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摄政王重生后》 1. 第 1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云横被逼到了绝境。 身后,是浓雾弥漫,深不见底的万丈高崖。 身前,是密如织网,结成铜墙铁壁的枪阵和弓弩。 穷途末路,无处可逃。 呼啸的冷风从耳边拂过,吹动凌乱的鬓发。 冷风钻入肺腑,呼吸之间,都有着如刀割般的疼痛。 而这疼痛,又在一点一点消失,随着毒血的扩散,逐渐转为麻木。 视线越发模糊,但宋云横能清楚地记得眼前每一个敌人的长相。 这些兵士,都是曾经和他一同征战万里,一齐面对过刀枪箭雨的亲信同袍。 此刻,这些同袍把杀敌的枪尖对准了他。 坐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嘶吼。 宋云横和它一样不解:“叶驰,你为何背叛我?” 他和叶驰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曾并肩而战,生死相托,在苍茫的冰原上,茂盛的草野里,一同血战千军万马。 而今叶驰领着他麾下的兵,朝他射出了淬毒的箭羽。 “云横,这并非背叛。” 重装的兵士让出一条通路。 低沉的嗓音从人墙中透过来,身穿玄甲的兵马大元帅一步一步缓慢走出,铁甲在地上踩踏出铿锵的金铁声响。 “陛下才是真龙天子。你作为摄政王,倒行逆施,擅权自专,以下犯上。” “如今陛下要亲政,朝中百官皆已俯首臣服。云横,把你手中的玉玺和虎符交还吧。” “你卸下兵权,回到宫中,从今往后不再干预朝政,做一个自在闲散的异姓王,我和陛下都可保证,你下半生依旧锦衣玉食……” “虎符。”宋云横冰冷打断叶驰,“你为了独占兵权,因此才背叛我,暗中投靠陛下。” 他鄙夷一笑,将目光转向叶驰身后的人墙通道中:“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陛下。” 话音一出,风声骤停,山河一荡。 片刻的寂静之后,又有金铁铿锵的脚步声传出,通道中走出一个人影。 年轻俊美的帝王身着金甲,殷红披风在峻劲挺拔的身躯后猎猎飞扬。 “云横。”当今天子——周时疑,缓缓开口,声如金石珠玉,威仪浩荡,“放下刀剑,下马,随朕摆驾回宫。” “你受伤了。回到宫中,朕亲自为你上药包扎。” “我这伤,难道不是拜陛下所赐?” 宋云横冷眼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帝王,往日那些促膝长谈,一同筹谋的夜色浮于心上,又瞬间破碎。 年轻的帝王羽翼渐丰,已不再甘心屈居于一个权臣之下。 “我随陛下回宫,还有活路吗?” “云横,朕可指天为誓,绝不会伤害你。” “不会伤害,”宋云横向天冷笑,“只会将我一生软禁于皇城之中。” 这和死,有何区别。 他这不到三十年的短短人生,戎马八载,扶储君,平内乱,攘外敌,一心系于山河社稷,平生唯愿海晏河清。 却最终,迎来众叛亲离的结局。 可他是大昭的王,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绝不束手就擒。 倘若今日将迎来末路,那便将满腔鲜血,挥洒这日暮穷途! 宋云横轻轻闭上眼,而后——猛然睁开!棱光在双眸中闪过,映出冷寒的剑影。 缰绳一拉,战马高亢嘶鸣,朝着枪阵中央的帝王疾驰而去。 困兽犹斗,他不求苟且偷生,只求一个鱼死网破。 “云横,别犯傻!” 叶驰一声低喝,长剑随着他的声音一同飞出,直指宋云横小腿外侧。 银芒在空中破风而过,带出一条血线。 火辣的疼痛瞬间从小腿蔓延至全身。 宋云横终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而后,视线一黑,瞬间失去所