微小的词语,比如自称‘牛马’‘鼠鼠’,楚岭发现后就阻止对方,哪怕是平常开玩笑一般的词语,他也不让唐开灼说。 楚岭开口:“你思想没问题。” 唐开灼神情微妙:“你真要把我藏在你桌子下面呀?” 楚岭觉得自己额上血管跳了一下,他把杯子递到对方面前:“帮我做杯咖啡,打点奶泡。” 唐开灼站起来,慢悠悠地洗杯子,又悠悠达达地去做咖啡,咖啡机上蒸汽上汽有点慢,他打奶泡耗费了一些时间,转头看楚岭的时候递过去一个笑,却见对方低头看文件。 唐开灼反应过来啧了一声:“你刚嫌我话多是不是?” 什么要喝咖啡,就是为了打发他走。 楚岭喝了一口,口腔滋味醇厚,他说:“没嫌你话多,只是不想和你讨论这种情色的话题。” 唐开灼挑眉笑:“因为太轻浮?” 楚岭看来,眼中是叹息一般的情绪:“因为我一和你讨论,就满脑子是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气势,但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这些时却又有点别的意味,奶茶的甜味又冒出来,毛孔都在快乐的呼吸着。 唐开灼脸上有浓浓的笑意,他当下就站在楚岭面前,压着唇骄傲地说:“不要用这种情话哄我,我不吃这一套。” 楚岭在文件上签名字,笔尖游走纸上分毫不乱,末了抬眼:“我没有在说情话。”他又取另一份文件拿在手中:“都是真心话。” 艹! 唐开灼心里骂了一声,实在没忍住扑到对方身上,用力地去吻楚岭, 这谁能顶得住?! 楚岭揽过唐开灼,身体向后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亲亲,但还是很受用。 他心情很好的回应。 第043章 见家长 楚岭这一周过得很滋润。 去公司时除了偶尔有事, 唐开灼都会陪着,他在工作酿成的海洋中埋首前行,偶尔抬目,唐开灼就在一边, 或靠或躺。 楚岭也心猿意马过, 特别是见唐开灼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肩胛骨清晰的在衣服下显现, 伸手展臂时不经意间还会露出后腰的红痕, 他也有记起晚上某个时刻, 然后心神不可抑制的一荡。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告诉自己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处理好事情,这样才能晚上回去和对方一同坠入欢愉中, 这种奖励机制的模式下, 他甚至比之前更有动力。 唐开灼就不用说。 拍戏结束后本就是他休假放松, 天天和男朋友待在一起, 两人腻腻歪歪,不说如胶似漆吧也是蜜里调油, 精神和身体都轻松快乐。 周五回家,两人早早躺在床上, 一番友好交流后唐开灼餍足又愉快,他含着一支烟在唇里,楚岭看一眼问:“事后烟?” 语调和脸色和平常一样, 唐开灼难辨对方情绪。 于是他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点燃后吸了两口,见楚岭没说什么就觉得没事, 自己靠在床头过去,咀嚼回味着余韵。 舌根还有泛起的甜意, 他浑身懒洋洋微有一点困意,仿佛是被浸在温水中,一股平和而又安宁的情绪包围着他,这使他轻飘飘的,他又看了看楚岭,对方也是微阖眼睛,衣袍早就散开,浑身上下多了懒散气息。 有些性感,但让唐开灼更愉悦的是,这个样子的楚岭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独占欲被满足,他夹着香烟的手臂伸长展到床边缘,低下头又想亲亲楚岭时,对方偏头,唇擦着下巴蹭过去。 唐开灼:?! 他茫然一瞬,又迷惑又不满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亲?” 楚岭没说话,只是目光移动,唐开灼顺着他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燃了一半的烟,尽头已经有一截烟灰。 他随手摁灭丢在烟灰缸里,又笑嘻嘻地低下头:“现在好了吧。” 原以为这次能来一个唇贴着唇的深吻,结果低头碰在对方手背上,唐开灼睁眼看到楚岭用手挡住嘴唇隔开自己,差点炸毛:“你怎么回事,不想亲我吗?” 楚岭依旧挡着对方:“你口腔里烟味很重,现在亲你有亲烟灰缸的错觉。” 唐开灼看了看床头的烟灰缸,又看了看满脸坚定的楚岭,差点懵。 他放轻声音,故意压着嗓子撩人:“没有,你亲亲我。” 楚岭只吐出一个字:“有。” 唐开灼噎了一下,继续开展怀柔政策:“岭岭小岭达令~让我亲亲你。” 语调愉快地像在唱歌,楚岭听着差点扬唇,他又忍住,只是继续用冷淡的语调说:“以后你抽完烟一个小时内我们不要接吻。” 嘶—— 看起来是认真的。 唐开灼瞅了瞅对方,还是不信邪,又想扳住对方下巴强吻,刚一伸出爪子就被钳住,连腿都被镇压,几息间就被压制好圈住,连翻身都困难。 唐开灼腿被对方压住,腰被环住,连手臂都被摁住一块圈住,对方抱他很紧实,身躯密不透风,就是不让他亲,只有他努努嘴,楚岭就会避开。 从头到尾都冷酷,周身无懈可击。 唐开灼用手指戳了戳对方:“打个商量,我去洗手刷牙。” 楚岭放开手臂:“去吧。” 唐开灼于是飞快下床,过了几分钟后又躺好,一边说:“我刷牙了”一边往对方面前凑,结果又被楚岭阻止。 楚岭伸手捂住对方嘴唇,仿佛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五十一分钟后接吻。” 唐开灼无奈了。 这么长时间了,他知道但凡楚岭坚持认定就没人能改变主意,说好的五十一分钟,就不可能半个小时后接吻。 唐开灼摊平,目光看着天花板,低低地哼着歌,楚岭听了几秒没听清:“你在唱什么?” 唐开灼用沧桑的目光看向对方,开腔:“我哲应抗行,我哲应阳朗,我对卓内那哼淘,哲么八动反控。” 楚岭:这都什么和什么。 “我没听清楚。” 唐开灼叹气,又用深沉的语调唱:“我这样强悍,我这样硬朗,我对着你那轻佻,怎么不懂反抗。” 一边唱一边看楚岭,企图唤醒对方良知,爪子又蠢蠢欲动地攀上对方,试图搞些事情。 楚岭目光下移:“你要不要看看谁对谁轻佻。” 唐开灼遗憾地收回手:“还要多长时间?” 楚岭瞥到手机上倒计时:“还有四十六分钟。” 正说着,手机界面跳转,一红一绿两个符号出现,有人打电话过来,唐开灼做了个捂嘴的动作,楚岭手指一划,语调正经的像是开会:“母亲。” 那边声音很小,唐开灼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是个女声,楚岭凝神问:“爷爷奶奶都在?” 他又问:“家中其他人呢?”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听到楚岭道:“好,我明天到家。”手机屏幕有亮意,照得眉目处有抹冷淡,细看又好像是错觉。 挂断电话,唐开灼好奇:“什么事?” 楚岭说:“明天又是家宴。” “哦。” 楚岭目光笼住对方:“你和我一起回去。” “嗯——啊???”唐开灼大惊失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他这种惊呆了的样子很生动,楚岭欣赏着,慢声重复:“明天家宴你和我一同回去,我家里人想见见你。” 唐开灼宕机片刻,半响才找回声音:“这算见家长吗?” 很早之前他还考虑过对方家庭环境,甚至还脑补受到阻碍被棒打鸳鸯含泪分离(他要和对方藕断丝连转为地下然后偷偷见面和偷情一样,嘻嘻),结果现在都要见家长,属实是没想到。 楚岭指腹碰了碰对方眉毛:“是,不要紧张。”他安慰唐开灼:“人不多,除了父母外就只有祖父母,简单吃个饭就好。” 唐开灼捂着额头吸气:“你让我缓缓。” 楚岭耐心等着对方:“缓好了吗?” 唐开灼捂住胸膛诚恳开口:“还是没有,我的心脏还在乱跳,不然你摸摸。” 楚岭手掌覆在对方胸膛:“确实跳得很快。”他像是在审视,掌心偶尔动一动,然后开口:“缓好了就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回家。” 唐开灼幽幽地叹气。 叹气。 叹气。 叹了三声后,被楚岭一搂,室内陷入黑暗,对方的声音向上漂浮:“别害怕。”楚岭的嗓音顺着耳朵传进心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体温顺着皮肤传进身躯,像是汇聚成一条安静的河流,他飘在河流上轻晃,永远不用担心这条河会带来疾风骤雨。 唐开灼还是很忧愁地闭上眼睛,很忧愁地想明天,然后很忧愁的呼呼大睡。 黑暗里有深而长的呼吸声,伴着着安静的呼吸是同样清晰的一声清响,倒计时已经结束,楚岭摁灭手机,自己低头亲了亲唐开灼。 翌日。 楚家门口,唐开灼在车上做心理建设。 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内搭浅灰色羊绒衫,腿上是条黑裤,脚上是休闲款皮鞋,连围巾都没选条明亮色,一身装扮中规中矩。 楚岭半是好笑半是心疼,他又安慰地握了握对方掌心:“要不要再缓缓进去?” 唐开灼闭了闭眼,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悲壮又决然地打开车门:“不用了,走!” 楚岭牵着人下车。 一路上没见什么人,只有打理好的花木,走到门口才听到有人声传来,说说笑笑,嗓音倒是温柔,楚岭推门而进唐开灼跟着,室内是两对夫妻,一对中年一对老年,一位妇人正在剥橘子,细细地除去上面白色经络再递给身边老人,旁边有一中年男人陪一老者看电视,唐开灼知道,这是楚岭父母和祖父母。 刚一进门,四双眼睛看过来。 有好奇有打量,但都温和,唐开灼对上四道目光,脑子一抽抬手打招呼,顺嘴就秃噜:“大家好,我是唐开灼。” 不卑不亢,自信大方,显然是习惯了在闪光灯下,姿态气质无可挑剔。 话音落下,目光一下子集中,唐开灼神情一僵,反应过来差点咬自己舌头。 身边楚岭也扬起了手,跟着说:“大家好,我是楚岭。” 气氛有一瞬的静,接着是一声笑:“快进来,等你们很久了。” 楚母笑着说:“小岭,快给开灼介绍一下家里人。”唐开灼手上还拎着礼品,楚母接过,语气很温和:“下次来家里不用带这些,之前一直想见见你,我和他父亲都忙,如今才有时间。” 唐开灼笑着点了点头,谦虚地开口:“只是一些小礼品而已,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些,您别嫌弃。” 楚岭带唐开灼认人,走到老者前,唐开灼见这位精神硬朗,目光扫来时锐利,眼中全无半点老人的浑浊,心中一动,知道这位就是楚家老爷子,所有人都围着这位转。 果然,楚岭开口,姿态很恭敬:“爷爷,这是我跟您提到的唐开灼,是我男朋友,我们已经交往半年多。” 唐开灼也恭恭敬敬地叫人:“爷爷好。” 楚家老爷子脸上有淡淡笑意:“很精神的小伙子,不错。” 接着就是奶奶,常年养尊处优下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唐开灼叫完后楚奶奶笑着说:“这孩子,长得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唐开灼看起来很谦虚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冲楚岭偷偷眨眼睛。 接下来就是父母,楚母很温柔,自始至终温和热情,楚父看起来有点严肃,但是态度还好,简单问了几句,几人找些话题聊天,大都围绕唐开灼谈起,气氛也算和谐。 吃过饭,楚爷爷照例散步消食,楚岭和唐开灼跟着,院中种的花卉被移到暖房内,天竺葵和海棠开的明艳,在凛冽的冬天一抹亮色很是喜人。 楚爷爷用手碰了碰花瓣,转头对两人道:“这花娇嫩,每年冬天都要在暖房里过,哪怕在这么暖和的地,都活不长。” 唐开灼用指腹轻轻用指腹碰了碰:“得好好养,有的东西就这样,以前种菜,有的菜一到冷天就得铺地膜盖稻草保暖,不然都得冻死。” 楚爷爷有了一丝兴趣:“你种过菜?” 唐开灼心说何止是菜,他还种过小麦玉米核桃桃子苹果油菜花芝麻大豆呢。 他压下骄傲挺肩膀的冲动,谦逊开口:“种过。” “种的什么?” 唐开灼拣了几个:“夏天是豆角茄子黄瓜一类,冬天白菜青菜大葱,还有萝卜。” 楚爷爷背着手:“好种吗?” 唐开灼坦诚说:“不好种,得除草施肥,一不小心还被羊啊牛啊吃,被虫子咬,完了还得施肥,地也要养,得种大豆活地,还得烧麦秆养。”他说到这,又谨慎补充:“现在不能烧麦秆,不然得进去。” 楚岭听着他开口,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楚爷爷一向严肃,却听唐开灼说话面上有笑意,他低叹:“种地确实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由农转工搞发展才有了今天,现在的人浪费太严重,对食物没有敬畏之心,要是之前能有——算了,事物得辩证看。” 他说到这停下来,止住话,又把视线放在唐开灼身上,看见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笑了一下:“好孩子,不忘本,别搞小布尔乔亚那一套。” 唐开灼乖乖地点头,又想到自己经常说楚岭是资本家,还有些小尴尬,他看了一眼楚岭,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相触,都看到彼此眼中笑意。 散完步,唐开灼往楚岭房间一躺,有点激动,还有点骄傲。 他支着头,勾唇笑着说:“我觉得你爷爷挺喜欢我。” 楚岭摸了摸他耳朵:“都喜欢你。” 谁能拒绝龙傲天呢? 反正他不行。 真是非常非常招人喜欢的龙傲天。 第044章 结尾 见家长这事平稳度过, 两人在老宅休息一下午后驱车回庄园,临走前祖父母和楚父楚母给了大红包,唐开灼推辞后也收下,并且收到了‘以后常来玩’的信号。 唐开灼笑眯眯地点头, 再挥手说再见, 等到了庄园后才真正放松, 他往沙发上一瘫, 目光懒洋洋地看窗外, 霞光满天, 金色染着远处的云朵。 楚岭见他又躺着,一指二楼:“去房间里休息。” 冬日不比夏日,落地窗保温性差, 刚开地暖, 热气还未淤积, 躺在沙发上冷。 唐开灼不感兴趣, 自从和楚岭确定关系后两人就没再踏入这,现在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房间在二楼,闭着眼睛都能描出里面的布局陈设, 没什么新鲜感。 唐开灼欲摇头又顿住,看向楚岭,眼睛一亮:“我要在你房间睡。”之前虽然住在这, 但他还没见过楚岭的房间。 楚岭道:“想睡哪里都可以。” 于是唐开灼起身, 推开对方的门。 布局陈设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床一柜, 外加茶几和椅子,柜门是推拉式透明玻璃, 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摆了零星的物件,小到磁带雕塑游戏机,大到某些奖杯勋章和证书,处处有成长的轨迹,唐开灼甚至还看到了一樽神五的火箭模型。 等比例缩小,规规整整地杵在橱窗里,二十多年的时光使它表面微微有些发黄,但仍旧完整干净。 唐开灼想到自己连尸体都不在的玩具,不由得感慨对方细致程度,他手臂贴着玻璃打开橱窗,捧出来碰了碰模型,把玩一会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唐开灼重新阖上玻璃门,扭头对楚岭说:“你好像从小就喜欢天文?” 柜子里有一半是关于天体的,无论是玩具绘本还是模型,很多都和星辰有关,甚至他还看到一本标注拼音的天文手册,书里冥王星还在九大行星中。 楚岭不太在意:“有些兴趣。” 唐开灼躺在床上,又抓住楚岭的衣服下摆,把人往自己跟前拉,楚岭跟着他也躺下后心满意足:“你去圣安德鲁斯是不是为了圆梦啊?” 楚岭想了想,轻描淡写:“也称不上,只是恰巧有机会。” 唐开灼伸手捧住楚岭的脸,用爪子捏了捏,语调甜腻:“亲爱的,你不用掩饰,我知道你白月光是天文。” 楚岭伸手拨去爪子,递到唇边在指尖落下一吻:“我白月光是你。” 唐开灼就哈哈哈哈地笑,笑了半响凑过去蹭楚岭,伸手拍了拍肩膀,忽然开口:“感觉你过得也不太轻松。” 反正跟着楚岭见一次家长,面对父母和祖父母的时候,楚岭都非常有礼貌,第一碗汤是谁的话怎么接,言语之下揣摩斟酌,他和他家人相处没这样过,爷爷那会啥话都说,到了父亲那里,更是直接怼过去,反正唐父把他当菩萨供。 楚岭有一瞬的沉凝,末了思考后回答:“还行,我不会考虑自己不该有的东西。” 唐开灼说自己现实,其实真正现实的是楚岭,他从小就明白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向来不会存在幻想。 他的人生是一眼看到头的直线,无论是他还是家庭都不允许错轨,他只需要按部就班走下去。 唐开灼默然半响,又问:“那你去上学的时候什么感觉?悲怆?感慨?还是遗憾?” 楚岭失笑,他还真想了一下:“我每次降落在爱丁堡机场,机场大巴转火车站,坐火车到又转公交,至于感觉”他沉吟:“没什么感觉,唯一希望火车别晚点别罢工。” 唐开灼不死心:“就没有再细腻一点的情感了?” 楚岭说:“真没有。”他看向对方,语气平淡:“我的情感本来就不太细腻。” 他更适合处理数字,难以捕捉一些细微的内心变化,除非很明显。 “好吧。”唐开灼点了点头,他忽然开口:“等我们死后,骨灰葬在月球吧。” 楚岭:? 他没有跟上对方脑回路。 唐开灼越想越觉得可行:“国外不是有搞这个的嘛,等我们去世已经几十年后,技术早就成熟,到时候坐火箭上太空,把骨灰往月球一洒,你那时候是的的确确安居星辰。” 楚岭顿了片刻,然后揉了揉眉心:“我很感动。” 唐开灼期待地看向对方。 楚岭顶着那目光开口:“但我不想当太空垃圾。” 唐开灼: 他瞅了瞅楚岭:“你真的破坏气氛。” “我的错。” 唐开灼也学会了,立马接口:“不要这样说自己。” 楚岭一下子笑了。 他摸了摸对方脸颊,嗓音很轻:“组成身体的原子来自恒星,从最微小的角度来看,你的躯体来自恒星的尘埃,刻印着一百多亿宇宙的历史。”他低头,脸上有笑意:“我不需要葬在月球。” 唐开灼一顿。 他能感觉到楚岭在以一种很浪漫的方式说情话,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在夸他,但是以他的知识储备量,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夸赞话语。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唐开灼嘴唇动了动,心绪被饱胀的情绪溢满,脑子也在飞速转动想情话,半响后憋出一句:“你快来睡我吧。” 楚岭一怔,那种低笑的神情被一丝惊讶侵占,对方根本没有想这些。 楚岭在星辰大海宇宙归墟,自己在风月色/情摸摸贴贴。 怎么聊着聊着就开始奔下三路 饶是以唐开灼的厚脸皮,此时都目光飘忽,他干咳一声,脸上就热了起来。 唐开灼脸红了。 真是少见。 从脸颊到耳垂都在泛红,一层淡淡的热气笼着,楚岭手贴住他的脸,突然开口:“牡丹虾。” 唐开灼心说,又是什么称呼?怎么还不如猴子! 楚岭掌心缓缓摩挲,触感细腻生温,他捧住对方的脸凝视几息,眸光倒映着唐开灼泛红的脸颊,指腹在脸上点了点:“牡丹虾已经成熟。” 唐开灼表情微妙。 真是好奇怪的称呼啊。 但是楚岭看起来喜欢。 对方嘴里的动物塑怎么都这样奇怪。 楚岭靠过来,气息铺满,轻轻的吻落在面颊,手指测试着温度,最后满意开口:“可以开吃了。” 虾壳被剥个精光,虾肉Q弹可口,味道清甜,虾子还会自己放松摊平翻身卧倒下蹲,真是让人吃的满足。 天色暗沉下去,静谧的空中,突然有发亮的小球体出现飘在半空,楚岭下意识把被子拉到唐开灼下巴,盖住一切痕迹。 唐开灼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楚岭说:“小心着凉。” 系统多日不见,似乎光芒越发强盛,它飞到空中像个大灯泡,摇摇晃晃:【宿主,我是来告别的,我要走了。】 楚岭一顿,接着开口:【一路走好。】 系统飞到楚岭前方:【许个愿望吧,我会保佑你们的。】 楚岭没想到什么愿望。 他习惯性自己处理问题,像白头到老一类的愿望更相信自己的行动,至于生意场上的事更没有,他不愿意把系统牵扯进来。 楚岭心中迟疑,目光下落时对上唐开灼那双眼睛,心中突然一动。 【什么愿望都可以?】 【可以吧】系统也不确定。 楚岭默然,就不该对系统抱有幻想。 他道:【希望唐开灼理想长存】 他希望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依旧生动,依旧执着追求,依旧完成他的理想,他愿意为他保驾护航,然后一路陪伴目睹他收获荣誉。 系统:【收到。】 楚岭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大意了。 感觉回到公司,隆盛员工在回复消息。 他心中好笑,见系统身上光芒越来越盛,仿佛有浩瀚大风鼓动,系统身边的空间形成一个漩涡,一切在飞速旋转,裹挟着耀眼的大球,明亮的要撕破天际。 他看着,开口叮嘱:【你做下一个任务时,目标最好选择性格温和的宿主,可以从行动言语一类进行观察,不要贸然行事。】 【和对方多进行沟通,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被别人牵着走。】 系统很感动:【谢谢宿主,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楚岭利落开口:【这就不必。】 系统:【嘤~】它忽然以迅雷之势飞向唐开灼,落在对方头发上一停,接着赶在楚岭挥手前扇翅膀快速飞走,瞬息之间完成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敢看楚岭表情。 唐开灼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要在我头发上挥手,有苍蝇?” 楚岭敛了敛目光:“是。” 唐开灼迷惑:“现在是十二月,快零下了哪有苍蝇。” 楚岭:“” 唐开灼摸了摸下巴:“有时候感觉你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楚岭心提起来,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系统的事。 目光相对,几瞬之后,唐开灼迟疑开口,语气委婉:“会不会是你家祖坟出了点问题。” 撞邪了? 楚岭: 他叹息:“不要胡思乱想。” 唐开灼就不想了,他盖着被子睡觉:“我有些想猴子。” “明天我们一起去树林里找。” 唐开灼被子下的腿搭在楚岭腿上:“我要把猴子拴起来。” 楚岭头有些大:“小心被抓。” “也是,又不是狗,拴起来多少有点屈辱。” 楚岭:“你有些冒犯狗了。” 唐开灼: 他突然看向窗外:“下雪了。” 空中有白色的雪花飘落,零零散散,轻薄而又飘逸,雪花从万米高空落下,天空都是银质的白,窗外景色被风反复涤荡,干干净净,色调舒适世界辽阔。 “等雪厚了,我们一起堆雪人。” 楚岭说:“太幼稚。” “好像确实有点。” 一夜飘雪,满园银装素裹,枝头压了层银霜似的白。 院中,有一只用雪堆出来的猴子,惟妙惟肖,晶莹的雪花意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第045章 妖物? 三月, 春意阑珊。 修建雅致的宅子屋檐上停了几只鸟,黑白相间,长着尖尖的喙,时不时低头埋首于翅膀之下修整羽毛, 挺拔翠竹之后隐隐有流水声, 淙淙清响, 又兼竹叶掩盖, 泠泠水声便像是从苍翠绿意中流淌出来, 有种说不出的雅意。 只是这份清幽下一瞬便被打破。 “谢渊玉, 谢渊玉——”一男子忽然出现,脚踏黑靴身着华服,原本相貌也算清秀, 只是脸色发黄脚步虚浮, 一副被酒色掏空精气的模样, 此时脸上神情焦急, 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 门被打开, 里面一道清朗声音传来:“武兄,何事如此着急?” 来人负手而立, 身姿颀长,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笑意,光影流转间几分天光涌于眼眸中, 萧萧肃肃, 爽朗清举。 谢武喘了一口气。 他额上已是一层虚汗,伸手用袖子抹去, 咽了口唾沫后开口:“几月前我出了一档子事,原本要坐牢, 那知府收了我银子将我释放,如今不知怎的,这事又被捅出来。”谢武脸色难看:“如今御史巡查,知府已经下狱,我听人说正四下找我。” 谢渊玉捻了捻指腹,突然开口:“几月前是何事?” 谢武顿了一下:“一人被我的马所惊扰,受了伤。”他迟疑过后,又是拧眉:“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渊玉问:“武兄,当街闹市不得纵马,你又是如何伤人?” 谢武一滞,含糊开口:“那老家伙往我马蹄下钻,缰绳拉扯不及,踏了他一脚。”他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一抹厌恶的神色:“害得我换了一副马蹬。” 话音落下,又觉得自己言语有不妥之处,忙看向谢渊玉,对方神情依旧,只是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幽光,细看又是错觉。 谢武咬了咬牙,到底是骂了一句:“这些贱民的命还敢与我相提并论,往前推二十年,皇子都比不得我尊贵。” 话语虽嚣张,倒也算不得虚。 本朝建国也不过十七载,新皇是草莽出生的英雄,之前国祚寡薄,十年内竟连换三朝,可望州谢氏为钟鸣鼎盛之家,屹立在此已近百年,当真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氏族。’ 往前推二十年,皇子公主们要不没出生,要不是四处奔波躲藏,如何比得过这等世家贵子。 谢渊玉脸上笑意顿消,直直看向对方:“武兄,慎言。” 他目光分明还是温和的,视线扫来,谢武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停了几息,张口道:“是我失言了,谢渊玉,如今依你看该如何?” 谢渊玉敛好神色,依旧是一派谦和有礼之姿:“武兄,你也多日未归家,如今还是趁早回家探望父母。”他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扬唇说:“至于此事,我自有办法。” 谢武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谢渊玉肩膀:“就知道你有办法,改日等这事过去,我请你喝酒。”他压低声音,带着男人之间的暧-昧:“仙居楼新来了几位姑娘,个顶个水灵,那滋味美死了。” 谢渊玉拂去对方手臂,眼眸淤了一片暗色,唇却是微勾着:“武兄慢走,我还有些事,今日就不送了。” 谢武一挥手:“不妨碍。” 他抬步出院,一只乌鸦却突然从空中掠过,他转头去看,天光暗淡,谢渊玉却仍旧站在院前,对方看着他,突然开口:“武兄,再见。” 人影消失,谢渊玉收回视线,一张丝帕出现自手中,他抬手在肩上一擦,垂眼,半响后离开原地。 丝帕轻飘飘落地,跌入尘土中,留下一抹惨烈的灰。 三日后—— 谢宅大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男子摇了一把折扇,旁边站着三十来岁的御史,头戴官帽,脚踏黑靴,身边站着两个神色凄苦的一男一女,面容有几分相似,自他们身后衙内依次排开,此等浩大架势引得过往百姓停下脚步,想看看这高门大户发生了何事。 王星目光瞥过旁边聚集在一起的百姓,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打开折扇扬声开口:“诸位有所不知,几月前谢氏子弟谢武当街纵马置人死亡,按照我大楚律法当杖刑二百,但谢家仰仗家威,又以白银贿赂知府,这谢武连一天牢也不曾坐。” 一男一女均是布衣,年龄相仿,闻言麻木的脸上又有波澜,女子更是掩面啼哭:“家父是街上卖馒头的货郎,走街串巷抚养我和哥哥长大,那日出门前还好好的,中午却被谢武的马踏倒,当场吐出血来,那谢武既不下马也不寻大夫,父年老体弱,等我们兄妹闻讯奔来,家父已气绝身亡,连声话语都不曾留下。” 女子继续道:“我与哥哥四处告状,可恨那知府收了谢家银两,非但不惩治谢武,还说错在家父,又把哥哥打了二十杖。”她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泪痕顺着面颊滑下,晕出一团团湿痕,男子比女子大了几岁,只闭目低头,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王星见状,满意开口:“大人,事情就是如此,谢武继续逍遥,前几日有人见他出入谢宅,定是谢家顾忌宗族之情,将人窝藏在这谢宅之中。” “你信口雌黄!” 人群中一道声音飞出,只见一华服公子站出来,看年岁也就十五六大,此时指着王星道:“我日日归家出门,从未见过什么谢武,就算他有罪,你也应该在他家里去寻,堵在谢家门口算什么事。” 王星一合扇子,意味深长地开口:“原来是谢哲睿二公子呀。” 谢家除去宗族,本宅却人丁浅薄,只有谢渊玉谢哲睿两位公子,二人还并非一母所出。 王星笑容有几分轻蔑:“谁知道你谢家有没有窝藏罪犯,我自然要带着大家堵住门口,免得谢武从后门逃走。” 谢哲睿怒道:“说话需要真凭实据,你毫无证据,怎么能在此胡言乱语。” 王星勾唇,扇端往前一探,只指谢家大门:“你要是没有窝藏,怎么不敢让我们进去搜一搜?莫不是心虚不成。”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谢哲睿气得一闷,欲伸手骂,却听见一道声音:“阿景,不得无礼。”二公子幼名阿景,是其母佳宁公主与谢父一同取的。 众人寻声去看,只见谢家大门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眉目清朗气质温润,腰间只配一玉,却有一副公子嫌锦绣,白纻作春衣的贵气。 谢哲睿方才表情一收,当下闷声道:“哥。” 谢渊玉目光掠过四周又不露声色收回,只道:“御史大人,王兄,此事我已知晓,谢武酿成大错,我谢家自不会包庇此等品性恶劣之人,若是为了断案要搜我谢家,自无推脱之理。” 他抬手,面对着那大开的门户:“请——” 他态度温和,说话亦让人有如浴春风之感,御史目光缓缓沉凝,周遭亦有百姓窃窃私语之声,半响后轻轻颔首,神情肃穆:“谢公子,事关人命,本官不得不慎重,还请谢公子见谅。” 谢渊玉自是笑,情深意切:“御史大人心系百姓,犹如明镜高悬,是我等之福。”伸手再邀:“请——” 身后衙内已动,腰上刀柄在阳光下有寒芒闪过,犹如一支支利箭刺开谢宅大门,领头的鞋踩在门前石板上,身后脚印沓沓似急雨,王星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眼看那脚步即将踏过门槛,突然有声响起:“报——” 御史猛地回头:“何事惊慌?” 来人打扮与衙内相同,低首语气极快:“小的在城间巡查,城东荒庙背后见人影晃动,前去查探发现一男子上吊,怀中有书信一封,正是谢武所书。”他双手呈递,毕恭毕敬:“大人请看。” 比御史更快的是王星,他伸手抓去书信,一目十行地扫过:“纵马伤人实是难安惊惧以发覆面九泉下万死赎罪” 这竟然是一封绝笔信! 御史眉头皱了皱,伸手拿走那封书信,扫过之后看向衙内:“可确定是谢武?” 衙内道:“已经找人验了多次,确实是谢武。” “不可能!”王星猛地开口:“他用八百两白银贿赂知府,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怎会做出自缢之事,绝对有问题!” 谢渊玉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笑意未改:“王兄居然知道白银数量。” 王星自知失言,脸上神情一滞:“恰巧听过坊间留言罢了。”他不欲多说,谢渊玉也不问,御史收起那封信:“谢公子,今日多有得罪,本官还就不叨扰谢公子。”他转身招手:“走。” 衙内又依次离开,一行人影彻底消失在路尽头,谢渊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男一女身上,温声道:“令尊之事实是抱歉,这些东西收着。”身后有人端处一红木方盒,男子伸手掀开,众人只见他目光有了变化,仿佛是碎石投入死水中,终于有了生色。 谢渊玉继续道:“好好照顾令堂,日后若有事,可在谢宅来寻我,通报一声便可。” 门口围观人早在方才御史时已离开小半,如今又见谢家大公子说了些什么,各个伸长脑袋,方才男子女子抱着木盒,由谢宅家丁护送着离开,一溜烟就没了影。 谢家两位公子重新踏入大门,众人自讨没趣,也就离开。 谢哲睿踏进院子:“哥,王星真过分,要不是恰好发现尸首,他真能搅合到带人搜我们家。” 衙内带人进去,浩浩荡荡急风烈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抄家,谢家的面子往哪搁。 盆中盛了水,谢渊玉在净手。 他手掌完全平铺在盆中,清水到腕骨,泡了一会后又用胰子细细搓揉掌心,指缝都不放过,洗了两遍之后接过丫鬟呈上的巾帕。 谢哲睿依旧在叭叭开口:“哥,我真没想到谢武会自缢。” 谢渊玉眸子暗沉,他缓缓揩去掌心湿意,嗓音却依旧温和:“也许是最后一些良心发作。” 盆中水面起了一层波澜,谢渊玉看着,又道:“阿景叫管家去一趟谢武家,再从我库中支五百两银子送过去,让二老安心颐养天年。” 谢哲睿点了点头,已经去找管家,谢渊玉却觉得身形一震,似是一滴水直直穿透额头砸入躯壳,他当下一顿,再稳住时听到了【滴——】的一声。 【新位面绑定成功】 【任务:观察三皇子楼津】 谢渊玉一震,眼眸中出现浮现惊疑,他下意识地看向丫鬟,对方神情文雅,见他看来,还有些不解。 对方听不到方才声音。 “无事,你出去吧。”谢渊玉开口,待房中无一人,敛眸问:“敢问尊上是哪路神仙?”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球,比烛火还要亮上许多,【不是神仙,是系统哦~】 系统还记得上个宿主楚岭说过的话。 找个性格温和的宿主。 它已经在空中看了半天,自始至终谢渊玉进退有度姿态有礼,还能怜贫惜弱,哪怕是已经自杀的谢武双亲都能惦记着送银子,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系统很开心:【我是龙傲天观察系统,请宿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观察三皇子楼津哦~】 有妖物在他脑子里说话。 谢渊玉一下子攥紧巾帕,他下意识运气,一瞬后又强逼着自己放松。 是什么妖物? 目的何在? 还有 谢渊玉沉凝,手指轻轻搓捻,温声开口【什么是龙傲天?】 第046章 察觉 系统给谢渊玉解释:【每个世界都有一些人拥有天赋, 他们会发挥能力完成目标,而宿主需要做的便是观察他们。】 大楚皇帝戎马半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子未立, 有能力争东宫之位的也不过是二皇子、三皇子与五皇子, 其中, 又以三皇子楼津母家最为低微, 舞女出身, 早年香消玉殒, 朝中无人。 分明看起来实力最微,这系统却说三皇子是龙傲天。 二皇子侧妃出自王家,如今风头大盛, 谢家日渐势微已是定数, 若这时候能攀上下一任天子 想到这里, 饶是已谢渊玉的心性都血液微微一沸, 只觉得心脏鼓噪,呼吸都重了几分。 短短几息, 谢渊玉心中已转过几个念头,而系统怕谢渊玉不明白, 还给举例子【我上一任宿主是个生意人,龙傲天是个很有演绎天赋的演员,上一任宿主就经常和龙傲天待在一起, 观察记录他。】 原来不是第一次寄生。 谢渊玉坐在榻上, 似是不经意间询问:【上一任宿主如今在何处,我能否见他一面?】他低笑, 语气间出现几分谦和:【渊玉才疏学浅,若能与系统上任宿主清谈, 更能明白几分。】 系统:【不可以呦~上个宿主不在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 谢渊玉脸上神情微讶:【芥子三千,今才知所言非虚,系统能隐身现形,亦能穿梭世界传音传言,真若无量天尊。】 系统身躯闪着的光都变成了红色,它翅膀乱扇,又开心又羞涩地转圈圈【过奖了过奖了,你可要好好观察龙傲天呦~】 系统是第一次被夸,之前楚岭根本没夸过它,只是冷酷无情地让它走开,如今碰上谢渊玉,对方笑意温和说话又好听,简直被哄得心花怒放。 谢渊玉目光从窗前向远处眺望,目中神色比天边云还淡上几分,声音却带上笑意:【渊玉不过凡夫俗子,能行此事为大幸,自当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啊! 系统当下绕着谢渊玉飞了两圈。 房中一侧堆着书,一层一层的书卷搁置在紫檀桌上,另一侧却悬着一柄古剑,苍朴大气,寒光闪闪。 谢渊玉执起书卷,端坐在书桌一侧,系统习惯性地飞到宿主正面,它找了一圈不见落脚处,干脆停在剑柄上。 谢渊玉手指微微一动,此剑名唤梵青,上任主人用他征战沙场,饮血无数,传闻可辟邪镇宅,如今系统停在上面却没有丝毫反应。 【剑身锋利,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 系统更加感动:【不会的,这种东西伤不了我~】它在桌上蹦跶,又飞向高高的梁木,纵身一跃,直通通落下来:【看,没有事。】 谢渊玉笑说:【神通广大。】 刀枪不入,水火不惧。 若要除去,只能寻修道之人。 系统又高兴起来,这种愉快地心情持续两日,在第二日下午,它飞出来:【滴——检测龙傲天就在附近。】 谢渊玉若有所思,是时候见见这位三皇子了。 * 城外,孤月崖。 风烈烈呼啸,天边残阳如血,空中一只在苍鹰在盘旋,巨大的双翼裹挟劲风倾斜,双瞳锐利高傲。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人,死活不知,五人脊背相抵,俱是黑衣长刀,目光谨慎戒备,楼津衣袍眉间沾染血痕,长剑已经翻刃,分明已是强弩之末,脸上却因嗜血带上红潮,阴冷的视线紧紧盯着对面,仿佛是一条狠戾的毒蛇,下一瞬就能窜起伤人。 黑衣人不敢托大,握着刀柄的手掌紧绷,血管像是蚯蚓一般爬上手背,骨骼在砰砰作响,风如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呼啸至红墨一般的半空,空气中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声音粗粝:“上。” 一字出,刀刃寒芒乍现。 楼津冷笑一声,手腕翻转,长剑卷着劲风横置,雪白犀利的刀刃死死劈上剑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楼津后退三步,也不顾已到周身的刀刃,抽剑便刺向离他最近的黑衣人。 尽数没入,抽出时鲜血喷在半空,黑衣人双目睁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同时刀刃也刺入肩膀,鲜血流出,徐徐没入衣裳。 系统被吓得大叫:【啊,龙傲天会不会死啊?】它慌不择路地飞到空中,无奈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又飞回来:【宿主,你能不能救救他啊。】 谢渊玉躲在孤月崖南侧,一尊大石挡住身影,借着空隙恰好能将场景收入眼中,他气息平稳均匀,心跳脉搏都不曾乱,嘴里却道:【渊玉不会武功。】 系统焦急地乱飞:【啊啊啊,那怎么办,我又救不了他。】 它晕头转向,几次都撞上石头,显然已是六神无主,谢渊玉收入眼中,若有所思。 争斗还在继续,黑衣步步紧逼,楼津节节败退,崖上碎石被风裹挟在滚动,急速而又无可奈何地落入崖中,苍鹰依旧盘旋,叫声凄厉,他衣襟染血眉宇森寒,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已是退无可退的穷途末路。 眼见黑衣人再次逼近,他朝南方一望,忽然纵身一跃,竟然是直直跳入悬崖。 系统大叫:【啊啊啊啊啊,跳下去了。】 谢渊玉几不可查皱了皱眉。 众人一惊,几名黑衣迅速查看,行至崖边,枯黄乱石中骤然伸出一只手,黑衣人脸色一变,伸刀欲刺,却见对方露出一抹狞笑,死死抓住小腿将人一并拽下。 是个狠辣的性子,死要拉个垫背的。 悬崖雾气缭绕,人在高处眺望,只能见几米处山石,黑衣人下令:“下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人欲行,破风声响起,一道箭矢似凭空出现般穿透喉咙,余下两人一惊,入眼望去茫茫一片,连那只鹰都不在。 是个隐匿气息的高手。 系统见谢渊玉不知从何处拿了弩,弯弓射箭见血封喉,愣住了:【宿主,你会武功?】 谢渊玉手指搭在弦上:【略懂君子六艺。】 系统:【原来如此。】它催促:【快,赶走他俩,不然龙傲天就要死了。】现在还能检测到对方生命值,过一会就说不准了。 弓弦被拉紧,绷得快要折断,箭矢破空而出,黑衣人举刀抵挡,相触时发出叮的一声。 系统遗憾:【被挡住了。】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收刀,商量好一般转身离去,刹那间不见人影。 【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会。】谢渊玉回想着那蚯蚓一般的血管:【被喂了药,不出三刻就会暴毙而亡。】 他收好弓弩,沿着崖边小路下行,窄窄一条羊肠小道,不过两脚宽。行走间沙石簌簌而下,稍有不慎,便会跌入身侧百丈悬崖。 系统看的胆战心惊,只害怕谢渊玉掉下去,却见对方似乎熟悉这里一草一木,每一个拐角凸起都牢记于心:【宿主,你来过这里吗?】 天色已暗,空中似蒙了一层玄色轻纱,系统正听对方回答,却见谢渊玉伸手一指:【龙傲天在那。】 只见悬崖岩壁上突兀伸出一处平台,由木块拼凑而成,竟有三四米宽,离崖顶也不过五六米,被大雾遮住看不真切。 谢渊玉沿着小路下到平台,他借着微光缓缓打量对方,长眉入鬓眼尾上挑,唇薄而红,很摄人的长相,苍白脸色再配上血痕,看上去竟有种锐利邪肆之感。 原来这就是三皇子楼津,系统口中的龙傲天。 平台上还有血迹,自边缘处晕开成暗色,大抵是黑衣人落下的,谢渊玉懒得去看,缓缓走进楼津,苍鹰合拢双翅停在一边,弯而尖的喙正对着,谢渊玉收回视线,刚一碰到肩膀,一抹寒光闪过,匕首抵上脖颈,冷声道“何人?” 这一切不过瞬息间发生,离得太近,谢渊玉躲闪不开,骤然间对上一双眼,眼珠较常人更黑一些,狂傲冰冷。 脖颈匕首锋利,有尖锐痛意,心火又是一瞬沸腾,谢渊玉压下夺匕首的心思,缓缓抬手,嗓音听起来格外温和:“我叫谢渊玉。” 他目光掠过对方肩头:“你受伤了,需要快些处理伤口。” 夜色已沉,只能凭借星宿与月色打量,他看起来是溪水垂钓闲数落花的雅客,月色下配上一副好皮囊,顷刻间就可夺人好感。 楼津唇边却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匕首被他在手中轻转,顶端没入皮肤,若是愿意,瞬间便能没入喉咙。 谢渊玉垂眸瞥了一眼,铜色匕首上花纹近在咫尺,颈上有细密尖锐的痛意,他手指微动,又压着移开视线,只是面上有惊诧之色:“这是何意?” 楼津脸色苍白着,衣袍被染成暗红,血腥味顺着风飘来,他神情阴鸷,微微偏头,字字如刀:“刚才看了多久,嗯?” 最后一字,被他从唇中挑出,嗓音低沉华丽。 竟然察觉到了。 谢渊玉眸中兴味一闪而过。 第047章 时间 夜风从浩荡山林惊掠而过, 穿过千沟万壑的山石,越过黄土皑皑山坡,最终猛烈咆哮过这一方建起的平台,卷着长哨以不可挡之势继续崩突, 空气中有甜腻的血腥味传来, 执着匕首的手腕早就发白, 他身染鲜血狼狈之姿, 唯独身上红衣猎猎翻飞着, 似一只高傲的鸟。 脖上匕首又向前一寸, 刺破皮肤,一滴暗红的血顺着刀尖蜿蜒,缓缓游走在刀刃之上。 是真的起了杀心。 谢渊玉目光扫过, 两人间距只隔一臂, 匕首离颈部动脉三寸, 而这匕首的主人性子狠绝, 他毫不怀疑自己若动手,对方一定会拼着同归于尽。 有些难办。 谢渊玉微抬下巴, 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他默然一瞬:“黑衣人武功高强, 贸然现身,恐招来杀身之祸。” 楼津目光幽暗:“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他已到冲风之末,脸色苍白若鬼魅, 唇却是怪异的红色, 身上衣袍颜色暗红,分不清是夜晚光线明暗变化还是鲜血氤氲而成。 谢渊玉喉结略微一滚:“自然是怕。” 楼津下巴微抬, 目光狠戾:“离开!” 谢渊玉看了看对方染血的衣袍,怔住一瞬, 好似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决然,足下却没有停留,径直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背对的一瞬,谢渊玉方才惊讶的神情似春雪消融一般消失,眸子似点点沉渊。 身后视线刀锋一样落在后背,脚下的路他走了千万次,从这里到下个拐角处只需十三步,拐过一方巨石,接下来目光便再难触及。 只要他拐过去,就再没有一个合理的缘由出现。 指腹下意识搓捻,足下频率却不得停止,绣着文竹图案的靴子踏过小路,鞋底沾上灰扑扑的尘土。 九步—— 六步—— 三步—— 巨石近在咫尺,凸起的石壁经年风化,些微处已经被侵蚀消磨,余下痕迹似一张饱经风霜的人脸,默然不语看着平台上这场戏,天边垂月,浮云未遮。 最后一步已到脚下,谢渊玉眼中漠然,抬步欲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猛然回头,只见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人已经倒地晕了过去,墨发垂地,半死不活。 谢渊玉: 他挂在脸上犹如面具般的笑容消失,转身折返,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忽然开口【系统,龙傲天死了会如何?】 系统今天被吓了几回,猫在空间不敢出来,也没听出谢渊玉语调有不对劲的地方:【会重新挑选合适的龙傲天。】 【观察者还是我?龙傲天还会是皇子吗?】 【是宿主呢,随机挑选,很大可能不是皇子。】 谢渊玉闭了闭眼睛,达官显贵,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从大楚到邻国,乌泱泱三万万,还不如是眼前人。 他弯腰,见匕首还被对方死死攥在手中,用了些力道才取下,鼻息虽微弱却仍在,不露神色地封上几处大穴,抬起楼津手臂圈住,将人放在背上,背了上去。 夜色沉朦,宿雾暗涌,头顶月光淡淡清辉漫散过来,罩着两人前行身影,月光沿着身体边缘勾勒出线条,影子投在山壁上,一个微弯,一个负在背上,竟然有几分莫名和谐意味。 谢渊玉一条小道攀至崖上,小道本就崎岖,外加一成年男子重量,将人卸下放在马车上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月白色衣袍也染上血痕,谢渊玉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张邪肆俊美的面庞,又看一眼沉渊一般的悬崖。 楼津。 可别让他白白背回来。 * 谢宅。 室内点了不少蜡烛,帷帐被人惊动,月影纱垂下时如翩迁蝴蝶,有医者匆匆施针诊脉,银针寒芒乍起,最长的竟有成年人两个手掌,针尖没入胸腔,房中几人皆是凝神屏息,唯恐声响惊动这位。 半响之后,医者伸手摸去头上汗,长舒了一口气:“谢公子,人没事了。” 谢渊玉轻轻颔首:“今日之事多亏了刘大夫,果真是神医。”他身后自有人端的托盘呈着一锦囊,坠着彩色丝线,鼓鼓囊囊。 虽不知是里面是何物,但见这锦囊便知不是凡品,果真是世家大族出手阔绰,再看这屋中装扮,大多竟然连名字也叫不出,桌上铜镜透亮清晰,映得人纤毫毕现。 谢渊玉道:“刘大夫不若在宅中歇息几日,日后若再有施针一事,免得来回奔波。” 刘大夫沉吟,却见身后一管家打扮的人笑着恭敬开口:“刘神医,您是家里贵客,以后自是谢宅座上宾,小的们刚清扫出来一间房屋,又调度几位仆役丫鬟,刘大夫可将夫人孩子接过来一块同住,若有吩咐,找我便是。” 话已经说到这,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何况这宅子确实宽敞,刘大夫拱手:“承谢公子抬爱,刘某感激不尽。” 管家领命:“刘大夫,夜已深,请随我去歇息。” 房中再次一空,重新归于寂寂,谢渊玉坐在椅上,手上把玩着一只白瓷葫芦茶宠,目光似窗外无尽黑夜,网着帷幕后的人。 他回想着刘大夫说的话:筋脉已伤失血过重外加暗疾复发,若是旁人早就死了三回,此人却凭着一口气强撑,近乎奇迹。 谢渊玉想到平台之上的匕首,的确是顽强生猛,像是一株有毒的植物,只要给出一丁点喘息时间,就会重新焕发盎然生机。 他想到这,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了几分兴趣,起身撩开帷帐看去,楼津身上衣袍已被全部褪去,腰腹处盖了一层薄被,肩膀伤口被撒了药粉用白布裹缠,胸膛上银针尾部还在颤颤巍巍抖动,薄被下方两条修长的腿伸出,大块肌肤暴露在外,肤色竟是寒玉一般的冷白。 不过如今,被扎的似一只刺猬。 谢渊玉正欲放下帷幕,却见楼津眼皮颤了颤,睁眼的一刹那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谢渊玉: 他手还搭在帷幕上,大半个身子探入帐内,可真会挑时候醒来。 谢渊玉面上露出一抹笑:“醒了,感觉如何?” 楼津扫过自己肩膀,他薄被遮住要害,周身不着寸缕,腰腹之上大敞敞地暴露在外,眉毛微挑,却是勾了勾唇:“死不了。” 谢渊玉没换外衫,衣袍还带着血痕,脖颈处伤口凝固,只余一抹刺目的红在上,似是白玉上染了划痕,异常醒目。 谢渊玉目光落在对方胸腹银针上:“再过半炷香可取针。” 这次楼津皱了皱眉,他似乎极其不喜欢施针,目光几次停留,都琢磨着如何取针。 谢渊玉问:“阁下如何称呼?” 楼津视线在谢渊玉身上逡巡一周,神情似笑非笑:“真不知道我是谁?” 房中烛火照映的谢渊玉脸上有一层融融暖光,敛眉间自有一种清风明月之姿,他开口:“身份都是外物,阁下说自己是谁那便是谁。” 楼津微笑开口:“姓汪,京都茶商。” 大楚产茶,其中又以江南茶叶最为一绝,常有京中商人走茶,但望州茶叶品质一般,当真是说谎也不扯个像点的。 谢渊玉应了一声:“原是如此。” 他仿佛是最君子的人,温良恭谨让刻在骨子里,说了四字后便不再问,楼津脸色依旧泛白,只是如今又多了几分狂傲,看上去阴阴凉凉,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主。 楼津忽然问道:“不是走了,怎么忽然又回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懒洋洋,手上却拿着匕首,指腹在上一下一下地轻擦,仿佛下一瞬就能刺入。 谢渊玉说:“一来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事。”他笑一声,半真半假地开口:“二来看汪兄穿着不似凡品,都已到崖下,说不定日后还能用的着汪兄。” 谢渊玉的高明之处便在这里,刚一见面就知楼津绝不是等闲之辈,寻常手段行不通,他干脆反其道而行,还落得一个磊落之名。 人活在世,谁没有些私欲,君子论迹不论心,这等私欲,并不叫人厌恶。 楼津目光像钩子一般划过他脸,谢渊玉依旧是月明风清的模样,目光相撞,不避不闪。 最后一炷香燃尽,香灰跌落炉中,一抹猩红顶端也涅灭,谢渊玉提醒:“可以取针了。” 楼津乜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给我取。” 他是使唤惯了别人的,发号施令起来毫无障碍,别人是客随主便他是鸠占鹊巢,依旧太咧咧的躺在那里。 谢渊玉本就没想让楼津自己取,他看起来好脾气地应道:“好。” 他掌心下移,手指轻触上针尾,指腹捻住后抽出,一切只在眨眼间完成,楼津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几支寒光闪闪的银针出现在谢渊玉手中。 楼津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方才情况紧急没来的及清理,如今斑驳脏污,似是寒玉沾了凌乱红墨。 谢渊玉见不得自己脏,今天才发现,也不见得别人脏。 他佯装无意:“要不要擦擦?” 楼津无所谓:“好啊。” 他在军营里待过,行军水源稀缺,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习惯了就不觉得难以忍受,能擦固然好,要是擦不了也不强求。 巾帕浸了热水,冒着白雾丝丝热气,谢渊玉递给楼津,见对方接过后没有动作,他问:“汪兄这次莫不是也要我来?” 楼津抬眼:“我自己来。” 他躺着不便,干脆坐起来,用巾帕避过伤口抹了几下,雪白布料顷刻间就沾上血迹,身躯上却看起来好多了,肤色冷白,劲瘦的腰肢下藏着悍然爆发力。 谢渊玉接过仍有余温的巾帕,含笑开口:“夜深,我就不打扰汪兄歇息,若有需要,我就在隔壁房内。” 楼津脸上也扯了扯唇:“多谢。” 他指腹触在自己肩膀白布上,伤口包裹的严实,阴冷的笑容缓缓爬上面庞。 谢渊玉此人,绝对不是如表现的这般无害。 不过,他想起那张脸,心思却一动。 长得确实好看。 很符合他心意。 而另一边,谢渊玉身影被窗外夜色吞没,回到房中叫来热水,在蒸腾的热气中轻了轻触了触桶壁,流水声响起,烛火映照的那张温润的脸庞忽明忽暗。 楼津此人狠绝,疑心病又重,只怕择日就会离开。 想取得对方信任并不容易。 他撩起水洗去灰尘,却回想着近日之事。 御史巡查恰好来望州,又恰好查出知府受贿一案,谢武刚好被揪住,这一切太巧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几分巧合,多的是人为。 王家、皇子、王都、谢家。 储君之争。 世家争斗。 他脑中出现很多事情,纷杂的人名与事情一一涌现,最后汇聚成一张大网。 谢渊玉睁开眼睛,眸中映照着窗外沉沉暗夜,他眸底神色翻涌,最后只剩下凉薄的夜色和微微烛光。 他需要时间。 需要更多和楼津接触的时间。 第048章 沐浴 鸡鸣初晓, 旭日东升,在天边悬了一整夜的白色月亮已转化成金色,向着万丈林海中沉去,一抹暖阳照着谢宅屋檐上青色瓦片, 屋脊上雕塑的野兽端凝庄肃, 疏疏光影下锃亮而沉默。 刘大夫由仆役拎着药箱往昨日院中赶, 每日早晚两次扎针, 两顿汤药得按时备着, 不能延误时辰。 青砖铺就的道路平直整洁, 已有仆役们打扫庭院修剪花木,第四道小门可通市集,几个仆役打扮的男人正过手接东西, 依次向院中传递, 亦有妇人匆匆小跑, 虽未有多严规, 但也都各司其职。 刘大夫看着惊奇,问前方带路的人:“这时辰, 谢公子晨昏定省闭了吗?” 带路的是为俏丽的丫鬟,年龄还小, 转头脆生生地开口:“刘大夫有所不知,老爷修道不问俗事,公主又怜大公子, 家中一概免了这等礼节。” 刘大夫忽然想起, 这谢宅的二位公子并非一母所生,佳宁公主性情贤淑良善, 老爷对俗事又一贯不问,怨不得望州姑娘翘首期盼嫁入谢家, 虽是高门大户,但当家做主全凭谢渊玉一人说了算。 心思只是一瞬间,眼看这院落出现,当下收敛好神色,拱手道:“谢公子。” 门开着,谢渊玉长身玉立,脸上挂着笑意:“昨夜不多时人就醒来,多亏了刘大夫相救。” 刘大夫:“医者本该如此,受不得谢公子如此赞誉。” 他踏入房中,阳光从雕花的窗棂上透过,红色梁木被照得似是猪血一般殷红,床边帷幕已经拉起,昨夜的男子斜倚着,衣衫松松垮款罩在身上,听到响动睨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血色,神色阴凉,似乎眼前一切不值得他费心思,瞥一眼后又转过头去。 刘大夫也见过达官显贵,这些人要不如同谢公子一般清风明月之姿,使人见之神往,要不便是纨绔子弟,让人看了头疼,他打量这人,心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周身气质阴郁,目下无尘的高傲,特别是那双眼睛扫来时,没带感情,看得人心中发怵。 他心中叹一声,硬着头皮开口:“公子,到施针的时辰了。” 银针已经准备妥当,包在针袋中,如今展开一溜烟瘫在桌上,最短的不过三寸,细如毛发,最长的如婴儿手臂,一指来粗。 谢渊玉跟着,闻言说:“刘大夫家中有祖传的‘十三针’,技艺精湛,汪兄昨夜就是被这针法救了回来。” 楼津瞥了一眼刘大夫,随手脱去外衣,肩膀和胸膛裸`露出来,他唇角弧度扬起:“刘大夫,请——” 刘大夫指尖捻了一根,人体穴位分布他从启蒙时便背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刺入,正捻着眼看针尖要刺破探入皮肤中去,对方毫无征兆地启唇:“要是施针没效果”他唇边笑意压平,阴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脸上:“杀了你。” 刘大夫手一颤,针尖差点划破楼津皮肤。 他连忙后退几步,仿佛是看到床上有恶鬼,哆哆嗦嗦地朝谢渊玉道:“谢公子,这” 眼看着刘大度被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谢渊玉只得安慰:“大夫不必惊慌,汪兄在与你说笑。” 刘大夫又大着胆子看,却见楼津微笑着盯着他,长眉向上挑起,配上那张摄人的脸,哪有一丝玩笑的样子,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施错针或是未见效,对方定会说到做到。 刘大夫转头看向谢渊玉,谢渊玉一看楼津表情,沉默了。 谢渊玉说好听些便是心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脸上永远挂着一张无害的面具,但楼津就是把‘你完了’‘我要弄死你’写在脸上的人,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大楚皇室是怎样教出这等人的? 谢渊玉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刘大夫医术精妙,‘十三针’乃是刘家绝学,怎能没有效果?大夫安心施针便是,倘若真有什么事,也是我谢家先请了刘大夫。” 谢渊玉揣摩人心很厉害,他永远知道别人想听什么,先夸大夫医术高明,再解决对方后顾之忧,每句都说到刘大夫心里,最后虽然心中仍是发憷,到底是施完了针。 ‘十三针’不过是一代名,真正每日扎针树木远不止十三,楼津肩膀玉胸腹都扎上,寒凌凌又多,真像只刺猬。 扎针过后,便是吃药。 丫鬟煎好的药,半碗之多,乌漆嘛黑,刚端过来就闻到浓郁的苦涩,放了几息满屋子都弥漫着药的气息,楼津眉头皱起来,脸色不愉:“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 光嗅到就让人头皮发麻,从眼睛到鼻子无一不是酸胀,这种气息卷着强劲的苦味冲击着,连带着胃里都发麻。 谢渊玉道:“良药苦口,汪兄姑且忍忍。” 那碗药被推到眼前,楼津强忍住不适,闭上眼睛端起猛地灌了下去,酸苦和属于动物的腥味一同窜入口腔,他的魂魄都被闹得激灵,仿佛是被跳跃的明火烧灼。 楼津睁眼,皱着眉抹去湿痕,猛地将碗置在托盘,恹恹地闭上眼睛。 这种恹恹的模式几乎持续了一上午,银针被取出后都没好上几分,重伤未愈,加之药物中有安神成分,精神半昏半醒。 楼津不想再休息,便撑起来下床,远眺这一片土地。 谢宅远处是苍翠林海,远山隐在群峰之中,雾气还未散去,视线空阔寂寥。 他走出院子,眯起眼睛打量谢宅,忽然圈指塞入口中打了哨音,嗓音嘹亮穿透云霄,远处有一处鹰叫,附和一般响起,接着一个巨大黑影便掠过谢宅上空,视线锐利,喙部呈尖锐的弯钩状,合拢翅膀停在楼津眼前。 楼津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摸苍鹰侧脸,这等猛禽在他手上格外温顺,只是用红豆一般大的眼睛盯着,似是不明白主人为何这般虚弱。 楼津撸了鸟后心情好多,他施施然拍了拍鸟翅膀,闲庭信步一般往院中走。 踏过台阶跨过门槛,房门紧闭,月白色窗纱透着光,楼津用力一推,大门轰然打开。 室内有人沐浴,木桶中热气蒸腾,徐徐白雾缓缓升起,宽阔的肩膀露在水面,似乎是因为热度,皮肤比之前红一些。 在看人,亦是湿漉漉的。 往日温润的皮囊不在,取而带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散漫,发丝上都带了水意,晶亮的水珠顺着肩膀滑下,像是圆润的汗水。 谢渊玉在沐浴,衣袍和发丝俱是药物的气息,他忍不了也不想忍,门突然被推开,天光大泄,一份光直直照射,他眼睛没有眨,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汪兄还要看多久?” 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很远,隐隐还有水声,听不太真切。 楼津勾了勾唇,却没有离开。 他径直踏入房中。 一步步走向谢渊玉。 第049章 驯服 红木门被完全推开, 底下沉重的转轴发出嘎吱的声响,楼津逆着光踏进,两人身前间隔的距离一步步缩小,谢渊玉沐浴不喜花卉, 水光清澈, 一览无余。 越近, 水汽就越多, 鼻腔里湿润的气息就越多。 热气蒸腾, 桶壁上还汇聚了水珠, 聚滴成股,蜿蜒留下,滴出了一串湿痕。 楼津离得越近, 视线就越宽广, 谢渊玉发丝湿着, 肩膀下的胸膛也收入眼中, 平日隐藏在衣袍下的躯体乍见天日,健康结实。 一束光投入室内, 将空气中翻腾的水汽照亮,热气也在升腾, 他们的视线里浸在这潮湿的屋内,楼津脚步未停,谢渊玉也无遮盖羞赧之意, 只是在水声缭绕中不露神色地注视着彼此。 离桶一臂之遥, 楼津站定。 他视线在谢渊玉裸露在外的肩膀游移,丝毫不知界限为何物, 唇边有一抹笑意,眸色很深:“谢公子沐浴很勤快, 难为昨日顶着脏污衣袍那么久。” 昨日谢渊玉一直等到歇息时才沐浴,要说有多着急也不尽然,无非就是要让楼津知道是亲自背人上崖。 被那样露骨的视线顶着,谢渊玉却连搭在桶沿上的手臂都没收敛,他仿若是衣冠齐整地饮茶清谈,脸上出现一抹笑:“汪兄未醒,我何来心思更衣。” 楼津挑了挑眉,脸上有好奇之色:“今天怎么又沐浴?” 谢渊玉微笑着开口:“身有尘埃,怕唐突了汪兄。” 就那碗乌漆嘛黑的药,苦味都渗入衣袍里,谢渊玉受不了自己身上这个味。 楼津一下子笑了出来,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房中,松松垮垮的衣袍来回颤动,他半响止住笑意:“谢公子当真是”他顿住,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词,看着谢渊玉慢慢吐出四个字:“装模作样。” 谢渊玉笑容未变:“人生在世,快意行事能有几人。” 楼津这回倒是没有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扯了扯唇,他身上还缠着白布,衣袍中无可奈何的沾上苦涩的气息。 哗啦—— 水声浮动,有冰封湖海上流水淌过的声响,是谢渊玉从浴桶中站起来,桶有半人高,楼津只能看到一片水意顺着肩膀滑下,他还欲再看,眼前却突然一暗,衣袍被兜头扔了过来,抬腿躲避,眼前却是一花, 桶里的水圆润的像是荷叶上停留的水滴,纷纷扬扬洒落,泼天雨幕一般阻隔住视线,楼津皱眉退开三步,等再看时谢渊玉已经站在桶外,穿了条及膝的亵裤。 发丝还有亮晶晶的水意跌落,皮肤的颜色与墨发形成激烈碰撞,腰腹处肌肉紧实流畅,再往下是两条清晰的勾线,一直隐没在亵裤之中。 水跌落在地,室外阳光倾泄而进,腾腾水汽在不断蒸发,颜色由深及浅,莫名带上几分燥热。 楼津视线露骨,像是锁定了森林里的麋鹿,慢慢、慢慢地舔了舔唇。 谢渊玉一顿,目光在楼津脸上一停,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游离几秒后才移开眼神,他顶着那明晃晃的视线穿好衣服,淡然自若地穿好衣服:“汪兄,衣襟沾湿,出去晒晒吧。” 楼津这才看去,衣襟那处有湿痕,晕开了大片。 他勾唇,眼中有一层暗火,视线在对方身上打量一圈,暗示性开口:“谢公子确实是郎艳独绝。” 分明是好话,但他眼神有不加掩饰的欲色,仿佛是看见了一件合心意的玩具,亵玩之意大于欣赏。 谢渊玉也笑,面上亦是清风明月,目光却在对方松垮衣袍处流连:“汪兄也是妙不可言。” 最后几个字从唇舌之间滚落出来,仿佛是一条丝线连接,卷着某些心知肚明的幽微。 楼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看着人背影消失在院落,谢渊玉唇边淡下来,二皇子与五皇子皆已成家,唯独三皇子未娶,原有这分缘由。 王都传言楼津生母容颜倾城,昔年曾在望海楼观潮,此后有婴孩出生,父母便抱于其上,欲祈长大后姿容姣美。 谢渊玉想起楼津那张面容,手指不由得捻了捻。 看来传言非虚。 阳光晒得衣襟微热墨发半干,望州多雨多雾,谢宅花木繁疏,院落隐在竹林与假山之后,怪石堆积而成的山峰一成不变,庭前流水亦是人工开凿,抬头看去,湛蓝的天幕在谢宅只触一角。 从小到大,由春到冬,这院中景色连年如此,谢渊玉欲收回视线,却见一只苍鹰展着翅膀飞掠而过,黑色羽毛在阳光照射下透着五彩绚丽的光,它合上双翅立在屋檐上,长鸣一声,目光锐利明亮。 * 小厨房送来午膳,谢渊玉和楼津一同食用。 菜肴倒是精细,母鸡熬制的清汤,黄澄澄的鸡油已被撇去,留下清汤煨食蔬,一眼望去,绿油油的菜肴泡在汤里,辅一雪白豆腐,唯一荤腥便是条鱼,楼津吃得皱起眉头:“你们家没钱吃肉吗?” 满桌子唯一能吃的就是那条鱼,还有那么多刺! 谢渊玉一顿,他看着楼津那不悦的神情,心中还掠过几分好笑,谁能想到一向狠绝的三皇子会因为膳食不满而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他停下筷子,温声相劝:“汪兄身上有伤,吃不得发物,这几日姑且忍忍。” 常食肉类也就鸡、鱼、鸭、猪和羊,其中又以羊肉最贵,但羊是发物楼津吃不得。 他拿着公筷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盘中,挑出鱼刺后再将盘子推移过去,雪白鱼肉散发着香气,楼津瞥一眼,夹起尝一口,然后收敛了神色,有些满意地吃着。 两人一个挑刺一个吃鱼,谢渊玉挑的细致,楼津吃也不快,一时间两人慢悠悠的,气氛居然有几分莫名的和谐。 谢哲睿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哥和一个长相俊美邪肆的男人坐在一起吃着饭,他哥时不时布菜剔鱼,无形之中居然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谢哲睿一愣,就见谢渊玉目光看来,和风细雨地道:“阿景,过来。” 谢哲睿过去,谢渊玉道:“这是家中贵客,汪兄,阿景可以叫一声哥哥。” 他又对楼津开口:“二弟谢哲睿,小名阿景。” 兄长一直有很多朋友,如今又见一个满身贵气的人,谢哲睿也不怀疑,乖乖开口:“汪哥哥。” 楼津微微挑了挑眉,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高傲,配上那身贵气也不突兀,谢哲睿只以为是性格如此,便打开携带的食盒,取出红漆托盘出来:“母亲新做的糕点。” 精致的瓷盘上盛着几块淡绿色糕点,花纹压制地精巧,闻起来还有淡淡花香味,谢渊玉抬手做请的手势,楼津也不客气,捻了一块咬一口,唇齿有甜味弥漫,口感清甜。 他吃的眼睛眯起来,身上那种阴阴凉凉的气质都散去一二。 谢渊玉也吃了一块:“母亲手艺越发精进,这糕点可有名字?” 谢哲睿摇头:“母亲想到就做了,还不曾起名。”他好奇开口:“哥哥有什么好名字吗?” 谢渊玉还未答,却听见楼津懒洋洋地嚼着,冷不丁开口:“叫春心糕吧。” 谢哲睿一愣,目光在糕点上流连一圈,疑惑道:“春意盎然?” 楼津看了一眼谢渊玉,漫不经心地说:“春心萌动。” 谢渊玉: 谢哲睿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嗫喏开口:“这不太好吧。”不太文雅。 楼津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傻白甜的脸,哥哥在浴桶中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到了弟弟这一句春心萌动脸就能涨得通红。 他觉得有意思,又慢悠悠地开口:“要不就叫白甜糕。” 谢哲睿顿住,端详着那份糕点:“这也不是白色啊。”分明是茶色,青翠微黄。 谢渊玉看不下去,他笑着挪过话题:“我在院中听到宅外有人声,今日外面热闹吗?” 谢哲睿果然被吸引,绘声绘色地开口:“市集很热闹,什么小玩意都有,我看到有变戏法的,那人从缸里拿出一根绳子,杵着竟然变得挺直,人可以坐在上面,听说王都有戏法,人可以顺着绳子走向天庭,偷一颗桃子下来。” 他说着,谢渊玉听着,楼津继续慢悠悠地吃糕点,突然开口:“你可以去王都看看。” 谢哲睿一顿:“王都离这太远,我父母不会同意。” 楼津伸手一指谢渊玉:“你哥也去,叫你哥带上你就成。” 谢哲睿惊讶:“哥哥要去王都?” 谢渊玉目光和楼津一触,楼津挑了挑眉,满脸写着‘不去试试’,谢渊玉看向谢哲睿:“去的时候带上你。” 家中只要谢渊玉发话,就算母亲不愿也没有用,谢哲睿喜滋滋地开口:“那我们去市集逛逛,我再买些去王都的用品。” 谢渊玉自是问楼津愿不愿去,楼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谢哲睿也不觉得不自在,继续美滋滋地跟着两人。 一刻钟后,三人坐在马车走在市集街道。 楼津伤口还未愈,故而用马车出行,帘子轻卷,透过一层纱可见闹市之貌,人声鼎沸,大楚民风开放,沿途尽是才子佳人,偶有胆大的女子投花在车前,引得众人善意一笑。 楼津原本闭着眼睛,见花被投来,睁眼看向谢渊玉:“谢公子果然受欢迎。” 谢渊玉一笑:“女子彼此间玩笑罢了。” 投花掷果,争得未必是郎心,反而大多数是姐妹间玩笑。 楼津呵笑一声。 谢哲睿坐在一处,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这份怪异,正思考着,马车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猛地一晃,他身形不稳,头向坚硬的木沿磕去,谢渊玉一手托住谢哲睿肩膀稳住对方身形:“没事吧?” 谢哲睿摇头:“哥,我没事。” 顺着帘子看去,另一架马车横在自家车前,顶端高处半沿,对方挑开帘子,王星那张脸露了出来:“谢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谢渊玉眸色一沉,还未开口,却见金光闪过,一柄匕首飞了出去,直接没入王星胳膊,尖端从手肘露出,竟然直接刺了个对穿。 静默之后,就是一声惨叫响起,鲜血从手臂处溢出,王星额上全是冷汗,疼得蜷起身体低吼:“谢渊玉,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他又冲仆役吼:“还不快去驾车走,快请大夫啊。” 疼,尖锐的疼扎在身上,皮肉似乎都在分离,冷汗一层一层往出冒,王星疼得直打滚,在这目眩般的疼痛中见一人从马车上下来,对方看着,忽然抽出了匕首,冰凉濡湿的刀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楼津勾唇开口:“下次再这么猖狂,可就直接刺你心脏了。” 湛蓝天色下,他脸上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手上还沾着血,狂傲而嚣张。 谢渊玉不由得想起那只苍鹰。 在索然无味的风景中,那般强悍美丽的生物。 真想让人 驯服。 第050章 争斗 市集热闹, 来往商贩络绎不绝,两辆马车俱是高大精巧,一同聚集在集市口,很快引得人们围观。 王星手臂以一个不正常的弧度耷拉着, 匕首被抽出后伤口血液淙淙流着, 顷刻间就染红了身上华服, 血液滴落在马车上, 木质车椽呈现暗红的色彩。 铜色匕首上沾了血, 刀柄处亦被浸湿, 楼津手腕翻转,薄而利的刀刃横贴在王星脸上拍出几声闷响,他勾唇的弧度越发肆意, 王星的脸就越发白, 到最后几乎是血液凝滞, 回神过来骤然低吼:“走啊, 快走!”马车折返,强健油亮的骏马嘶鸣一声, 车轮转动,激起尘埃滚滚。 谢渊玉下了马车, 一张淡色丝帕拿在手里,低眉敛目,楼津右手被他执住, 柔软丝帕轻轻擦去掌心血痕, 淡蓝色丝帕氤出一片红。 周围人方才就散开,如今只敢远远看上一眼, 表情惊疑交加。 谢渊玉轻声道:“汪兄,先上车。” 楼津闲闲看他一眼, 却没有拒绝,长腿一迈跃进车中,帷幕被撩的浮动,彩线编成的丝络碰在一起。 谢哲睿只觉得车厢一晃,车内重新坐上三人,他方才从卷起的车帘中窥了几分,知道发生了何事,见楼津和自家哥哥一前一后回来,特别是前者手上还有血迹,当下暗搓搓地挪了挪屁股,离楼津远一些! 这个哥哥太可怕了! ‘嗖’的一下就朝人飞匕首。 丝帕被全部沾湿,谢渊玉开口:“阿景,借你丝帕一用。” 谢哲睿当即掏出,双手呈递过去,仿佛上供。 谢渊玉垂着眸子,一方丝帕被他捏在手中擦拭,他擦得格外细致,从指缝到指腹,再沿着淡青色血管来回清洁,淡妃色丝帕犹如桃花瓣内蕊,在轻而柔地舔吻那一抹甜腻的红。 谢哲睿被自己无端的想象吓了一跳,回神过后急忙去看楼津面容,却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仿佛是等着他那目光一般。 谢哲睿一怔,下意识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不敢再望。 楼津掠了一眼谢渊玉,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对方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他忽然翻转手腕,掌心贴着对方手背摩挲,登徒子一般重重摸了两下,五指还在对方骨节上按揉了一把,谢渊玉收回手掌没回应,面上也没露出什么神情,他当下就觉得少了几分兴致。 马蹄踏在路上,跶跶响声传入耳中,车外热闹与车内冷清形成鲜明对比,最后还是谢渊玉打破这静谧:“阿景,下车去买几份糕点。” 车就停在斋点坊门口,谢哲睿出了马车,车厢只余两人对望,一个笑意懒散,一个温润如玉。 楼津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擦过刀身,指甲轻弹了弹刀刃:“我捅王星你看的爽不?”他噙着一抹笑意,语气像是情人间呢喃:“王家与你谢家向来不和,又送了女儿给我那好哥哥,如今我又刺了他一刀,这仇结下了,你可乐意看?” 谢渊玉微笑着开口:“汪兄——” 楼津嗤笑,目光锐利:“还叫汪兄呢?” 谢渊玉笑意未变,从善如流地改口:“三殿下。” 楼津满意地哼笑一声,身形陷入宽大坐榻上,头枕在手臂上看向谢渊玉:“我后日回王都,你与我一起。” 谢渊玉目光落在他肩头:“殿下的伤” “死不了。”楼津面上不在意,唯独双眸凝过一道冷冽的寒意,他掌心触到肩膀隔着布料拂过,突然看向谢渊玉,微眯着眼睛,警告开口:“今日回去,你再敢叫人扎针试试。” 谢渊玉一顿,楼津目中还有厉色:“还有那苦的要死的药,你若是再让我喝” 话语未尽,带着令人胆寒的尾调,不知道的以为谢渊玉之前做过什么伤人心肺的事。 谢渊玉: 他心中好笑,只是医治手段,至于这般? 谢哲睿捧着用油纸包起的糕点,掀开帷帘坐进车中,他把一包糕点放在案几上,正打算拆开三人分食时,冷不丁听到自己哥哥清朗的嗓音:“阿景,这是三皇子殿下,过来问声好。” 谢哲睿迷茫抬眼,看着楼津懒懒散散地靠着,又见自家哥哥笑意温雅,两人说话间一口一个三殿下谢公子,他恍惚低头摸糕点,再恍惚地问好。 为什么只是去买了份糕点,怎么回来感觉全世界都变了?! 直到马车停在谢宅门口,谢哲睿都心神恍惚,看着谢宅太阳底下依旧锃亮大门,颇有出狱三十年的迷茫之态。 一位妇人站在门前,如云般发髻上插了只金色步摇,穿一袭青色广袖裙,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身贵气温柔亲和。 她见谢哲睿身影,招手笑道:“怎么今日神情不属?你哥哥呢?” 谢哲睿找到了主心骨,拽了拽佳宁公主的衣袖,小声开口:“娘,车上是哥哥和三皇子。” 佳宁一怔,循着目光看去,却见黑色骏马后一左一右走着两位男子,凝神细看,其中一个俊美沉郁,面上依稀可辨故人之姿。 谢渊玉行礼:“母亲。” 他礼数向来周全,哪怕佳宁曾开口说不在意这等礼节,谢渊玉依旧照做。 楼津不甚在意地开腔:“姑母。” 佳宁是当今圣上亲妹,若论起关系,谢哲睿还是他表弟,比谢渊玉近上三分。 佳宁凝视几番,似是探寻,又好像惊奇:“已是这般大了,尚在襁褓之时,我也曾见过你。” 她似在回忆,轻声道:“我寡居在宫时与你母妃也是相识。” 佳宁嫁在谢家之前曾有一段婚事,可叹夫婿早亡,不过两年就寡居,回到宫中与楼津母亲也曾玩闹相谈,一晃已近十几年,她嫁到谢家育有一子,楼津母妃香消玉殒,往事当真是如烟。 谢渊玉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楼津亦是,佳宁自知失言,三人不约而同地越过这个话题,佳宁吩咐身边人:“今夜把老爷请出来,就说三殿下来望州,一同吃上一顿饭。” 丫鬟领命,一路小跑过去,其余人在宅院休息,眼见落日西沉,厨房已经备好晚食,谢宅中一处青砖小舍打开,一道清脆悠扬的铜磬声传出,穿着一身道袍的男人出来,见四人已就坐,依旧无波无澜。 谢渊玉和谢哲睿各叫了一声父亲,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佳宁介绍楼津,听到三皇子后视线轻轻波动一二:“三殿下。” 楼津打量着他,广袖宽袍,头发束着道髻,身形高挑消瘦,话语也少,谢渊玉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果真是一副诸事不理的模样,只一心虔诚修着他的道。 他心中嗤笑,面上却轻轻颔首:“游山玩水到了望州,和谢公子结交小聚,不必拘礼。” 众人落座,菜肴上齐,有丫鬟布菜,吃到一半谢哲睿道:“父亲母亲,我想随殿下去王都一趟。” 佳宁下意识皱眉:“你年龄尚小,去王都做什么,还要劳烦三殿下关照。” 谢哲睿悄么看谢渊玉:“哥哥也去,我和兄长同去,不麻烦三殿下。” 谢渊玉抬眼,温声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阿景一直在望州,我也想带他见见王都,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佳宁还欲再说,却见一向沉默的谢父抬眼:“去吧。” 他说:“孩子也大了,是该见见王都风采。” 佳宁于是不再言。 一顿饭也算和谐,散去之后谢父又回到谢宅的那间小舍,开门时桌上有青烟飘出,桌上供奉着三清,地上放着一麦秸编织而成的蒲团,铜磬声又传来,伴着袅袅青烟,缥缈的好似跃上云霄。 两日后,一架马车停在谢宅门口,三人正式出发。 王都距望州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但三人都不着急,白日驾车,偶尔起了兴致自己驭马,夜晚休息在驿站,足足走了三日,第四天清晨才进城。 城门口有官兵驻守一一核查,楼津掷了一副腰牌出去,官兵当下恭敬放行,马车驶入永宁巷,一座宅院出现眼前,门口是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前侍卫手执半出鞘长刀,寒光闪闪,冷白犀利。 楼津跳下马车,转头相邀:“谢公子,这几日先住在我府上。” 谢渊玉颔首:“如此多谢殿下。” 一行人进去,管家早就备好屋宅热水供人修整歇息,谢哲睿原本以为他和哥哥同住一间屋子,却没想到两人院落居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他心说三殿下宅子果然大,又乖乖地跟着管家走,一直到用过午膳,楼津都没出现。 谢渊玉体力好,连日舟车劳顿也算不上累,只是有舒适环境后更乐意,他用过午膳后沐浴更衣,直到下午,日头最旺盛时楼津才来。 “三殿下?”门被推开,来人逆光而立,隐隐有光华从侧脸照射进来,半截下巴在亮光之中,身上有兴奋意味。 谢渊玉刚唤一声,却见楼津踱步而来,身影奇快,下一瞬就飘至眼前,视线一花后唇上就覆上柔软触感,酒香溢出来,浓烈馥郁。 他在短暂愣神后,伸手搂住对方,张开唇的同时就觉察出有条灵活柔韧的舌头窜进来,迅捷而疯狂地游荡过口腔,贴住舌面和内侧软肉,凌厉而蛮横地亲吻。 口腔里有啧啧水声,这种黏腻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唇擦着唇,舌面贴着舌面勾缠,像是两条小鱼一般游窜,点起阵阵火热气息,因为酒意而更加兴奋的神经被挑动,似有一场滚烫的沸水升腾跳跃,连带着心脏鼓噪。 谢渊玉灵巧的舌尖剐蹭过对方上颚,他几乎是狠狠的,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摩擦过那一面敏感的口腔,顷刻间,有密密麻麻细小电流从接触的地方窜起,似是一路火花闪电,从口腔到尾椎骨,激起一片颤栗。 楼津喉咙发出一声愉悦的闷笑。 他搂住对方,伸手沿着谢渊玉后背向下,同时伸腿强硬地挤进对方双膝之间。 谢渊玉猛地抬膝抵挡,坚实的膝盖触在对方腿骨之上,楼津分神避开,身形一踉,他后退稳住底盘,微一停留后面上染上不悦,下一瞬就冲着谢渊玉面门袭去。 拳风劲气,呼啸而来。 谢渊玉侧头避过,同时出手,掌风也冲楼津砸去,对方亦是闪躲,腿肌发力,直直冲下盘攻击,带着轻微的破风声。 从火热亲吻到拳脚相加也就几息。 室内装饰被冲击,桌上砚台被撞翻在地,长而重的镇纸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楼津后背被掼在桌侧,坚硬钝痛袭来,他吸了一口气,眼中兴致却不减,干脆不避不闪,径直出拳抬膝,拼着自伤的代价也要制住谢渊玉。 紫檀木桌上一樽花瓶跌落在地,碎片四处炸开,谢渊玉侧身避过,同时想楼津踹去,楼津抬腿欲顶,却见谢渊玉虚晃一枪骤然收腿,他力道来不及撤回,身形一晃后被谢渊玉看准时机,大力勾向另一条腿,楼津面色一冷,伸手钳住谢渊玉肩膀用力一拉,两人一同倒向铺着地毯的地面。 身躯相触,俱是呼吸一紧,谢渊玉眼疾手快摁住楼津手腕举至头顶,同时抬腿钳住对方,死死压制住。 衣袍相接,体温相传,彼此间密不透风。 谢渊玉匀了匀气息,目光扫过室内,仿佛飓风过境,桌椅歪斜,物品摔碎,一摊墨点在宣纸上,薄薄瓷片闪着银白的光。 再看别压在身下的人,脸上有几分红,呼吸剧烈,星眸中弥漫着玩味:“你果然会武。” 他丝毫无受制于人的自觉,眼神依旧露骨,火热欲色还未消散,仍然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谢渊玉低首,目光更是凑近,唇边呼吸喷洒在楼津颈侧,莫名有火热暧昧之意:“不会武,今天就被殿下强/奸了吧?” 顶着那张俊逸的脸,嘴里却吐出如此下流字眼,楼津喉咙一紧,浓浓笑意浮上脸颊:“说的这么直白?” 谢渊玉淡笑,眸中点漆:“殿下想委婉些?” 楼津眯了眯眼,他视线依旧在谢渊玉身上放肆,唇边笑意轻佻:“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搭救,面上端的是一见如故,其实你心里清楚,王家投了老二,你谢家无门,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你只能投诚于我,偏巧我又好男风。” 谢渊玉微微挑眉,却没有打断。 楼津动了动手腕挣脱出来,伸手轻拍谢渊玉脸颊:“你我各持所需,我再怎么也是个皇子,论身份地位也不算辱没你谢公子,你又何必挣扎抵抗,我还喝了几口酒,你应该半推半就,我们借酒行欢,第二天继续如往日相处,你想要的我还能不给?”他语调缠绵低语:“刚才难般,万一我真强了你,说出去你谢公子也没脸。” 他说的直白,谢渊玉也不见生气:“那我方才还不明事理?” 楼津用‘难道不是吗’的表情看向对方:“你现在躺下还来得及。” 谢渊玉低笑一声,一手向下,擦过布料后揉一把,听到闷哼后意有所指:“殿下就这般确定我在下?” 他手未停,反而探入,像拆着一件合心意的礼物。 楼津面色一沉,下一瞬,匕首抵在谢渊玉脖颈,微笑着开口:“再往下一步,试试。” 刀刃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如同一抹闪电乍现,谢渊玉沉眸,几息后收回手,他站起来松开对方:“床上的事何至于此?” 楼津依旧躺在地毯上,懒洋洋开口:“也是,让谢公子看笑话了。” 他们二人目光相触,皆带着把对方吞吃入腹的劲头。 50-60 第051章 长街 自西而东的风刮过牧野苍岭, 穿过城中屋檐的琉璃瓦,卷着朝霞与晨中清雾拂面,一路穿过早起的行人,最终落在门口石狮的宅院上, 狮口衔着的圆球在乌溜溜地转。 谢哲睿用过早膳, 穿上漂亮华服, 乐颠颠地找自家哥哥。 谢渊玉正在院中侍弄花草, 透明的清水从壶中流出, 一个个圆润雨珠落在碧翠盎然的叶子上, 仿若莲叶衔珠,见谢哲睿身影,谢渊玉笑着唤一声:“阿景。” 谢哲睿跑去, 途中锦靴越过一盆花木, 肥翠叶子弯折, 谢渊玉道:“当心些, 莫伤了花草。” 他俯身查看,手指搭在破折之处, 青色与白色映照,谢哲睿看着真心实意道:“哥, 你真善良。”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他哥是他见过最有君子之风的男人。 谢渊玉一顿,面上凝滞一瞬, 到底没接话。 旁边一声短促的笑声出现, 声音太快,以至于听着像是嘲讽, 楼津瞥一眼真心实意地问:“谢哲睿,你是不是瞎?” 他身上气质太过锋利, 哪怕是懒懒散散地倚墙而立,眸子斜乜,配上那张脸都显得阴凉。 谢哲睿怵他,像是耗子怕猫一般,看着就身如鹌鹑。 谢渊玉唇边有一抹笑意:“三殿下,别欺负阿景。” 楼津惊诧,微微瞪大眼睛:“我又没有用刀捅他,怎么能算欺负?” 谢哲睿头都要埋到地下,气若游丝地开口:“哥,我想上街逛逛。”他瞄一眼,小小声地开口:“不逛也行。” 谢渊玉对这种小事都满足他:“自然可以。”他问楼津:“殿下可愿一同前往?” 楼津见谢渊玉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就想笑,分明是个坏心眼的东西,偏生在这扮演一个温柔的好哥哥,他无所谓开口:“好啊,正好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王都长街比起望州来更加热闹,街上除了大楚百姓,还有一些身着异服之人,骨骼长相都有差异,使人一见便知不是大楚子民。 谢哲睿找他心心念念用绳子变戏法的人,来回东张西望,脸上还有少年稚嫩之气,谢渊玉和楼津站在一边,两人一个无所事事,一个唇边含笑,光凭气质就比谢哲睿成熟不少。 街上亦有卖零食果脯一类,肩上挑担,沿街叫卖,谢哲睿看见这个发现与望州也差不了多少。 大抵历朝历代百姓都是如此,在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辛勤而又质朴的生活着。 谢哲睿用铜板买了乳酪,羊乳制成的膏体,加上油和蜂蜜,浓郁甘甜,他正吃着,却听到路尽头有惊叫声传来,抬头去看,一匹黑亮剽悍骏马奔腾而来,高大健壮又凶悍体肥,黑亮马蹄腾空而起,鬃毛翻飞,缰绳脱落晃荡,犹如一匹油亮的黑色绸缎。 这马受惊了! 谢哲睿血液凝滞,心中知晓要躲避,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一般驻在原地。 眼见马蹄落下,谢哲睿紧闭双眼,心中想的是再也见不到望州的娘亲了。 预想的疼痛没有落下,反而是被人从身后猛踹一脚,谢哲睿被这道力气踹的身形踉跄,身体向前方倾倒,又被揪住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来回晃动两下,脖颈肉卡住衣领,他脸色一涨,侧头看去,楼津目光凌厉地盯着前方,双眼像是那空中游隼。 骏马昂首嘶鸣,嗓音粗哑,周围货倒人翻,一片凌乱,一位三四岁垂髫稚子放声大哭。 眼看马蹄继续飞踏,青枣大的眼睛中不复往日清澈温顺,腾腾凶光升起,谢渊玉手握了握,忽然伸手攥住晃荡缰绳,手上霎时一紧,火辣辣拉扯刺痛传来,马一惊,越发撒蹄狂奔。 臂膀扯脱感越发激烈,掌心几乎顷刻间磨去一层皮,谢渊玉眸色一沉,一手抓上马鞍,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拽住缰绳。 他双脚腾空,视线上升,街上一切收入眼中,一道道面孔,惊慌失措麻木呆滞,又有还不知何事的懵懂孩童,脸上还是天真笑容,分明只是几息之间,却好像已经看尽人生百态。 谢渊玉翻身上马,双腿加紧马腹,手腕翻转收紧缰绳,马嘶鸣一声,前蹄腾空而起直立而站,谢渊玉俯低身子降下重心,死死抓住长绳,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马身。 马尾重重地鞭打身体,又开始疯狂摇摆,谢渊玉被颠的摇晃,他眸中闪过晦涩,手掌触在马头后方,掌心已是聚上内力,只等着下移后轻而易举地结果这匹不受控制的骏马。 触到油亮发硬的鬓毛时神情一凝,低头看去,只能见一道浓密的鬃毛,他眸中微动,最终还是放下手掌,只牢牢拽住缰绳。 良久之后,终于力竭。 马停下身形,四蹄抵住地面不动,湛蓝天幕下谢渊玉利落下马,身上淡蓝色衣袍似浪一般翻飞,颇有几分俊逸风流。 “哥——”谢哲睿小跑到前,紧张得厉害:“你有没有受伤?”他方才见自家哥哥上马,吓得心惊肉跳,要是一个没稳住被颠下来外加拖拽,不死也要落伤。 楼津施施然跟上,一双眼睛扫过谢渊玉周身,压着一层暗火,他喉结滚动一番,目光炙热。 “哥哥无事不必担心。”谢渊玉不露声色地蜷起手掌掩去伤痕。 楼津在旁边低低笑一声,故意伸手摸了摸谢渊玉掌心,得到对方警告性一眼后心情愉快。 人群中人影攒动,谢渊玉道:“谁的马?” 无人应答,只有黑马站起来,眼睛重新归于温顺。 有一人到众人面前,先是给楼津行礼,再客客气气地对谢渊玉开口:“我家主子请公子一聚。” 谢渊玉抬首看去,沿途二楼雅间上一张带着笑意的面容出现,年龄比楼津大上几岁,俊秀温厚,谢渊玉心中猜测,此人大约是二皇子楼河。 他看向楼津,笑问:“殿下可愿意一聚?” 楼津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开口:“想去就去。” 三人一同上楼,二皇子楼河已经站在门口,见到楼津后笑容一停:“三弟。” 楼津连唇都没有扯,不咸不淡地叫了声二哥。 谢渊玉倒是很有礼貌,拱手之后开口:“见过二殿下。”身边谢哲睿亦是有样学样:“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一笑,对着谢哲睿道:“你母亲是我姑母,叫殿下太生份,哲睿唤我一声表哥便是。” 谢哲睿面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似是不好意思,总之没有开口。 几人落坐,二皇子道:“今日街上多亏了谢公子,若是骏马伤人,市集百姓又要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谢渊玉道:“二殿下谬赞,应该的。” 他脸上有笑容浮现,低低开口:“孟子有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举手之劳罢了,渊玉日后亦会自省。” 他一张口就是孔孟之道,说话又文绉绉,一看便知读了不少圣贤书,偏生是二皇子最不喜的模样,清高、书卷气、惯会纸上谈兵。 二皇子笑容一凝:“对,谢公子所言极是。” 结交的念头悄无声息地灭下去几分。 偏这时有侍女捧着菜肴鱼贯而入,食物精细,香气飘散鼻中,二皇子道:“今日匆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谢公子,略备薄酒,只盼莫要嫌弃。” 谢渊玉面上有惊喜:“怎会?二皇子实在客气。” 几人吃着,楼津用筷子夹起一块羊肉,期间清白羊汤溅落手背,他吧嗒一声扔下筷子,当着二皇子的面把手往谢渊玉面前一杵:“脏了。” 谢渊玉于是就拿出丝帕为他擦拭手背。 一个停杯止筷,一个凝神擦拭,两人旁若无人一般互动,二皇子几次笑容都挂不住,最终还是忍着开口:“先吃饭,一会菜就凉了。” 等一顿饭吃饭后,二皇子真心实意感觉到一抹疲累。 他送别二人,独自一人坐在雅阁,见外面有东辰人经过,视线触在一起,对方冲他拱了拱手。 二皇子垂眸,默了一瞬,也回了个礼。 那人一笑,居然上楼。 窗台一盆青色鸢尾花,枝蔓已经繁盛,绿色枝叶生长出来,枝丫遒劲蜷曲,似是一尾吐着信子的绿蛇。 重新回到宅子,楼津便不见踪影。 一直到晚上,一方灯火燃着,烛火微微摇曳,谢渊玉似有所感,支着头对虚空道:“殿下何故学那梁上君子?” 楼津身形出现,也不尴尬,见谢渊玉已经休息,干脆挤上床:“挪一挪,我也要睡在这里。” 他丝毫不知界限为何物,伸手去勾系着帷幕的五彩丝绳,用力一拽后视线徒然变得昏暗,人影洒在白色帘影上,幽暗中又带上几抹暖色。 楼津手指缓缓摩挲着谢渊玉垂下的墨发,又沿着衣襟探入,被对方摁住手臂后低笑一声:“今日长街谢公子真是出尽风头。”他舔了舔唇,视线吸附在谢渊玉身上:“看得我都有反应了。”他低首,唇边擦着耳廓,沉沉吐字喟叹:“真骚啊。” 谢渊玉闭了闭眼:“殿下的启蒙老师真该以死谢罪。” 堂堂一个皇子,说话竟如此粗俗。 楼津毫不在意,一边琢磨着如何上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复:“军中说话就是如此,我学的。” 谢渊玉目光掠过楼津,突然开口:“殿下身上有血味。” 楼津一顿。 谢渊玉闭上眼睛:“若是殿下刚从地牢中出来,请先沐浴更衣。” 楼津弯了弯唇角,闲聊一般开口:“刚才处死了一个老二安插过来的探子,已经跟了我许多年。” 他眼中翻滚着阴冷黏腻的暗潮,唇角弧度却是越拉越大:“起初还嘴硬着,等我把他关在地牢吊在铁棍上,没几天什么都招了,啧,还没用刑就求我给个痛快,我给了他一刀,喉咙气管断开,混账东西血溅了我一身,害得我擦了好一会。” 第052章 理由 帘外一豆灯火幽微, 绰绰人影映照在纱帐上,暖黄的色调将楼津肤色照得莹润,唇齿间咬出来的字词却漫上腥气,仿佛一块震颤的血肉被他生生咬烂嚼碎, 口腔到喉咙一路吞了下去。 鼻间缠绕着腥味, 身边人体温不算太热, 谢渊玉攥住的手腕骨微凉。 他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那道凸起, 目光落到楼津下身, 衣袍处沾了脏污, 指腹一摸,血迹都已是半干发硬。 地牢通风只用三四个手指宽细的小孔,常年不见天日, 灰尘虫蚁在暗处滋生, 发霉的气息与铁锈味混杂在一起, 不可抑制地沾染在楼津身上, 裹挟住周身。 谢渊玉低头一嗅,忽然开口:“殿下把外衫褪去吧!” 楼津一顿, 似是没想到谢渊玉会说这话,他神情霎时微妙几分, 手上倒是灵活地解开腰带,衣袍向后一卷后甩去,着一身月白色中衣, 领口大开风光泄露, 唇边笑意暧昧:“谢公子也一并脱了。” 谢渊玉视线滑过他肩膀,别开后执起榻上衣服遥遥一掷, 衣衫长眼睛似的搭在远处屏风上,他重新倒在榻上温声开口:“殿下歇息吧。” 楼津目光一顿, 顷刻间眉目便是一厉,他阴沉沉地剐了谢渊玉一眼:“玩我呢?” 他本就是放浪形骸之人,心中又无君子之礼,当下便翻身压在谢渊玉身上,手也不安分地向下探,谢渊玉脸色一沉,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起来。 眼看着两人又要再一次拳脚相争时,谢渊玉突然伸手摁住后脑,在对方下巴处吻了一下,男子生须的地方皮肤粗糙,却碰上最柔软的唇,仿佛是雪花入肤,一触即分。 楼津一顿。 他们吻过,激烈的、热情似火的、彼此角逐征服,皮肤相贴的地方充斥着让对方臣服的思想,像这等单纯安抚性的,又彷佛只是无意义触碰的,却是第一次。 楼津觉得新奇。 他咂摸回忆了一下这种触感,又觉得不差,当下对着谢渊玉命令道:“再亲一下。” 谢渊玉一笑,温声细语:“殿下何需如此,我又不会投奔二皇子。” 今日才见二皇子,楼津当夜便挟一身血味夜探,敲打之意不言而喻,他可不信对方专程而来只为这种亲亲蹭蹭。 楼津眉梢轻挑,被一语点破心思倒也不恼,只是微笑着开口:“世家择主向来两头通吃,譬如那朝中丞相,面上中立,实则大儿子投奔本殿下,二儿子又和老五交好,待他日无论谁登基,都可保自家安宁平稳。” 他面上浮现笑意,一缕墨发轻轻垂下,跳跃着落在谢渊玉肩头:“你谢家如何打算,暗中又投奔了谁?嗯?” 楼津的笑意总是很多,凌厉的笑容加上那浓墨重彩的容颜,拥有着让人挪不开眼的神姿魅力。 谢渊玉欣赏几秒,轻笑一声:“我自打来到王都就和殿下不离,阿景倒是独自出去过,殿下认为阿景投奔了谁?” 楼津:“就凭谢哲睿?” 分明语气中没有多少情绪,却偏偏让人感受到几分质疑。 谢渊玉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弟弟说话:“阿景只是心思单纯了些,殿下不必如此非议。” 楼津这回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就像是听到有人说自家养的小羊羔用羊蹄子抓笔读书写字然后一路高中状元。 谢渊玉: 他换了一个话题:“那匹骏马殿下可带回来了?” 闹市受惊的骏马一毛发油亮膘肥体壮,长相也是武威霸气。 楼津懒洋洋地开口:“好像带回来了。” 他心思不在这个上面,没有注意,隐约记得有人牵回来了。 谢渊玉起身:“我去看看。” 楼津伸手勾住他衣摆:“看那头畜生做什么?”他歪着头看谢渊玉:“良辰美景应当早些安息,而且”他脸上依旧浸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轻飘飘地开口:“左不过就是我的好哥哥、好弟弟,外加那些东辰之人,心中记上一笔便是,这有什么可看的?” 谢渊玉已经在穿衣,几息之间外衣罩在身上,他低头收拢腰带,那方玉佩还挂在身侧,烛火下浸着油一般,腻而润泽。 楼津被晃一眼,视线随着那块玉一动:“给我瞧瞧。”说罢伸手,等着谢渊玉送到他掌心。 谢渊玉只当做没看见,手指捋平几条褶皱,已经推开了门。 楼津一顿,旋即眯了眯眼,手腕一撑从榻上起来,一脸不悦地跟了上去。 谢渊玉挑着一支灯笼,红色蜡烛端凝在烛台,竹子撑成的骨架,外罩一层油纸,夜里看着倒也亮,轻薄而皎洁的光线烘亮了几米处,新生的嫩草绵软潮湿。 马厩在后院,这时辰马夫已经歇息,谢渊玉和楼津一路步行,马厩木门打开,内里被用木檐分成一个个单独的隔间,面前放着马槽,一匹匹或红或白,皆是四肢矫健体无杂色的宝马,周身干净,体无异味。 行到最末,一匹黑马躺在地上,胸腹起伏,鼻孔张大缩小,发出雷鸣般的鼾声。 楼津借着烛火一瞧,面露嫌弃:“睡得好熟。” 他偏爱枣红色骏马,养的大多如此,偶尔夹杂着一两匹资质极好的白马,像这如墨一般的黑马不喜。 马可站立睡觉,安全时仍旧会选择卧倒休息,但像这侧卧四肢着地、睡得鼾声如雷毫无防范之意,楼津还是第一次见。 谢渊玉挑高灯笼,高灯低照,马房刹那间亮了几分,他绕到马背后用掌心触了触头颅,又去摸鼻子,湿漉漉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心。 楼津问:“你会医马?” 谢渊玉如实开口:“不会。” 楼津:“装模作样。” 谢渊玉欲移开视线,却见马嘴边覆着一层水光,再看槽边清水已经没了大半,余一些底剩下桶中。 饲料倒是没怎么动过。 谢渊玉见楼津抱臂站在一边:“劳烦殿下找一支棍子。” 楼津是谁,油瓶倒了都不见扶一下的主,当下挑唇:“使唤谁呢?” 谢渊玉语气越发温和:“那烦请殿下看一眼,马粪是否成块?” 楼津皱眉,瞥一眼:“不成块。” 寻常马粪成块,常有人捡拾马粪,晒干了冬日可当柴火用,这匹马排泄物不正常。 驿站传递消息,若有十万火急之令,则给马喂食成团的盐巴,然后戴上束缚箍住马嘴,让不能饮水不得吃食,再用马刺踢扎马腹控制缰绳,如此一来骏马可日行百里,等下一站再换人换马,大多数马到驿站早已力竭,倒地后不再起来。 若是喂药,大抵也是如此。 谢渊玉想着拿所剩无几的水,皱了皱眉:“殿下明日让人熬些草药,泄火一类便可。” 他不会医马,又不知喂了何药,但见这匹马无事躺在这里睡觉,心中也有抹复杂,到底是心软放过的生灵,要是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楼津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他嫌气味难闻,已是不耐,抬步站在通风之处:“你刚才怎么不自己看马粪?” 谢渊玉一顿,语气温和的像是夜空中拂过的风:“自是因为殿下目明。” 楼津目光在谢渊玉那完美无缺的笑容上一停,下一瞬便勃然大怒:“你是嫌脏!” 谢渊玉: 好吧,他的确是嫌脏。 楼津气得胸膛起伏,阴恻恻地开口:“好得很啊谢渊玉,你嫌弃脏我就不嫌弃?!” 他身形忽而一闪飘至谢渊玉面前,骤然伸手拽住腰间玉佩狠狠一扯,连接处丝线被蹦断,他朝谢渊玉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伸手抛了抛玉佩:“归我了!” 两条丝线最细处扯脱坠断,被夜风吹得随风飘扬,谢渊玉微笑道:“殿下喜欢便拿着吧。”他面上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不过普通一块玉佩罢了,能得殿下的眼也算的是它福气。” 楼津哼笑一声,玉佩被他从顶端滑到底端,手指灵活地转了一圈 :“普通一块玉佩你从望州戴到王都?也不知道谁送的,引得我们谢公子如此挂念?” 谢渊玉微微一笑,视线若春水拂过落花:“家传玉佩,日后要送给未来夫人的。” 楼津嗤笑一声,毫不客气:“你以为这样说我会还回来,天真!”他手指勾住丝线晃了两圈,又显摆般地哼笑一声。 这道笑声有些大,马厩旁边有人声响起:“谁在哪里?” 夜间巡逻侍卫脚步声匆匆而至,楼津心情极好地开口:“无事,是本殿下与谢公子秉烛夜谈。” 他们周边是草草马厩,鼻尖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草料与马粪的气息,夜间一丝微弱星光,入眼看去,朴实无华,连半分雅致之意也无。 谢渊玉道:“殿下真会找地方。” 楼津笑一声。 谢渊玉突然想起,此时已到春日,正是马匹发情之时,他问楼津:“那匹马是公是母?” 楼津说:“公的,已经被骟了,是匹太监马。” 谢渊玉回忆方才所见,腹下并无马势:“应该是水骟罗切法。” 大楚骟马采用水骟,只取□□,推皮膜让血管与腱索分开,切断精索,刮血管直至断裂,冷水冲洗血污,用炒盐和食油灌于创口内,这种术后更易恢复。 而罗切便是全切,一般东辰采用这种骟马方式。 楼津显然也是想到这些,他眉梢微挑:“很好,恭喜谢公子盘出来了东辰。” 两人重回室内,楼津躺在榻上,见谢渊玉已经闭上眼睛,他伸手拍了拍对方:“再亲一下。” 显然还是记得刚才谢渊玉没亲自己下巴,谢渊玉偏头落下一吻:“殿下明日还有早朝,快歇息吧。” 楼津略满意,他伤还未好全,每日又事物缠身,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谢渊玉睁开眼睛,眼前飘着一发亮物体,系统扇着翅膀见两人同榻而眠,头靠着头,肩挨着肩,墨发交织在一起,睡得缠缠绵绵。 它来回飞了一圈,惊奇又迷茫:【宿主,你居然和龙傲天在一起了。】 速度甚至比上个位面还快。 谢渊玉偏过视线,他的目光落在楼津那张面容上,轻轻捻了捻手指,眸子深处细看有几分沉郁的柔和,但更多是如夜色一般的凉薄:【系统误会了。】 系统见两人都盖着一条被子躺床上,有了上个世界基础觉得两人一定有关系,在它看来,躺一张床上就是在一起,而且这两人还亲过,那绝对是一对,至于宿主的话不用在意。 谢渊玉问系统:【三皇子日后会登基吗?】 系统给出肯定答案。 谢渊玉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落回实处的踏实。 这种踏实让他有了着落,有了理由,有了自洽。 他想 他在乎的是身份地位,是日后储君的青睐,是所有能利用的东西。 至于其他,都无关紧要。 哪怕是楼津本人。 * 翌日,早朝结束后,楼津被叫去殿内,当今圣上正看着书籍,见他过来,派人赐一把椅子。 楼津坐在上面,听着圣上说话:“东辰使者来大楚,不日要准备宴会。” 楼津开口:“礼部的事,那群人闲得发慌,是该做点事了。” 圣上沉沉看过来:“你去盯着,免得整日无所事事。”他视线扫过楼津,突然开口:“你和那个谢渊玉” 楼津一笑,似乎迟疑了一瞬,但这种凝滞很快被取代,他脸上浮现如常的、玩味的笑容:“谢渊玉啊也就是玩玩。” 第053章 黄金树 东辰是大楚邻国, 地貌虽广,却不及大楚土地肥沃,楼家登帝前夕,东辰与那些国祚单薄的朝代也有来往, 或通商或交涉, 似一匹虎视眈眈的狼, 在盘旋凝望着大楚。 此次使者前来, 名曰贸易通商一睹大楚繁华, 实则也是暗自打量, 斟酌估算大楚国力。 礼部定下宴会地点是王都东郊的金穆猎场,历朝历代皆是皇家猎场,四面环山, 中间一空旷高地, 期间树林繁密草木茂盛, 入眼望去层林在山峰间绵延起伏, 苍翠尽染。 一支浩荡队伍从皇宫出发,携皇子王孙、东辰使者、又兼大臣家眷从永宁门出城, 香车宝马旌旗飘摇本就悍然瞩目,又有跟随的苍鹰游隼猎犬猎豹之流, 时不时活动鸣叫,让这只队伍看起来越发磅礴盎然。 楼津、谢渊玉,谢哲睿三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中, 案几上放着瓜果点心, 谢渊玉拿着一只橘子剥着,果皮青黄相接, 剖开后车内就弥漫着一股柑橘的清香。 楼津瞬间就皱眉,离得远远的, 嫌弃出声:“拿远些,那个味道熏人。” 谢哲睿低头一看,橘子被他哥剥开,正撕去果肉上面白色筋膜,清新的气息充斥着车厢,闻起来要比熏香好很多。 他嗅一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讨厌这个味道。 谢渊玉见他眉心都拢起来,当下快速褪去橘皮,将橘皮交到外面马夫手中,他拿着一只橘子问:“殿下还受得了吗?” 楼津讨厌橘子皮的味道,但不讨厌橘子肉,当下面色稍缓:“尚可。” 谢渊玉分橘子,给楼津四瓣,谢哲睿三瓣,余下自己送到自己口中,酸甜夹杂的口感让人口齿生津,谢哲睿与他都觉得尚可,楼津吃东西囫囵,四瓣橘子也懒得掰开,全部塞进口中,一入口眉头就又皱起来,嚼了两下实在忍不了又吐出来,擦了擦嘴:“你们望州的都这么能吃酸吗?” 谢渊玉擦了擦手:“是殿下怕酸。” 他拣了块蜜饯递到对方唇边,楼津瞥一眼后张开嘴,甘甜的味道漫入口中,天空上有苍鹰叫声,他使唤谢哲睿掀开车帘,打了声哨音,谢哲睿只见天空之下的猛禽直直跃下来,在离车两三米的地方收拢翅膀落在车厢内。 地上瞬间多一只黑色苍鹰,这大鸟羽翼丰满勾爪尖锐有力,十足的威风凛凛。 楼津勾了一下手,苍鹰跃上他肩膀,他一面伸手摸着鸟背一面闲闲开口:“今天要好好表现,回去给你吃肉。” 苍鹰似是听懂了话语,低头用喙碰了碰楼津手指。 如此漂亮而有灵性的鸟,实在是让人喜爱,谢渊玉问:“殿下的鹰叫什么名字?” 楼津张嘴就道:“叫小黑。” 苍鹰歪头看了看楼津,楼津哼一声,伸手揉一把鹰的翅膀,苍鹰很快移开眼睛。 谢哲睿低下头,这么漂亮勇猛的苍鹰,居然叫小黑!!! 没看到苍鹰都不同意吗!!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哥哥夸赞道:“雅俗共赏生动盎然,好名字。” 谢哲睿: 他眼巴巴地看一眼自家哥哥,这个名字你真心觉得好吗? 谢渊玉无视自家弟弟控诉的视线,又拣了糕点喂楼津,楼津偏头咬过,手依旧在苍鹰身上来回按,手心手背一起摸,把鹰背当成一块擦手巾。 他觉得口中糕点滋味不错,又想要去拿,谢渊玉眼疾手快地端起来:“我来喂殿下吃。” 对方摸鹰摸的不亦乐乎,又直接用手碰东西,谢渊玉看得眼皮都跳。 楼津乜他一眼,也自知谢渊玉那事儿逼劲犯了,不过当一块糕点塞到口中时就没什么心思了。谢渊玉这人说话好听,心又格外细,但凡他看一眼的糕点,不用说也会送到嘴边,若有味道不好的一块,他只要脸上表情发生细微变化,对方也能察觉出来,就不会再喂。 每一块喂到嘴里的都合心意。 楼津心情愉快,更加不亦乐乎地摸鸟。 见谢哲睿眼巴巴地看着,屈尊降贵大方恩赐:“给你摸摸。” 谢哲睿满脸惊喜,手倒是伸得飞快,轻而柔地摸着鸟羽。 谢渊玉问楼津:“时值春日,陛下怎会安排狩猎?” 狩猎一般会在秋冬季节,猎物那时候也膘肥体壮,春日多生养时节,虽有春蒐一说,但不多。 楼津咽下去口中之物,神情有些讥诮:“东辰摆明了要看看实力,自然得拿出些东西震慑一下。” 谢哲睿摸完了鸟,正要吃糕点,听见谢渊玉温声叮嘱:“阿景,擦擦手再吃。” 谢哲睿点头拿出丝帕擦手,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哥哥为什么不喂他吃一口。 正想着,却见马停了下来,一声嘹亮的哨音响彻天边,有人道:“金穆猎场到了。” 下马看去,群山辽阔,苍莽林海着清一色的绿,山间风浩荡有力,裹挟着碧草一并袭来,天幕湛蓝发亮。 为首的那辆马车上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这大楚最尊贵的男人出现,以此为圆心周遭所有人跪了下去:“陛下万岁万万岁。” 圣上招手,气势如虹,低沉传入众人耳中:“众位不必多礼,此番春蒐以袭周礼,又兼东辰使臣觐见,诸位拿出本领来,好好表现表现。” 借着起身之势,谢渊玉打量君王,五十余岁的年龄,面容周正视线扫来威严大气,唯独额上一缕白发暴漏了一丝早衰之相,当年马背上打的天下,冲锋陷阵殚精竭虑,哪怕这二十年悉心调养也难补亏损。 陛下身旁站的是一位着明黄华服的妇人,头上一只黄金凤钗,眉宇间依稀带着英气,这是大楚的皇后,也是五皇子的生母。 平原之地已经撑好了帷幕,众人依次落座,太监宣读春蒐规则,猎场已经依次划分成块,一柱香被点燃插进炉中,燃尽之前谁的猎物最多谁便获胜。 圣上开口:“哪位能夺得第一,朕便赏赐一株黄金树,夺第二名者,赐宝马清茶,第三名赏绫罗绸缎,其余诸位也有金银细软,诸位英才拿出你们的气魄来!” 话音落下,掀起层层嘈杂。 能入此围者那个不是精通骑射,又兼少年心性,重赏之下心潮澎湃,当下恨不得直接纵马入场。 赏赐之物被端出来,一株半人高的树木栽在盆中,黄金浇制的树干挺立笔直,树叶亦是黄金打造,叶面薄如蝉翼纤毫必现,又在树上挂了宝石制成的果子,翠绿的鲜红的鸡油黄莹白的,色彩鲜明,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灿然生辉。 谢渊玉是见识过宝物的人,初一看这巧夺天工的黄金树,心头都一震。 隐隐有赞叹声响起,亦有吸气之音,楼津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傲然,他扬唇看了一眼,目光中尽是灼灼:“谢渊玉,等着本殿下给你抱回来这株黄金树!” 谢渊玉视线在他脸上一顿,笑说:“我等着殿下凯旋。” 参加春蒐的人跨上一匹匹骏马,只听得一声令下,当即扬鞭驰骋,身后猎犬肆意奔跑,头顶几只苍鹰盘旋,楼津穿着暗红色骑装,似一簇火一般隐入滚滚碧色山林中去。 直到看不见背影,谢渊玉才收回目光。 他抿了一口茶,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袭来,循着看去,却见座椅上的陛下沉沉望一眼,谢渊玉一顿后恭敬行礼:“陛下。” 圣上问:“你是谢渊玉?”他眼中似有探究之色。 谢渊玉开口:“草民正是。” 他礼数周全,却也不卑不亢,比这王都的公子看起来更加剔透锦绣,有种君子如玉的温和之感。 圣上突然道:“这草民二字倒也配不上你,朕从前就听过你谢家之名。” 谢渊玉呼吸一窒,却听到一声的少年音:“哥——” 谢哲睿跑过来,一见这明黄色身影又猛地顿住,当下行礼:“陛下。” 圣上向一边看去,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往这边看来,一脸懵懂,他凝神思索:“这是” “陛下,这是佳宁的孩子。”一道女声开口,皇后笑道:“佳宁当初寡居在宫,闹着要嫁给谢璧,正是您指的婚。” 谢璧正是谢渊玉父亲的名。 “原是如此。”圣上再看谢哲睿,眉宇间依稀可见妹妹的面孔,十多年未见,乍见谢哲睿只觉得亲近不少:“原来是佳宁的孩子,你就叫我一声舅舅吧。” 谢哲睿当下利落开口:“舅舅。” 圣上脸上出现一抹笑,连带着见一边的谢渊玉看起来都比刚才顺眼,他道:“你母亲父亲安好?” 谢渊玉道:“劳陛下挂念,父亲修道不理俗事,母亲安好。” 圣上又问:“那你生母王氏可安好?” 谢渊玉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 太久没听到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个姓都陌生许多,他迫使自己不要露出别的神情,只是呼吸间,依旧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出现脸上:“安好。” 一边谢哲睿眨了眨眼睛,连忙低下头隐去自己表情。 哥哥犯下了欺君之罪。 这些年他也听过一些传言,当年父亲与哥哥生母已经婚姻几年,彼时母亲正在寡居,见到父亲丰神俊朗之姿,当下央求圣上赐婚,圣上判父亲与哥哥生母和离,再一纸婚约将母亲嫁了过去。 在这个故事里,有个爱妹心切的兄长,还有个骄纵执拗的母亲,还有那不着墨迹的王氏身影。 炉中香缓缓燃着,袅袅青烟飘至空中,淡的让人看不出一点痕迹,添茶倒水的宫女补了两轮茶水,众人身体也被这骄阳照的发热,山谷中隐隐有骏马嘶鸣的声响,前去狩猎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归来。 猎物摆在马前,大多是野兔之流,偶尔有鹿,猎犬在后跟着嗅闻。 几个太监去数猎物,一一登记在册。 “二殿下射鹿一头,兔三只。” “东辰使者猎鹿一头,兔三只,狐一只。” “方将军射狐狸二只,兔二只。” “五殿下射狐二只,兔二只。” 声音还在继续,太监却眉头一皱,剩下围猎之人的猎物居然都没这东辰使者多。 他心中思量,却见一道身影疾驰回来,英英玉立邪肆无双,正是三殿下。 心中一喜,殷勤着开口:“殿下快歇歇脚,让老奴数数您的猎物。” 几息之后开腔:“三殿下猎鹿一头,兔四只。”竟然与那东辰之人数量相仿。 楼津敏锐开口:“可是不够?”他还未下马,苍鹰停在左肩,红色骑装裹紧身姿,一派桀骜不驯。 太监笑道:“够是够了,只是这猎物数量与那东辰人一致。” 楼津挑眉,却见那东辰使者已经面露喜色,他心中轻哼一声,瞥一眼香,见炉中还剩一个骨节之余,拍了拍肩上苍鹰:“小黑,再去找只狐狸。” 苍鹰凌空而起展翅高飞,窜出去几十米远,来回盘旋两周后忽然降下身姿,楼津纵马追去,视线瞥见草中一黄灰相见身影,当下搭弓,他从马上站起来,身姿微沉,绷紧弓弦后骤然出手,只见一枚箭矢破空而出,直直窜入草地,几个眨眼间,苍鹰腾空而起,利爪上勾着一只身中箭矢的狐狸。 楼津冲谢渊玉遥遥一笑,扬声开口:“谢渊玉,本殿下说到的事做到了。” 谢渊玉看去,在蔚蓝色的天幕下之下,身着暗红色骑装的楼津自碧绿浩瀚的山谷中缓缓移动,头顶一只黑色苍鹰盘旋,他似乎是从洒满金色的地平线上走来,整个群峰浩荡有力,整片海一样的山林在一股一股的跳跃,白色的浮云被红火的太阳染成了丹红。 然后他策马,身影如一抹利剑,整个山谷在他身后荡漾扭曲。 谢渊玉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这景色太过赏心悦目。 以至于能清空心腹经年累月淤积的浊气。 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能多看几次,是否能让自己安宁。 第054章 桃花醉 周围有赞叹声响起, 惊叹与溢美之词传入耳中,万众瞩目之下楼津有种司空见惯的淡然之感,他是见惯了这种目光,翻身下马走向谢渊玉, 下巴微抬, 几分骄矜之色流出:“谢渊玉, 黄金树拿到了, 你用什么感谢我?” 他火热视线扫过对方周身, 眼中跳跃着几分簇火, 幽炙而热烈。 周围有人,楼津说的不算露骨,但他和谢渊玉触在一起的眼神都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深意, 谢渊玉脸上有笑:“等回去之后再与殿下商谈如何?” 楼津舔了舔唇, 意有所指:“ 谢公子知道我想要什么, 别让我失望。” 谢渊玉报以微笑回之。 身旁太监笑眯眯地催促:“三殿下, 猎物的数量老奴已经数出来了,圣还要赏赐您呢。” 一群人进到帐内, 为首上位是帝后二人,往下两侧依次排开, 帐中有硕大空旷,铺着的暗色地毯遮住土地,祥云花纹将这帐内映出一种庄肃大气来。 大太监将一小册呈在额前:“春蒐结果已出, 请陛下过目。” 圣上一看, 东辰排第二,为首赫然写着‘楼津’二字, 执笔太监为讨好天子,将这两字着墨颇多, ‘东辰使者’四字写的小,笔锋流转间金光灿灿,稳稳压了那东辰一头,再其后,参加今日狩猎之人也都书名在册,金墨书在宣纸上,一派英立。 圣上大悦,笑道:“赏!” 于是受赏之人帐中领赏,黄金珠玉绫罗绸缎被送下去,又有金银细软陪衬,帐中一片欢腾愉悦之景。 赏赐完毕,便是开宴。帐中有瓜果佳肴,又有御赐美酒,杯中酒色泽若琥珀,清香扑鼻,帐外通风处生了篝火,结霜般的炭火被烧得通红,太监将方才射的猎物剥皮洗净,野兔被串在红柳木削成的木棍上,又在河中捞鱼祛鳞,撒上芫荽胡椒和大蒜,鹿还在后方切块,避着众人,免得血气惊动诸位贵人。 谢渊玉和谢哲睿拿了兔肉在烤,木刺穿过兔身悬在炭火上方,兔肉无脂偏瘦,翻烤之间不断刷油,又用蜂蜜反复涂抹,皮肉边缘处慢慢生出了一层焦黄色,隐隐有肉香飘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谢哲睿方才在帐内吃了几口菜肴,不过大多为冷食,现在闻到这抹肉香眼巴巴地看着,谢渊玉看着好笑,提醒他:“还未熟,等一会再吃。” 正说着,一道暗红色身影而至,楼津带着一大块鹿肉而至,足足五六斤的重量,新鲜到肌红色纹理还在跳动,谢哲睿看着‘哇’的一声,眼睛亮得都要冒星星,谢渊玉视线由灼热炭火转到楼津身上:“鹿肉竟这般迅速分好。” 楼津掏出匕首切肉,锋利的匕首像是在切一块软豆腐:“这肉是第二块送来的。”鹿身上第一块肉送到谁手上不言而喻,宫中人向来会攀附,平日分放吃食自有一套完整体系,何人得何时得得什么摸的门清。 炭火上罩着一方金属色锃亮铁板,其下又用铁皮箍成桶的样子,敞着一方换气扇风口,铁板上淋了油,不一会就热起来,楼津把削成薄片的鹿肉放上去,刚一触上,便被烫地收缩,边缘处顿时滋滋作响,圆润清亮的油脂缓缓渗出。 又有太监送来甘蔗,紫黑色表皮被削干净,切成窄长小段,白色果肉撒上晶亮食盐,楼津挑了一块咬了一口,蔗汁淌入口中,食盐的咸味与甘甜混在一起,越发清甜。 正吃着,却有一妇人而至,着绿色骑服,窄袖窄裤,腕上缠着一串臂钏,面上有笑,楼津懒洋洋地开腔:“郡主安好。” 大楚男女之防不重,但未出阁少女倒也不敢贸然前来,郡主四十左右,早已觅得夫婿,是以未有避讳。 谢渊玉和谢哲睿同时起身行礼:“见过郡主。” 郡主笑一声:“见了两个生面孔,听闻是望州人士,早闻望州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真是风水养人,得了两位芝兰玉树的公子。” 谢渊玉面上谦虚:“郡主谬赞,王都物华天宝之地,才能养出钟灵毓秀之人,郡主颇善骑射,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今日狩猎也有女眷参与,骑马射箭飒爽之姿并不比男人差,郡主便是其中一员。 郡主爽朗一笑,面露满意:“你可有婚配?我有一女,年龄与你相仿,论面貌秉性也配得上你。” 她提起女儿,脸上露出一抹骄傲喜爱之情,眼中的笑意也是越发的多。 楼津嚼着甘蔗微微一顿。 谢哲睿一下子支起耳朵,眼睛瞪大听。 谢渊玉面露惭愧,语气越发谦和有礼:“承蒙郡主如此厚爱,渊玉不胜感激,只是心中已有佳人,自身秉性才德又十分平庸,实是担不起如此厚爱。” 郡主闻言一笑,自知被拒绝,也不见遗憾,又说了两句话转身离开。 谢哲睿眼中迷茫又好奇,他削了一块兔肉放在口中嚼,又看着铁板上滋滋作响的鹿肉,哥哥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明明大家都刚来王都,平时也都在一起。 甘蔗的甜津被咀嚼出来吞下,余下的残渣沙沙粗粝,含在口中丝毫不顺滑,楼津偏过头吐出,手上短短一段甘蔗被他来回转悠,从喉间溢出一声笑,阴阴凉凉地开口:“谢公子果然受欢迎,刚来王都便有人说媒。” 谢渊玉脸上笑意如天边浮云一般浅淡,不见任何真情的痕迹,语气倒是听起来一如既往般谦和:“承蒙错爱,倒是劳烦了郡主。” 楼津扔下甘蔗,他目光不明地盯了谢渊玉半响,蓦地露出一个笑来:“谢公子方才可是看走了眼,郡主父兄镇守边疆,麾下几万大军,清茶食盐更不必说,若是能娶了她女儿,岂不是平步青云。” 他似是越说越有兴致,唇边笑意越来越盛,只是周身气质却阴沉难辨,偶尔视线落在谢渊玉身上,眸中黏稠幽冷。 谢渊玉指腹按上匕首,手指微微一动,削了一片烤好的兔肉送到楼津面前:“做不来一心二用骑驴找马之事。” 楼津张口吞下兔肉,表皮已经被烤的酥脆,牙齿一用力便嚼的咯嘣咯嘣响,他用犬齿咬碎碾磨,把那一口兔肉嚼到了极致,然后喉结一滚吞了下去。 他的兴致被扰,方才轻松愉悦之感一扫而空,取而带之的是一种阴郁暗沉的心思。 诚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爱谢渊玉,他对于对方的心思更像是见了一个极其合心意的宝物,谢渊玉大抵也是如此,在他们这般明上和谐的相处之下都有所图有所谋划,但当今日郡主来说媒,这种表面平和实则内里暗涌的层面被无意间划破了一道口子,这使他不得不再次审视谢渊玉。 家室,望州谢家虽然走下坡路,但到底瘦死骆驼比马大,称得上望族之后。面容,不过分凌厉也不柔和,恰到好处的俊逸,符合世人一贯对男子的审美。礼仪气度也是无可挑剔,浑身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他不得不承认,谢渊玉是个香饽饽,而这个香饽饽自己还没啃两口就被身边人窥视,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莫名的不爽。 楼津用舌尖磨了磨尖尖的牙齿,目光晦暗地掠一眼,神情溢出些冰冷来。 谢哲睿悄么地看一眼楼津,只觉得三殿下看自家哥哥的眼神像是盯着肉的狼,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十分害怕三殿下把自家哥哥咬一口,他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哥哥,谢渊玉仿佛没有察觉到楼津的视线,冲谢哲睿露出一个安抚性笑容,又慢条斯理地翻了翻鹿肉,给两人各自分了一块:“吃吧。” 他亦给自己分了一块,油脂在口腔中爆开,充盈的汁水炸裂,饱满紧实的口感让他轻轻眯了眯眼。 谢渊玉想,是时候该开荤了。 贴在铁板上的肉片滋滋冒油,有焦褐色出现,透明油脂忽然爆开飞溅,二皇子楼河偏头避开,一小滴油还是飞溅到衣领上,身边侍女来擦,他猛地推开,碟碗相触,撞出一声脆响。 楼河面色涌着几抹怒意:“宫中当差的惯会踩低捧高,给我只送了一条鹿腿过来,假以时日,还有本殿下一口吃的吗?”他眼中泛着冷意:“此次春蒐老三却是大出风头,难道我就没有劳力吗?!” 一道身影缓缓行至帐内:“殿下莫气。”腔调还有几分怪异。 楼河瞳孔一缩,忙挥手让身边侍从离开,他语气谨慎:“青天白日,你来我帐中做什么?” 那人一笑,露出迥异于大楚的面孔:“殿下莫怕,小的倒是有一计可解殿下之忧。” 楼河目光仍旧谨慎,不肯有丝毫放松:“何计?” 那人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意有所指:“快要立夏,今年是个多雨之季。” 楼河呼吸一沉,喉结不由自主地一滚,目露凶光:“劳民伤财之计也敢入本殿下耳中,来人拿下!” 一柄宝剑就放在身侧,他腕上翻转拿入手中,剑尖却微微垂地。 那人一笑:“殿下是仁善之辈,自可成流芳百世的明君,若是能及时疏散百姓,再减税济粮,又有何事?这分明是功劳一件,届时河东哪个会不知殿下之名,大楚的百姓谁人不赞?” 楼河胸腔之物一下一下跳动着,他喉咙发紧,目光牢牢地盯住眼前人,从牙缝里挤出字眼:“出去!” 那人倒也不勉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帐内,徒留下深渊一般的死寂。 安静。 安静到只有鹿肉烤焦的声音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胸腔内鼓膜一下一下震动,连带着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震动,楼河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发黑蜷缩的鹿肉,直盯的眼睛酸胀发痛蜇疼,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他才发现直睫毛上的汗水滴落到眼中。 像是天火全部涌入他双眼中,他急促又毫无目的地寻找另一件事物,他看到了赏赐的绫罗绸缎,柔软单薄的布料在轻飘飘地晃荡着,没有一丝着落,缎面上也有银线织就的暗纹,但这点纤弱微薄的光亮远不及那颗闪闪发光的黄金树,只能无可奈何地随着日渐稀薄的光线归于岑寂暗沉,仿佛变成了一匹毫不起眼的粗布。 楼河看的眼睛酸疼,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又淌入眼中,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又调动骨骼肌理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就先苦一苦百姓。 他一定会补偿。 * 是夜,月明星稀。 院中两人对饮,佳肴与美酒呈上,酒香袭来,沉醉而醺人。 楼津懒懒散散地把玩着金樽:“谢公子倒是胆子大,今夜还敢与我对饮。” 谢渊玉一笑,他眸中带上几分醺然,似醉非醉的神情:“难不成殿下又想强了我?”他扫一眼桌上佳肴,语气温和:“下药,迷/奸?” 楼津目光暗暗:“莫不是谢公子觉得我不舍得?”他唇边一抹怪异笑容,似乎带着微妙的怜悯:“那你倒是信任我。” 谢渊玉微笑,温声和煦:“我对殿下的品性不抱期望。” 他指尖蘸了酒意,手指在案几上留下两抹水痕,闲聊一般开口:“桃花醉,加了烈性之物,平常喝三杯便心神燥热,前朝宫中常用此物助兴。” 楼津目光微澜,他舔了舔唇,目光似乎能撕碎衣衫:“知道还喝了下去,这回学会半推半就了?” 谢渊玉又一笑。 他一向温和,唇边笑意也不见得多夺目,此时却是灼灼其华,他执起那玉壶,壶嘴中流出淙淙液体,竟然仰头灌进口中。 楼津眼前一花,下一瞬,一张脸就放大出现在眼前。 唇上一热,谢渊玉蓦地钳住他下巴,唇缝被舌头硬生生地挤入,像是打开了一只蚌肉,接着,温热的酒液就哺了进来,以唇堵住缝隙,口中刹那间就浸入一抹绵柔奇异的酒香,那一大口酒,被对方堵住,死死的、不浪费一滴,全部灌到他口中。 鼻尖、唇内,甚至是周身的空气都刹那弥漫这方酒意,舌完全是浸在酒液中,液体顺着口腔流走,无可转移地滑入喉咙里去。 推拒、纠缠、胁迫、压制。 还有征服与被征服的角逐较量,他们用尽力气缠斗,像是两头成年的凶兽,拼了命的使对方多喝些酒,直到最后酒液一空,两人才分开。 夜色中,气息俱是火热,滚滚灼烫。 谢渊玉看着楼津盛满火焰的眸子,畅快而又愉悦地开口:“殿下觉得如何?” 楼津气息不稳,他脸上也出现那抹醉意,视线发狠地盯住对方:“今晚我要c死你。” 谢渊玉呼出一口滚烫气息:“我也这样想。” 第055章 同醉 桃花醉入喉, 带着奇特而令人迷醉的醺香向腹腔滑去,像是吞下了一大口火,这团火点燃他的经络骨骼,顺着毛孔发肤向四肢百骸流窜, 所到之处尽是全然的烫意。 楼津吸了一口气, 他的攻击性和侵略意被全然激发出来, 他只想狠狠地教训谢渊玉, 视线凶狠地看着对方, 一支手搂过腰背, 牙齿啃在对方薄唇,宣泄一般咬了下去。 刺痛袭来,尖锐而深刻, 这让谢渊玉怀疑楼津是想咬下一块肉来, 有血腥味从唇上传出, 甜腥的气息窜入脑中, 居然让他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在漫天星辰之下,他愉悦开口:“殿下去房中。” 暗花雕刻木门被狠狠撞开, 金铜色木锁铁环颤栗蜂鸣,金属磬音长久不落盘旋, 但无人在意,他们只是重重的、沉沉地一同坠入铺就绵软厚实的床榻上。 被摔地一震,楼津后背传来一声闷响, 他挥拳就冲对方面门袭去, 骨节触到那张脸时又泄了几分力,也就是这空挡谢渊玉偏头避开, 他似乎也想揍过去,但掌风触在面颊上时也是微停。 到底是床榻之事, 到底这样赏心悦目的脸,不至于真弄的似拦路奸掳烧杀穷凶极恶的盗匪。 掌风擦着他下巴而过,楼津抬膝顶踹,膝盖掼在对方腰腹,谢渊玉绷紧生受了这一下,他笑地恶意:“躺好,让你少受点罪。” 谢渊玉骤然出手,骨节成爪握上一节脚踝,死死扣住后向一边扯去摁住,手掌似铁链一般套住,脚踝骨节那道凸起被抵在柔软床铺上,仿佛是制住了一只锋利的蟹钳。 楼津冷笑一声,又想用另一条腿顶,谢渊玉指腹却狠狠擦过那道骨节,他匀了一口气,居高临下欣赏那张此时漫上烟霞的脸:“殿下可难受?” 楼津胸膛剧烈起伏着,桃花醉在他身体里肆虐,随着每一次呼吸越发地深入,丝丝缕缕的酒液在浸透,每一次吐气都有酒气,他像是被架在了蒸笼上,底下是燃着熊熊大火的干柴。 身上某处都要炸开,热气倒灌,他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你就不难受?” 那壶酒可是两人分饮,对方甚至比他喝的还多,喝的还早些。 他目光下瞥,打圈似的看一眼,深意无限。 谢渊玉低低地笑一声:“我让殿下不那么难受。” 他手一松放开钳制,楼津正要动身,却见谢渊玉低头,唇一路向下,接着埋首。 楼津一顿,他目光还是狐疑,但紧接着随着对方下压的头颅就想不出什么,身体中野兽的基因被唤醒,对方几个重复动作,便绷紧了身躯。 他陷入了一场云海中,潮湿而温热,湿淋淋的水汽浇着熊熊大火,仿佛一下子有了宣泄口,刚才还推拒的手掌触在对方后脑,变成了掌心下压,拼命地将人往身边扯。 谢渊玉抬头:“殿下。”他唇上还有水光,抬眼看的时候,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楼津心里骂,该死的,你看不出来吗? 你抬什么头? 他洗了一口气,催促出声:“快些。” 谢渊玉拢过去一切风光,因为酒气而染上霞色的脸,不整的衣衫,还有到了这时候依旧凌厉的气质,浑身写满了不驯。 而他也是被这酒液激的头脑发晕,理智不在,周身只不断涌现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 愈是难驯,他便愈是执意尝试,这等期待未知的兴奋感在往前岁月中都不曾出现过。 他压了压自己翻腾的身体,极力让自己更加理智,勉强维持住嗓音的冷静:“殿下把手放在头侧我便继续。” 楼津舌尖狠狠地刮了刮后槽牙,眼神贪婪又带着欲念:“快些,别耍花样。” 谢渊玉丝毫不动,依旧开口:“把手放在头侧,不要乱动。” 楼津吸了一口气。 隔靴搔痒戛然而止,仿佛是洪水翻涌到一半,眼看着开闸泄洪之时又被堵住,只能无奈而又愤怒地翻腾着,他又是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手臂伸长放在头侧:“快些。” 谢渊玉低首,这次给了他一个痛快。 这次完全是陷入了深深的云中,没有迟疑,没有阻碍,他不曾闭眼,一直盯着谢渊玉的动作看,好似惊雷在眼前炸开,一切都扭曲虚化,只有自己的声音。 良久后,谢渊玉抬头避开,他用指腹揩去唇边湿意,动作慢条斯理的,哪怕是做这种事,他也不见得低微,楼津喉结滚了滚,下颔线绷紧:“味道如何?” 谢渊玉扬唇,径直堵住对方的唇:“殿下自己尝尝。” 气息窜入口中,从未有过的味觉在舌尖弥漫,楼津慢慢地笑了一声,他还想说什么,脸色却徒然一变:“你敢!” 谢渊玉指腹缓缓摩挲过他的侧脸,指尖带着温柔的弧度,于此相反的是截然不同的动作,毫不迟疑而长驱直入。 楼津手掌死死地按在谢渊玉背肌上,指尖都泛起了白,淡青色的经络浮现在脖颈上,他不可抑制地发出一道气音。 陌生而强势的感觉侵袭,他扬着头,居然想到了橘子。 就在车厢里,如同这样一般晃荡而封闭的车厢中,指节捏住橘子,圆润的指甲按出了一条缝,然后深入,破开那层青黄相接的表皮,缓慢又毫不迟疑地剥开,皮肉分离,筋膜被一点点撕去,然后,汁水淋漓。 谢渊玉垂眸注视着这张脸,长眉入鬓,俊美到带着侵略意,而如今神情似痛苦又似愉悦,仿佛是拉到满弦的弓,整个人热津津的,眼中还有阴鸷,眸中是火一般的色彩。 楼津闭了闭眼,他被逼的要疯了,而对方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这让他格外不满,他要撕碎这副神情,要逼的他露出另一种神色。 他计划着,观察着,在某一时刻忽然翻身而起,力度大到谢渊玉都是一震,他像是一位矫健出色的骑手,居高临下地压住谢渊玉,挑衅似的重重地沉了两下,听到一声闷哼后嘲讽出声:“我以为你多有定力,原来也忍不了桃花醉。” 谢渊玉去看,视线中全部是楼津身影,他手掌难耐地磨了磨对方膝盖,低低地笑:“我没什么定力。” 醉意醺人的酒香一同在体内发酵,蛊惑着、引诱着人,他们死死纠缠、拼命拉扯,然后彻底一同坠落、沉迷、疯狂。 一滴红泪来,烛火摇曳,帐上影子勾缠着,等到最后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蜡痕干涸,室内响声才缓缓停歇,归于一片沉寂 第056章 拴上链子 王都茶楼人声鼎沸, 采自江南的绿茶辅以山泉水冲泡,澄澈液体中翠绿嫩芽上下沉浮,咕嘟咕嘟气泡冒出,白腾腾的雾气飘至空中, 茶香氤氲一室。 谢哲睿一边吃瓜子点心, 一边兴致勃勃地听说书先生讲些志怪灵异故事, 什么罗刹鸟鬼娘子, 说话间妙语连珠, 讲至关键处压低声音, 再配得屏风后人的口技,只听得人心中砰砰直跳,一个故事终了, 谢哲睿都还未回神, 只是惴惴饮一口茶。 领座之人亦是茶楼常客, 间隙之余又谈起方才故事, 说的热火朝天:“也不知道那鬼娘子如何花容月貌,竟引得人不顾阴阳之隔, 去地府也要把魂魄找回来。” “故事罢了,就像戏文里一样都是假的, 寻常人再如何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要难看有多难看,要好看能好看到那里去?” “一看兄台便非王都人, 想当年容妃望海观潮, 那楼如今还有人抱子上去祈福,这鬼娘子想必也是如此倾城之色。” 一说起这个, 当下话语就多了起来。 “三殿下是容妃所生,想必也是相貌不俗, 如今还尚未婚配,也不知最后会娶了哪家女子?” 一道压低的声音传出:“我倒是听过一个传闻,听说这三皇子好男风。”他道:“姑且想一想,天潢贵胄想要什么美娇娘没有,偏生都这个年龄还未婚配,这不是好男风是如何?” “也没听过三殿下养伶人圈娈童,空穴来之事,再说了,就算好男风养些男宠便是,难不成还不娶妻?”那人摇摇头:“你我还是莫谈天家之事,喝茶便是。” 当下又分茶而食,流水声入耳,本就是闲谈,几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领座少年听的呆若木鸡,嘴里的瓜子都忘了嚼。 谢哲睿惊呆了! 没想到出门逛街逛累了喝茶都能听到熟人八卦,说的还是与哥哥交好的三殿下! 等等,与哥哥交好 他脑中闪过什么,电光火石之间顿住,想他和哥哥来王都,一直暂住到三殿下宅中,哥哥还剥橘子给三殿下吃,而且哥哥与三殿下一般未有婚配,平日两人言谈举止却是有些亲昵 谢哲睿越想越奔放,越想越激动,只感觉自己隐隐窥到什么,当下坐不住,立马撩起衣摆起身,带着身后侍从道:“回宅子。” 他匆匆回宅,一路上想七想八,譬如哥哥是不是断袖,父母双亲知不知道哥哥是断袖,要是三殿下以后娶妻生子哥哥怎么办云云,绞尽脑汁思考一些问题,慌里慌张地踏进哥哥院子,没进门就听到一声脆响——是花瓶倒地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两声阴沉沉的语调,他只能听到什么:你等着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一类,然后是哥哥的声音,说什么各凭本事之类的话,云里雾里的也听不懂,但听起来真的很可怕. 感觉下一瞬就要打起来了! #瑟瑟发抖# 谢哲睿当即觉得自己刚才真是想多了,这哪里会是爱侣呢,这不是仇人就谢天谢地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溜走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谢渊玉站在庭院,笑着开口:“阿景,可用过早膳了?” 天清气朗,上午的日头还不算烈,湛蓝天幕下谢渊玉着暗花织锦的锦服,他眉宇无意间露出几抹餍足,笑意越发春风拂面。 谢哲睿道:“用过了,我都去茶楼逛了一圈,哥哥你还没吃吗?” 都这个时辰了,离午膳只差一个时辰,居然还没吃,怎么睡得这般久? 正说着,仆役端来膳食,谢渊玉让放在一边,门又被推开,楼津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出来,途径谢渊玉后看了他一眼,又瞥一眼惊呆的谢哲睿,随口问:“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谢哲睿摇头:“不了,我已经吃过了,您慢用。”说着,又给谢渊玉行了告退,一溜烟的没影。 院中又只有两人,谢渊玉将膳食摆好,温声开口:“殿下用些东西。” 楼津确实饿了,昨夜没吃多少,两人又那样疯狂,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如今一闻到膳食的味道就觉得腹中饥饿,他往凳子上一坐,看着谢渊玉布菜。 修长的手指执起玉箸,调羹碟碗触碰间只有细微声响,他不曾告诉对方口味,但选的每一道菜都合心意,一举一动间温雅有礼,全是赏心悦目。 该、死、的、赏、心、悦、目! 楼津狠狠咬了咬牙,屈居人下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虽然最后自己动的时候稍微找过些场子,但仍旧是不甘! 他视线上上下下地扫过对方,视线中浸着阴阴凉凉的意味,要是目光能实质,谢渊玉此刻已经被他扒光,但可惜的是谢渊玉依旧衣着规整,还把一份汤羹呈到楼津面前,抬手:“殿下请。” 楼津舀了一口,味道尚可,他吃了一两口后丢下调羹往后一靠:“你等着。” 等着什么自是不用言说。 谢渊玉面色不变,给自己也盛了份汤羹,面片加肉沫外加蔬菜煮出的汤,又加盐和胡椒,吃下去身体发汗,他抿了一口:“殿下打赢我再说吧。” 提起这个楼津又是一气,他挑眉唇边溢出一道冷笑,脸上漫上几分嚣张:“你觉得我赢不了你?” 若论起武艺,他不觉得自己会输谢渊玉,昨夜是谢渊玉太狡猾,他才会着了对方的道。 他目光掠过对方薄唇,想起了几分情景,目光一暗:“若不是你诡计多端,本殿怎会输?” 谢渊玉挑了挑眉,面上依旧温雅,说出的话却含着深意:“殿下昨夜不够受用?” 楼津一顿。 其实确实受用。 对方肯低头,这本身就是一种超脱感官刺激的受用,更何况谢渊玉也算得尽心,昧着良心说谎倒也没必要。 他舌尖戳了戳侧脸,忽的一笑,眸子盯着谢渊玉:“谢公子也算善口技,下次再让我爽爽。” 早知道楼津说话粗俗,但被这样明晃晃地说出口,谢渊玉还是一停,他微笑开口:“膳食快凉了,殿下用膳吧。” 赶紧把嘴堵住,莫开腔。 顶着那一张脸说着地痞流氓都嫌的话,他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品味。 楼津见谢渊玉说不出话,心中满意,愉快地敲了一下调羹。 一只苍鹰出现在庭院上空,收拢翅膀停于屋檐,羽毛在空中发亮,楼津吃的差不多了招手唤鸟,小黑落下,金黄色眼眸看着谢渊玉,偶尔会歪头,细碎的羽毛凸起一些尖尖,反射光线时都在发光。 真是只美丽的生灵。谢渊玉感叹:“能喂小黑吗?” 楼津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你喂喂试试,它不一定会吃。” 苍鹰是肉食动物,平日多用兔子喂,偶尔也食鸡,谢渊玉问厨房要了一盘肉,切成长条的鸡肉,他执了一条放在小黑喙边,小黑定定地看了好大一会,它不开口,谢渊玉也没收回手,一人一鸟偶尔还对视,僵持了许久之后才张口叼住,仰头吞了下去。 谢渊玉又喂了几条,这次倒没有迟疑,飞速吞下去后展开双翅,飞到屋檐上整理羽毛,带着弯钩的喙塞到翅膀里,偶尔飞向天边,湛蓝色天幕下自由翱翔。 楼津见谢渊玉一直仰头看向天空,光线自他肩膀分割开来,上半身浸在一团明亮中,偶尔间墨发浮动,竟然真有些君子世无双之意,他心中感慨对方惯会装模作样,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只。” 对方似乎很喜欢动物,那日长街上的马是如此,如今鹰也是如此。 谢渊玉一笑:“多谢殿下好意,每日能喂小黑也足矣排解。” 这些天地间强大而美丽的生灵,还是不要多占,楼津养的已算很好,小黑每日还能自由翱翔,而大多数鹰隼都被拴上脚链,不用时便放进笼中。 微风拂面,楼津又懒懒散散地靠着,身上衣摆被吹得偶尔拂动,他身上是一种全然的不在意,但并不纯善天真,而像是在慢悠悠地梳洗羽毛的小黑,只等着一飞冲天。 谢渊玉目光转在楼津面上,几不可查地停了一瞬,忽然窜出一个念头,若楼津是只鹰,他大概不会养的如小黑一般散漫自由。 他会给对方拴上一条脚链。 楼津似有所感,偏头向这边看来,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眼睛微微眯着,带上几分凌厉的意味,谢渊玉看着,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温雅的笑意。 楼津转了目光,又继续晒着太阳。 阳光是那么明亮,远处的草地又那般绿,酷暑已经初现,而东面的一处天边却是墨云翻涌,滚滚天际中隐隐有犀利的闪电,紫红色鼓胀的雷电如树枝一样攀爬延伸,昭示着一场大雨快要来临。 而千里之外河东的渠水正在翻涌,泥黄色水浆滚滚,一次一次吼叫着向岸堤冲刺,挟带着千钧之力掼向岸边,天空的雨水几乎成了一道道雨帘,有人道:“大人,依这个下雨量,再有二日,这渠就被灌满了,这坝届时” 身侧有人指挥精壮男子用沙包堆积加固抬高河岸,来往间俱是匆匆,披着蓑衣:“大人,这岸堤是两年前朝廷拨款,陛下命三殿下监工修缮的,应当能抵御这次洪水。” 大人不言,只是在雨中看去,沉黑的雨水呼啸着,卷着波涛,仿佛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鬼手在捶打吞噬着堤岸 第057章 不认账 金銮殿中, 镌刻九条飞龙的红柱巍峨大气,五爪巨龙于祥云中腾跃翻涌,硕大龙目炯炯生亮,高台之上, 一座金黄色龙椅庄肃霸气, 殿中百官手拿笏板, 皆是凝神静立, 一丝响动也不敢发, 唯恐引得那九五之尊生怒。 刚传来消息, 河东水患严重,三县决堤冲垮了大坝,而众人还记的, 这坝不过两年前所修。 圣上威严的声音响起, 平直语调听不出情绪:“诸位以为, 这次治理河东水患, 朕应当派谁前去?” 殿中有窃窃之声,似在商量, 楼津面上毫无波澜,仿佛一柄剑一般站在殿上, 仿若打量一场于他无关的闹剧。 几息之后,有人站出来:“陛下,臣以为水利使李逐可, 此人熟知水利桥梁之术, 又有修缮经验,能担此任。” 有人再开口:“陛下, 臣以为方文可,早年担任河道总督, 熟知水利水性。” 几番嘈杂,忽然一道声音盖住众人声响:“陛下何不派一位皇子前去,天灾之下人心惶惶,若有龙子治水赈灾,岂不是能大大安抚百姓之心。” 众人一熄,皇子亲临未尝不可,但两年前修缮堤坝,监工正是三殿下,如今重治重修,三殿下必不可能再去,五殿下又不管这些,如此一看,荷国之重只能是二殿下楼河。 楼河呼吸微不可察地一停,他不露声色抬头看去,却见龙椅之上一道沉沉目光落在身上,心中一跳,忙敛下视线不敢再望,只听得几息之后声音响起:“楼河,你去赈灾济粮,切记,一定要安抚百姓。” 一颗大石终于落到实处,楼河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紧绷的肌肉有些酸痛,按下内心中颤动:“儿臣领命。” “倘若无事,诸位便散朝退下。楼津,你留下!”群臣依次退去,短短时间内,殿中只有楼津一人站着。 天子仍旧端坐龙椅,暗金色龙鳞散着沉凝的光,他脸上喜怒不辨,越发显得天威难测。 “昔年拨款足有三十万白银,你说说,为何这岸堤如此脆弱,还撑不过三载?” 楼津站着,还是那般漫不经心的神色,他低低冷嗤,一抹讥讽笑意挂在脸上:“朝中大臣说是天灾,既然如此,就按照天灾去治理。” 圣上垂睨着殿上之人,周身不见温厚良善,反而一身桀骜不驯之意,此番依旧微抬下巴,是那日挫了东辰人锐气之后的领赏之姿。 不识抬举、不肯低头,偏生又才能出众,最入得眼。 圣上目光幽深,望不见底,若是细看还有一抹复杂:“今再拨款十五万两,共计四十五万两白银,赶上举国上下十分之一的白银收入。” 楼津眉梢微挑,毫不在意:“我又未中饱私囊,贪拿一分一毫。”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无所谓的姿态惹恼了陛下,他霎时间面色一沉,丝丝怒意漫上眸中:“身为皇子,你不懂得为国分忧,不知体恤百姓,朕要你何用?” 楼津一顿,抬目而视,似是没想到被骂的这番激烈,他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垂首敛好神色。 圣上不再去看这个从小到大受过他无数赞誉的儿子,只闭上眼睛呼吸起伏:“回你府中禁足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楼津扭头就走。 身后一道声音又追出来:“——站住!” 欲跨台阶的脚一停,他转身去看,只见天子开口:“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楼津转身,平声道:“儿臣谨遵圣意。” 他的身影消失在明晃晃的大殿中,长长的金水桥上影子滑过,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之内。 圣上闭了闭眼,他想,他真是老了。 朝中无秘事,不到一日,二皇子赈灾与三皇子禁足的消息就传的人尽皆知,二皇子已快马加鞭驶向东辰,而三皇子闭门谢客,众人只能隔着那高高的大门窥探,估量沉思着。 而现在,引得众人无限猜测的楼津,正躺在树下一张软塌上,院中植了银杏,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不远处自凉亭中流水潺潺,清水从檐上下落间带来丝丝凉意,身旁人端着一份蔗汁浇樱桃,刨冰打底加乳酪,新摘出来的樱桃搁置在一层雪白绵密的冰沙上,又加蔗汁浇上,晶莹亮意与殷红秀丽的果实相映,丝丝白汽升至空中,味与色俱是满足。 谢渊玉用勺子舀了两颗,连带着沙沙的刨冰送到楼津唇边,对方连身都未起,依旧四平八稳地靠在软塌上,只懒懒张嘴含住,末了嚼嚼嚼之后‘噗’地吐出果核,像是幼童投掷的石子,直直落在一米开外的草地上。 谢渊玉笑意微僵,怎么能这么糙?到口中的就这样直接唾出来? 他又舀了勺樱桃喂过去,笑意和煦:“殿下再努力些,果核就能落到门外市集去了。” 院中离市集还隔着三道门两道墙,如此远的距离,连人声都听不到,他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 楼津知道,谢渊玉是看不惯了。 到底是大家族出身,从小一言一行都有人教,礼仪举止无可挑剔,养成了谢渊玉有些龟毛的个性,什么吃食物之前一定要净手,每日至少换两套衣服,偏生两套颜色还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楼津口中刨冰融化,冰凉沁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他舌尖一抿挤出果肉,又张嘴吐得老远,末了才开口:“看不惯就别瞧,圣上泥腿子出生我也是泥腿子出生,比不上谢公子温文尔雅。” 他又瞧了一眼谢渊玉,忽的扬了扬唇,手勾住对方腰带一下一下摩挲着:“口水都吃过还嫌弃这,你和我亲的啧啧作响的时候记不得了?要是记不清,我帮你回忆回忆。” 谢渊玉从他手中抽出腰带,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殿下童心未泯,真似孩童手中的竹枪。” 竹枪是民间幼童的玩具,两截粗细不一的竹子塞在一起,中间空的地方放上一个小石子,只需沿着一头吹气,另一头小石子便掷出,有时能飞得很远。 楼津脸色一沉,旋即阴恻恻地开口:“小心我朝着你吐!” 谢渊玉又舀了一大勺往他嘴里塞去,刨冰外加乳酪堆在勺子里似小山,楼津咯吱咯吱地嚼,一边咬一边盯着谢渊玉,忽然又坐起,攥住对方衣领把人拽到跟前,冷冰冰的舌头窜到口中,扫荡一圈后收回,脸上带着微微得意:“冰死你!” 口腔骤冷之后是甜味,有些甘蔗的余韵,谢渊玉微微勾了勾唇,余下的已是化了几分,底下浸出透明的液体,舀一勺送到嘴中,甘甜微酸。 斑驳光影从叶与叶的间隙筛出,一晃三日,皆是艳阳天,蝉鸣树梢,翠叶浮动。 早膳过后厨房托人问话,问午膳想吃什么,楼津每次都说随意,等到午膳送过来后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对着谢渊玉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后迈着步子离开,青天白日的往房中一窝,徒留谢渊玉和谢哲睿面面相觑。 谢哲睿看着楼津动过的筷子,轻声道:“三殿下是不是吃的越来越少了?” 自从楼津被禁足后他们也未出去,几人一同用膳,之前楼津还能吃一些,这几顿明显见少,剩了一大桌子。 谢渊玉只为谢哲睿夹了一筷子菜:“阿景好好吃饭。” 谢哲睿一边啃鸡腿一边含糊地说谢谢哥哥,他又听到谢渊玉问他:“阿景可去过宫中?” 谢哲睿摇头:“不曾去过,不过那日陛下说我若无事可以去宫中探望。” 谢渊玉轻轻捻了捻手指:“母亲也在宫中长大。” 谢哲睿眼睛一亮,只听到谢渊玉道:“不过后宫之地,你不得踏入,要看也只能远远看一眼。” 谢哲睿就‘哦’了一声,看样子还有些郁闷。 谢渊玉手指触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陛下也只有两个妹妹,一个难产早亡,一个远嫁望州,阿景若是无事可去宫中看看,说些母亲的事,等来日回了望州,也能给母亲带去陛下近况,略解母亲思亲之苦。” 谢哲睿咽下肉,觉得哥哥说的十分有道理:“行,我去看看。” 谢渊玉微微一笑。 * 谢哲睿进宫面圣比他想的还顺利,只需通报一声,太监传话后静候一会,接着就被引至宫内,陛下正在太和殿中,谢哲睿立即行礼,陛下一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坐。” 身旁太监十分有眼色地搬来椅子,谢哲睿半个臀虚虚挨着,叫了一声舅舅。 陛下应了一声:“你这几日来王都,觉得王都如何?” 谢哲睿想了想:“王都实在繁华,每天有那么多人,街上还能看到异族人士,什么小玩意都能买到,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我听都没听过,实在是富庶之地。” 陛下听他说的都是吃喝小事,喜怒哀乐全摆在一张脸上,一看便知是心无城府之人:“望州人杰地灵,你们谢家在那已近百年,你把王都说的这般好,难道望州就差了吗?” 要是谢渊玉,此刻已紧绷起来,这是帝王的试探与猜疑,但是谢哲睿根本察觉不出来,他乐颠颠地开口:“望州也好啊,雨水比王都要多,夏天也没这么热,平日这个时候我还穿着内衫和哥哥去河边玩,我能捞一盆虾,各个活蹦乱跳,王都什么都要钱,一条柳枝都要收人几个铜板” 他还要说,身旁太监低咳了一声,谢哲睿愣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找补:“但是望州还是比不了王都。” 圣上脸上不见怒意,反倒是平和的表情,他问:“听说你父亲一直修道,如何修?” 谢哲睿说:“家中腾出来一间屋子,里面供上三清,每日诵经打坐,家中大事小事归母亲和哥哥做主。” 圣上闻言轻晒:“当真如此虔诚?这岂不是放下红尘,妄图成仙。” 谢哲睿沉吟一瞬,有些迟疑:“倒也不是么虔诚,前夕元宵灯会,父亲还陪我和母亲放河灯。” 陛下缓缓沉凝,脸上出现一抹笑:“既如此便好。”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愧疚,转瞬即逝:“朕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妹妹,她能有个好归属,朕也安心。” 谢哲睿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好着呢,母亲来时还嘱咐我向舅舅问安。” 陛下笑了一声,盯着谢哲睿那张脸,忽然问道:“你这些日子在楼津府上居住,这几日楼津如何?他可知错?” 谢哲睿迟疑了。 在他看来,三殿下除了吃少点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照样摸着鸟,精致的膳食屈尊降贵吃两口,依旧称王称霸,但要说没什么影响倒也不尽然,毕竟吃的少了。 于是他点头:“知错了知错了,三殿下茶饭不思,每日都在悔改。” 陛下听闻,脸上爬上了一抹笑:“他才不是知错,他是气不过朕骂他。”他沉声开口:“智足矣拒谏,言足矣饰非,天诛之。性子太烈,就该磨磨他锐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最后几个字越发重,只听得人心中一跳。 谢哲睿一呆,当下点头:“舅舅说的即是。”虽然他甚至没听懂,但点头就是了。 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落到谢哲睿身上,似是林间威严的狼,目光犀利:“朕问你,是谁让你来这当说客?” 谢哲睿真愣了。 他脸上表情空白几秒,慢慢地才找回声音:“没有人让我来这当说客,是我想着母亲应该想念舅舅,和您说说话等回望州之后讲给她听。” 他只觉得那道目光犹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谢哲睿吸了一口气:“舅舅,不然我现在出宫?”他小声开口:“我不说三殿下就是了。” 陛下转了目光,他的声音又平和起来:“没当说客就没当,才刚进来一会谈什么出宫,再陪朕说说话。”他赏了杯茶让谢哲睿喝,谢哲睿不敢拒绝,只小口小口地饮着。 陛下视线看向那一封封奏折,透过那些墨痕,他仿佛能看到一团团交织散乱的大网,这些大网相互对立彼此抗衡,又在某些时刻重叠在一起:“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楼津?” 谢哲睿低声道:“犯错改了便是。”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陛下,见对方没有生气,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禁足也是无事,不如派去河东,还能出些力。” * “你让谢哲睿进宫做什么?”楼津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就他那傻白甜的样,能上什么眼药?” 谢渊玉坐在桌前,面前一桌残局,他自己和自己对弈:“陛下见了太多聪明人,阿景心性单纯,说不定还有转机。” 楼津呵笑一声,他漫无目的看着头顶帷幕:“左不过也就是禁足,我还怕了不成?” 谢渊玉执起一枚黑子,温声开口:“是我怕殿下把自己饿死。” 楼津扯了扯唇:“每日不动,不觉得饿。” 不单是限制自由,身上事务也被暂停,他每日就在宅中活动,与世隔绝。 “你是如何教谢哲睿话术的?” 谢渊玉道:“未教,阿景脸上藏不住事,一教反倒露馅。” 楼津改成侧躺,目光览了一眼桌上棋局:“自己对弈有意思吗,不如你陪我床上玩玩?” 谢渊玉将一枚黑子放在白子一侧,面上微笑:“怎么玩?” 楼津舔了舔唇:“你躺下,我来玩。” 谢渊玉指尖这次夹着一颗白子,他指腹碾磨一二:“不如殿下和我赌一赌,若是有转机,殿下躺着。” 楼津挑了挑眉:“可。” 他冲谢渊玉扬唇一笑,心想,输了大不了就不认账! 第058章 直白 傍晚晚霞绮丽, 当那一抹残阳还恋恋不舍停留在瓦上时,管家匆匆前来,面有喜色:“殿下,宫里的张公公与小谢公子一同回来, 等着宣圣上口谕。” 楼津猛地看向谢渊玉, 橘红色夕阳下, 对方的皮肤上也散着几分暖光, 依窗而坐更显得温雅矜贵, 见他望来, 面上浮现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 楼津慢吞吞地从榻上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袍,抬步经过谢渊玉时把手一伸, 以迅雷之势搅了对方那盘残局, 棋子碰撞出清脆的叮咚声响, 接着他微微抬着下巴走了。 谢渊玉: 他也站起来, 踩着对方影子一同出去。 张公公正在厅堂里歇息,侍女端着茶水侍奉, 谢哲睿坐在一边时不时与他轻聊两句,见两人一同出现, 张公公站起来笑眯眯地开口:“三殿下,老奴奉陛下之命来传口谕。” 余下殿中人皆跪,张公公扬高了声音:“三皇子楼津解除禁足, 明日去河东辅楼河赈灾, 以功抵罪。”末了,他脸上荡着一抹深深笑意:“恭贺三殿下, 这几日殿下禁足,陛下心中也不忍。” 楼津:“有劳公公。” 身边管家早已将准备好的谢礼呈上:“劳烦公公了, 这些东西还请公公笑纳,平日喝喝茶。” 陛下身边太监油水向来丰厚,大臣宫妃皇子送礼答谢已是不成文习俗,张公公也没推辞,笑呵呵地开口:“殿下明日还要启程,今夜早些歇息,老奴就不打扰了。” 管家去送,楼津往椅上一坐,谢哲睿眼睛发亮:“哥!” 谢渊玉应了一声,脸上还有好奇之色:“阿景怎去宫中那般长时间,还和张公公一同回来?” 于是谢哲睿就开始讲今天宫里的所见所闻,和圣上吃了什么说了什么,圣人怎么问他如何回,说到关键处还故意停下来看谢渊玉,谢渊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紧张,等谢哲睿说完又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 他抬手揉了揉谢哲睿的头发,真心实意地开口:“阿景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真乖。” 谢哲睿又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太客气。” 楼津在那里呵了一声,谢渊玉这人太会玩弄人心,把人卖了还有人帮着数钱。 他冲谢哲睿道:“一会管家回来,你去库里挑几件看得上眼的东西。” 楼津的赏赐向来是看得见的真金白银,实打实的好处。 谢哲睿眼睛一亮,又压着喜意开口:“什么都可以挑吗?” 楼津随意‘嗯’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提醒了一句:“黄金树不要动。”那是谢渊玉的。 谢渊玉视线轻轻掠过楼津,分明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神色,这种吸引力似乎又和他面容无关,至于具体是什么,他暂时不愿意思考。 月上柳梢,只有隐约虫鸣,隐在草丛间的虫鸣听起来不算吵闹,反而有种幽然静谧之感。 依旧是楼津的床榻,棉布铺就,又着锦缎,帷幕外燃着烛火,昏暗微热。 楼津着一身里衣,墨发散乱,胸膛出隐约能窥见紧实冷白的肌肉,上挑的眼尾浸着几分似笑非笑,拖长了调子开口:“谢公子深夜来我房中,莫不是要自荐枕席?” 谢渊玉隐隐能窥见他上身几分风光,他眼中滑过一抹暗色,温和地开口:“殿下莫不是想不认账?” 楼津发出一声闷闷地低笑,他用那双平日总带着傲慢的视线罩着谢渊玉,手掌慢悠悠地支着头,嗓音华丽甜腻:“我就是不认账,你又能奈我何?” 他的躯体肌肉没有紧绷,身上衣袍松松垮垮地挂着,劲瘦腰身也是放松未蓄力,除了眼眸深处藏着一丝提防外浑身上下都是松弛。 他不信谢渊玉能真正逼迫于他,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左不过打回去就是。 谢渊玉轻笑一声,手掌轻轻拢上楼津左耳,缓缓摩挲着耳后那一块肌肉,他的指腹温柔地擦过,不见粗暴,却像是拢住猎物的捕食者:“是啊,我又能将殿下如何?” 那块肌肉下的经络一直延伸至心脏,脉络间涌动着鲜血,谢渊玉偶尔的眸光让人怀疑他是想咬一口,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依旧动作缱绻着。 楼津笑了一声,他忽然抬起小腿肚直直擦过谢渊玉某处,如愿感受到某种触感后眯了眯眼睛,声音如屋外幽微的风声一般落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渊玉温和开口:“我在想什么?” 楼津还是那种跋扈自恣的神情,他掣着眼看对方,却仿佛能透过一层温和有礼的皮囊看透本质:“你想艹我” 他的语气兴致勃勃,又似乎是含着某种得意,沾着一二分的笑:“你在想用什么方法才能成功,用强压的、逼迫的、还是用像哄着谢哲睿一样,温声软语哄得晕头转向,然后让我岔开腿。” 他勾起一个笑容,锐利、锋利,像是划破漆黑天幕的闪电:“你觉得我会吃你那一套?” 谢渊玉呼吸一停。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对方粗俗的话语还是因为此时对方脸上的笑意,在呼吸停了那么一瞬之后,身体涌现的反倒是更多愉悦。 他扬起唇,低头亲了一下楼津:“殿下就没有我这番心思?” “有!” 话音落下,楼津突然翻身而起,他似是从天而降的花豹,一下子狠狠地把谢渊玉压着,下一瞬,便携掌风而至,凶狠悍气的招式冲谢渊玉袭去。谢渊玉抬膝顶,接着一瞬空挡就势一滚,稳住身形后抬肘,两人就着一张床榻攻击搏斗,木塌被压得嘎吱嘎吱作响,仿佛战况十分激烈。 事实上,也确实激烈。 两人打了对方几拳,又踹了对方几脚,期间夹杂着‘你真打’‘你居然敢踹我’的震惊,又含着‘一定得打回来’‘要给他一个教训’的心思,一刻钟之后,谢渊玉把楼津压住,攥着手腕抵着腿,两人额上都有汗,俱是胸膛起伏气喘呼呼。 楼津出了一身汗,脸色有些红,他眼中还是不服输的气势,还有些疑惑:“为什么我没打过你?” 谢渊玉心说自是因为最近勤勉刻苦,但他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运气比殿下强几分。” 显得十分有高人风范。 楼津狐疑,接着目光如炬:“你绝对是偷偷练武,你个卑鄙小人!” 谢渊玉: 街道隐隐有打更声,窗外已是一片沉沉墨色,夜深人静,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谢渊玉松开楼津,翻到一边叹了口气:“睡吧,一会就要赶路。” 河东要快马加鞭,路途劳累,他们两人谁都不会乘马车。 楼津动了动手腕,笑意微妙,瞥一眼谢渊玉,嘴上还是不饶人:“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没力气了吗?” 谢渊玉:“殿下要不要自己来试试?” 他目中漫上几分笑意,不似以往温和,带着一种说颜色话时浅薄的轻佻,这种神色很像楼津之前的表情,很难说不是被他传染的。 楼津看得满意,言语直白的过分:“把腿分开像骑马一般骑你身上那种试吗?我拒绝。” 谢渊玉闭了闭眼睛,语气喟叹:“殿下快歇息吧。”不要再说话了。 也许是真的累了,楼津闭上眼睛,这是他榻上第一次有别人,但并不突兀,听着身边人呼吸声不知不觉间进了梦境之中。 身边谢渊玉睁眼,他望着身侧人的睡姿,神色有一抹复杂。 最开始的时候为了玩,为了欲望,但到现在他缓缓地想,到现在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心思,若是为了欲,为什么要忍住,可若说不是,却也没到爱情那般境地。 楼津于他,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新奇,是此前生命中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强烈欢愉。 此后呢? 谢渊玉不知道。 他只是闭上眼睛放匀呼吸,墨发披散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河东距王都颇远,哪怕白日驿站换马尽力赶路,夜间草草歇息,路上都花费了三日。 第四日上午,两人到达河东,长河流经此处,浩浩荡荡,水面宽广,两处衔接又有十来米高的落差,浩瀚江水仿佛从天而降,水浪滔天,再往前有座堰,将流经此处的水面一分为二,一处至北穿四县,一处至东过三县,沿途皆是田地。 时至夏日,小麦已黄,但连日降雨使得麦穗枝干弯曲,有的纯粹倒伏在地,土地被雨水浸得松软稀烂,道路两旁黄泥地中有爬出来蠕动的蚯蚓,稍不注意便踩了一脚,碾开的汁水暴裂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知府带着县令迎接,一行几人都在堰口等候,远远看到来人迎了上去:“下官杨善见过三殿下,谢公子。” 驿站消息转得快,不至于不认识两人。 楼津勒马,只微微点头,谢渊玉下马客气开口:“杨知府,受灾的县区离这还有多远?” 杨知府伸手一指:“三县受灾,户县、凤县各距离此地五十里,一百二十里,另一条道上启县走东,离这有八十余里。” 谢渊玉脸上有淡淡笑意:“二殿下平日在何处?” 杨知府道:“二殿下平日在受灾三县来回奔波,今日在户县。” 谢渊玉说:“二殿下仁厚,今日应当也会去凤县,如今启县无人,我和三殿下就先去启县看看。” 在马上的楼津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杨知府自是答应,转头问:“启县县令庞瑞可在?” 身后几人俱是县令,其中一人拱了拱手:“大人,庞大人今日未到。” 杨知府面上一僵,转头对楼津道:“启县受灾,县令也是分身乏术,未能迎接还望莫要怪罪。” 谢渊玉微微一笑:“杨大人放心,三殿下仁善,只要大事不错不会在意这些礼节。” 大臣巡视,常常一州一县官员都来迎接,溜须拍马者胜多,长此下去形成风气,其余官员愿或不愿都来迎接,不求有功但求无错——毕竟万一遇到一位看重这些礼节的官员,自己又未迎,有的是办法找事。 谢渊玉此举也就是告诉众人,三殿下不看重这种事,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别把心思花在这种讨好之上。 杨知府松了一口气。 这天潢贵胄看起来高傲,但身边这位谢公子却是个好相处的,说话从不盛气凌人,又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让人很容易就生好感。他无形之中更亲近谢渊玉:“此地离启县还需半个时辰,下官准备了一些粗简食物,请殿下和谢公子先垫垫。” 食盒内备下膳食,底部浸在热水里保温,到现在还温热着,两人今早在驿站吃了饭,如今尚不觉得饿,只拿了两块干粮补了水,和知府出发去启县。 第059章 人祸 官道大路尚还能行, 除田地内淤泥冲上路未有太大阻碍,马蹄飞溅起的泥水沾在马尾上,一缕一缕往下滴,原本宽敞的大道如今只剩下窄窄一条。 杨知府道:“这路每日也叫人清扫, 怕耽误粮车, 但只要一下雨, 两个时辰淤泥又漫上。” 如此大雨, 大自然降下的威力远非人力能及。 楼津骑着马, 这会因和知府一起, 速度稍微放慢了些,他纵着缰绳,手底下是长长柔顺的鬃毛, 随意抓了一把后问:“现存的粮还能吃多久?” 杨知府略一沉吟:“今河东储量三十万余石, 三县受灾人数二十万, 能吃三个月。” 一石为120斤, 平日行军打仗,万人每日耗200石, 人均耗粮2.4斤,但此次赈灾, 杨知府心里已经减了半,每人大概耗粮1斤多。 三十万石粮必不可能由三县人全部吃去,得留十万余石储备着, 防备其余县又有水灾, 三个月时间是个最低期限,报备之事能低则低, 日后能吃四个月最好,可若是说粮食能吃四月之久, 界时不够,问责下来便是杀头之罪。 楼津和谢渊玉也都清楚这其中门道,只要粮仓未是双层木以少充多贪污或是以次充好、火烧粮仓收敛财富一类,都睁只眼闭只眼,没在此处计较。 楼津:“朝中赈灾粮还得多久?” “刚到了十万石,余下的还在路上。”杨知府小心翼翼地看着楼津:“连日多雨,陆路水路都不好走。”朝中拨粮也不可能从王都运,皆是从周边邻近省份拨转分配,若是富饶之地储粮还能多些,若是一般之地,粮储也未必有多少。 谢渊玉看向路边泥地,田地已经被大水冲的沟壑万千,原本土地一层黄泥已经稀烂,上面偶见漂浮着的被淹死的老鼠,泡得肿胀发烂,隐隐可见混在红中带粉血肉里的森森白骨。 今才六月,哪怕半月之后雨势渐稳能种玉米,但距收成还有5个月,需五十万石粮食,河东储粮外加赈灾之粮,只能保证不饿死人,至于赋税上缴、是否有豪绅借机屯田低价买高价出,是否有层层剥削中饱私囊,这些都是未知,而最主要的,是其余县能否保住。 天是阴沉沉的,头顶是一种惨惨的灰,太阳煌煌地照着,不是灿然金色,反倒是一点小小的白,空气闷热而潮湿,有一只鸟向远处飞去,黑鸟在白天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越过一枝斜斜大树,像是在刀棱上撞了一下似的,嘶叫一声,便停在树上不动了。 到了启县,远远看到一众人排队,桌上摆着两个大桶,还冒着腾腾热气,桌后两个人各拿木勺舀饭,两队人排成长长队伍,队旁又有衙内巡逻避免争执,虽然人多倒也有序。 几人下马,从县府大门而入,案后低首的人身形清瘦,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小册,听到声响后才抬起头来,愣了一下俯身行礼:“下官庞瑞拜见三殿下,谢公子,杨大人。” 楼津道:“免礼。” 庞瑞起身,手中小册子还未放,又拿起看了几眼,嘴上道:“下官正在查看施粥一事,现在衙内其余人都去审户、标识,每天能查上百户受灾之人” “咳咳——”杨知府闷咳几声打断庞瑞,见他还站着,伸手一指桌上茶壶:“三殿下与谢公子一路奔波,连口水都未喝,庞大人先别说这些了。” 他心中叫唤,快赶紧让这遥遥华胄坐下啊,这个呆驴。 庞瑞这才搬来椅凳,知府见他搬过来的凳子都不光滑平整,心中骂了一句,自己挽起袖子倒茶,结果斜了茶壶不见滴水,一摇才知,空的! 杨知府眼皮子跳了跳,又唤来人打水泡茶,一方忙乱之后楼津和谢渊玉面前才放下两盏茶杯,杨知府道:“莫嫌茶粗,三殿下和谢公子姑且歇歇润润喉,吃些东西后再去看河岸。” 谢渊玉一笑:“多谢大人。” 杨知府和庞县令出门,一出屋子他便低声呵斥:“今日我叫你堰口迎接你如何都不愿去,你知不知道若是那两位眨下眼皮,头上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庞瑞皱眉:“今日实在是忙,那么多人迎接,也不差我一人。” “你——”杨知府被气得说不出话,他狠狠拂了拂袖子:“算了,我问你,今日膳食可准备妥当?” 庞瑞道:“准备好了,精米精面,又杀鸡宰鱼,山野菌菇,食蔬嫩芽,丰盛着!” 杨知府沉吟一瞬,瞥见门外领粥之人:“再加一碗赈灾粥送上去,做了事要让上头知道,你要让三殿下清楚,启县的粥不稀,这样他日论功也有你一份。” 庞瑞看着门外那些拿着粥票望眼欲穿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求有功,只求启县这几万人有饭吃便可。” 杨知府听他这样直戳戳的话听得眼皮子直跳,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庞瑞:“若不是我与你师出同门,我也懒得理你这些事,你也不想想为何自己这些年在还是个小小县令,你就丝毫不通为官之道!” 庞瑞声音微沉,却又几分掷地有声的坦荡:“我只知道为官之道是为国为民,我老家为我建碑,这就是我的为官之道。” 杨知府闭了闭眼,由衷感叹:“罢了,我上辈子大抵是欠了你的,这辈子托生要给你还债,你快命人端饭给两位吧。” 室内,一盘盘菜肴上桌,谢渊玉挥手谢绝布菜的侍女,温和开口:“姑娘去休息一会,若有需要,我再叫姑娘。” 侍女见他姿容俊逸,说话又温和有礼,脸色微微一红,应了一声退出去,谢渊玉给楼津夹菜:“殿下快吃些。” 早间两人在驿站用过餐食后便一路奔波,如今已快四个时辰。 楼津夹了块绿油油的菜送到嘴边,口感滑溜溜的,味道也与王都大不相同,他皱眉咽下,谢渊玉下一瞬就夹了块剔刺的鱼肉过来,口感鲜嫩。 “明日二殿下会过来。”谢渊玉道:“现在看来,三县灾情还在控制之中。” 提起楼河,楼津面色肉眼可见的差了起来:“膈应人的东西,别在吃饭时说。” 谢渊玉轻笑一声:“我的错,下次不提他。”他盛了粥递过去:“殿下尝尝这份赈灾粥。” 只一碗,稀稠程度界在粥与饭之间,勺子插进去能立起来,用豆、粟和米煮在一起,里面能尝出咸味,但大抵是用盐布煮的,后味有些涩。 楼津尝了口,入口不比之前吃的精细,略粗,沙沙的,口感不顺滑,他咽下去之后道:“还行。” 起码能果腹,还有盐,不至于人没力气。 谢渊玉与他想法一致,他吃着:“一会我和殿下去河岸看看。” 河岸离这不远,路两边都是田地,启县河道冲垮,大水直接漫灌农田,麦子全部栽倒泥地中,谢渊玉捻着一株捻开,麦穗里麦仁还稀着,一揉就烂,他望着这被肆虐之后的田野,语气里有几分遗憾:“今年大概颗粒无收。” 肥地、下种、育苗、除草,眼看着快到收割时日,全部毁于一旦。 楼津幽幽地开口:“以前一户人家也是没粮,新出生的弟弟妹妹饿得要死,当哥哥的觉得不行,得想些办法。” 谢渊玉用巾帕擦手,分出神听着:“后来想到什么办法?” 楼津兀自笑了一声,听起来还有些愉快:“后来就聚集人马谋反,把南复皇室和一众宗亲人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南复皇室是前朝,谋反的人正是楼津生父,当今天子。 谢渊玉: 如果谢渊玉是现代人,他大概能想到‘地狱笑话’四个字,可惜他没听过,在楼津站在颗粒无收的田地上讲大楚王朝由来时,他心里有种啼笑皆非之感:“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说这些。” 粮食是民生大计,若是百姓无粮可吃,便生流民,流民一多便生反民,若再有战事,则直接动摇国之根本。 楼津扯了扯唇,眼睛里却是埋着凛冽冷意:“可惜我不能把他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虽未明说,但二人都清楚指的是谁。 越到河岸人便越多,冲垮的河坝碎石残骸还在,裸露出来青灰色石块横七竖八地瘫在水里呻吟,水面上清下浊微微晃动,波纹四起的水面上偶尔会沿着沙袋漫上来,再不甘地退下。 谢渊玉原本只是一瞥,忽的又凝神去看,他凝视着这浊浊的水,接着挽了挽裤子下到水中,水面刚及膝,越往里走便越来越深,已经到腹上,青灰色石块已到眼前,谢渊玉在断开之处细细查看,伸手探进缝隙中,指腹摩挲着,抠出一块小小的石头。 目光一瞥,他顿住一瞬,接着视线快速掠过河岸上众人,有测水之人,扛着沙袋的汉子,打捞漂浮之物的女人,亦有带笑的孩童,目光触到一惊慌面孔时一停,箭一般袭去,那人一呆,急急隐在人群中,再看已经不见身影。 谢渊玉垂眸,上了岸之后浑身淌着水,衣衫几乎是贴在身上,楼津挑了挑眉,目光绕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什么了?” 谢渊玉避开周围视线,摊开掌心,一枚花生大小的白色石头出现在手中,楼津捻了捻,又嗅了嗅,目光一厉:“硝石。” 岸堤不是被水冲垮的,是用火药炸毁,□□,是人祸。 衣衫还往下淌着水,谢渊玉拧了几回发现拧不干也就作罢,只是湿黏黏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拢了拢眉,楼津目光来来回回扫了几眼,唇边递出去一个微妙笑意:“谁让你下水不脱衣衫。” 谢渊玉平声静气:“是,我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跳入水中。” 楼津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眸中滑过一抹晦暗之色,他伸手勾了勾对方腰带,盯着谢渊玉道:“你就算是游泳,也得裹得严严实实。” 谢渊玉看了他一眼,楼津一脸‘你必须给我办到’的表情看回去,眼见谢渊玉移开视线,他满意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笑。 指尖全部是湿意,黏答答的,楼津想抹回对方身上又找不到一处干的,于是就伸着手等晾干。 谢渊玉垂眸瞥一眼爪子,忽然抬起手臂把湿淋淋的袖子往楼津手上一搭,旋即迅速抽出,捋了他一手的水。 脏兮兮的泥水跌落,掌心刹那间就有土色,余下的水滴顺着指缝滑落,淅淅沥沥地掉一地。 #我不干净你也别想干净# 楼津: 他猛地扭头看向谢渊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吞下:“你好大的胆子!” 谢渊玉做口型:【有人跟着。】 楼津磨了磨牙,阴恻恻地开口:“你给我舔干净。” 谢渊玉又给他甩了两下:“我浑身湿着,不如殿下也给我舔干净。” 楼津当下目光微妙:“你可真骚。” “殿下也不逞多让。” 两人似什么也没察觉一般拌嘴,拐弯时却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身形几乎眨眼间就消失,身后人一愣,正加快脚步拐弯时却见背后有一道影子闪过。 楼津身形如鬼魅一般出现,猛地将一把匕首扎进他后背,接着一跃而起,抬肘狠狠砸在腹上,那人痛叫一声倒地,他一脚踩在对方肩膀上,伸手扳过下巴捏住,只听得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起,下颔被卸,对方从口中溢出几道气音,用怨毒而仇恨的目光盯着楼津。 楼津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 他抽出匕首就要往对方眼中刺,那人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楼津这才缓缓看向谢渊玉,又伸出手动了动指尖,来回扇动几下:“我的手被你抽-动得湿淋淋的。” 他不是嫌弃水脏,是嫌弃泥水黏糊盖在手背。 地上人眼睛有一瞬睁开,震惊一闪而过。 谢渊玉: 第060章 替死鬼 地上刺客依旧在痛吟, 从背后流淌出来的血迹蜿蜒一路,地上暗红色液体流淌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与人喉咙里发出的痛音交叠在一起,幽暗而惶惶。 谢渊玉按了按眉心:“殿下非要说的这般引人误会吗?” 哪怕用个‘蹭’字都比方才强, 用词竟然能如此精准的惹人遐想,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能力。 楼津一顿, 随后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随意说一句话也能想如此多, 我果然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什么, 当然是对方藏在‘温良恭谨’下饱含的侵略意, 还有那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的性子。 一言以蔽之:‘骚’。 谢渊玉撇了一眼地上的人:“殿下非要这个时候和我调情?” 在街道拐角处,在流淌着鲜血的地面。 楼津:“……” 谢渊玉俯身,他膝盖顶住那人脊背狠狠掼住下压, 擒过对方手臂反折到背后, 那人脖颈猛的向上移动, 像是被钳住脖子的鸭, 骤然哆嗦了一下,另一只手拉住对方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他蹲下,目光直直望进那双怨毒的眼睛:“我问你眨眼睛, 事后给你个痛快。” 那人眼睛仍旧是凶狠,口中发出‘唔’的低呻,脱落的下颔口水滴下, 目光似利剑一般刺去, 谢渊玉神情未变,膝盖用了力道下压, 直听几道骨骼的响动后,那人头上汗水滴落下来, 脸上瞬间苍白。 谢渊玉语气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他只紧了紧手掌拽着头发:“二皇子派你来的?” 那人垂着眼,睫上全是汗水,毫无反应死了一般的神情。 谢渊玉略一沉吟:“东辰人?” 那人瞳孔猛地一紧,接着反应过来后骤然闭眼,谢渊玉声音沉的像头顶天幕:“河堤是东辰人炸毁的!” 那人紧紧闭着眼睛,汗水已经流淌到下巴,混着涎水掉落,脸上表情死寂,楼津看着,匕首尖锋下压,径直穿过第二根肋骨,他双眼猛地睁大,最后一口气吐出来,谢渊玉松手,他的头缓缓垂在地上再也未抬起来。 谢渊玉低头掠过自己掌心,头发捋过的触感还在,混着方才的泥水脏污一片,他眉心拢起,似乎想擦一擦,但想起巾帕已经全部被浸湿,沉默着放下手。 楼津看着,舌尖抵了抵腮帮,懒洋洋地把袖子往谢渊玉面前一杵,大发慈悲:“赏给你擦。” 他穿衣向来偏夺目之色,如今身上的黑色锦袍绣着暗红色缠枝纹,灰惨惨的天幕下都隐约可见莹莹光华,谢渊玉看着忽然开口:“殿下不会要我给你洗吧?” 楼津抽回袖子,皮笑肉不笑:“让人重新缝一件。” 谢渊玉眉梢微微挑了挑,两人走回县府院子。 刚进屋中屏风之后,谢渊玉便解开衣袍,潮湿的衣衫已经被体温捂得半干不干,黏腻的水渍还贴在身上,皮肤上粘着泥沙和土腥味,谢渊玉移开目光,足足换了三次水清洗。 屏风后热气腾腾上升,白色水蒸汽缓缓凝聚,丝丝缕缕水意凝结在屏风上又缓缓滑下,楼津听着那不断撩起的水声,总觉得那些无处不在的声响一下一下往他耳朵里钻。 它们引诱着、拉扯着,仿佛是河流底下的水鬼一般勾缠着他,他喉结滚了滚,到底像迷了心智的钓鱼人一般踏了进去。 屏风之后,谢渊玉已经穿上里裤,正拿着一件里衣往身上披,线条清晰的上身裸露出来,胸膛上还有水珠,分不清是没擦干还是发梢上的水意,他的手臂垂着,胳膊上青色血管一路蜿蜒向上,仿佛是白玉上雕琢的几丝翠色。 几乎是瞬间,楼津就感觉到了喉间漫延上来的渴欲。 他视线顷刻间漫上笑意,目光缓缓地瞥过某处,闷笑一声:“穿的还挺快。” 谢渊玉也笑,他的手放下原本要穿的上衣:“殿下是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了。” 上次在望州,还是不小心推开的门,这次直接是故意,就这样大咧咧地走进来。 楼津舌尖润了润干涩的唇,他缓缓地走到谢渊玉面前,手掌摊平伸直,像是在贴一件物件似的贴在谢渊玉脖颈上,谢渊玉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他低笑一声,手掌沿着胸膛缓缓下滑。 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摸起来一点也不光滑,反而有种别样的粗糙,指腹触过脖子上跳动的脉搏时轻轻压了压,谢渊玉呼吸一滞,他觉察到对方呼吸重了一下,却仍旧没有躲开。 顷刻间,楼津就兴奋起来。 说不上来是因为对方顺从的姿态还是一下子变得沉重的呼吸,他霎时间热了起来,手掌贴在对方胸膛上重重往下按,暖烘烘的温度交缠,似是一团火顺着掌心直流向手臂再向腹内窜去。 手掌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大,楼津手背上血管凸起,他的指痕落在谢渊玉身躯上,那块皮肤被他摁出了白印,接着就像雪融一般消失。 他们挨得也是越来越近。 谢渊玉缓慢而沉沉的呼吸,楼津上身凑近对方,他一点点的用视线描摹对方鼻梁下的唇,让人疑心要亲吻上来。 谢渊玉身躯向前倾,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楼津脖颈上,只要对方略一偏头就能亲到。 楼津笑了一声,他二指并拢横勾过对方腰腹,重重的:“喜欢吗?” 谢渊玉腰腹绷了一下,喉结滚落一遭,承认得痛快:“喜欢。” 这种毫不忸怩的回答再次取悦到了楼津,他的呼吸也是越来越沉,看着对方的眼神有毫不遮掩的渴欲,谢渊玉抬起手臂,顺着衣摆没入。 毫无阻碍的触碰,掌心下紧实有力的肌肉,光滑的皮肤,喷在对方身上的呼吸,他们用手掌丈量着对方,一寸一寸地摩挲探测,看着对方放大的瞳孔,听着激烈的心跳。 再某个时刻,终于忍不住似的狠狠吻住对方,重重地摩擦口腔,激起一片片细碎的电流。 征服、搏斗、抗拒、吸引。 无数情绪席卷周身,楼津被翻面压在床榻上的时候依旧心跳剧烈,谢渊玉捧住他侧脸亲吻他,温热的吻移到耳后,轻轻抿过之后就用牙齿厮磨拉扯,微痛微痒的触感让楼津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拧着眉:“艹。” “殿下说话真是不雅。”他的语气听起来居然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楼津气得发笑:“要上就快点。” 那一块皮肤终于被放过,紧接着就是更难以忍受的感觉,楼津眉头拧住,谢渊玉死死摁住他脊背,他感受着掌心下的皮肉紧绷到发颤,蓄着力鼓着劲,像是一把被拉满弦的弓,脖颈上青筋也暴起,他看着,失控一般吻了上去 良久之后,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息下来,那些真实而热烈的反应也沉寂,楼津闭着眼睛躺下,他像是只草原上吃饱喝足甩尾巴的大猫,谢渊玉看着,突然伸手触上刚刚承受的地方。 楼津几乎都要弹起来,他猛地睁眼:“你在做什么???”尾音硬生生地扬高,又惊又怒。 谢渊玉急忙安抚性亲了亲他额角,曲指飞快一勾:“好了,没事了。” 楼津脸色都有些扭曲,他咬肌鼓动,狠狠地吐出字眼:“你等着,下次不上你我跟着你姓。” 谢渊玉眉梢轻轻挑起,上上下下看了看楼津,意思很明显:‘能打得过我’。 楼津硬生生地扯出一抹阴沉的笑,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别得意太早,你总有虚弱的时候。” 谢渊玉捏住对方手腕,缓缓摩挲着对方掌心粗糙的茧,唇边噙着一抹笑:“拭目以待。” 楼津看着这抹笑,又觉得不爽,他磨了磨牙,想起自己被咬的耳后,当即低下头在谢渊玉脖子上一啃,牙齿深陷在皮肉里留下一圈痕迹,感觉到齿下皮肤紧绷后才松口,脑子里又幻想自己有一天把对方打倒的美好时刻,满意地闭上眼睡觉。 于此同时,户县的一方宅院。 楼河目光阴鸷地看着面前黑衣人:“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去跟踪楼津的?” 黑衣人大楚话说的不是很好,听起来有抹怪异的腔调:“我们没有想到三殿下的武功那么高强。” 楼河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他盯着那方烛火,幽幽开口:“炸堤岸事情已经败露,你们尽早回到东辰去,今夜就出发。” 黑衣人一顿:“二殿下,你给我们的粮食还没有到。” 楼河脸上浮现出诧异:“本殿何时说过要给你们粮食?字据在哪里?纸契在哪里?” 黑衣人猛地抬头:“你想毁约?我要把我们的事捅出去。” 楼河手腕猛地翻转,一支闪着寒光的袖箭从飞出,径直穿过肩膀,黑衣人没想到他会这样干脆利落地动手,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楼河剑尖抵住他喉咙,他的手臂还在发麻,剑尖微微颤抖:“楼津绝对知道是你们炸的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也来河东,所以你们就得去死了。” 那抹尖刀抵着喉咙,黑衣人唇边溢出鲜血:“咳我死你也别想脱身。”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激怒了楼河,他将刀缓缓地捅入他喉咙,狠狠地往下送,看着对方唇上的鲜血开口:“堤岸二年前修缮不当,水灾后冲垮,本殿下赈灾途中查明是东辰人所炸,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语速飞快:“就算你还有同党知晓内情,那也是东辰人污蔑我,你觉得三县二十万人会相信一个仁善的皇子还是一个炸堤的东辰人?!自始至终,我是奉天子之命赈灾济粮,我干干净净。” 他掌心用力,刀尖从脖子后传出来,将人捅了个对穿,穿透骨骼的触感还残存在掌心,他扔下长刀,大声开口:“来人。” 一人急急前来:“殿下何事?” 楼河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我受到夜袭,杀死了一个刺客。” 那人一惊:“殿下,您没有受伤吧?” 楼河从胸膛里呼出一口气:“没事,你把他烧了。” 说罢,他就再也待不住,躲一般的离开房间。 院中风呼啸着,又下起了丝丝的雨,雨滴落在脸上泛起冷意,楼河蜷了蜷掌心。 事已至此,已经走不了回头路。 他需要一个替死鬼来承认两年前河堤修缮不当。 60-70 第061章 不见人影 启县又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不愿停止,透明的雨点顺着蓑衣棕皮绵延不绝地流淌,划过一道道湿痕之后坠在地上,鞋底夹带的泥水行走之时跌落, 复而又沾起。 县东靠近县府那一路街市巷子中住的大多是富户, 其中又以任家为翘楚, 家宅鱼鳞覆瓦, 柏木规整, 大门以黄漆描边, 铜锁金灿,门口还收着三五个看护,远远看去, 便知富丽之家。 如今, 这任家门前围了一圈粗衣麻裙的农人。 为首的那人问:“任老爷可醒了?”他对家丁模样的人开口道:“我们乡人想和任老爷谈谈今年收成之事。” 任家是大户, 手上有几百亩田地, 这些田地租给农人耕种,待收割后五五分成, 今年眼见颗粒无收,都心里焦急上交的粮食。 家丁也知这些农人为何而来, 抱着棍站在门口丝毫不让:“那是内院的事,我们这些人不知,你们在檐下等着吧。” 于是一群人挤在檐下, 有人拿出家中烙的饼啃起来, 盯着檐上的雨正出神,突然听见骚乱:“任老爷出来了!” 大门敞开, 一位男子走了出来,五十余岁的样子, 蓄着胡子着青衣,他扫了门口一圈:“人太多了,找个话事人跟我商谈。” 人群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出了一位男子,身上衣袍干净,在一众农人里也算整洁,其余人道:“魏酒,你就替我们和任老爷商量商量。” 魏酒本名已经忘了,家中当垆卖酒,久而久之就被人这样唤。 他看着一众人,握了握拳:“好!我就去试试。” 魏酒进了宅,一路被引着进到厅前,厅前挂着字画,又摆着笔墨纸砚等一众东西,旁边架子上搁置着书籍,任老爷早年是秀才,族中又有人是大官,别说启县这小地方,哪怕是河东,任家都排得上号。 他敛着眉和任老爷进来,见侍女奉茶,刚要开口,任老爷押了一口茶,抬手道:“先尝尝着嫩芽雀舌,知府我不知道,但县令老爷是没喝过。” 魏酒顿了一下尝了口,他脸上堆着笑:“任老爷,这茶于我是牛嚼牡丹罢了,合该您这般文人雅客享用。” 任老爷手一下一下抚着茶杯,也不作声。 魏酒看着他脸色,慢慢开口:“我来这有事相求老爷,今年河岸被冲,田间颗粒无收,上交的粮食我们拿不出。” 任老爷依旧在饮茶,只有细微的啜饮声响起,水雾之中辨不清神色:“你卖酒也赚了银两,拿不出粮食来?” 魏酒面露无奈:“老爷,粮食亏欠买酒的人越来越少,我也是勉强度日。” 常买他酒的人大多还是街上百姓,酒是粮□□,一来众人没钱,二来没粮食酿酒,都是勉强度日。 任老爷放下茶杯,底座磕出了一声响:“你知道我今年亏了多少吗?” 魏酒一愣。 任老爷慢声开口,声音索饶耳边:“我有一座烧炭的林子,往年我用炭打点族亲,今年只能从别处买,上好的霜炭一车300两白银,我要十车,河东不产丝绸,我得从浙江买,一匹100两,我最少要10匹用来送人。” 魏酒脸色已经微微变了,这些是天文数字,只是一听都觉得心悸。 任老爷再道:“至于清茶食盐,白糖香料,不谈转运路途之费,每一两价钱不必我说,今年启县受了灾,难道这些东西就能不送吗?每一样都少不了!” 他见魏酒神色又变,唇边浮起一个笑意,眼中不见多少温度:“良田共600亩,五五分成,每亩我得一石,换做3两银子,如今你们尚有朝廷的赈灾粮度日,我亏得这些钱从哪里补?!” 魏酒一震。 他看着着雕花大梁,嫩芽雀舌,再看院中高阁回廊亭台流水外加假山怪石,再想着那些啃着饼的乡人,心中茫然的想着:今年亏了那么多,怎么还住得上这种宅院? 他还欲张嘴,却听任老爷平声道:“今年都难,我也难,还等着拿粮食养活一大家子人。” 任老爷一抬手:“送客!” 眼见厅中人消失,侧门后一个年轻人公子出来:“爹,他们会不会告到官府?” 任老爷看了儿子一眼,语气发冲:“欠债还钱欠粮还粮天经地义,就算告到官府又有何用,哪条律法说咱家要免费把地让给农人?” 任公子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他看向屋檐下的垂雨,燕子低飞在半空,翅膀被打湿飞不起来,半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去叫人告诉门外农人,今日家里施粥,让他们喝上一顿再回乡。” 于此同时,县府议事堂也正在商议此事。 杨知府看着收敛上来的册子,拿着朱笔圈起来一个名字:“如今朝堂救济粮能解燃煤之急,但百姓欠下豪绅的粮食如何还?” 今年粮食无收,要不就从临县买粮还豪绅,要不就是滚利加到明年一起去还,可明年是否风调雨顺还说不准,一年一年的聚集,还得算上赋税,日子没个头。 杨知府又拿着杯子摆在桌上,皱着眉开口:“启县豪绅是任老爷,另外三县亦有豪绅,如果今年一定要收粮,我们该如何?” 庞瑞略一沉吟:“可否敲打一二,让他们不敢开口?” 楼津吃着谢渊玉给他剥的葡萄,事不关己地听着,听到庞瑞这样一说时看了一眼,眉梢微微挑起。 谢渊玉也在一边听,闻言看了这耿直的县令一眼。 杨知府胸膛剧烈起伏一二:“谁去敲打??” 庞瑞道:“我可以和任老爷商谈一二。” 杨知府手狠狠地拍向桌子,星星点点的水液溅到桌上:“别说任老爷族中昌盛,族中有坐到吏部的大官,就算不曾有,欠粮还粮也是铁律,你庞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谢渊玉原本剥葡萄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几秒,突然道:“不如我去试试和这位任老爷谈谈。” 杨知府一愣,楼津乜着谢渊玉,微微眯了眯眼。 * 任宅今日的厅堂迎进来第二位客人。 任老爷看着眼前这位公子,脸上出现笑意:“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谢渊玉微微一笑:“望州,谢渊玉。”这是他第一次自报家门,芝兰玉树的公子,往这里一站就熠熠生辉。 任老爷与谢渊玉相对而坐,唤了侍女泡茶,在这茶香升腾间开口:“不知谢公子来寒舍何事?” 谢渊玉抿了一口茶,他面上带着笑意:“是为了粮而来。” 任老爷眼中沉思一闪而过:“我倒是没想过谢公子居然为这事。”他低头饮了一口茶:“我也不藏着掖着,官府的想法是让我免了今年粮食,但平白无故让出来近两千两银子,家里也是拮据。” 他语气已然松动,是个谈事情的口气。 谢渊玉手指轻轻在桌沿一抹,声音温和:“任老爷若是能免去这些粮食,说不准到时河东能立座善人石碑,届时任老爷名字可传千秋万代。” 任老爷脸上笑意十分随和:“名声而已,且是百年之后的声誉,这些东西我不在乎。” 檐下雨水清透,一丝一丝落下,窗外绿树在细雨中微微摇曳,一片叶子飘下,已是带着些黄意。 谢渊玉声音和这雨一般微凉:“名声不在乎,好处也不在乎?” 任老爷凝眉,面上不解:“我倒是想不出,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渊玉抬眼,他的指尖蘸了茶水,慢条斯理地写了个‘庞’字,黄木桌上写下的字迹成了浅褐色,微风吹来,水面浮动扭曲。 任老爷面上轻松之意霎时间褪去,他招手挥去侍女,神情缓缓沉凝,他盯着面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公子,对方眸中是光透不过的深幽。 谢渊玉伸手抹去水痕:“我知老爷难处。” 雨水从檐上骤然跌下,砸在地面的声音似瓷盘坠地,一下就摔个粉碎。 任老爷喉咙发紧。 庞瑞是个清官,但某些时候太迂腐,不懂行个方便,这就导致他处处受到掣肘。 谢渊玉似是没看到他陡然加重的呼吸,温和着开口:“日后任大人告老还乡,说不定也会住在启县。” 任老爷闭了闭眼,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谢公子想要什么?” 谢渊玉看着杯中清澈茶汤,慢慢开口:“望州知府还未定下,希望任老爷在写信时能提一二句。” 任老爷沉默一息:“不过是近亲,说了只怕也无用。” 谢渊玉一笑:“无用也无妨,搭条线罢了。” 任老爷把人送在门口,眼见着谢渊玉走入县府,微微摇了摇头。 谢家在望州已经近百年,如今看来,只怕还会再挺个五十余年。 县府中,杨知府一见谢渊玉进来,忙起身道:“谢公子,谈的如何?” 谢渊玉目光一扫,屋中只有杨知府一人,方才议事厅里的楼津和庞瑞不见踪影:“殿下呢?” 杨知府道:“谢公子刚走没多久,三殿下就回房里了。” 天色阴沉,雨从方才的小雨变大,已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谢渊玉敛了敛神色回答杨知府问题:“任老爷略略松口,言语间意思是可免去今年粮食,不过似乎想要一座善人碑。” 杨知府脸上一喜:“这不算什么大事,若真免了粮,是该给建一座。” 谢渊玉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他脸上出现一抹笑,目光看着杨知府:“大人这段时日也为此事忧心,河东有官如此,是民生之福,不过大人也不易。” 杨知府扬起一个苦笑:“谢公子实在是过誉了,我这几日为豪绅烦忧,如今终算是了了一件大事。” 他摇摇头,许是对方看起来太过亲近,他冲谢渊玉说起不曾说的话:“庞县令是个好官,但行事太欠考虑。若真是敲打,不谈他乌纱帽保不保得住,就算退一步,任老爷倒了,自会有下一个豪绅大户起来,不动的百姓流水的官员,若真和那些大户撕破脸,他咬牙要收粮,百姓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好在任老爷也算仁善,就是有私心,我也认了。” 谢渊玉笑了笑,突然问:“杨大人,你说两位殿下哪个仁善一些?” 杨大人忙说:“两位殿下都是仁善之人,为河东都尽了心。” 车轱辘话,没什么意义。 谢渊玉也没想过让杨知府比一比,他捻了捻手指:“三殿下看着傲,二殿下看着温厚。”伸手一指远处:“不过二殿下似这。” 杨知府顺着目光看着,对方说的是院中水瓮,为了好看还刷了一层白漆。 他还想再问,却见谢渊玉已经走远,自己摇摇头进去。 谢渊玉回到房中,往日躺在榻上的人不见踪影,室外雨还下着,越来越大,屋顶上有雨水落下的声响,噼里啪啦地砸。 谢渊玉看着那些拼命捶打着窗棂的雨势,开口道:【系统,您可知三殿下去了何处?】 这个世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听见谢渊玉唤它,立马精神起来:【让我看一看啊呀,龙傲天在河堤。】 谢渊玉披上蓑衣,身影没入雨中。 河堤中,水势越发高涨,沙袋垒成的堤岸被沉沉大水冲刷着,水流一次又一次想突破这道封锁。 长河支流从中经过,连日水高越发险峻,滚滚波涛携带江水而去,一路浩荡不知向何处奔腾,只是越往前水越深,最后已经凝成黑渊一般色彩。 一众人还在加固堤坝,腰间系着绳子,扛着沙袋一层一层垒着,楼津站在岸上,神情有几分凝重。 谢渊玉在人群之中看到楼津,他快步走到对方面前:“殿下。” 雨势轰鸣着,声音都要比平时大几分。 楼津见对方披着蓑衣,自己打伞给对方撑了撑。 谢渊玉看着大水中的人,沙袋厚重,水中行走本就不易,扛着几乎是寸步难行,那些人艰难地行走,水漫上口鼻,偶尔只有头颅口鼻浮出,沿河两岸有抛沙袋的,水中一众人接应,可惜雨水太大人手又不够,多数沙袋只是沉在河底。 谢渊玉看着说:“我去搭把手。” 楼津一皱眉,还未说什么,却见谢渊玉已经下了水。 潮水几乎顷刻间漫上胸腹,每一步走的都似蹒跚学步的婴儿,大水推挤着周身,谢渊玉极力稳住身躯,慢慢地向前挪动。 夜色暗沉着,一片漆黑,只能借着星光隐约可见人影,身边都是叫喊着,底下的沙子似有万斤,垂入沉底,一众人艰难抬起,脸上水意与泥沙俱下。 一条长长的沙袋垒好,泥浆裹挟着表面,大水偶尔漫灌过头颅,又很快掠过。 无数的手聚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一下下地抬起沙袋,雨势犹如倾倒一般落下,一层一层波涛狂怒地呐喊,谢渊玉被冲的几乎站不住,他稳住身影吼:“快上岸,水太大了。” 瓢泼大雨之下声音被散开,只有附近几位听见,又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向水口附近之人,口口相传,漆黑色天幕上有鼓胀紫红雷电攀上,恰若一丝丝蛛网,骤然的亮起又骤然暗下。 江水被映衬的冷白,无情地翻涌怒号,狂风大作,垒成的堤岸摇摇欲坠,谢渊玉猛地回头:“快上岸。” 惊雷过后,沙袋似被炸毁的堤岸一般倒下,一道携带着滔天之势的江水拍来,卷着愤怒的泥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疯狂涌来。 谢渊玉只记得那道水是如此漆黑,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岸中有惊叫声:“大水冲走了人!” 天边闪电乍亮,照得一切如同白昼。 楼津竟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那些在河流之中被水冲走的人似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偶尔冒出头后又被大水淹没,无可奈何地被席卷着往更漆黑的水中去。 这里面有谢渊玉。 眨三次眼睛,对方就会被水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不行。 楼津猛然扯了身边的羊浮囊,骤然跳入水中。 岸上灯影重重,撕心裂肺地吼:“快!有人跳下了,救人啊!!” 江水裹挟,几息之下人影皆不见,只有泼天的雨幕下阻挡着视线,民生多艰,今夜注定不眠 第062章 业火 楼津一跳下水, 便觉得一股大力向他胸腹袭来,冷冷的江水似厚厚的冰锥拍在身,无数水流穿过躯体推拒着他向前,他只能死死地抓住羊浮囊, 目光看着前面。 水面上有被卷起来的树枝, 底下暗礁涌动, 不知道撞在何处, 身体只是有了被撞的触感, 过了一会才是火辣辣的疼。 前方是一道更宽阔的支流, 启县的这片河流与之交汇,在昏暗的天幕下,他能看到谢渊玉, 对着身上茶白色衣袍在夜间还算亮眼, 他看不见面容, 只能追逐着一抹白。 楼津咬了咬牙, 拽住浮囊往谢渊玉身边漂,水势湍急焦躁, 裹挟着身躯往前往下滚,眼见着触到谢渊玉衣角, 他拽住对方,骨节泛起了一片青白。 对方转过头来,似乎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不似之前清明, 像是慢了半拍一样,困顿的目光里能看出诧异, 嘴巴张了张,似乎说了什么, 但微弱的声音顷刻间就被水流冲散。 楼津目光一寸寸向上看去,掌心触到一片不属于江水的温热,血腥味被雨水冲刷着,借着划破天幕的闪电,他看到了水染上一团浅淡的红。 不深,似是一团胭脂浸到水中,散着纤微而薄弱的红,只要再被水一冲便顷刻消散,脆弱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楼津突然觉得自己被江水呛到,整个喉咙连带胸腹都在发疼,那些呛咳之意在他体内肆虐,像是一把尖刀在戳刺,激起一片片愤怒的烧灼。 他仰头吸了一口气,手臂死死地抓住对方,另外一只手攀上浮囊,依旧向远处滑去。 他不知道漂了多久,只是勉强躲着水面上动物的尸体和伸叉出来的树枝,到最后水流逐渐变得平缓,天边泛起了一抹白。 楼津手臂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羊浮囊逐渐瘪,他只是机械地抓住对方,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对方往旁边大石头上拖,衣袍蜿蜒出一片污渍。 身上是火辣辣的疼,每动一下肺里都是抗议,呼进去的空气变成刀刃切割着他的胸膛,等到终于把谢渊玉放在大石头上时,他支持不住瘫着地上,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头顶天幕在转,身下的石头也在转,眼前的景物犹如万花筒中看到的那样扭曲跳跃,周围色彩褪去,看什么都是黑白,而这种黑白也在不断的消亡,他只想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楼津咬了咬舌尖,刺痛让他勉强清醒,他爬起来偏头看谢渊玉,脸上沾满了泥水,唇和脸是一样的颜色,毫无声息地闭着眼睛。 楼津怔住那么两三秒,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顿了那么几息之后才伸手抵在对方脖颈处试探,指腹下传来微弱的跳动之后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被揪住的心脏终于得到释放,血液才重新在躯体里流淌。 他查看谢渊玉的伤,对方肩膀和胸膛不知被什么擦的血肉模糊,伤口处泛着白,勉强用布条缠住,终于抑制不住地闭上眼睛。 太阳依旧挂在天上照着,树杈浓阴,水流一下一下冲刷着石头,树枝上有蝉鸣的叫声,石头被晒得发热,温度慢慢地传递而来,谢渊玉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是虚淡的绿。 漫山遍野的绿和崎岖树干组合成的景象,似在宣纸上晕染出的水墨画,缥缈的流水仿佛从亘古传来,像是夜间幽微淡弱的昙花香气,隔山隔水地摇晃。 稀薄的景与飘摇的水,一切都虚化,一切都无相。 谢渊玉恍惚地想:难道地府也有山水吗? “没死啊?” 粗哑的嗓音蓦地响起,似晨间一道沉重的磬音,谢渊玉猛地去看,楼津躺在一侧,沾湿的墨发覆在脸上,脸色苍白薄唇发红。 身后远山虚淡缥缈,只剩下这种浓烈的近乎强势侵略意的色彩,明明灭灭的想法终于不再恍惚闪烁,飘摇不止的山也沉下,一切落到了实处。 谢渊玉应了一声,刚一出声就眉心拢起,他的声音竟然如此虚弱。 楼津打量了几眼,唇边扯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挺好,命大。” 他又将视线挪动对方胸膛,那里的伤还在,如今因为用力而渗出来丝丝红色,他看了几秒后,维持不住般的挪开目光。 谢渊玉观察着周围环境,他们顺着河流飘在了山谷里,头顶是翠绿浓密的山,一条河水在山谷间流淌着,夜晚沉暗混沌的世界终于水落石出般澄澈起来。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周身被晒得灼烫,谢渊玉勉强站起来,他身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仿佛是有双大手在筋肉上死命地拉扯着又捏断,浑身好像被打碎,一段一段的疼,一截一截的酸。 谢渊玉极力维持住神情,伸手指向不远处山间岩壁上一处凹陷,大抵是农人用来窖藏东西的石窖:“我们去那。” 好歹能遮风避雨,也能躲避蚊虫蛇鼠之类,若再有雨,也不担心河床上涨被冲跑。 楼津也看到了那方石窖,他怀疑地看向谢渊玉:“你能过去吗?” 谢渊玉点了点头:“可以。” 这个动作不知又牵扯到了那里,他脸色又是一白。 楼津目光扫他一眼,忽然开口:“我背着你。” 蝉鸣开始叫,聒噪又孜孜不倦地叫,谢渊玉定定地看了楼津几秒,对方身上也是细小的划痕,不知道被树枝还是水中的石子所伤,脸色同样是发白。 他们同样狼狈,同样不堪,同样的不知能撑多久。 如果不是他,对方也不必流落如此境地。 谢渊玉眸中滑过一抹复杂,他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多谢殿下好意,不过我可以。” 原本要接触肩膀的手掌一空,带着凉意的空气穿过指缝,楼津一顿,旋即收回手,一丝冷笑浮上眼睛:“行,你自己走。” 语气发冲,显而易见地不愉。 谢渊玉沉默一息,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躲避的举动,他语气温和地开口:“殿下,能不能背着我?” 楼津斜睨过去,唇边有嘲讽笑意:“现在不撑了?懂得求人了?”他伸手在谢渊玉脸上一捏,垂睨着对方,冷冷开口:“真是个事儿逼。” 就奇了怪,刚才在矫情什么。 楼津想他都把对方在水里拉了那么久没放手,现在走那点路,他就是腿断了也会把对方背过去。 他手上用了力,捏面团似的扯了几下,谢渊玉原本麻木的痛觉都被扯得重新敏感,楼津略微消气,转身赏赐一般开口:“上来,我背你。” 说的是纡尊降贵,仿佛给了天大的荣耀。 谢渊玉伸手环住对方,避开胸前的伤。 视角产生变化,在谢渊玉记忆里,这种角度是前所未有的,他突然想起初见楼津时孤月崖那日,当时他背着楼津行走在台阶上,唯一的想法便是对方会给予怎样的回报。 石窖不远,等谢渊玉回神之时两人就已经到了目的地,两人一同靠在墙上,彼此间只有对方呼吸的声音。 急促、焦灼、又压着某种痛意。 他们不约而同地端详对方,全部都是泥沙裹身,指腹被泡的褶皱发白,平时贵气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是水里捞出来的两只脏鱼,乞丐都要比他们强上三分。 视线碰在一起,静了那么一两秒后,竟然毫无征兆地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楼津瘫在墙壁上,用一种挑剔的视线打量对方:“谢渊玉,你现在好狼狈。”他嫌弃开口:“若是在望州看到这样的你,我连你家都不会住。” 谢渊玉含笑开口:“若是在望州遇到这样的殿下,我会让家仆将殿下背上来。” 楼津唇角笑容一收,当即阴阴凉凉地开口:“别忘了刚才是本殿下把你背回来的。” 谢渊玉闭上嘴不说话了。 楼津站起来往外看,底下是茂盛树木,在那一抹苍郁中瞥见一颗野桃树,零星果子挂在枝杈,半红半绿。 他伸手摘了两个,抛给对方一个,谢渊玉看着这小野桃,有些迟疑地咬了一口,牙齿触到果肉后一顿,旋即面色依旧地咽了下去。 楼津见状想都没想地啃,咔嚓一声眉头拧起,然后偏头吐出去,胳膊一晃把野桃一扔,犹嫌不够,又把谢渊玉手里的一抓,远远地掷出去,看那架势,若不是手里没工具,恨不得把树也扔了。 谢渊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沉思一瞬,倒也不至于到如此程度吧 楼津嘴巴里都是酸涩的感觉,他厌恶地吐了两下:“望州人果真能吃酸。” 谢渊玉:“倒也未必。” 楼津又想着下去捞鱼上来吃,谢渊玉阻止对方,给出的理由是河鱼味腥,这地方无油无料,就算生火烤熟了楼津大概率也咽不下,还不如省省力气让两人恢复一下体力。 楼津觉得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他道:“但是你可以吃点补充体力。” 谢渊玉舌尖还残存着桃子的酸涩,他沉默一瞬,委婉开口:“昨夜吃过东西,尚且能忍。” #只要饿不死,就还能忍# 三殿下的厨艺不敢恭维。 楼津: 两人都累,干脆靠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岩壁上歇息,楼津望着远处青峰,突然道:“还不如在孤月崖。” 孤月崖下有凭空掣出来的木板平台,小路也明显,哪里似这?入眼都是葱茏草木不见土色。 谢渊玉慢慢一笑,嗓音很轻:“孤月崖上有方石洞,里面我存了一些米粮和外伤药物。” 楼津诧异,一瞬后回味过来:“就说那里怎么凭空有个台子,原来是你搭的。” 谢渊玉有些困,强撑着和楼津说话:“嗯,没想到有人真会跳下去。” 楼津扯了扯唇,不以为然:“本来是打算藏在石缝中,结果刺客还来查看,干脆就把他拽下去,反正要是死了还有个垫背的。” 他态度是一种全然的无所谓,但骨子里的狠绝一点没变。 楼津舌尖抵过牙齿,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搭个平台?” 谢渊玉温和地开口:“说不定与殿下有缘,命中注定。” 楼津低低嗤笑一声,半个字都不信:“别拿这些话来敷衍我。” 谢渊玉笑一声,他看向远山,目光仿佛穿透一抹时光,语气淡淡地开口:“我母亲王氏与父亲和离后的第三年,坠下孤月崖。” 楼津一凝。 佳宁公主当年的闹剧他听过一些,陛下一纸婚约拆散一对鸳鸯,只听得一个另娶一个重嫁,至于再多的无人在意。 就连他也不知道谢渊玉的母亲坠崖而亡。 楼津想:早知道就不问了。 谢渊玉似乎知道他想什么,语气如常:“无事,过去很久了。”他唇边是惯常的笑容:“那年冬,我母亲乘车回城,大雪封路,连人带车坠入崖底。” 楼津听着,他慢慢眯了眯眼,牢牢盯着对方:“你怪圣上吗?” 皇权在上,逼得鸳鸯分离。 谢渊玉顿住,他缓缓看向楼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知道我母为什么回城吗?” 他道:“我母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既然一拍两散后为何还要回城?”仿佛是窖井里落下的泥土重新上浮,多年秘事宣之于口:“那年我曾高热,事后全家上下统一口径称我母绝不知道生病。” 分明说着这些旧事,谢渊玉的语气却像是局外人:“你问我怪不怪圣上,大抵是怪的,可又一想,都和离三载,我怎么怪陛下。” 太阳明晃晃地晒着,树上蝉鸣越发焦躁,谢渊玉的嗓音冷静而克制:“我母亲的族人是前朝旧臣,圣上登基后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倾覆下人人自危,谢家本就乍眼,那时候圣上一纸婚书,既是敲打又是赏赐,焉有不从之说?”他脸上出现一抹笑容,似是讥讽又像是自嘲,薄刃一般的目光看向远处:“我要是谢壁,我也会和离!” “佳宁公主寡居在宫,皇命难为,我要是她,我也会嫁。” “家族落败,夫君又要另娶,哪能俯首甘做妾?我要是王氏,我也会离。” “谢家盘踞望州已久,谢壁之妻又是王家之人,我若是陛下也会敲打试探,拆了谢王姻亲,最好撕破了脸。” 那些字句一声声地吐露出来,像是急剧幻化的精怪,每说一声,谢渊玉又轻松痛快又疼。 他能理解很多人。 谢壁、佳宁公主、母亲、天子 他能想明白很多事。 旧主、新王、氏族、新朝不稳 各有各的思虑,各有各的立场,所有的一切都被裹挟,然后投入熊熊大火中,业火烈烈席卷而来。 他也曾想,到底是不是来谢家,来谢家是不是为了看他。 他也曾想,生死有命,与他无关。 可惜灼烫已久,所有一切火轮倾转,天火乍泄,然后日日夜夜,永不安宁。 谢渊玉觉得自己累极了。 这些从未见天光的字眼带着他的温度和清醒一并而出,他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和困倦,这种毫无方法躲避的冷让他想彻底睡去,他妥协般的闭上眼睛,只想沉入黑渊一般的深眠中。 然后,他恍惚中又听到了声音。 像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传入耳中。 楼津压在他身上,伸手去扯他衣袍,阴鸷的语调跋山涉水挤他耳中:“谢渊玉,你要是敢睡,我现在就艹了你。” 第063章 纠缠不休 天气炎热得树叶都卷起边打褶, 蝉撕心裂肺地叫喊,身上伤口在钝钝发烫,一切都搅得神志不清。 谢渊玉脑子开始混沌,唯独被压倒在地时脉络还跳上一跳, 在楼津嗓音传到耳中后, 仿佛一把火被人用湿草压住, 数股青烟盘旋而上直冲脑门, 他浊浊地吐出一口气:“你——” 竟然被硬生生地气醒。 楼津单手撑在谢渊玉上方支起自己, 另一手还扯着他衣袍, 他垂睨着身下人,眸光里有分阴鸷的柔色,见人清醒, 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我怎么了?” 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似是想起了什么, 拖长调子:“我要是没记错, 你还说过‘拭目以待’这句话。”视线下瞥,眸中收拢过情形, 兴致盎然地开口:“现在此番情景,没想到吧?” 谢渊玉: 他闭眼, 语气很轻:“没想到。” 楼津唇角轻微地扬了一下,他手掌沿着对方衣袍探了进去,避过伤口, 掌心缓缓下压, 看模样是琢磨着从哪里下口。 事实上,楼津也确实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啃一口, 毕竟谢渊玉虚成这样的时候也不多见,机会向来稍纵即逝。 他舌尖抵过牙齿, 手缓缓地往腹部下滑,眼看着要解开裤子,谢渊玉一下子睁眼,眸中浸着清晰的震惊:“殿下!”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激的,声音比刚才都要大上几分。 楼津曲指勾缠住细细的腰带,就那么随意地一捻,鸦羽似的眼睫抬起来:“嗯?” 似乎还疑惑对方为什么叫他。 谢渊玉手掌蜷紧又松开,额角都是突突地跳,他稳住嗓音:“这种情景,殿下真能下得去口?” 幕天席地,天灼蝉鸣,一方窄窄的覆着灰尘的石壁,两个从大水中死里逃生的人,还都虚弱,别说身体能不能有反应,这时候起色心都得叫一声壮士强悍。 楼津静静地凝视了谢渊玉几息,对方脸色苍白,泥水在脸上干涸结痂,浑身也脏,但那双眼睛却很出彩,似宝石装在落满灰尘的盒子里,他舔了舔唇,笃定开口:“能入口。” 谢渊玉: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嗓音很轻:“我不行。” 似乎在忍着痛,他呼吸的时候胸腹上肌肉在绷紧,缠着伤口的布条微微松垮,露出粉白的伤痕:“殿下到一半,我就得昏过去,要是三日无药,我就会高烧死去。” 楼津眸中骤然迸出一道刀刃般的寒色,外间石壁被晒得发烫,他语中却淬了一层令人胆寒的冰霜:“你不会死。” 他伸手摁住谢渊玉肩膀,手掌钳住对方骨骼皮肉,直直看进对方眸底,目光沉得似昨夜的雨,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让你死。” 这几个字一出口,空气一静。 楼津慢慢地松开掌心,发白的指甲缓缓涌上血色,凸起的血管重新贴在皮肉,他一点一点地松开对方,一寸寸地抬起手臂。 待手掌彻底移开后,楼津好像突然没了兴致,他意兴阑珊地往周围一滚,无所谓地躺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盯着头顶。 因为他不想谢渊玉死,所以他拽着羊浮囊跳下水。 因为他不想谢渊玉死,所以他死死拽住对方漂了一夜。 谢渊玉闭了闭眼。 仿佛是一记重锤擂在心脏,在这样的一瞬间,全身血液都在逆流,他只能听见自己鼓噪激烈的心跳声。 谢渊玉眸中一抹色彩滑过,他几次张了张口,唇边浅薄的话语却没有泄出一分。 他自认也读过几本书,不算嘴笨舌拙之人,此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述自己恰若飓风刮过的心跳。 楼津半身躺在阴影里,自腰腹处形成分割,他神色漠然:“你那么聪明的人,在我跳下去的时候就窥见了我所有心思。” 早在入水的一刻,谢渊玉便看破所有,他们在这里凝视对方的时候,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他清楚了自己心思,谢渊玉知道他清楚了自己心思。 楼津伸手盖住眼睛,突然道:“你知道我会对你心软。” 就像刚才,要是还在望州那几日,谢渊玉绝不会说自己会晕过去一类的话,因为知道这些理由没有任何用处。 谢渊玉默然片刻,嗓子绷得发哑:“殿下” 楼津又笑了一声,他眉间压上几抹阴影,短促的笑意和微勾的唇角染上几分深意:“你昨日去找任老爷谈话,你们达成了什么?是因为族中有人是大官吧?你在望州笼络了多少官员?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把宝全压我身上?就那么笃信日后我一定会登基?” 所有的质问在这一瞬全部倾倒,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东西摆在面前。 谢渊玉慢慢拉起楼津的手:“楼津”他沿着血管经络亲吻,掌心和手背那些细小的伤口被轻柔细致地触碰,他嗓音微低,吐出来的字句却像是镌刻在石头上:“我和你往后此生,都会纠缠在一起。” 就算楼河倒台,王家没了依靠。 就算以后谢家不若今时这番被动。 就算 就算楼津没有登基 他们都会纠缠在一起,就像是缠在一起的蛛丝,绞在一起的麻线,缠在一起的墨发 契约或是以手指天的誓言都单薄,谢渊玉这一刻都不知道彼此间感情算不算爱情,也许也算,可人心易变,感情之事最不稳妥,他只愿意往后余生,他们都固执而浓烈的出现对方生命中。 楼津偏过头,他目光从头顶青石挪到谢渊玉身上,喉结发紧,语调阴狠:“我是不信什么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之类的屁话,你既然说是此生往后都纠缠,那就得纠缠一辈子,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他本就是性情狠绝之人,走投无路之时都会给自己拉上垫背,自从他跳水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可能有什么体面分离的可能,就算以后两人相看两生厌得忍着,憎恨悔怨得受着,是苦果也需得吞,如此至死方休,谁都别想解脱! 谢渊玉竟然觉得这一瞬是如此畅快,那些带着戾气的话语能让他达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他脸上带着笑容:“好,我记住了。” 他看向外面天空,湛蓝天幕之下全然的浩瀚与广阔,一条晶亮的河水在碧色苍穹中向前奔腾,骄阳热烈。 同样是这般湛蓝深远的蓝天下,启县议事厅几人却心里焦灼。 凤县县令看着门口带刀的守卫,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一边的户县县令:“李大人,你可还受的了?” 他们几人俱是昨日下午启县发大水后被二殿下传唤而来,如今已在这房中枯坐一夜,滴水未尽,年龄大的李县令脸色已经发黄。 户县县令摆了摆手:“无事,还能撑住。”他苦笑一声,也不顾忌门外看守的侍从:“我们几人这次大抵是自身难保。” 本身县中堤岸冲垮就已经是大事,昨日启县再次决堤,听说被冲走的人里还有皇子,这次是一定要被问罪的。 庞瑞端坐在椅上岿然不动:“天灾使然,人力不及。”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叹息。 门口带着刀的侍卫忽然厉声开口:“谁是庞瑞庞大人?”刀身寒光映得人心头发怵,室内人皆是面色惊惧,唯独庞瑞面不改色:“本官在此。” “二殿下有请。” 庞瑞跨步,从容进了另一间室内。 楼河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他仔细瞧了几眼来人,面色刚毅,似一把固执的木头,楼河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庞大人,可知本殿为何召你倒此?” 庞瑞道:“自是为了河堤冲垮一事。” 楼河慢慢一笑,压着声音:“河东河堤使用不过两载,其余县域都无损,偏偏只有三个县垮了,身为县令你可知罪?” 庞瑞抬头,目光不避不闪:“小官行事,无愧天地百姓。” 楼河大笑:“好!”他起身,一步步走到庞瑞面前:“庞大人磊落,本殿下平生最喜坦荡之人。”他一抬手:“给庞大人斟茶。” 天青色茶杯中茶汤徐徐落下,侍女轻轻放下茶壶退至室外,门被合上,只有茶叶翻滚浮沉。 庞瑞不解:“殿下,这是何意?” 楼河看着他,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河堤是东辰人炸开的,三县都是。” 庞瑞一震,他猛地抬头目光惊愕,旋即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外族之人毁我大楚河堤,我们的百姓就不活了吗?!” 楼河面上有沉痛之色,他手心紧握在一起:“本殿下也是痛心疾首,也想问问那些东辰人,问问他们有没有良心?!” 他吐出一口气,像是夹杂着无数叹息:“但是不行,我们得忍,得把这笔账咽到肚子里吞下去,因为本朝还不到二十年,百姓正休养生息,我们不能让百姓日夜活在担惊受怕里,不能和那些东辰人打,不能让家家无男,不能让女人无夫孩子无父!” 庞瑞紧紧闭着眼,他手上的经络暴起,牙关咬在一起,所有的无力全部涌向他,像是尖刀一样戳刺着他。 楼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叹息一般:“本殿下会向圣上言明真相,但河东所有百姓都知道堤岸是两年前所修,如何堵得住众人之口?” 庞瑞喉结滚动,他开口,嗓音粗粝的像砂纸打磨过:“两年前小官失职,堤岸造得不结实。” 楼河目中似有震撼,他一挥手,执起茶壶续水:“庞大人大义,这杯茶本殿下给你斟。” 两指托起壶嘴,水流一断,楼河眼中一抹暗色转瞬即逝,他开口:“庞大人放心,圣上知道真相后定不会罚大人。” 庞瑞摇摇头:“三四日没回家,想回家中看妻儿母亲。” 楼河一笑:“那是当然。”他抬手:“几位大人都可回家。” 庞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几乎是行走在云端上,别了饭食,把自己关在屋子。 他铺纸,研墨,蘸笔,往日如泉涌的神思今日却卡壳,他久久地思考,笔尖才能动一下。 一封书,让他从晌午写到申时。 他站起来,却听见妻子在门外道:“夫君,杨知府来了。” 话音落下,杨知府推门而进:“今日去县府不见你,没想到居然回家了!三殿下找到没有?” 庞瑞摇头:“还不曾找到。” “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得脱一层皮。”杨知府语气中带着酸涩,他抬眼,目光却触上一层沾上墨迹的宣纸:“写的是什么?嘶,悔过书。” 他以为是庞瑞自我鞭策,慢慢念出声来:“堤岸修缮不当,悲痛常在汝心忧劳河东百姓,汝之过错有负天恩” 杨知府摇头:“没想到你也会写这。”他放下那宣纸:“对了,今日二殿下召见你们为了何事?” 庞瑞平声开口:“还是堤岸一事。” 杨知府道:“我来这也就是问问三殿下和谢公子下落,你要尽心。” 他一脚跨出门外,见院中摆了水瓮,其上白漆被雨淋得脱落,两指并拢一抹,里层黑色现于指腹。 杨知府愣了一下,脑中猝然想起当日谢公子说过的话:二殿下看着温厚,不过似这 他捻了捻指腹,水瓮为了好看,面上刷白漆,里面却是黑的。 他恍惚了一下,又抬步,见屋檐内侧有筑巢的鸟,三四只幼鸟为争大鸟口中食,抬起羽翼未丰的翅膀扇打,一个差点被挤出巢去。 他一笑,正欲离开庭院,脑中却突然窜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庞瑞悔过书中写河堤修缮不当,他又是百姓都知道的清官,若他自己都承认修缮不当,岂不是说两年前的银子用途存疑。 但这河东的堤岸,是两年前三殿下亲自监工修造的。 如今太子未立,两位殿下都是翘楚 杨知府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他隐约发现自己窥见了一个关乎天家的秘密,甚至和决堤有关,这个想法让他一下子出了层冷汗,他手指颤抖,突然拔腿折返踢开大门。 门内庞瑞脖子上挂着腰带,正悬在横梁之上,只有足尖还在空中动弹。 第064章 说话委婉 在庞瑞如此焦灼难熬的一下午里, 谢渊玉和楼津也同样不好受。 谢渊玉感觉到了困,睡眠液体漫上来,锲而不舍地把他往黑沉沉的睡意中拉扯,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坐在那里都能闭上眼, 而同时, 他也感觉到冷意。 楼津发现谢渊玉不说话后, 他伸手在对方头上一摸, 又摸自己额头, 眉心皱起来。 谢渊玉笑了笑:“在发热,是吗?” 楼津应了一声,他目光在对方强撑着的脸上看去, 破天荒地安慰:“没事, 有伤口发热很正常。” 谢渊玉垂着眸子, 语气很轻:“我闭上眼睛睡一会, 保证会醒来。” 楼津强迫自己视线从谢渊玉面上移开,极力放平声音:“睡吧。” 谢渊玉抬手摸了摸对方手腕, 摩挲一圈后闭上眼睛,几乎顷刻间就失去意识。 楼津看着对方紧闭的眼睛和唇, 这大概是对方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也是最丑的时刻,他盯了大约一刻钟, 确定呼吸平稳后解开衣袍给披在身上, 悄声往外面走去。 山野活物众多,不愁找不到吃的, 而且说不定还有治伤的草药。 他走着,步伐算不上多快, 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歇歇,空中有振翅的声音,楼津看去,两只拖着长长尾巴的野鸡正刨食,时而低头啄些什么,尾巴上羽毛有一层白色,一节一节的排列。 楼津盯着鸡,手指折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树枝,指尖一动后树枝‘嗖’地飞出去,‘啪’地打在鸡身,野鸡惊叫一声仓惶张开翅膀飞到树上,惊慌失措地四处观望。 原以为树枝能直接扎穿野鸡的楼津: 雨后树枝被泡的发韧,楼津受伤后力气不够,属实是失误了。 他狠狠磨了磨牙,这次又折了一支,杀气腾腾地飞出去,破风声响起,静了一瞬后一团黑影从树上跌落,楼津捡起来看,背上羽毛色彩艳丽,尾巴能有两米,比家养的还漂亮,就是瘦了些。 他勉强满意,又找了几株大蓟草拔出来,自己拎着鸡尾去河边处理,剖开取了内脏后洗黏腻的血水,软黏的内脏让他皱眉,楼津强压着眉心,拎着脖子冲干净血水后回石壁,毛不好拔,他打算用火燎。 谢渊玉再次醒来,就闻到了一股肉味。 他动了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伤口还覆着揉碎的叶子,汁水青黄,他搓捻起一团看了看,里面还有小刺,是用来止血的大蓟。 抬目去看楼津,对方背对着他坐在外面,燃了一堆火,手里拿着一支粗树干穿过野鸡,背影上落下一层金色的光,他偶尔低头翻动,似乎在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什么,周身一片静好之色。 谢渊玉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温软,他脸上扬起笑。 下一瞬,楼津转过身,把木棍杵过来,指着鸡道:“给你吃的。” 谢渊玉低头,然后笑容凝固,沉默了。 鸡身细小的绒毛被烤焦后成了黑点附着在鸡身,成年人两个手掌那么大的野鸡,身上一半是黑点,另一半看不出——烟熏火燎之下本身焦黄了。 他默了默,语气温和:“我和殿下一起吃吧。” 楼津慢吞吞地看一眼,再笃定地开口:“我不饿。” 有风刮过,火苗高昂着头,吹到脸上的风都带着暖意,两人默默看着彼此,尸身惨烈的鸡隔在中间,只有微糊的气味传在鼻腔。 谢渊玉只觉得方才温软的情绪一下子随风而逝了。 为什么楼津一口不吃的等着他,敢情是因为自己都难以下咽! 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殿下真是” 楼津挑眉,语气不善:“如何?” 谢渊玉微笑:“高风亮节。” 他看了看那只死不瞑目的鸡:“有刀吗?” 楼津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过去,依旧是熟悉的那把,刀柄雕着花纹,谢渊玉伸手一摸,沉吟一瞬:“这把匕首殿下是不是经常用?” 楼津瞥一眼,无所谓地开口:“就是捅人的那把。” 谢渊玉闭了闭眼:“我本来想委婉些。” “我知道,所以直接告诉你。” 谢渊玉: 好吧,也不能指望在荒郊野外找干净的刀,他本着看不见就是干净的心态,对那只丝毫没有死得其所的鸡进行二次处理。 楼津在一边看谢渊玉切去烧焦的翅膀和爪子,用食指抵着刀刃刮去表层,黑痂被细致的削去,留下微黄的肉。 似乎休息后谢渊玉精神比刚才好些,一把匕首在手上用得灵活,冰冷的金属与骨节分明的手指撞在一起,这场景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谢渊玉低头正处理着,额上却抵着一个柔软的触感,他抬目,楼津手里转悠着一根长长的雉尾,用尾尖蹭着他前额,抬头的间隙又顺着脸颊下滑。 谢渊玉伸手拨开,楼津又指挥着鸡尾巴蹭谢渊玉脸,他又拨,对方又蹭,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谢渊玉突然伸手一拔,‘唰’地一下把长尾巴抽出来,顺手就放在身侧。 掌心被羽毛捋过,楼津眼睛一眯:“还给我!” 谢渊玉好声好气地开口:“鸡肉快熟了,殿下吃过之后再玩。” 楼津起先还满意,等回神过来,脸上带着戾气:“你把本殿下当谢哲睿哄?” 谢渊玉一顿,他抬眼看向楼津,瞳孔中倒映着对方身影,似乎仔细地思考几秒后认真开口:“阿景怎能与殿下相比?三殿下本就是成熟稳重之人,又如何需要我哄。” 楼津意味不明地开口:“嘴上说得倒好听,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真是一个小气的性子,睚眦必报。 谢渊玉撕了一块肉塞在楼津口中,转移话题:“味道如何?” 楼津先是快速嚼了两下,再放缓速度,到最后慢慢地咬:“真难吃,像甘蔗渣。” 没有任何味道,又干又柴,还隐隐糊了。 谢渊玉也吃了一口,自以为没有楼津描述的那般难以下咽,尚能平复饥肠辘辘。 谢渊玉又撕了一条递到对方唇边,楼津下意识地扭头,他说:“殿下吃些吧,我还要靠着殿下走出这里。” 扭过去的头又转回来,拧着眉咽下去。 一只切割后的鸡被分食完,两人尚有些力气,灭了火沿小路缓缓向上,草木众多,捡了一根木棍开路,二人都走得慢,遇到陡峭土坡后一人先上,旋即拽着另一个上,原本看起来险峻的山路也让两人慢慢爬上来,登上最后一处后豁然开朗,遮天蔽日的树木不在,天地辽阔,视线广远,眼前变成一块块黄色田地。 “已经漂到邻县了。” 楼津看了眼周围,又开始晃他手上长长的雉尾,他手指从尾捋到头摸了几回:“唱戏的头上插的翎子好像就是这。” 谢渊玉问:“殿下喜欢看戏吗?” 楼津懒懒开口:“不喜欢,总觉得咿咿呀呀唱得太慢,烦得慌。” “我也不喜,不过阿景以为我喜欢。”望州有戏台子时,总带着谢哲睿凑热闹,久而久之家中上下都以为他喜欢听戏,谢渊玉也没解释。 楼津伸手拢住雉尾,凉凉开口:“谁让你去当好哥哥的?” 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厌恶得连遮都懒得遮。 路边麦穗饱满,过不了时日就要收割,谢渊玉眼眸中浸着这片黄色,淡声开口:“我总不能朝谢哲睿撒气,他多无辜,那些事与他无关。” 楼津手指摸着对方掌心,用指腹打圈:“你也无辜,你又比他能大几岁。” “你们谢家专生培养你是不是?对谢哲睿的要求是别成一个纨绔就成。”楼津说到这,又看了眼谢渊玉,忽地扬唇:“罢了,要是让你像谢哲睿一般远离权术的长大,你又甘愿?这些都是你想要的。” 如果谢渊玉铁了心要当闲云野鹤,家里也拗不过,可偏生这位是个心黑的。 他拖长调子,漫不经心:“我清楚你是什么人,别把自己装成不得已弄权的闲散客。” 谢渊玉微微勾了一下唇:“殿下。” “嗯?” 谢渊玉感叹:“殿下说话还是不要这样直白,毕竟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很多年。” 感情还是很重要,能愉快交流就愉快交流。 楼津嗤了一声,不以为然。 谢渊玉一下子抢过对方的雉尾,扬手把末端插进楼津头发里,窄窄的尾端在风中摇晃,翻飞出波浪一样的弧线。 楼津一顿,接着骂一声:“你他妈的——” 他拔出翎子就要往谢渊玉头发里别,谢渊玉抓过他手腕抵挡,楼津臂上用力往里推,两人顷刻间胳膊压着胳膊,肩膀挨着肩膀,连路都走不了。 谢渊玉道:“殿下,有人来了。” 楼津丝毫不介意,手臂不肯卸力:“来了就来了,又不是没见过人。” 眼见道路上一纵人马越来越近,耳边都传来跶跶马蹄声,谢渊玉手腕一松,那支翎子径直别到头发中去,上下晃动。 来人下马行礼:“可是三殿下与谢公子?” 楼津心情极好地启唇:“是。” 谢渊玉抬手摘下翎子,楼津还用手故意一拨,尾尖那点白生生的绒毛又开始俏生生地晃。 正胆战心惊面见天潢贵胄的衙内: 他不敢去看,只是闷声道:“吾等来迟,请殿下责罚。” 楼津:“启程,回县。” 两人坐上马车返程,到了已是下午,医者诊治开方,一直到煎了药之后杨知府才出现在两人院中,先是问了两人伤势之事,又送来山参,谢渊玉见他说话间偶有出神:“杨大人,这一日可有事发生?” 杨知府心绪翻腾,嗓音微哑:“就在方才,庞大人欲自缢,幸得及时阻止才未酿成大祸。” 谢渊玉眼眸一暗,琢磨着这两个字:“大祸?” 杨知府喉咙发紧,慢慢挤出字眼:“今早二殿下召见过庞大人。” 在场的俱是一点就透,谢渊玉和楼津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深意。 谢渊玉停了一下,慢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仵作验身,厚葬庞大人吧。” 杨知府抬头去看,却见三殿下面上浮现一抹笑意,他仔细一想,退了下去。 再没有比庞瑞更好的人证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好仵作,要让二殿下以为庞瑞死了。 第065章 作壁上观 杨知府离开之时天色已暗, 天幕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细纱黑布,室内燃着烛火,火苗摇曳之下人影也被拉长,房里透着暖烘烘的暗。 门口已无人影, 石阶之下, 青石被连日雨水洗刷的透亮干净, 谢渊玉看着那抹光滑的青石道:“杨知府真是敏锐。” 方才‘大祸’两字表明已经想清楚其中缘由, 救下庞瑞之后不声张, 来这里看望两人顺便投诚, 从庞瑞自缢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已经站好队。 楼津没说话, 只是靠在软榻的绣垫上, 缓缓喝茶水。 谢渊玉手指轻轻捻了捻, 他视线落在对方沾着水意的唇上, 沉吟一瞬吐出两个字:“圣上” 楼津原本摸着杯壁的手缓缓收回,他慢慢倒向软塌, 一点猩红的烛火映衬得他眸色似有嘲讽:“他又没有瞎,天下都是打出来的, 又做了十七载皇帝,什么没见过?” 谢渊玉敛了敛眸色。 果然,杨知府都能觉察出来兄弟阋墙, 陛下也心知肚明。 而他从来不插手儿子间的争斗, 作壁上观,也在观察一切的发展。 楼河来河东为名, 为此要赈灾救民,顺手又向楼津泼脏水, 意图让背一个修缮不利的名。 楼津一开始就向陛下表明自己从未贪一分一毫钱财,这也是想到了日后楼河的手段。 而陛下呢? 对于继承人之间的手段未必不清楚,为君者,仁善、手腕、谋略缺一不可,其中仁善却只占三分,他隔岸观火,要看谁更适合当君王。 楼津慢慢地说:“圣上是天下人的圣上。” 若是楼津真在河东落了下风,被泼脏水落得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陛下想必也不会如何。在两人的斗争中都占不了上风棋差一着,日后如何能驾驭朝臣?更别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东辰。 谢渊玉看向楼津,对方还是那副万事不过眼的模样,但是不论楼津还是几位皇子,称呼陛下没用过‘父皇’,要不是‘圣人’要不是‘陛下’。 君臣父子,先是君臣后父子。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楼津黑发,脑中快速地闪过一个个想法,语气透出些温来:“东辰参与此事的人可能已被灭口。” 事以秘成,这种事本来就知道的没有几个,下面真正炸毁堤岸人按照首脑命令执行,事发之后对接的那些人已经被灭口,剩下的知情人身份都不低。 楼津手指沿着杯口转了一圈:“不能和东辰人谈让他们反水咬楼河。”再怎么恨楼河恨得要死要活那是大楚的事、楼家的事,要是让东辰人伸手进来,这是通敌。 谢渊玉手指缓缓摩挲着楼津耳垂:“是,楼河能让东辰人办事必是许诺了好处,若是殿下让东辰人反水,哪怕成功也埋下了一颗猜疑的种子。” 圣上迟早会疑心楼津是不是也与东辰有了牵扯。 此时暑气比不过白日强盛,窗外有风丝丝缕缕地吹来,细小虫子绕着烛焰飞舞,偶尔一只扇着翅膀一头撞到火焰上,火苗惊跳着燃起细细黑烟。 谢渊玉看着,忽然道:“此地与东辰药商来往倒是频繁。” 洪水之后有疫,必须得熬药分发,三县买药钱又是一笔不小开支,这个钱需要地方来出。 楼津沉吟:“你的意思是让他揽了买药的活,然后借着东辰药商的手引出和东辰有牵扯?” 他脑子转得快,顷刻间想出其中关键:“你要让圣上怀疑他。” 谢渊玉脸上有微微的笑意:“圣上自有底线。” 一国之君能接受自己儿子们为了皇位争斗,但绝对忍不了为了皇位与东辰有牵扯。 谢渊玉随意拨了拨倒在蜡油里焦黑的飞蛾:“楼河太爱名声,此地本来就与东辰离得近,东辰的药比河东价低些,所以定会找位东辰的药商。” 此外,赈灾的钱不能碰,粮食里参上糠一吃就吃得出来,但药材不一样,品质上好与一般,年份之差炮制技艺区别非专业郎中看不出来,更何况大疫之下死亡本是常事。 楼津扯了扯唇,就算楼河没有从中捞油水,还不会给硬泼吗? 被水冲走这笔账还没有算! 楼津想到这里,笑容便有几分狠厉。 门突然被敲响,侍从端着药进来:“三殿下谢公子,药煎好了。” 谢渊玉道:“放下吧。” 苦涩的味道漫入室内,楼津指着一碗药对谢渊玉道:“你的。”千人千方,两人的药也不相同。 谢渊玉端起碗,接着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楼津在一边看戏一样看他喝完,几息之间就见底,放下的时候只余稠厚一些的渣。 楼津啧了一声:“我时刻怀疑你舌头和我长得不一样。” 那么苦的药,那么酸的果子,谢渊玉次次波澜不惊地咽下去:“你莫不是尝什么都是甜味?” 谢渊玉看着楼津,忽然倾了倾身,唇贴上楼津的唇,厮磨一瞬后退开笑着道:“嗯,确实有些甜。” 楼津抬眼,下巴微扬,伸手勾住谢渊玉脖子,他可不像谢渊玉一般温额柔的触在一起,舌头直接探到口中乱搅一通,末了舌尖舔了舔对方唇角,满意地笑:“嘴巴苦死了,赏你的甜。” 谢渊玉也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唇:“多谢赏赐,不过殿下的药再不喝就凉了。” 楼津瞥一眼依旧乌黑的药,笑容微收:“下次不赏你了。” 谢渊玉微笑着端起碗递到对方唇边:“喝。” 楼津这下子就十分不爽地看一眼,然后不爽地喝完,依旧不爽地和谢渊玉睡。 月色入户,温柔地照在两人床榻上,这厢两人已经睡下,那厢杨知府还在工作。 点了一豆烛光的屋子坐着两人,杨知府看着对面人,叹息一声:“庞瑞啊,你看看你,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庞瑞脖上还有一圈红痕,神情有些萎靡,他嗓音沙哑地开口:“是我太欠考虑。” 他低叹:“我只想其一不想其二,根本没有料到此举会引起多少牵扯,要不是大人你”他闭上眼睛,说不下去,羞愧几乎要将他淹没。 杨知府见他这样也不好受:“罢了,以后行事前三思,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想想妻儿。” 庞瑞睁开眼睛,虚虚看向头顶,他重新推了一遍,从两位殿下接连赈灾到二殿下说的那些话,他慢慢地想:“所以堤岸被东辰人毁这事可能有二殿下——” 嘴被一只手捂住,杨知府吓得胆战心惊:“我的个祖宗啊,你怎么敢说出来?!” 杨知府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没人才低语:“那是天家事,二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别说这只是你心里猜测,就算有证据也不能说出来!” 他见庞瑞瞪大眼睛,这才慢慢移开手:“你以为那些王都里的官没想到吗?官越大越聪明,他们一个个精着呢!寻常人儿子惹了祸老子都得兜底,何况这种丑事,要打也是关起门来打。” 他压低声音:“你不想想,二殿下赈灾是河东都看见的事,要是真让天下人知道天家儿子是害民的凶手,这岂不是要出乱子?!” 庞瑞道:“那该如何?”他嘲讽道:“莫不是找个替死鬼承认自己和东辰勾结,然后把皇子摘干净。” 杨知府呼出一口气,撑着额头:“倒也不会如此颠倒黑白。” 在他看来,不论事情败不败露,圣上绝不会把东辰人身后是二皇子这事公之于众让万民知道,最多只是让百姓知道,堤岸是东辰人炸毁的。 他叹一口气:“庞瑞,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见到的、看到的报上去,至于其他,不是你我之力能及。” 庞瑞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大人请说,明日我该如何。” 杨知府这次起身,他看着庞瑞半响:“也不难,躺下就行,就是得受些臭。” 第066章 作画 午后, 太阳挂在天上似大火炉,地上铺的石头被晒得烫脚,街上连只犬都没有,庞县令门口却不声不响地插上了白幡, 有家仆已是一身着孝, 襟上系着麻绳。 庞瑞有一孩子, 年龄尚小, 此时懵懂着被她母亲抱到怀里, 瞪大眼睛看着庭院中来来往往一行人。 为首带刀的人叫黄福, 是二殿下身边人,行走间靴子踏着洒在地上的纸钱:“庞大人怎会突然暴毙?” 庞夫人哭得泪眼婆娑,眼睛都红肿:“妾身也不知啊, 大人昨夜在为回房中, 原以为是公事繁忙, 今早一看, 已经自缢了。” 她说到后面几个字,已经是泣不成声, 嗓音哽咽,稚子见母亲哭得这般伤心, 也哇哇大哭起来,一时之间院中乱成一片。 杨知府进院后就见这副场景,他快步挡在庞夫人身前:“你有什么事和本官说, 问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别吓着孩子。” 许是一向和善的杨知府第一次这般不客气, 黄福语气比刚才好很多:“大人喜怒,小人是奉二殿下之命来看看庞大人。” “二殿下”杨知府表情出现明显的转换, 他扬了扬手:“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房中,黄福眼睛一扫, 书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一本本律法堆在一侧,砚台内墨汁半干,好似不久前才用过。 杨知府避过众人,如今才抹了把脸,语气沉重:“庞大人自缢了。”他抬首看着头顶横梁:“今早听下人说就吊在这里。” 黄福抬眼去看,果然见横梁处有布料丝线:“大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自缢?” 杨知府面色变了变,冲他发火:“本官怎么会知道?!” 黄福挑了挑眉:“杨大人,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若是小的弄不清楚,二殿下就不高兴。” 这几乎已是威胁,杨大人似是受不了这气,但碍于威势又不敢发作,只得一甩袖子,把叠好的纸拍在桌上:“自己去看!” 他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再看到某些字眼时呼吸一紧,面上露出一抹喜色,他很快压下去:“大人,这封书信小的得拿回去给二殿下看。” 杨知府呼吸一顿,摆了摆袖子,脸上表情半羞愧半怅然:“拿去吧,只望”他低低开口:“人都已经死了,就体面安葬了吧。” 那封绝壁信已经交代了自缢缘由,修缮不利有负圣恩,实在觉得无脸面活在世上了。 黄福一笑收在袖中:“自然,殿下宅心仁厚,大抵也不会追究。”他环顾四周:“庞大人尸身如今停放在何处,我去送大人一程。” 杨知府道:“还是莫去了,不雅。” 黄福坚持开口:“最后一面,看看也无妨。” 杨知府似是下了决心:“行,那你跟我来。” 两人出去,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到一处屋前,门前有烧纸的火盆,杨知府推门:“就在里面。” 远远一看,一方木板上停着一具尸体,地上有撒的纸钱,黄福踏入房中,却见屋中还有一人,长得也算秀气,正站在木板边忙活着什么,见到两人愣住,接着慌慌张张行礼:“草民姓方,是一位仵作,见过两位大人。” 杨知府语气不善:“你手上的活忙完了吗?” 方仵作忙低头:“小的还在修整。” 自缢而亡的人面目惨烈,脸上发紫眼皮上翻且舌头也会吐出来,方仵作说的修整就是整理仪容,让看起来体面些。 黄福迈步想掀开白布过来看看,却在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闻到一股臭味,他脚步一停:“是什么味道?” 方仵作声音很小:“小的还没来得及给庞大人清理干净。” 黄福反应过来了,自缢而亡的人有时候会大小便失禁,脏污之物会沾染上,他皱了皱眉,本来打算细细查看的心歇了下来。 杨知府道:“赶紧清理,日头这么大,尽快让大人入土为安。” 方仵作应一声,看起来唯唯诺诺。 黄福该拿的东西也拿到了,想赶快回去复命,故而自己扯了一个借口离开,眼见他出去,杨知府松了一口气,累极了一般靠在桌上,伸手摸了把汗:“赶紧下葬了吧。” 再这样下去,他就不单是什么知府了,搭个戏台子能唱戏了。 方仵作一改方才那怯懦老实的样子,他脸上出现笑意:“大人,我一会去看看墓,要是挖好了坑,咱们明日就下葬。” 冬日停灵一般七天,好在如今是夏日,又兼水患一事,停灵消耗物力财力,早些下葬也说的过去。 杨知府摆摆手:“快去。” 杨知府这边急不可耐地想把庞大人下葬,那厢黄福也迫不及待地开口:“禀告殿下,这是属下从庞瑞的房中搜出的绝笔信。” 他将纸呈上去,楼河一目十行地扫过,笑了一声:“好。” 他差人收好那封信:“你看见庞瑞的尸体了吗?” 黄福开口:“属下亲眼看见了,自缢而亡。” 楼河脸上爆发出喜意:“好,除非死人复活,否则我看他如何辩解。” * 谢渊玉正和楼津见了任老爷,任老爷联系三县良田大户免去了百姓今年要交的粮食,如今客客气气把两人送出门。 楼津和谢渊玉走在街上,水退去后的街道不算干净,路上行人偏少。 谢渊玉瞥见一处宅子前已经有了哭嚎之人,烧着纸的盆内火焰窜起,有燃尽的纸灰在空中打着旋又落下,火焰烈烈,那片空间看起来都扭曲着。 谢渊玉道:“庞大人的宅院。” 楼津漫不经心地瞥一眼:“人不聪明,倒也算尽心。” 谢渊玉笑笑,两人没有进入,沿着街道逛,有些铺子也开着,茶水酒水铺,喝的人大多站在柜台外,要一碗喝了之后就走。 店中除了掌柜只有一个小二,忙里忙外地招呼,见到两人问:“客官,要不要来一碗酒尝尝,还有茶,外面日头烈,坐这歇歇脚。” 谢渊玉笑笑:“一碗酒多少钱?” “一碗酒20文,一壶酒300文。” 谢渊玉身上带了碎银,取出几颗来:“先来一壶,有菜吗?” 小二道:“我们店地方小,没有厨灶做不出来,只有寻常的豆子和梅子,客官要是愿意我给您端来。” 谢渊玉看向楼津:“可以吗?” 楼津无所谓,今天就是顺路走到这里坐坐,小二手脚麻利地端上来,一白壶温好的酒,两小碟菜。 谢渊玉取来小盏给楼津倒了一杯,淡黄色酒液盛在杯中波光粼粼,有香窜到鼻中,楼津原本是不报希望地尝,抿一口后有了兴致:“这酒还可以。” 微酸微甜,喝下去口中生香,和王都相比,是另一种好喝。 谢渊玉饮了一口,眼中浸着笑意:“难得殿下喜欢,今日也不算白来。” 楼津笑了一声,他心情不错,取出匕首用一方丝帕一下一下摩挲着,他似乎极其喜欢这把匕首,时不时拿来擦拭。 谢渊玉看着这把对方不离身的匕首:“这把匕首殿下是如何得的?” 楼津勾了勾唇,像是想起来很有意思的事,慢悠悠地开口:“楼河七岁骑射,圣上原本是要赏给他的,我站出来说我也会骑马,马上站的比他稳射的比他好,圣上就赏给了我!” 楼津伸手点了点额角,一手转着匕首笑得张扬:“最开始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我一拿出来,他就不高兴,我就喜欢上了。” 铜色匕首亮光映照他脸上,眉目中是一种比这削金断玉之物更加耀眼的神色,骄傲且意气风发,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高处。 真是个坏性子。 夺人所好不说还故意炫耀。 谢渊玉心中感慨,眼眸中却全是笑意。 面对面坐着,楼津视线就全落在谢渊玉身上,自打来启县对方身上就没什么装饰,早没了一日换两身衣服的习惯,一切从简,任老爷家的公子看起来都比他打扮的气派,他看着对方空落落的腰间,突然开口:“你的那枚玉佩是怎么来的?” 在王都的时候,他抢了谢渊玉的。 谢渊玉眼中出现笑意:“家传给爱人的,殿下拿着也合适。” 楼津嗤地一笑:“别哄人了,做工那么新的东西,家传就有鬼了。”况且一块腰间装饰的东西,谢家要是传这个,也太没落。 谢渊玉饮一口酒,慢条斯理地开口:“其实也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是我生母亲送的。” 小时候长街买的,后来一直收着,再大些时候取出来带着,要说是遗物也不至于,但时间长了居然也没换,那晚一时不察被楼津抢去,对方还耀武扬威放在房里。 楼津把酒一饮而尽,伸手抹去唇边湿意,霸气十足地开口:“等回王都打开私库让你挑。” 谢渊玉笑说:“行,我等着。” 两人喝完一壶酒后回去,午时最热的那段时光还没过,屋外晒得慌,楼津躺在榻上扇风,谢渊玉在一边画画。 楼津躺的角度能看清对方手腕游走,宣纸上出现一抹山峰,也没什么非要画的,纯粹是打发时间。 他看着,忽然从榻上起来,慢悠悠地走到谢渊玉跟前,随意地挑了一支笔,突然飞快伸手就在对方画中山下空白处涂抹一笔,然后把笔一丢,哼笑一声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榻上。 雪白宣纸上一笔黑色乱痕,瞧着乍眼。 谢渊玉也不恼,只是轻轻把笔在清水里一洗,走到楼津面前。 楼津睁开眼睛:“怎么了?”他还扬着唇,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看向对方。 谢渊玉微微一笑。 下一瞬,一个冰凉的物体抵住脖颈,笔尖缓缓下滑,几乎是灵巧地挑开衣物,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谢渊玉低头一瞥:“既然如此,我就在殿下身上画画吧。” 从下巴开始,先是喉结,再缓缓下移至锁骨,濡湿的笔尖一寸寸下移,带着淡淡墨痕,在冷白皮肤上蜿蜒出一道痕迹。 有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楼津扬起脖子,喉结一滚,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却是没有动作。 谢渊玉神情平和,就像在纸上作画那般,只是手腕带着笔缓缓游走,一路向下。 直到尖端落在暗红色茱萸处,停住。 楼津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渊玉,眸中带着一抹警告。 谢渊玉看着他,目光不动,手下轻轻一勾, 冰凉湿润的触感让楼津呼吸一重。 花苞鼓胀,瞬间绽放。 谢渊玉目光一瞥,又用笔触慢条斯理地点了点,温声开口:“真不乖。” 他的笔却一下子落重,指腹捻了捻笔身。 尖端毫毛散开完全包裹住花苞,顶部被可怜地压下。 楼津猛地吸了一口气。 第067章 想法 这声吸气声沉而重, 好像直直撕破了什么,楼津眼神充满侵略性地看着谢渊玉,似乎下一瞬就能扑上来把人嚼碎了吞咽下去。 谢渊玉笔尖缓缓收力,他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疼?” 笔锋离开, 分叉的狼毫不聚锋, 有些杂乱地散着。 柔而韧的狼毛制成的笔尖, 沾了水后更加湿润, 哪怕用上力气带来的感觉也绝不是疼, 而是一种更奇怪的触感。 微痒微麻, 密密麻麻地掠过。 楼津舌尖刮了刮牙齿,他视线暗沉下来,语气中带上警告:“小心我一会上你。” 说的真霸气, 仿佛下一瞬就能把人压到就地正法。 他腰部没有用力, 修长双腿大咧咧地分在榻侧, 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 口中也吐出不入流的话语,仪态更是算得上粗鄙。 谢渊玉看得心情愉快, 他轻轻用笔尖搔刮了刮周围肌肤,像是为了合拢笔锋一般缓缓涂抹:“殿下何出此言?” 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眉眼中还带着疑惑。 他是惯会装模作样的,用那张清雅的皮囊骗人,演出来光风霁月的样子。 楼津看着看着, 忽然笑了, 他伸手直接扯开半拢在身上的衣衫:“来,你画。”语气一转, 带着几分威胁:“要是没画好,或者是画到一半画不下去, 你就等着。” 谢渊玉轻轻一笑,伸手用指尖捏了捏笔头,捻了捻有些分叉的笔头:“躺好,我给殿下画。” 手腕移动,一道细细的线条勾画出来,流畅而精妙,上小下大,是一只鸟的外形。 楼津肤色很白,冷玉一般莹莹之色,淡淡墨痕蜿蜒而上竟然也算清晰,好似一张绝妙的画布, 谢渊玉笔锋倾斜,目光专注,一点一点勾画出羽翼,然后手腕向下,又描出一双鸟爪。 爪子微弯,尖端笔墨转浓,便有了一股锋利强悍之意。 楼津支着头看,偶尔会和谢渊玉碰上目光,这时候会被对方的眼神勾了一下,他会舔舔唇,再用一种露骨的视线盯回去。 谢渊玉躬身,凑近了些,细细地描绘鸟身上的羽毛,那样一点点地画,偶尔会用手指捻笔头,笔锋轻而缓地落在对方胸膛。 冷白的肤色顷刻出现水墨,远山苍黛一般色彩,胸膛肌肉线条明显,涂了之后又有一种冷凝之感。 一些时间过去,一只鸟的雏形已经兼具,爪子凌厉。 谢渊玉转了转手上的笔,笔尖绕着那抹暗红色,轻轻地搔刮周围的皮肤,偶尔手侧骨节会蹭到起伏的胸膛,他目光还是专注,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 狼毫沾上体温,方才的冰凉已经不在,取而带之的是一种痒,那点细细的笔尖一遍又一遍地舔吻过红梅周边,周边皮肤被刮的泛起了红意,一点水意落在顶端,晶亮地乍眼。 而对方低首,呼吸喷洒在胸膛,一股一股的热气激得皮肤泛起小疙瘩,胸膛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红梅起伏,时不时会碰上笔尖,仿佛是自己追着主动去蹭那抹柔软。 楼津掣着眼,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谢对方睫毛在眼睑下投着阴影,而谢渊玉看似神情专注,手上的笔却一次一次地玩弄他的胸前。 再一次扫过之后,楼津终于爆发,暗炙火热的眸光刺一样射出来,他一下子牢牢抓住谢渊玉手腕,身上肌肉绷得像把弓,他喘着气:“你在做什么?!” 他已经被拨撩到了极致,从脖颈到胸膛的那片皮肤都泛着红意,谢渊玉视线下瞥,满意地笑:“自然是作画。” “你就是玩我的——”他话语骤然停住,在右侧胸膛,一只淡墨勾画的灰鹞子跃然胸前,胸肌以下是鸟背,鸟爪的位置是前日擦伤的地方,那块皮肤还有紫红瘀伤,斑驳色彩使得爪子有力苍劲,而胸前凸起成了鸟眼,殷红而夺目。 一只黑背红眼的灰鹞子在他胸前拢翅,强悍而锐利。 谢渊玉欣然放下笔,唇轻轻扬着:“玩殿下的什么?是不是”最后两字压低,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开口,他二指并拢捻过鸟目,刻意用指甲刮顶端, 刹那间,仿佛是电流击中,猝不及防的痒意与微痛袭来,只有触感格外清晰。 好像魂魄都被捻了一下,头皮发麻。 楼津呼吸一滞,看谢渊玉的目光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接着猛地把人拽向自己,唇贴上去掠夺,没有温柔和循序渐进,完全是泄愤一般地撕咬。 唇面有血腥味漫上,刺痛而清晰,这种骤然的疼反而让身体沉睡已久的身体兴奋起来,谢渊玉扣住对方的脖颈回应着,完全地迅速而热烈。 他们追逐着,用力地压着对方,彼此间传递着呼吸和体温,胸前的鸟被蹭花,水意沾上对方胸膛,又被密不可分的身躯捂成了一种潮湿的热。 一吻结束,唇齿分离,一条细细的银丝还勾连在一起,又像是承受不住一半缓缓向下落下,两人俱是心跳剧烈呼吸灼热。 楼津重重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嘴,狠狠开口:“你莫不是蜘蛛变的,看看”他忿忿甩了甩手背:“都亲得吐丝了!” 谢渊玉一愣,接着捂着额角笑出声来。 他先是低低地笑,后来肩膀震颤,再后来就是出声,清朗的声音响在房中,愉悦而又畅快。 楼津剐他一眼,不悦地开口:“你笑什么?” 他胸膛湿淋淋的,画的鸟方才亲吻时已经蹭到谢渊玉衣衫上,唇上又热又麻,谢渊玉掏出方巾给楼津擦手背,又沾去胸膛水意,淡色巾帕上覆了一层墨色,他边擦边道:“笑殿下想象力。” 等到胸膛重新干净,谢渊玉拢好楼津松松垮垮的衣衫遮住风光,他伸手指腹在楼津唇角一抹,指尖还有水光:“是殿下吐的丝。” 楼津反唇:“你吐的丝。” 这种幼稚的话说的两人好像刚十岁,谢渊玉失笑,不和对方争论这个话题。 楼津继续躺下,他本来就热,刚亲过之后就更热,特别是身上某处苏醒。 又热又燥。 他目光落在对方唇上,想起了某次销魂蚀骨的感觉,谢渊玉给他带来的感觉太好,想一想都头皮发麻。 他也没遮掩,就望着谢渊玉,反正以对方的敏锐来说已经够直白了。 谢渊玉淡定地移开目光,跟没看见一样。 楼津有些诧异,然后直接开口:“你给我出来。” 是对方点的火,把他勾得有反应,就得负责。 谢渊玉淡定地开口:“改日吧,我和殿下都有伤,不可剧烈行房事。” 刚才画画时看见,那些擦伤刚结痂,稍微一按就会撕裂,以两人的疯狂程度见血无可避免。 楼津火大:“你要是不行就换我。” 谢渊玉一顿,旋即起身,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脸色,看了几息之后指腹压了压楼津的唇,同样意味甚浓。 楼津目光和他一接触,明白了。 他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这样想过。” 谢渊玉轻声开口:“殿下不愿?” 楼津想了想,倒也不是不愿,他警告道:“你不许动。” 谢渊玉说好。 楼津头枕在对方腿上,只要侧头就能碰到,倒也省力。 最开始的时候对方确实没动,到后来手掌往下按了按,楼津就拧眉了,他本来想骂,无奈说不出话,只能闷咳投去愤怒的目光。 谢渊玉被他视线看得失控,破坏欲和喜爱同时滋生,这让他的动作有些凶狠 楼津吐出来,嗓音沙哑,毫不客气地开口:“该你了。” 于是形式倒转,变成了他神色空濛 到最后两人漱口之后完全躺下,都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谢渊玉细细看了看对方唇角,确认无事之后才道:“我和殿下明日去药棚。” 楼津应了一声。 谢渊玉继续道:“修建善人碑也要开始,就募集些灾民修建,用粮抵钱。” 楼津又应了一声。 谢渊玉现在思维跳跃得很快,一个个想法都急速出现,他脑子里过了几次:“等开始修建石碑,殿下又去药棚,楼河一定会找药商,我们先将他捧高,护送庞大人去王都,忏悔书呈上——” “谢渊玉!”楼津阴恻恻开口:“我第一次发现你事后想的是这些。” 谢渊玉一顿,他亲了亲对方额角:“想的是殿下。” “啧。” 第068章 真是欠 天色乍亮, 圈着红云,烈日炎炎,蔚蓝色的天空一衬云朵,更显出一种爽朗炽热。 启县里一圈男人正热火朝天的干活, 石灰岩经过打磨后乌黑亮丽, 质地坚硬而细密, 能抵风吹雨淋经久不坏, 被人选出来搁置在土地上, 一方青石被雕成赑屃模样, 正用绳子拉着缓缓向地基里放。 长方形的石灰岩上拓了字,记载的正是此次水灾后三县豪绅免粮一事,老师傅拿着锉刀一点一点地锤打雕刻, 另一面雕着【万世传颂】四个大字, 落笔古朴大气, 刻在石上更有扑面而来的苍劲。 一只手解下系着的麻绳, 赑屃被放好,男人脸上淌着汗, 捞起搭在脖子上的方巾擦了擦,问道:“田老, 你这凿的字啥时候能雕好?我们兄弟还想着今天把这一并弄好。” 田老就是负责凿字的人,碑文找县里的读书人写好,又拿着笔墨拓到石头上, 他年龄稍大身形不算多么强壮, 但手指粗壮有力,指腹上磨了层厚厚的茧子, 伸手一摸:“还得个三两天。” 田老拿出随身携带的浓茶灌了一大口:“这是个精细活,上面的字可不能出差错, 记载的都是老爷们的善事。” 人群里有声笑:“田老啊,这你就不清楚了吧,听说那些老爷们一开始可没想免去今年的粮,但三殿下在启县,那些人为了讨天家人欢心才给咱们免去的,不然我们明年就等着喝西北风去。” 被反驳一通,田老也只摆了摆沾上墨印的手,又呷口茶:“算了,讨谁欢心都成,只要能免了粮就是好事,这个善人碑就该建。” 他用粗糙的手指按了按石头,落下三道发明的指印:“更何况,咱们也不是白建,离种秋粮还有几天,反正也是闲着,上工一天就发一天的粮食,回家还能吃顿干饭。” 人群里发出几声笑,这次却没有反驳,粮食是实打实地发,谁不愿意干活。 已经到了晌午,这些人放下铁锨三三两两动身去领粥,有的却还坐在这等着家人送饭来。 眼见一妇人端着碗来到这,藜麦煮成的饭,配上几口爽脆的腌菜,有的还加了半只鱼干,香味一路飘到众人鼻尖,同乡任打趣:“苏生,你命好,嫂子疼惜你,能让你吃这上好的饭。” 虽然上工后发粮,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舍得吃,大多数还是去县府门口领粥,口粮得攒起来,要是哪日有个头疼脑热能请个郎中。 被叫做苏生的汉子不善言谈,被这样一打趣脸都红了,他说:“都是天家的功劳。” 人群里又是三三两两笑声,烈日当头,气氛却是欢快。 而人群中一人听见这些,悄无声息地离开,飞快进入一家宅院。 屋外炎炎烈日,一进屋内,却是暑气顿消,只见屋中四角摆着大缸,缸中搁置着冰块,貌美白皙的侍女拿着扇子轻轻挥动,丝丝凉意顺着风拂来。 黄福行礼,语气里有愤慨:“殿下,那些立碑的农人现在都谈三殿下,言语间多是褒扬。” 楼河挥手让身后侍女下去,他喜怒不辩,只是盯着地上人幽幽开口:“老三倒是会把粉往脸上擦。” 他眼眸中多了抹暗色,似是想起了什么,垂睨着眼慢声开腔:“在王都时他便这样,眼高于顶睥睨众人,偏偏圣上还吃那一套。” 冰块最外层融化,水意缓缓在崎岖冰面前行,越来越多的水流汇聚在一起凝成一颗水珠滑下,最后匆忙跌进水面砸出一圈扭曲的波纹。 黄福不敢复声,只得低下头,这么长时间他也摸清了这位性子,人前宽厚,人后则不然。 好在这次楼河没有多谈,他扫一眼黄福:“药商的第二批药材可到了?” “已经在路上,等这回吃完能续上。” 三县从两天前开始,就架起锅熬药,每日灾民在门口领药,这方药最少也得吃五天,每日开销不在少数。 东辰药商第一批药已经吃完,连日差人收集第二批。 楼河应了一声,又瞥了一眼房中冰块,吩咐道:“叫他再取些冰块来,这鬼天气,没了冰受不住。” 黄福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眼前沉黑容器,一束透亮的光线在冰上跳跃,冰面水意浮动,余下还未消融的冰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着白银一般的光芒。 夏冰冬炭,确实是白银。 从河东冰窖里运过来,快人快马也得损耗三分之一,这么一块冰足需花费七两银子,一口缸中盛两块冰,融了换新,房中每日消耗冰费得花百余两,这等讨好之事,也亏得那药商富有才行的起。 黄福领命,行了一礼后离开。 他一路行至县中药铺,门口围了一圈人,抓药的学徒喊:“酸梅汤一包三百文。” 人群之中嘈杂,那学徒声音听不真切,只能隐隐道:“今年的药价一直如此,嫌贵到别处买去。” 黄福露了一下腰牌,便有一店主打扮的人前来接待,引至二楼房中,店主满脸笑意地开口:“敢问黄大人有何吩咐?小的药材已经在路上了,大人请放心,县府门口的药绝不会断。” 黄福靠在椅子扇着扇子,笑一声:“店家也是尽心,你放心,你和你老板的劳苦我们殿下都看在眼中。” 店主也笑:“能为殿下和黄大人办事是小的福分。” 他一拍手,便有人端来盒子,店主放到黄福手中:“这是一些茶水费,还请大人笑纳。” 黄福捻了捻,颇为满意,他便慢悠悠地直起身来,店主也恭送着,行至门口,黄福转过脸来,用扇柄指了指天:“这几日天气越发炎热,殿下说店主送的冰还不错。” 店主一顿,当下道:“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了。” 黄福颔首,转身上马。 店主见他人影不见后才敛了笑容,叫药店学徒过来,低语了几句,自己上了楼。 堂中,一阵骚乱响动。 “一包酸梅汤五百文?怎么又涨价了!” “天这么热,想喝个消暑饮都难,今年这价钱怎么贵。” 嘈杂声还在响,不过很快就听不见,有人嫌价贵离开,有人站在原地等候,天空仍旧湛蓝,太阳依旧是亘古不变挂在天空,偶尔有鸟飞过,展着翅膀飞向遥遥之地。 楼津衣袍散着坐在房中,原本趿着双木屐,现在被随意蹬在一边,自己赤着脚踩着塌前绣墩上,姿势豪迈的像绿林好汉。 他就躺在冰前竹席上,谢渊玉轻扇着风,送来丝丝凉意。 楼津慢吞吞地挪,他往谢渊玉身上一靠,靠了那么三四秒滚在一边竹席上,躺下三四秒后又翻身挪。 翻身、翻身、继续翻身。 谢渊玉就看着他像是摊煎饼似的滚了一圈,一旦竹席被体温捂热,立马要换地方。 榻上本就不算大,又是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再滚谢渊玉都怕他掉下去。 他俯身,一只手撑在楼津一侧:“殿下往里面睡些。” 楼津瞥一眼屋子里的冰块,真心实意又十分期待地开口问:“我能躺在冰块上吗?” 分明屋中冰不算少,他依旧觉得热,内火烧得旺,手心足心都发着热。 谢渊玉伸手摸了摸他脸,然后微笑着开口:“不行。” 楼津伸手遮住眼睛,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刚安静后一会,他手突然伸向衣襟里抓挠几下,顷刻间皮肤上就出现几道红痕,瞧着渗人。 谢渊玉一把抓住他手臂,眸色很沉:“不要挠自己。” 他撩起对方衣袍,用指腹蹭过对方锁骨下胸膛,前些日子伤口一直上药,大抵是捂的,伤好之后楼津身上就出了痱子,一个个红色小点密密麻麻生在脖颈和胸前,一热便又刺痛又痒。 冰是刚换的,只消融了一部分,谢渊玉看着又让人加了两块,楼津还是皱着眉,他怕热怕痒,之前在王都时便去自凉亭消暑,要不就直接去别处避暑,今年来启县只能依靠冰块。 而更重要的是,分明那么多冰,他没感觉到有多凉快,依旧觉得自己被架在火炉上烧。 谢渊玉打来水,撩起衣袖把帕子浸在水里浸湿,拧得半干后拿在手中擦楼津胸膛。 楼津平躺着,帕子一触到身上就开口:“好热,你拿热水给我擦身。” 他又要滚过去,谢渊玉伸手按住对方肩膀:“水里加了薄荷和冰片,擦擦能消暑,殿下先忍忍。” 楼津吸了一口气,又躺下。 谢渊玉在红痕上轻轻抹了几下,楼津肤色白,那些红痕就越发刺目,仿佛是瓷器上的裂缝,谢渊玉看着,眸中滑过一道暗沉。 温热的帕子舔吻胸膛,楼津抬眼,看了看谢渊玉,支着头问:“你知道是我自己挠的吧?” 谢渊玉平声开口:“知道。” 他的动作还是温柔的,没什么暴力,却擦了两三遍,楼津看着看着,舌尖发出了啧的一声。 “谢渊玉,你真会装模作样。” 谢渊玉放下帕子:“殿下何出此言?” 楼津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别人都说你性子好,真是白长眼睛,分明我才是性子好的那个。” 占有欲和破坏欲一直存在,这些不符合君子脾性的东西他一直有,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包括谢渊玉。 但是谢渊玉则不然,对方的私欲隐藏的很深,对谁都是一副有礼性子,但其实本质依旧是充满掠夺和侵略性。 而河东上下,大到知府小到农人,各个都更喜欢和谢渊玉相处,觉得对方是清风朗月正人君子。 真是把招子当成摆设,猪油蒙了心。 冰上放着碗,碗中有切成块的西瓜,谢渊玉给楼津喂了一块,温和开口:“殿下不必如此孤芳自赏。” 自己觉得自己脾气好,主要突出‘孤’和‘自赏’。 楼津不悦,威胁道:“小心我朝你吐西瓜子。” 谢渊玉立马伸手盖住对方唇。 楼津伸手拨开,自己咯嘣咯嘣地咬碎咽了下去。 一边咽,一边盯谢渊玉,让人感觉自己嚼的是对方。 谢渊玉又给他喂了一块:“药商的第二批药快到了。” 楼津这次凉凉开口:“明早去看。” 谢渊玉应了一声。 楼津又看了看谢渊玉:“你经常在我面前提楼河,烦死了。” 谢渊玉:“我的错。”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别人是见好就收,楼津可不是,他轻飘飘开腔,下巴微抬:“知道了就改,还要我教你?” 谢渊玉看了他几息后,忽的笑了一声,轻声开口:“真是欠艹。” 第069章 回京 天高云淡, 药的苦味四溢。 县府门口架着两口大锅,配好的药倒进锅里,加水沸腾后熬煮,时间到了之后盛出来分发, 灾民排着队领药, 每日两碗。 大水之后有疫, 三县已经有上了年纪的开始发热, 虽是夏天还穿着厚衣, 裹紧自己后跟着队伍慢慢移动, 走到尽头领药之后仰头灌下去,然后又慢慢回家去歇息。 楼津坐在椅上,面前站着几位神色惶然的人, 一旁的郎中从残渣里拣出药材, 手指捻着置于鼻前低嗅, 偶尔还送入口中用牙齿轻咬。 末了之后他将挑出来的药分门别类放在白布上, 竟然已经拣出来四五样。 谢渊玉见郎中将最后一只半指长的麻黄根拣出来,他道:“刘郎中, 这方药剂如何?” 刘郎中伸手拨了拨白布上的药渣,黄褐色汤药浸出一片印记, 他拱手道:“麻黄甘草和生姜,还有柴胡和党参等,是治疗伤寒的方子。” 两个负责发药的县吏闻言呼出一口气, 只是气还没喘匀, 就听见郎中又开口:“只是药材品质非上。” 他捡起一节麻黄放在手中:“谢公子,就以麻黄为例, 麻黄要粗茎、外层黄绿,内心红棕色为佳, 而这节”他双手在那细嫩的茎上轻扯,一拉极断:“这节太细,又非炙麻黄,在药中属于次品。” 此话一出,县吏两人面面相觑,下一刻纷纷跪在地上:“殿下,小的只是奉命负责煮药之事,至于药材都是每日送来,其余之事一概不知。” 楼津微微挑眉,散漫开腔:“以次充好是大罪,你们说不知,那谁知道?” 他乜了一眼二人,骤然笑了一声:“罢了,拖出来杖二十就知道了。” 眼看着旁边人高马大的侍卫已经站出来,就要拖着人往门口走,两人急忙开口:“殿下,每日药材都是药铺送来,小的只听说店家是东辰赫赫有名的药商,名唤严万,其余事当真不知。” 楼津如今目光才放在二人身上,他凉凉开口:“谁人不知二殿下找的严万,你们这样说岂不是污兄长名声?” 房中有一次寂静,那两人俯低身子未语,面色几次变化,楼津看着,仿佛失去兴致一般:“带出去!” 侍卫当下出手,压着二人就往出走,二位县吏扯着嗓子叫喊,拖着长长的声音:“殿下,小的冤枉啊——” 眼看着就要被拖走,一道声音开口:“慢着——” 门口一道身影出现,头戴发冠面容俊秀,比楼津周身气质温厚许多,那两位县吏一见立马嚎:“二殿下,您救救我们,给小的们做主。” 楼河在外一向仁善,那两人也是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样子,当下就开始喊冤,翻来覆去地叫,楼津还是一副懒洋洋看戏的模样,旁边谢渊玉也是一副笑模样,楼河几乎能沉下脸踹两人一脚。 他压下心头气,好言开口:“三弟,不若再问问,弄清楚些。” 楼津不知从何处摸出来匕首,他用指腹沿着刀身摸着,漫不经心地开口:“不用问了,以次充好之事我禀告圣上便是。” 他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摆明了找茬。 楼河视线在他身上稍微一停,而后又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依三弟所言。”他眸光之中滑过一抹暗色,面上出现忧心之姿:“听说前些日子三弟落水,公事繁忙未能看望,不知如今身体可好?” 话音刚落,一柄匕首便直直飞来,金光般窜起,楼河只觉得周身血液凝固,他的脚被牢牢粘在地面,眼睁睁看着匕首擦过衣袂钉在身后门梁上。 如此接近死亡,只要匕首再移三寸,便会血溅当场。 顷刻间,楼河额上就渗出了一滴汗。 他足下一软,勉强撑住身形,尖锐的愤怒和后怕涌上心头,厉声开口:“楼津,你竟然敢——” 冲出喉咙的话语被卡住,仿佛被人扼住咽喉,脸上气怒的神情还在,硬生生显出几分怪异来。 陷入门梁的匕首扎在一条色彩斑斓的蛇上,蛇头下方被捅穿,猩红的血液溅落在地,唯独蛇尾还在摆动,带得刀柄震颤蜂鸣。 谢渊玉适时开口:“二殿下,殿下方才是见那条蛇才出手,必不会伤了三殿下。”他脸上也有担心神情,目光落在楼河脸上,声音听起来也是真心实意:“二殿下可有受惊?快叫人请大夫来看看。” 楼河原本束在发冠上的墨发有一缕耷拉下来,狼狈地贴在额头上,他硬生生地吸了一口气,仁善神情不在,只是冷声开口:“不必!” 楼津这时才站起来,对已经被吓傻的县吏说:“把匕首拔出来,免了你们的刑责。” 两人顿时如梦初醒,当下挣脱桎梏,上前用力拔出匕首,软趴趴的蛇身跌落在地,几乎要从头部断开。 县吏用袖子衣袍擦了擦血,低首抬过眉心呈上去,楼津二指夹着刀柄一捏,看起来略带嫌弃,他回头冲谢渊玉道:“回去后你给我洗干净。” 谢渊玉应了一声,踩着楼津的影子出门。 楼河站在原地,他阴鸷的目光穿过外头亮光,目睹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而后压下视线,遮住眸中暗沉,大步踏了出去。 房中,黄福小心翼翼地勘了杯茶水:“殿下,您喝杯茶消消气。” 楼河闭着眼,眉心都在起伏,他猛地拍向桌面:“楼津今日是疯了不成!” 咬住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扬言要禀告圣上。 这种小事也不嫌寒碜! 茶水激烈地震荡,无可奈何地溅出些水液,黄福压着脑袋:“三殿下那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只能揪住这点芝麻大小的事了。” 他陪声笑,拿起扇子殷勤地扇风:“如今百姓们吃着粥喝着药,整个河东上下都念着殿下您的好,三殿下来这也这么长时间了,又干了何事?无非就是学着您的样子罢了。” 黄福手底下送着清凉的风:“三殿下如今无非是穷途末路,就指望着拿这些事垫垫,殿下您莫气,再说了,以次充好的是那药商,与殿下又有何关系。” 楼河垂眼,他慢慢饮了一口茶水:“药还有几日?” 黄福沉吟一瞬:“还得吃上四日。” 楼河看着窗外,匕首擦过的惊悸依稀还能分辨,他面色沉沉,心中愤懑与不甘再一次激发出来,他灼急饮下茶水,猛喝了几口后才觉得心中稍舒畅些:“本殿下也该回王都了。” * 谢渊玉执起一壶酒倒在盆中,清透的液体顺着壶口留下,匕首被浸在酒液里泡着,整个盆中的液体看起来多了几抹铜色。 楼津视线一挪:“你已经洗了三次了。” 水中过了两次,又置在火里烧了一回,如今又沉在酒液中,他看着都累。 ‘谢渊玉是个事儿逼’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又加深了烙印。 谢渊玉擦去手上酒液:“等一刻钟后取出来。” 楼津常用这把匕首,上次两人切肉用的就是这把,虽说特殊时期也没那般讲究,但眼下有条件他想弄得干净些。 楼津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两人回来路上见农人在田里犁地,挖出深深沟壑,已经是种地的时节。 看到农人陆续往地里下种子时才意识到,他和谢渊玉来河东已有一月。 楼津问谢渊玉:“你弟弟这些日子有没有给你来信?” 谢渊玉:“收到一封十天前写的信,问殿下与我何时回。” 谢哲睿这一阵子一人在王都,这么长时间足够他玩遍王都,如今新鲜感过去,约么是想家。 屋外天色湛蓝,远处田地上一头深色的牛在缓缓移动着。 楼津道:“楼河不日就会离开。” 赈灾之事有条不紊进行,农人已经开始种秋粮,无论前路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 谢渊玉笑着开口:“这次是殿下先提的别人。” 楼津: 他看一眼谢渊玉,手指无意识插入盆中,指腹蘸了酒液后抽出来:“和你说正经事呢,别调情。” 楼津手欠,平日里下棋画画喜欢插一爪子,一到厨房便会把手伸进米缸搅一搅,现在看见盆里的酒都会探入试试手感。 谢渊玉眼皮都跳,抓起对方手指给擦酒液:“我与殿下也该离开了。” 他说:“庞瑞已经到了王都,家中妻儿现在还不知实情,逢七上坟祭奠,孩子每次要在坟前哭很久。” 能快些回来便快些回来,妻儿也能少些伤心的时日。 湿漉漉的酒液已经擦干,谢渊玉无意识地摩挲着楼津掌心,对方手心摸着略糙,他却极喜欢这种触感:“种好秋粮之后募集人重修堤岸,杨知府全程监工,赶在冬天能完成。” 楼津反手勾着谢渊玉掌心,也伸手摸对方手心,时不时地应一声。 屋外天光大好,一连几天,河东是个好天气,而王都却是下着绵绵细雨。 楼河进宫面圣,一月有余不见,圣上的日子没有多大变化,下朝之后在太和殿中批奏折,偶尔回召见大臣,匆忙时武将都来不及卸甲。 圣上合上折子,看一眼楼河:“今日赶回就进宫里,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楼河低首,姿态谦顺:“归心似箭,不觉得饥饿。” 圣上吩咐张公公:“端两碗莲子羹来,朕也饿了。” 莲子羹温热,入到口中温和地滑入脾胃,楼河吃着,就听见圣上开口:“前些日子接到你的信,查出来堤岸冲垮是东辰人所为,做得不错。” 楼河手指微微一紧:“是儿臣该做的。” 圣上目光落在楼河身上:“朕昨日收到老三的信,说了药材一事。” 楼河看着圣上脸色,迟疑着开口:“东辰人重利,好在尚未酿成大错,儿臣已经命他悔过。”他斟酌着,又解释道:“大楚与东辰往来贸易频繁,儿臣原本想着河东离东辰近,价格也算合理,便没有专门找大楚的药商。”他低头认错:“此事是儿臣办事不利。” 正是因为他低首,没看到陛下一瞬间晦涩的目光,而对方的语气没什么变化:“那些东辰人有时候确实好用。” 楼河顿住,他抬头去看,却见圣上只是吃着羹,见了碗底后道:“罢了,你回去吧。” 楼河行礼,踏出了太极殿。 圣上放下勺子,微微闭了一会眼后问张公公:“你那么多干儿子干女儿,可有不成器的?” 张公公笑道:“老奴的孩子大多不成器,老奴只盼着百年之后有人点一支香就好,别的倒是没什么念想。” 圣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朕现在觉得,孩子多了闹心。” 张公公连忙开口:“寻常人几个子嗣就闹心,而大楚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肩上扛着的是大楚,自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他笑道:“好在几位殿下都长大了,也能为您分担些。” 圣上看着远处红墙:“是,大楚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 第070章 不省心 明亮光束落在深红宫墙上, 光影一寸寸挪移,缓缓照亮赤红虾黄的琉璃瓦,鸡鸣破晓,文武百官于宫前西门下马, 一路步行至殿前, 等待面圣上朝。 如今圣上还未到, 文武百官在殿外等候,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礼部侍郎找了个背光的无人之地, 压低声音悄悄问赵相:“大人, 二殿下与三殿下都已回来好几日,陛下为何还未言奖赏之事?” 这与以往不符,平日做的第一事便是奖功臣。 赵相手持笏板, 闻言轻轻敲了敲手掌, 只是道:“圣上之意, 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他伸手拍了拍礼部官员的肩膀:“你与我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其余事情莫要过问。” 他语中似有深意,侍郎一愣, 还欲再问时却听张公公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当下整理衣冠, 缓步依次入内。 圣上坐于高台,殿内朝臣谈起最近之事,种秋粮与征赋税, 后者已到了尾声, 桩桩件件堆积,说清了这俩已经过了一些时间。 圣上今日在朝点了许将军, 问起黑羽营之事,许将军一一作答, 末了,圣上道:“等秋日后国库有了银子,先给你们换上一批新的甲胄。” 大楚君王年轻时便骁勇善战,自己跨马安的天下,如今朝中无重武轻文之相,几位皇子公主亦能挽弓。 许将军大喜,连忙叩首谢恩。 陛下也似大悦:“诸位可还有事?” 一道声音响起:“陛下,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是吏部官员李吉:“两位殿下已从河东归来,凤、启、户三县水患得到治理,六月一十三日,启县县令庞瑞留书一份后自缢,书中言有负天恩,臣以为应彻查此事昭之于世,若有罪则问责余下之人,若无罪,也应安抚家眷,明我大楚律法,以昭圣威!” 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殿中人头攒动窃窃,唯独殿中两位皇子未语,楼津散漫地站在中央,连个眼神都未落下,楼河则敛眸,压下唇角泄出的一丝笑意。 殿中金龙双目狞圆,遒劲龙身隐在祥云之内,鳞片煌煌龙爪锐利,含着天威高高在上注视殿中,仿若下一瞬便破柱而出。 圣上视线下压,隐起无穷无尽翻涌的情绪,他开口:“李吉、楼河、楼津,你三人留下议事,其余诸位散了朝去。” 众人相觑,继而叩首,待最后一人跨出门槛,圣上开口:“李吉,说一说你的看法。” 李吉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书信,张公公接过呈递上去,龙椅之上的君王扫了一眼,慢慢念出声来:“堤岸修缮不当有负圣恩万死得以赎罪”他随手掷在台下,视线犹如利剑一般扫过台下众人,缓缓开口:“你是说,河东堤岸原本就修得不结实?” 楼河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楼津,发现对方神情此时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心中莫名有丝不安,眼见李吉已经开口,只得敛下眼眸。 李吉道:“陛下,臣只是依这封书信斗胆揣测。”他望着地板,嗓音一股一股冒出来:“县令庞瑞两袖清风,河东启县众人都口口称赞其清廉,可若是这等人也言修缮不当”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津,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扬首道:“臣以为应当彻查,重翻两年前河东修缮之事。” 楼河此时也侧跨一步站出来:“圣上,河东堤岸已被炸毁,过了两载,如今人证物证俱消,查只怕不易。”他道:“不若就依照大雨冲垮堤岸昭告天下,庞瑞之错由庞瑞一人来担。” 庞瑞身后便是两年前监工的楼津,此举就是剑指对方,扣上一个修缮不利的大帽子。 圣上无波无澜的视线移到一直不语的楼津身上:“你有什么话说?” 楼津等了一上午,终于看到了这出重头戏,他行礼:“臣请陛下宣一人觐见。” “准。” 张公公连忙宣人,只见烈日之下,一道青袍人影前来,身量清瘦目光耿介,行走之间衣袖摆动,待看清面容之后,楼河脸上变得苍白起来。 这人竟然是早已死去的庞瑞! 李吉也是一惊,头上缓缓渗出细密的汗珠。 庞瑞叩首:“启县县令庞瑞拜见陛下。” 圣上道:“起。”他定定地看着台下:“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为何写下此忏悔书又自缢,为何又出现在这宫中。”平直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恰是千钧重担压过:“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会饶你。” “是。”庞瑞站起来,端正得如一把利尺:“五月七日,河东启县连下三日暴雨,堤岸垮断,十一日,二殿下奉命赈灾,此后又是一周,三殿下亦是来启县。” 他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六月一十二日,又逢大雨,堤岸沙袋冲垮,三殿下下水救人被洪水冲走,翌日,二殿下把臣和其余县令聚在一起,一夜后召见微臣,言堤岸由东辰人所毁,但不可公之于众,昭告百姓需另寻缘由,微臣便写下忏悔书。” 圣上目光犹如实质,发问:“那你为何自缢?又为何出现在宫中?” 庞瑞看着地上那抹金色亮影,良久才缓缓出声:“臣身为百姓父母官,却没能护好启县堤岸,让东辰贼子摧毁,是一罪;堤岸被毁,臣未能查明真相,是二罪;启县七万余人受灾,千亩粮食毁于一旦,是三罪,臣实在无颜见启县百姓。” 他嗓音粗粝,好像被砂纸打磨过,手也握了起来:“至于臣出现在大殿上,全因臣不能见陛下被欺,不能见奸人当道,不能眼见天下百姓日后处于水火之中!”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静水之中,当下惊涛拍岸,咆哮奔腾。 “大胆!”李吉厉声怒斥:“你身为罪臣欺君罔上竟然敢口出狂言,如此谗言惑主你该当何罪?”他冲陛下跪下,连忙道:“圣上,此人之语不得信,河东之事牵扯众多,不能仅凭他一人之言。” 他头上汗水顺着额角滴到脸颊上,整个人强撑住,偶尔泄出战战兢兢。 楼河脸色亦是血色全无,刚才那声‘不能见天下百姓日后处于水火之中’宛如秤砣一般坠在胸前,他也跪下,急切开口:“圣上,臣当日召县令只是为了让众人妥当安置百姓,告诉庞大人真相也是为了让他加强看护,日后多加防备东辰之人。” 他抬起头来,目光恳切:“臣不知为何庞大人死而复生,在此蒙蔽圣听。” 庞瑞直直看向楼河:“殿下,您所做所为难道就不亏心吗?您就眼睁睁地看着三县良田被淹没,那可是农人全部家产。”他嗓音发颤,眼眸也是微红,全部声音由胸腔爆发出来:“半年心血,为了一己私欲,到最后付诸东流粒米无收啊。” 楼河剧烈转向庞瑞:“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又有何私欲?” 李吉也是急剧抬眼:“就算你心中有气,撒出来便是,何苦在此污蔑殿下!”他脑子迅猛地转,声音越发大:“万事讲礼法证据,你空口无凭,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凭空挑拨诋毁,你是如何管理启县?” 庞瑞手掌散开,一股磅礴的情绪冲击出来,他牢牢地盯着李吉,慷慨出声:“大人,臣天资愚钝,几句话便被挑拨差点酿成大错,你是中过进士进过翰林院的官员,如今官居三品,难道真的猜不到一点诡计勾当吗?” 他眸中燃着愤怒的火焰,熊熊大火自他身上跃出:“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你们不敢说的,我说,你们不敢谈的,我谈!” 他慷慨激昂,所有被压于地底的话扬起,重重地砸在众人耳边:“难道从龙之功真比百姓死活还要重要吗?你们都藏着、掖着,装作看不见听不到的样子,私下里观望打探,为自己看好的皇子谋储君之位,敢问在其位谋其政真的做到了吗?到现在全部是私计!只等着陛下驾崩新君即位再保显赫之尊!” 仿佛是一把大火烧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无数阴暗暴露于阳光之下,李吉怔住之后旋即死死跪下,张公公目瞪口呆地看向庞瑞,惊得拂尘都差点掉在地上,楼河急忙膝行:“圣上,臣绝无此心思,圣上是万岁,自要护着我大楚。” 陛下很久没有说话。 从这场闹剧开始,他便仿佛一个局外人,高居龙椅看着底下众人,如今见众人跪了一地,他视线落在站着的楼津身上,忽然出声:“楼津,你可想过储君之位?” 楼津向上看去,他的视线与九五之尊触在一起,他顿住那么一瞬之后,目光不避不闪:“想过!” 他直直开口:“圣上百年之后必有新帝即位,既是这样,为何我不能当?” 殿内又是一静。 死一般的寂静,烈日灼灼,只有两道视线望着彼此,一个已经显出老态,一个凌厉年轻,俱是沉默。 仿佛在很多年之前,也有一个年轻人,目睹国祚短薄,目睹百姓疾苦,也跨上马看向王都,眼底是一样的神色。 总要有人称帝,为何不能是我? 拂尘砸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一圈,张公公默不作声地跪下,大气也不敢喘,恨不得此刻成了聋子。 看了半响,圣上开口:“楼河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顷刻间,殿中只余二人,门被虚掩住,最后一束光消失,只有尘埃在空气里跳动。 楼河此时已经是面无血色,他头上汗水不断渗出,只是跪在原地,慢慢地看向陛下:“圣上,臣是冤枉的。”他脑中急速转动,语无伦次起来:“仅凭庞瑞一人之言不可定罪,河堤是东辰人所毁,臣不过奉命赈灾,一定是别人在污蔑臣,一定是——”他的头猛烈地偏向一边,发冠移位,再低首时一缕发跑出来。 圣上收回发麻的手,垂睨着这个儿子。 楼河回神,立马移回脑袋:“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圣上眼中有压着的火,他声音幽暗:“你觉得朕老糊涂了是不是?觉得朕不懂你们这些争斗?” 空气在慢慢收紧,帝王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朕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为了名声什么都干做!” 楼河浑身血液似乎全部凝固,周身冰冷,静了一瞬后以头触地:“圣上” 他嗫喏着,口不断张着,却不知要喊些什么,只是抖如筛糠,犹觉魂飞魄散:“圣上,饶我一命,我知罪,我真的知道错了” 圣上闭了闭眼,突然唇边扯出一个笑意:“朕自然不会杀你,不然怎么说,告诉天下人一国之君的好儿子为了名声联和外人炸了堤岸让他们颗粒无收?!” 楼河只是淌着汗,虚虚开口:“圣上” 圣上不再去看,只是看向殿外:“去看看你母妃,以后你去沧南,你和你子孙后代不许再踏入王都。” 楼河身子徒然一软,沧南是流放罪臣的地方。 “即日启程。”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重新空荡,圣上慢慢地迈过门槛,他抬眼看着天边,再缓缓收回视线。 张公公静候在一边,跟着走出一段距离,到了湖边,他听到圣上问:“楼津回府了?” “三殿下已经出去两个时辰,准是到府上了。” “骑马走的?” 张公公:“这倒不是,马车停在门口,谢公子等着殿下,两人一齐走的。” 他说完之后,就见原本已经无事的陛下黑了脸。 圣上伸手拍在石墩上,破口大骂:“一群混账东西,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70-80 第071章 圣心 王都向来是藏不住秘密的。 二殿下楼河三日前出了城, 身上所有事务交由他手,携着家眷一路南下,众人只见到长街一共十几驾马车驶过,剽悍的健马默不作声地迈着蹄子踏过道路, 再一路缄默着出了城。 朝堂也有官员议论过, 不过也只是私下试探过, 眼见那些车马一路向南到沧南, 便自觉噤了声。 仿佛陛下从未有过这个儿子, 仿佛此人从不是储君之选。 而宫中, 除了一位妃子日日流泪之外,其余宫妇也不过茶余饭后偶尔说起罢了。 今日恰逢五皇子入宫请安,皇后宫中便欢腾许多, 母子两人相对而坐, 太监奉上茶来, 楼海一一回着母亲的话。 皇后道:“昨夜梦见你外祖说屋中露雨, 我起身去看,心中一恍惚才想到你外祖已故去多年。”她怅然开口:“家眷托梦, 许是前些日子大雨坟茔被冲,你有时间了代我看看看。” 皇后也是民间女子, 后来母仪天下,偶尔也会惦念宫外,思着故去的父母。 楼海应了一声, 他明年才及冠, 身子不若其余皇子康健,朝臣们言储君之位他可一争, 全因是皇后所出。 屋中冰全移出去,太阳一照便暖烘烘的热, 楼海见皇后还穿着几层衣袍:“母后把冰放进来,我能受得住。” 他幼时不得见冷,夏天只要来宫里,殿中所有冰必得全移出去,哪怕现在早就不若儿时孱弱,皇后也保留着这个习惯。 皇后眼中有笑意,她道:“无妨,夏日出出汗也好。”她看一眼身边的孩子,生得俊秀斯文,坐在这里看着便心中妥帖,再联想到宫中如今还常常悲泣的良妃,不由得唏嘘:“母后能常常见到你,便觉得舒心。” 母子俩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一处去。 楼海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良妃她替二哥求情了吗?” 皇后摇头:“这我就不知,不过圣上的意思谁能更改。”她缓声开口:“你我莫要谈这些。” 后宫对于前朝之事总是要多加避讳,免得惹人非议,特别是面对一个疑心病还重的君王。 楼海点头,两人越过这话,正拣了别的事说,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楼海起身欲迎,却见圣上已经进了殿内,他只得在门口行礼,毕恭毕敬:“圣上。” “起来坐吧,难得你有孝心,还来宫里看看你母。”圣上坐在方桌前的木椅上,宫人浸着温热的帕子伺候着擦手,楼海缓缓起身,三人聊着家常事,大多数是圣上问楼海答,偶尔皇后也说一二句。 到了晌午,小厨房的膳食准备妥当,陛下让楼海用了膳再走,一家三口围着同一张桌子坐在一起,楼海侍奉着布菜舀汤。 陛下接过吃着,突然抬头问道:“你今年何时及冠?” 楼海:“十一月初六。” 陛下若有所思:“还有近四个月。” 他停箸,也不知想到什么,五皇子和皇后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不解。 陛下又道:“及冠之后便能言亲,倘有心仪的女子,让你母后托人说亲。” 楼海声音弱了下来:“不曾有,儿臣不急。”他身体不好,这些年房中一直无人。 陛下捏着调羹的手一停,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直直望向楼海:“你莫不是有那断袖之癖?!” 石破天惊,平地一声惊雷乍响,直直砸得楼海晕乎乎。 他木了那么三四秒后急忙开口:“不不不,我绝没有那等癖好。”他急得都快结巴,面红耳赤。 皇后也在一边开口:“圣上,老五他绝不好男风。”虽说大楚民风开放,但这种龙阳之好始终上不了台面。 陛下看了那么几息后才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一碗汤,饭后,糕点和瓜果呈上,一枚枚大红枣盛在瓷碗中,圣上看着,忽然对张公公道:“把这碗枣和那盘李子给楼津送过去。” 张公公领命,一甩拂尘,出了殿门。 * 自凉亭流水由水车运来,从屋檐落下带走热意,循环往复间似是这一方天地下着雨,亭中放着一张美人榻,又摆上几盆冰块,当季的瓜果置于冰上,一到亭中便酷暑顿消,浑身浸着凉意。 楼津懒懒散散地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谢渊玉拿着一荷叶形状的杯子,瓷质的杯,颜色清浅碧绿,荷叶纹路清晰可见,此杯名唤碧筒杯,从荷梗处可以啜饮。 碧绿的杯中盛着乌黑的酸梅饮,杯子高度不低不高恰好与楼津脸持平,他只偏首,嘴上含住莲杆形状的小管一嘬,酸梅汁便下去一半。 楼津咂了一下唇,连话都不用说,谢渊玉便已经加了一勺蜂蜜下去,搅合匀了又递到他面前,楼津又是偏头一嘬,这次满意了,递过去一个笑,又瞥一眼冰上的瓜果,谢渊玉用叉子送到楼津唇边,楼津张嘴嚼嚼嚼,这次还好,没有直直‘噗’地吐出核,而是偏头吐在准备好的碟子中,倒是文雅了许多。 吃饱喝足,但全程连手都没抬起来,真是懒到了极致,也被人伺候到极致。 #就差嘴对嘴给他哺呼吸了# 谢渊玉在一边净手,他仔细地擦干自己掌上水意,楼津往榻上一滚,伸手拍了拍腾出一半的地方:“陪我躺着。” 他发号施令向来顺畅,谢渊玉这种事上一直顺着他,闻言也是往榻上一躺,两人挨着对方,一起看着檐上落下的水。 水幕遮天,泠泠入耳,隔着那道雨水观远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又有一道彩虹从水幕中升起,天幕湛蓝纯净,在这样惬意的时刻下,楼津只觉得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畅快。 他伸手环住谢渊玉,闭着眼睛,只是一下一下摩挲这对方一摆,偶尔伸手抓一抓,把对方平整的布料揉出一条条褶皱。 谢渊玉伸手移开楼津的手。 楼津一顿,继续揉褶皱,这次还故意双手搓一搓。 一边搓一边看着对方,一脸‘我就是要揉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望向谢渊玉。 谢渊玉看了几秒,移开视线。 楼津满意了,于是越发放肆,一手顺着衣襟移动,掌心挨着温热的肌肉游移,谢渊玉隔着衣服按住不老实的爪子,微微沉声:“殿下!” 掌心下光滑又温热,触感极好,楼津被抓住手后眉毛上扬:“你不让我碰?嗯?”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手又十分不老实,被制止后还一脸惊讶的样子。 谢渊玉微笑道:“光天化日,殿下还是注意些。” 楼津睨了他一眼,手掌快速一动,支着头半笑不笑地开口:“本殿下偏要碰,你能奈我何?” 谢渊玉看他一眼,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那我也碰碰殿下。” 楼津立马道:“不许。” 谢渊玉端得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乜一眼,手心滑动,他温和地笑:“石榴一般的色彩。” 楼津顿住,然后张口就道:“西瓜一样的色彩,嗯让我想想,樱桃像枸杞像红梅” 一口气说了几样,简直是用尽毕生想象力。 谢渊玉无奈,楼津上上下下地摩挲了几回,终于勉强收回手,然后倒打一耙:“谢公子真是会蛊惑别人,瞧瞧,天天引/诱着我。” 谢渊玉这次微笑着开口:“殿下放下,日后我绝不会引/诱你。” “啧。”楼津道:“我可不信,你站在那就是诱/惑我。” 谢渊玉:“那是殿下定力不够。” 楼津这回一笑,视线下移,粗俗地开口:“你够,你别杵着我。” 谢渊玉: 他到底还是没进化到楼津的水平,当下不再说话,心头念了几句清心咒,忍着等平静下来。 楼津低低一笑,目光下瞥,还想再开口说几句,便听到外面有人禀告说是张公公来了。 于是楼津施施然地起来,和谢渊玉一起去外面。 张公公在厅里笑眯眯地开口:“殿下,老奴奉圣上之命来给您送东西了。” 他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枣和一碟青红相加的李子来,摆在桌上道:“这些是圣上的心意。” 谢渊玉看清那两样东西后微微挑眉,楼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渊玉,发现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颔首:“劳烦公公。” 张公公甩了甩拂尘,满脸带笑。 管家送张公公出门,两样东西摆在亭中,谢哲睿看看枣又看看李子,迷惑不解地开口:“圣上送这些干什么?让殿下吃吗?” 府里就有这些东西。 难不成是宫里的更好吃些? 谢哲睿迷惑地看向二人。 谢渊玉挑了一个红李子出来,果实圆润,一看就汁水充沛滋味酸甜。 楼津矜持地伸出手等着谢渊玉递给他,结果就见对方抬手给了谢哲睿。 他笑容一收,瞥一眼谢渊玉,不满极了。 谢哲睿一无所知地接过,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与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就是普通李子。 谢渊玉脸上挂着笑意,嗓音温和的像是天边浅云::“这是圣上让殿下成家立业的心思。” 枣、李子。 早立子。 陛下是明示,只要楼津娶妻生子,便立储。 谢哲睿一下子呆住,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 楼津神色微妙地瞅了一眼谢渊玉,发现对方还是没什么波澜。 他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软肉,自己伸手拿了颗红枣吃。 时不时地看一眼谢渊玉。 谢渊玉也拿了颗李子吃,三个人坐在厅堂咔嚓咔嚓地啃,各怀心思。 谢哲睿感觉到了气氛有些诡异,他的视线一会落在自家哥哥身上,一会落在三殿下身上,发现这两人都一言不发地吃东西,偶尔三殿下会看向自家哥哥,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偏偏谁也没有开口。 什么也看不懂,算了。 谢哲睿放弃,专心地吃东西,老老实实地啃大枣。 茶水淙淙的声音响起,接着,谢哲睿面前就摆了一杯清透的茶汤,他一愣:“谢谢哥哥。” 楼津看了一眼谢渊玉,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吨吨吨地喝完,然后把空茶杯往谢渊玉面前一放。 谢渊玉看了一眼,到底是抬手添了一杯。 楼津满意了,自己端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谢渊玉对谢哲睿温和地开口:“阿景,想不想回望州,哥哥带你回家。” 楼津脸色一变,猛地把茶杯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谢渊玉反了天了!!! 第072章 锁住 官窑的茶碗被磕在桌上, 清透茶汤猛地一震,谢哲睿吓得脖子一缩,大枣还在嘴里,撑得腮帮子鼓起, 他一边胆战心惊, 一边马不停蹄地嚼嚼嚼, 牙齿倒是没有休息。 楼津面无表情地看向谢渊玉, 用眼神告诉对方‘你敢回去就等着’的信息, 对方却仿佛没看到他眼神, 云淡风轻地喝着茶,楼津立马转向视线看着谢哲睿:“你不许回去!” 语气不善,凶神恶煞,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谢哲睿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 我离家已久, 有些想娘”他声音在对方目光中越来越小, 最后细如蚊呐,干脆站起来往自家哥哥身后一躲, 猫出个脑袋看。 谢渊玉前方站着楼津,后身躲着谢哲睿, 自己夹在中间,他脸上带着笑意:“不会当即就回去,只是说说罢了。” 楼津用舌尖狠狠擦了擦牙齿, 他目光重重地在谢渊玉身上一压, 扯起唇道:“我让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才能什么时候回去。” 他看谢渊玉的目光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眉宇间又完全是昂扬的意气,让人毫不怀疑他完全能做到。 骄傲强大, 意气风发,全是看得见的野心和专欲。 谢渊玉眼眸将一切收拢,他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样子的楼津确实十分吸引人,越是强大美丽的事物越容易激起人骨子里的贪婪,只要想到能独占,血液都沸腾几分。 他压下心中溢出来的丝丝兴奋感,面上笑意如春风拂过垂柳:“听殿下的。” 楼津略感满意。 他重新将杯子放在桌上,这次谢渊玉倒好茶水,又悉心地试过温度,恢复了以前样子。 楼津重新倒在椅上,手指搭在扶手上偶尔一动,看着谢渊玉哄谢哲睿。 孩子心性,好哄极了,陪着玩便是,一下午谢渊玉陪着谢哲睿玩投壶,箭矢投入壶中计数,谢哲睿成绩平平得到的赞扬却不少,楼津看着,慢吞吞地起来,拿着箭矢随手一抛,那枚箭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乖乖巧巧落下。 谢哲睿看着,眼里全是仰慕:“殿下真厉害。” 楼津抬了抬眼皮:“不过是小玩意罢了,有何值得赞扬的?” 他又扬手,三枚箭矢一齐飞入,尾端的羽毛还轻颤着,壶口也微微一抖,然后被填得满满当当。 谢哲睿发出了‘哇’的一声赞叹。 谢渊玉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旋即眼中漫上璀璨的笑意,仿佛是夏日星子弥漫的天幕,他道:“殿下真是厉害。” 楼津扬了扬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一下午时光悄然而过,残阳挂在天幕,天色转而昏暗,昏蒙的色彩也只是持续了一点时间,很快全部暗下,室内也点了烛火。 夜风吹来,带着凉意。 楼津已经躺下,待身边覆上人影后翻身滚在对方面前,他垂眼看着谢渊玉,对方的肤色在烛火映衬下莹莹发亮。 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谢渊玉手指挑起一束发丝,五指陷入对方墨发中轻轻搓揉头皮,指腹下发根很短,摸起来微硬,楼津懒洋洋地半阖双眸:“嗯,再按按。” 他全然的放松,脑袋偏向对方,另一只手也横搂住,被按得舒服时就闭上眼睛,鼻腔里偶尔发出一声,偶尔还会抻长身体舒展筋骨。 谢渊玉看着,便扳过对方肩膀,手缓缓捏颈后的那块肌肉,手指用些力道摁揉,时轻时重,又着重关照着几个穴位,楼津长长地吐气,靠在谢渊玉身上,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按揉结束,原本冷白的皮肉发红,偶尔还能见到指印,谢渊玉自然的想起某些诱人沉沦的时刻,他视线微暗,手掌再一次覆上对方肩头,来来回回地用掌心揉着琵琶骨,一寸一寸丈量。 当手逐渐向下时,楼津睁开了眼,他勾着笑看向谢渊玉,手掌缓缓按住对方喉结:“谢公子想做什么?” 墨发垂下,眼中燃着跳动的烛火,衣衫放浪形骸地敞着,神情轻浮而浪荡。 谢渊玉喉结滚了滚,他眸色越加浓稠,凑上去轻吻对方的额角,一路向下,吻到薄薄的眼皮上感受着对方眼球还在转动,他的吻向来温柔,眼角眉梢寸寸触碰,只是喷洒出来的呼吸越发热。 脸全部亲完,谢渊玉侧首亲脖颈,这时候用唇含住些皮肉慢条斯理地厮磨,感受着唇内那小块软骨上下滑动,偶尔用牙齿轻咬。 最脆弱的地方被啃咬,这让他想到咬住脖颈的动物,兴奋和危机感一同窜上,楼津仰起头,抓住对方头发堵住唇狠狠吻上去。 重重地吻,舌头绞着对方舌头,攫取着呼吸,侵夺着口腔,角逐一般来回缠斗,都不肯服软认输,只是死死地按住肩背,拼命地拉扯住彼此,直到整个口腔都发麻,思维一片昏蒙时才放开对方,肩膀在呼吸时抬起,胸腔扩张收缩,心跳得急速。 楼津仰起头吸了一大口气,他舔了舔发红的唇,直白地望着谢渊玉,看着对方火热的目光,笑一声:“你今天在使性子?” 他说的还是对方没把第一个李子给他的事,记了一下午。 谢渊玉平复了一下呼吸,也笑一声:“不该?”他触上对方脸颊,掌心感受着那片温度升高的肌肤,指腹来回抚擦着,语气倒是和煦:“是不是还要恭喜殿下娶妻生子了?” 楼津视线顿时又微妙起来。 他看一眼谢渊玉,磕了磕唇下软肉:“要是打算娶妻早就娶了,还能等到现在。” 他及冠已三载,莫说是皇族,哪怕寻常人家的男子也是有了家眷。 理是如此,也能想明白,但是。 他压下眸底神色,只用指腹滑过对方耳垂,一下一下地拨弄着,面上越发温柔。 楼津耳垂有些痒,他偏头在对方手上蹭了蹭,哼笑一声。 这种全然的信任姿态让谢渊玉心中气些微出来几分,他手掌下移,一直落到对方足上,伸手圈住对方脚踝。 不见天日的地方白得冷淡,两侧皮肉向内凹陷,中间一截窄窄的跟腱凸起,他用拇指缓缓摩挲,接着又低头亲吻对方。 楼津闭上眼享受,接着,只觉得脚腕一凉,他睁眼去看,昏暗暗的帷幕间,一条银白的链子扣在脚腕,另一头被谢渊玉攥在手上绕了几圈。 他一怔,接着猛地抬腿,脸色一变:“你给我解开!” 又不是小黑,锁什么锁。 谢渊玉垂眸盯着,银白的金属的链子抓在冷淡脚腕上,刚才挣扎那一下勒出了一条引人沉沦的痕迹,他慢条斯理地又在腕上缠了几圈,锁链在愉悦地响动着,他低头去亲对方安抚:“一会就解开。” 楼津冷笑,又是狠狠地挣扎,金属碰撞声剧烈地响动着,他伸手去扳扣在一起的铁链,嘴上骂着:“你真是胆大包天,你等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锁链在脚腕上又缠了几圈,冰冷的金属向上箍进小腿,缠绕的锁链绕住腿上血管,暗青色血管下,每一次挣扎都会发出沉重的哗响。 一截链子越发缩短,腿腕已经有了深深的痕迹,谢渊玉怕他挣得太用力伤到,手腕上放了几圈,他压着对方肩膀制住,轻哄道:“不要害怕,不会伤到殿下的。” 楼津气得都笑出来,他狞笑:“我真是太惯着——唔。” 对方埋首,摄人心魄的感觉传来 ,头皮都发麻。 当下挣扎的浮动降下,整个人倒在床铺上,只是伸手抓住对方墨发。 谢渊玉抬首:“别动,一会就解开。”他意有所指:“殿下躺好便是。” 楼津仰着头,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锁链在晃,每一次晃动都是剧烈地声响,接着某一瞬,跟腱绷直,锁链声骤然激昂,楼津压在枕头上的手发白,下颔扬起,急剧从唇缝呼吸着。 谢渊玉居高临下。 他垂睨着这一切,对方脖颈扬起,如同一只献祭的鸟,他心中半是爱惜半是破坏欲,只是去亲对方发颤的皮肉。 他伸手拨去对方墨发,十分怜爱地拢好,然后调整着呼吸,问楼津:“什么感觉?” 楼津张嘴就骂,断断续续:“你他么是不是有病!” 他说话费劲,链子剧烈响动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了。 谢渊玉反倒笑了一声。 他手缓缓地收紧,脚腕被拽住一点点往上拖,那些勒痕爬在腿上和腕上,他手掌扣住腕上凸起,动作轻柔地去碰深深浅浅的痕迹,他温和地开口:“殿下。” 他锁住了这只美丽的鹰。 哗啦金属声和嗓音一并响在耳边:“记住这种感觉。” “谢渊玉!”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眼。 碰撞声越发剧烈,金属声入耳,谢渊玉低首在对方耳边开口:“要是殿下忘记,我会再一次让殿下想起来。” 锁链的声音时急时缓,直到月上梢头,才缓缓停下。 第073章 想我 上午的光从暗黄色珠窗穿进, 洋洋洒洒地落进床上帷幕中,月影纱筛过几分阳光后依旧明亮,安静地落在闭着眼睛的男子面上,让原本就俊美的面容越发夺目。 然后—— 楼津骂了一声, 伸手胡乱地抓了一截布盖在脸上遮光, 烦躁地翻身接着睡, 过了一会又觉得闷, 依旧闭着眼睛一扔, 抬手搭在眼睛上接着睡。 谢渊玉看着, 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窗前落下轻纱制成的幕,房中顷刻间暗了一些, 他重新上了床榻, 这会拉开了帷幕, 让这一封闭空间里暧昧的气息散去。 天热, 床榻只有一竹席,楼津衣袍敞开着, 身上痕迹一览无余,指痕、吻痕、还有用牙齿咬出来的痕迹, 深深浅浅覆着,仿佛是打上烙印一般。 谢渊玉看着,又随意扫了自己一眼, 裸露在外的脊背和肩膀都留下痕迹, 被人泄愤般撕咬过,肩膀处落下深深的紫色齿痕, 背上有几条红痕,都是几乎要见血的程度。 谢渊玉用指腹抹过肩上齿痕, 刺痛依旧。 昨夜确实是下了狠口。 谢渊玉想着,目光又落在对方脚踝上,那一截腕骨上勒痕还在,红痕舔/舐过小腿,深深浅浅斑驳 ,玫瑰一般的色泽。 谢渊玉看着,到底是良心回归,如今心头爱欲重占了上风,用指间轻轻碰那些肿痕,想着一会抹什么药膏。 楼津感觉到小腿上有痒意,他骤然抽回,含糊出声:“别动了,让我再睡会。” 掌心温热顷刻间移去,谢渊玉收回手重新躺下:“殿下。” 语气似是情人间呢喃,卷着一些微风暖阳,一听就知道是个好脾气好性子的主,反正绝对不像个把人脚腕一锁强硬拽到他身前的人。 楼津睁眼,阴沉沉地出声:“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他视线里含着刀刃一般的凶光,投掷而来,卷着层层叠叠的狠戾。 谢渊玉闭嘴,伸手摸了摸对方光滑的面颊,曲指在鼻尖上一点,像是落在花上的蝴蝶,楼津眼眸一眯,张嘴就咬。 指尖几乎是擦着白森森的牙齿而过,谢渊玉无奈地收回手,哭笑不得:“殿下怎么像是” 楼津舌尖舔了舔牙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想好再说。” 谢渊玉微笑开口:“像是美丽的小黑。” 楼津低嗤一声,侧躺着看对方:“你是没念过书吗?谁家说苍鹰用美丽,都是勇猛凶悍。” 谢渊玉一手揽过对方劲腰,不带任何情/欲地触碰着,手指摸着一块皮肉来回轻抚:“殿下教训的是。” 摸得有些痒,楼津把头靠在谢渊玉肩膀上,脚腕被勒得还残存些不适,那条冰冷的锁链触感依稀还在,他心中又不爽,扫了一圈:“锁链在哪?” 床周围没有,昨夜被解下时困得厉害,根本没注意谢渊玉放在何处。 谢渊玉道:“已经扔了。” 楼津目光寸寸逡巡:“你当我是傻子吗?”他扫了一圈还是不见踪影,突然间跃起来翻身跨坐压住谢渊玉,另一只手握住对方手腕举过头顶,俯低身子用力压住对方,脸上带着戾气。 谢渊玉没有抵抗,伸出手任由对方扣住,腰腹处被压得紧紧实实,他不露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放缓声音:“殿下。” 这种顺从的姿态让楼津心头稍微好受了一点,他坐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不善出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脚腕就放在谢渊玉腰侧,他一瞥青紫痕迹,倒是几分真情实感地开口:“我错了,日后不会再如此。” 楼津昨晚挣得厉害,后来无意识挣脱间被勒狠了,现在谢渊玉看见那些痕迹倒是真心疼。 楼津冷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侧脸:“你说,我怎么罚你?” 谢渊玉温声道:“随殿下,殿下消气便行。” 楼津一挑眉,张口道:“那你躺着,我上你。” 谢渊玉: 他脸上原本温润的神情僵了一下。 楼津又是冷笑一声,伸手拽住谢渊玉脸颊往两边扯:“我真是太惯着你了,纵容你一次次以下犯上!” 谢渊玉伸手牵住脸上爪子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是,我能如此,都是得益于殿下宠爱。” 他轻声夸,语调真心实意:“殿下勇猛威武,骑射武术都是头筹,我不过借着殿下心软和宠爱罢了,若真是实实在在打一场,大概率会处于下风。” 他顺着毛摸,态度很好,哄人哄得利索。 楼津呵一声:“收起你那些花言巧语,我不吃这一套。” 谢渊玉的吻落在对方带着茧的掌心上,用唇碰着无名指下方最厚的茧子:“我自知殿下不信这一套,故而所说全是肺腑之言。”他轻笑一声:“殿下合该是最尊贵的人。” 楼津神情微妙一瞬:“我老子可还活着呢。” 谢渊玉笑笑,继续道:“我从初见殿下,便知殿下日后一定化龙。” 楼津笑容变了一瞬,他这回嗤笑了一声:“看,你现在就装成一副情深的模样。”他俯低身子,从唇舌间挤出丝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谢家已经势微,当时救我,也是在赌从龙之功能保你家族昌盛,福泽千年。” 他墨发垂下,帷幕间轻纱的阴影落在脸上,眉宇间有一层稀薄的笑意,更多的是骄矜。 谢渊玉看着,就着如此贴近的姿势,钳住下巴吻了上去。 彼此间贴近触碰,另一只手搂着对方腰背压向自己,毫无间隙的亲吻。 一吻闭,他看楼津的眼眸中全是笑意:“殿下明察秋毫,打算如何处置我?” 楼津仰头喘了一口,声音里也是夹杂着笑意:“陪我一辈子。” 谢渊玉应了一声,两双垂下的手交握在一起,十指扣紧,肌肤相贴,密不可分。 楼津翻身滚下来,躺在谢渊玉身边,他抓住对方的手掌,指尖像是只小鱼一般来回游走。 阳光温柔地照着,透亮光束中尘埃在愉快地浮动,每一束发梢都浸透着喜意。 在这如此温情的时刻,谢渊玉突然开口:“殿下。” “嗯?”楼津正握住谢渊玉的手玩,偶尔掌心对着掌心,还比着两人手心大小。 谢渊玉温和地开口:“我还是要回望州一趟。” 楼津一顿。 楼津手心一僵。 楼津猛地甩开对方手掌,脸上尽是不悦:“没完了是吧?锁了一回还不够你出气?” 他暗沉沉开口:“小心我在你身上拴链子,把你锁在房里让你哪也不能去。” 谢渊玉重新牵住对方手揉了揉:“我把阿景送回去,向父母说明情况,等再次回来就在王都买处宅子,日后常住这里,望州”他想了一下,缓着声道:“望州虽好,没有殿下,心中空落落。” 楼津面色稍缓:“买宅子做什么,本殿下这院子看不上?” 谢渊玉轻笑:“名不正言不顺。” 楼津沉凝一瞬:“不然我让圣上下旨赐婚?” 谢渊玉:“还是别。” 他闭了闭眼:“别触圣上霉头,这种事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便可。” 刚送来枣和李子,楼津不听就算了,还巴巴地让赐婚,这不是活脱脱的打脸吗? 他们二人陪着彼此便足够,至于一纸婚书,谢渊玉真的不在乎。 楼津应了一声。 谢渊玉又道:“至于圣上让殿下娶妻一事” 楼津竖着耳朵听,他很好奇谢渊玉说什么话。 谢渊玉嗓音静静,还带着笑意:“殿下若是敢做,我与你一拍两散。”他嗓音沉了下去,眸光带出几分漠然:“我绝对会让殿下后悔。” 他此生如此喜欢的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喜欢的一个人,若是敢背叛他,能做出什么事自己也不知道。 楼津转头,目光同样森然:“你也是,要是你爹让你娶妻,或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突然有个孩子。” 楼津冷冷道:“我会亲手把你一片片剐了。” 他们两人都对彼此有着占有欲,又骨子里都带着几分偏执,若是背叛了对方,绝对是不死不休的下场。 谢渊玉应了一声。 这种带着血腥的话语如同情话一般抚慰着心脏,他心中反倒是一种畅快和甜蜜。 谢渊玉反思一瞬,觉得自己如今越来越不对劲。 他搂住对方:“我大抵回望州半个月。” “呵。” “我会想殿下的。” 楼津:“啧。” 谢渊玉声音带着笑意:“两情久长,不在朝暮。” 楼津这回笑了一声,他张口咬住对方嘴唇,犬齿狠狠碾磨过去,尝到血腥味才松口:“不要跟我说这些烂俗的话。” 他看着对方染红的唇,舔了舔牙齿:“谢渊玉,你最好想我想得要死!” 这种相思,自然要两个人一同受着。 谢渊玉,合该的。 第074章 结尾 金瓦红墙的宫墙上停了两只雀鸟, 黑体白头,周身圆滚滚的,叽叽喳喳说了一上午。 养的猫也跑得不见踪影。 不知道逮两只雀嚼吧嚼吧塞嘴里。 都是惯得不成样子! 楼津沉沉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拿起朱笔, 抬腕间笔锋蹭在在奏折上, 一点苍蝇大的猩红顿时落下。 他一瞥, 本来想当做没看见, 御案对面的男人却抬首:“你这道误笔落下, 底下人又得猜得天昏地暗。”圣上道:“在旁边写下‘笔误莫猜’几个字。” 楼津忍着不耐, 笔龙走蛇龙飞凤舞地写字,一本批完后撂下,又拿起一本翻看, 看着看着, ‘啪’地扔到一边。 圣上再次抬首, 楼津咬了咬牙:“一月前失了火, 现在才报上来,骨灰都扬净了。” 他已经是满脸烦躁, 肉眼可见的焦灼,不愉快到了顶点。 圣上静静地看他几息, 推开御案前的一摞文书,端起参茶抿了一口:“在想谢家的那小子?”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信。 楼津这阵子被拘着在宫里批折子, 这些日子最初还好, 最近越来越心神不宁。 楼津被一语点破心思,他舌尖抵了抵唇内侧软肉, 也没否认:“走了八日,没个书信, 跟死了一样。” 一说起这个他就生气。 是,谢渊玉是给他说半个月,但是对方就不能早些回来吗?!就不能今天在宫外等他? 都是被惯得! 圣上眉心一皱,哪怕心中隐约猜到几分,如今见楼津这样子心中还是一气:“你当他是个纯善的?”他沉沉放下茶杯,:“世家之人几个是闲云野鹤,不过面上作势罢了。” 楼津随手蘸了蘸笔;“谢渊玉啊。”他微勾起唇,指下肆意抹了两笔:“心思深沉又假模假样地装温和,其实心尖都是黑的。” 圣上沉默着,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对面人身上,带着几分晦暗。 楼津低低笑一声,笔锋勾勒出猩红墨痕,直直滑到尽头:“我知道他是个混蛋,我比谁都清楚,你也放心,那些余下的世家成不了气候,谢渊玉一辈子在我眼皮底下,无儿无女,他就算谋划什么能留给谁,还不是最后都到我们楼家手里。” 一本奏折批完,他畅快地撩下笔,看着御桌上堆积的文书:“我要让他一辈子待在我身边陪我,我活着他活,我死了都要他给我陪葬!” 他视线里全是灼亮的东西,映着殿外雕梁画栋都逊色几分,圣上慢慢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脑子倒还是清醒着。” 楼津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微扬着下巴:“圣上也不要想着从他那里下手,他要是出什么意外死了,我也扭头跟着去。若是真有心思,还不如快给老五议亲,让他多多生些孩子,歹竹总能生出些好笋来!” 话音落下,两道视线撞在一起,楼津脸上还是笑容,圣上闭了闭眼,到底是没忍住,把手边奏折劈头盖脸地砸过去,破口大骂:“混账东西,快离开朕的视线,爱找谁找谁去!” 楼津闪身挪开,奏折连个衣角都没沾到,他拾起来摆在御案上:“遵圣上的旨。” 说罢,扭头踏出宫殿,背影还有些喜气洋洋。 这厢父子俩已经是扔东西,远在望州的谢家,气氛却是不曾这般僵硬。 谢璧之前每日膳食都是小厨房送到打坐的屋前,而最近这几日,却是送到大公子手中。 谢公子这几日为老爷亲侍膳食。 谢渊玉站在门外,接过食盒之后道:“父亲,午膳到了。” 屋中传来一声磬音,谢渊玉推门而进,房中素净,一尊方形案上供着三清,地上放着一打坐的蒲团,除此之外不见琐碎,雪洞一般。 他一盘一盘在案几上摆几样小菜,膳食有淡淡香味,但始终抵不过屋中经年累月燃着的线香,檀木的气息亘古不散,烟火味反倒少很多。 谢渊玉站在一旁,谢璧吃饭斯文,只偶有筷子碰撞之声,食不言寝不语,一概他声全无。 谢渊玉侍候左右,垂目布菜,过了半响,盘中菜肴所剩无几,谢璧没向以往一般打坐,伸手一指蒲团:“坐吧,我与你说些话,怕是过些日子说不上了。” 谢渊玉坐下,两人视线相对,他道:“瞒不过父亲。” 谢壁一支雪白的拂尘还搭在臂弯,默不作声地散着。 谢璧问:“什么时候离开?” 谢渊玉:“三日后的清早。” 线香从兽颅状的香炉中燃起,隐隐可见一点红,谢璧长久修道,声音都似天边云彩一般淡薄:“你想清楚了?日后久居王都。” 谢渊玉没有迟疑,姿态还是恭敬的,头颅微垂:“考虑了很多日子,最后定下了。” 拂尘的柄被捏在手中,起初是慢悠悠地转,到最后变成捻动,兽毛慢慢地散开,一片一片覆着。 谢璧突然慢慢笑了一声:“在王都逍遥自在,关门过自己日子?” 谢渊玉抬起头来,抬手倒茶。 一碗茶汤落下,他平直地推到谢父面前,底盏落下两道湿痕:“没什么逍遥日子,在王都依旧会尽心。” 他看着谢璧,看着这个已经不理俗事多年的男人,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开口:“只有权力才能确保我不会失去他。” 谢璧骤然抬首,原本转动的拂尘一下子停下,一丝一丝的兽毛狼狈地混在一起,不复之前平整。 两人隔着一方案几望向彼此。 谢渊玉静静开口:“父亲应该深有感触。” 男人淡漠地眼眸有了丝丝波动,似是镜面出现裂痕,冰封在湖面之下的情绪露了几分,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怔愣:“我和你母” 话语被人截去,谢渊玉平静地开口:“不要提我母亲,我与父亲谈这些不是为了说当年事,更非是赌气。” 谢渊玉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口,到现在才发现其实也并非想的这般困难,他目光落在对面人清瘦的面容上:“昔年各有各的难处,我知晓。” 谢渊玉慢慢地站起来:“我只是在想,自己万不能置于如此境地,人活一世,我要跟随自己的心,寻一处安宁。” 谢渊玉低首:“孩子不肖,还请父亲恕罪。” 良久之后,一道磬音响起,谢渊玉抬眸,却见谢父不知何时已经面向三清,只留下一背影,他的声音与一抹灰一同落下:“去吧,寻你的安宁。” * 三日之后。 一匹马站在谢宅门口,谢哲睿和佳宁公主站在一边,谢哲睿眼巴巴地看向谢渊玉,抬手道:“哥哥,以后要常回来啊。” 谢渊玉温声应下:“阿景,也要照顾好父母,等宅子置办好后,带着父亲母亲来王都住些时日。” 谢哲睿点头。 正依依不舍着,谢哲睿忽然愣住,然后慢慢道:“三、三殿下?” 谢渊玉猛地回头,却见一匹悍然的骏马奔驰而来,马上的人墨发飘动,神采飞扬,然后勒绳调转,目光下瞥:“谢渊玉,还等着我来接你啊。” 谢渊玉的马嘶鸣了一声,他走到楼津面前,眉眼中全是笑意:“殿下先下来。” 楼津下马,把马鞭随手一抛,谢渊玉接过:“虽然我很高兴殿下来接我,但是殿下得歇歇。” 他望向佳宁公主和谢哲睿:“母亲,阿景,我明日再走。” 谢哲睿一泡不舍的眼泪还没下来,一众人送别仪式被打断,又全部往屋走。 践行宴刚吃完,又改吃接风洗尘宴,吃完楼津沐浴后休整,和谢渊玉一起躺在床上。 帷幕被拉下,楼津虽然有些累,但见到人的兴奋感还在,倒是兴致勃勃:“我来接你高不高兴?” 谢渊玉在他额角亲了亲,还很文雅:“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楼津瞅了瞅谢渊玉,似笑非笑:“别给我说这些烂俗诗!” 谢渊玉顿住,然后慢慢开口:“我很高兴,非常高兴,高兴得要死。” 楼津满意了,伸手搂住对方,自己在谢渊玉脸颊旁蹭了蹭:“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谢渊玉一手缓缓地摸对方脸颊,温柔地说:“我心悦殿下,这句话怎么样?” 楼津笑了一声,伸手去勾对方手指:“我好像说过,不吃你那一套。” 两人手指勾缠着:“不吃那一套还是得说,我心中全部是殿下。” 楼津‘啧’了一声,脸上也是笑意:“我心中也全是你。” 谢渊玉应了一声。 楼津不满:“你就这样应一声吗?没有别的表示了?!” 谢渊玉看着楼津,伸手摸了摸对方脸颊:“殿下想要什么表示?” 他此时觉得对方想要星星都能给摘下来。 楼津愉悦开口,一条一条地说:“你下次用嘴,要尽心,不许故意让我难受,更不许堵住,我还要骑在你身上,你不许用手碰我的” 谢渊玉: 他眉心突突地跳:“殿下闭嘴歇息吧。” 楼津不满:“我真是越来越惯着你了,你个欠教训的谢渊玉。” 谢渊玉手圈住对方的腰,另一只手覆住对方眼睛:“睡觉。” 楼津又是啧了一声。 他心里想着,改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谢渊玉,然后想着想着,睡着了。 月光漫上,洒下白银一般的亮光。 谢渊玉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就像第一次听到那般毫无征兆:【宿主,我要走了。】 他不动声色地护住楼津:【敢问系统要去往何处?】 系统飞出来,看着这个面善心黑却说话温柔的家伙:【去另一个世界找下一个宿主。】 【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系统还点期待。 谢渊玉道:【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叮嘱系统,只是盼望你前路顺遂。】 系统有些开心:【谢谢宿主,那你许个愿吧。】 谢渊玉微微一怔,他转头看见睡在一边的楼津,对方睡得很熟。 他想了想,慢慢出声:【希望大楚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如此,楼津才能这般好好地睡在他身边。 系统记下:【再见了啊】 室内突然明亮,谢渊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见那妖物。 天幕被月色染上银亮,东方隐隐有金色升起,一切停在银辉之下,而身边人,在清晰而温柔的月色之下,闭着眼睛,面上是一种皎皎的白。 谢渊玉突然觉得安宁下来。 他的心与这夜色一样,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伸手搂了搂楼津,闭上眼,一同陷入沉沉的梦里。 第075章 矿场 阿坦里处于帝国最北端, 地广人稀,逃亡到这里的除了黑户就是星网上各种通缉犯,同时也拥有帝国最大的矿脉,每日清晨, 一大批黑户开始工作, 烈烈大风吹在精白色矿石上, 风沙卷起漫天尘埃, 人影缓缓在白色矿山流动着, 乘坐飞船看去, 一个个渺小疲惫的黑点在浩瀚的白纸上缓缓移动着。 矿场上唯一好处就是不需要星卡,只需要一个名字。 清早,监工开始点名。 “方三——” “到。”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黑林——” “到。”同时无精打采。 “徐轩——” “到!”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 铿锵有力, 对比周围一道道萎靡不振的嗓音, 简直是石破天惊。 实在是太有力气, 周围的一众人忍不住看过去,只见监工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脸庞有棱有角,眉峰浓密眼睛大而有神, 脸上还带着笑容,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 对比周围各个萎靡不振的面孔,简直是活力冲天, 路过的狗都得看两眼。 “他就是新来的?” “听说也是个黑户, 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我赌他干不了一个月。” 嘈杂低语响起,徐轩无视周围一众视线, 自己兴冲冲地去领饭票,准备去食堂干饭。 当然, 在星际不叫饭票也不叫食堂,这是徐轩作为一个在地球生活了十八年的人,自己起的名字。 作为一个刚高考完的学生,徐轩上一刻还骑着淘来的摩托车送外卖,下一瞬就看见了一辆半挂直直地冲他而来,他根本就来不及感受,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这里。 往上看,天空上飞船遍地,往下看,还用人力挖矿,徐轩短暂的惊呆之后就找了个矿脉干,每天三顿饭,提供住宿,工资日结。 #穿越了还在打工# 徐轩想着,先干着再说,这一干,就已经是半个月。 饭票通过星网划拨,监工用手一扫,只见面前浮起两个透明金点,徐轩一边心里赞叹科技发展,一边乐颠颠地跑向食堂。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机器人送来餐饮,餐盘中都是热气腾腾的菜肴,一眼扫过去没一个认识,徐轩用勺子送一口,好吃得都要流眼泪。 他一边风卷残云地暴风吸入,一边看周围人,他给自己找搭子,前方坐着的彪形大汉出现,就证明时间还来得及。 眼见着大汉开始用餐,徐轩站起来,施施然地把勺子一放,心满意足地看着机器人收餐,再拿出光脑扫机器人,眼见着一份餐又送来,提溜着一路回宿舍。 矿脉提供宿舍,原本是一个人一间,只是徐轩自己住了一周后,有一个年轻人住了进来成了舍友。 徐轩敲门,扬高了声音叫:“明哥,你在吗?” 里面传来一声回应,略显冷淡,徐轩也不在意,他天生自来熟,和谁都能热络,推门进去把餐盒放在桌上:“明哥,你吃点东西,我要上工去了。” 里面房间传来一声回应,紧接着,一个男人走出来,面容平平无奇,身形也是不胖不瘦,浑身上下毫无特色,丢在人堆里找不到。 秦修明毫无波澜的目光落在徐轩身上,依旧是张朝气蓬勃的面容,像是一条活跃的小狗,每天雷打不动地送来早餐,而他目前还没弄清楚对方目的。 他略微扯了扯唇,直直看向徐轩:“你不用送食物给我。”他的语气平直,配上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冷漠,颇有几分不识好人心的意味。 徐轩心说他高中走读都能投喂整个班级,给舍友带份吃的太小儿科了,当下摆手:“没事,明哥你吃吧,吃完休息。” 明哥不常去矿脉,似乎一直在休息,反正徐轩早上出门时明哥的门关着,一天后回来还是关着,感觉没怎么动弹。 徐轩能理解他想休息的心理,只是上工之后才发饭票,他实在是担心自己舍友饿死自己。 矿脉上工有时间,徐轩怕耽误,放好早餐之后就推门出去,门轻轻合上,室内空气重新变得安静,一份早餐静静地搁置在桌上,偶尔香气飘散而来。 最后一丝光亮被门挡住,半边阴影淌在秦修明脚下,那张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缓缓瞥了眼早餐,转身进了房间。 再说另一边,巨大的矿山绵延起伏,白色山峰上热火朝天。 徐轩哼哧哼哧地往矿山上涂消石粉,也不知道什么和的,像是石灰,他手上拿着长长的刮板负责涂抹均匀,等到苍白岩壁全裹上一层淡绿色消石粉后,自己在一边站着等溶解。 虽然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和工地上活异曲同工。 混石灰,添水,墙上抹匀。 这不就是在刮腻子吗! 徐轩心里吐槽,手底下却不停,眼见着白色矿石开始缓慢溶解,自己倒腾再添水混合,打算再涂一层。 然后—— 【滴——检测到合适宿主,龙傲天观察系统为您服务。】 徐轩疑惑抬眼,手上不停,用刮板把兑好的东西搅匀。 谁在说话? 【是我呦~】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发光的小球,身后还有几对扑腾乱扇的小翅膀,周身一圈明亮的光晕。 徐轩一震,手上刮板哗啦一下摔在桶里。 他心脏猛地一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逆流,当下激动地嗓音都在发颤:【系统?是传说中的系统?!!】 徐轩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球,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呼吸都加重。 系统被盯地有些害羞,又飞了一圈,骄傲地挺起胸膛:【是的呦~】 徐轩紧张地来回张望,确认过另一边刮腻子的大汉没望这里,当下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小声问:【你是来绑定我的吗?】 他又激动又急切:【我就知道,我一定是个主角!】 想他徐轩,过往十八年在福利院长大,刚高考完就来到异世,如今又有一个系统出现,这简直是妥妥爽文男主开局啊!! 果然,院长没有骗人,网文没有骗人,每一个孤儿都有个牛逼轰轰的身世! 徐轩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期待地望向系统:【我拿着什么剧本啊?】 徐轩回想着看过的网文,顺嘴秃噜,越说脸上笑容越多:【异界征途?穿越之最强高中生?重回都市之最强兵王?星际最强赘婿?】 他的脸庞线条明显,五官周正大气,不笑的时候是很正很精神的帅气,笑的时候虎牙露出来,有种很清澈爽朗的气质。 系统顿住,它看着徐轩那一脸渴望的眼神,最终小声开口:【宿主,你拿的是观察龙傲天的剧本呦~】 观察龙傲天的剧本。 主要在观察。 【啊,原来是这样。】徐轩稍微有些遗憾,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是个很平和的人,能亲眼看见系统就觉得够厉害了,不是主角就不是主角吧。 【谁是龙傲天?】他扫了一圈周围人,大都是精神不振的人,看起来不太像主角。 系统调出资料:【秦修明是这个世界的龙傲天呦~】 秦修明? 徐轩咀嚼着这个名字,面色缓缓变得古怪,他摸摸下巴:【《踏破星途》的主角,天生精神域残缺,后来一路逆袭打脸的秦修明?】 系统看着面板上的资料,有些高兴:【宿主知道他呀?果然应该救宿主的。】 徐轩心里又‘我去’了一声:【我果然是出了车祸吧?】他当时亲眼看着那辆半挂撞过来了! 系统挥了挥翅膀:【没有出车祸,调用权限把宿主投放到这个世界里呦~】 系统的翅膀扇得带起了阵阵微风,徐轩松了一口气,他上上下下摸摸自己:【真好,身体还是原装的好啊。】 徐轩第一次觉得自己手和脚是如此的协调,又是如此的灵敏,他只觉得天地间的风沙都是如此美好,当下拍着胸膛:【观察秦修明吗?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像是清晨出升太阳的光落在徐轩眼中,他露出虎牙来:【秦修明是我最喜欢的主角。】 徐轩浏览过网文无数,初中时就遨游点家博览群书,后来高中看小说的时间变少,但是不妨碍秦修明依旧在他心目中占据第一的位置。 【可惜《踏破星际》的作者断更了,后来碰到网络清查,这本书被下架。】 《踏破星际》世界观中,每个人多多少少带点精神力,而秦修明天生精神域存在问题,要是别人的精神域是游泳池,每次使用像小溪流淌,源源不断,秦修明就像是大坝泄洪,势头足又猛,但是一泄就枯竭。 但是点家嘛,爽是必须的,所以外人眼里秦修明又猛又厉害,越级挑战以一敌三是常事,人后自己虚弱吐血,反正点家定律受伤要不是出现妹子照顾,要不是获得功法,简直是完美兼具爽感和金手指,又不显得过分浮夸。 《踏破星际》在一众网文中结结实实戳徐轩的点,断更后还苦苦等待,下架后还来回咂么,这么多年想起来就念叨两句。 徐轩现在想起来还遗憾,捶胸顿足,遗憾地拍大腿:【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谁是女主,也不知道主角最后有没有找到拓宽精神域的方法。】 系统见他一会扼腕叹息一会怅然若失,有些好奇地问:【宿主为什么喜欢这个龙傲天?因为是宿主看的第一本书的主角?】 徐轩眼露沧桑,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那倒不是,第一本主角叫萧炎,走的是退婚流。】 【萧炎是谁?】 【萧炎是呃,算了】徐轩低咳一声,拉回正题,眼睛里亮晶晶:【所以主角现在在哪?】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见秦修明了。 试问谁能拒绝自己喜欢的纸片人活生生地出现自己在自己面前啊! 简直想一想就激动死了。 徐轩现在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甚至站在矿石坡上迫不及待地向远处眺望。 系统也飞高一些,看着远处一簇簇人影,突然道:【最左边干活的那个就是龙傲天。】 徐轩立马循着系统望过去。 只见同一宿舍的明哥正垂着腰低着头,手臂用力,双手推着一尖钩形状的大锥子一下一下砸着切割下来的矿石,灰尘和细小的碎石不断飞溅出去,无数白色粉末在空气里下落,黑色的短发都被染成了花白,震天的轰隆声烦躁地窜入耳间。 徐轩看着,嘴巴缓缓地长大,又惊奇又恍惚。 系统也停止了扇翅膀,静静停驻在空中。 看了半响,徐轩神情复杂地开口:【原来就算是龙傲天也得打灰啊!】 第076章 催眠 阿坦里的天幕向来是灰白色, 矿场中人都穿着黑色衣服,精神气又都萎靡不振,一眼看去谁都是灰头土脸,没个出挑的。 徐轩一边继续涂着消石粉, 一边暗自关注着秦修明的动静, 看着主角正垂首弯腰心无旁骛地干活, 他和系统在脑子里聊天:【真没想到我和主角成了舍友和呃, 工友。】 刮板刮去多余的消石粉, 又把平面蹭得平整, 看着消石粉缓缓溶解矿石,徐轩干劲十足:【你说明哥是不是易容了?我之前就觉得明哥眼睛很好看,长得绝对很帅!】 系统悄么地飞到秦修明身边, 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 硬生生地怼到龙傲天跟前仔细观察一阵, 接着飞回徐轩身边:【应该是易容了, 他脸上没有出汗。】 徐轩弯腰铲消融出来的矿石,原本坚硬无比的矿面变脆, 他把一个巨大平面打碎后全部放在一边:【我就知道,主角绝对帅!】 点家男主, 样貌身材都是顶尖,至于文字描写他记不起来,只记得原著里妹子见到后一个个双颊飞霞语气娇嗔并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虽然他也想不出来什么是银铃般的笑声 可惜他很久没看小说, 忘记了主角来这里做什么, 但是绝对不可能只是打灰。 徐轩想到这里就有些遗憾,叭叭地对系统开口:【早知道会穿书, 我就该再看看《踏破星际》这本书,现在倒好, 书念得一般,剧情也忘得七七八八。】 系统安慰:【没事的宿主,以前我的两任宿主都能圆满地完成任务,你一定也会完成。】 徐轩惆怅:【我倒不是担心任务完不成,但要是能想起剧情我就可以直接告诉秦修明了,他能少走多少弯路啊。】 他小时候看西游记都恨不得冲进电视剧告诉唐僧八十一难是什么,现在能亲眼看到最喜欢的主角,直接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对方,可惜偏偏脑子不够用,外加原著断更下架,剧情忘记的七七八八,真是有力都没处使。 系统:【你要相信龙傲天,他就算没有宿主剧透,也会克服困难取得成功。】 徐轩比他自己被夸还高兴,甚至还骄傲地挺了挺胸膛:【那是肯定的,那可是秦修明啊!】 系统: 它发现这个界面的宿主似乎还是龙傲天的死忠粉。 系统扇了扇翅膀,突然如临大敌,它飞在徐轩面前严肃地停住:【宿主,你是直男吗?】 两任了,两个世界的宿主最后都和龙傲天在一起,观察观察着就开始参与人生。 再这样下去,它就不是‘龙傲天观察系统’,部门的人已经暗搓搓地叫它‘红娘系统’。 简直不能忍。 徐轩拍了拍胸脯:【当然是直男!】 系统又看了看秦修明,语气还是疑惑:【那主角是直男吗?】 徐轩这次更加坚定:【一定是。】 《踏破星际》可是古早点家文,主角一路上遇到的美女多得都要数不清,基本上换一个副本就出现个妹子,这几年点家文还有主角和小弟或是反派之间GayGay的剧情,那几年可都是妹子啊妹子。 好在《踏破星际》的作者还是有点节操的,哪怕底下读者嗷嗷喊着让主角收妹子开后宫,作者都岿然不动,甚至在断更前主角还是初哥 系统略微放下心来。 徐轩手底下干活,心底和系统聊天,叭叭开口,又没个心眼,把自己高考考了476分的成绩都抖露出来,别人是问啥说啥 ,他不问都说,系统也没心眼,两人一搭一搭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 过了一会,远处突然出现了骚动,徐轩看去,只见阿坦里矿场上有一个妹子正哼哧哼哧地搬着矿石,矿石都大 ,一个大男人抗在肩上都累得够呛,一个消瘦的女孩子抱着石头走,步伐都踉跄。 阿坦里矿场把男人和女人一视同仁,谁来了都得搬砖刮腻子打灰,徐轩今天运气好分到的活是涂消石粉——‘刮腻子’,还比较轻松,要是让他抗矿石,一天下去肩膀上都被压出水泡。 眼看着那个妹子已经走不稳,徐轩差点冲上去,但看到秦修明就在妹子旁边,又硬生生地忍住。 想想看,点家矿场上出现妹子,十之八九都和主角有关,接下来就是主角出手帮助,说不定还会两人还会互生好感,再不济也会成为红颜知己。 虽然老套,但是读者喜闻乐见啊,只会暗搓搓让作者再安排点。 就比如徐轩现在已经停下了手中活,伸长脖子看向那里。 眼看着清瘦的妹子抱着矿石摇摇欲坠,离主角越来越近,徐轩心里呐喊:搭把手啊—— 秦修明无动于衷,依旧低头打灰。 法娜抱着矿石的手臂越来越沉,她咬着唇走几步,步伐踉跄,昏昏沉沉几步后眼前突然一黑,脚下被废弃石料绊倒,身形不受控制地栽去。 徐轩心中一跳,又定住,只是看向秦修明。 快转身啊! 妹子都跌倒了! 主角你给点力啊!!! 秦修明仿佛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往旁边一闪,脚步迈出去,法娜摔在地上,手上矿石砸在地面,掀起了阵阵灰尘。 秦修明视线都未挪,依旧低着头打灰。 矿场上其他人亦是麻木,只是瞥了一眼,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徐轩看得怔住了。 他回神赶忙小跑过来扶起法娜,上上下下扫了一圈,焦急开口:“你没事吧?” 法娜的手臂被蹭得破皮,灰土痕迹擦在胳膊上,她咬了咬唇眼中似有水意:“我没事。” 露出的胳膊白皙纤细,是与面色毫不匹配的色彩。 秦修明视线在她胳膊上一停,眸色微闪,丝丝晦暗滑过。 法娜低首,不露声色地拉好衣袖遮住肤色,再抬首时依旧目光楚楚:“我真的没事。” 徐轩想,这简直太坚强了,明明都已经这么累这么疼了,还抬头说这些,简直是善良又温柔。 就是主角为什么无动于衷。 徐轩想不通,但想不通他就不想,绝不为难自己,他对妹子道:“你快去坐在一边休息,要不要找监工来给你些药?” 矿场提供药品,只是需要用钱兑换。 法娜站起来,她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就可以。” 徐轩看着她莲步轻移地走向一边 ,再看看一旁的秦修明:“明哥,你今天来上工啊。” 果然是主角,这才干活就出现了妹子,他在这里半个月从没有见到一面妹子。 秦修明微微颔首,依旧是话少的模样。 徐轩热情开口:“那一会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吃午饭?” 秦修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他食指轻压着拇指,微微眯了眯眼。 终于要忍不住了? 和那个法娜一伙的?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徐轩身上一压,旋即又挪开:“可以。” 徐轩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笑容,和主角一起去吃饭耶,简直想一想就心花怒放。 他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语气都热烈几分:“那我干完活找明哥。” 秦修明又颔首,徐轩就愉快地干活去了。 他把自己要干的做完,又看了看法娜原本要挪的矿石,觉得力气还足够,自己帮着搬了几块,矿场每天都有基础任务,多劳多得。 等看到大汉已经不见人影,徐轩开开心心地去找秦修明:“明哥,我们去吃饭。” 食堂离矿脉不远,走一段路就到,刷了星网后机器人送餐,徐轩一口下去,依旧被好吃得震住,他还含蓄着,吃相不是特别豪放,偶尔抬头看看对面人。 秦修明吃相斯文,只是靠着椅子,抬起手臂把食物送到口中,简单的动作都有一种优雅的意味,仿佛不是在这种食堂用餐,而是在价格高昂的餐厅。 他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抬眼看向徐轩,脸上露出几分笑:“徐轩。” 面容依旧没什么特色,声音却很好听。 徐轩抬起头来,虎牙露出来:“明哥?” 他的瞳仁是浅褐色,脸上是一览无余的笑意,有两颗牙齿很尖也很白。 秦修明被自己念头弄得发笑,他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看起来像是不善言谈的人会脸上会出现的表情,有些憨厚和不自在:“这些天谢谢你早上替我带饭。” 徐轩连忙摆手:“应该的,都是舍友。” 知道舍友就是一直喜欢的主角后,他更加开心,自己带的饭被明哥吃掉,这岂不是在亲手投喂主角。 秦修明不动声色,垂在桌下的另一支手上缓缓出现一条透明的丝线,丝线轻柔地顺着桌子爬下,再沿着徐轩的裤子爬上去,探入徐轩的皮肤。 他手指轻轻动了动,面上笑容却越发憨厚,不善言谈一般:“你精神力多少?” 丝线紧紧贴在皮肤上,徐轩眼中开始开始出现混沌,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我没有精神力。” 他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应该是没测过,他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精神力。 秦修明一边指挥着精神力催眠对方,一边问:“你来矿场什么目的?” 徐轩眼中出现迷茫:“不知道,送着外卖就来了,可能是注定要我观察你吧。” 秦修明目光稠密:“你要观察我?” 徐轩道:“是啊,有个系统——” 【滴——清醒点,不要再说了!】 系统一下子飞出来,小炮弹一样撞向徐轩,徐轩只觉得似上课睡觉被老师用粉笔砸到一般,灵魂猛地清醒过来,他一个机灵,定定地看着秦修明。 系统飞在徐轩耳边,惊魂未定:【小心点,龙傲天在催眠你。】 徐轩眨了眨眼睛,张嘴就问:“明哥,你在催眠我?” 系统: 秦修明视线沉下,手上缓缓凝聚出更多的丝线。 徐轩脸上微微有了变动,他视线更加仰慕地看向秦修明,又惊奇又赞叹:“明哥,你好厉害!” 系统翅膀一停,直接落在桌子上,躺下麻木地看着徐轩。 它恨不得去摇着对方肩膀让清醒点。 秦修明: 他审视地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或者说是男孩身上,眸底深沉。 餐厅的光亮落在对面人眉宇之中,那张初具棱角的脸是个大大的笑容,白色的牙齿露出来,浑身上下是秦修明从未有过的清澈和宽容,徐轩笑着说:“明哥,说不定我是为你而来。” 他笑意灿烂,未经世事,却仿佛能看透一切心思:“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第077章 精神力 面前人是一种纯粹的笑意, 仿佛是清晨落在窗户的第一缕光,未经污染。 或者说带着一种敢全然信任别人的愚蠢。 秦修明心底暗暗嗤笑,他意兴阑珊地收回手上精神丝,觉得自己方才多此一举。 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为他而来’‘不会背叛’‘观察他’, 这些轻飘飘的话语在秦修明心底掀不起半分波澜。 他面上却露出一个寡淡的笑意, 唇边轻轻吐出:“好。” 只一个字, 单纯是交流之间的礼貌, 暗示这个话题可以云淡风轻地掀过。 徐轩看着, 却认真开口:“明哥, 你不信我。” 秦修明用餐的手指一停,他抬眼,脸上笑意没有变化:“怎么不信你?” 徐轩目光在对面人脸上停留几息, 做了伪装的脸肌肉活动起来有些僵硬, 一笑或者说话时有种面具感, 他原本想说你都没用眼睛笑怎么能是相信我, 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 他现在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说信任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徐轩于是道:“明哥, 快吃饭吧,这里饭菜真好吃。” 比他在学校食堂饭菜味道要好吃很多。 可能是星际原因, 技术手段不断发展,就像是现代社会的鸡精味精提高了人们对‘鲜’的理解,在星际中, 提纯出来的调料也轻而易举地征服了徐轩二十一世纪的舌头。 面前的气味是一种无秩序的混乱, 饭菜的味道、矿场上人身上留下的汗味、来回送餐的机器人身上金属和仿制皮肤的味道,所有气体因子相互交融, 彼此触碰汇集,构成一股嘈杂鼎沸的气味, 毫不停息地往鼻腔里钻。 秦修明不喜如此混沌的气息,连带着,也不喜欢如此廉价的食物。 他用挑剔地目光拣了一遍眼前的餐食,肉是人工养殖的肉类,蔬菜也是一次性培育产物,至于调味料同样基础,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偏生眼前人吃得一脸满足,仿佛是无上美味。 秦修明心中再次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两块,慢慢咀嚼着。 正这时,大厅的光子屏幕上传来消息,今天下午全体人员不用再去矿场工作,巨大的屏幕上一行字出现,餐厅陷入吵闹声中,一片欢腾声传来,徐轩甚至看到一个大汉一下子站到桌子上扭动身体跳舞,脸上笑容满面。 果然,大家都不想上班。 无论是搬砖打灰还是刮腻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干。 徐轩脸上也全是笑容,这种生活中的意外惊喜就像是走在路上被人送了一颗糖,虽然不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礼物,但拥有之后却让人心情都美妙起来。 他低头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所有的饭,再用餐巾擦干净嘴:“明哥,你下午回宿舍吗?” 秦修明也用餐巾揩干净唇,他只是轻轻摁了摁唇边,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回。” 一顿饭吃完,两人从矿场回宿舍,一路上都是下工的人们,走在风沙与矿石遍布的路上,徐轩脚步都欢快几分。 秦修明在外人眼中丝毫不乍眼,他如今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脊椎骨微弯,肩膀内扣,垂在身侧的手掌指甲皲裂,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而麻木的矿场工人。 到了宿舍,推门而进,室外最后一抹属于矿场的气息被阻隔,智能管家开启照明系统,顷刻间,温度与湿度被调整到最适宜的地步。 徐轩等着秦修明进来后关上房门,屋外灰蒙蒙的天空被阻隔,宿舍景色一览无余,宿舍分为三个区域,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卧室对面是洗漱区。 当时明哥住进来时监工问过他意见,徐轩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可能和成长环境有关,他自小住的是福利院四人间,没觉得和别人同处一个屋檐有什么不自在。 冰箱里储存着饮料,徐轩打开拿了一瓶,顺手也给秦修明在床头柜放了一个,秦修明在浴室洗澡,偶尔有水声传出来,徐轩边喝饮料边玩光脑,觉得人生已经美满。 浴室。 花洒开着,头顶的灯自上而下落入秦修明眉目,他看着镜中那张面孔,手一遮再移开,一张俊秀面容倒映在镜中。 双眼皮,眼白较多,眼角弧度尖,鼻骨细直,这样定定地盯着镜子看时有些斯文冷漠的意味,但不至于刻薄,顶灯将他眼眸照得深邃,眼下又聚集了一抹阴影,无形之中便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秦修明手掌无意识地摁在镜子上,阿坦里的矿石可以提炼出提升精神力的源石,但这种源石只要一接触含有铁的物质就会失去效用,故而只能借助大量人力开采。 今天突然休假,只能是一个原因——矿场能源核子发生了暴动。 能源核子,提升精神力的原料之一。 秦修明沉幽的目光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亦是沉沉地看向他,视线对望,目光稠密晦涩。 他静静看着,镜中人也静静地看着他,丝丝精神力从身体中爬出来,缓缓形成一张大网,蠕动而透明的丝线慢慢地凝聚汇集,一团透明的丝线爬在肩膀上,挣茧一般扯脱出来,缓缓露出一个蛇头,身躯也徐徐凝实,蛇目中带着冷意。 蝮蛇吐着信子,静静地盘卧在肩头,浴室之中被精神丝线全然占据,顶端光线被精神丝遮住,被切割成一片片的阴影落下。 一人一蛇对视着,良久之后秦修明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神情。 徐轩正在玩光脑,听到浴室传来响动,转头看去,明哥正拿着浴巾擦身体。 徐轩原本就是一扫而过,待目光扭转的时候,忽然仿佛被牢牢抓住一般,半响没移开眼。 秦修明穿了一个背心和短裤,光裸结实的脊背一目了然,宽肩窄腰肌理分明,腰间两个腰窝还盛着几滴水,轻慢地滴落下来。 徐轩看到他凹陷的腰窝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正随着他动作缓缓移动着。 感受到视线,秦修明望过去,徐轩没有移开视线,而是落在对方面容上:“明哥,你身材真好。” 他眼中是一种全然的欣赏,不含杂意,只有直爽的夸赞。 秦修明微微一顿,掣过去,目光完全拢在徐轩身上,慢条斯理地出声:“谢谢,你的身材也不错。” 徐轩眼睛亮晶晶:“谢谢明哥。” 秦修明擦干身上,随手撂下浴巾,徐轩已经把饮料递了过去,清冽的口感充斥着口腔,他喝了几口,徐轩拿着罐装饮料一饮而尽。 旺盛的精神力完全捕捉到声线,喉结的吞咽声几乎是响在耳边,秦修明看去,只能看到徐轩仰着头,凸起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着。 对方身上还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质,不算成熟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单纯,非要说的话是澄明。 他打量了对方几眼,其实刚才说的话不只是你来我往之间的夸奖,徐轩已经有了肌肉线条,肩膀和腰背在逐渐变得结实,身形甚至比他还高,用不了一阵子就会完全长成。 外头正亮,离核子暴动还有些时间。 秦修明食指压了压拇指骨节,突然出声:“徐轩,你有没有测过精神力?” “没有。” 秦修明问:“想不想测?” 徐轩忙放下饮料:“想!” 这就是离主角近的好处吗?! 秦修明面上挂着一抹笑,丝丝精神力顺着手指伸出来:“坐下,我给你测。” 从天而降的惊喜啊! 徐轩立马坐好:“明哥,我需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就行。” 徐轩照做,老老实实闭眼。 秦修明手上的精神力丝线蜿蜒,慢慢地爬到徐轩头顶,顺着头皮贴上去,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丝线探入。 多余的精神力再次凝成蝮蛇的模样,吐出蛇信子盯住面前人,对方依旧闭着眼睛毫无反应,只要这时候他的精神力攻击对方,顷刻之间脑域会被击溃,从而变成一个傻子。 秦修明想,真是毫无戒心,居然敢这样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 他慢慢扯了扯唇,却小心翼翼地避开脑域,只是一下一下触碰着对方。 徐轩只觉得一股疼意开始漫上,起先他还闭着眼睛不露声色,一声不吭地忍着,这股疼痛越来越激烈,像是一柄尖利的刀一次一次挑动戳刺着脑神经,真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咬牙坚持,额上汗水一滴一滴地渗出,而自他身上缓缓冒出丝丝精神力,这些蛛丝一般的细线在秦修明的引导下慢慢爬出来,顺着肩膀逐渐凝聚。 一丝一丝地凝成一股,再由股凝成面,慢悠悠地聚集成幼犬的形状,两个耳朵耷拉着,四个爪子也出现,眼眸浑圆,正茫然地走了两下。 秦修明微微挑眉。 帝国中有的人精神力会化成实物,他是条蝮蛇,不过早已经成熟,而对方的精神力似乎是第一次冒出来,还是个幼崽。 看样子才觉醒了精神力。 也不知道过往十几年在哪个星系,竟然没有人引导。 依照第一次能凝集的效果看,起码是A级。 很不错的天赋,他在十八岁勉强才够到A。 这样想着,他缓缓收回手,撤回精神丝线,蝮蛇一瞬间消失,只有一只幼犬还趴在徐轩肩头。 脑中刀戳一样的痛意终于收敛,汗水跌落在睫毛上,徐轩伸手抹去,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明哥,我有没有精神力?” 虽然《踏破星际》书中设定人人都有精神力,只是有高低之分,但他是地球人,徐轩心里还真没有底。 秦修明点头:“有,看你肩头。” 徐轩转头,只见肩膀上趴着一只精神力凝成的小狗,正睁着眼睛和他对视。 眼睛很圆,周身还毛茸茸的,一脸憨样。 徐轩顿住,眼睛慢慢睁大。 是,有精神力没错,能凝结成动物也很好。 但是—— 为什么是只哈士奇?! 第078章 能源核子 徐轩震住了。 他心中有一万头马撒着欢奔腾过去, 只留下黄烟滚滚泥沙遍地,万丈豪情被踩得七零八落,余下一片恍迷。 《踏破星际》里秦修明精神体是条冷酷霸气的蝮蛇,就这还有读者不买账, 质疑作者为什么不给主角设定成龙或者凤凰这种传说级别的生物, 而这会, 徐轩看着一团小狗, 和那双湿润的眼眸大眼瞪小眼。 虽然身为地球人有了精神力真的很高兴,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雪橇三傻之一的哈士奇啊?! 就不能是只威风凛凛的狼犬吗?或者边牧也行, 起码看着就聪明。 徐轩用掌心托着小狗放在眼前,左看看右看看:“看起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伸手去戳那一团精神体,指尖刚触上蛛网一般的细丝, 精神力丝线瞬间消失, 仿佛出现时一般毫无征兆, 手指就只戳上一片空气。 徐轩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竭力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秦修明把一切收入眼中,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十八岁的时候,可比对方要聪明许多。 徐轩双手重新放在身侧, 他又打了一个哈欠,这次眼角都有泪花出现:“明哥,我有点困。” 其实他非常非常困, 就像上了两节数学课两节物理课然后发现自己还得上两节英语课的那种困。 脑细胞被用尽, 讲得都是听不懂的,看什么全是天书, 站着都能睡着。 秦修明目光落在对方已经昏蒙的瞳孔上,初次觉醒精神力后的反应之一就是筋疲力竭, 这也是他为什么现在要检测的原因。 他心情不错,坐在椅子上对着徐轩道:“睡吧,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徐轩点了点沉重的脑袋,当下躺在床上,一挨枕头就陷入了睡意中,室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秦修明立在床边,狭长的黑眸浸着惯有的薄寒,精神力又丝丝缕缕地出现,有意识一般沿着墙壁爬满,他闭着眼睛调动着所有感官,仔细地捕捉着能源核子的位置。 仿佛大树扎在土地下的根基,透明的精神丝线一次次试探追捕,空气中的细微能量被追逐牵引,秦修明睁开眼,再看一眼陷入深眠中的人,转身走了出去。 矿场人影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角落中还有调情的男男女女,秦修明藏匿住气息,身形敏捷灵巧,躲开一个个监视器进入隧道之中。 一条长而幽静的通道,墙壁四周涂着抑制精神力的涂料,监视器已经被毁坏,能量核子暴动期间会对脑域产生影响,秦修明穿着特制的衣袍,凝神踏入,掐着呼吸计算着暴动时间。 隧道尽头是一扇银色大门,门后有源源不断的能量,秦修明手上戴着一双黑色手套,手掌触到大门时,一只机械蜘蛛顺着袖子爬出,纤长的腿顺着门缝挤进去,过了那么几秒后,一条蛛腿断裂,蜘蛛寸寸断裂,不过眨眼之间就变成残骸。 秦修明面色不变,第二只蜘蛛顺着衣袖爬出,再次挤入门缝之中,这次比上一只坚持的时间略微长一些,不过依旧步入后尘。 一直到第四只出现,原本严丝合缝的大门发出一丝震响,气体侵入的声音泄出来,秦修明贴着门而进,沉幽的视线飞快逡巡而过。 特殊墙体制成的空间中央摆着一方透明罩子,罩中沉着一块成人拳头大的石头,澎湃的精神力浪潮一般侵袭过来,哪怕已经全副武装做了准备,秦修明还是感受到一股尖锐的痛意砸向他脑域,他闷哼一声,口腔之中充斥着铁锈味,耳朵似乎也有液体滴落,不用想,绝对是血。 秦修明忍住不断翻涌而来的气血,戴着手套的手指伸向那块能源核子,暴动带来的脑域刺痛与手上越来越高的温度一同折磨,指尖的手套最先断裂,起先只是一个小洞,后来慢慢溶解,指腹裸露出来,皮肉被鲜血浸红,没等血液滴落又剧烈挥发,只剩一道道伤口狰狞地爬向暴露出来的手掌。 当手掌即将握住能源核子的那一刻,四周炸开剧烈白光,秦修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一支纤细手腕突兀出现,直直冲着石头而去。 秦修明眼中闪过一抹森寒,一脚冲着核子踹去,石头偏移径直离开那道手腕,悍然气息暴烈而出。 两人就在这狭小空间中打了起来,招招致命,秦修明避过胸前袭来的尖刀,手掌一挥,刀片夹在指尖冲对方喉口割去,那人骤然避闪,猝不及防之下手臂衣袍被割开,几道血痕出现。 吸气声泄露,秦修明开腔:“星盗法娜?” 那人动作微凝,接着挥掌打向外间监视器,头顶一抹红光瞬间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矿场。 法娜咬牙:“护卫队马上就要到了,你和我必须合作才能走出去。”她意味深长地开口:“我不会让你吃亏。” 秦修明未动,闻讯而来的护卫队脚步声已经跃入耳中,他森寒的视线落在身侧人眼中,蝮蛇悄无声息地爬出来,一言不发地窜过去。 法娜看到蝮蛇后一僵,接着猛然避开,精神丝凝结而成的动物不死不休地缠住她,几次死里逃生,法娜狼狈开口:“我和你交换信息,是关于精神力的!” 秦修明分神,蝮蛇蛇头依旧挺立,仿佛随时准备咬一口 ,法娜低吼出声:“快让你那该死的蛇停下,我保证信息很有用。” * 这厢两人临时结盟,另一边,徐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有人在砸门,急促而焦灼。 徐轩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外监工和护卫队在一起,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都是生面孔,为首的那人道:“紧急检查,两个人都在宿舍吗?” 徐轩用手遮住唇打了个哈欠,他看起来睡眼惺忪,反应慢吞吞的:“在啊,怎么了?” 门开着一条缝,徐轩用身形挡住,视线受到阻碍看不清室内,监工往前走了几步推门:“另一个人呢?叫他出来。” 徐轩看起来困得站起来都要睡着,他手臂贴着门檐,额头靠在胳膊上:“明哥在洗澡。” 监工视线凛冽:“把人叫出来。” 徐轩转头看一眼房中,慢慢收回视线:“出来还得穿衣服,要不你跟我去看。” 说着,他就转身,俨然一副带路的样子。 监工道:“其他人继续搜查。” 踏进室内,光线昏暗,两张床铺都是散乱,似乎不久前还在床上躺着休息。 浴室有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有一道影子绰绰,监工径直推门:“人在吗?” 门被推开的一瞬,凝结出的小狗一跃而起,徐轩猛地伸手堵住对方嘴唇,精神丝线密密麻麻地裹住两人。 他不会用精神力攻击,只是凭借着体力压制住,丝线沾上监工,几个呼吸后,监工原本剧烈挣扎的动作变慢,眼中清明也不在。 徐轩小心翼翼地移开手掌,他放下昏迷的监工,手掌去摸对方腰间星网,打开星网找出常用界面,上下滑动浏览过去的文字,然后模仿着监工口吻编辑几个字发送:【继续检查,一个都别放过。】 做完这一切,徐轩把人拖到卫生间,抹了一把头上细汗。 他刚刚精神高度紧张,现在心里还是乱跳。 虽然不知道护卫队在检查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和明哥脱不了关系。 果然绝不只是打灰! 主角就是主角! 第079章 心思 浴室空间不大, 躺着一个人一下子就占得严实,徐轩托住对方肩膀往浴室里塞的时候,监工双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脚后跟在地面磨出来长长两道印子, 徐轩恍惚中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杀手。 真像电影里拖走准备分尸的场景 他这样想着, 手底下麻利地把人拉进浴室, 解下绳子一头拴在监工手腕, 另一头拴在浴室架子上, 再扣了对方星网, 最后还用毛巾绕着对方眼睛盖起来。 作为一个看了无数电影的人,他深刻知道这种情况往往是别人逆风翻盘的最好机会,故而不敢大意, 老老实实地对方身上搜了两遍, 确保再没有其它通信工具才略松一口气, 后背抵在门上, 这才抹了一把头上虚汗。 心脏扑通扑通得跳,潮热的触感从手心不断传来, 徐轩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也全部是汗。 他弯腰看向昏迷不醒的监工, 手指搭在对方脉搏上,规律而有力的跳动传来后心底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徐轩很喜欢《踏破星际》的主角秦修明,他不想让明哥出事, 但对于矿脉监工, 他同样不希望对方陷入沉睡中去,当这些人出现在他眼前, 或者更早些,当他穿进书中的那一刻起, 他就没办法把对方当成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徐轩一面观察着监工,一面密切注意着外面动静,唯恐护卫队又折返。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整个矿场也越发嘈杂起来,空气在慢慢收缩,外面巡逻的人数也在增加,似乎有个无形的东西在收紧扼住人喉咙。 徐轩等着,内心也逐渐焦灼,待门外一声轻响传来后骤然看去,秦修明身形出现在室内,背后是被堵住的光华。 徐轩惊喜地从浴室出来,身后大半个人影露出来:“明哥!”他的声音有些大,脸上是遮不住的笑容。 秦修明目光一凝,森森寒意如星子般一闪而过:“这人是谁?” “监工,刚才和护卫检查人在不在宿舍。”徐轩挠挠头:“我说人都在,不小心把他弄晕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把星网递过去,秦修明垂眼查看,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没事。” 他的指腹上还残存着一层厚厚的血痂,碰到屏幕是氤氲出红痕,就像蘸了色彩不均衡的印泥,秦修明悄悄用拇指侧骨节抹去,他目光落在徐轩那张帅气的面孔上,视线中藏着几抹沉色,只开口:“你跟我走。” 言简意赅地四个字,没说为什么,没说去哪里,徐轩应了一声:“好。” 他同样没问多余的话,在秦修明说完后扫了一圈室内,搜索着要带的东西,思来想去后只装上自己的星网,用矿脉的钱攒下来买的,丢了有些舍不得。 仅仅几分钟后,徐轩开口:“我收拾好了。” 秦修明手指摁在额上:“再等一会。” 他依旧是做了伪装的样子,五官平凡脸色枯黄,侧着面颊的时候颧骨很大,面部线条不够流畅,手指也是同样颜色,指甲厚实而干裂,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却有一种优雅的感觉,眉目间绕着一抹阴郁的倦意。 徐轩看着,心中‘我去’了一声。 他给系统叭叭开口:【龙傲天果然是龙傲天,看看我明哥身上的气质,这就叫霸气侧漏。】 系统绕着秦修明周身飞了一圈,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身上也是带着粉尘,指甲里还有红黑相间的痕迹,怎么看都没看出霸气侧漏。 偏偏徐轩还问:【是不是不怒自威?】 系统是个心地善良又十分有礼貌的系统,瞅了瞅之后道:【是的,不怒自威。】 别人打灰是打灰,秦修明打灰是为了完成任务。 别人是脏兮兮,秦修明是不拘一格。 别人是阴郁冷漠,秦修明就是龙傲天的气质。 总之在徐轩眼里,对方做什么都是好的,滤镜简直能有两米厚。 一人一系统在脑海中交流的这段时光,秦修明也在捕捉另一抹气息,他的精神力铺展,似蝮蛇捕食猎物一般搜寻着 ,当一抹信息检索到,他睁眼起身:“出发。” 徐轩踩着影子跟上,踏入室外,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护卫队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依旧在寻找着,秦修明步伐不疾不徐,该停的时候停下来,几息之后又抬步,徐轩跟着他躲在岩石后,眼睁睁看着几次护卫队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迟躲藏一秒都会被发现。 这简直就像是拥有全方位的视角,每一队的搜寻轨迹都未卜先知。 徐轩心里啪啪啪地鼓掌,自己亦步亦趋地跟上,走出一段路秦修明忽然回头开口:“用精神丝封住听力。” 徐轩顿住。 封住听力?怎么封? 拿手捂住耳朵行不行? 他懵懵地召唤出精神丝,回想着今天召唤出小狗的举动,先屏气凝神,再想象出一条绳子牵引住精神力往外拽,慢慢引着,周身线丝再次出现。 有戏! 徐轩眼睛一亮,想控制着丝线移到耳朵的位置上,蛛丝一般的细线扭了扭,越聚越多,不受控制般徐徐地缠绕成小狗的模样。 狗耳朵出来了,四条爪子也出现,身后的尾巴还摆动着。 徐轩: 为什么哈奇士又出现了? 拜托了,想要的是丝线啊,小狗出来有什么用,这玩意该如何封住听力??? 徐轩心里着急,他怕自己拖后腿,特别是这种紧张时刻,唯恐自己成了绊脚石,又着急又匆忙,干脆自己上手抓住小狗看。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秦修明疑惑回头,就看到徐轩单手捏住精神力小狗放在耳边,他侧着脑袋用力搭在狗肚子上,小狗四个爪子还在空中乱蹬,一人一狗看起来都手忙脚乱。 秦修明: 他压低声音:“不用召唤出精神体,只是封住听力。” 凝结精神体需要精神力达到一定标志后才能进行,甚至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这些,但封住听力只需要一条丝线就行。 徐轩欲哭无泪:“明哥,我不会。” 他没办法弄出精神丝,试了几次都是小狗。 秦修明: 徐轩只觉得脸上一痒,仿佛是有人用羽毛搔过,接着,远处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调低音量,所有声音都淡了下去。 他偏头去看,一条细细的视线从秦修明身上冒出来,爬到自己耳后,丝线还在微微颤动。 秦修明给他封了听力。 徐轩伸手轻轻一碰,没什么触感,以他手心粗糙程度根本感受不到。 真神奇,感觉塞了效果超级好的耳塞。 而他没看见的是,秦修明手指微微一动,眼中滑过一抹异色。 他时常操纵精神丝,催眠也好战斗也罢,控制技术炉火纯青,今天这种为保护对方封住别人听力还是第一次,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特别是徐轩还在用手碰,每一下都带着微微的痒意。 秦修明压了压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怪异,等着法娜行动,仅仅是眨眼之后,远处天边传来轰鸣声,徐轩觉得好似惊雷乍响,响声震天,这还是封闭听力之后的响声,不知道真正的分贝有多大,可能会直接把人震聋。 他再次感激地看了一眼秦修明,简直想要认对方当大哥。 天幕之上,一架银白色飞行器撕裂苍穹朝两人飞掠,尾翼在漆黑夜色下带着流星般的光。 飞行器在头顶停下,舱门打开悬梯降下,一道清亮的女声自上而下传来:“上来!” 徐轩体力很好,三步并作两步,只是眨眼之下就窜了上去,悬梯在身后合拢,等他完全踏入舱内悬梯也收好,飞行器在空中滑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飞行器只有两排四个位置,徐轩坐在第二排,前面就是秦修明和一个妹子。 背影有些眼熟啊。 徐轩正想着,法娜笑吟吟回头:“小弟弟还记得我吗?我叫法娜。” 依旧是熟悉的面容,脸色却健康很多,笑容清丽,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妩媚。 是在矿场里跌到的那个妹子! 现在还和主角坐在一起,甚至带着主角一起跑路。 他看着前排两人身影,秦修明身姿颀长,坐在第一排比法娜高出很多,光看背影就很登对,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 多符合男女主的定位啊。 莫不是法娜是女主? 以后未来大嫂? 徐轩一下子激动了:“你好你好,我叫徐轩。” 法娜撩了撩头发,慢慢一笑:“叫姐姐就行。” 一个叫哥,一个叫姐,真是越看越像大嫂了。 徐轩忙道:“姐姐好。” 法娜笑一声,转过头去,眼中滑过一抹深意。 能让身边人回身去接走的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又对秦修明而言分量多重。 法娜沉思,她现在受制于人,若是能找到一个突破口,说不定还能早日脱身。 而且徐轩看起来要比秦修明好很多,她乐意和对方相处。 秦修明眼眸也有一抹暗色。 他的手指搭在膝盖上,目光平直地看向远处天幕。 法娜是合作者,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一口,可偏偏他现在需要对方带来的信息,若是法娜要从徐轩那里套话也不惧,他自信徐轩对他知之甚少。 而徐轩秦修明想,徐轩虽不能全信,但比法娜要好很多。 前排两人心思各异,心中各有思量和考虑,彼此瞥到对方时都移开眼,真是看一眼都欠奉。 而徐轩一个人坐在后排,心中也有自己的考虑。 《踏破星际》美女如云,但等到最后还没有女主,甚至秦修明连各位女生的手都没牵过,虽然点家的感情线是出了名的烂,但没有感情线到底是让人有些遗憾。 他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压着唇角的笑意。 要是明哥有女朋友,岂不是能亲眼磕CP!而且比起点家的后宫流,他更希望明哥拥有唯一一个所爱。 爱情充满着排他性和独占欲,所有的后宫流都是糟粕,那不是爱情,是收藏癖。 徐轩想,得让这两人多接触。 他可以充当润滑剂! 第080章 所思 飞行器掠过深邃而幽静的黑暗, 尾翼亮光一闪而逝,浩瀚广袤的星际银河在回荡,璀璨而神秘。 在经历一两次震荡之后,飞行器停下, 三人沿着悬梯下来, 入眼是一栋房屋, 圆顶, 上面有尖尖的角落, 在夜间灯火依旧通明, 远远看去似个小城堡。 法娜走在最前面,齐肩的长发走路时微微晃动,徐轩和秦修明走在后面, 一进门便有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 只见法娜露出一枚金色圆牌, 管家见状手掌搭在胸膛朝三人鞠躬, 戴着手套的手掌抬起:“小姐先生,请随我来。” 三人行至二楼, 管家将两把钥匙送过来:“这是小姐和两位先生的,希望三位今晚有个好梦。”他彬彬有礼, 语气客气而温和:“若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法娜拿过钥匙,勾起手指卷了卷头发, 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对秦修明道:“明天下午有人找你,今晚先让我睡个好觉。” 逃亡一路, 飞行器都是法娜驾驶,如今松懈下来, 又累又困。 她又冲徐轩笑,抬手作飞吻状:“姐姐先去睡觉了,欢迎你半夜找我聊天呦~” 她美眸微睐,说到最后又故意压低声音,笑意吟吟。 一个妹子热情地飞吻什么简直太犯规了吧。 徐轩还有些羞赧,他下意识地看一眼身边秦修明,对方没什么反应,只是用食指拨弄着那一枚钥匙,无动于衷。 徐轩暗叹主角果然是钢铁直男,同时也觉得自己是妹子和主角Play的某一环节,他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露出虎牙来:“晚安,希望姐姐做个好梦。” 等法娜进去,秦修明开门,两人也一同进入室内。 徐轩起初还以为这是和矿场宿舍差不多的房间,结果一进去就知道自己错了,室内极大,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瞬间被绵软所包裹,墙上还挂着装饰品,头顶是仿真星空顶,浩瀚银河跃然而上,进门的展柜内放着价值高昂的能源石,有的东西徐轩甚至没见过,但是一看就非常贵。 整个室内充斥着富丽堂皇且纸醉金迷的气势,一下子就把徐轩认为住宿条件还不错的宿舍衬托成狗窝 秦修明走在前面,他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手臂搭在扶手上:“今天辛苦了,你今晚早些休息。” 徐轩道:“不辛苦,都是明哥在前方带路。” 他最多就是放倒个监工,逃跑路线都是秦修明规划的。 秦修明唇边出现一抹淡淡笑意:“你不用这样拘束。”他望向对方,轻声开口:“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就认下你这个弟弟,平时喜欢怎么来照常就是。” 这是打算收编的意思吗? 徐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明哥,你认我当弟弟了?!” 秦修明颔首:“好不容易从矿场出来,以后我们互相照顾,我大你十岁,论年龄当得起你哥哥。” 法娜是卯足了劲准备从徐轩这里突破,他便先下手为强,把徐轩收在自己麾下。 总之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假以时日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他很看好对方。 而且徐轩对他有种想要亲近的情感,他能从对方话语中察觉出来,可能是才从矿场出来的缘故,他是对方最熟悉的人,还有些雏鸟心理。 他不希望徐轩对他太过拘束,他不缺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攻心为上策。 秦修明手掌在脸上一抹,一张薄薄的仿制面具被捏在手上,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双眼皮,鼻梁挺直,眉峰上扬锋利,一双眼睛长而深邃,嘴唇颜色很浅,俊秀而帅气的面孔,微微一笑,冷漠乍消似春花拂动。 原来主角长这样一张脸。 曾经看过的字符幻化成更真实的面容出现在面前,无所着落的文字有了依存,那些单薄纤弱的东西变成浩瀚有力的事物植入脑中,自此后成了更加难以抹去的东西。 原来明哥长这样。 秦修明勾了勾唇,那些藏在眉梢眼角的冷漠消散:“之前为了方便脸上做了伪装,我长这样。”他玩笑一般的语气:“可别记错了。” 徐轩点头:“明哥好帅!” 真是孩子气的话语。 男人的长相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秦修明笑说:“你也帅。” 他面容和徐轩看着相差不大,十八岁和二十八岁几乎无明显变化,身上气质却成熟而老练,一坐一站都斯文优雅。 徐轩看着,眼睛闪着星子一般的光芒:“明哥,我能提个要求吗?” 秦修明:“自然可以。” 招人入麾下自然要有付出,这个道理秦修明懂。 他目光滑过展览用的能源石,那是整个房间最值钱的东西,要是徐轩想要送给他就是了。 这样想着,就见徐轩眼眸中笑意越来越盛,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明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秦修明: 他微微一怔。 这是什么要求? 为什么要抱?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抱的? 秦修明陷入短暂的沉默里,要是别人,已经自发地换一个要求,再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但是徐轩没有。 他巴巴地望着秦修明,脸上还都是期待的表情,甚至伸出了手臂:“明哥,可以吗?” 秦修明静了那么一两秒后站起来:“可以。” 他长身玉立,也伸出手臂,徐轩往前跑了两步,伸手一搂,秦修明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眼前人肩宽个高,体温顺着布料严严实实地传来,分明只是普通的拥抱,居然让他有种整个人都被圈在怀里的错觉,鼻尖都索饶着对方的气息。 秦修明吸了一口气,微微偏过脑袋,好在几秒之后徐轩就放开,笑意灿烂:“明哥,我真的抱到你了。” 亲手拥抱自己喜欢的纸片人,这种滋味不要太好! “嗯。”秦修明掩住不自在,对方的体温还残存在身上,真是奇怪的感觉。 徐轩视线随着对方手掌移动,指腹上有抹惨烈的红,他惊呼:“你手受伤了。”血痂结在手上,有的地方已经成了深红色,之前肤色对比还不够明显,如今撤去伪装,白皙的手指与血色对比,简直触目惊心。 秦修明手指一蜷,遮住伤痕:“已经结痂,不要紧。” 徐轩突然伸手握住对方手腕,他低头仔细端详着指腹上的血痂:“不行,得上些药。” 十指连心,他当初不小心划破了个口子都疼,现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有多疼都不敢想。 “等着啊明哥,我给你拿点药。” 刚才进屋时瞥了眼,房中配了药箱,看上去还很齐全。 徐轩风风火火地找药箱,秦修明手腕重获自由,他不习惯表露伤痕,刚垂眸遮住,就见徐轩又回来,手上还拿着几条伤口绷带,又握住他手腕,嘴上开口:“明哥,我给你上药。” “不用,只是一点小伤。”秦修明想要收回手。 徐轩热心肠又开始发作:“明哥,你不要讳疾忌医,这种绷带很好用,缠一晚上就能好。” 绷带有些像创可贴,不过据说采用什么特殊分子促进伤口修复,徐轩曾经干活的时候掌心被矿石划了条大口子,裹上绷带一晚上就好,后来连痕迹都没留下。 秦修明想说他没有讳疾忌医,实在是这种伤太小,甚至不能称做伤,但徐轩咋咋呼呼,已经低头在手指上缠绷带。 对方低着头,均匀的呼吸落在他掌心,眼睫覆着,再往上是茂密的黑发,后脑还有个旋,做事倒是很认真,每个手指都缠了两圈,好不容易等一只手缠上了,还拉住另一只手继续。 秦修明几次想抽回手,都架不住徐轩劝阻,什么‘明哥你忍忍,就一晚上’‘再等等,我把这根指头包裹住’‘明哥,你真好’,嘴上和他手一样不停,倒是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地包扎完。 秦修明摊开掌心,他的手指原本很长,现在几个指尖都裹着绷带,看起来手指头短短。 秦修明动了动指尖:“早点休息。” 徐轩应了一声:“你也是啊。” 两人在不同房间,徐轩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醒来后窗外天都亮了。 他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去一楼吃东西,就见法娜和秦修明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人面前摆着早餐,食物的香气抚慰着肠胃。 秦修明手上拿着片面包咬着,餐盘上放着煎好的肉肠,慢条斯理享用着早餐,法娜见徐轩来了,拿了片面包笑眯眯地开口:“喜欢果酱还是奶酪?” 这是已经确定了关系吗? 又或者爱屋及乌? 他瞧了一眼秦修明,见对方没反应,试探地开口:“都行。” 法娜抹了厚厚一层奶酪递过去,徐轩谢过后张口一咬,咸酸咸酸的味道搅在口腔,简直在嘴里打架,他差点喷出来。 徐轩低头怀疑地看看奶酪。 不是,这玩意居然不是甜的。 他低咳一声,脸色憋得涨红。 法娜看他停住,脸上出现关切神色:“怎么了,不好吃?” 徐轩纠结片刻,昧着良心开口:“好吃。” 他对奶酪的最初印象还停留在猫和老鼠里那个切块三角奶酪,总觉得味道应该是甜的,现在一尝,滤镜碎了。 法娜用手支着下巴,冲徐轩眨眼睛,嫣然一笑:“好吃就多吃点。” 然后给秦修明上眼药,让快点放了她!! 徐轩模模糊糊地应下,同时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坚决不碰这玩意。 秦修明在一边目睹全程,手指轻轻敲了敲。 如此难吃的东西,都能昧着良心说好吃,莫不是因为是法娜涂抹的? 徐轩正是十八岁的年纪,若是喜欢上女孩倒也正常,但是法娜不行,通缉网上排行前十唯一的女星盗,手段和性子远非徐轩能较量。 他已经决定把徐轩认下,自然不会看着对方又被法娜拿下。 秦修明咽下面包,若有所思。 该如何让徐轩放乖心思。 80-90 第081章 远安军校 徐轩还在奋战那口咸酸咸酸的面包。 秦修明握着刀, 另一手掌心放着面包片,慢慢悠悠地涂抹了一层黄澄澄的果酱。 他抬手递到徐轩面前:“尝尝这个,和奶酪是两个味道。” 徐轩原本想拿,结果除了秦修明捏着面包边缘的那一块地方是干净的, 其他都是厚厚的一层果酱, 一拿就会脏了手指。 他看了看, 干脆张口就着秦修明的手咬走。 掌心有一瞬的热气, 那是对方呼吸喷洒在掌心, 转瞬即逝。 徐轩已经衔着面包嚼, 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谢谢哥。” 秦修明拢了拢掌心,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法娜刚才就吃饱,如今只是喝着红茶, 借着茶水的余韵看着身边两人。 虽然对面两个人生得不错, 但一个心黑手辣, 另一个又太过年轻, 哪个她都无感,而且方才举动由两人做出来似乎有点奇怪。 至于那里奇怪, 法娜又说不上来。 她站起来笑着开口:“外面天气不错,我去晒晒太阳。” 椅子被推动, 法娜款款起身,徐轩看着对方背影,又转眼看秦修明, 对方依旧四平八稳地坐着, 连个起身的动作都没有。 秦修明一手搭在桌子上,身形放松缓缓向后靠去, 看着还在吃面包的徐轩,弯着唇开口:“喜欢法娜那样的女孩?” 他身姿随意, 倦倦懒懒地靠窗而坐,早上的阳光融进眉眼中,软化了眉梢眼角的冷漠,反而有些随和亲切的意味。 徐轩骤然摇头:“不是。”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明哥产生这样的错觉? 难道这是男人的占有欲,总觉得别人觊觎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徐轩放下奶酪面包,坚定而又认真地开口:“我对法娜姐没有一点男女心思。” 所以明哥,你放一万个心。 眼前人的眸光是全然的赤诚,半分遮掩都不曾有,秦修明心中稍稍满意,他抿了一口红茶:“法娜是星盗,你最好不要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星盗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徐轩听着觉得有些不对,他眨眨眼睛:“明哥,法娜姐是你女朋友吗?” 秦修明脸上闪过一抹愕然:“不是。”他眉心微蹙:“我和对方只是合作关系。” 原来如此。 都是原著误人,看见个女孩子就以为是女主。 徐轩默默反思:“我知道了。” 秦修明心情奇怪般的好起来,他放下杯子:“今天没什么事,我回房中教你控制精神丝。” 徐轩应下,吃完早餐,两人重新回到房中,秦修明和徐轩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裤腿挨在一起,他引导着徐轩:“放平心情,不要有太大压力,把精神丝引出来。” 徐轩照做,细线从身体上冒出来。 仿佛鱼线一般纤细微弱的线条弯曲扭动,时不时不听话抖动一下,又十分活泼地来回飘动,几丝透明的东西不小心沾上秦修明腰侧,还扭了扭。 徐轩骤然抬头,眸光中满是惊诧。 精神丝的感知力道比他想得更强,劲瘦的腰被两指宽的腰带箍住,皮肤表面温热而带着力量感,精神丝恪尽职守地传递着触感,再连接回脑域,逼真得仿佛他用手摸了摸。 怎么会是这种感觉,好像能直接穿透衣服,大敞敞的。 秦修明顿住,眼下拢了一层阴影,他克制着自己压下火气:“你在做什么?” 若有似无的精神丝在他腰间环绕且反复触碰,一下一下地搔着,这种微痒的感觉包裹住他,还在蠢蠢欲动。 一次是不小心,两次是意外,为什么都第三次了,精神丝还不收回去?! 秦修明身上一条精神丝冒出来,似窜出来的蛇,猛地拨去从徐轩身上冒出来的丝线。 徐轩感觉被蜇了下,他收回不听话丝线:“明哥对不住,太神奇,我刚才忘记了。” 秦修明还是觉得腰腹间被碰过的地方瘙痒,不是尖锐凶狠的痒意,而是温柔暧昧的痒,仿佛是有人用一根羽毛不断地挑逗他,沿着肌理渗进去,皮肉骨骼无法避免,连灵魂都沾上几分痒。 太怪异了。 被别人的精神丝触碰,还是同性,怎么会这么痒? 偏偏他不能说出来,只能用怒意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轩神经大条,丝毫没有觉察到秦修明这种复杂的心理,他只以为对方因为精神丝碰到自己有些不悦,故而很大方地开口:“明哥,要不你用精神丝碰碰我?” 徐轩的想法很简单,我不小心碰到你,让你不高兴了,那你就还回来,是疼是蜇受着就是。 秦修明目光闪了闪,一条丝线顺着袖口触到徐轩皮肤上,同样掠过去,温热紧实的触感传来,他右手拇指和中指相互搓了搓:“你什么感觉?” 徐轩感受着:“嗯有点痒。” 夏日走在路上手臂碰到蜘蛛网的感觉,一缕一缕缠绕住。 他也是痒就好。 秦修明故意控制着精神丝在对方皮肤上游走,也学着对方的举动游移在腰侧,面上正色:“精神力所感所见都会传回脑域,等你会完全控制就能发现它的作用非常大。” 徐轩感受着轻纤的触感围绕在腰侧,他张口问:“那明哥,你现在也在摸我的腰吗?” 秦修明一顿。 他几乎想飞快地抽回精神丝缩回脑域,但又觉得那样显得太没定力。 他只是把徐轩对他做的还到对方身上,他有什么错? 秦修明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他平声静气:“是,精神丝能传回来。” 他操控着精神丝,故意绕着徐轩腰腹打转,触感越来越细微,他甚至感受到对方随着呼吸起伏的腹部,肌肉上清晰的线条。 年轻而青涩的身体,散发着朝气。 徐轩原本还稍稍有些纠结。 自己被摸腰腹,虽然都是男人没什么关系,但总觉得有些暧昧了。但他看到秦修明淡定自若的模样,又怀疑自己想多了。 毕竟是书中世界,说不定风俗习惯不同,这个世界精神丝是武器,或许这是很频繁常见的手段? 秦修明见徐轩没什么举动,自己觉得也让对方受够了痒,于是收回来:“精神体比精神丝更高级,随着精神力升高,精神体会变得越来越具体,你凝结精神体看看。” 徐轩照做,一只小狗凭空出现,身形较昨日长了些,瞳孔也越发细致,能看到瞳膜。 秦修明托住小狗,用手指碰着薄薄的狗耳朵:“要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会成年,到时候会成为你最忠实的伙伴。” 徐轩伸手捂了捂自己耳朵:“明哥,怎样用精神丝攻击别人?” 他只会用最原始的方式,发出精神丝包裹住对方,再让小狗去咬,遇到稍微强大的对手就得歇菜。 秦修明缓缓开口:“攻击脑域就行,你把精神丝想象成尖刀,探入脑域里捣碎。” 听起来有些血腥啊。 徐轩:“那捣碎了之后对方会怎样?” 秦修明的口吻好像再说天气很好一类的话,云淡风轻地说:“会死。” 徐轩:果然好血腥。 他不死心:“那有没有温和点的手法,比如让对方陷入沉睡一类的?” 秦修明沉凝片刻,一丝细线爬上徐轩脑袋,丝线轻轻点了点后脑勺:“从这里探入可以让对方沉睡,这是最温和的手法,也不会有后遗症。” 徐轩对着自己默默尝试:“是在这里?” 那块脑域似乎封闭着,活跃度也低。 秦修明应了一声,见徐轩还是锲而不舍的试探,干脆开口:“这个一般没什么作用。” 见徐轩视线望来,秦修明解释道:“精神力没有你强大的,直接弄晕就行,比你强大的,除非对方信任你,否则你到不了这块脑域。” 徐轩犹不死心:“说不定有用。” 秦修明好整以暇:“比如?” 徐轩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自己那块脑域:“比如唔。”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脱力倒下去,如同被摁下了关机键,所有声音消失,秦修明掣一眼已经沉睡过去的徐轩,扯了被子给对方盖上。 唯一用途是一秒入睡。 秦修明站起来,转身走出房间。 法娜口中带来信息的人已经在房中候着,宽大斗篷遮住身躯,他看向秦修明:“你想知道什么?” 秦修明将矿场的能源核子拿出来:“用这个如何提高精神力?” 那人‘啧’了一声:“配着L-11吸收能量。” 秦修明冷笑一声:“L-11是禁药,里面含着的L能源石已经绝迹,整个星际都找不出一颗。” 精神域狭窄是他的心魔,这些年想尽了办法,该知道的消息都清楚。L能源石百年前就消失,连张图片都没有。 那人缓缓开口:“没有绝迹。” 秦修明猛地抬眼,他眼中是沉沉的欲望:“在哪里?” “加蓝星,容我提醒,这个星球可是远安军校的试炼场。” 远安军校,星际鼎鼎有名的三所军校之一,军方一半的人才都是毕业生,实力雄厚,远非矿场能比。 秦修明舔了舔微凉的唇,垂下的目光望不见底。 他得进入远安。 第082章 嫉妒 当秦修明把一封远安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摆在徐轩面前时, 徐轩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看着那烫金封面上写着‘徐轩’两个大字,再翻开看,自己照片赫然印在上面,瞅一眼, 还咧着嘴笑。 徐轩虔诚地拿起通知书 , 心里怀着敬意和一丢丢对权利的震撼:“明哥, 这是你给我做的?” 秦修明坐在一边, 手掌懒散搭在膝盖上, 唇边带着笑意:“小事一桩。” 云淡风轻, 简直非常非常有大佬的姿态。 徐轩突然一下子站起来,伸手抱住秦修明,他低下头在对方肩窝处磨了两下:“明哥, 你对我真好。” 那可是军校啊! 哪个男生没有个军校梦, 但军校录取成绩要高出一本线100分左右, 他成绩十分一般, 军校对他来说可望不可即。 这大男孩扑在怀里,还比他高了半头, 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胸膛抵在他胸膛上, 耳边还扑着热气,秦修明一下子就僵硬了。 偏偏徐轩还不放手,他继续拥抱着秦修明嘴上嚷嚷:“明哥, 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秦修明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过分亲昵的姿态, 他竭力放松自己,然后不着痕迹地推徐轩:“不必感谢我, 你精神力很强,能力够上远安军校。” 徐轩伸手放开秦修明, 还是很感动:“但是明哥你还要安排我身份。” 他是黑户,过往十八年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任何痕迹,想安排进军校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秦修明又拿出另一份档案:“这些已经全部安排妥了,你对照这份档案记住就行。” 徐轩打开,只见从他出生证明到学习记录一应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身份伪造地无懈可击。 秦修明视线落在徐轩起伏的胸膛上,知道对方此时很感动,他食指压在拇指上摁了摁,状似无意开口:“你之前是哪个星系的人,我怎么查不出你消息。” 过往简直是一片空白,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徐轩望向秦修明的眼睛,倒豆子一样抖出来:“明哥,其实我不是这个星——唔。” 系统急忙飞出来,趴在徐轩嘴上:【不要说了,不要说这些。】 感觉这个宿主再说下去会把自己也抖出来。 光一想想那个场景,系统都觉得太可怕了! 秦修明眉梢微挑,声音含着笑意:“小轩,不是什么?” 徐轩张了张嘴,看着秦修明疑惑而好奇的眼睛,默默开口:“明哥,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系统不让。 徐轩垂头,过一会又抬起头来:“明哥,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眼睛里倒映着秦修明的身影,微缩的一个,却占据了全部瞳孔:“我最喜欢你了。” 为什么这些话语能张口就来? 而且作为一个男人,徐轩是不是有些太爱搂搂抱抱并且说一些肉麻的话? 可能是年龄还小的缘故?喜欢表达自己的情感。 秦修明也说不准,他脸上带着笑容:“谢谢。” 徐轩立马道:“明哥,你太客气了。” 远安军校处于星系南端,乘飞船需要一天,徐轩坐在飞船上,目睹着浩瀚银河在眼前掠过,澎湃星际一寸寸在眼前铺展,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奇。 旁边一道笑声传来:“没见过这种景象?” 秦修明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掣一眼出声的人,和徐轩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视线瞥过对方身上金色白玉兰徽章,星际白家的公子哥,鼎鼎有名的富商,家中还有和王室联姻的人。 徐轩目光从窗外挪回来,诚恳开口:“没见过。” 公子哥旁边还坐着一少年,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闻言好奇开口:“你没坐过飞船吗?只要穿越星系,这种景象很常见。” 徐轩想了想:“我只坐过一回。” 还是从矿场逃出的那一次,当时没见这种大片的星域。 秦修明眉心一拢,他手指捻了捻,眸光滑过一丝阴鸷。 斯诺看了看徐轩手上的星网,还是基础款式,他目光再转在徐轩脸上:“你是远安的新生吗?” 白林也看过来。 徐轩:“对,我打算去报道。” 白林目光这次有了波动,他看了徐轩几眼,脸上露出更多的笑意:“我们也是。”他友善开口:“你要不要和我换换座位,我这个位置视野更开阔一些。” 徐轩还未说话,秦修明出声:“不用。” 白林看去,只见刚才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睁眼,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对方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来:“自己的座位就好好坐着,不用让给别人。” 秦修明脸上挂着笑意,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张卡片,伸手在座位上一摁,几秒之后飞船上服务人员开口:“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求?” 秦修明偏头,凌厉的下颔线露出来,他轻声说话:“给我们换一个舱位。” 服务人员看到他手里的卡片,抬手恭敬道:“请两位先生跟我来。” 秦修明站起来,徐轩跟着一脸懵逼地站起来,秦修明抬步,清冷的声音从他薄唇中吐出,他垂睨着视线,微笑着对领座两位道:“收下你们的好意了。” 白林手中光脑发出提示消息,他却浑然未觉,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个笑意礼貌举止斯文的男人,目光黑沉,像幽深的海面,藏着绝对的惊涛骇浪。 眼前两人的身影消失,斯诺眨眨眼睛:“表哥,那个人” 白林皱了皱眉,自言自语:“算了,应该也碰不到。” 徐轩跟着秦修明走,穿过一道舱门,服务人员温和开口:“请两位先生好好休息。” 刚才的座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独立空间,一整面墙都是透明材料,玄妙的星子仿佛触手可及,座位被拉开成一张床,整个封闭空间被布置的温馨而舒适。 秦修明半靠着,招了招手:“小轩,过来坐在这里。” 徐轩在他身边坐下,打量了一圈周围,再次被金钱的力量所震撼,期期艾艾地道:“明哥,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刚才坐的位置的价钱,需要他在矿场工作三个月。 这里大概得一年。 秦修明靠在椅背上,伸长胳膊掐着桌上的酒杯,另一只手拿出星网,粼粼波光荡在他手掌虎口的位置上,他看向窗外璀璨的星域,下颔线条越发清晰逼人,与酒气一起被吐出的还有一句温和的:“没事,不奢侈。” 他垂下眼,手指随意划了向下屏幕:“看看这些衣服,有没有你喜欢的?” 徐轩接过,价钱没有显示出来,但是光看造型就知道不便宜,他望着秦修明:“明哥,我自己身上这件够穿了,远安军校好像还要发新衣服。” 秦修明语气不容置疑:“别客气,给自己多选几件。” 徐轩原本想拒绝,在看清了秦修明的脸色之后,低头勾选了两件,他把星网递过去,露出虎牙来:“明哥,我选好了。” 秦修明‘嗯’了一声,再次跳转界面:“最新款的星网,再给你自己选一个。” 徐轩依旧照做,秦修明再次接过下单,做好这一切后开口:“这些东西会比你先到远安,到时候就可以用。” 徐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谢谢明哥。” 他看起来有些高兴,眉眼间全是笑意,任何阴霾都沾染不了,秦修明错开眼神,牵起唇角:“刚才那个人是白家的公子哥。”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声:“他们一出生就拥有一切,不知人间疾苦。” 他脸上还是温和的神情,嘴上也是无意一般的开口,唇角的弧度在垂眸时才会泄出几分冷嗤,抬头又是恰到好处的笑意。 秦修明心头愤怒而嘲讽。 被家族保护太好的少年,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可能是一方苦涩的药剂,对于那种人,他应该云淡风轻地掠过,多看一眼就代表他输。 另一方面,他心头却不可抑制地生处火焰,他为那二人刚才话语愤怒,又为自己产生的愤怒而更加愤怒。 秦修明胸膛起伏了一下。 他咀嚼着自己的情绪,面上越发有礼。 徐轩抿了抿唇:“明哥。”暖黄的顶灯让他眉眼中有些亮,一层一层的碎光在跳跃,他小声开口:“我很开心你给我买这么多衣服和新的星网。” 徐轩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用脚尖拨了拨地毯:“我上学的时候条件很一般,其他人都坐着车,我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有时候下雨,别的同学坐在车里,说让我也坐上来,我每次都说很快就到了,自己身体好不怕淋雨。”他的鞋碾了碾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其实我是不好意思,我有一次做他们的车,我不会开车门。” 徐轩舔了舔唇,更加小声地开口:“当时我同学给我开的,他说‘你怎么连车门都不会开’。” 徐轩虎牙露出来:“其实他没什么恶意,在他的世界里,这种东西人人都会。” 徐轩的声音很轻,那些在自尊心最强时的心事被封锁住,这时候才窥出一两分:“我当时其实希望自己有一辆车,然后我坐里面,对其他人说‘下雨了,我带着你。’” 秦修明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露出平和的笑容:“我到现在也没车。” 秦修明目光微澜,认真开口:“我可以给你买,你去找他,对他说你带着他。” 怎么可以这样犯规。 徐轩心中叹一声,脸上全是笑意:“不了,我现在也见不到他了,有点遗憾,我本来可以冲他炫耀一下你给我新买的衣服。” 秦修明别过头,玩笑一般的语气:“没想到我们小轩居然还有这些心理。” 徐轩点了点头:“还有很多,明哥,你都不知道。” 秦修明扯了扯唇,闭上眼睛。 他的心中藏着一条嫉妒的蛇。 徐轩告诉他自己心中也有一条。 一条是真,一条是假。 徐轩有着远超他面上表现出来的敏锐和通透。 被窥见心思,本该生气。 秦修明垂下眼,一饮而尽杯中酒。 但是,秦修明想,他不讨厌。 第083章 小弟 远安军校的入学仪式非常简洁。 所有入学新生集中在广场上, 校长在台上讲话,分明没有任何扩音设备,说出的话语却清晰地响在众人耳边:“首先,我代表远安军校欢迎各位新生加入, 诸位能从各个星系脱颖而出, 说明诸位是优秀的人才, 你们是帝国未来的希望, 日后将托举起帝国的荣耀!”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一眼扫过, 都是半大不大的少年,眉眼间多多少少带着骄傲之气,意气风发。 徐轩伸手啪啪啪地鼓掌, 被这热烈的氛围包裹着, 悄悄问秦修明:“校长旁边的男人是谁?” 台上除了校长还有一些气质非凡的男男女女, 举止与军人出生的校长一看就不相同。 秦修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手, 闻言认真看了几眼:“左边是王室储君,储君旁是公主, 校长右边是帝国的一些家族,还有内阁成员。” 徐轩再次仔细瞅了瞅台上, 心中汗颜,这是军政商外加王室吉祥物同时出现在开学典礼上呀。 《踏破星际》的作者确实给足了牌面,一个开学典礼叫三方的人, 这个架势打出去说是谋反都有人信。 徐轩刚想收回视线, 目光却瞥见屏幕上一张美丽的面孔时怔住,他眼睛睁大, 伸手赶紧拍了拍秦修明衣摆:“明哥,那个女孩是不是叫安菲?” 秦修明瞥一眼屏幕, 笑容中多了几分揶揄:“小轩居然知道安菲公主。” 徐轩说:“听过一些消息。” 他面上淡定,心中开始啊啊啊啊地叫唤。 安菲公主,‘帝国玫瑰’称号获得者,星网最受欢迎的女性排行榜连年第一,全星际四分之一男人的梦中女神,高贵典雅美丽绝伦,一出场就引得读者嗷嗷嗷叫唤。 虽说《踏破星际》全文美女如云,但其余女性角色只是‘俏脸一红’,最多是‘看着秦修明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这种隔靴搔痒的描写,但安菲不是,这个妹子可是实实在在捅破窗户纸冲秦修明表白的人啊。 热情大方主动出击,本身又优秀又有魅力,一众读者纷纷血书求作者将安菲定为全书第一女主。 作者云淡风轻,大笔一挥,然后一身反骨,丝毫不听读者惨叫 秦修明目光移到屏幕上,再缓缓挪回徐轩身上:“听到过对方什么消息?” 徐轩唇弯得压都压不住:“帝国玫瑰安菲公主,又漂亮又有实力,公认的女神,是好多人梦中情人。” 秦修明见徐轩脸上全是笑容,眼睛都闪闪发亮,不由得出声道:“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想这些情情爱爱。” 说教味道太浓,话一出口,自己愣了几分。 徐轩倒是很自然地点头:“明哥,我知道的。” 秦修明视线盯着前方屏幕,他眸底倒映着几分暗光,食指和中指在膝盖上点了点,语气温缓,似一个谈心的大哥哥:“小徐,我不是在干涉你的交友自由,更没有插手你终身大事的意思。”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轻笑着开口:“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该做的事,你很有天赋,精神力也非常强大,等熟悉了校园课程后再认识可爱的女孩子也不迟。” 龙傲天不但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关心小弟的终身大事。 真不愧是大哥。 徐轩小鸡啄米地点头:“好的,明哥。” 虽然但是,明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单身 台上的校长继续讲话:“各位新生,对于分班一事,我们做出以下决定,下午三点所有新生在伽马丛林集合,进行为期三天的丛林野外生存测试,各位新生可以组队可以单独出发,穿越丛林花费时间最少的同学得分最高。” 校长乐呵呵地说完,底下就传来沸腾的声音。 入学测试是远安一贯的把戏,穿丛林过雪原走沙漠踏秘境,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学院做不到,花样之新颖种类之繁多让人震撼。 丛林之处有异兽蚊虫,还有沼泽,三天时间不带装备穿过,所有休息食物自行解决,听说每年都有扛不住提前退场的同学。 医护老师倒是全程跟随,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 徐轩跟着大家再次鼓掌,眼见着台上几位陆续离开,周围新生也起身往食堂出发,自己和秦修明慢慢悠悠跟上:“我要在食堂多吃点,未来三天的饭菜应该没有今天的好吃。” 秦修明应了一声:“食物还是其次,主要是水源问题。” “学校会发净化水源的药物吗?” 秦修明说:“说不准,有一年入学测试是穿越沙漠,当时每个人发了一天饮水量。” 徐轩恍然;“怪不得时间最长是三天,如果真找不到食物和水,三天也能抗过去。” 秦修明:“有这个原因。”他安慰徐轩:“别紧张,这只是个小的入学测试,就算成绩不佳也没什么关系。” 徐轩诚实开口;“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有点激动。” 跟着主角走,一点都不担心成绩,虽然全书设定秦修明精神域狭窄,但打架战斗没输过,顶多就是平手外加几天后找场子,爽得让人很安心。 唯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该用什么姿势给主角鼓掌并且隐瞒住自己是个菜鸡的事实,毕竟现在是有大哥的人了,不能给老大丢面 #也是操碎了心# 等两人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就到下午三点,伽马丛林属于远安军校试炼场,树木遮天蔽日,常年不见天日的树干布着一层浓厚的青苔,地上落着一层腐叶,遒劲树枝上趴着花花绿绿,色彩鲜艳的虫子,蜘蛛像是成年人拳头那么大。 徐轩看着那不见天日的头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默默离秦修明近了些。 校长站在丛林前一声令下,最外面安装的防护栅栏被打开,隐隐有野兽摄人的嘶吼声传来,空气中都有一股尘土和腐叶的气息。 徐轩原以为伽马丛林开启后大家会一窝蜂往进挤,争先恐后争分夺秒,结果周围都是不疾不徐悠悠哒哒,放马一样。 徐轩:……好家伙,都这么松弛吗?! 他转头问秦修明,激动而又期待地搓了搓手:“明哥,你打算第几名出丛林?” 原著这里笔墨不多,似乎没具体写是多少名。 秦修明道:“不是第一和倒一就行。” 他如今的精神力放在一群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中,争第一像闹着玩一样,这种荣誉他也不屑去争。 徐轩懂了,扮猪吃老虎嘛,点家常用爽点。 他也放松下来,和秦修明徒步行走,说不准两人是两人运气好还是其他,从下午进丛林到第二天早上,两人遇到的野兽都比较温顺,没有主动攻击人的,但是小虫子很多,一不小心被咬一口后整块皮肤都刺痛起来。 他在水边正撩水洗着,一道声音传来,隐隐绰绰听不真切,徐轩抬头问秦修明:“明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秦修明凝神片刻,接着道:“没什么声音,小轩你听错了吧。” 徐轩嘟囔:“明哥,我确实听到了声音。” 他放开精神力,屏住呼吸捕捉这微弱的响动,倾听树叶沙沙的声音,获取丛林里的信息,每条精神丝线延伸得越来越长,也里越来越细,偶尔树叶抖落。 良久之后,徐轩睁开眼睛,神采奕奕:“明哥,有人有危险,我们去看一看。” 作为一本点家文怎能没有收小弟的情节? 徐轩这才想起原著中此番的描写,秦修明收了个小弟。 说不定现在就是那个小弟等着救命。 大佬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至此后忠心跟随,想一想就觉得爽。 徐轩打了鸡血,哈士奇凝结而成,比上次见到的更大,耳朵已经立了起来,徐轩高高兴兴摸了一把:“乖,你带我们去找受伤的人。” 小狗在前面跑着,徐轩乐颠颠地跟上,还招呼着秦修明也跟上。 秦修明面无表情,好在不远,两人走了大概十分钟就见到受伤的人。 一片空地上,两人灰头土脸,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地上躺着异兽的尸体。 见到来人,四目相对,同是一呆。 正是在飞船上见到的那两个兄弟。 徐轩猛的想起,原著里秦修明的小弟好像姓白,就是被秦修明救起,自此后言听计从。 安菲公主好像还和这个小弟有血缘关系。 徐轩暗暗给了秦修明一个眼神:快,到明哥收小弟的时间了! 出手搭救,然后用魅力征服对方!! 秦修明居高临下地打量一眼二人,慢慢笑一声:“需要帮忙吗?” 他微笑着出声,慢条斯理地垂首,字咬得有点重:“两位无比熟悉飞船外风景的同学?” 徐轩:…… 虽然是打算出手没错,但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 第084章 朋友 面前男人脸上还是温和的笑意, 垂下眼睛时却含着沉幽的光,在那样目光注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爬上皮肤。 白林只觉得贴着脖颈的汗毛在一瞬立起来,当初在飞船上这个男人就带给他极强的压迫感, 如今再次见面, 同样不适袭来。 他脑中计算着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表现, 又该用什么语气开口请求, 悄无声息地垂下眼, 却听到一道爽朗的嗓音落下:“你们看起来有点狼狈。” 徐轩伸出手掌展到白林面前:“你还能起来吗?” 看着很狼狈, 两人的面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原本整洁的衣服滚了一层泥水,白林看着还好些, 旁边的斯诺纯粹是恹恹得连话都不想说, 只是有气无力地招手。 白林手掌握住徐轩的掌心, 虎口抵住对方虎口, 四指搭在一边用力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不知牵扯到哪里, 他脸色再次一白:“勉强可以走路。” 两人手臂穿过斯诺腋下支起他,斯诺那头金发看着都失去光泽, 一缕头发耷拉在额前,蜷成了逗号形状。 徐轩看着,既同情又想有点想笑, 他忍住笑, 又伸手拍了拍斯诺肩膀,本意是让对方撑住, 结果这一掌下去斯诺开始咳嗽,徐轩‘嗖’地一下收回手, 视线飘忽。 白林幽幽开口:“你慢点,别把人拍死了。” 徐轩安慰:“不会不会,要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 斯诺一边咳嗽一边开口:“咳我对你没信心。” 秦修明用足尖拨了拨异兽尸体,他脚背勾起断肢处,目光在血淋淋的接口停留几息,淡淡开口:“幸好是紫蝎异兽,非群居兽类,不然你们可以申请退场了。” 他语气不带多少情绪,只是陈述着事实,白林的脸却泛起了红,他抿了抿唇低头应一声。 秦修明继续道:“怎么惹上这只异兽的?” 徐轩也好奇,因为他和秦修明这一路走得顺,偶尔遇见异兽也是避开不去招惹,两方基本相安无事。 白林的头垂得更低:“和别的新生争水源,我和斯诺把他的水抢过来,结果那人临走前故意砸醒异兽。” 被激怒的异兽攻击力报表,两人联手勉强杀死,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两人精神力都快枯竭。 秦修明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唇角,一个动作嘲讽感就拉满。 他身上有种发号施令的气质,又成熟优雅,白林和斯诺两人在身边一站就跟小弟一样。 徐轩见秦修明开口对两人道:“想要组队还是继续分开走?” 白林和斯诺对视一样,不约而同地开口:“组队。” 秦修明目光中没有波动:“那接下来听我的,要是不满意,随时可以退出。” 白林和斯诺点头应下。 秦修明看森林中的太阳,只能大致判断时间是下午,地上异兽的血味很重,树上五彩斑斓的虫子已经出现,伺机打算咬一口肉。 秦修明站得远一些,吩咐白林:“把尾巴切下来,晚上用它填饱肚子。” 紫蝎异兽的尾巴是一节一节,衔接处缩短拉小,鳞片厚而硬,白林砍尾巴就耗费了不少时间,斯诺负责把肉挖出来,徐轩负责点火,秦修明注意着四周环境,四人各干各的事,吃过肉后又往前走了两公里,天已经暗下来,找了块平坦的地方点火休息。 晚上是四人轮着守夜休息,徐轩前面是秦修明,换他的是白林,最后是斯诺。 到了半夜,露天燃着篝火,巨大跳动的影子投在地面,几人就在水源附近的地上睡,徐轩有盖被子习惯,但这里没条件,干脆找了片大树叶隔着衣服盖在肚子上,他枕着手臂看着头顶的天幕,树影就像是用凝重的黑笔画上去一样。 徐轩看着,累了一天的身体陷入沉睡中,他闭上眼休息,居然做了一个梦。 很清晰的一个梦。 是在冬天,刚下了两场雪,路面的雪被压成了瓷实的白,街道两边绿化带也全部都是积下的雪,冬青树的叶子里拘着一把雪,厚厚的,像是棉花。 街上车辆很少,偶有一辆也是戴了防滑链子,压得原本瓷砖一般的地‘咯吱咯吱’地响,银白色干净的雪变得脏污,搅成了土灰色,车轮死死碾磨着碎雪,淅淅沥沥的,人经过就被溅到。 徐轩穿着厚底棉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 雪到了脚后跟,每次挪步得先把脚拔出来,有时候运气好点会踩着前人留下的印走,不过要当心,不然容易跌倒。 徐轩穿着棉衣棉裤,把外衣上的帽子拉起来戴上,戴了口罩,呼出的热气又沿着那点布料返回来,不一会就湿淋淋的一片。 大雪天,自行车是骑不了,公交20分钟一趟,从来到走有可能赶不上一辆。 徐轩乘着‘11’号走路。 口罩围巾加帽子,全方位武装,唯独窄窄的眼皮露出来,风雪中被呼气染上湿意。 他似乎要考试还是快迟到,只是快速走着,眼看着周围车辆从眼前驶过,焦灼而不安。 整个高中,都不安着。 他在狭窄的世界里奔突着,时而迷茫,时而豪情万丈,更多的时候自己都没发现这种痛苦,只有在梦中才会不安,在一方白茫茫的天地中,风呼呼作响,荒野苍苍,四下无物,他渺小而无所依靠。 耳边有噼刨声,是干柴炸开的声音, 徐轩一下子睁眼,看到几米外一团灼热的火,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偶尔会添柴。 火焰把他的额头烤得灼热,一张面庞露出来,静静地坐着。 梦里的冰雪好像消退,风吹着有些冷,徐轩看了好一会,他起来,走在秦修明跟前:“明哥,我来换你守夜,你休息吧。” 秦修明说;“我不困,还没到时间,你可以再休息会。” 徐轩烤着火,他感受着暖烘烘的温度吮去身上的寒气,笑了笑:“我也不困。” “等我们到远安军校后,应该也在一个宿舍。” 秦修明:“嗯。” “白林和斯诺很有意思,和他们当朋友很开心。” 秦修明不置可否。 这一看就是不赞同啊。 徐轩心想,以后白林可是你小弟,和你关系好得不得了,你和安菲公主都是他牵线认识的。 “人多力量大,多一个朋友多好。” 秦修明换了个姿势,他坐在石头上,投下孤傲的影子,用玩笑一般的语气开口:“我不需要朋友。” 第085章 包的 干柴被烧得焦黑, 一截是焦褐的炭黑,另一截火光附着在上面,凝成灼亮的红。 秦修明额头被火光烤得发亮,火焰的亮光在眸中不断跳动, 鼻梁之下却有落下的阴影, 淡淡影子跟在身后, 垂下的身姿孤长。 他强大而冷漠, 在过往生涯之中, 将遇到的人划分成‘有用’‘没用’两个标签, 事事以利益为先。 徐轩的目光像是夜色一般网住秦修明,他视线中渐渐多了一抹神色,就那样直直看着秦修明:“明哥” 尾音拖得很长, 语气还算轻柔。 徐轩吸了吸鼻子:“如果我不算你朋友的话, 我会伤心死的。” 他慢慢出声, 忍不住澎湃情绪似的, 眼巴巴地看向秦修明:“我们之前就住了一个多月,后来还一起离开矿场, 现在马上要一块去学校,明哥, 这样都不算是朋友吗?” 越说到最后越盯着秦修明,眼睛眨都不眨,目光中还带点幽怨, 仿佛秦修明真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事情。 火焰在缓缓舔舐着木柴, 一缕明亮的火光缠绕住,然后哗啦一下燃起, 顷刻间把这方空间映得亮堂堂。 秦修明身形顿住了。 眼前人的双眼里含着满满的惊讶,隔着一层火焰去看, 周身空间在轻微的扭曲着,感觉他要是再说一句,那只精神丝凝成的犬能垂着耳朵和尾巴。 秦修明伸手摁了摁鼻骨:“算,当然算朋友。” 他微勾起唇角,成熟的笑容出现在脸上:“我和小徐算很好的朋友。” 徐轩往秦修明身边一挪,整个人都要杵在对方眼睛里,他伸手捧住秦修明的脸,慢慢凑近,高大的身影拢过来,直直把人罩住,秦修明瞬间僵成了一尊石雕。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脸颊上的双手干燥温热,秦修明脑中飞速掠过一个个古怪的念头。 徐轩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动作是要亲他吗? 要怎么避开,还要让对方不那么伤心? 两个男人也会亲吻吗?有些奇怪。 这些念头似星际中带着残影的飞船,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对方的气息蛮横窜入鼻腔,秦修明整个人死死绷着,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心跳如鼓。 他真的凑得太近了! 他都能看到徐轩脸上毛孔了! 徐轩捧住秦修明的脸,往前一杵,鼻尖和鼻尖的距离只有花生米那么短,他凝视着秦修明狭长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看起来是真心话。” 秦修明松了一口气。 他几乎是长长地吐出气息,向后扬了扬头:“小轩,放开我。” 徐轩收回手臂,却依旧坐在对方身边,开口问道:“明哥,你需要我吗?” 徐轩放出精神丝,流畅而顺利地凝成小狗形状,耳朵中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指挥着哈士奇前爪站在秦修明腿上:“虽然我现在不是很厉害,但以后还能有些用处。” 小狗很轻,精神力凝成的东西几乎没有重量,好像一片树叶落在腿上,秦修明道:“你现在也很厉害。” 这话不是恭维,这才几天,精神力小狗已经长大,可能再过一两天就能完全成年,届时对方控制精神力的能力又会上一层。 徐轩有点高兴:“所以我不是可有可无的?” 秦修明几乎没有思考:“嗯,你不是。” 徐轩立马开口:“那你说你需要朋友。” 秦修明: 他无奈了,揉了揉眉心妥协:“我需要朋友。” “我们也需要你。”徐轩道:“我们非常期待与明哥做朋友。” 徐轩瞥向白林和斯诺睡觉的地方,只能大概看到两人身影,勾肩搭背地躺着,他继续对秦修明开口,心潮澎湃,豪气万丈:“我们要团结一致,一起去征服星辰大海,把我们的旗帜插在每一个星球上!” 秦修明: 他吐出一口气:“那是星盗才喜欢做的事。” 徐轩:“好吧。” 壮志凌云之心再次受到打击,徐轩加了加木柴:“明哥,你快去睡觉吧,接下来的时间该我守夜了。” 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必须要得到休息。 秦修明应了一声:“有事了叫我。” 徐轩看着秦修明向对面走去,他也没有嫌弃,只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石壁合衣躺下,他收回视线,偶尔会添些木柴。 伽马森林的夜晚并不安静,虫鸣兽吼,偶然还有别的新生经过,目光忌惮,徐轩以为想抢他们,结果对方只是取了些水头也不回的离开,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木柴偶尔有噼刨声,像是小小的烟花在柴上散开,等徐轩加了第三块木头的时候,白林过来了。 他还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道:“徐轩,你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 夜间可见度不高,白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说自己可以徐轩都不敢信,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不困,你坐下咱俩说说话。” 两人坐下,篝火热烈,橙黄色将周围映照得融融,白林还没完全清醒,脑子还迷糊着,双眼看着火焰发愣,徐轩看着,把异兽的尾巴节在火上烤热递给他:“吃点东西就不困了。” 白林接过瞧一眼,低头咬了一口,现在味道没有下午好,但能填饱肚子,他问:“你没吃完你那份?” 徐轩道:“吃完了,这是重新烤的,明哥说你们晚上会饿,特意让我给你和斯诺留了些。” 手上的肉一下子变重,白林愣了一下,还有些不可置信:“明哥专门给我们留的?” 徐轩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是啊。” 他眼中有亮光浮动,比夏日萤火还要灿烂几分:“明哥看起来有些傲,其实接触久了就发现,他人很好能力又强,和他待在一起很安心。” 白林吃完肉,徐轩递过去水:“慢点吃,喝点水别噎着。” 简直是雪中送炭。 白林接过,仰头喝了几大口,杯子是树叶制的形状,卷起来盛水,几口下去就剩下一点,白林还有些不好意思,徐轩看着:“你接着喝,都喝完,水源离这很近,一会我去舀点就成。” 他性子随和,有责任又有担当,见谁都一副热心肠,看到受伤或者虚弱的人同情心更是爆棚,总想着去保护别人。 白林点了点头,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哑声道:“在飞船上的事对不住。” 现在一想,当时有点不尊重人。 徐轩摆了摆手:“一点小事罢了,我都忘了。” 他心大,凡事过一会就忘记,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凭着一副粗神经长这么大。 白林笑笑:“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有要帮忙的直接开口,要是我做不了,整个帝国能做到的人也不多。” 白家产业遍布帝国,又和王室沾亲带故,很多部门都要给几分薄面。 徐轩点头,还有些期待:“好啊,等我出门时住你家酒店,你给我打折。” 白林嗤地一下子笑出声来:“你就不能大胆点,让我直接给你免单,住酒店还得打折多抠抠搜搜,我还嫌说出去丢份!” 徐轩啪啪啪鼓掌:“富哥豪气。” 白林笑了笑:“别闹,秦哥才是富哥。” 徐轩痛苦地闭着眼睛:“很好,都有钱,就我一个人穷是吧。” 穿书之前穷,穿书后依旧穷。 妈的,比他老师的工作还要稳定。 白林笑了一声,神神秘秘开口:“别闹,我这有个机会能让你见安菲公主,你有没有兴趣?” 帝国玫瑰安菲公主是梦中情人,社交媒体上粉丝众多,四分之一的人听到这消息能开心地跳起来。 徐轩也有点激动;“有有有,多带一个人行不,我到时候和明哥一起去。” 白林伸手比‘OK’拍胸膛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徐轩暗自激动了下。 虽然原著安菲公主主动,但也不能期待入室抢劫的爱情啊。 明哥你放心,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 第086章 非他不嫁 晨光初露, 万物复苏。 徐轩从地上爬起来,斯诺守最后一班岗,见几人陆陆续续醒来,压了压火堆, 炽热的火焰低垂下去:“你们早上想吃什么?” 白林思考一瞬:“今天也能到达边境, 是在这里吃还是出去吃?” 今早凌晨就有人抵达伽马边境, 其余新生已经加快速度, 林中行走跋山涉水, 偶尔还遇到异兽袭击, 走路上全是劫,跟唐僧取经一样。 吃东西得捕猎,挑异兽下手, 要不就是捞鱼, 哪个都要耽误时间。 徐轩看向秦修明:“明哥, 你饿不饿?” 秦修明扫了一眼徐轩:“饿了。” 徐轩道:“我也饿了, 要不我们先吃点食物垫垫肚子,已经有人走出边境, 争前几名也迟了。” 这种排名,只有第一第二能给人留下印象, 后面排名只是为了分配班级,这几人对这事没啥执念,想着随意哪个班都行, 一路上都没着急。 “行, 那我去抓鱼。”白林自告奋勇:“斯诺祛鳞片徐轩生火,明哥你注意环境, 咱们还像昨天一样。” 到底是精神体力极好的人,昨天白林和斯诺焉了吧唧, 吃些东西又休息后仿佛蔬菜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看着又活跃起来。 徐轩看着水源边那几条鳞甲厚实、长着尖牙的异兽:“我去捞鱼,白林你烧火。” 烧火和处理食物能简单一些,最起码没什么危险。 白林点头,答应得很痛快:“那你抓条大鱼。” 徐轩冲他比个‘OK’手势。 他去水源附近,四五米的幽潭,水面是浅绿色,几只异兽浮在水面晒太阳,偶尔会张合嘴巴缓缓游动。 徐轩先是躲在树后面观察一阵,身上精神力丝线悄摸地冒出来,水面共三只异兽打瞌睡,偶尔眼睛会睁开,幽深的瞳孔注视着四周,再缓缓闭上。 徐轩精神丝线凝成哈士奇,故意慢吞吞地出现,三只异兽的眼睛齐齐看来,哈士奇迈着步子晃悠悠地走着,偶尔还低头嗅闻路边。 一只异兽慢慢地游来,离岸边更近,冰冷的眸子闪着寒光,徐轩分出神操纵另一段精神丝,顺着地面静静爬入水中,不断抖动着引起波痕,水面下黑影出现,是一条大鱼。 脑域如实接受到影像,徐轩估摸着这条鱼体重,觉得够四人吃后孜孜不倦地让精神丝线抖动,轻而缓的在水下穿行,丝线逐渐生成大网兜住鱼身,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调转身子鱼鳍摆动,见状想要溜走。 凝成的哈士奇突然踩在水面上,当着三只异兽的面低头嗅闻水面,离得最近的那只一跃而起,水面荡起一圈一圈涟漪,白森森的牙齿触上脖颈,作势喝水的犬骤然消失,同一时间,水下凝成的网扬起,一条丝线顺着鱼鳃刺入后穿过,尾巴剧烈摆动的大鱼被托在空中,溅起水花无数。 徐轩把鱼拖起来,扭头转身就跑。 身后异兽发现受骗,尾巴在水面上狠狠拍打,透明浑圆的水珠飞向半空,落下后砸进尘土中。 徐轩一口气跑出百来米才回头,身后依旧是茂密的森林,手上大鱼还在蹦跶,他一手握住鱼头一手拽住尾巴,提溜回去后兴奋地把鱼拎起来炫耀:“看,大不大?” 白林坐在火堆前,斯诺在磨刀。两人很给面子:“大!特别大!” 徐轩又把鱼拿在秦修明面前,还摸了摸鱼尾巴:“明哥,你看我弄的大不大?” 秦修明心想这是什么糟糕词汇。 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又兴奋又期待地问‘大不大’这个问题怎么听起来这么诡异?! 偏生徐轩没有察觉出来,另外两人也毫不芥蒂,唯独他觉得这个问题奇怪。 秦修明顿了一息,还是开口:“大,你捉来的鱼很大。” 徐轩满意了。 他把鱼双手呈着递在斯诺面前,面上一脸深沉样:“斯诺同志请注意,斯诺同志请注意,下面交接今日早午餐,请同志一定要妥善保管,收到请回复。” 斯诺站起来,也一脸严肃地接过:“斯诺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徐轩又转身正对着白林:“白林同志,火点燃了吗?” 火堆烈烈,灼烫热气差点扑在徐轩身上,白林陪他演戏:“已经点燃,圆满完成任务。” 徐轩颔首鼓励:“不错。” 他又看向秦修明,身姿挺拔的像棵松:“明哥,周围环境是否安全?” 秦修明: 徐轩见秦修明沉默,眼巴巴地看着,另外两人也盯着秦修明看,虽然没说,但满脸写着‘快说快说。’ 秦修明闭了闭眼,心里叹了一口气,顺了徐轩的意:“环境安全。” 徐轩圆满了,他目光环视四人:“各位同志完成的很好,大家呱唧呱唧自己。” 白林和斯诺一开始还不明白徐轩说的意思,看到他伸手鼓掌也拍手,又是三道目光落在秦修明身上,他笑意都维持不下去,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敷衍合了两下。 徐轩身上有种魔力,让人无形受到影响,然后配合他那些想法。 等鼓励完自己后,一条鱼被烤上,森林没什么调味料,只是弄熟之后吞下去,勉强填饱肚子。 鱼被吃完后四人继续上路,这次打算一口气走到边境,几人边走边聊天,徐轩的话最多:“白林,你的精神实物是什么?” 白林的精神丝线凝成一尊钟:“这个,可以攻击也可以保护我。” 他的钟肃穆庄严,凸面还有痕迹,看起来和实物没什么差别。 徐轩又问斯诺,斯诺也凝成精神体,是长而细的柳枝,在空中都能舞动出风声。 这是徐轩第一次见植物实物,还伸手摸了摸,触感是精神丝的触感,薄且没有重量。 白林问:“你的精神实物是什么?” 徐轩抿了抿唇,含糊道:“犬类。” 秦修明见他支支吾吾的样,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斯诺道:“犬类很好啊,动物系的精神实物里犬类很不错,你放出来让我们看看。” 徐轩默默凝成精神实物,一只半米长的哈士奇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圆又长的眼睛瞅着几人,接着迈开爪子走了几步,十分灿烂欢脱的样子。 白林:“很活泼。” 可不是活泼嘛,一会跑到前面去一会又跑回来,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 徐轩十分郁闷:“我到现在还没见到另一个凝成哈士奇的人。” 斯诺补刀:“别说现在,估计整个远安军校都找不出第二个。” 徐轩噎了一下,他移到秦修明跟前,拖着长长的声音:“明哥” 他来找安慰了。 秦修明不负所望,脸上有层薄薄的笑意:“哈士奇很好,敏锐耐寒,战斗能力也不弱。” 徐轩十分开心地抱了一下秦修明:“明哥,你真好。” 秦修明现在已经很淡定地接受了徐轩搂搂抱抱的方式,他应了一声,白林开口:“要不你也抱我一下,我也能夸哈士奇很好。” 斯诺伸长手臂凑热闹:“我也能夸你。” 徐轩笑骂道:“你们俩一边去,你们身上是臭的。” “去你的。” 大家都几天没洗澡,晚上幕天席地的睡觉,什么灰尘泥水全部沾在身上,不臭就怪了。 徐轩美滋滋地开口,他靠近秦修明的脖颈,秦修明汗毛都竖起来,整个人又绷住,浑身肌肉僵硬,徐轩没察觉到,他闭上眼睛嗅一口:“明哥身上不臭。” 秦修明移开步子,不动神色转移话题:“已经快到边境了。” 众人望去,原本遮天蔽日的森林终于撕开口子,金灿灿天空露出来,浮光跃金,远远能看到浩瀚的建筑,接人的飞行器停在门口,远安的老师和上一届学姐在这里迎接。 众人加快速度,一口气走出来,刚踏出伽马的边界,毛巾和食物已经递到手上。 发放食物的是长发妹子,黑发长裙,笑起来极为清纯:“恭喜各位新生通过测试,我是你们的周雪学姐,以后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中遇到困难都可以找我。” 徐轩看着这位学姐,绞尽脑汁的想对方在原著里的戏份,结果脑子空空如也,半个信息都没想到。 他只能默默地吃饼干。 不得不说穿书这事需要脑子好的,不然就会像他一样,两眼一抹黑啥都没记住。 一群人领完食物,依次登上飞船,森林又恢复了宁静。 周雪拿出星网,接通后弯唇开口:“你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那边也笑,听起来极其开心:“你陪着我。” 周雪道:“大公主,那么多人陪你还不行?”她神情宠溺:“或许我应该亲亲你。” 星网那边的人又在笑,笑了半天道:“我父王又在给我说亲了,他今年想把我嫁出去,说我不能成为皇室的笑话。” 周雪唇间笑意凝滞了一瞬,她的手掌握了起来。 那头道:“放心吧,实在不行就找个男人告白,然后让他拒绝我,对外就说我爱他爱得痴狂,非他不嫁。” 第087章 红不红 从伽马森林出来, 一群人坐上飞船倒头就睡,舱内安静得蜜蜂扇翅膀都能听见。 半个星时之后,飞船到达远安军校,门前一排排停着的机甲冰冷高大, 金属色的外表让这些钢铁巨物有股悍然而出的霸气, 冷凝的表色寒酷, 充满着工业最原始的威压。 徐轩一群人从飞船上下来, 零零散散地走向宿舍, 路上仿生机器人指引道路, 校内装饰着欢迎新生的图标,远安军校的植物不多,大多数是树木, 生得挺拔端正, 捋直顺溜。 徐轩和秦修明分在了一起, 斯诺和白林分在一起, 宿舍在同一栋楼,到了房间后招手, 四人都打算先好好睡一觉再谈别的事。 宿舍是套间构造,两个卧室外加客厅, 徐轩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秦修明住,熟门熟路地开口:“明哥,你住左边那个房间吧。” 秦修明不喜欢阳光, 之前白天黑夜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左边房间背阳。 秦修明应下,他在自己房间里巡视一圈, 房间背后就是茂密林地,极目远望, 对面大楼玻璃边缘发着亮意,楼底下还有三三两两人群走过,秦修明看着,伸手拉上窗帘,阻隔最后一丝光线照入。 他坐在床边,手指上一条丝线缓缓冒出来,贴着墙壁向四周攀爬,顶端分开丝络延伸,秦修明闭上眼睛,整栋楼状况都显现在脑域。 楼上住的新生此时躺在沙发上,楼下两人因为卧室分配争执起来,墙壁上一只足肢纤长的虫子正爬动,他闭上眼,上帝一般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丝线寸寸收回,攀过隔壁时骤然一停。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至耳朵,一片肉色隐在磨砂玻璃之后,身体的主人毫无设防地哼着歌曲,愉快地往身上抹滑滑的沐浴液。 背肌宽阔,一条脊沟蜿蜒而下,在某一个地方收紧变窄,肩膀上是一颗颗滚落的水珠,伴着泡泡滑下来,年轻而又热气腾腾的身体散发着荷尔蒙,精神丝线尽职尽责地传回秦修明脑域,他一惊,接着耳廓瞬间漫上一层粉。 游刃有余的丝线顷刻间僵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窜出房间,着急忙慌地回到脑域,老老实实地缩在一处。 秦修明睁开眼睛,耳后还在发烫。 他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画面,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已经逐渐成熟的躯体,肩胛骨肌肉被热水冲得发红,两条腿上肌肉同样结实 秦修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渴,从喉咙里漫上来的渴欲,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喝过水,全身细胞都叫嚣着摄入。 秦修明站起来,端着透明玻璃杯接了满满一杯水,他仰头闭目,喉结不断滚动着吞咽,直到饮尽之后才撂下,伸手揩去唇边水意。 秦修明想,一定这几天饮水量不足的缘故。 杯子投下一层淡淡阴影,室内还有水声隔着空气入耳,像是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越不想听,就越听得清。 秦修明坐立难安,困兽一般在室内走来走去。 他沉沉地吐息、呼吸、再长长地吐出来。 很正常,洗澡是正常的。 不小心看到洗澡也是正常的。 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关系。 秦修明这样安慰自己,找着借口,良久后才平复下过快的心跳。 门被敲响,秦修明被惊到一般猛地去看,徐轩推门而进,身上还带着沐浴露清爽的气息:“明哥。” 他穿着睡衣,短袖短裤,裤腿落在膝盖之下。 秦修明慢半拍地应了一声,不自在地别开眼睛:“小轩,你有什么事?” 徐轩往房中椅子上一坐,满脸笑意:“明哥,白林说邀请我们去参加安菲公主的生日宴会。” 秦修明脸上露出妥帖的笑意:“你想去?” 徐轩点头,撑着下巴:“明哥难道你不想去?” 确实不太想。 秦修明隐住心中想法,手指剐蹭着指甲边缘,垂眸沉思。 他似乎应该再多接触些人,不然他总会对徐轩产生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安菲公主的生日宴会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秦修明抬眼,微笑着开口:“去,什么时候?” 徐轩高高兴兴地拿出邀请函:“明天,到时候白林和斯诺也要参加,我们一起去。” 秦修明笑容无可挑剔:“好,明天一起去。” 送出去徐轩,秦修明脱力一般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天花板发呆,良久之后才闭上眼睛,眉心微拢。 翌日。 安菲公主成年之后就从宫里搬出来住,除了偶尔回宫看望,其余时间都住在这里。 三层楼高的建筑,一楼会客区被装饰成娱乐的地方,仿真机器人端着酒液来回穿梭,桌上摆满了甜品和水果,已经陆续来了不少人,都是二十多岁啊的年轻人,端着酒杯走来走去社交聊天,彼此间谈笑风生。 白林和斯诺显然非常熟悉这种场合,再和徐轩他们一同进去后便开始社交,此时他端着酒杯和一个少女搭话:“克茉丝小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吗?” 克茉丝是一位长相甜美可爱的少女,闻言矜持地笑:“还不错,你呢?” 白林脸上出现遗憾的神情:“不太好,但要是你一会能答应和我一起跳支舞,我今天应该过得不错。” 克茉丝微抬下巴,娇憨开口:“我会考虑的。” 白林脸上出现欣喜的神情:“期待你的答复。” 眼见着女孩走远,白林耸耸肩:“内阁成员的女儿,没办法。” 徐轩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里久久不能回神。 上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还是在电影里,当白林开始风度翩翩地讲话时,徐轩多少有点不适应。 感觉上一秒对方还在森林里哼哧哼哧切割鱼,下一秒已经开始斯斯文文结交朋友,反差太大。 秦修明就接受良好,他只是坐在一边,偶尔会抿一口琥珀色酒液,礼服修饰出劲瘦的腰身,锃亮的皮鞋反着头顶的光,转头和别人说话时闲适松弛。 徐轩听到他们聊精神力,聊某个星球盛产的能源石,聊如今星网上的热议话题,偶尔会笑一笑,云淡风轻。 秦修明送别了和他搭讪的人,重新坐好,只是手掌搭在扶手上,仿佛有些累的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又马上睁开。 徐轩悄悄在他耳边道:“明哥真厉害。” 无所不知,别人说什么都能聊几句。 秦修明微勾唇角:“过奖了,小轩以后也会如此。” 徐轩不觉得自己会修炼出秦修明这种气质,优雅的大佬姿态,喜怒不形于色,他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定数的,咋咋呼呼,什么事都挂在脸上,什么话都藏不住,他喝了一口酒,酸甜口感,果香扑鼻。 徐轩顿住,又拿了块刚考出来的饼干塞到口中,同样是酥脆可口,甜咸宜人。 徐轩正愉快地一口酒一口饼干奶酪地吃着,突然听到四周说话声停下来,一道带笑的女声响起:“感谢大家来参加这场私人生日宴会,邀请各位朋友来这里是为了聚一聚,不要拘束,我们可以随意地玩玩。” 顺着声音看去,安菲公主着露肩长裙站在前方台阶上,长发松散着,头上带了一顶小小的花环,一颦一笑都高贵而亲切。 蛋糕由推车送来,安菲公主亲自切成小块,再端着送给别人,徐轩还看见对方和昨日接他们的学姐说了几句话,两人甚至行了一次贴面礼。 安菲把蛋糕交到女孩子手上的时候,会和对方多说几句,有时候还会和对方碰碰脸颊,交到男人手上时只说话,接着就走向下一个人。 眼见着安菲公主向这里走来,对方白皙的手端着漂亮的餐具递过来,微微笑道:“感谢参加我的生日会。” 这样近距离接触受到的美颜暴击伤害更大, 徐轩双手接过:“这是我的荣幸。” 眼看着秦修明手上也端着安菲亲自递过来的蛋糕,银制的叉子熠熠生辉,他喝了一口酒,脸颊已经开始红起来了,挨着秦修明坐好,用惊叹的语气道:“公主好温柔。” 一颦一笑仿佛春风拂面,全是亲切感,还没表现出来架子。 秦修明淡淡应了一声。 他并不觉得安菲公主温柔。 徐轩嘿嘿笑了一声。 有人滑入舞池中,俊男美女舞姿翩迁,一举一动间都赏心悦目。 酒的香瓜果的香,空气中香薰的味道,所有一切汇聚交织成一段段华丽美妙的音乐,多巴胺在体内产生,徐轩眼前的物体出现重影,他伸手碰了碰秦修明脸颊,疑惑开口:“明哥,你别晃。” 根本没动的秦修明: 他瞥一眼桌上几个空酒杯,再看着眼睛已经明显空濛的徐轩:“小轩,你喝醉了。” 徐轩摇头:“我没喝醉,明哥,我特别特别清醒。” 他指着白林道:“二号小弟。” 又挪在斯诺位置上:“三号小弟。” 手指回指自己,满足开口:“头号小弟,嘿嘿。” 秦修明笑一声:“说好的是朋友。” 徐轩眼睛亮晶晶的,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我们是朋友。”他的手指画了一个圈:“大家都是朋友。” 秦修明站起来对白林和斯诺道:“他醉了,我把他送房里休息。” 白林:“要不要我帮你?”徐轩看起来挺重,没想到那么大的人,喝点酒就醉。 “不用。” 秦修明半搂半拖着徐轩往屋里走去,好在安菲公主提前准备了供客人休息的房间,不然真不知道把徐轩往哪里放。 徐轩酒品不错,喝醉了只是笑,对着秦修明说些‘明哥好喜欢你’之类的话,听得多了秦修明也就淡定了。 他给徐轩叫了份醒酒汤:“喝了这个睡觉,以后你不要再喝酒。” 徐轩说:“行。” 他一口饮尽递给秦修明,秦修明接过,手相互触碰间交握在一起,徐轩手指动了动:“哇,碰到明哥了啊!” 他把头搭在秦修明肩膀上,继续用惊叹的语气开口:“哇,抱到明哥了啊。” 仿佛触碰到秦修明是件不敢想象的事。 秦修明伸手握住徐轩的手掌,却见徐轩目光顿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道:“怎么了?” 徐轩惊叹道:“明哥,你胸膛好白。” 男士礼服款式大同小异,秦修明里面穿着件衬衣,徐轩又把下巴搭在他颈窝,目光一瞥就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也没什么关系。 他咳昨日也不小心看见了徐轩。 秦修明这样想着,就听见徐轩继续惊叹道:“明哥,你那里好红啊。” 红? 哪里红? 秦修明顺着徐轩目光看去,视线落到胸膛,接着一下子推开徐轩。 他胸膛起伏着,看着神智不清的徐轩,半响后冷笑一声:“来,让我看看你的红不红。” 第088章 伤痕 徐轩缓缓地眨眼睛。 过度摄入的酒精让他的脑子反应速度慢下来, 他看着对面的人伸手拽住他衣领:“明哥,你要做什么?” 秦修明原本张嘴想说‘看看你胸膛那点红不红’,结果话到嘴边就僵住,堵在喉咙里出不去也下不来。 他把面子看得重, 平时一举一动都优雅迷人, 要真让他说些下流话语, 秦修明一时之间还真说不出口。 于是, 秦修明就这样华丽丽的僵硬住。 让他说话, 他说不出口, 让他就这样放过徐轩,他也不愿意。 完全是进退两难,手还抓着徐轩的领口, 一整个纠结住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空气中流动的尘埃翻腾跳跃, 房中黛丽花的叶子蜷曲着, 羞答答地盯着。 徐轩哪里知道秦修明这些弯弯心思,他只觉得领口被扯得不舒服, 自己揪住衣摆往下拉了拉,接着抬手就解上衣扣子。 喝醉了手倒是灵活, 外衣三个扣子被解开,露出衬衫后干脆扯衣襟,眨眼间就把自己脱得衣衫散乱, 胸膛露出大片肉色。 结实的肩背暴露在空气中, 胸膛也露出一部分,他胸肌不大也不厚, 线条倒是流畅清晰,这就添了些清爽, 搭着松松垮垮的衬衫,两腿分开踩在地上,腰上一截肉露出来,阳光中又带着一股野性。 徐轩抬头:“明哥,你想看什么?” 说着,手掌还抓着腰下皮带的金属扣,咔哒一声打开,另一手已经向下开始拽裤子。 腰侧的线条露出来,大腿鼓胀紧实,坐着的时候裤子贴在肌肉上,因为刚才豪迈的动作,又露出更内里的一点黑色布料,简直是丝毫不知廉耻为何物。 秦修明猛地摁住他的手,尴尬地别开眼:“够了,别解了。” 身上一共就剩下那点布料,再解就都没有了。 徐轩收回手,目光扫过自己胸膛两点,又扫过秦修明那里,口无遮拦:“明哥,你胸膛是石榴籽,我是淡褐色的。” 神他妈的石榴籽 这要让他以后怎么面对石榴这种水果。 秦修明已经在想要不要把徐轩放在这里自生自灭了,免得他又开始说什么虎狼之词。 徐轩又打量着秦修明,对方简直像是一幅瑰丽的画卷,而这幅画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恨不得数清楚对方身上有多少细小疤痕,又有几个小痣。 于是他开口,依旧是毫无遮拦:“明哥,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秦修明: 他额角上的青筋都在乱跳,只觉得血管里的液体在横冲直撞地流动,简直要冲破那点薄薄的屏障。 “不脱!”秦修明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的语气:“你和我都是男人,不要提脱衣服这些事情。” 徐轩很好说话,喝醉了也很好说话,闻言只是道:“好,明哥,我不提了。” 秦修明激烈流动的血液微微平复了些,只听到徐轩接着开口:“明哥,我很喜欢你。” 他目光还是昏蒙的,隔着一层雾蒙蒙,却是定定地看向秦修明,好似穿越了千山万水,跨过了无数阻碍,跋涉到秦修明面前,然后他笑一声,轻声道:“明哥,我知道你很多事。” 秦修明扬了一下唇:“你知道我什么?” 他以为徐轩在说醉话。 徐轩声音像云一般轻,好似唯恐自己惊动了对方:“我没有父母,我一出生就被人遗弃了。” 秦修明原本脸上轻松的神情消失了。 他的笑容几乎是一寸寸沉下来,唇角变得平直,幽深的视线落在徐轩身上:“你从哪里知道的?” 在矿场,他从来没有谈论过自己家室,反倒是徐轩没什么防备之心,问什么就说什么。 徐轩想了想:“从书里。” 秦修明呼吸微滞。 他的心跳在一瞬像是不断冒出气泡的水,无数绵密的东西从底层向高处不断冲击着,一下一下急速地叩击他的心房。 秦修明嗓音微微发哑:“你从什么书里看到的?” 徐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出来,但过一会他的唇又闭上:“我不能说出来。” 秦修明闭了闭眼睛。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指腹,种种猜测在脑海中成型,又被自己一一否定,他顿了半响垂眼,像是问徐轩也在问他自己:“我会怎样?” 有的时候秦修明也觉得自己有些偏执,精神力这种东西本就是千人千样,每个人都不相同,也有很多人精神力根本不具备凝成实物的可能,照样也是活得好好的。 但是他不行。 只要一日精神域狭窄,他就一日不安稳,他就是执拗,就是不甘,就要啃啃这块硬骨头,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改变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秦修明想,哪怕他终其一生精神域都狭窄,他也想看看,到底自己完成了哪一步。 徐轩眼睛里带着笑,他的语气笃定,像是说着太阳从东边升起:“你成功了。” 徐轩看向秦修明,又好像不止是看向他,脸上是笑意:“你完成了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然后开始幸福快乐的生活。” 简直像是哄着孩子的睡前故事。 秦修明失笑,他干脆坐在徐轩身边,语气淡漠:“什么是幸福快乐的生活?” 徐轩左看看又看看,他喝醉了酒,嘴里吐字倒是很清晰,觉得有点累之后干脆躺在床上:“累了就睡觉,饿了就吃饭,冷的时候不冻着,就是幸福快乐的生活。” 秦修明嗤笑一声,也学着徐轩的样子躺在床上:“你的要求太低了,这对我来说不是幸福。” 徐轩身上没有阶级意识,也感受不到这种阶级带来的差距,但他不一样,他不愿意被人俯视。 秦修明看着头顶镶嵌着的能源石,伸手一指:“那块青绿色的石头是A级能源石,可以帮助人们平缓精神力,房中点的香薰帮助放松身心,你在这里闻到的每一丝味道,睡得每一个好觉,背后都充斥着大量物力财力,如果你还在矿场,需要三年才能买的起香薰,十年才能买一块能源石。” 徐轩点头,一脸严肃:“是的,现在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秦修明被噎住了。 他的手指收回来:“你说得没错。” 就是因为说得太对才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不知道这些话是谁给徐轩教的。 如果他问出来,徐轩会很痛快地回答:高中课本上写的。 徐轩笑笑,还有些骄傲,毕竟高考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秦修明换了一个话题,他问徐轩:“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 青绿色能源石在白日里也有一层淡淡光芒,眼睛浸在那片清绿中,时间久了也不会酸涩。 秦修明唇边有淡淡的弧度:“喜欢我强大?喜欢我有钱?喜欢我的外表?” 徐轩转过头,突然伸手握住秦修明左手的小拇指,他的指腹碰到对方骨节的位置,小声道:“喜欢你这里。” 秦修明抬手去看,手掌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 徐轩用手摸着手指,他食指轻轻点了点那块骨节:“这里生过冻疮。”他把手移到秦修明面前,献宝一样:“我这里也生过冻疮。” 那时徐轩刚上高中。 他没住宿,每天早上六点骑着自行车买早餐,冬天早晨,暗沉如夜,月光还挂在头顶,白茫茫的一点光晕,虚淡到拿橡皮一擦就掉。 徐轩书包里装的是给同学带的早餐,包含包子稀饭油条肉夹馍,套了三层塑料袋,背在背上后背都暖烘烘的。 他手把在把上,手套经常丢的找不到,有时候单手骑车,另一只手还放在唇边哈气。 一来二去,左手就生了冻疮,先是痒,后来一进教室,手搭在暖气片上一烤变得又疼又痒。 徐轩那时候穿过茫茫黑夜,额头和下巴被风吹得刺痛,满脑子想的就是有个自己的车,那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分发早餐后同学借着早读的时间吃饭,他一边装模作样地背英语,一边站在门口放哨,一有情况敲窗户示意,搞得像执行秘密任务。 上英语课,徐轩听不懂,当然他听不懂的也不止英语,徐轩放过自己,偷偷拿手机看小说,《踏破星际》在点家籍籍无名,当时是顺手点了进去。 那时候流行欲抑先扬,开篇第一句话就是:‘一双生着冻疮的手摸向冰块,秦修明的精神力已经枯竭。’ 徐轩听过这样一段话,说冬天是容易感受到阶级差距的季节,他不了解这话有没有道理,但班上他是唯一一个手生疮的人,主角手也生了冻疮,他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又看看其余人,目光重新放在手机上。 这是徐轩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书中人离得很近。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段文字,却仿佛有一条线延伸出来,秦修明这个名字让他一下子记住,徐轩花了一节课的时间看小说,下课之后收起手机,自此后作者更新就去瞅几眼,一直到断更。 有人喜欢主角风光无限,有人喜欢主角逆袭打脸,书中角色千千万,徐轩想来,他第一次喜欢秦修明就是因为那双生着冻疮的手。 因为—— 他在虚幻的世界里,看到另一个与他拥有同一种伤痕的人。 第089章 心虚 这个理由太匪夷所思。 秦修明垂眼看两人贴合在一起的手, 徐轩手掌宽而长,骨节生得粗,这样放在一起就显得对方的手很大。 他握着徐轩的手瞧了瞧,又特意翻转手掌, 露出光洁的掌面:“现在不会再生疮。” 徐轩无比认同地点头:“是, 现在不冷了。”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 酒精让他的思维昏蒙, 他一只手搭在秦修明身上, 疑惑开口:“明哥, 是不是地震了?” 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和身下的床都在晃动,飘飘摇摇地像是躺在小船上。 秦修明伸手移开徐轩手臂:“是你喝醉了, 闭着眼睛睡一觉。” 徐轩喝醉酒没有嘴硬的说‘我没醉, 清醒着呢’一类话, 很干脆闭上眼睛, 又睁开一条缝:“明哥,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秦修明看一眼天色, 依旧大亮,距离宴会结束还要很久, 那群人大概会一直跳舞跳到天亮。 而徐轩这里 秦修明看着现在已经脸色发红的人,答应下来:“可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照顾一只小醉鬼。 徐轩掀起被子露出身边一大片地方, 他热心地拍了拍床铺:“来, 我们盖着被子睡觉。” 室内气温已经由智能管家调成最适宜的温度,秦修明看着那一床被子:“不用盖, 如果你冷可以调高些室内温度。” 眼见他欲开口召唤管家,徐轩立马阻止:“不用改温度。”他抖开, 犹如包饺子馅一样把自己和秦修明罩住,一直盖到胸膛处四周褶皱地方还用手铺平,然后安详地躺下:“盖着被子睡觉才舒服。” 秦修明不理解。 但他也躺下,学着徐轩的样子双手垂着身侧,两人呈尸体状规规矩矩地躺好,窗帘遮住光线,室内如黑夜一般又安静又暗沉。 一张大床上,两个人盖着大大的被子,身体的轮廓在薄被下显现出来,四肢都规规矩矩地放好,徐轩心满意足:“明哥,晚安。” 秦修明闭着眼睛:“现在是下午。” 徐轩道:“那明哥下午安好。” “你也是。” 没有多久,身侧就有绵长的呼吸声,秦修明的精神力可以让他不用睁眼也能‘看到’一切,徐轩闭着眼,他睡觉的神情很轻松,没心没肺,隐约还能看出点平日阳光的影子。 秦修明看着,扯了扯唇:“之前过得惨兮兮,怎么还有那么多同情心。” 见到矿场的舍友不吃饭,自己掏钱天天带饭。 看见有女孩子摔倒,特意帮着运石头。 分明是在没有危险的试炼森林里,听到声音第一时间赶去救援。 徐轩身上简直是同情心泛滥,见到谁都想帮两把,对谁都掏心掏肺。 睡着的人依旧在四平八稳地睡,无人应声,只有呼吸声依旧绵长。 秦修明清晰地知道得不到回应,还兀自开口,自言自语:“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点城府。” 秦修明道:“没什么边界感,也没有丝毫羞耻心,说话之前也不想想,什么话都往外说。” 说到这,他睁开了眼睛,又想起了徐轩说得那些让他招架不住的话,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拉开衬衫的领子,低头看去。 秦修明隔着布料用手指拨了拨。 也就一般红。 他想着。 秦修明收回手指,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整个人凝住,他大概在床上顿住那么几分钟后掀起被子起身,整理好衣物后快速离开房间。 和徐轩待得时间久了,自己也会被影响。 他一定要多接触些人。 秦修明站在铺着地毯的长廊上,环顾四周,舞池中依旧是舞动的男男女女,身姿曼妙,香水的味道冲着鼻腔袭来,他站在那里,视线淡漠地扫过,有那么几分钟之后,他的脸上挂起了平常的笑容。 随意,闲适,看起来游刃有余。 秦修明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机器人送来酒,他接过后送入口中,目光敛过室内金光粼粼的装饰,无视落在身上的每一道眼神。 秦修明有副不俗的皮囊。 俊秀,鼻骨长,眼眸也是狭长,不笑的时候有些阴郁,但只要标志性的笑容出现在脸上,这种郁色就转变成斯文。 安菲公主的生日宴出席了不少小姐,好奇的目光时不时投来,也有男士的目光,打量居多,偶尔会露出互相交换眼神。 他们在互相交换着信息,再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秦修明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结交、拉拢、像是鬣狗一样嗅着气息,再用心中的称衡量出需要用多少力气来交往,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 秦修明抿了一口酒,原本想嗤笑一声,但现在居然提不起力气和心思去嘲讽这些。 太幼稚了。 这些十几岁二十出头的青年,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站在秦修明的角度看来和白纸没什么区别。 白林跳完舞回来:“明哥,徐轩休息去了?” 秦修明应声,只吐出个‘是’字出来。 白林拿了份甜品吃:“他酒量一般啊,以后不能让他再喝这么多。” 秦修明从喉咙里应一声,惜字如金,连唇都没张开。 白林也就不说话了,两个人只是坐着,任由沉默与尴尬侵袭,又有可爱的女孩子过来,白林攀谈几句顺势起身,沙发上又只剩下秦修明一人。 他手臂搭在扶手上,曲肘靠着,掐着杯子偶尔抿一口,人群之中有骚动传来,声音越来越大,秦修明抬眼去看,只见着典雅长裙的安菲公主走到面前,人群自动分散,她伸出手臂,唇边笑意迷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跳支舞?” 人群中有小小惊呼声传来,安菲作为今天的主人公,刚才在舞池里和她的好朋友跳了三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而对方只是远安的一位新生。 落在身上的视线越发繁杂,这次又夹杂了羡慕和渴望,秦修明目光在对方白皙的指尖上一停,下一秒,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意:“这是我的荣幸。” 他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安菲公主落落大方地搭上掌心,两人一起步入舞池。 他们两人一个挺拔俊美,一个高贵优雅,抬手转圈间舞姿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伴着悠扬的音乐律动,等到最后以一个拦腰抬腿的姿势结束后,二人视线撞在一起,眼睫垂下遮着彼此眼中的深意,面上都是淡淡笑意。 安菲公主站直,秦修明松手,两人的距离拉大。 安菲在一众视线中开口:“和你跳这支舞真高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秦修明亦是笑意疏朗:“能和公主共舞是我的荣幸,期待下次与你相见。” 安菲露出更深的笑意,说了声以后再见时就拾阶而上,秦修明看着对方背影消失后离开。 他重新回到房间,徐轩还在睡,刚才平整的被子如今凌乱,看样子是翻了好几次身。 秦修明悄无声息地拉开被子,重新躺在另一侧。 徐轩要是不问就会以为自己一直没出去。 秦修明这样想着,就觉察到身边人有了动静。 徐轩迷迷糊糊睁眼,见秦修明还在一侧。 他刚要开口打招呼,突然吸吸鼻子,疑惑开口:“怎么会有香水味?” 秦修明睫毛轻轻动了动,又规律地呼吸。 看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第090章 反应 徐轩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类似于甜甜的花香,馥郁芬芳。 他鼻翼翕动,仰头搜寻着这股香味的来源,又低头看了看闭着眼睛睡觉的秦修明, 自言自语:“哪里来的香水味?” 秦修明眼睫微微颤动, 恰到好处地睁开眼睛, 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用疑惑的神情望向徐轩, 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徐轩低下头, 他嗅吻着香味来源,呼吸喷洒在秦修明脸上和脖颈的位置:“明哥,你闻到了吗?” 徐轩像只小狗一样嗅着, 脖颈上的皮肤被他呼出的气息沾染, 裸露在外的地方麻酥酥的, 秦修明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拉长颈子:“没有。” 他的脖子很长,又是这样全部扭过去的样子, 脖子下方的肩膀上有肌肉,颈上淡青色血管布在白色皮肤蜿蜒向上, 显得那截弧度有种莫名的 莫名的什么? 徐轩卡住了。 他只是用舌头碰了碰牙齿,感觉自己牙痒痒的,想在明哥脖子上咬一口。 感受着内心的想法, 徐轩惊了一下, 他又纠结又怀疑地思考,这种情况是不是和他精神实物有关, 毕竟狗就是会咬人的,所以他产生想咬一口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吧。 思维正发散着, 那股香气就要冒了出来,缠绵成一条轻轻的羽毛往他鼻子里钻,徐轩被吸引了注意力,又追寻着香味来源,他闻了半天突然开口:“明哥,香味是你身上传来的。” 秦修明面上是如山如海一般的淡定,他眉梢微微挑起,嗓音清冷:“不是吧,是不是小轩你闻错了?” 徐轩道:“不可能,我现在嗅觉很灵敏。” 他单手支在秦修明身侧,撑起自己,手臂和身体呈三角形把秦修明拢住,向下一寸一寸地嗅,移到手臂时顿住 ,然后声音笃定:“就是明哥身上传来的,这里最香。” 这大概是刚才和安菲跳舞的时候染上的,秦修明想。 徐轩低头闻了闻,然后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明哥的体香啊。” 秦修明: 他拳头攥起来,手背上青色血管鼓起,牙齿狠狠地碰在一起。 秦修明想不顾一切地爆粗口,问徐轩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他怎么会有体香这种东西?! 他吸了一口气,额上跳了跳:“小轩,我没有体香。” 徐轩小声嘀咕:“说不定有呢,你可是秦修明。” 要是作者突然神来一笔,给《踏破星际》的主角安排有体香这个设定也不是没可能,或者作者这样想过,这个世界自动补充完整了。 毕竟穿书这种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徐轩脑子里正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星网却突然有了响声,他拿出来一看,是白林发过来的图片。 白林:【图片】徐轩,醒了吗? 白林:你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白林:看,明哥和安菲公主跳舞的照片!明哥真牛逼!!! 一连好几条,徐轩点开照片一瞅,是张舞池的照片,明哥和安菲公主倚在一起,背景是华丽光鲜的稠红色,头顶明亮光束给二人镀了一层金边,两人是绝对的中心与主角,其余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白林还在发着照片,斯诺也发过来,两人都在欢呼明哥牛逼,徐轩看着照片里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没想象中的高兴。 也许是他比白林斯诺两人知道的晚?就像是友谊里面也有独占欲,他和明哥认识得早,所以想当对方一号小弟兼最好朋友,如今发现别人比自己知道早不太高兴。 徐轩这样想着,不满地看向秦修明:“明哥,你身上香味是安菲公主的,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收回手,掀开被子坐起来:“你为什么瞒着我?” 被发现了。 秦修明闭了闭眼睛,掩饰心中那抹怪异的心虚,脑子已经转了八回:“是你没问我。” 他找好理由,语气平铺直叙:“你只问我有没有闻到过香味,又说是从我身上传来的,我也告诉你不是。” 秦修明看向徐轩,好整以暇:“你现在质问我什么?” 徐轩一噎。 他嘴皮子没秦修明顺溜,隐约觉得秦修明有倒打一耙的嫌疑,又说不出这种感觉,放小了声音:“我以为你一直在陪我睡。” 他抬眼看向秦修明,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影子:“明哥,你刚才答应要和我一起盖着被子睡。” 秦修明刚刚掩饰过去的心虚一点一点冒出来。 要是徐轩和他大吵大闹,他完全不怕,最差的结果就是他用精神力控制对方,但是现在,被徐轩这样一说,秦修明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至于为什么不和徐轩一起睡,还不是因为他口无遮拦! 秦修明目光闪了闪,他修长的手指拉了拉被子,避重就轻:“我现在还陪你躺在床上。” 徐轩捏了捏被角,也是,两人还躺一张床上。 他有点满意,又不是特别满意,拽着被子盖上,视线漫步目的地游走,落在秦修明脖子上时一停,他又舔了舔牙齿,突然开口:“明哥,你说精神线凝成的动物会影响自身的行为吗?” 一下子跳转到科学问题,秦修明沉吟片刻:“研究发现人的性格会影响精神体实物,追根溯源,精神体的行为就是人本身隐藏的行为。” 徐轩冒出一条精神丝,丝线欢快地爬向秦修明,从袖口进去顺着衣领出来,弯成弧线在秦修明脖子上蹭啊蹭,扭得不亦乐乎。 秦修明伸手勾住,视线中有一抹疑惑。 徐轩偏头靠过来,语气还有些兴奋:“明哥,我的精神丝一直在蹭着你!” 那要是把小狗放出来,会不会直接咬明哥一口? 徐轩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尝试,他努力抑制住自己这些想法,分神拽着精神丝回收,那条丝线恋恋不舍地缠着秦修明手指,慢慢地挪动。 秦修明指尖也生出了一条精神丝,学着徐轩样子也从对方袖口爬进去:“看到了。” 丝线游走带着痒意,徐轩痒得直笑,一边闷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抓精神丝,隔着衣服摁着:“明哥,你快把精神丝收回去,特别特别痒。” 他说痒,秦修明就想起当初精神丝交缠带来那股难以言喻的瘙痒感,灵魂都发麻的痒意,他一面故意让精神丝游走,一边勾唇看着徐轩笑,颇有种垂目欣赏的大佬姿态,饶有兴致的样子。 徐轩咬了咬牙,忽然翻身压在秦修明身上,他精神力比比不上秦修明强,但块头比对方大,当下就凭借着莽夫一样的体力和使不完的牛劲把秦修明压住,再用精神力把自己裹住,争分夺秒地上手挠秦修明痒痒。 他一手制住秦修明,另一手不管不顾地挠秦修明腰侧,嘴上嚷嚷着:“明哥,痒不痒,痒就快把精神丝收回去。” 秦修明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如此压制,气得生闷,他知道徐轩力气大,直接用上精神力,丝线窜出来就往徐轩脑域里钻。 他操纵精神力控制徐轩,需要打通脑域屏障,同时又收着力道避免自己直接把徐轩弄傻,得权衡着尺度,一来二去多了不少时间。 徐轩也明白这个理,分秒必争,手越发快速地游走,在那条精神丝线控制自己之前挠秦修明,秦修明用上腿和手,徐轩闪躲,腰上发力,两人几乎瞬间就贴合在一起,身躯密不可分。 这种触感与任何接触的东西都不同,如此温热又鲜活的生命力,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徐轩继续挠,他就冲着腰侧那块肌肉上手,秦修明躲,胯骨挨蹭间贴在一起,贴得又紧,小徐轩几乎瞬间站起来,小秦修明也站起来,面对面地打了声招呼。 触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是电流窜过全身,思维断电一般停滞下来,又像是猛烈飓风过境,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所有的理智被杀得片甲不留。 徐轩顿住了。 秦修明也顿住了。 两人就像是两尊从泥胚子里拽出来泥塑,上身勉强清晰分明,腰腹之下还是含糊不清。 徐轩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灵魂一半藏在躯体里,另一半飞在天上,躯体里的灵魂告诉他触感,那种被布料箍住的感觉和难以言说的、从另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热都让他头皮发麻。 而飞在天上的灵魂在转达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黑沉狭长的眼眸,薄薄的唇,还有浮现出一丝尴尬的面容。 真神奇,明哥也会有这样的情绪。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静止,空气中的香薰小分子推推挤挤,浓得要炸开。 徐轩牙齿咬了咬下唇内侧软肉,秦修明已经敛好情绪,他黑沉沉的视线射过来,薄唇微启:“很精神,不过”秦修明问:“你还要压多久?” ‘轰’地一声,有东西在徐轩脑子里炸开。 他慌不择路,几乎四肢各走各的从床上下来,闭着眼睛都不敢看秦修明,只喊一声‘明哥不好意思’后猛地向门外冲去,慌慌张张夺门而出,身后有鬼追一样。 徐轩一口气跑出三百米,要不是一路上望他的人太多,他能跑个五公里。 太尴尬了。 这简直太尴尬了。 徐轩脸又热又红,额上出了一层汗,他找个根大柱子往后面一蹲,双手捂着脸碎碎念:“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虽然说这个年龄很正常吧,但是以前和同学打打闹闹,也没出现这种情况! 徐轩左思右想,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动用他所有脑细胞还没想出个缘由。 系统飞出来,停在徐轩额前:【宿主,发生什么事了?】 它有宿主隐私保护屏障,有的时候看不到画面,要是再亲密些,连声音都听不到。 这次就只能看到两人挨在一起,然后徐轩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心脏现在还剧烈跳动着。 徐轩虽说平时脸皮厚,但是距离对别人全盘托出还是有很大距离,他摸了一把脸,哼哧半天:【就是我刚才突然突然有了生理反应,我很咳尴尬。】 系统:【原来如此】 徐轩是它绑定过年纪最小的宿主,刚成年就被薅过来,之前还是学生,心智和思维与前两任有很大差别,系统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徐轩。 【这很正常的,宿主~】系统扇着翅膀飞:【这个正常生理反应,不需要这么不好意思呀。】 徐轩闻言眨了眨眼睛,还吞吞吐吐,纠结不已:【你觉得这样很正常?】 可是和龙傲天一起碰了碰啊。 真的正常吗??? 系统笃定:【完全正常。】 徐轩疑惑:【那我有时候想咬明哥一口,是正常现象吗?】 系统停住,身后翅膀僵硬住,宕机一般开口:【想.咬.龙.傲.天.一.口】 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位宿主又会参与龙傲天的人生。 然后它就又成了红娘系统。 这个称号可能摘不下来。 系统想到这里,就觉得统身灰暗,恹恹地停在徐轩膝盖上。 而徐轩,脑子里还是刚才的触感,越想脸越热,越热就越想,干脆蹲在台阶上吹风,耳根红了一大片。 至于另一位主角,秦修明看着紧闭的大门,起身去了浴室。 水流之下他自己缓解,只是偶尔会泄出一丝气音,层层水幕将他包裹起来,肩颈处也是一片红。 他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什么画面也没有出现。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耳边回响的居然是徐轩的声音,拖长调子:明哥 秦修明仰着头拧眉,缺氧一般大口喘气。 90-100 第091章 滑铁卢 安菲公主的住所夜晚都是灯火通明, 人造的星空呈现在亭子上方,外加能源石造景,一眼看去仿佛是浩瀚宇宙的微缩款。 徐轩在柱子后面蹲了半天,一起身, 膝盖以下都发麻。 他酥着两条腿站起来, 摁着膝盖走了几步, 步履蹒跚两股战战, 光看背影仿佛八旬老头。 徐轩冷静了快一下午, 发现自己现在还是不太对, 他手指插在头发中狠狠挠了几下,纠结地在地上踢正步,到处回响着自己的鞋面踩地板的声音, 哒哒哒地响了几分钟后, 徐轩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得回去, 这事迟早要面对。 他摸了一把依旧发热的脸, 穿过一条铺着鹅卵石的蜿蜒小道,站在紧闭的大门口, 敲门后待里面传来一声冷清的‘进来’后推门迈入。 秦修明似乎洗过澡,穿着一件黑色浴袍, 身上清晰地传来水汽,带着湿意的墨发几缕贴在额上,其中一缕还调皮地翘着, 软化了他身上那种冷漠的气息。 好居家的明哥, 看起来像同龄人。 徐轩默默想着,叫了一声:“明哥。” 徐轩的嗓音其实不是很清朗, 不是那种少年感十足的音色,反而有些时候听起来很成熟, 就是这种熟悉的称呼和语调又让秦修明脑子一根弦一颤,他敛去眸中霎时出现的波澜,脸上出现熟悉的笑意:“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回学校。” 简直淡定到像是下午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轩叹为观止,打心里佩服对方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姿态,然后点头应道:“好。” 依旧是一张床,徐轩双手交叉搭在胸膛,秦修明垂至身侧,两人共同躺着,床太大,就算现在翻身也挨不到对方。 关了灯之后室内就陷入黑暗中,墙壁上的能源石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这是夜间唯一亮意,虚淡而温柔。 不知道是房中令人安睡的香薰起了作用,还是躺在柔软床铺中让人放松下来,徐轩觉得心头那点尴尬悄无声息地散去,他现在心情轻松了。 徐轩平常心大,遇到棘手或是令他头疼的事也会焦虑,但事情真正摆在他面前时,那股无处安放的焦虑却又会消失,取而带之的反倒是一种直面的勇气。 就比如现在,徐轩觉得自己该和秦修明聊聊。 他睁眼去看周围,墙上那抹柔光让他能看清秦修明的脸,对方闭着眼睛,许是感受到他视线,秦修明抬睫:“小轩,有事情?” 他的肤色在这个夜里呈现出玉质的白,细腻而干净。 徐轩悄悄移开视线,又马上挪回来,看向秦修明眼睛,认真道:“明哥,今天的事对不起。” 要不是他挠对方痒,两人就不会打闹,然后就出现反应。 他倒是没关系,但是总觉得自己那个举动有点唐突对方。 秦修明知道徐轩心里纠结,但没想到能纠结到如此程度,‘对不起’三个字都用上了,他轻笑一声:“都是男人,不至于道歉。” 他笑着睨一眼徐轩,面容含着揶揄:“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 什么年龄,特别精神的年龄。 徐轩听懂了对方言外之意,干咳一声,耳根子还稍微带点红。 能源石柔柔地照着 ,室内安静到能听见对方呼吸声,睁眼就是对方的面容,淡淡阴影落在鼻骨一侧,一切都舒适着。 徐轩莫名想到自己考完试在福利院草坪上躺下的心情,他脸上盖着帽子,看着下午布满晚霞的天空,心情闲适到连片淡淡的云也没有,又自由又轻松。 就像现在这样。 徐轩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明哥。” 他这声也是全无意义,只是想到了出声。 秦修明应了声:“怎么了?” 徐轩说没怎么。 他就是想叫叫对方,他不困也不累,身体全然放松,躺在柔软床铺仿佛是躺在云端上,徐轩愿意用‘快乐’描述此刻的心情。 秦修明也笑了笑。 精神力能分辨出对方情绪,恰似在苍翠林中潺潺流动的清泉,由内而外透着股平和及舒适,毫无忧愁。 徐轩太容易满足。 衣食住行这些东西在对方心中占比不高,只要有,只要能御寒挡风,徐轩就陷入满足中,然后就感受到快乐和愉悦。 秦修明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能如此轻易的获得快乐,但精神力确实受到感染,索饶在心间的阴霾散去几分,他突然出声:“今天躲了一下午。” 徐轩道:“也不是躲。”他放低声音:“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秦修明打趣道:“你也会害羞,我以为你的脸皮和机甲外壳一样坚硬。” 徐轩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有点距离。” 秦修明弯唇, 徐轩往秦修明那里靠了靠,两人凑近了些:“明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大概是《踏破星际》最大谜团,众多读者翘首以待期待女主,结果断更,简直是挠心挠肺。 秦修明还真想了想,一张张面容从他脑海里掠过,但都像是在沙滩留下的字迹,潮水拍过来便什么都剩不下,秦修明淡淡道:“没有标准,要是真遇到了再说。” 那就是不太喜欢安菲公主了。 要是以前,徐轩还会回想着下一个出场的女生,但是现在,他不会这样做了。 可能是相处之下,秦修明逐渐在他眼前清晰起来,他有自己的思维和在意的事,用原有书中描写去对待他,那就仿佛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秦修明心中再起波澜。 他鬼迷心窍地又想到今天浴室之内发生的事,他的欲/望不是很强,自我纾解之事做的不多,每次脑中都是空白,唯独今天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徐轩,徐轩又不是女人。 秦修明狠狠闭了闭眼睛,心烦意乱, 他压下心头那点情绪,问徐轩:“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感觉有点像寝室话题。 徐轩无意识盯着天花板:“我也不知道。” 他过往十八年感情史一片空白,高中班里有人谈对象,一个给一个补课讲题,两人坐在一起复盘卷子,双双约定要一起去同一所大学。 徐轩天生脑子对感情少一窍,高中时天天给同学带饭,某次早上课桌里还出现过牛奶和巧克力,他茫然地问周围谁搞错了,之后再也没有收到过。 秦修明应了一声,无意识地压了压手指骨节,说出来的话却是安慰的:“你还小,以后会遇到很多人,早晚会遇到你喜欢的女孩。” 徐轩也不在意,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会之后都出现困意,闭着眼睛陷入睡意里。 参加完安菲公主的生日宴,徐轩回到学校正式开启远安军校生生涯,远安校园管理严格,含酒精的饮品一律禁止,新生课程是早晨晨训,上午理论下午实战,每日排得满满当当,徐轩没上过大学,也不清楚这种程度比起大学大一新生如何,但他精力充沛,再累再苦睡一觉能扛过去,第二天醒来又活蹦乱跳。 如此过了一个月,徐轩遭遇了人生第一个滑铁卢。 机甲理论测试,徐轩全班排名第45,全校综合排名一万四十七。 全班倒一,全校倒三! 这个成绩一出来 ,犹如巨石投入水中,四人组惊呆了! 白林和斯诺先是登录系统查排名,最开始以为是同名,结果几番确定后发现就是徐轩,秦修明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出现震惊。 四个人都集中在宿舍,白林和斯诺坐在对面,秦修明坐在沙发中,三道视线一起投来,徐轩慢慢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住头。 完了,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终究是暴露了自己脑袋空空的事实。 #有点给地球人丢脸# 白林看着躺在床上不肯下来的徐轩,还有些疑惑,一直刷着星网:“徐轩,你是不是测试的时候身体不舒服?” 斯诺也问:“是不是眼前出现了幻觉,看不清卷子上的字?” 秦修明虽然没问,但目光向左眼下瞥去,显然是在回忆考试当天徐轩的状态。 徐轩默默从被子里露出个头,瓮声瓮气:“没有,身体和精神力都健康。” 白林快人快语:“那你为什么考这么差?” 徐轩心头受到重创,还是嘴硬:“还行,也不是全校倒一。” 斯诺道:“倒一被发现作弊直接没收卷子,倒二刚开始考试就昏了过去,两人基本一字未答,你卷子上写字了吗?” 徐轩嘴更硬:“写了,写得满满当当。” 秦修明登录系统查到卷子,目光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眉心慢慢拢起,他嗓音如山间冷雾:“机甲穿越星际如何避免卷入星流,你答的是驾驶人小心谨慎?!” 徐轩悄么道:“不需要吗?我以为这是万能答案。” 三人对视一眼 ,白林斯诺维持住脸上神情,秦修明摁了摁眉心:“不会写不要乱答。” 徐轩:“我以为写点东西老师会酌情给分。” 秦修明眉头都皱起来:“谁交给你这些的?” 徐轩心里说我老师啊,谁没听过‘不会写也不要留空白’这句话。 秦修明修长的手指翻页,目光又凝住:“机甲常用材料出自哪个星球,这个选项都会错!” 徐轩说:“出自第三星系双离星。” 白林:“答对了!” 徐轩披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那当然,我出考场用星网专门搜的。” 秦修明不再说话,他一手放在眉心一手翻着星网,神情冷凝,偶尔会投来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徐轩觉得自己的考试成绩可能是震惊到主角了。 秦修明不是第一,但在前面,白林和斯诺也是,这三人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学渣,都感受到一种震撼。 徐轩默默下床,就差指天发誓自己一定好好学习云云,才送走了白林斯诺,两人临走时还交代徐轩要认真准备补考,简直是操碎了心。 徐轩坐在桌前喝水,就听见秦修明骤然出声:“小轩,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杯子猛地落地,水跌落出来 。 徐轩震惊看去,在光线散漫射过来时,秦修明眉眼陷在阴影里,对方支着手臂,目光像是漫长无垠的夜,就那样网着他。 第092章 如何接吻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 徐轩觉得自己嗓音干哑起来。 他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明哥” 秦修明慢慢地坐起来,光影从他胸膛处形成分割线,上半身敞在光亮里。 宿舍茶几上放着装饰用的生态缸, 里面水草蹁跹浮动, 小水球急速叩击水面, 阵阵波涛剧烈袭来, 秦修明声音格外平静:“我给你伪造身世时就查过你资料, 所有星际系统没有一丝一毫你的信息, 你的卷子一塌糊涂,毫无常识,哪怕再偏远贫瘠的星系也不至于如此, 除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找不到第二个合理解释。” 徐轩已经没话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秦修明, 表情已经说明说出了一切。 秦修明闭了闭眼, 他站起来到徐轩面前,脸上出现安抚性笑意:“别害怕, 我们聊一聊好吗?小轩。” 徐轩眨了眨眼睛:“明哥,就因为你这样我才害怕。” 《踏破星际》里写了, 秦修明城府深,越是重要时刻笑得越平和,其实脑子已经闪过好几个念头。 秦修明脸上笑意一滞, 他拉平唇角, 改为面无表情地看向徐轩。 徐轩: 徐轩抿了抿唇:“明哥,你想知道什么?” 秦修明视线下移, 打量的目光一寸寸罩过对方:“你从哪里来?” “地球。” 根本没听过的地方。 秦修明敛下目光,他注视着徐轩那张年轻的面容:“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徐轩想了想:“我也不清楚, 可能是被车撞了。” 他的语调还是很轻松,秦修明听过他口中的车,猜测是交通工具一类,他目光有了微微变化,神情中有一丝温柔滑过:“你之前说在书里看过我,是一本什么书?” 《踏破星际》是一本什么书? 网文界男起点女晋江,每年产生的网络小说多达三百万本,《踏破星际》作为其中之一,在起点上过几个榜单,收过些霸王票,然后像是沉在大海里的一艘小船,再没有溅起丝毫浪花。 连载到七十三万字,作者留言说下楼买包烟,自此后杳无音信,读者骂过一阵子,后来也归于平静。 再后来网站自查,《踏破星际》被封,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讨论话题,仿佛是扫去了最后一丝尘埃一般,没有人再讨论。 一本被人作者断更,全文被封,后来被人遗忘的网络小说。 徐轩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很轻,唇边带着笑:“是一本关于你的故事。” 秦修明扯了扯唇,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继续听徐轩说:“我在看了明哥你的故事后,就来到了这里。” 秦修明笑一声:“我也有故事?” 一个天生精神域狭窄的人,既没有高贵出身,又没有显赫家室,说起来一切都乏善可陈的人。 徐轩认真点了点头:“很多人都喜欢你,那么那么多的人。” 有时候他也在想,是作者脑子里有了秦修明这个角色后才有了全书,还是有全书框架才有了秦修明这个角色。 当一个故事出现在创作者脑海里,无论结局如何,最开始的一瞬间一定是惊喜。 所以哪怕最后作者断更失踪,徐轩也相信,在秦修明这个人从笔下诞生时,作者心中一定为他计划好一个结局。 徐轩的眼睛里全是笑意,他肯定地开口:“明哥,你最后获得了幸福和快乐。” 可能是为了弥补断更之伤,他来到这里,亲眼看见了秦修明。 被那样不含私欲的眼神看着,秦修明率先别开目光,他视线定在窗外:“最后一个问题。” 徐轩正色:“明哥,你问。” 别说一个问题,就十个八个,只要问他就答。 秦修明声音很轻,他的眼眸中却含着厉色和寡淡:“你会离开吗?” 如果徐轩要离开 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他给予对方好处,一定是有所图,他从不做亏本生意,但徐轩要离开的话,他该做什么去惩罚对方。 秦修明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徐轩想了想:“不会。” 他摸着下巴笑:“我在那个世界没有父母,上的学校比不上远安军校,在这里有朋友有大家陪着,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徐轩像是飘摇的浮草,随着水流飘散,但在哪里都能扎根。 秦修明低头理了理衣服,像是一块石头落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系好手腕上扣子,沉吟片刻后道:“既然这样,你从现在开始准备补考,你把书拿过来我给你讲常识。” 徐轩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很陌生,也没有建立强烈关系,他要加强徐轩的融入感,同时尽可能斩断与原来世界关系,这样才能把对方的心拢在这里。 徐轩惊呆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秦修明,心说这就是属于主角的执行力吗?刚说出了那么大的秘密,对方也不缓缓,直接一秒就衔接到考试,难道他全班倒一带来的震撼比自己来自异世界的震撼还要大?! 明哥这是没见过学渣吗??? 秦修明沉吟一瞬,已经开始给徐轩规划人生:“在远安的这几年会是你进步最快的日子,等毕业之后可以进入军方,一般会驻守星际三年,三年之后调回总部,到时候我给你助力,不出十年,你会成为帝国新贵。” 秦修明又道:“你和白林斯诺的关系很好,继续保持,平民成为军中高层是星际人民喜闻乐见的事情,你会成为帝国稳定民心的好招牌,所以那些号召力很强的老牌贵族也会拉你一把,到时候白林斯诺身后的家族会很乐意出力。” 秦修明脑子转得飞快:“为了你以后的权利与地位,你不能留下任何污点,从现在开始每一门功课都得达到良好以上,像这种倒数的情况不要再发生。” 秦修明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徐轩:“还有,小轩,一个稳定的感情对你以后影响很大,所以现在不要沉迷在可爱的女孩身上,不然桃色新闻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手段。” 说完了这一切后,秦修明翻了一页书:“过来,我给你划重点,这些都需要你记住。” 徐轩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又听着秦修明说的头头是道,差点晕过去。 完了,明哥是位卷王,而他是块卷心菜。 怪不得人家是主角,他高考还没上500分。 卷王秦修明和卷心菜徐轩开始了补课生涯。 自这日起,徐轩除了学院课程后外加星际常识恶补,从人文历史到物理地理,从贵族利益到平民繁衍,从艺术赏析到野外生存,只要秦修明知道的,见缝插针地会教给徐轩。 徐轩两眼鳏鳏,脑子混沌,左耳进右耳出,每天是五迷三道神魂颠倒三十六个不知道七十二个不清楚,比上英语课还迷茫。 星际千年发展,汇聚在徐轩脑海里,还要涉及各种贵族利益纠纷,徐轩大脑差点死机。 也不知道秦修明脑子如何长的,又是怎样在过往二十八年经历过一切,然后凝聚成如今的样子。 他就坐在宿舍的椅子上,腰背挺直,周身随意而优雅。 秦修明今日给徐轩讲得是贵族礼仪,对待女士如何行礼。 秦修明道:“最开始的贵族礼仪非常复杂,后来简化成吻手礼和贴面。” 他伸手执起徐轩手背,大拇指落在对方中指最后一个骨节,其余四指交叠在下:“亲吻的时候唇上不要濡湿,嘴巴不要撅起来,垂首后轻轻碰一碰指甲就可以。” 他说着垂眸,薄唇碰在对方手上,徐轩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睫毛盖在眼睛上那一小片浓密的阴影。 秦修明睫毛很长,但是不卷也不翘,徐轩以自己贫瘠的语文素养想出了像个小刷子这样的比喻。 当他抬眼问‘学会了吗’的时候,眼中有亮光。 那种黑与白之间的亮,让徐轩想到了自己当初乘坐飞船时看到的窗外景色。 漫天星子组成的银河,璀璨又震撼,就那样哗啦一下泻在了他心里面。 徐轩收回手 ,自己低头碰了碰秦修明的手,学着他样子,半响之后抬起头:“明哥,我做的对吗?”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秦修明,秦修明喉咙发紧,他应了一声:“不错。” 徐轩觉得自己的胃里面有蝴蝶在飞舞。 慌慌张张,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喉咙,只要一张口,就迫不及待地展翅飞出来。 他喉咙吞咽,瞳孔放大,手心冒出了一层汗水,绷着嗓音道:“明哥。” 徐轩心脏在跳,狂跳不止。 他唇张着,极力放平声音,脸上出现好学的表情:“贵族之间应该怎么接吻?” 徐轩觉得蝴蝶飞出来了。 不受控制,铺天盖地。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嘴巴对着,舌头怎么放,鼻梁会碰在一起吗?” 好吧。 徐轩想,他中邪了。 或者是中毒了。 大概是今天吃了巧克力的缘故。 第093章 教学 秦修明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呼吸陷入短促的凝滞里。 从他这个位置看徐轩, 需要微抬着头。 徐轩就站在他面前,肤色健康面容帅气,外套还是白日上课穿的那款,这段时间晒黑了些, 皮肤上透着浅浅的小麦色, 顺着脖颈上的线条直埋入领口, 而对方凸起的喉结不断地滚动着, 身上暖烘烘的热气透过那层布料传来。 对方的唇微张着, 刚才无意识地舔了舔, 现在看上去有层晶亮的水意。 看着他浮现几分紧张的面容,秦修明突然觉得从自己喉咙里也漫上几分渴欲。 像是很久没有喝水的旅人,没有得到润泽的植物, 突然见到了唇上那一点点的水意, 身体里开始漫上痒, 起初浅淡, 后来越来越重,整个身体干燥地叫嚣起来。 他突然站起来, 就那样看着徐轩,听到了自己干哑的嗓音:“来, 我教你。” 面前人的脸庞越来越近,近到眼前都出现了模糊,阴影覆过来, 秦修明微微侧了侧头, 徐轩觉得自己唇上被一个过分柔软的物体碰了碰。 温热、干燥,却很薄, 轻轻地覆上。 秦修明的声音和他的唇一样轻:“接吻的时候要微微偏头。” 徐轩感受到自己的鼻尖碰到了秦修明的鼻尖,对方的鼻子比他的更凉一下, 在触到的那一刻起,先是鼻子,再是鼻骨,一路漫延到唇,最后延伸到嘴唇里。 舌尖碰在他唇上,徐轩张唇,接着有灵活而湿热的东西探进来。 先是上颚,再与舌面交缠,最后在软腭上微微一刮,吸/吮了舌面之后退出来。 秦修明的嗓音很粗,气流从他微张的唇内涌进去,一路席卷过口腔到腹内,胸腔与胸腔的间隙能听见气流的声音:“学会了吗?” 徐轩喉结上下跌落一遭。 他仿佛是初尝肉味的兽,直勾勾地看向秦修明,目光盯住对方的唇,呼吸粗而重。 徐轩吸了一口气:“我得尝试一下。” 就像课堂上老师讲了例题一样,剩下的需要学生自己尝试。 说着,他偏头,唇落在秦修明唇上。 “先是轻轻舔。” 徐轩开口,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话。 下一瞬,秦修明就感觉到,对方的舌尖在舔自己唇面。 沿着唇线临摹,就像是在画一副精妙的工笔画,舌尖沿着线条涂抹,一丝一毫都被填充严实。 “舌头探进口腔里。” 声音开始变得含糊,舌尖已经擦着上颚进来,敏锐的地方被重重擦过,湿热口腔里的每一寸都被扫荡,黏腻的水音从交接的地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舌尖卷着舌尖,又沿着舌身体勾缠,口腔之内被搅动,肌肉酥麻,触碰到的地方带着轻微电流,从口腔向四肢百骸漫延而去,令人面红耳赤的啧啧的水声叩击着心门,呼吸灼烫。 秦修明兴奋起来,一种满足感将他裹挟住,全身细胞都愉悦起来,他勾缠住徐轩的舌面,用上些力道含吮,灵魂都在战栗。 等舌头分离的时候,舌根一片麻。 徐轩听到了自己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 从舌根漫上一股甜蜜来,这让他轻飘飘的,秦修明也是在呼吸,胸膛不断起伏,眼眸里的冷漠一扫而空,脸颊上也有烟霞色。 徐轩看着,低喃出声:“明哥,你的嘴巴好红。” 被吮肿的红,糜/烂而成熟,还覆着一层水光。 他语气含着微微惊叹,声音又低,既像在夸奖又像是说下流的话语:“看起来很好吃。” 仿佛是熟透桃子尖尖的颜色,他想含住轻咬,再吸一吸。 徐轩喉结一滚,清晰地吞咽声响起。 如此直白的话语落在耳中,羞耻中又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心悸,秦修明的身上很热,他几乎想解开扣子扇风,好在理智还在,他呼出一口气:“下次。” 秦修明稳住呼吸,像一个传授学生知识的好老师,嗓音沙哑得厉害:“下次教你别的。” 徐轩对下一次秦修明说的‘教学’深表期待。 这种期待和兴奋感就好像第一次尝试红酒,心里却是跃跃欲试。 但他没想到,‘教学’还没到,实践居然先到了。 远安军校所有新生,在经历一个月的学习之后,开启了第一次试炼场实践。 白斯特海域。 蔚蓝的海水包裹着这一片区域,空气中有咸味的风传来,潮湿中略带腥味的海风吹来,飞船降落在沙滩,脚一踏上就被柔软的细纱包裹住。 徐轩四人刚从飞船上下来,一股压迫感就涌现在心头,蓝色的海域一眼望不到尽头,极目远眺,中心处蓝得发黑,一座白色高塔冲天而起,似是凭空掣在了这一处。 徐轩感觉到脑袋有点发晕。 他拉了拉身边秦修明的衣摆,晃了晃头:“明哥,我好像有点晕海。” 一瞥这蓝汪汪的水,看东西都重影,鼻梁根部到眼睛也有酸胀的感觉,整个人闷得像是被罩在容器里。 白林和斯诺几乎同时揉了揉眼睛,两人面色不太好,徐轩问道:“你们也感觉到了不舒服?” 斯诺神情萎靡:“有些累,感觉呼吸不上来。” 他伸手去扯衣领,扣子被蛮横地扯开,白林点了点头,眉头皱着:“我是眼睛很酸。” 秦修明一支手拖着徐轩的手腕,看着晶蓝海水的目光有些沉凝:“水中全部是格硫石,专门克制精神力的材料。” 徐轩通过这么长一段时间恶补也有了常识。 格硫石一般当军事机甲涂抹层,对精神力有桎梏作用,防止敌人窥测,而这里海域中流着数不清的格硫石,他们感受到的不适都是由于精神力受到波及。 徐轩尝试着把哈士奇叫出来,每次精神丝线只凝成一串虚虚线条,连尾巴都没汇出来就消散,丝线也萎靡不振,蚯蚓似地慢慢爬,徐轩干脆收了精神力:“咱们这次任务是什么?” 白林挑着任务表中的通知缓缓开口:“一、团队合作保护徽章,避免被外人抢夺,到达白塔后找到神秘人递交徽章;二、抢夺他人徽章者淘汰;三、每支队伍四枚徽章为合格。” 他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候眉心皱起来:“每个队伍只有一个徽章,想合格必须得交四个徽章,这是要我们抢还要我们亲手淘汰队友啊。” 怪不得可以申请自主组队,敢情学校专门在规则上坑学生。 斯诺嘀咕:“谁出的这馊主意。” 秦修明若有所思,他打量的视线落在白林和斯诺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垂眸想,要是为了合格,他们队伍里可以推出去一个人,只需要抢一组已经抢了别人徽章的队伍。 很划算的买卖。 白林收起任务表,无奈地说:“要不我一会去抢一队,给咱们队伍增加一枚徽章。” 话音落下,徐轩一脸严肃地开口:“不行,白林同志,不利于团结的事情不要做。” 现在看来,任务最好的结果是淘汰一人,最差结果是三人被淘汰,理论上讲只要一个人合格就代表着一支队伍合格,但徐轩不想这样。 他知道个人的力量始终的渺小的,出任务,特别是这种组队任务,都是依靠所有人共同努力。 海风袭来,蔚蓝的海水卷着白边滚在礁石上,漾漾的蓝色下仿佛是一块蓝宝石,徐轩给三人上思想课:“团结就是力量,咱们要凝成一股绳,集中力量办大事,怎么能让敌人从内部瓦解我们?” 他循循善诱语重心长:“咱们出发之前说是一个团队,一个团队就是要互相照顾,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 徐轩说完之后还看向秦修明:“明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徐轩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腻,秦修明有种自己刚才想法被知晓的感觉,他看向徐轩,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上,不咸不淡地应一声:“有道理。” 徐轩又看向白林斯诺,两人也异口同声地说‘有道理’,徐轩微微放心,把徽章拿出来捏住:“徽章由谁保管?” 小小的一枚徽章,比纽扣大不了多少,金属制成的,阳光下闪着沉沉金色光芒。 正说着,湛蓝色水面破开,一条胳膊长的大鱼凌空出现,精神丝线凝成的鱼鳞粗糙而散乱,张口一咬,徐轩手中徽章已经含着鱼唇里,尾巴一摆眼看着就要逃跑。 这一切眨眼之间完成,猝不及防。 秦修明神色一戾,一条蝮蛇亦是凌空出现,尾巴蜷起来绕住鱼身,凝成的鳞片变窄扭曲,大鱼身体被挤压,仿佛是气球一样瘪下去,最后一丝精神丝线逃走,徽章掉下,蝮蛇用尾巴蜷起来,包裹着放在秦修明掌心。 其他三人被这变故惊呆了。 眨眼间徽章就不见,又眨眼间夺回来,快得像是在变魔术,徐轩最先反应过来:“明哥,你好厉害啊!” 他们的精神力都凝不出来,明哥不但能凝出来,还能再那么短的时间内拦住那条鱼,简直是不可思议。 白林也不冷静,脸色在一瞬都有点红,遇到强者的孺慕和兴奋感一起袭来:“明哥,你精神力也太强悍了吧。” 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敢打包票说能赢。 斯诺笑起来:“感觉我们稳了,有大佬带飞。” 听着这些话,秦修明面上挂着淡淡笑容,眸底却是一片凉意。 他的指尖捻了捻,蝮蛇凭空消失。 只有他知道,就刚才的那一下,精神力已经用去了一半,他的精神力在飞速地枯竭着,格硫石对他的影响太大。 秦修明闭了闭眼。 他厌恶一切弱小的事物。 包括现在的自己。 第094章 疼痛 徐轩手里拿着的金色徽章在闪闪发光。 他拿着徽章递过去:“明哥, 你给咱们保管吧。” 白林和斯诺也是无比认同地点头,就刚才那一手,秦修明所表现出来精神力简直是甩了其他人几条街,当场成为队伍武力担当, 简直能带飞一众人。 金属制成的物体沉静地躺在布满纹路的掌心, 徽章上镌刻着远安军校的标志, 代表着荣誉的长剑指向北方, 秦修明看着, 伸手执起。 他指尖摩挲着徽章边缘, 转了一圈后合拢手掌:“好,我先保管。” 徐轩开始啪啪啪地鼓掌,白林和斯诺立马跟上, 三个人把秦修明圈起来, 全部一脸诚恳地拍着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队已经走向胜利。 秦修明站在中间, 像是被簇拥着的领导,他脸上有无奈闪过:“你们真是” 简直太幼稚了! 徐轩乐颠颠地说:“明哥, 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看见你我们心就稳了。” 秦修明不置可否。 他只是握着手心, 感受着徽章边缘陷在掌心里带来的痛。 海浪一层一层卷着白边漫上沙滩,晶蓝的格硫石散落在沙滩上,在下一个浪潮打过来时又被卷入水中, 亮蓝色不断跃游浮动, 仿佛蓝色星辰散入大海中,梦幻而神秘。 徐轩看着, 拘起掌心舀了一捧海水,液体盛在掌心没有刚才那么蓝, 上面还浮动着粒粒格硫石,干净而纯粹的颜色。 他干脆挽起袖子,把胳膊浸在水里,搅漩涡般拨动着海水,斯诺看到徐轩赤裸的胳膊,也挽起袖子站在徐轩一边:“徐轩,你臂围比我要粗。” 对方胳膊上有肌肉,一整块覆在上臂,看起来很有力量。 徐轩瞅了瞅自己胳膊,随口说:“可能是搬重物锻炼出来的。” 之前在矿场干过,每天搬石头打灰,肱二头肌锻炼得无比发达,故意鼓起手臂时能看到一大块肌肉。 斯诺比较瘦,自认不够有男人味,看到徐轩的身材表示羡慕,两人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白林见两人都站在海水里,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站在水里不难受吗?” 这片海域的水不止是浸湿衣服,精神力都受到影响,一靠近觉得头都重。 斯诺回头,冲着白林道:“你快看,徐轩好粗!” 两人是背对着二人,白林当时石化,又震惊又疑惑,声音听起来都有破音:“你说什么??” 徐轩转过头,一边甩手一边大喊:“手臂手臂!斯诺说的是手臂!!” 白林有点尴尬:“哦,我知道了。” 斯诺还一脸懵:“怎么了?你们喊什么?” 徐轩摸了摸鼻子,不知怎的,下意识往秦修明的方向看去,对方站在海水到不了的地方,身姿颀长,侧脸轮廓清晰冷淡,配着蓝色海域简直像是一道夺目风景,徐轩有点不好意思,顾左右言其他:“没喊什么,走,咱们赶路。” 他甩着水走回沙滩,裤子全湿了,徐轩本来就糙,攥住用力拧了一下,反正日头大一会就能晒干。 秦修明目光从对方滴水的裤子挪到徐轩胳膊上:“喜欢玩水下次带你去专门的海域,这里水中有格硫石,对精神力不好。” 徐轩一边甩手一边点头:“好。” 正说着,旁边沙滩上有七个人一同出现,都穿着远安军校的衣服,打量的视线扫过四人,其中两人开始交头接耳,一边盯着徐轩四人一边说话,时不时点头打手势。 七个人缓缓靠近,从四面八方走来,目光不善。 徐轩四人迅速背靠背挨在一起,每个人守着一个方位,神情戒备。 刚才插科打诨的氛围瞬间消失,面色紧绷,对方是两个队合在一起,显然准备抢东西。 如今精神力都受到限制,全靠着拳头硬拼,人多就占很大优势。 七个人中为首的那个人站出来,语气还算客气:“都是同学,你们把徽章交出来,大家为了完成任务,闹得挂彩就不好看了。” 徐轩皱眉扬声开口:“都是同学你还专门推出一个淘汰,那点同窗情谊喂了狗是吧?” 他们把不配合写在脸上,浑身上下都是拒绝,为首的见这样当下不再废话,直接道:“两个人一个,个子低的一个人。” 斯诺在四人里身高最低,瞬间破防:“个子低怎么了?小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话音落下,两方人几乎是同时窜出去出手。 远安军校生体能都不差,拳头挥得虎虎生威,身体反应迅速,徐轩躲过两人包抄挥来的拳头,拽住其中一个手臂反折过去,一拖一拽后将人顺着胳膊翻折,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后那人背部磕在地上,疼得嘶一声。 另一个人戒备着退开,两人互相望了一下,这次挥拳向上身袭去,另一个出腿勾徐轩右腿,一上一下明确分工,徐轩向后躲过冲下巴来的拳头,腿被扫过后重心不稳向后跌去,他眼疾手快间用臂弯狠狠勾住身边人,拽住人一起摔在地上。 后背钝痛,他躺在地上抬腿蹬向身边人,腰腹用力跃起来,用手臂拦着两人向后拥,砸了其中一人几拳后又向另一个下手,直接抬起来往地上扔,把人摔在沙滩上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冷冷开口:“小垃圾,下次再敢抢我们试试。” 徐轩这里胜利,秦修明那边也迅速,他实战经验丰富,力气没徐轩大但出手角度阴险刁钻,挥着拳冲对方太阳穴或者颈部袭去,眼底戾气浮现,气势令人生怯。 对付斯诺的是一个人,两人目前还在缠斗,徐轩去帮白林,对着另一个大块头出手,眼看着情势即将逆转,一只精神体凝成的长鞭突然出现,凌空抽向秦修明。 对方的队伍中居然也有一位精神力强者。 秦修明眼中滑过一抹杀意,蝮蛇骤然出现,闪电一般窜出去张口叼住精神力凝成的长鞭,嘴巴向头颅两边扯开,尖利牙齿刺入鞭子中,蛇腹一下子绷直,鳞片层层绽开,尾巴圈住长鞭死死绞在一起。 就在海域旁边,两股精神力角逐对抗着,又同时急速地消亡,鞭子从尾步开始缓缓变得虚无,蛇尾却以更快地速度消散着。 一股针扎似的疼出现在秦修明脑域,聚集出来的精神力似烈日下的薄雪快速消亡,滔滔江水倾泻而出,几息之间什么都不剩下,眼眶和太阳穴开始疼,又传染一般迅速连接在脑域,这种熟悉的疼意让秦修明知道,他的精神力马上就要枯竭。 在那般疼痛之下,秦修明脸上却全是狠意,他顶着疼痛死死搜刮着脑域的精神力,拼命捶打着那一块海绵,极力挤干净最后一滴水。 手背上青筋暴起,蝮蛇的半截身子消散又凝成,死死缠住鞭子绞在一起,忽隐忽现地精神力涌现,然后又狠狠摔在地上,一截鞭子仍在动弹,弯曲后冲秦修明脑域袭去,精神丝线凝不出屏障,秦修明准备咬牙受着。 他眼睛都没有闭,依旧睁着,死死看着越来越近的鞭子袭来,即将涌向头顶时一滞,一团精神丝线挡住对方。 只是乱七八糟的一团,连实物都凝不出,挡住的时间少得可怜,可就是那瞬息之间的停滞,徐轩找准机会扑向对方为首的那个人,直接压住冲面门砸去,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一拳,大脑宕机,鞭子在空中猛地消散。 徐轩狠狠给了那人一拳,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甚至他的拳头都作痛,火辣辣的。 徐轩揪住衣领迫使对方抬头,直直看向对方:“你就仗着精神力强是吧?知不知道我拳头也硬?!” 徐轩要被气死了。 他一向为人和善,如今看到对方这张脸却气得恨不得再来几拳。 精神力攻击没问题,但同校学生竟然会直接冲着脑域去,力道没收好能把人变成傻子。 徐轩狠狠给对方脸上来了一下,还嫌不够,又站起来补了几脚,鞋面与身体接触的声音令人牙酸,他力气大到直接把人打得痛吟,身体弓在一起蜷成虾米,闷痛到咳嗽起来。 徐轩看着,他个子高,脸部线条本来就凌厉,这样绷着脸时多了几分厉色,冷冷开口的时候压迫感十足,仿佛是一柄凌厉的剑:“你记住我叫徐轩,今年七班新生,今天揍你就是故意的,以后在学校里随时等着你来!” 地上的人咳嗽一声,唇边被打出了一条血丝,周围剩下的六个人刚才就被打了,本就是临时组的队,情谊也没多少,徐轩又一副煞气十足的难惹模样,居然没有派人拿走徽章,当下更加没人出声。 海风吹着,浪花砸在礁石上,水花散落成无数水滴迸射,圆润的水滴中间反射着七彩光线,丝带一般缠绕住,又随着水落在礁石上后消失。 白林回头看刚才那伙人不见踪影,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徐轩,你刚才气势好强,真能唬住人。” 徐轩不相信:“有吗?我只是没有笑,绷着脸说话。” 斯诺点头,心有余悸:“真的,你简直是煞神附体,看起来凶悍十足,要说你当时想把他头拧下来我都信。” 和平时判若两人,平时是哈士奇,刚才就是凶犬,真会咬人那种。 徐轩依旧不信,他偏头问秦修明:“明哥,你说我刚才真有那么凶吗?” 秦修明目光在他眼巴巴的神情上一顿,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还好,没有那么凶。” 徐轩满意了。 他仿佛得到大赦,笑着开口:“看吧,就是你们说话夸张。” 他现在又是有说有笑,尖尖虎牙露出来,鞋底踩着沙滩,目光在秦修明脸上一停,突然开口:“要不咱们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反正只有一个徽章,到了白塔也没用。” 白塔看起来不远,沿着礁石爬上去半天也能到。 白林道:“行,真好我也饿了。” 几人找了一块高处平坦的礁石坐上去,这次试炼场学校提供了营养液,咬开盖子喝完后吃速食,徐轩坐在秦修明旁边,撕开袋子递过去,声音很轻:“明哥,你吃一点。” 《踏破星际》原本不只一次提过,秦修明在精神力枯竭后脑域会感受到痛意,他不知道现在明哥有多痛,但自从刚才结束,秦修明一句话都没说。 秦修明低头,他动作缓缓地看了一眼,漆黑的瞳孔麻木,过了一会他出声:“我不饿。” 疼意还在继续,绵延不休,他已经习惯性感受这种痛,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挂在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 白林和斯诺看来,望向徐轩:“明哥怎么了?” 徐轩笑了笑:“明哥刚才用了精神力,现在有点累。” 格硫石本来就抑制精神力,三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们两人根本没怀疑,只是道:“那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会,等休整好了再出发。” 徐轩打开背包,掏出防潮布铺在礁石上,动手整理铺平:“好啊,正好吃饱了犯困。” 他把两块防潮布铺在一起,顺势躺下,白林和斯诺也铺好躺下,秦修明这才闭眼缓缓躺下,徐轩侧过身挡住秦修明,刚才隔绝了白林和斯诺视线。 白林和斯诺没察觉,只是见徐轩拆速食,斯诺道:“我眯一会,你守着一会换你。” “好。” 可能是刚才确实耗费精力,斯诺很快就睡着,白林也闭着眼睛,徐轩背对着两人,用勺子递了一块速食送在秦修明唇边,哄着道:“明哥,你吃一点垫垫。” 秦修明闭了闭眼,语气很轻:“不了,把营养液给我。” 徐轩递过去后他灌下一支,然后对徐轩说:“我没事。” 他除了脸色不太好外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有徐轩知道,秦修明的掌心一直攥在一起,刚才接营养液的时候他触到黏湿的汗液。 秦修明不会坦露出脆弱,他最多只是闭上眼,沉默着等着疼痛过去。 徐轩看着,低声道:“明哥,你睡一会,这里我守着。” 秦修明应了一声:“要是有什么事叫我。” 他闭上眼,在轻轻的海风中墨发还飘扬着,睫毛垂下落一层阴影。 这是徐轩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秦修明,对方的眉毛有点杂毛,眼皮上有丝丝紫色血管,鼻子侧面有阴影,嘴唇很薄。 一直以来,秦修明外在形象都很强大。 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处事沉稳老练,他们和秦修明在一起总是很放心。 徐轩和秦修明在一起也很放心。 因为秦修明是主角,就像从矿场出来一样,对方能轻而易举做到,所以徐轩这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惊慌。 而如今他才发现,原来文中一句‘秦修明很痛’是这样,这个人会看起来如此脆弱。 小说里一句话轻描淡写,秦修明却要生生挨过去。 曾经徐轩不觉得如何,主角精神力枯竭后要不就有妹子照顾,要不马上得到宝物,就好像完成‘疼痛’这个任务就能得到回报,读者对此喜闻乐见。 小说需要爽点,需要低谷,需要困难,需要矛盾,以此黏住读者的好奇心,产生期待感,最后破解难题,功成圆满,这样才是一本合格作品。 主角需要层次,需要挫折,需要磨炼,以此丰富人物设定,有血有肉,最后逆袭打脸,这样才是合格的主角。 但是徐轩如今不想这样。 他希望《踏破星际》不要讲逻辑,让主角不受如此苦难,他希望秦修明能顺利一些,最好所求能轻而易举得到。 他不想看到秦修明疼。 因为这样: 他也好疼。 第095章 心思 波涛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流入耳中。 先是听到声音, 迟钝的思维重启,顺着神经末梢传入脑海,最后才明白:哦,原来那是海浪声。 秦修明闭了闭眼, 只是眼睫稍微动了一下, 身边就有一个紧张的声音传来:“明哥。” 徐轩坐在身边, 远处海域无边无际, 天边景象虚淡, 不知道对方坐了多久。 秦修明扯了扯唇, 修长的手指按了按眉心:“已经没事了。” 疼痛如今已经消散,如今除了脑域中没有精神力之外,一切都正常。 白林和斯诺还在睡, 一个甚至打起了呼噜, 秦修明缓缓坐起来, 空出了一大片防潮布:“小轩, 你休息会,我来守着。” 徐轩闻言躺下, 视野变低,近处只有秦修明的背影, 远安统一校服穿在身上,肩宽腿长,他视野落在窄窄收紧的腰腹部, 莫名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徐轩移开目光, 热情开口:“明哥,你再躺会。” 现在也没什么危险, 躺下休息会多好。 秦修明拒绝:“不了,我守着这里, 你好好休息。” 正说着,白林睁开眼睛,他站起来走到一边巡视一周:“明哥,你睡会,接下来我守着。” 盛情难却,秦修明没再坚持,重新躺下。 海风送来凉意,徐轩靠过来,几乎瞬间那股凉意就消散,秦修明抬眼看,徐轩弯了弯唇,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明哥,我会帮你。” 秦修明这次没有流露出警觉的神情,他只是笑了笑,意有所指:“你知道的真不少。” 精神力,弱点,甚至过往的一切,徐轩似乎都知道。 而他竟然也不觉得可怕,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徐轩的声音像是头顶柔柔的云,从身边传下后将他罩住,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我会尽力帮你。” 秦修明笑了笑,闭着眼睛:“好。” 四人休整完毕,重新向白塔出发,越靠近塔底路越难走,到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礁石,白塔呈圆筒形,从窄门进去,空间不大却一直向上,有弯弯绕绕的楼梯,徐轩踩了踩楼梯:“你们说神秘人在哪里?” 白林抬头,从楼梯的夹缝看去,层层楼梯似一圈圈迷宫:“可能在上面吧,等着我们把徽章交给他。” 斯诺有点沮丧:“我们就一个徽章,哪怕见到神秘人都没办法交给他。” 徐轩若有所思地盯着楼梯,忽然摸了摸下巴:“这样说来,其实没有人见过神秘人的样子。” 白林:“是的。” 徐轩幽幽开口:“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三人目光猛地转到徐轩身上,视线相汇,猛地一震。 白林反应过来:“我去!这确实大胆。” 秦修明也是眉梢挑起,斯诺像是第一次认识徐轩一样:“好家伙,你居然想冒充神秘人。” 徐轩越想越觉得有戏:“咱们新生都没见过神秘人,对方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这就给了我们机会。”他把衣服拉到鼻子下面,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众人:“明哥你看我像不像神秘人?” 秦修明: 他语气挺委婉:“还是新生的气质。” 徐轩偏偏信心爆棚,环视着四周:“我找点东西装饰一下自己。” 他看上了白塔里面的窗帘。 楼梯间的,一张灰扑扑的布,上面有暗色花纹,徐轩跑上去把窗帘扯下来抖了抖灰尘,然后往身上一披,转圈抖了抖:“这样是不是就看起来好多了?” 秦修明目光在他身上绕一圈:“还是新生气质。” 但比刚才好了一些,身上新生衣服遮住,大片皮肤被隐藏住,属于学生的气质能淡一些。 徐轩又开始巡掠周围,目光扫一圈,跑上楼梯间去瞧,下面的人只听到重物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见徐轩兴冲冲地下楼,手里拿着块金属片,又找了块石头砰砰砸了起来。 秦修明好奇去看,见那块金属片在石头一次次捶打下延伸舒展,边缘处不断有凹痕,又很快抹平,金属片被捶打得轻薄,徐轩拿起来在脸上比划比划,又用指腹坳出痕迹,勉强弄成个宽片。 他穿起来绕到脑后挂上,从黑洞洞的小孔里看人:“这样像不像?” 众人一看这装束,又是沉默。 徐轩身上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窗帘,好在个子高肩膀宽,还勉强能架起来,脸上挂着张大力出奇迹的铁片面具,要不是头发是利落的短发,活脱脱一股末日废土风。 秦修明沉默了。 他一直清楚徐轩糙,一点都不挑剔衣食住行,但此刻还是无比希望对方能稍微讲究一些。 那样脏兮兮的窗帘,毫不犹豫地披在身上。 秦修明真心实意道:“我去抢一支队伍,你把窗帘扔了。” 徐轩拒绝:“不行,那样明哥会被淘汰。” 他上了楼梯 ,又怕上太高会遇到真的神秘人,干脆在拐角处一杵,故意沉着嗓音看楼底下人:“帝国的军校生们,恭喜你们进入白塔见到我,让我看看你们的荣誉。” 徐轩压低嗓音,极力凹出大佬的神秘感:“把徽章放在地上,这样你们就完成任务。” 斯诺啧啧称奇:“别说,确实有神秘人的感觉。” 狭窄的楼梯拐角处,往上看倒影的层层光晕沉凝,往下看是玄妙的灰暗,徐轩站在阴影处,带着铁片面具的棱角明显,光晕镀在腰腹以下的地方,越发显得神秘莫测,似一首尘封的诗歌。 秦修明看着,半响才挪开视线。 四人正路演着,突然有脚步声传来,狭窄的门口涌现两个人,视线毫无阻碍地落在徐轩身上,下一瞬,虎躯一震。 徐轩也一震。 双方看着彼此,都感受到了压力。 秦修明忽的偏头,沉沉视线落在徐轩身上:“神秘人,我们徽章已经交了,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白林和斯诺也在一边辅助:“我们交了五枚,有什么奖励吗?” 徐轩压低嗓音,目光悄么地一瞥门口那两人,飞快收回来后开口:“积分更高。” 他嘴唇动了动,用深沉的语调开腔:“未来帝国的军人们,你们将踏上更广阔天地,帝国的荣耀将在你们的肩膀之上。” 这话开学时校长也说过类似的,听起来有模有样。 秦修明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了声再见后转身就走,白林和斯诺硬着头皮跟上,想回头又怕露出破绽,只得飞快离开。 白塔一层就剩下徐轩和那两人,灰尘在空气中跳跃,塔中的蜘蛛网一半已经碎了,挂在墙上随风飘扬。 徐轩暗暗告诉自己稳住,现在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他藏在衣袍下的手握成拳头,克制住嗓音:“把徽章放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掏出兜里的徽章,一共有六枚,其中有枚还沾着血迹,不知道是从哪个倒霉蛋手中抢来的。 徐轩问:“哪支队伍?” 蓝衣服开口:“梦起队。” 徐轩绷着嗓音微微颔首:“我记住了,远安的军校生们,你们做的很好,帝国的未来需要你们。” 红衣服的脸上挂着彩,皱了皱眉:“余下的队友多还是少有影响吗?” 走到现在,有的小队剩下一人,刚才的那支队伍人数比他们多,也不知道如何计算积分。 徐轩嗓音冷冷:“远安的孩子们,最终结果你们到时候自会知晓。” 他用平静地嗓音说着台词:“恭喜你们踏入更广阔的天地,灿烂的未来冲你们招手。” 那两人知晓这是可以走的意思,点了点头,一前一后离开。 徐轩也不敢乱动,继续像剑一样杵在原地,直到三人重新进来脑子里的弦才一松,重重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我出了一脑门的汗。” 演技没有,台词稀烂,干巴巴地说话,能哄人完全是那两人看明哥他们产生了一点从众心理。 瞎猫逮上死耗子,两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回神。 秦修明手上拿着帕子,抬手就擦徐轩脸上的汗,徐轩把面具和窗帘都摘下,偏过头让秦修明擦。 白林把徽章捡起来交给秦修明,一见这两人姿势,一股怪异浮上心头,秦修明擦完汗后接过:“上塔找神秘人,早点交给他。” 那抹怪异感又散去。 四人沿着楼梯上塔,木制的楼梯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到了塔顶后推门而进,看清里面人,白林和斯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你是神秘人?” 徐轩嗅觉灵敏,刚才拐角处就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已经知道是谁,只是抬眼看去,安菲公主披着一件黑色战袍,海藻般的长发垂在后背,肩膀和手臂位置绣着一圈华贵的银色花环,对方笑盈盈地开口:“如你所见,我是神秘人。” 徐轩当下就觉得自己弱爆了。 安菲公主往这一站连屋子都映衬得华贵,只要说话,没人会怀疑对方神秘人的身份,幸好安菲公主没下塔底,不然根本没他事。 安菲冲秦修明勾唇一笑:“你们居然四个人,得到几枚徽章?” 秦修明把徽章交给她:“七枚,还有什么任务?” 安菲公主用葱白的手指缓缓拨弄:“没任务了,不过”她莞尔一笑:“容我提醒,抢夺别人徽章会被淘汰的。” 斯诺默默开口:“不是抢来的。” 安菲神情温柔:“偷来也会被淘汰的。” 白林幽幽开口:“是冒充神秘人骗来的。” 徐轩神情腼腆地低头,看起来格外不好意思。 安菲笑容一僵,温柔的笑意出现裂痕,然后很快调整表情:“我需要上报学校,具体处理由学校定夺。” 徐轩点头,看起来十分听话:“好的,劳烦公主了。” 安菲笑了笑,她突然看向秦修明,神情仿佛少女:“希望有机会亲手给你颁奖。” 秦修明眸中一道暗色闪过,他脸上露出公式化笑容:“那是我的荣幸。” 白林和斯诺一脸八卦,还用胳膊杵了杵徐轩,暗示一起看。 徐轩眼神清澈,疑惑开口:“你怼我做什么?” 白林收回视线:“算了,没事。” 四人一起离开,转身之际,一条细细的精神丝藏在墙壁里。 纤弱、细微,一碰就散。 下楼梯时,白林还说安菲公主的事,秦修明听着,面上无异色,只是手指捻了捻。 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察到安菲对自己的特殊。 人与人交际向来都带着目的性,秦修明不会认为这位‘帝国玫瑰’会对自己一见倾心,今日再见,这种怪异感又出现。 精神丝线遥遥欲散,但还是传递出信息。 室内有说话声,安菲公主声音甜蜜‘亲爱的,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原来是心有所属,大概不被皇室接受。 秦修明无意窥探隐私,打算散了那一抹精神丝线,星网中却传出了另一道声音:‘亲爱的,我也想你,想亲吻你。’ 秦修明如遭雷击。 那同样是一道女人的声音。 徐轩见秦修明站在楼梯上,突然不动,整个人想被钉在上面,疑惑开口:“明哥?” 秦修明慢半拍应下,机械地下楼。 徐轩的身影在他前方。 很近,伸手或是他叫一声对方就会停下,再用关心的眼神看向他。 就像徐轩对待任何人一样。 但是,秦修明想,这些还不够。 他希望更近一步,更独特,更深刻。 如果如果女人和女人能在一起,能互相亲吻对方,能用亲昵的语气唤对方,同理可得,男人也能。 如果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那么他和徐轩也可以。 秦修明看向远处,蔚蓝的海域倒映在他眸中,他若有所思。 得想些办法让徐轩接受。 第096章 好男孩 远安军校例会就这次试炼举行颁奖典礼。 会场是半开放的圆柱形, 人群在高台之上层层就坐,校长用精神力说的话清晰得传入每个人耳中。 “白斯特海域试炼场规矩与以往不同,各位同学应该也感受到了,在本次试炼中我们选出队友进行不得已的淘汰, 这是为了告诉大家, 牺牲无可避免, 而我们要想法设法让牺牲更有价值。” 徐轩悄么地和秦修明交头接耳:“讨厌的规则, 这简直是在破坏团队合作意识。” 秦修明不置可否, 手掌搭在膝盖上:“牺牲无可避免, 如果能发挥价值,那就是有必要的。” 徐轩不同意,眉头皱着:“但是这种亲手选人淘汰的规则太残酷。” 徐轩叭叭开口, 给秦修明灌输现代规则:“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打倒敌人, 不能受到外界诱惑而抛弃同伴, 这次还好是试炼场, 要是战场上为了胜利抛弃队友,多么可怕!” 他拳头和秦修明拳头抵了抵, 满脸严肃:“明哥,我们不能这样。” 秦修明无奈, 伸手按了按眉心:“好了,我知道了,不抛弃同伴。” 秦修明是典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信奉‘优胜劣汰’, 认为自己不需要同伴和朋友,孤狼一样独来独往, 偏生徐轩同情心爆棚,见了路边躺着的狗都要瞅两眼看是不是生病, 简直热情得让人心惊。 徐轩略微满意。 校长讲完话进入下一流程。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神秘人为此次获奖新生颁奖。” 话音落下,全场骚动,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徐轩再一次见识到了安菲公主受欢迎的程度,他甚至看到前座有哥们激动得脸颊都泛红,不断用手拍着座椅,要不是护栏拦着,简直能跳到台上去。 在全场掌声雷动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兀响起,震惊又不敢置信:“神秘人是安菲公主?不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戴面具的男的吗?” 徐轩一看,正是在白塔里被骗得倒霉蛋。 他下意识地偏过脑袋,又拉了拉衣领,把自己遮起来。 虽然当时灵光一闪,但确实不讲武德。 秦修明见徐轩一脸心虚,手臂搭在对方肩上轻拍两下:“不用怕,要是找来打回去就是。” 徐轩心里默默地想,虽然明哥很好,但确实有时候有些不守规矩 但是好帅。 只能说迷弟心态的确会影响三观。 安菲公主一袭长裙,英姿飒爽,站在台上给新生颁奖,奖品分设成三个奖项,一等奖三人,二等奖十人,三等奖二十人。 徐轩他们小队以七枚徽章的成绩获得三等奖,秦修明作为代表上台领奖。 巨大的屏幕投影出里两人身影,安菲公主由礼仪小姐手中接过鲜花和奖杯,笑盈盈地递到秦修明手上:“恭喜。” 秦修明微微颔首,波澜不惊:“谢谢。” 徐轩坐的位置能毫无阻碍地看到两人身影,大屏幕如实地显现出来,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四周都是鲜花与掌声,或是艳羡,或是嫉妒,在轰轰烈烈的热闹之中,徐轩突然想到《踏破星际》的情节。 原书中,安菲公主对主角表白就是在一次颁奖之后,安菲公主亲手授予奖杯之后,她下台找到秦修明,在学院的喷泉旁边诉说爱意,热情而又大胆。 徐轩回想着今日来时路,心中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今日。 他看着巨幕上身影,不知是不是两人颜值都高的缘故,给了二人很多合影的镜头,秦修明成熟优雅,安菲公主美丽高贵,《踏破星际》炒的最火热的女主,果然看起来很般配。 徐轩看着站起身,独自向宿舍走去。 一会要表白,要是多一个人跟着,安菲公主会不好意思。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多快,慢吞吞地从会场出来。 校园新生基本都在典礼会场,老生出任务的出任务,休息的休息,校园暗沉,白日里熠熠生辉的机甲都失去光泽,沉默地站在原地。 徐轩拖着影子往宿舍走 ,只有一条流浪狗耷拉着尾巴经过,一人一狗相互对望,小狗黑黝黝的眼珠子望向徐轩。 徐轩坐在台阶上,望着狗忧愁地叹气:“小狗啊小狗,你怎么连个好朋狗都没有呢?” 小狗歪着脑袋看,鼻子漆黑。 徐轩支着下巴,用手戳戳狗尾巴:“是不是你小伙伴去找对象了,你才一个?” 小狗原本半蹲着,被这样一戳转了一圈,前爪抱着尾巴根歪着脑袋用嘴啃尾巴根的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徐轩看向暗沉的天空,天幕已经暗沉下来,婆娑树影隐在月间,一轮巨大的孤月横在天空,发着淡淡的光晕。 四周隐隐有虫鸣,恬淡静谧。 徐轩自言自语:“找对象是好事,免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应该为他祝福。” 这样说着,徐轩伸手挠了挠狗尾巴,心里却怎么也不高兴。 他疑惑道:“难道我是一个‘既怕兄弟要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的人?” 嘴上一直嚷嚷希望明哥得到幸福快乐,现在姻缘一到,自己把脸一垮满心酸意。 小狗尾巴一甩,就地一滚,兀自去别处玩尾巴。 徐轩站起来,觉得自己和小狗说话有点傻,他道:“你等着,我去买两个包子给你吃。” 食堂有些远,等徐轩买了包子回来,路上空荡荡,只有树影偶尔摇曳,微风浮动。 徐轩‘啧啧’地找小狗,却连影子没发现,自己怒而把包子塞到口中,嚼吧嚼吧咽下去,又回宿舍喝了一杯水,吃饱喝足后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睡觉。 另一边,颁奖仪式已经结束,秦修明重新回到座位上,发现徐轩不在身边。 他拿出星网一看,徐轩给他发了消息说有点累,想回宿舍睡觉。 颁奖典礼还在继续,秦修明对这些不感兴趣,起身也准备回宿舍。 星网一响,一条消息映入眼帘:【一会见一面,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是安菲公主。 秦修明指腹滑过星网屏幕,敛下有些漠然的眸子 。 远安喷泉雕塑建在学校西面,潺潺流水不断冲刷着深黑色雕像,喷出的水雾在空气中消散,细密的水汽触在皮肤,激起一片凉意。 安菲公主穿着方才的垂地长裙,一袭长发挽起,站在树下笑盈盈地开口:“秦修明,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周围人少,两人又是一同站在背光处,皎洁的灯光落在面颊,肤色是一种清透的白。 秦修明唇边噙着笑意:“没关系,公主客气。” 安菲笑了笑,她抬步凑近了些,远远看去两人身影交叠,她微仰着头,脖颈扯出好看的弧度:“不知道秦同学有没有发现,我对你有很大好感。” 安菲轻轻眨了眨眼睛:“也许这就是优秀男人的魅力。” 她生得好看,一双含情目,这样望一个人时有种深情的意味。 可惜这两人互相不爱对方性别,只觉得对方矫揉造作,还偏生需要演下去。 秦修明弯了弯唇:“多谢公主夸奖。” 安菲垂目,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笑着开口:“童话中总是塑造一个等待王子的解救的公主,我却不爱这些故事,谁说女人一定要等待,有时候也得主动出击。” 安菲脸上是一种娇羞与大胆同时存在的神情,她睫毛颤了颤,声音镇定:“秦修明,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喷泉的水声泠泠入耳,空气湿润微凉。 秦修明平直的目光落在安菲面容上,眸光幽深。 被这种不含感情的眼神看着,安菲公主的面上仍旧是一往情深 ,她眉心微蹙,又夹杂了一丝忐忑。 一副陷入春心中的少女模样。 秦修明都要佩服对方如此精湛的演技了。 他眼睛闭了闭又睁开,语气十分客气:“非常感谢公主的喜欢,只是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这是被拒绝的意思。 安菲眼眸露出一丝笑意,却是低下头,再抬眼时脸上是可惜的神情:“太遗憾了。” 秦修明脸上是薄薄笑意:“抱歉。” 安菲摇摇头:“你不需要说抱歉。” 她的短靴踩在地上发出轻快的响声:“我等着你改变主意的一天,再此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男人。” 秦修明冷漠地想:你当然不会接受男人了,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他这次连话都不想说,只是维持住脸上神情,安菲目的已经达到,不愿逗留,自己转身走了出去,裙摆滑开轻快的弧度。 秦修明也转身向宿舍走去,到了之后发现室内灯关着。 徐轩躺在床上根本没睡着,一听见响声从床上起来,打开灯后叫了一声:“明哥。” 这个点回来,应该和原书一样拒绝了吧。 秦修明观察着徐轩脸色:“不舒服吗?” 不然怎么睡得这么早。 徐轩摇头,挪开视线:“没有,就是躺床上玩光脑。” 他又暗搓搓地把看向秦修明,假装不经意地开口:“明哥领完奖杯就回来了吗,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快告诉他有没有拒绝安菲公主的告白! 秦修明坐在沙发上换鞋,踩着拖鞋后望向徐轩,自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忐忑。 他能确定,徐轩对自己并非全无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对方可能都没有觉察出。 他应该找个契机刺激一下。 但是 秦修明想,他不愿假借心有所属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刺激对方。 这太幼稚且低级。 秦修明站起身往徐轩床边走去:“遇到了安菲公主,对方说对我有些好感。” 徐轩耳朵支起来:“然后呢?” 快快快——说出来!! 秦修明干脆利落:“然后我拒绝了她。” 徐轩努力压住疯狂上扬的唇角:“这太遗憾了。” 明哥,对不起,我真不想让你开路虎! 男人这该死的嫉妒心! 他心里恹恹了半响的小人郁闷一扫而空,终于仰天大笑。 秦修明轻描淡写:“是。” 徐轩乐颠颠地从床上下来,假模假样地安慰:“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秦修明轻笑了一声,短促,嗓音落在耳中酥酥麻麻,他薄薄的唇扬起,脖颈处也扬着,喉结上下滑动。 徐轩看着,无意识地舔了舔虎牙。 他有点想咬明哥一口,可能是那条小狗的缘故。 被直勾勾地盯着,秦修明抬手解开领口扣子,锁骨露出来,秦修明微笑着道:“怎么了?” 精神丝线冒出来,若有似无地开始触碰徐轩,沿着对方皮肤勾缠。 徐轩看着,鬼使神差地吞了吞口水,脑子开始转:“明哥,我你最近好像没有教我什么东西。” 秦修明想到之前那些荒唐事。 可就是这种荒唐让他心猿意马起来,他不露声色地抬手,让皮肤露得更多些:“你还记得我之前教给你的吗?” 徐轩喉结滑落一遭,嗓音微哑:“明哥愿意让我试试吗?” 秦修明扬了扬头,笑了。 他唇角是成熟的笑意,压低了声音,抬手间一抹优雅的腕线露出来:“我的好男孩,可以。” 第097章 喜欢你 空气变得浓稠起来, 好像是憋了一个冬天的花瓣饱胀,层层叠叠嫩蕊包裹在一起,推推挤挤挨挨蹭蹭,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惊雷乍响后猛地炸开。 秦修明肤色白皙, 又穿着一件黑色外衣, 肌理映衬在浓沉的黑色中, 越发夺目。 徐轩只觉得渴。 身体中每一次细胞都诉说着渴意, 喉咙舌根的位置开始漫上甜味, 他的瞳孔微微变大,慢慢地走向秦修明。 站定,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对方, 一层阴影罩住秦修明, 徐轩嗓音沙哑, 却像是攻城略池之前的号令:“明哥, 我要开始了。” 哪有人在亲吻之前还说这些。 秦修明失笑,下一瞬, 一只手臂伸过来,手掌搭在身后墙壁上, 跨步跟上,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将他困于方寸之地。 徐轩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仿佛呢喃一般响起:“明哥” 然后, 唇就覆了上来。 干燥的、温热的,急迫又渴望的唇, 满是期待地贴在秦修明的唇上,接着, 舌尖迫不及待地沿着唇线勾勒,像是给他涂润唇膏一样舔过去,手臂无师自通地搂住腰背,往自己身边拉扯。 秦修明纵着他。 他几乎是在对方舌尖往里面探的那一刻,就张开唇,任由对方舌头进入他口腔里扫荡掠夺。 徐轩用舌尖舔对方的软腭,又沿着口腔里的软肉搅动,一路滑到硬腭处勾着舌尖舔,他边用牙齿厮磨着对方舌尖,边大力地吮,横冲直撞又毫无章法,直搅得人脑袋发晕,舌头发麻。 空气似乎是一点一点变成了会拉丝的糖,氧气减少,每一口呼吸都用上力气,气息从鼻腔里进入,再化成灼热的呼吸喷洒出来。 口腔张合时的声音,舌头搅动又分开时那黏腻的接触音,还有那些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音,这些平时被人忽略又隐藏在深夜的声音完完全全暴露出来,让人脸红心跳。 徐轩吻到一半就忘记了对方教过的东西,他只是凭借本能去勾缠对方,舌尖卷着舌尖拨撩,又像是在含一块糖一样舔,就在口中厮磨。 秦修明甚至有些招架不住这样大力的湿吻。 他收回舌头的时候还感受到对方追着不放,勾着舌身一滑,热情地邀请他继续,这个犯规的动作甚至让他昏头,秦修明努力稳住自己:“好了,停下来。” 徐轩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没去追逐。 他舌尖恋恋不舍地退出,呼出来的气息洒在秦修明耳朵处,低低地唤:“明哥” 秦修明稳了稳心神,他抬眼,自言自语般地开口:“我还需要教你什么?” 他的唇是一种全然的红。 被吻太久呈现的颜色,又像是碾碎的花瓣,花汁涂抹在上面,给那张颜色寡淡的脸增添了一股魔力。 徐轩低头,他的下巴搭在对方脖颈处,伸手搂抱出对方,他鼻尖是对方的气息,和任何香水的气味都不相似,从皮肤下的骨血中渗出来,再丝丝缕缕滑入他肺腑中去。 他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冷静一些还是为了更深刻地嗅他的气息,沉沉地开口:“什么都行。” 秦修明嗓音也全是沙哑,脖颈处传来的热意让他整个肩膀都酥麻,他微偏头:“接吻的下一步就是取悦自己和对方。” 他的手沿着衣领落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般随意且漫不经心地拨弹两下,颜色鲜艳的果实就绽开了。 徐轩看着,一股眩晕感袭来。 他的视线被钉在那颗石榴籽上,那般成熟的红色,仿佛是素白大地上一抹梅花,夺人眼球。 仿佛是一滴油跌入烛火焰心,顷刻间炸开一块清明的土地,他的脑海里炮火连天,所有的理智都不在,只剩下发紧的喉咙和逆流的血液,他嗓音粗粝:“明哥” 他唤他,忍耐地唤他,急迫地唤他,一无所知地唤他,心思不纯地唤他,他拼命地去寻找一个突破口,用又重又沉的嗓音开口:“明哥,你再碰碰另一个” 他想看,疯了一般地想看。 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镌刻在他脑海中,让他大脑空白。 秦修明耳根处有了淡淡红意。 徐轩是不会掩饰的。 在那样坦诚热烈的视线之下,他有两种想法在体内奔腾肆虐。 如此大胆而又狂放的动作让他皮肤呈现出红意,他借着教学的名义行荒唐之事,又是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人,这让他有种教对方做坏事的禁忌感。 可他不得不承认,除了这种羞耻之外,还有种微妙的得意。 对方的反应真实而热烈,毫无伪装,无论是粘在一处的眼睛,还是不断滚落的喉结,都是最热烈诚挚的回应,这让他几乎有种兴奋而愉悦的情绪,他喜欢徐轩,绝不是不求回报,更不是一厢情愿的希望对方过得好,相反,他要得到同等重量的感情,他要徐轩看着他,痴迷他,离不开他! 另一枚果实也成熟,藏在布料里。 秦修明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退了一步:“教会你了吗?” 徐轩觉得自己是蒸笼里的一条鱼,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会了。” 他的脸很红,但目光却是更大胆,宛如第一次被喂了口肉的小狼,更多是贪婪和跃跃欲试:“但是仅靠那样是不够的。” 徐轩目光落在秦修明脸上,他绷着嗓音,发热的脸上出现还出现一抹正色:“明哥,取悦自己还需要靠更多的压力和刺激。” 他声音尾调是轻颤的,但说出的话却是清晰入耳:“常见的方法是手握法。” 秦修明眼睫一颤,呼吸微滞。 徐轩唇动了动,吞了吞口水:“明哥,你是在引诱我吗?” 对方简直像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含着欲望之果。 秦修明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伸手搭在徐轩肩头,含着笑意的声音落下:“是,或许我在尝试着勾引你。” 徐轩吐出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明哥,你不要再勾引我了。” 秦修明笑意一僵。 然后他听到徐轩的声音,又苦恼又无奈:“如果你没有故意逗我,那就不要勾引我了,我本来就满脑子都是你,你再勾引我,我就彻底无法思考了。” 秦修明看着徐轩,半响之后笑了一声。 其实徐轩一直没有变,依旧是有什么说什么,那些直白的话语滚在他心间,让他有种自己被反向勾引的感觉。 挑逗的不是欲望,而是心。 秦修明顺着心意道:“我喜欢你,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小轩,怎么办?” 徐轩脸再一次红了。 他的脖子也开始红,低了下一头,又抬起来:“明哥。” 秦修明应了一声:“我可以给你些时间去思考,明天早上给我答复可以吗?” 到底性别相同,他应该给些时间去让对方接受,原本秦修明计划是一周。现在他打算乘胜追击,只给对方一晚上。 徐轩有些不好意思,心跳得飞快:“如果我现在答应的话,明哥你能再叫我声好男孩吗?” 他又补充,用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外加极好意思的语言说:“其实我想咬一咬明哥。” 已经想了很久了。 第098章 你侬我侬 秦修明: 他视线落在对方泛红的面容上, 徐轩的眼睛黑亮,眸中还有羞涩的意味,但对方说出的话实在和害羞没有关系。 秦修明闭了闭眼,他单手支着额头, 含笑的眼神落在徐轩面容上:“我的好男孩, 你想咬哪里?” 修长的手指由额头缓缓下滑, 手指压在薄唇上:“这里?” 感受到徐轩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秦修明指腹没有丝毫停留, 触到脖颈时开口:“这里?还是” 他故意放轻了声音, 低低的嗓音含着撩人的意味,语调中带着无限令人遐想的空间,与他话语一同落下的是解开扣子的手指。 秦修明的指尖点了点, 搔刮过后, 颜色更加红。 他瞥一眼, 对着那火热视线开口:“这里?” 像是一副油画上点缀着艳色, 明明没有过多着墨大面积铺陈渲染,偏生带着最诱人的色彩, 搅得人目眩神迷,口干舌燥。 徐轩吞了吞口水。 明哥也太犯规了! 他上前一步, 自己站在秦修明面前,眼睛钉在对方身上,舔了舔唇:“都想咬。” 秦修明轻笑一声, 向后扬了扬头, 喉结暴露在空气中:“真是贪心。” 徐轩一脸正色:“是的,我可真贪婪。”他用虎牙咬了咬下唇内侧软肉, 又兴奋又期待:“明哥让不让我咬?” 虽是疑问,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忐忑, 像是吃大餐前清洁餐具那般舔了舔牙齿。 秦修明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领口滑出闲适的弧度,神情纵容:“咬吧。” 下一瞬,柔软的唇肉覆上尖尖的牙齿。 徐轩的虎牙很尖,两侧各一个,平时一笑就很有活力,而现在,当下唇被咬住时,秦修明才真切感受到对方那些洁白的牙齿所蕴含的力量。 徐轩在咬他。 牙齿在唇上厮磨,一寸寸地辗转,收着力道,不痛,但每一次挪移都会在脑海中带来绵延不绝的感受,像是用牙齿丈量似的,上下唇都那样轻轻咬过去,不肯放过丝毫。 等牙齿移开时,秦修明的唇只感受到灼热烫意。 徐轩安慰似的,用舌尖舔了舔,更加高兴地开口:“接下来是脖子。” 脖颈长,肩膀处还有肌肉,随着秦修明仰头的动作,喉结也在滚动,徐轩低头在那块软骨周围落在牙印。 他叼起一块皮肤,含住,品尝味道一般用牙齿厮磨着,还会上下唇合在一起抿,直到那小块皮肤出现了胭脂一般的颜色后才松口,继续找下一块。 一圈皮肤都留下痕迹后,徐轩含住喉结。 最脆弱的地方被含住,偶尔会碰到牙齿,秦修明肌肉本能得绷紧。 等到喉结重见天日时,上面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星星点点的牙印,像是一道特殊的勋章一样,点缀在上。 他咬的时候,鼻腔里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秦修明身上,让他有种被野兽咬住喉咙的错觉。 当徐轩抿住时,他听见了秦修明仓惶心跳声。 他轻咬,慢慢开口:“有些红了。” 不只是红,甚至有种被蹂躏肿的感觉,被欺负了似的。 徐轩自言自语:“看起来好可怜。” 可怜兮兮的破皮,颜色却是漂亮。 嘴上说可怜,指尖却不客气,又捻了捻欺负着,还用指甲轻刮,每一次都激起一小块皮肤战栗。 秦修明胸膛狠狠起伏了几下,他感觉到一股痒意再次袭来,从后背漫上渗入,他压了压,语调含着调侃:“别咬了,再咬我穿衣服会很难受。” 现在已经微肿。 徐轩神情一下子微妙起来,他碰了碰:“好,不咬了。” 他脸上热气还在,甚至有升高的趋势:“明哥,我喜欢你。” 他把头搭在秦修明颈窝,叭叭开口:“明哥,我超级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现在对我来说都像是做梦一样。” 浑身上下充满着喜悦,轻飘飘的。 秦修明用手背碰徐轩的脸颊:“不是做梦,我也很高兴。” 徐轩看了看秦修明:“那你亲我一下。” 秦修明亲了亲徐轩的唇,亲昵地碰了碰。 徐轩唇角疯狂扬起:“明哥,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情侣了。” 秦修明应了一声,眼中带着璀璨的笑意。 徐轩问:“明哥,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秦修明微笑着开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以后和别人保持好距离。” 徐轩点头:“那明哥你也是。” 秦修明应一声。 徐轩还是有些激动,他像是喝下了兴奋剂:“明哥,你说谈恋爱了我们该干什么?” 之前没谈过,现在一确定关系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云里雾里。 秦修明其实也不清楚,但他面上是游刃有余的神情:“和平时一样,不过需要更多交流和接触。” 徐轩想了想:“我们要交流什么?” 感觉平时也在交流,现在关系一确定,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秦修明沉吟了一瞬:“我再给你讲讲常识,这也算交流。” 刚好徐轩也快补考了,一举两得。 徐轩: 怎么突然就说到学习了??? 明哥,你不应该和我你侬我侬吗??? 徐轩暴露了学渣本色:“明哥,我们刚确定关系。” 他们明明是小情侣,不应该正是浓情时候吗? 秦修明:“不碍事。” 好吧。 徐轩觉得秦修明是那种绝对不会因为恋爱而成绩退步的人。 放到学校,就是个闪亮亮的大学霸。 徐轩决定给自己谋福利。 “明哥,我完成任务后,有没有什么奖励?” 瞧瞧,给自己补考学习,还问秦修明要奖励,秦修明要是老师,可能会说出那句经典‘学习是给自己学,不是给我学!’ 但秦修明不是。 他含笑开口:“你想要什么奖励?” 徐轩充满暗示:“比如奖励的亲吻?” 秦修明挑了挑眉:“再比如让你咬咬?” 徐轩:…… “可以吗?” 他期待地开口。 秦修明:…… 第099章 在一起 徐轩已经充分暴露了学渣本性。 或许也不只是学渣, 还包括一点色。 秦修明细细打量着对方期待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扣子,冷白的皮肤被重新封存,只留下唇上一点欲盖弥彰的红, 他微笑开口:“可以考虑。” 徐轩心满意足了。 “好的, 明哥, 我一定好好学习。” 得到允诺, 徐轩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他甚至立即就把光脑拿出来, 开始有模有样地描描画画,面上端得一片认真,只是视线时不时瞥一眼秦修明。 看一眼, 发现对方抬头后低头。 过了一会, 再看一眼。 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秦修明看着, 弯了弯唇, 伸手取过对方光脑随意翻阅两下:“你在之前的世界有参加过考试吗?” 徐轩点头:“有,经常考。” 不说高考这等大事, 就是上学时候也是有期中期末小测试。 秦修明问:“成绩如何?” 徐轩老实交代:“非常一般。” 他在远安排倒数,其实不只是因为不懂常识的原因, 在现代生活了十八年,土生土长,徐轩也没考过第一。 徐轩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认识还算有清晰的认知, 他道:“明哥, 其实我之前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成绩一般,长相小帅, 有点朋友,放在人群里丝毫不出挑。 秦修明伸手搭在徐轩脸颊上, 他用掌心轻轻碰了碰:“我不觉得你普通。” 他笑着开口:“善良,讲义气,富有同情心。”他视线微微瞥向左下,又补充道:“总是担心别人吃不饱。” 徐轩觉得自己丝毫不出挑,泯然众人,乏善可陈,但被这样一夸,让他如此寻常的人都获得了份独一无二殊荣,他低咳一声:“我当时不知道是你。” 只以为普通室友,顺手带个饭。 徐轩又问:“明哥,我带的饭你吃过吗?” 秦修明: 他今日不知怎的,总会遇到一些把自己绕在里面的话题。 秦修明脸上出现思索的神情:“吃过。” 徐轩伸手捧着秦修明的脸,视线挨近,看了几息后:“明哥骗人,你说不定是一口都没吃。” 秦修明脸上笑容一停。 徐轩一看,更加确信:“果然,那你当时去哪里吃早餐?” “出矿场随便找的餐厅。”秦修明还等着对方质问,说一些‘啊我要伤心死了明哥你得补偿我’之类的话,却见徐轩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明哥你饿着肚子。” 徐轩低头看星网,这次逼自己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秦修明在身边时不时提点几句,时间也过得快。 秦修明零零散散给说了大约十多条知识,有的徐轩听过,有的闻所未闻,徐轩还习惯性的用笔记下来,一整理满满三页纸。 等把笔一丢的时候,天都黑了。 秦修明对今日学习进度满意,他道:“小轩,洗漱一下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徐轩也学得累,脑子沉沉,洗完澡后脚下踩着水出来,见秦修明已经躺在床上,长长手臂垂下来,少一些平日的优雅斯文,多了一点闲适,他眼睛一亮:“明哥,我想和你一起睡。” 小情侣刚确定关系,自然要躺在同一张床上,不然那叫什么小情侣! 徐轩心中暗搓搓地期待,秦修明偏了偏头,面上轮廓在灯光下有种冷清的白:“可以。” 他向后挪了挪,腾出了一片空间。 远安宿舍提供的床大约有一米五宽,哪怕秦修明空出位置,徐轩躺下还不算宽裕,一翻身就触到对方皮肤,毫无隔阂阻碍地贴在一起,热烘烘又含着生命力。 当他的手臂触在秦修明胳膊上时,徐轩有种难以抑制的欣然。 之前在福利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床,后来有朋友后偶然也和对方在一张床上躺过,但都隔着距离,翻身触到对方自觉挪开,如今皮肤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徐轩有种踏实的感觉。 他的手臂贴在秦修明手臂上,来回蹭了两下,又得寸进尺,伸手搭在秦修明腰间。 秦修明低头瞥一眼,依旧纵容着。 他手臂搂住对方,不夹杂情欲,只是下意识的亲近,去追逐那份体温,然后满足开口:“明哥,你身上真暖和。” 秦修明摸了摸对方身上温度:“你冷吗?” 徐轩道:“现在不冷。” 室内灯光已经开启休眠状态,光亮很少,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对方的肤色,但听力却在如此黑暗的空间里被放大,徐轩声音里的快乐清晰而明确:“我和明哥躺在一起,觉得又暖和又舒服。” 徐轩其实怕冷,他对冬天的印象是寒冷和出行不便,骑自行车冻手冻耳朵,但在这里,室内的温度总是怡人,不会冷也不会热,一切都恰到好处。 身边睡着的人呼吸清浅,徐轩又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不算轻薄,是他偏爱的柔软厚实一类,被拥住的时候,好像包裹在一层壳里,像是苹果里的籽核,又安全又静谧。 徐轩揽住秦修明,在黑暗里闭上眼睛:“明哥,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福。” 秦修明短促地笑了一下,揶揄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满足了?”躺在宿舍睡在一起,就能高兴。 徐轩说:“是,明哥,你什么时候会感到高兴?” 黑暗里,秦修明脑袋闪过一些画面。 大约,他也是高兴过。 最开始是得到某样东西,后来是搜集到精神域狭窄的线索,再后来是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他也曾在这种物质满足中取得过短暂的欢愉。 但这种东西终究浅薄,随着他年龄增长,带给他愉悦的事物越来越少,快乐阈值不断被提高,所有情绪归于平淡,就好像死水,难以起波澜。 秦修明沉吟良久:“大概是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 秦修明想要什么,没有谁比徐轩更清楚。 整本书都围绕他狭窄的精神域展开,这种近乎偏执的寻求是秦修明的根本,是他骨血中带来的东西,从诞生起就种植在血肉里,难以磨灭。 徐轩想,他喜欢《踏破星际》的原因就在于此,秦修明一直不肯放弃,他就是死磕到底,就是执着偏执,就是劲劲的。 徐轩说:“我也是。” 夜色静谧,两人并肩躺着,一觉醒来,又是一上午课程,先理论后实操,精神□□都被折磨,徐轩吃饭的时候才感觉恢复精力。 白林和斯诺端着餐盘过来,四个人两排面对面坐着,斯诺和斯诺□□练一上午,无精打采:“中午好,两位。” 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疲惫。 徐轩同情地给他分块水果:“你们组老师这么凶残吗?” 训练实操都是小组为单位,徐轩和秦修明一组,目前还能接受。 白林摆摆手:“那是其次,主要是心累。” 他见徐轩一脸好奇,想了想,含糊开口:“昨晚看论坛了吗?就是安菲的事。” 他无奈道:“有人在论坛上说安菲求爱被拒绝,还说安菲喜欢女人。” 白林耸耸肩:“帝国言论太过自由也不好,女人和女人怎么会相互喜欢?要真这样,那男人和男人也能相互喜欢。” 说到最后,他哈哈一笑,冲徐轩眨眼睛:“要是男人能喜欢男人,那我就喜欢你。” 斯诺也加入话题,张口胡说八道:“那我喜欢白林,我们一起长大,还是青梅竹马。” 徐轩看向身边秦修明,冲白林道:“别喜欢我,我喜欢明哥。” 秦修明在喝着汤,放下勺子,玩笑一样开口:“我喜欢徐轩,不需要别人的喜欢。”他冲白林微笑着说:“你不要喜欢徐轩,不然我会生气。” 这本来是威胁,但偏生除了徐轩,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演戏。 斯诺立马做出难受的样子,白林跟着演戏,故意做出幽怨的神情。 徐轩看着,忽然偏头亲了口秦修明,笑着开口:“明哥,么么。” 秦修明也偏头:“么么。” 白林哈哈哈哈地笑:“你们俩不至于下这么大本钱,哈哈哈哈哈哈,徐轩你居然亲明哥。” 徐轩笑着说:“我不但亲明哥,我还和明哥在一起了。” 这次轮到斯诺开始笑:“徐轩,你这是受到论坛影响了吗?” 徐轩说:“没有,我真和明哥在一起了。” 白林又笑起来:“行,行,我信你,你们在一起了好吧。” 徐轩知道他根本不信。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很直,全员BG向,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者设定。 他郁闷,干脆在脑子里叫系统,炫耀开口:【系统,我和明哥在一起了!】 系统: 它绝望了,都不再扇翅膀,身上光晕暗淡几分:【你不是说你是直男吗?】 还说自己是宇宙第二直! 徐轩理直气壮:【但那是明哥,我最喜欢的龙傲天啊!】 在一起怎么了? 第100章 试探 鉴于最近徐轩太刻苦, 秦修明决定周末带他放松一下。 当然,这个太刻苦,是夹杂水分的。 徐轩白天上课下午训练,晚上回来一会抱着秦修明说‘想亲明哥’一会说‘脑子不转了得润滑一下’, 润滑的方式要不就是他亲秦修明要不就是秦修明亲他, 总之免不了搂搂抱抱。 在某一次, 徐轩照例把下巴搭在秦修明颈窝的时候, 秦修明摸着他脑袋说:“既然这样, 我带你出门玩玩。” 秦修明其实清楚徐轩是懒惰战胜了自制力, 但他也没说什么,一方面秦修明觉得徐轩这个年纪确实该努力,他和徐轩那样大的时候, 比对方还要刻苦, 另一方面又觉得该让小男朋友玩玩, 不然不然怎么, 秦修明也说不清。 好吧,其实他很宠徐轩。 徐轩呢, 也发现秦修明对他没办法,还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了。 只能说, 人类在顺杆而上这方面一直很有天赋,并且爱情这东西确实具有腐蚀性。 秦修明带徐轩来的地方,是帝国疗养圣地, 繁木天苑。 一踏入, 苍翠浓荫兜头罩下,碧绿, 高大的植物排列在两侧,阳关横扫, 草地放光,纤细柔软的草倚在风中,远处红顶小屋远远矗立在河边,清新明净之感扑面而来。 徐轩最开始还没意识为何类似植物园的地方居然成了疗养圣地,细细一观察才发现,这里是他踏进这个世界后看到绿色最多的地方,并且是最少看到科技的地方。 门前欢迎的是人,疗养院中未见飞船和轨道,空中也没有飞舞的机器人,一种更纯粹的贴合自然在这里被打造出来。 人似乎对自然有着执着的追求,在这个世界尤胜,越没有的,就越发追求。 徐轩深深地呼吸一口,周身浸润在满是绿色的地方,感觉从里到被都被洗涤。 他精神丝冒出来,缓缓汇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修明说话:“我刚才听见水流声。” 秦修明目光浸在一片绿色中,他微阖着眼睛:“在拍卖场前面,专门引的温泉。” 徐轩被他口中拍卖场吸引:“今天拍卖场开放吗?” 秦修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热切:“开放,等开启的时候带你去。” 徐轩心中激动。 拍卖场,小说里专门捡漏的地方,天材地宝频繁出现,偏偏别人看不出来,主角慧眼识珠,一捡一个准。 拍卖场开启的时候是在下午,暮色四合,封闭空间里有嘈杂声,徐轩和秦修明找到座位,台上女主持笑颜如花:“大家好,我是雅倾,欢迎大家来到拍卖场,请相信,今晚的货物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雅倾拍了拍手:“下面,让我们看看今天第一个出场的物品。” 随着话音落下,台上缓缓升起桌子,屏幕将放在盒子中的物品投射出来,一枚精致的徽章。 雅倾在上面介绍来历,这枚徽章象征着什么,又曾在哪个贵族大人物手中流传,起拍价格不低,徐轩对这些不感兴趣,对秦修明嘀咕:“会有人拍这个吗?” 一个装饰物品,看着比较好看而已。 秦修明瞥一眼,兴趣不大:“会,因为这是身份的象征。” 果然,在起拍价格上每次叠加,短短几分钟内已经翻了三倍,徐轩见秦修明没兴趣,在一边说:“明哥,一会有好的东西,咱们一定要拍下。” 他想起来了,在这次拍卖场中,秦修明捡漏了一块上好的能源石,吸收后精神力更进一步。 秦修明稍微有了兴趣:“是什么?” 徐轩保留神秘感:“一会拍下来我告诉你。” 他终于有种穿书掌握剧本的爽感,徐轩摩拳擦掌,兴冲冲地盯着台上,一件件物品在雅倾手下被拍卖,雅倾脸上笑意也越来越浓,当一件灰沉沉石头再次升起时候,雅倾纤手微抬:“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这是块还未分割的能源石,我们专家做过测定,是块S级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知道今天谁是那个幸运儿。” 雅倾笑着开口:“起拍价,五万。” 能源石属于硬通货,品质优秀的能炒到百万,一般的仅仅三位数,差距十分悬殊。 徐轩跟着举牌子开口:“五万五千。” “六万。” “六万五千。” 陆续也有人出价,但都是五千五千加价,众人对能源石热情不算太高,最后一次叫价是十万五千,徐轩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再次举牌子:“十一万。” 雅倾带笑的眼睛掠过众人:“十一万一次,十一万两次,十一万——” “十二万!” 当那块小锤即将落下时,有人出价,截住落下的话语。 “十二万一次,还有人出价吗?” 徐轩无奈:“十二万五千。” “十三万。” 徐轩;“十三万五千。” “十四万。” 翠生生的声音不断响起来,每次只比徐轩高一点,杠上一般,到最后已经有视线落在场内仅有的两道声音之上,徐轩巡音看过去,对方是个长发女孩,许是见到他看来,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笑。 这个笑容和徐轩想象中有些不同,不是挑衅,也不带什么恶意,反而还算友善。 他愣了一下,就这短短一瞬,只听到雅倾声音:“十四万一次,十四万两次——” “二十万。” 一道淡淡声音响起,一直兴趣缺缺的秦修明忽然开口,还突兀地拔高不少。 徐轩用震惊的视线看向秦修明,极力用眼睛传达出‘明哥,你一点一点加价,二十万真的好多’的意思。 秦修明手搭在他肩膀上,传达出安抚的意味来。 “二十三万。” 让徐轩没想到的是对方也在继续加价,也提高了不少。 若有似无的视线越来越多,出现了争夺戏码,徐轩看见秦修明再次启唇:“三十万。” 掷地有声的话语从薄唇吐出来,室内静了一瞬,对于一块未测出品级的石头来说,三十万未免有些太昂贵。 雅倾手上拿着小锤:“三十万一次,三十万两次,三十万三次。”锤面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成交!” 拍卖会还在继续,徐轩自觉已经进行了一场不算捡漏的捡漏,他手臂下意识搭在秦修明手臂上,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明哥,我们一会去泡温泉。” 秦修明应了一声。 正说着,工作人员出现,请徐轩去看拍下的物品,徐轩应一声:“明哥,你等等我,我去看看。” 秦修明颔首。 徐轩跟着工作人员进入休息室,对方笑着开口:“请先生稍等一会,您的东西我们马上送来。” 徐轩:“好。” 他坐在椅子上,正百无聊赖地想秦修明,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徐先生。” 来人大概五十左右,发间花白,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我们小姐想和你交个朋友。” 他微微躬身,在身后另一间休息室内,长发女孩坐着,偏头扬起了一个笑容。 徐轩拒绝得很干脆:“不了,我就取个东西。” “是那块能源石吗?”男人笑了笑:“本来小姐要买来送给你的,只是”他摊了摊手:“有些遗憾,不过您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送你别的。” 徐轩摆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用。”这时候工作人员也将能源石拿过来,徐轩接过后冲男人道:“我爱人还等着我,我先离开了。” 说着,他转身,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徐轩回到会场,秦修明还在座位上坐着,见他来起身:“怎么去了那么久?” 徐轩道:“工作人员有些慢,耽误一会。” 秦修明勾起唇,眼中却没有笑意。 这时候阳光已经虚淡了,透过树荫生成的影子也浅薄,张牙舞爪地步在地上,徐轩牵着秦修明的手走在路上,过了一会他开口:“明哥。” “嗯?” 徐轩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100-110 第101章 恋爱观 空气突然静止, 一切都以平而缓的姿态出现在四周。 天光趋于灰暗,暮霭沉沉,筛过树梢留下的明明暗暗的光线,远处柔软茂盛的草地, 还有身边人在一瞬间漆黑的眸子。 秦修明与徐轩扣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 拂过肩头的树叶悄然下坠, 在空中无可奈何地飘落几圈, 最后跌在地上归于安静。 秦修明缓慢地挑了一下眉毛, 脸颊上肌肉线条抽动一下, 最后他扬起唇角,用夹杂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开口:“你觉得我会在试探你什么?” 他把问题抛给了徐轩。 徐轩思考了几息,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他用手指内侧抚秦修明的手背:“我不知道。” 徐轩向来不聪明, 他也猜不透秦修明脑海中弯弯绕绕的想法, 只是说出自己疑惑:“刚才在拍卖场上, 那个和你同台竞价的女孩说想和我交个朋友,她的好意太无缘无故, 所以我猜她是明哥你的人,而且我去取能源石的时候, 你居然没跟着。” 太奇怪了,自打两人确定关系,走到哪里不是一起。 两人以闲适的步伐移动着, 秦修明偏头看徐轩, 在这马上要迎来夜色的时间里,他看见一双熠亮又平和的眼睛。 徐轩藏不住事, 所有的疑惑都摆在脸上,似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泉,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时候,水流淌过心底,洗涤出一块净明的土地。 秦修明语气里含着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不错小轩,我在试探你是否对我毫无保留,是否对我忠贞不渝,我在试探你到底能不能抵御住诱惑。” 徐轩被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震了一下。 秦修明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坦坦荡荡,说‘试探’的时候简直和‘今天天气很好’没什么两样。 徐轩小声开口:“但是明哥,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应该这么不信我而且” 徐轩脸上出现纠结的神情:“你就算要让人试探我,也应该让别人买单吧。” 怎么突然之间就自己抬价了?! 正常情况不应该是那位女士得到能源石,然后在后台再说‘交个朋友’一类的话吗??? 秦修明闭了闭眼睛,然后开口:“试探到一半突然有些生气,没忍住。” 当下属开始竞价的时候,秦修明发现自己没忍住,他既想看看徐轩的反应,又怕看到徐轩真的会对一位出手阔绰的女人产生好感。 他向来对事物有很强控制欲 ,总是期待事物发展轨迹按照自己设想那般,当这种控制欲杂糅在爱情里时,也同样存在。 他需要不断的确定徐轩的忠诚度,需要把这个人掌握在自己手里,爱情衍生出来的控制和多疑的本□□杂在一起,构成一张黑暗的大网。 徐轩: 徐轩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再不济也该严肃地告诉对方,制止住此类行为,但当明哥说没忍住的时候,他就只想笑了。 两人居住的小木屋就在不远的前方,光洁石子铺就的小路闪闪发亮,那一条弯弯道道的路径散着明亮的光泽。 徐轩疑惑:“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或者是我平常做的有些事情让明哥感到不舒服?” 他性子一向这样,有时候爱和别人勾肩搭背,又是第一次谈恋爱,也不明白红线在哪里。 秦修明想了想,手指缓缓摩挲了一下徐轩手背,玩笑一般地开口:“我希望你不要和别人说话,最好别见任何人。” 徐轩大惊失色,接着开口:“明哥,不可以搞强制爱。” 秦修明失笑,薄薄的笑意从他眼角眉梢泄出来:“不会。”秦修明低叹:“我年纪大了,不喜欢用这些激烈的手段。” 所以并不是因为道德上不允许啊 徐轩疯狂摇头:“明哥,你十分年轻,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正是最最最好的年纪。” 徐轩又补充:“什么年纪都是最好的。” 星际时代人类依靠精神力和医疗的发展,平均年龄能达到一百二十岁,成熟期更加长久,别说二十八岁,八十八岁都是闯荡的年龄。 木屋已经近在眼前,推门而进,灯光在一瞬间亮起,驱散了一室黑暗,整个空间都浸在暖融融的光线中。 徐轩和秦修明坐在沙发上,两人靠在一起,裤子下垂的布料挨挨蹭蹭,徐轩握着秦修明的手掌来回摸,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些什么:“明哥,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并且会一直喜欢下去,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秦修明应了一声,面上没有太大波澜。 徐轩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把这种话说多了的缘故。 他靠在秦修明身上,挠了挠头:“要不明哥,你分出精神丝或者弄一个测定脉搏的仪器给我带上。” 精神丝可以向脑域传递消息,仪器时时刻刻反应着脉搏心率,两者拥有其一,都能起到监视作用。 秦修明骤然抬头,似一块巨石投入池水中,微微翻涌的目光在徐轩身上缓缓游弋,狭长而深邃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如同某种爬行动物,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深意。 徐轩亲了亲秦修明的侧脸,自言自语道:“我应该不算是恋爱脑吧。” 毕竟他已经告诉明哥这样做是不对的,并且对不合理的要求提出了拒绝。 剩下的 剩下的就只是情趣。 秦修明半响才收敛好唇间弧度。 他平直的目光落在徐轩身上:“你真愿意?” 徐轩忧愁地撑住额头,无力点头:“我可能是被明哥你冲昏头脑了。” 他觉得秦修明有一点点问题。 但无伤大雅。 况且 徐轩想,他从看《踏破星际》的时候,就知道主角是个怎样的人,作者盖章说对方疑心病重,对方一直是这样,没有道理谈了之后疑心病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恋爱就是这个样子,既得接受好的一面,那必将接受不好的一面,就像光有粒子性也具有波动性,二者共同才组成一个整体。 徐轩很快说服了自己,并且非常得意于还没有全部忘记物理。 秦修明定定的视线落在徐轩面容上,伸手用掌心贴了贴对方脸颊,他不常做这些亲昵的动作,大多都是跟徐轩学的,徐轩侧着头:“明哥?” 秦修明凝视着他。 他在过往二十八年的岁月里,什么都需要自己争,所得到一切都是交换,而看着徐轩,他才隐约觉察到一种感情。 不需要他努力,不需要他包装掩饰,直接就能获得的感情。 秦修明弯着掌心,摸了摸徐轩头发,慢慢往前倾身,唇齿间吐出的话语擦着徐轩耳廓:“我的好男孩。” 秦修明低叹,五指并拢按压着对方头皮,泄出的气息灼热:“想不想艹我?” 第102章 好学生 吐出来的气息灼热, 卷着暗暗的夜色,又轻又浅的呼吸飘进徐轩的耳中,却无异于电惊雷绕,噼里啪啦的声线炸响在徐轩脑子里, 烧得他皮肤灼热, 浑身血液向脸上涌去。 徐轩脑子瞬间因高温而陷入瘫痪, 语言系统也开始宕机:“明明哥我我” 徐轩心里的小人开始疯狂嚎叫。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丢脸, 嘴巴你快点变正常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心中小人开始来回跑, 恨不得坐上飞船跑向星际。 秦修明目光落在对方一瞬间变红的脸颊上, 他掌心贴向那块发热的地方,抬起眸子对上徐轩眼睛,微微弯了弯唇:“想不想, 嗯?”他的尾音扬高, 像是钩子一样撩过。 徐轩脑子开始冒气, 呼呼地吹, 温度也越来越高,升到顶点的那一瞬骤然灭掉, 语言系统重新恢复正常:“想,但是明哥, 我听你的,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如果你不想, 我们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 秦修明曲指摸了摸对方发烫的脸, 眸中浸着一抹笑:“去洗澡,我等你。” 徐轩脚步都在发飘。 他转身去了浴室, 机械地放水,机械地用沐浴露在自己身上搓, 他还认真观察自己,皮肤上水珠没聚股而下代表着干净,等全身都干净后看着镜子里的人,伸手拍了拍脸颊,低声道:“徐轩啊徐轩,你冷静点。” 也许是做的心理建设起到了作用,徐轩走出浴室的时候比刚才冷静了些,只是依旧激动着。 卧室门开着,秦修明穿着身黑色浴袍站在窗前,许是听到他声音,含笑开口:“洗完了?” 徐轩瞬间觉得自己又忍不住开始发飘了。 他按捺住,点头:“嗯。” 秦修明五指分开伸手按在徐轩肩膀上,轻轻嗅了嗅,狭长的眼睛中带着笑意:“我检查一下有没有洗干净。” 怎么检查???? 话音落下,徐轩只觉得耳后一热,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滑过,秦修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耳后那块皮肤,猩红的舌头重新回到口腔里,他道:“不错,很干净。” 徐轩看着对方舌尖,喉咙一下子发紧。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所有的感官被放大,一处立马精神起来,一点也不害羞地打招呼。 秦修明视线转了一圈,含着深意:“真精神。” 他的手掌从肩膀上一路向下,缓缓滑过腰腹,指尖触过的肌肤似电流窜过,激起一片片鸡皮疙瘩,感受着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秦修明声音含着笑意:“知道该怎么做吗?” 徐轩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大致知道一点。” 他偏头,一口亲在秦修明脸颊上:“先亲亲明哥。” 说着,他的吻就落下。 沿着脸颊向唇角游走,一路蜿蜒温和,唇贴着皮肤一寸寸游走,舌尖沿着唇缝来回打转,再伺机探入口中,与舌尖勾缠。 水声作响,黏腻而火热,徐轩偶尔会吮吻舌身,再沿着口腔上壁打转,每当这个时候,头皮都会发麻。 一吻结束,徐轩气息灼热,他眸中有隐火烧灼,他一手撑在秦修明脑后,另外一支手臂已经搂住秦修明腰背,把人死死扣住,低头又去亲对方脖颈。 他含着喉结边缘的一点皮肤,细细地抿,偶尔用虎牙咬,留下一个个红梅般的印子,秦修明扬着头,搂住徐轩脖颈,偶尔会泄出一丝气音。 徐轩吻秦修明,一点一点地吻,一寸一寸地亲。 温热的吻落在身上,时轻时重,他的手扣住秦修明掌心,指缝死死绞在对方指缝里,压得严严实实,等上身吻遍之后,徐轩才抬起头来:“明哥” 他的眼神是全然炽热,带着毫无掩饰地渴望,又夹杂一些难以克制的萌动,只是贴住秦修明,时轻时重地挤压。 从窗边接吻,再到耳边有吸气的声音,秦修明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亦是难以自持。 他同徐轩接吻,含住对方的唇厮磨,微微吸了一口气:“手。” 徐轩的掌心触在秦修明脸颊上,他指腹按压着对方的唇,在下唇上来回辗转,秦修明看了几秒后启唇。 他的舌尖舔过手指骨节,再去舔指缝,口腔里的水意和热意裹挟住,徐轩呼吸紧了紧。 等到他移开手指的时候,全部沾上水意。 秦修明闭了闭眼,又压低声音,只是吐出几个字:“算了,我自己来。”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向下,却被徐轩制住。 一抬头,徐轩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对方的手落在自己掌心,手指长骨节大,徐轩低低开口:“明哥,你用我的手指。” 他用渴求的目光看着他,食指和中指在掌心并拢,带着难以忽视的力道。 他眸子还是温和的,甚至声音还带着祈求,偏生要秦修明亲自牵着他的手,然后让他自己来。 秦修明喉结滑落一遭,到底是答应了。 他虎口压出徐轩食指和中指根部,再用拇指扣住对方大拇指,带着徐轩的手往下挪。 秦修明侧躺着。 徐轩不肯移开视线,目光牢牢定住,等彻底陷入的时候,他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 别人的手指再听话也比不上自己的灵活,徐轩手指骨节又大。 秦修明皱着眉,感觉吸入肺里的氧气都都艰涩起来,他偏过头:“别乱动。” 可是他现在半分威慑力也没有,只是胸膛起伏着,目光都聚焦不了。 徐轩从身后抱着他,把下巴搭在秦修明脖颈处,嗅着对方气息,低低地开口:“为什么不要我乱动?明哥。” 他的脸很热,温度也很烫,灼烧的气息喷洒在秦修明耳侧,徐轩无师自通,他的手指轻轻按了按:“你明明这么热。” 秦修明抖了一下。 徐轩在耳边呢喃:“很红” 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可吐出来的字句却是清晰的,嗓音也是紧绷着的:“明哥,你教教我,要找哪里?” 这让秦修明想到了教学的那些时候。 徐轩会看着他,用那种澄明的目光望着他,开口让他再说一次,有时候会不懂,神情专注,就像现在这样,一声一声地开口,让他重新教他。 秦修明的唇颤了颤。 唇缝没有闭合,泄出一丝音来,他蹙着眉,拉着对方的手,呼吸沉沉:“在这。” 徐轩用指尖碰。 他只是轻轻动了动,就听到对方吸气的声音,秦修明仰着头闭着眼,脸上神情微微扭曲。 徐轩低着头,他的唇蹭着对方的发梢,下巴贴在脖颈处,像是两只交颈的鸟。 秦修明伸手拨开对方的手,额头抵在徐轩的额头上,低语:“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 在下一瞬,秦修明喉咙里发出了‘嗬’的声响。 气体从喉咙间冲出来,又艰涩凝滞地卡住,只能一点点地挤,秦修明像是被噎住,又像是被拖上岸的鱼,只能被生生地钉住。 秦修明看着头上天花板,墙壁似乎在移动,天旋地转,他像是一只河蚌,亲手教着徐轩打开。 他鼻尖渗出了汗水,伸手覆上徐轩耳廓,低低出声:“还记得刚才手指碰过的地方吗?” 徐轩是个有天赋的学生。 他记得自己刚才碰过的地方。 他低头,用鼻尖蹭着对方鼻尖,有时候会出声,只是一声一声地唤秦修明,他叫他明哥,越发用力地搂着对方,手背都因大力泛起了白。 月色照在屋顶上,星辰的样子清晰。 到最后的时候,徐轩有些迟疑,他用征求的目光看向秦修明:“可以留在里面吗?” 秦修明用昏蒙的眸子望着他,嗓音沙哑:“可以。” 两人气息相融,里里外外沾染上独特的气息。 窗外小路皎洁静美,屋内的人直到很久之后有绵长的呼吸。 第103章 遗憾 等徐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天已大亮。 木屋里灯光依旧是暗暗的,智能管家将室内调成最适合睡眠的亮度,所有一切都沉浸在睡意里。 徐轩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身边躺着的人,秦修明依旧闭着眼睛, 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裸露在外的皮肤隐隐可见吮出来的红痕, 他的肤色很白, 却不是健康的白, 是常年不见阳光生成的阴白, 配着这种痕迹,有种莫名的靡艳。 徐轩看着,脸庞稍热。 但同时, 他的心底又生出了一种无比满足的情绪, 只觉得心脏饱胀, 一种喜欢和侵占的欲/望夹杂在一起, 让他的血液都激涌。 许是他的目光太有实质性,秦修明的眼睫微微颤动, 接着睁眼,他的目光沉而深邃, 不复昨夜昏蒙。 徐轩偏过头,把下巴搭在秦修明肩膀处:“明哥”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秦修明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 徐轩也是用这种嗓音, 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地叫,让他理智全无。 “别叫了。” 秦修明的嗓音沙哑不成样子, 伸手推搭在他肩膀处的脑袋。 要是放在很久之前,徐轩一定会听话地噤声, 但现在,他不但没有住口,还得寸进尺地硬往脖颈处凑了凑,嘀嘀咕咕:“明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 他身上火炉一样的热气源源不断传来,两个都没衣服遮挡的身躯贴在一起,秦修明往旁边挪了挪,热气好不容易少了一点,徐轩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往前挪。 热气又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偏偏主人还一无所知,秦修明狠着心又推开徐轩,自己掀起被子,直接站在地上。 徐轩一脸懵。 他也坐起来,看着不让他贴贴的明哥,秦修明背对着他,肩胛骨和背肌明朗清晰,腰部那里窄窄收紧,再往下紧实的线条明显,风光颤颤,还能看到手指摁出来的印子。 徐轩觉得自己脑袋又有点发晕,只是顷刻间,秦修明就把浴袍披在身上,旖旎景色被挡住,随着浴袍后摆垂下,眨眼间秦修明就恢复了优雅。 眼看着秦修明向浴室方向走去,徐轩立马下床踩着影子跟上。 他嘴上嚷嚷着:“明哥,你要去厕所吗?我也想去,咱们一块。” 秦修明回头看了徐轩一眼:“不是。” 那是什么? 到了浴室,徐轩眼看着秦修明一条腿搭在浴缸侧沿,花洒垂下对方微俯着身体,手伸向身后。 秦修明曲指伸向已经发肿的地方,挤进勾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忍受这种刺激,他的眉头蹙着,肩背肌肉和脊椎拉出一道非常漂亮的弧线,腰窝的地方微微凹陷下去,一颗小小的红痣点在上面。 徐轩看着对方这一套动作,瞬间,脸色爆红。 明哥的动作太坦荡,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可就是这种坦荡像海啸席卷他脑海,海水倒灌,让他有种血液逆流的眩晕感,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秦修明冲干净,水流顺着指腹游走,等身上清爽之后回头,见徐轩在门外站着,从眼下皮肤到脖颈都是一片红,这种看呆了的样子取悦到他,秦修明唇边勾起一个笑容:“昨晚都不见害羞,怎么现在脸红成这样?” 浴室有白色雾气,巨大的浴缸中积了一层薄薄的水,秦修明站在里面,在这种湿漉的空气里,他眼中也沾染上如同雨后森林一般的雾气。 徐轩慢慢走过去 ,低着头,往浴缸里注水。 澄澈清透的液体缓缓流进浴缸里,他试了试水温:“明哥,你进来。” 秦修明看了看,抬腿迈了进去。 温热的水意一下子包裹住他,水花温柔地溅到肩膀上,他就势躺下,水漫到胸膛,偶尔来回浮动。 秦修明伸手搭在浴缸的沿壁上,他的手指修长而骨感,水珠顺着手臂一直滑落到指尖,然后又带着温度砸向地面。 徐轩看着,撩起水撒到秦修明肩上。 他这时候不会调情,也没有调情的意思,只是用浸得热气升腾的毛巾覆在秦修明肩上,然后轻柔地擦洗,偶尔会上手,掌心内扣,沿着颈椎那块皮肤搓揉,来回用上力道放松按压着。 他手上有劲,刻意收敛过后留下的力度刚好,一股痛中带痒的感觉传来,又沿着肩膀敲打,肌肉在手下舒展着,酸意消散,秦修明享受般眯起眼睛,视线又落在对方泛红的脸颊上,抬手碰了碰:“小男朋友真体贴。” 脸上沾上水光,徐轩被夸之后更加心花怒放,他一边给按摩放松着,一边问:“明哥,这个力道可以吗?” 秦修明能从他眼睛中看到渴望,是迫切希望自己舒适的渴望。 他摸了摸徐轩的干燥的头发,含笑夸赞:“不错。”他意有所指,充满暗示性地看徐轩腰腹一眼:“感受不错,让我很舒服。” 没有一个人不希望得到心爱之人的夸奖。 尤其是这种事。 徐轩有些兴奋地咬了咬口腔内侧软肉:“明哥也让我好舒服。” 徐轩觉得自己按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抱住对方,他十分顺从心意,伸手从背后搂住秦修明,一支手绕在前方按了按秦修明腹部:“明哥,你现在浑身还沾着我的气味,我也满是你的气味。” 他的嗅觉十分灵敏,能捕捉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气息,如今再闻秦修明,只觉得对方和他混在一起,气息也交织在一起。 秦修明拉住徐轩的手,好笑地开口:“什么气味?” 徐轩低头重新嗅了嗅,一本正经:“欲/望的气味。” 秦修明没想到徐轩会说出这话,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对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就见徐轩再次低头,张口用牙齿咬了咬肩膀上肌肉:“明哥真好吃,哪里都好吃。”他看到那两点:“石榴籽真美味,就是容易肿。” 明明没用力道,抿了抿都红。 秦修明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徐轩会用羞涩而大胆的神情提出一些难以启齿的要求。 他不觉得自己性格害羞保守,但是徐轩总是会挑战底线,让人脸红。 就比如现在,徐轩在耳边,已经计划着让他下次做的事。 什么要自己玩石榴籽。 要继续抓着手指。 还要让他夸他。 秦修明听着,眉梢微微扬起,脸上挂着一层薄薄笑意:“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简直是越纵越来劲,第一次就喂那种程度,以后只怕要求会越来越多。 徐轩思考:“好像是有点。” 他靠在秦修明肩头,脸颊贴着对方脸颊:“明哥,你喜不喜欢我?”他现在像是一只大型犬类,就挨挨蹭蹭,要对方夸他。 秦修明如他所愿,说出的话直白露骨:“我不喜欢你能让你艹,让你留在里面?” 秦修明伸手,五指并拢插入徐轩发间,语气轻飘飘:“你觉得我对你没有侵犯的想法吗?同样是男人,难道我就没有占有的想法?” 秦修明额头靠在徐轩额头上,含笑道:“看你年纪小,让着你。” 他又不是天生的下位,在昨夜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有侵占对方的念头,只是看到徐轩用热切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心下就一软,脑海里的念头就随风散了。 徐轩顿了一下:“明哥” 他用鼻尖蹭对方鼻尖,认真开口:“你让我为你去死我都心甘情愿。” 秦修明皱眉打断:“不要瞎说,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去死。” 徐轩笑了笑,唇在秦修明唇上碰了碰:“真的。” 徐轩的成绩一般,英语尤其差劲,这时候却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I love you before i met you. 我在遇见你之前喜欢上了你。 他曾经隔着屏幕透过文字喜欢秦修明。 喜欢他强大,喜欢他生了冻疮的手,喜欢他那些嫉妒心理。 他在他的世界里,隔着命运的天堑,喜欢上一个与自己交融的角色。 后来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他的峥嵘,看到他的破碎,看到他忍着疼意的神情。 他越来越喜欢秦修明。 徐轩出浴室把昨天拍卖的能源石拿出来:“明哥,这是块S级能源石,你快吸收吧。” 灰色的石头未经切割,看起来质朴粗陋,徐轩唤出精神丝,用力切割之后能源的气息流露出来,顷刻间心旷神怡。 秦修明眸中滑过一丝诧异:“小轩,你怎么知道的?” 一块S级别能源石,出现在拍卖场上,还被两人捡漏。 徐轩有点得意:“这是我唯一能记住的东西了。” 一本书看下来,只有昨天才体验了一把上帝的快乐。 他坐在一边:“刚好,明哥,你在这里吸收,我帮你守着。” 秦修明确实需要高级能源石。 他没推辞,只是目光下瞥:“这样?”周身不着寸缕。 他用眼神示意徐轩把衣服拿过来,徐轩又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把衣服递在秦修明手上,不过全程没有移开眼罢了。 秦修明没有说他,只是冒出精神丝,像是茧一般包裹住自己。 徐轩也穿好衣服,守在他周围一二米的地方,支着下巴等秦修明。 也许是这个时候太安静,系统飞了出来:【宿主在想什么呢?】 徐轩笑了笑:【在想明哥。】 系统无语,又‘嗖’地一下飞回去。 徐轩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明哥比他强大,比他见识多,比他有钱。 他既为对方高兴,同时又有些忧愁。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保护对方,想给予对方一切,可是,他能提供的东西太少,很多东西,明哥本身就有。 不需要他提供。 徐轩有点遗憾。 第104章 秀恩爱 在度过了一个周末之后, 徐轩和秦修明重新回到学校。 鉴于徐轩上次考出全班倒一的成绩,还需要参加一次补考。 临上考场之前,徐轩在秦修明身边腻腻歪歪,他就在宿舍里, 搂着秦修明的腰, 往对方肩膀上一靠:“明哥, 你说我这次补考能通过吗?” 秦修明习惯了他这种无时无刻想贴贴的行为, 他开口鼓励徐轩:“依照目前的情况看, 能通过。” 徐轩一下子就开心了:“真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 徐轩又把头凑过去:“明哥,你亲亲我当做上考场之前的安慰吻。” 秦修明伸手捧住徐轩耳侧,在对方左脸上碰了碰。 轻如羽毛的一个吻, 风一样拂过脸。 徐轩又把右脸凑过去, 明晃晃地写着:这里也要亲。 秦修明依旧照做。 徐轩满足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 徐轩考前要求多。 要秦修明的亲亲, 要对方安慰他,这些秦修明完成之后, 徐轩又靠过去:“明哥,我要是考过之后你给我什么奖励?” 他的目光在秦修明身上游走,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修身款的上衣,肩线腰线清晰,抬手间腕臂露出来, 斯文俊秀, 成熟气质糅杂在一起,构成一股奇特韵味, 对方皮肤冷霜一般白,可某些时候 , 这股白色会染上一层薄红。 徐轩的眼神毫不掩饰,就是一种刚尝到肉味但没有吃饱的贪婪。 被那样的视线看着,秦修明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徐轩下巴:“你想要什么奖励?” 徐轩一下子就激动了:“什么奖励都可以吗?那我要亲遍明哥,还要咬一咬。” 秦修明坐在明暗交界的窗边,听着徐轩提要求,微微勾起唇。 没有出乎意料的地方。 依旧是对方常做的事。 他手指搭在桌子上轻点了一下,偏过头,含笑开口:“这次要是成绩不错,我们试一试之前没尝试过的。” 之前没尝试过的 也就只有口腔了。 徐轩目光下意识挪到对方唇上,秦修明的嘴唇偏薄,颜色也很浅淡,他很热衷咬住对方下唇用牙齿厮磨,看着那抹粉色变红。 要是用这里那唇得红成什么样子? 而且要是这,该怎么做? 舔一舔含一含还是吸一吸咬一咬? 徐轩看着,脸就有些热,压低声音,又好奇又惊讶:“会噎到或者呛到吗?” 这还真问住了秦修明。 他也没有实操经验,所有知识点都是通过星网收集,至于会不会噎到,秦修明也说不准。 秦修明面上笑意不变,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到时候我先来,教你。” 徐轩点头,心中期待 这厢还没上考场,两人已经敲定了考后奖励规则,以至于整个补考过程中,徐轩都心思乱飞,答题飞快,结束铃一响,就以冲刺速度跑向秦修明。 远安补考人数不多,徐轩在教室就看见秦修明,一出门原本想飞奔过去,结果挤在教室外的竟然是白林和斯诺。 白林带了一大束黄色向日葵,金灿灿的花朵夺目,斯诺见到徐轩后笑着招手:“恭喜你考完了,成绩怎么样?通过了吗?” 补考之后答题平台会自动判定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就能知晓是否通过。 秦修明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见徐轩出来后,也向这边走来,两人目光触到的一瞬,枝枝蔓蔓。 徐轩脸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笑容,重新看向两人:“通过了,不过成绩一般。” 白林说:“没事,通过了就行。” 他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如此要求别人,说出的话都显得不可信,斯诺也一脸正色点了点头说成绩不重要。 徐轩一下子笑出来:“感觉让你们开了眼。” 秦修明、白林和斯诺都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像这种成绩一直奔着满分去的,现在还能一脸正色说‘通过了就行’,属实是宽于待人了。 白林把向日葵递到徐轩手里:“正巧明哥也在这,我们四人一起去外面吃饭。” 一大束花金黄灿烂,徐轩接过后左瞅瞅右看看,挑了支最好看的递给秦修明,秦修明接过之后捏在掌心,徐轩又各给了白林斯诺一支,四个人手里都拿着灿阳一样的花朵,徐轩问:“明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秦修明道:“我都行。” 他对食材要求高,对食物并不挑剔。 徐轩又问白林和斯诺:“我也都行,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远安食堂味道虽然好,但吃多了总有些腻味,外面餐厅刚好能弥补新鲜感。 斯诺道:“吃烤肉吧,我知道有家店肉质很好。” 斯诺说的店不远,四人遛弯一样出发,到了店内的时候去了包厢,机器人送来餐具和切割好的肉,新鲜分割的肉还在颤动,纹理清晰,肥瘦相间。 类似于炭火的东西架起,底下是明火,烧得不知是什么,有奇异的香味,还夹杂着果木的味道。 徐轩挽起袖子,自告奋勇:“我给大家烤肉。” 几片厚厚的肉铺在烤架上,边缘处开始滋滋冒油,肉块稍微回缩了一点,渗出了油滴在明火上,火焰刺啦一声变大,又重新变缓。 白林扫了一圈问:“要不要喝点酒?” 远安有禁酒的校规 ,但没说不能在校外饮酒,白林暗搓搓心动,秦修明无所谓,白林目光滑过徐轩时特意一停:“给轩喝果汁,他酒量差,一杯就倒。” 上次安菲公主生日宴会,徐轩就喝了那么一点,睡得不见人影,白林还记着。 徐轩不满意:“怎么到了我这就成果汁了?再说了我酒量也没差到一杯就倒的地步。” 徐轩把烤肉翻了个面,靠近火的那一面已经有了褐色,闻起来已经有肉香,徐轩看向秦修明:“明哥,我不想喝果汁。” 秦修明下巴轻点了一下:“可以少喝点酒。” 徐轩冲白林笑:“酒,谢谢!” 白林心中又滑过一抹奇异的念头,虽然知道徐轩和秦修明关系好,但没想到居然到这种程度。 徐轩喝酒都要问一声。 是不是有点太听明哥话了? 他这样想着,手上下单,也就几分钟后酒被人送来,锤纹玻璃杯里加了球形冰块,清透酒液一浇,杯子看起来都发光。 四人举起杯,杯子与杯子清亮的声音撞在一起:“干杯!” 徐轩仰头抿了一口,酸甜的液体涌入喉间,果味浓郁,很像果汁。 肉烤的七七八八,徐轩切开看,里面已经没有肌红蛋白,他分成小块放在各自面前的碟子里,几人边喝酒边聊天。 白林和徐轩话多,吃几块肉就打开话匣子,白林一边吃一边道:“我在远安遇到一位小姐,特厉害,门门课程在我前面,体能也不弱,听说已经带队指挥过团队,优秀得让人汗颜。” 徐轩看斯诺,斯诺回一个‘你懂的’眼神,徐轩一下子明白了。 他和白林碰杯,喝了一大口:“去追!” 白林扭捏:“算了。” 他眼中有复杂的情感一闪而过:“我家里给我订下未婚妻。” 徐轩吸了一口气:“你个渣男,有未婚妻还喜欢别人。” 斯诺幽幽开口:“他未婚妻已经怀孕了,孩子不是他的。” 白林苦逼地点了点头:“她情人多得可怕!我不过是她目前的未婚夫,谁知道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 徐轩第一次听这种八卦,用手遮住嘴,偏头窃窃私语:“明哥,贵族竟然这么乱!” 秦修明淡定,也用手掌做样子遮住唇:“贵族联姻,感情是不需要思考的因素,这事不足为奇。” 白林嚷嚷:“你们别大声说悄悄话了,我能听见的!” 徐轩放下手,心有余悸:“还好我们不是贵族。” 秦修明笑了一声。 白林不满:“好歹我也有未婚妻,你什么都没有,笑什么?” 一说起这话,徐轩就不满了。 他灌了一大口酒,狠狠嚼着肉:“我有爱人啊,我们都在一起了,感情好得不得了,每天出门前都要亲亲。” 斯诺好笑道:“轩,别胡说八道。” 徐轩看向秦修明,凑过去亲了亲对方脸颊。 白林一下子瞪大眼睛。 徐轩得意了:“看,明哥是我爱人。” 白林摆手:“哈哈哈哈哈。” 斯诺也哈哈哈哈地笑。 秦修明看着对面二人,突然转头,唇碰上徐轩的唇,再微笑开口:“是真的,小轩是我爱人。” “哈哈哈哈——嘎?” 笑声戛然而止,白林和斯诺对视一眼,酒全醒了。 徐轩一脸兴奋:“真的,我一早就喜欢明哥,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就是安菲公主生日那天晚上,明哥问我愿不愿意,我当然愿意了,一下子顺理成章在一起。” 秦修明微微点头,狭长眸子扫过两人:“是真的。”他淡淡地笑,细看也有些得意:“我特意引诱的他。” 白林,斯诺:??? 嘎? 秦修明突然觉得,跟白林斯诺多交流也挺有意思,看到两人震惊的目光有些愉悦。 如果秦修明是现代人,他就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叫秀恩爱。 第105章 等我回来 徐轩是第一次知道下巴都惊到掉下来是什么样子了。 白林和斯诺当场僵成了一尊雕像, 肉夹在筷子里径直掉下都没有去管,只是满脸震惊地看着两人,差点裂开。 好半响,白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们在一起了?” 天雷滚滚, 电惊雷绕, 仿佛一道闪电冲着他劈下去, 灵魂都出窍。 在一起?? 都是男的, 怎么在一起? 斯诺目瞪口呆, 两眼鳏鳏:“引诱的?” 为什么每个字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听不懂的话语了??? 徐轩看着这两人的反应,又好笑又得意, 他重新夹一块肉放在滋滋冒响的烤架上, 新鲜的肉块开始收缩, 徐轩一脸‘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开口:“我不是上次都告诉你们了吗, 我说我喜欢明哥。”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和明哥就已经在两人面前提过这事, 但当时白林和斯诺哈哈大笑,根本没往心里去, 如今看两人这样惊讶,徐轩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白林好半响才收好表情,但还是很震惊:“我以为你们在开玩笑。” 斯诺伸手捂住脸, 有气无力:“我还说喜欢你” 他记忆不错, 想起了明哥说他喜欢徐轩就生气一类的话,现在一想, 才发现当时明哥那时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要是喜欢徐轩,明哥不生气才怪。 徐轩心里暗搓搓的爽, 他宽宏大量地一挥手,往秦修明身边一坐,满脸滋润:“没事,我和明哥原谅你们了。” 白林被噎了一下:“那我谢谢你的宽容。” 徐轩哈哈哈地笑。 他翻着肉,拣了块嫩的地方给秦修明放在盘子里,秦修明伸手就给他添了酒,两人熟稔,自有股难以言说的默契,明明没做什么动作,却有种别人都插不进去的氛围。 徐轩又给白林和斯诺夹了烤好的肉,他习惯性照顾别人,等每个人都分好之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白林举起酒杯:“来来来,继续喝一个,抚慰我被吓到的心脏。” 斯诺也端酒:“碰一杯碰一杯!” 徐轩立马端酒:“喝就喝,反正我要是醉了有人送我回去。”他转头看向秦修明,笑得嘴角扬起:“是吧明哥?” 秦修明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烟火气息冲淡了他周身冷淡气质,喧嚣的烤肉餐厅都被他映衬得华美高端,他闻言微微一笑:“嗯,喝醉了背着你回去。” 徐轩当下唇角压都压不住,杯子和两人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杯,接着翻手倒扣:“看,一滴都不剩。” 喝完之后下意识看秦修明,发现对方也在看他,脸上笑意又深了一些。 他原本就帅,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帅,现在牙齿露出来,笑得一脸清澈,冲白林和斯诺道:“你俩也喝,不要养鱼。” 杯中还有碎冰,喝下去从舌头凉到喉咙,斯诺喝完之后感慨:“怪不得你最近一脸滋润,原来是恋爱谈的,明哥教得好。” 当时飞船上见面那会,徐轩也帅,不过比现在黑,看着飞船窗外星光,满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现在那股憨气少了,转为更周正的俊朗,远安军校的训练让他体态变得更加挺拔,秦修明对他出手又大方,身上穿的用的价格都昂贵,整个人看起来越发阳光耀眼。 简直是从一只尴尬期毛发粗糙的小狗蜕变成一只油光水亮威风凛凛的大犬。 徐轩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不知道这个动作又戳到了白林和斯诺哪个点,两人又开始笑。 秦修明眼中含着一抹笑意,似碎冰浮在水面上,星星点点的透亮。 白林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安菲公主之前对明哥有很大好感,她要是知道明哥喜欢小轩,一定比我们都惊奇。” 徐轩看向秦修明,咬字重了两分:“安菲公主” 《踏破星际》最受欢迎的女性角色,多少读者血书的女主,他自己之前还暗搓搓地撮合两位,现在心境一变,光听这个名字就不高兴。 秦修明抿了一口酒,微微向前倾身,伸手搭在徐轩腰背上:“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 秦修明没说安菲的性取向,只是语气笃定:“我只喜欢你。” 白林突然想到了之前学校论坛,里面有关于安菲公主性取向的帖子,当时只以为是星网言论自由,现在一想,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白林想到这,隐约觉察出自己窥视到关于帝国皇室的辛秘,立马喝了一口酒压惊。 斯诺也若有所思,敛下眼中思绪。 只有徐轩不知道众人想什么,见肉烤好,招呼着几人吃,刚烤好的肉微微发烫,但咬开又香又有嚼劲,撒上调料配着酒,吃得非常满足。 一顿饭结束,四人又悠悠达达地回校园。 树影在月色下拉成长长的一条,微风拂过脸颊时,徐轩觉得脸庞热热的,脚下轻飘飘似踩在云端,多巴胺不断分泌,他体验到一股又轻松又愉悦的快乐。 他牵着秦修明的手,走过校园台阶时突然顿住,然后左右巡视,嘴里‘啧啧啧’地招呼:“明哥,我当初在这里见了一条小狗。” 秦修明看去,台阶几步远的距离是草木,如今在月光下只有暗沉沉的影子,偶尔银白月色淤积,泛着水一般的光。 秦修明道:“我给你找。” 他铺开精神力,蛛网一样的丝线顺着台阶蜿蜒向四周爬去,路上的泥土和树木传来丰富的信息。 秦修明说:“是只黄色小狗吗?在东南方,我给你带来。” 徐轩手指扣着秦修明的手指,掌心毫无缝隙地贴合,他用力抓住:“不行,明哥不能离开我视线。” 这不像徐轩平时说的话。 秦修明一顿,目光落在徐轩面容,仔细观察他的瞳孔。 徐轩眼神已经趋向迷蒙,瞳孔也有些放大,现在定定地盯着他,脸上有一层红意,还有股奇异的兴奋。 不用想,又是喝醉了。 秦修明这次把‘以后不让徐轩喝酒’这事打了三个星号。 白林见两人黏在一起不动,走过来问:“怎么了,你们要打算在这聊一聊?” 他环视一圈周围,觉得也算花前月下,说不定是小情侣突然想谈谈心。 秦修明说:“他在找小狗,不让我抱过来。”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前后晃了晃,徐轩扣得死死的,说要挣脱也简单,但明哥却任由他牵着。 平时徐轩很听明哥的话,明哥也一直纵着对方。 他到底什么眼神,怎么之前没想过两人谈恋爱呢? 白林心里啧啧称奇:“我和斯诺去找小狗。” 说着,和斯诺已经朝东南方向跑去,徐轩见四下无人,眼中满是亮意,他亲了秦修明一口:“可算是走了,我想亲你都没机会。” 秦修明被这酒味的亲吻搞得发蒙:“你没醉?” 徐轩嘿嘿嘿笑了起来。 秦修明: 他揉了揉眉心,真是酒喝多了,怎么会觉得徐轩没醉。 白林和斯诺很快把狗抱回来,小狗在校园里流浪,把自己喂得胖乎乎,见人也不怕,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撒娇一样。 徐轩伸手摸上狗头,来回摸着,把脑袋最上面一层绒毛都抹平了,开心开口:“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的好朋狗呢?” 他牵着秦修明手在小狗眼前晃了晃:“看,这是明哥。”晃完之后抬手叭地亲了一下秦修明手背。 小狗被发出的声音吸引,视线都挪不开。 徐轩挡在秦修明面前,伸手戳了戳小狗耳朵:“不要一直盯着明哥看。”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你吃包子吗,我给你买包子?” 秦修明扬了扬唇。 ‘以后不让徐轩喝酒’这事成了一颗星。 他想:徐轩偶尔也能喝酒的。 白林都震惊了。 他捏着努力要爬出去的狗爪子,和斯诺对视一眼:“他已经丧心病狂到专门找狗说自己有对象这事了?” 难道人类已经满足不了徐轩了吗??? 徐轩一脸深沉:“你不懂。” 斯诺嘀咕:“我当然不懂。” 他懒得和醉鬼说话,反倒把目光放在小狗身上,瞧着觉得可爱,和白林商量:“我们把它养着。” 白林也同意,两人得了一只小狗抱着,秦修明牵着徐轩,四人一狗一起回宿舍。 徐轩进了宿舍也不肯放开秦修明的手,他坐在沙发上,抱住秦修明,身上精神丝冒出来,愉悦地贴着秦修明:“明哥,你真厉害。” 秦修明眉梢微微挑起:“哪里厉害?” 徐轩用惊叹的口吻道:“能力、意志力、还有身手都厉害。”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就很一般。” “我们都在远安待着,每天同学有那么多,都非常优秀。” 秦修明的见识和财富非他能比,见过风景无数,偏偏和他在一起,徐轩在高兴之余也会思考,我到底为什么使对方驻足? “明哥会不会觉得我幼稚?” 学习一般。 长相勉强还行。 精神力也不是第一。 哎呦,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太行,简直愁死人了。 秦修明伸手揉了揉徐轩头发,突然开口:“我也会思考,你以后见那么多人,会不会觉得我无趣?” 徐轩的一切才刚刚开始,目前对他有很深的魅,以后去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更多的人和风景,财富、权势、阶级这些东西摆入眼中,会不会觉得他不过如此。 还有他狭窄的精神域 秦修明想到这,就皱了皱眉。 徐轩疯狂摇头:“不会不会。” 他看秦修明都是星星眼:“明哥,你那么厉害,这个世界都围绕你转,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秦修明笑了一声,单手解开扣子:“我要洗漱,先松手。” 徐轩一下子站起来:“我陪着你。” 秦修明没办法,就让徐轩跟着,醉鬼还给他挤牙膏,不得不说还是有点理智在,除了牙膏太多之外没什么不好。 就是原本几分钟洗漱时间翻了几倍,等两人闭上眼,秦修明星网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加蓝星试炼场一周后关闭,此后永不开启。】 秦修明瞳孔猛地一缩。 现存的L能源石只在加蓝星,这也是他来远安的目的——进入加蓝星。 如今看到这条消息,只觉得心脏一沉,呼吸都紧了几分。 黑夜沉沉,窗外树影婆娑,天边月色静静。 秦修明的呼吸很沉,他闭了闭眼睛,直接起身穿衣。 他要赶在加蓝星关闭之前,进入其中。 徐轩听到了声响,迷迷糊糊睁眼:“明哥?” 他还醉着,脑袋转得慢,慢半拍地从床上爬起。 秦修明伸手制住他起身的动作:“我临时有事需要处理,你先睡,我过几天就回来。” 徐轩一下子坐起来:“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 秦修明皱眉:“不用。” 他敛了敛神色,脸上表情轻松:“一点小事而已。”秦修明脸上出现笑意,和平时一般:“好好在学校,等我回来给你奖励。” 第106章 奔突 机甲课堂的实训, 被远安军校生称为死亡课堂。 在巨大而沉重的钢铁巨物之间穿梭,齿轮贴合转动间最精妙的动作传达,机械手臂与腿部一起用力,每一次行走犹如死神镰刀一般收割着性命。 自然, 课堂上不会真的出现血溅三尺的惨案, 但会扣平时分, 故而每位新生战战兢兢, 提起十二分注意力。 结束了今天理论课程后, 老师目光掠过众人, 在一排新生中找到熟悉的面孔:“徐轩,出来做示范。” 被点到的人顿了几秒后才出队,似乎是恍惚几秒, 接着抬手自掌心冒出精神丝, 直接往机械臂上攀爬而去。 “错!”老师厉声道:“这是我刚才着重强调过的, 完全的错误示范。” 他转身看向徐轩, 语气倒没有刚才那般严厉:“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心不在焉?” 徐轩是队伍里很容易让人记住的学生。 常识全校倒三,精神力等级却优异, 在校的人设是:偏远星球天赋异禀的少年,又因为性格好的缘故, 人缘颇为不错。 徐轩顿了一下点头:“有些累。” 他脸上惯常轻松的笑意也不见,嘴角平直,心事重重, 很符合人们对‘累’这个字的印象——累到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老师语气越发温和:“去一边休息, 这个时候不需要你们带病上课。”他又招手,冲着列队余下人说:“谁愿意陪徐轩同学?”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去。” 话音落下, 白林和斯诺已经跑向了徐轩,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住, 一秒让许徐轩从‘有些累’进阶到‘命不久矣’的程度。 三人从队伍离开,直接坐到食堂凳子上,白林看着徐轩那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明哥不回来感觉你魂都飞走了。” 徐轩捂住额头,平心而论:“他走了两天,我心里有点乱。” 前天晚上秦修明突然说有事要处理,任由徐轩怎么说,都执意自己一个人去,虽然说两人在星网上一直联系,但随着时间推移,徐轩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慌。 徐轩打开星网,调转出两人聊天的页面,最新的记录是半个小时前,秦修明还发了一张照片给他,画面中白雪皑皑,天地间茫茫皆白,一望无际。 白林安慰道:“没事,明哥就是有事要处理,再等等,过几天一定会回来。” 徐轩捂了捂额头:“你越这样说,就越有种立Flag的感觉。” 斯诺端来饭,三人吃着,徐轩心不在焉,在脑海里问系统:【系统,明哥安全吗?】 系统给出肯定答案:【龙傲天安全呢,宿主放心。】 徐轩又问:【明哥现在在哪里?】 系统搜索地图,过了一会给出答案:【在加蓝星。】 和昨天早上给出的答案一样,明哥已经在加蓝星停留超过二十四小时,从远安到加蓝星的距离推测,对方是直接去加蓝星。 《踏破星际》到远安军校这个地图后已经停更,加蓝星全文没出现,徐轩之前根本没听过。 他思考了一顺,抬头问对面两人:“你们听过加蓝星吗?” “听过,远安试炼场之一。”白林道:“等再过几年,我们应该也会去加蓝星训练。” 斯诺突然抬头:“不会。”他含糊不清地开口:“加蓝出现磁场暴动,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启动紧急条例,大概一周后所有人员会全部撤离干净。” 见徐轩猛地抬头,斯诺被看得莫名其妙:“我今天早上才接到内部消息,你怎么了?” 徐轩喉咙紧了紧:“没事。”勉力压下跳动过快的心脏,他出声,石破天惊:“我要去加蓝星。”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就没有分开过,现在一想,明哥可能觉察到存在危险,才不和他一起去。 白林和斯诺两人面面相觑:“加蓝星现在人员都在撤离,你去干什么?” 徐轩没说话,默了那么两秒之后白林反应过来,惊道:“明哥在加蓝星?” 徐轩点头:“在。”他眉心拢起,连饭都吃不下去:“我现在出发,明早能到加蓝星。” 说着,他已经站起来,看样子要走。 斯诺急急拽住徐轩:“你别着急,就算你现在走,也不一定有航线,去了也白去。” 他和白林对视一眼:“我给你申请一条航线,叫人送你过去,你先吃饭。” 徐轩呼出一口气,嗓音微哑:“谢谢。” “和我们客气什么。”白林笑道:“大家都是兄弟,明哥是我们大哥,我们也担心,能帮一点是一点。” 白林和斯诺背景强悍,不过两个小时,一艘飞船就出现在远安上空,徐轩看着舱门缓缓升起,地上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他拿出星网,再一次向秦修明发送消息。 这次对方回复消息,说是磁场变动引起的信号问题,断断续续接收,他看见了就会回复,并且让徐轩不要担心。 飞船在星际之间穿梭,窗外是璀璨神秘的星光,徐轩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强迫自己闭眼休息两个小时,第二天一早,飞船到达加蓝星,捕捉另一艘飞船的声音。 显示屏的画面不断跳跃,曲线来回扫视,一遍又一遍巡掠,终于探测到另一股信号,加速着向对方驶去。 等靠近的时候,停留降下舱门,徐轩顺着台阶,脚终于踏在土地上。 加蓝星气温极低,常年处于零下七十度的低温,星球上是终年皑皑不化的冰雪,山峰积雪沉厚,入眼望去,举目皆白。 徐轩穿着厚厚地防护服,浑身上下全封闭包裹,星网拿在手上,捕捉到的信号若有似无。 防护服散发着能量维持人体温度,口中呼出的气体通过通风口呼出,气体滤过之后结成白晶一样的冰碴子,徐轩伸手拍下,在冰天雪地中搜寻秦修明的精神力。 对方的飞船停留在不远处,他冒出一丝精神力顺着防护服探出,原本活跃的丝线萎靡不振,速度都慢了下来。 终于,徐轩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茫茫雪地中,秦修明猛地回头,徐轩没听到对方声音,只能看到他转身的动作,厚重防护服阻碍他的行动,看起来不复之前灵巧。 看到人,徐轩才觉得心落回实处,他猛地跑向对方,在雪地上踏出一个个浅浅痕迹:“明哥。” 秦修明展开手臂,和徐轩肩膀撞了一下,隔着目镜打量着对方,只能看到彼此一双眼睛,秦修明又惊又怒:“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被衣服筛过,传出来后依旧能听出几分厉意,徐轩目光清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自说自话:“明哥,你在找什么,我陪你一起找。” 秦修明顿了几秒,徐轩见他手指在星网上飞速游走,接着,一条信息就出现在眼前面板上:【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好家伙,真的生气了。 徐轩无奈:“明哥,我都来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秦修明嗓音透着冷意:“赶紧走!”似乎是觉察到自己语气命令意味太明显,秦修明语气微缓了些:“小轩,你先回去,相信我,我马上也会回去。” 徐轩偏头去看,透过目镜的视线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白,同样只能看到身边人狭长的双眼,他笑了笑:“明哥,受磁暴影响,探测器失灵,你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对吗?” 秦修明顿住,徐轩只能感受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抓住同样带着厚厚手套的手:“我嗅觉非常灵敏,你跟我来,我能找到。” 秦修明同样没动弹,徐轩用力抓住对方的手,手套太厚,手指不能相扣,他便紧紧抓住,精神丝顺着呼吸口爬出来,在微风中细微的颤抖,但顺着一个方向游走,徐轩见状和秦修明一起跟上。 茫茫雪域间,精神丝感受到的大风传回脑域,呼啸而过的寒风似要把那根纤弱微长的丝线割破,说出来的话语似乎也被切成一片一片,寒冷的触感带来近乎疼痛一般的感受,徐轩开始庆幸自己穿着防护服。 两人在雪地上走了很久,直到前方出现一道深涧似的裂谷时才停下,阴沉的风卷着哨子吼叫,沉沉白雪砖块一般垒在绝望的雪域,往下看,深不见底。 只是站在这里,就感受到一股浩瀚的能量冲击,一层一层的力量似大海般汹涌,翻腾咆哮着挣扎,精神丝线被打散,顷刻间,徐轩就尝到了口中血腥味。 他咽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秦修明拿出一只机械蜘蛛放下,机械腿在地上移动,晕头转向似的转了几圈,才顺着裂缝爬去,光幕把探测到的环境显示出来,依旧是漆黑一片,偶尔又闷闷雪声传来,孤寂的仿佛宇宙深处的传来的声音,两人目光仅仅盯着面板,突然间一片漆黑。 机械蜘蛛也受到磁暴影响,系统被干扰,最后一次雪花闪过,屏幕上显示时间仅为二分钟。 秦修明再次放出一只蜘蛛。 依旧是晕头转向,跌落深渊之中,这次坚持二分三十七秒,同样的支离破碎,残骸落在裂谷之中,不见天日。 徐轩看着秦修明再次放出机械蜘蛛,这些带着无限希望的科技产品被一次一次吞噬,探索的范围越来越小,而秦修明站着,白茫茫的雪花落在肩头,雕像一般。 徐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这天地之间一抹身影,只能看到他沉默地放下一只只机械蜘蛛,屏幕上的画面闪动,像是星空中爆炸的烟花。 这是秦修明离L-能源石最近的一次,换句话说,这是他离多年夙愿实现最近的一次。 能源石就在脚下,蜘蛛进不去,没办法带出来。 一抹精神丝线再次出现,缓缓凝聚成哈士奇的样子,根根毛发清晰可见,耳朵尖尖,四只健壮而尾巴粗长。 徐轩道:“明哥,我控制精神体下去看看。” 秦修明直接道:“不用。” 他同样凝成精神体,一条蝮蛇出现在地上,顺着缝隙游走。 零下七十度的低温传回脑域,一股尖锐的疼意窜来,针扎似的啮痛。 蝮蛇鳞片在一瞬间扯长,密密麻麻地开始消散又出现,只能勉强爬上几步,旋即僵直,死了一般。 每一次,只要蝮蛇消散,秦修明就会控制着精神丝重新凝聚,冰冷的疼意让他唇失去血色,豆大的汗珠渗出来,他蹲下,依旧全神贯注。 风依旧烈烈呼啸着,苍白而不含生命力的土壤,冷得发阴的天地,徐轩看着这单调的世界,再看着对方背影,忽然觉得心脏被放在了橘子里,酸涩到辛辣。 当最后一丝精神力消散,秦修明缓缓站起身,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只是撑在徐轩肩上,吐出一个字:“走!” 徐轩拉住秦修明的手:“让我试试,明哥,我的精神体还能坚持。” 秦修明未答,那股尖锐的痛意和寒冷依旧索饶着他,他拉住徐轩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反方向走。 徐轩回头去看,那条伤痕一般的裂谷横啮在大地上,带着秦修明无尽希望的能源石深埋地下,而他们一步一步离它越来越远。 真是荒谬。 徐轩想,秦修明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却是牵着他往回走,难道《踏破星际》的主角拜托不了这宿命,难道作者在创造之始,偏要他历尽磨难无功而返? 秦修明偏头,克制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找了。” 他能听到对方吸气的声音,这个时候,秦修明依旧在安抚着他:“没关系小轩,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先离开这里。” 徐轩笑了。 很轻很轻地笑:“明哥,你一直在照顾我,也一直在保护我。” 秦修明顿住,却见徐轩突然靠过来,隔着厚厚的布料那额头贴在他额上:“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最后一个声音落下,秦修明似有所感,飞快架起精神屏障,可一丝精神力已经探入脑域,接着,他的世界仿佛被摁下了关机键,在最后的意识里,是徐轩那双眼睛。 直白,清澈,却带着勘破一切的温和。 徐轩接过对方沉睡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他扭头看向深渊,哈士奇似有所感,脚步踏上雪地,沿着那道漆黑奋力前行。 冷、深入骨髓地冷。 皮肤似乎粘连着地上,每一次抬起都连着血肉,传到脑域就剩下了疼。 刺破血肉的疼,好像有人用尖刀在颅内搅,一次一次往最柔软的地方里戳,每一下都沾着血,大脑都空白。 哈士奇在奋力奔腾,毛发急剧消散又不断凝出,徐轩听到了自己呼气的声音。 他似乎也在奔跑,精神力在急速消散,血液压力却不断往上涌,他的眼睛‘看’见了深深的隧道,在一片漆黑中,有微弱的光亮。 跑。 一定要跑得快点。 毛茸茸的耳朵在消散,脊背上光滑的皮毛一根一根的消失,疼痛开始袭击,放在火焰燃烧一般,仅剩下理智让哈士奇张口叼住那枚能源石,转身折返。 闷闷的声音响起,无数的雪滚滚落下,积年不化的冰雪在下滑,防护服带来的温度似乎已经消失,徐轩已经感受不到温暖。 他只是喘着气,锤凿着精神海,挤压出残存的精神力。 哈士奇在不断地消散着。 耳朵变成了轮廓,四肢变得细长,原本粗壮尾巴消失,胸腔只剩下线条,像是幼儿的简笔画,只能看到狗的雏形。 再往后,雏形也不见。 只有一条丝线卷着能源石,蜿蜒着爬上来。 最后一丝精神力消失,徐轩抓过那枚小小的能源石,放在秦修明手心里。 他躺在地上,看着漫天一色的世界,雪落在身上,他突然想到自己高中的冬天,骑着自行车走在暗沉漆黑的早晨。 也是这样冷,在那道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途里,在只有一丝光亮乍破黑暗里,在万家灯火还在沉睡的时刻,他奋力向前,骑着自行车,穿过那条街道。 他要去远方。 他要去一个没有黑暗和寒冷的地方。 徐轩闭上眼睛,轻松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哈士奇不怕冷。 可以无惧风雪,奔突前行。 我的目的地是你身边,我很高兴。 我为你而来,我很高兴。 此后《踏破星际》的主角不必再受精神力困扰,不必再忍受疼痛,不必那般辛苦呕心沥血。 此后,秦修明得到永恒的自由,哪怕是作者,都无法再改写他的结局。 他会幸福快乐,生活美满。 明哥,你一直照顾我,保护我,用你的强大纵容我。 但是你知道吗? 哪怕是一个小弟,也有保护主角的心。 等到不再寒冷,记得叫醒我。 第107章 醒来 远安的日子对白林来说, 很平常。 寡淡、平静、仿佛沿着平直轨道运行的一辆列车,目的地已知,足够安全。 但最近这段时间,这种轨道却突然偏离, 让人心慌意乱。 训练结束, 白林回到宿舍, 当初捡来的小狗已经摇着尾巴跑过来, 养了一段时间后壮实又调皮, 四爪搭在白林裤子上, 就差跳到身上。 白林伸手摸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唇边漫上笑意,他转头看向斯诺:“这只小狗真可爱。” 斯诺蹲下, 同样摸着小狗的脑袋:“犬类都可爱, 要是精神体是犬类, 还会继承嗅觉灵敏这个特点。” 话音落下, 两人唇边笑容都缓缓拉平。 白林身体后仰坐在地上,目光落在头顶暖黄色的灯带:“轩他还没有消息吗?” 距离徐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那天, 已经过去了一周,徐轩和秦修明彻底失去了消息。 斯诺从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没有, 学校现在尝试联系他的家人,不过一无所获,他信息上联系人是明哥, 两人目前都没什么消息。” 白林的眉心皱了起来, 他拿出光脑,视线一目十行地扫过, 骤然一顿:“明哥现在在学校!” 远安军校宿舍有热感应装置,对踏入宿舍大门的人会进行智能识别, 如今屏幕上的那道身影孤俊颀长,他绝对不会认错。 斯诺立马来到白林跟前,伸长脑袋,目光紧紧盯着屏幕,几息后确认:“就是明哥!”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出了宿舍门,向秦修明的宿舍走去。 距离不远,也就一二分钟后,白林按下门铃:“明哥,你在里面吗?” 金属的银色大门开出一条缝,一寸光线从门□□出来,照亮了手掌心那一块皮肤,斯诺推门而进:“明哥,你最近去哪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在学校。” 久不居人,室内厚厚的窗帘拉着,秦修明站在客厅,头顶灯光冷冷垂下,他偏头看向来人,额头和脸颊暴露在光亮中,眼窝却是陷入黑暗中,像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斯诺被吓了一跳。 秦修明移步出声:“什么事?” 他的面容穿破阴影变得清晰,白林这才发现,不过十多日未见,秦修明瘦了一大圈,脸颊能看到凸起的颧骨,眼窝也变深,脸上没了笑意,阴郁而孤傲,似蛰伏在树枝上扬着头颅的蛇。 白林紧了紧嗓子:“我来看看你和轩。”他视线转了一圈,疑惑出声:“轩呢?” 话音落下,似乎周身温度下降了几分。 秦修明眼眸中极快得闪过一丝波动,他无法抑制地蜷了蜷掌心,面无表情地开口:“他在另一个地方,我收拾他的东西。” 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斯诺心中满是疑问,但秦修明显然不愿开口,他背过身抬手拉开衣柜,只有一个背影留给两人。 斯诺和白林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对方眸子里的沉重。 他们不傻,能猜到什么。 白林默了默,放平嗓音,像是唯恐惊动了秦修明似的开口:“明哥徐轩他没有事的,对吧?” 秦修明的眸子漆黑,他似乎慢半拍地转过视线,影子孤零零地垂在地上,神情麻木:“他睡着了,我在等他醒来。” 斯诺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又像是被人揪住,呼吸都变得艰涩,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是道:“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秦修明同意了。 白林看着对方打开箱子将徐轩衣柜里的衣物装好,又拿了几件常用的东西,打包好一切后秦修明道:“跟我走。” 飞船就在远安军校,三人坐上,漫天星辰闪烁,到了目的地之后白林和斯诺跟着秦修明步伐,一道道大门打开,空间内机器人密布,当三人在一扇银白色大门前时,秦修明扫过瞳膜,推门而入。 宽敞的空间里,只放着一台治疗舱,透明的盖子下能看到徐轩样子,睫毛盖着眼睫上,他的唇间天生向上微扬,面容平和帅气,这样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秦修明似乎伸手想碰碰舱门,手伸在一半又顿住,只是对白林和斯诺言简意赅道:“精神力消耗干净导致的休眠。” 这种休眠持续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 也许他明天就醒来。 也许他明年醒来。 白林手掌贴在舱门上,他是第一次这种角度看着徐轩,对方浸泡在白色的营养液中,只有肩膀以上的部位露出来,平和又安静。 白林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斯诺没忍住,眼睛已经红了。 两人忍住酸胀的情绪,转头安慰秦修明:“没事的明哥,轩这样的休眠状态星网上很多案例,有的人几个月就醒了。” 他还有话没说,有的人一辈子陷入休眠状态,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秦修明没说什么。 他似乎太过疲倦,微微阖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社交上的礼仪和话术在此刻烟消云散,平时惯有的优雅不在,只是站着,就已经耗费他所有精力。 沉默在空气里漫延,只有细微的声响,治疗舱安静地矗立,斯诺看了一会说:“明哥,谢谢你带我们来这,我和白林下次再来看轩。” 秦修明抬了一下手,依旧没有说话。 白林和斯诺出去的时候,秦修明没有送,当大门缓缓合上之时,白林见秦修明抬起了手,他似乎无法控制一般捂住了脸,没有痛哭,胸膛也没有剧烈的起伏,所有澎湃的情绪被他敛进了身躯中,只是艰难地沉默着。 唯有指间有一滴湿润滑下,指骨用力到泛起了白色, 大门合上,一切光景被掩住,再也窥不见丝毫。 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秦修明喜欢这样深海一般的寂静。 他慢慢地向前,抬手掀开了舱门,然后半蹲着摁下按钮,一道隔板将徐轩抬起来,强健的身躯缓缓浮出营养液,光裸而黏湿。 治疗舱在更换营养液,所有液体缓缓排空 ,秦修明看着,用毛巾缓缓擦拭徐轩身体上的黏液。 他的皮肤依旧光滑,比之前小麦色肤色能浅一些,身上还有磕出来的疤痕,也是浅浅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秦修明擦得很细致。 他一寸寸挪移,细心地揩去上面液体,直到肌肉暴露在空气中,他才缓缓收手,目光沉凝。 不是没有过赤诚相见,只是没有这样细细地打量过对方,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唇上,徐轩性格开朗宽厚,唇锋却很明显,‘M’字的弧度极为清晰,秦修明看着,俯身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 “性格那么好,唇却看起来不好说话。” 胸膛有细微的起伏,心跳声也清晰,秦修明手掌覆在对方胸膛上,又低下头,在心脏处落下一吻。 他的唇沾染上湿润,可能是刚才残存的水意。 秦修明自言自语;“早知道出门前就把你关起来,回来后再放你出来,省得如今我这样伤心。” “不应该教你攻击脑域,学会后居然对付我了,应该什么也不教你,直接往家里一锁。”他说到这,声音低低的:“小狗锁在家里也合适,对不对?” 没有人应答,只有影子垂在地上。 秦修明低头,目光下移落在一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平时那么听话,到了床上怎么那么恶劣,提乱七八糟的要求,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秦修明闭了闭眼,忽然低下头,他的吻滑过胸膛,滑过腰腹,一路下移最终启唇。 口腔里水声响起,似乎舌尖滑过什么,过了一会后秦修明移开唇,手指揩了揩唇角:“营养液味道太奇怪了,等你醒了再问我要奖励。” 治疗舱营养液重新换好,隔板降下,徐轩重新陷在液体之中,舱门关闭,秦修明靠在舱壁,低低出声:“别让我等太久。” * 粉笔头打在额头,徐轩猛地惊醒,抬头看去,老师站在讲台上:“剩几天要高考了,希望各位同学自觉些,困了就去教室后面站着。” 徐轩愣愣地低头,同桌小声道:“你怎么连卷子都没有?” 她掏出试卷夹抽出来一张:“给,装一下样子。” 徐轩接过后扫了一眼,摇了摇头,正打算站起来时下课铃响起,老师往外走,他慢慢坐在座位上。 前桌转过来,感叹:“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让人睡觉。”前桌撇撇嘴:“三天后高考,现在还不放假还在等什么?” 徐轩愣愣道:“高考?” 前桌说:“是啊,班长你是不是睡迷糊了?怎么看起来呆呆的。” 徐轩揉了揉眉心:“有点。”他嘀咕:“我觉得现在在梦里。” 窗外天光大亮,太阳发着光,白色、近乎雪白的光。 前桌笑了一声:“我有咖啡要不要?” 徐轩摇头:“一股香油味。” “是啊。”前桌附和:“班长,你高考完想去哪里玩?要不组个队,咱们毕业旅行,我想想啊,西藏怎么样?” 徐轩道:“不去西藏,我已经有别的规划。” “哪里?看山还是看海,新疆还是云南?” 徐轩一脸严肃:“就不能有电子厂美团和饿了吗的选项吗?” 四周开始哈哈哈地笑。 徐轩性格好,和谁都玩得开,在这个都虚荣的年纪里,他脚踏实地,一点都不装。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等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几人一起并肩向考场外出发。 前桌拎着笔袋:“英语有点难,作文背得范文没用上,班长你觉得怎么样?” 徐轩也拎着笔袋晃,考场门已经打开,门外是乌泱泱的家长,他笑说:“我能有什么感觉,听力听得我都差点睡着。” 前桌唉声叹气:“我也是。” 出了校门,两人正说着话,前桌的妈妈笑着道:“考完了,我和你爸带你出去玩。” 路边车窗降下,一张中年面孔出现,前桌应了一声,回头道:“班长,你上来吧,我让我爸送你回去。” 徐轩说:“不了,就那么几站路一会就到,你快和叔叔阿姨回去。” 前桌应下,黑色的车缓缓启动,然后快速消失,周围都是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熙熙攘攘,徐轩拎着笔袋,一个人慢慢地走。 二手摩托车便宜,大概一千左右就能买一辆。 买了摩托车可以送外卖,差不多能送两个月,等大学开学,应该能攒下六千多。 过了一周,徐轩有了自己的座驾,一辆三手的摩托车。 七月的太阳挂在天空,徐轩头戴头盔,穿着短袖,平台算法派单,骑手接单,徐轩停在树影下,喝完水重新骑车。 侧面是一条斜坡向下的马路,中午人少,知了在疯了似的嚎叫。 在徐轩启动后的三秒,一辆半挂骤然出现,红色的车头拖着后面的车厢,在刺耳的刹车之后,徐轩的视野发生变化,他看到了树梢上的知了,看到了树叶间隙疏漏的光,等到最后才落在地上,看到了柏油路上细小的石子。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流动,太阳在扭曲着,整个天幕像一层薄薄的塑料纸,天光大泄,灼烧的人睁不开眼。 徐轩心想,我是要死了吗? 他的脑子里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飘过,最后定格在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 人群熙攘,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明亮的天空下车流涌动,前桌被父母接走,余下人三三两两成队,笑着,说着话,所有人向着归处出发。 他独自走在街道,跟在热闹的人群中,不知道往何处去。 然后一道声音响起。 “小轩,醒来了。” 他回头,就在对面,一个男人站在阳光下,面容熟悉,眼眸狭长。 原来有人在等他。 第108章 有点刺激 徐轩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以为自己躺在棺材里。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身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黏液,他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手臂触到坚硬冰冷的东西。 莫不是棺材板? 难道是明哥以为他死了, 把他下葬了? 徐轩有点慌, 他憋了一口气奋力向上推, 这次是铆足了劲, 势如破竹往上抬, 却扑了个空。 有人把棺材板移开了。 入眼的光线太过刺目, 徐轩下意识闭上眼睛,还未睁开,就感觉落入了一个怀抱, 有人死死地抱住他, 手臂自肩头环住, 用上力气, 被锁在一个熟悉的气息里。 缱绻而微凉,肩膀与肩膀撞在一起, 骨骼感清晰。 “明哥” 久不说话的嗓音沙哑,音调几不可闻, 徐轩抬手搂住对方,在他耳侧开口:“我醒来了,我彻底醒了” 几息过后, 终于被放开, 秦修明松开手臂,徐轩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 瘦削苍白, 眼窝变深,眼中布着红血丝,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如此优雅而傲慢的一个人,难以想象,看起来会这般疲倦。 像是橘子汁被挤压出来,徐轩心中霎时酸涩,他抬手扣住秦修明的手,十指伸进他指缝里压实,密不透风后开口:“明哥,我睡了多久?” 秦修明的视线沉沉落下,他像是很久没有见徐轩一般,一丝一毫视线都未移开,哑声说:“三十七天。” 竟然已经这么久。 看着如此消瘦的秦明修,徐轩心中有密密麻麻的涩然,他来回摩挲着对方手背上的皮肤,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让明哥担心了那么久。” 秦修明微微摇头,嗓音被情绪浸得嘶哑:“小轩,别这样说。” 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着,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水光,只是瞬息间又被压住,偏过头吸了一口气后出声:“先出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徐轩这才发现,自己坐在治疗舱中,眼前屏幕上字符飞速变化着,而他视线扫过自己,好家伙,□□。 再看明哥,衣冠整齐,就是衣服上被他沾了营养液,一个清晰的手印外带胳膊印,泛着深色水光。 徐轩微微挪了挪腿,让腰腹浸在水里,脸皮稍烫:“就这样出来吗?” 光溜溜的。 有点害羞。 秦修明一怔,看到徐轩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后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抓住对方手腕,平声道:“出来。” 徐轩于是站起来。 身上黏糊糊的营养液顺着皮肤往下滑,又随着他动作淌在地上,秦修明一只手从腰后环住,给徐轩一个支撑点:“躺的时间有些久,四肢可能会无力,你搂着我。” 徐轩看到自己身上的营养液这次蹭的地方更大,明哥半身都沾上,干脆也不在乎了,抬手搭上对方肩膀应了一声。 迈腿的时候,徐轩才明白秦修明说的四肢无力是什么意思,他的两条腿不听使唤,脚掌踩着地上就发麻,大腿还发抖,软得像面条,要不是明哥扶着能往前倒。 秦修明搂住徐轩,目光沉凝:“小轩,我背着你。” 徐轩被麻得嘶了一声,咬着牙摇头:“不用,明哥,我慢慢走就行。” 就是躺太久没动导致的,多锻炼就能恢复,反正迟早要锻炼, 秦修明没说话,只是用力环住徐轩,徐轩再次试探性地走路,这次比刚才好一些,起码脚掌能下地,从屋内到浴室的一段路平时三十多秒,徐轩这次走完全程花了几分钟。 到了浴室,徐轩靠在浴缸里,秦修明放水。 温热的水流洒下,皮肤上营养液被冲走,浑身还滑溜溜的,徐轩抬手臂看自己胳膊肤色,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白过。 他摸了摸胳膊,兴冲冲开口:“明哥,我现在皮肤是不是吹弹可破?” 长久不见光,之前晒出来的小麦色已经褪去,又因为浸着营养液里,皮肤看起来水盈盈的。 徐轩一个糙汉,对着自己胳膊啧啧称奇,抬手把手臂杵在秦修明眼前:“明哥,是不是白了不少?” 他在秦修明手臂上比划比划:“但是比起你,还黑些。” 秦修明站着,徐轩靠着。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徐轩在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有他的倒影,棱角依旧分明,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们三十七天的分离并不存在。 他敛了敛呼吸,压下心中翻腾的念头,应道:“只是稍微黑一些,比之前白。” 他俯下身,平稳的水流冲在徐轩胸膛,等对方全部冲干净之后,又拿了块毛巾沾去水意。 他做得很细致,神情认真地擦拭,仿佛在保养一件易碎的瓷器,沉沉的影子覆在徐轩身上,将他密不透风地罩住。 徐轩顺着秦修明的动作抬了抬胳膊:“明哥,我自己可以。” 明哥动作很轻,毛巾擦在身上还有些痒,徐轩一向独立,小时候六岁就能自己一个人去洗澡,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照顾。 他觉得这已经超越无微不至的关心了,这简直是生活不能自理式的照顾 秦修明手腕用力拧了拧毛巾,他目光依旧落在徐轩身上,唇微微扬起来,眼中却没带多少笑意:“不喜欢我给你擦身?” 好家伙。 一句话就堵死了。 徐轩能说什么,他立马道:“喜欢。” 秦修明又笑了笑。 洗干净又穿上衣服,徐轩和秦修明一起出去,长长的隧道里很安静,只有机械蜜蜂来回飞舞监视,徐轩见秦修明一共扫了好几次瞳膜,那些厚厚的门一个个缓缓打开,沉重的声音响起又消失,路上没有见一个人。 等回到卧室一样的地方,秦修明挽了挽袖子:“第一顿餐,小轩想吃什么?” 徐轩舔了舔唇,他感觉不到饿,但为了机体运转还是道:“吃什么都行。” 徐轩刚醒来肠胃还不适应,只能吃流食,秦修明给智能管家设定程序,不一会汤就做好,热气腾腾又洁白鲜香,徐轩给两人各自盛了一碗:“明哥,你喝这个太少了,得再吃点东西。” 秦修明用勺子搅了搅,喝了一口,再起身拿了片面包。 一顿饭吃完,机械管家收拾残局,徐轩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屋外阳光大好,热烈的太阳洒下阳光,照得窗台都暖洋洋的,明媚而灿烂。 秦修明拿出游戏手柄递给徐轩:“要不要玩玩游戏?”他拇指压了压控制按钮:“星网上最火的游戏,很有意思。” 徐轩接过,游戏有双人模式,他往秦修明身边一坐:“明哥,我们一起玩。” 游戏确实是好游戏,趣味性和探索性都具备,徐轩和秦修明玩了一下午,等结束时天都暗下来。 秦修明收好游戏手柄:“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再玩。” 徐轩伸手搂住秦修明的腰,把下巴搭在对方肩膀:“我们一起睡。” 秦修明笑了一声,他的手插入徐轩黑发中:“当然。” 两人躺在床上,身上徐轩喜欢的、厚厚的被子,他的手臂搂住秦修明的腰腹:“明哥,我很想你。” 秦修明的睫毛颤了颤,嗓子里发出一声:“嗯。” 夜晚安静,徐轩的声音也很小:“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自愿的,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秦修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音。 他转过身,同样伸手搭在徐轩腰侧,玩笑一般的语气:“在床上说情话,是想做什么?”秦修明手指点了点:“现在不能做,你身体还不允许激烈运动。” 徐轩呼吸一滞,恼羞成怒:“我知道!” 秦修明笑了一声:“睡吧。” 借着月色,徐轩的目光看向窗外,机械蜜蜂依旧在巡逻,几道大门全部关闭,而从他醒来到现在,星网和所有通讯工具都没有。 明哥没有丝毫让他出门的念头,连提都没有提过。 徐轩目光下移,又落在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上。 这是被关起来了? 徐轩吸了一口气,有点刺激啊 第109章 状态不好 徐轩这几天生活十分单调, 当然,他自己认为是简单而有趣味的。 每天和秦修明一起睡到自然醒,然后愉快地吃饭,肠胃情况健康, 不用只吃流食, 徐轩开始尝试更多的食物, 末了之后和明哥一起打游戏看电影看书, 再去家里康复室锻炼, 累了搂住秦修明头靠在一起睡一觉。 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日子! 徐轩心情愉快地亲了亲身侧的人, 神采奕奕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明哥,我觉得现在浑身都有劲。” 之前走两步就软的面条腿,彻底一去不复返! 他随意披了一件衣服, 双脚急速用力跺了跺地面, 肌肉鼓起, 小腿结实有力, 筋腱清晰。 秦修明睁开眼睛,目光扫视了一圈:“过来, 让我看看。” 徐轩走过去,秦修明单手撩起他上衣, 腰侧和背沟露出来,沟壑蜿蜒向下没入短裤之中,他伸手捏了捏徐轩腰腹处肌肉:“还行, 恢复的不错。” 秦修明的点评很正经。 他穿着一件丝绸质感的睡衣, 抬手间露出一片白色的肌肤,眉眼深邃双眼皮又清晰, 垂眼的时候眼角弧度尖锐,这让他显得冷漠而成熟, 但手上却很斯文地摸了摸徐轩,扬唇时那抹高高在上荡然无存,只是有种散漫的意味。 他像是一个危险的漩涡,明知道不能碰,却被吸引着掉下去沉溺。 徐轩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一下。 他盯着秦修明的面容,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黏黏糊糊地开口:“明哥,你再摸摸我。” 秦修明笑了一声,伸手在对方腹部揉了两下,低声夸赞:“很性/感。” 很有力量的躯体,肌肉含着澎湃的爆发力,还带着一点青涩。 徐轩欢欢喜喜:“明哥,你也很性感,你超级性感,我一看到你我脑子就不转了。” 秦修明抬手点了点徐轩额头,嗓音含着笑意:“本来就不聪明,再不转不就很可怕?” 徐轩无所谓,牵住秦修明手掌:“一个家里有一个聪明人就够了。” 两人顺着走廊进了康复室,名字是徐轩自己起的,里面包含着普通的机体力量训练器材,还有检测身体的仪器,室内还停着一台小型机甲,汽车那么大,银白色,三吨重,外形有点像叉犀金龟。 徐轩先去热身,跃起来手臂攀上横杠吊起来,来回拉了几次,等过一会后腿弯曲勾住横杠,倒吊着,然后双臂枕在脑后,大腿紧贴护垫,用力挺直下身,深吸一口气后脊椎缓缓弯曲,身体与地面垂直后又缓缓抬起。 他做了四十多个,然后缓缓下来,腰腹处出了汗,晶亮的细小汗珠挂在额头,热气腾腾又生动,徐轩伸手抹了一把汗,又想去机甲上玩。 秦修明目光滑到他手掌上湿意,他穿的是睡衣,丝帕没带在身上:“我去拿纸巾。” 徐轩已经坐在机甲舱内,隔着透明舱门道:“明哥,你再给我拿一瓶水。” 他闭上眼睛释放出精神力,细密的蛛丝出现,缓缓与这台钢铁巨兽建立连接,冰冷的机械臂缓慢抬起,机身眼睛的地方光泽一闪而过,足肢用力站起,像是一头趴卧的巨兽起身。 徐轩的脑域有些疼,自从休眠醒来这是第一次用精神力操纵机甲,庞然大物被唤醒,精神力丝丝缕缕从脑域游走,偶尔会停滞,不复之前顺畅丝滑。 他眉头皱了一下,又继续锤凿脑域操控着,八只足肢开始有规律地摆动,左边最先站起,缓慢向前移动,右边紧随其上,在室内开始移动。 徐轩开始更仔细地操控精神力,每一道精神丝向着机甲更深邃的地方探去,从外层金属到宽大的骨架,再从骨架到齿轮,沿着锯齿状齿轮缓缓游走,最后落在刻着字符的芯片上,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寸构造,熟悉这头巨兽的每一摆动。 机甲的动作开始灵巧,由生涩到娴熟的散步,再沿着室内转圈回头,徐轩咬了咬牙,精神力再次悍然而出,左侧足肢抬起,重心转移到右侧,银白色钢铁像是一只准备翻身跳跃的虫子。 右侧足肢抓紧地面,连接处寸寸挪移,徐轩脑域开始钝钝的疼,精神力再次攀出,眼见机甲就要丝滑地翻身,脑域叫嚣着剧痛袭来,眼前都一黑,精神力停滞,机甲猛地向□□泻,重重地落地。 舱内连带着一震,原本扣在身上的安全锁收紧,整个人向后移去,腹部磕在操纵台的边角上,霎时间,尖锐的疼痛席卷,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徐轩‘嘶’了一声,弓成虾米状,又极快地收声,飞快地解开安全锁从机甲上下来。 秦修明拿了毛巾和水踏进,见徐轩站在地上:“刚才怎么了?” 徐轩擦了擦额头,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准备让机甲翻跟头,结果没操控好,撞墙壁上了。” 秦修明失笑:“怎么想让机甲翻跟头?” 徐轩顺嘴胡说八道:“之前学院不是有人能控制机甲跳舞嘛,我想翻个跟头让机甲跳街舞。” 机甲操控和精神力强弱有很大关系,越能进行精细的动作,代表着精神力越强悍,入学表演的时候就有老生用机甲跳舞,算是一种秀技。 秦修明拧开瓶盖递给徐轩,看着对方仰头喝水,含笑道:“慢点来,不着急。” 徐轩点头应下。 他腹部还疼,钝钝的疼还没散去,又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让秦修明看出端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干脆开始举杠铃。 手臂抬起放下之间龇牙咧嘴,发力间还吸几口气,秦修明视线扫来,徐轩甩着手臂一脸正色:“有点重,我利用胸腔发力。” 秦修明唇边带着笑意,视线慢慢地扫过徐轩的身体,年轻而朝气蓬勃,发力间肌肉鼓起,肩胛骨连带着背沟都漫上一层火热,他看着,换了个姿势,修长的双腿搭在一起:“好男孩,想不想要你的奖励?” 徐轩:!!! 徐轩心里小人来回撒欢,当然想要了!一想就开始激动。 但是 他现在身上红了吧,要怎么办才能不被明哥看到??? 徐轩脑子飞快思索,无奈本来就不聪明,临阵磨枪,更想不出一个有用的法子。 秦修明视线落在徐轩微垂的眼睛上,好整以暇地开口:“还没想好?” 徐轩喉结滚落一遭,往秦修明身边走去,他低头吮了吮对方唇瓣:“想好了,我下次要。” 两人离得太近,面容都模糊,秦修明仰头承受着他的吻,伸手环住徐轩肩膀:“下次?” 徐轩含含糊糊:“我怕现在状态不好。” 瞎说的!! 都是瞎说的!!! 他状态好得很! 明哥,你千万别信!!! 徐轩面上抹黑自己,心里小人不断嚎叫,就怕明哥信了鬼话,恨不得变成应声虫趴在秦修明耳边来回念:好得很好得很 秦修明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 他用膝盖揉了揉,感受着触感,揶揄道:“不好?” 徐轩倒吸一口气,伸手扣住秦修明膝盖扣住拨开,满脸严肃:“中看不中用” 秦修明: 他抱住徐轩,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 徐轩伸手环住秦修明,感受着对方笑得胸膛都在颤动,心中全是无奈。 他压低声音:“明哥,我现在现在就是有些快,可能就一两分钟吧,我想等状态好了咳,再要奖励。” 徐轩不擅长说谎,话语间总停顿,但偏偏是这种事,他含糊其辞秦修明只以为是不好意思,就算有点疑问都碍于对方自尊没有追问,只是摸了摸徐轩头发,安慰道:“没关系。” 他含笑亲了亲徐轩:“想什么时候要都可以。”他唇间热气落在徐轩耳尖,调笑道:“那你先挪开,别杵着我。” 两人挨得近,又搂搂抱抱,什么反应都一清二楚。 话音落下,就见徐轩耳尖开始升温泛红,他恼羞成怒:“明哥!” 秦修明偏头笑,好脾气似地举起手:“不说了不说了。” 徐轩脸上温度才缓缓降下,又等着另一处缓缓降下,才又和秦修明黏糊在一起看电影。 星际电影的时常也就半个多小时,娱乐产品丰富的同时人们耐心越来越少,已经很难在影院中久坐两小时欣赏一部影片,屏幕上放映着一部快节奏影片,徐轩被剧情吸引,等结束的时候才缓过神来。 他回想着电影情节:“明哥,精神力有可能凝结成人形吗?” 冒险类电影,主角在孤岛中求生,不但精神力超群,还凝结出人形,一路勇猛。 秦修明指尖丝线冒出来,贴着徐轩皮肤游走,慢条斯理地开口:“不可能,属于艺术加工。” 丝线顺着领口移下去,有些轻微的痒,徐轩也放了一丝精神丝出来,正想学着秦修明样子贴着对方玩,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下意识摁住衣角。 可惜已经迟了。 秦修明眸色一顿,徐轩心中‘哦豁’了一声,心想完了。 怎么忘记精神丝能向脑域传信息! 他看着秦修明眼中的疾风骤雨,慢慢开口:“明哥” 秦修明垂目,伸手撩起徐轩衣摆,肚脐眼右侧有一片骇人的青色,细小的血管还有紫色斑点,淤血已经出来,触目惊心。 他抬眼,伸手触在伤口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刚才玩机甲的时候磕的?” 徐轩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他伸手碰了碰秦修明的手指:“不疼,就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徐轩脸上无所谓,语气也欢快:“我本来就皮实,小时候磕得比这个严重时候多了去了,真的没事。” 秦修明低着头,徐轩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他伸手勾住秦修明的手指,放轻了声音:“明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秦修明抬眼,骤然捕捉到徐轩眼里来不及掩饰的担忧。 屋外天色明媚,机械蜜蜂会二十四小时监视附近,他上了五道安全锁,每道门可以抵御三次攻击,徐轩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唯一与他联系的远安军校他已经给对方办了休学,白林和斯诺还不知道徐轩醒来,只要他愿意,徐轩一辈子都出不去。 这是完全地切断,纯粹地让他和世界断联。 徐轩不会没有察觉,但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他。 秦修明有点想笑,得意地笑,但他心中却是酸涩。 他不发一言放下衣摆,转身去拿了药膏,俯身涂抹,徐轩默默撩起来,看着秦修明抹药,又开始叫:“明哥” 等抹完药,秦修明站起身,他目光滑过徐轩脸庞,抬头在脸侧落下一吻:“想不想要奖励?” 徐轩呼吸一乱:“想。” 秦修明勾了勾唇,抽出腰带系在徐轩眼睛上,他说:“好男孩,我得惩罚你,不许看。” 第110章 结尾 第110章 结尾 柔软的腰带被缚在脑后, 再灵巧地打了一个结。 像是白日陡然跌入暗夜,眼前一切都看不见。 秦修明手掌从徐轩下巴游至肩头,掌心用力下压:“坐下,不然你太高了, 我不好动。” 徐轩坐在沙发上, 大腿分开,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腰背绷紧, 微仰着头。 如果没有这条腰带, 他的瞳孔中会是秦修明的倒影,但那一条腰带遮住他眉眼,如今只是仰着头, 追随秦修明的声音。 秦修明手掌从对方肩膀缓缓滑下, 一路蜿蜒, 然后蹲下, 等唇触上的那一瞬,徐轩一下子绷紧。 他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攥住, 腹部收缩,一条条血管像蚯蚓一样爬上精壮的腰下:“明哥” 秦修明没有说话, 只有口腔里的水声。 这种声音不断响动,刺激着耳膜,连带着心脏都不受控制地跳动, 徐轩只觉得一股电流自脊椎骨窜起, 飞快地席卷全身,整个人都浸在巨大的愉悦里。 温暖又滑嫩, 像是一个柔软的布丁,将他全然包裹起来。 兴奋、刺激、快乐, 一股股多巴胺快速分泌,让他浑身细胞都轻飘飘。 这是明哥。 对方的唇薄薄的,颜色也很浅,平时矜贵又高傲,现在低头做这事的时候,他几乎想象不出对方是什么样子。 徐轩舌根分泌出甜意,他抬手欲拿掉腰带,秦修明用微微沙哑的声音道:“不许拿下,这是惩罚你。” 他的腹部又狠狠地绷住,细小的血管鼓起,秦修明看着,指甲勾过,闷闷地笑:“忍不住了?” 徐轩低头,隔着模糊的光影,放软了声音:“明哥,你让我看看。” 秦修明低低地笑,他一只手攀上徐轩的肩膀,面对面偏过头,吐出的气息灼烫:“这样就忍不住了,那我坐下,你岂不是要受不了?” 徐轩喉结滚落一遭。 下一瞬,手背青筋鼓起。 秦修明缓缓下落。 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剖开、推进,最后停滞住,他从唇缝了吐出气息,只是偏过头,一声一声呼着气。 徐轩按捺不住,手触在对方腰背,难耐地来回按压。 秦修明缓了缓,他眉头微皱,偶尔会散开,只是伸手攀着徐轩肩膀,大腿在用力的时候会绷紧,沙发上弹簧被压得变形,几乎缩成短短一截,瞬间后又急剧弹起,速度由慢至快。 很久之后,秦修明停下,他伸手摸上徐轩侧脸,额头抵住对方:“好男孩,克制一点,撑得我有些难受” 这不单是惩罚,也是发泄。 徐轩咬了咬牙,一下子拽掉腰带,他环住秦修明猛地站起来,秦修明猝不及防被端起,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自己清楚的意识到现在的疯狂,并且沉溺于这种疯狂。 甚至从某些程度来说,他需要这场疯狂来证明彼此的存在,他要建立最深入的连接,要触碰最真实的反应。 从沙发到卧室,这是秦修明最煎熬的一段路。 等到重新躺在柔软床铺上时,甚至让他有种酷刑结束解脱的感觉,脖颈到耳后出了一层汗,瞬间就泛起了红色。 徐轩低头,沿着汗湿的皮肤一路舔到耳后,声音甚至有些委屈:“明哥,你好过分。” 秦修明紧紧盯着徐轩:“好男孩,你也可以过分。” 他眼尾和颧骨似涂抹了胭脂,这使他有种奇特的艳丽,秦修明胸膛起伏着,目光昏蒙:“来,橄榄我。” 又是大胆而露骨的词汇。 徐轩的脸微微发红。 他覆上去,亲吻对方的脖颈,留下一个个艳丽的痕迹,拥着对方:“明哥,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 徐轩在秦修明耳边低语,他的话不是命令的口吻,商量一般地说:“明哥,你说希望我留在里面。” 秦修明开口,嗓音又低又沙哑,说出来的话语被窗帘割破,散了一地。 徐轩虎牙咬了咬舌尖,瞳孔因兴奋都放大,又在秦修明耳边低低开口:“明哥,你说你喜欢我。” 秦修明侧着脸,透明的口水顺着唇角滑出一道痕迹,声音有丝呜咽的哭腔:“好男孩,我喜欢你。” 徐轩吻上对方的唇:“明哥,我也喜欢你,不会离开你的。” 秦修明说了很多话。 该说的,不该说的,好意思说的,不好意思说的全部出了口,只要是徐轩提的要求,基本都满足。 等最后的时刻,徐轩把枕头垫在秦修明后腰,秦修明仰着头闭着眼,几乎痉挛。 他额上一层细密汗水,整个人虚脱一般,大汗淋漓。 徐轩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吻去对方额上的汗水。 “明哥,我在你身边,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秦修明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徐轩伸手按在对方肩膀上,慢慢开口:“我醒过来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 秦修明眼睫颤了颤,这次没有说话,似乎还沉浸在余韵里。 徐轩低头,缓缓地亲对方唇角,他的手扣住对方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最终轻而缓地道:“明哥,你别害怕。” 焰火将最后的伪装烧掉,秦修明睁开眼睛,目光却看向虚空,良久之后他出声,嗓音嘶哑:“我醒来的时候,你就躺在加蓝星的冰雪里,雪落在你额头上,你的头发和眉毛全变成了白色,我叫你,你没有应声,我摸你的脸和手,凉得像冰一样。” 秦修明现在还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飞船上没有治疗舱,我只能把你放在座椅上,我系安全锁的时候,你就轻飘飘地栽下来,我看不到你胸膛起伏。” “我找脑域专家看,他们说你陷入休眠状态,会睡多久谁也说不准,我把你放在治疗舱内,每次盖舱门的时候想,今天你会醒来吗?” 徐轩唇抖了抖,觉得自己心脏被人捏住,喘不过气来:“明哥——” 秦修明看向徐轩,他像是透过这张面容,又回到了几日前:“我失去了你三十六次,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能源石能换你醒来,我会毫不犹豫地交换,我生气白林和斯诺给你调飞船,我生气他们给你申请航线”秦修明慢慢开口:“可我更气我自己” 秦修明在那三十六天里,想了无数次,他在脑海中演了无数次当日抵挡徐轩精神力的路径,可醒来的时候,又会陷入巨大的懊悔与绝望里。 徐轩眼皮慢慢地发红:“对不起,明哥,我当时太过莽撞。” 他只以为秦修明得到能源石会高兴,却全然忘记了,对方会受到怎样的煎熬。 徐轩额头贴在秦修明额头上:“明哥,我以后就在你眼皮底下,我不会再出事。” 徐轩说:“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秦修明在最无助的时候,心中涌现出一个想法。 他要把徐轩关起来。 关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他会保护好对方,不让对方遭受任何危险,这样,他就不用再承受那抹深入骨髓的痛意,不会生活在巨大的恐惧里。 徐轩知道吗? 知道。 他察觉到秦修明的不安,尽力去配合对方,不碰联络设备,不说要出去的话语。 徐轩慢慢吮着秦修明的唇:“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快清醒的时候见到你 ,一想到明哥你在等我,我就只想快点醒来。” 脸颊上沾了一抹湿润,徐轩想抬头去看,秦修明却环住他脖子,强硬地不让徐轩抬头。 徐轩低头蹭去那抹水意,脸颊上一片痕迹。 他们身上覆盖着泪水,汗液,还有最原始的津液,这些东西构成浑浊的气息,将两人包裹起来,在心跳都合拍的余韵里,静静归于沉寂。 除了呼吸和心跳声,什么都声响没有。 除了对方体温,什么热源都没有。 他们像是沉在了没有人打扰的海底,只是拥抱着彼此,感受着这不易的宁静。 从身体到灵魂的宁静。 过了很久之后,秦修明出声:“去浴室洗洗。” 温热的水清洁自身,再回到房中时床单已经被智能管家换好,室内气味排空,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明亮的光照在窗台,机械蜜蜂是灿烂的金色。 秦修明终于平复下来。 徐轩搂住对方,时不时地在面颊上啾一口。 秦修明道:“你的星网在保险箱中,我的指纹可以打开。” 徐轩说:“不用,我没有想联系的人。” “白林和斯诺也不想联系?” 徐轩思考一瞬,然后确定:“可以不联系的。” 秦修明笑了一声:“我允许你联系他们。” 徐轩:“明哥,你不要勉强,我真的可以不联系他们。” 秦修明:“没勉强。”他开口:“你去和他俩玩玩,可以出去两到三个小时,也可以玩星网。” 徐轩摇头:“我不想和他们玩,我只想和明哥玩。” “这就是问题所在。”秦修明微笑着道:“你的精力很旺盛,我需要躺在治疗舱疗养两到三个小时,才能接着和你玩。” 徐轩: 【滴——恭喜宿主完成观察龙傲天任务】 徐轩大惊失色:【系统你还在?我都忘记你了。】 系统伤心地飞了飞:【我一直在。】它道:【许个愿望吧。】 徐轩十分激动:【能不能多许几个愿望?】 【不可以。】 徐轩:【行吧。】他道:【希望明哥越来越快乐。】 系统:【收到。】 徐轩看到,一个小圆球朝着窗外飞去,阳光大好,世界明亮,大地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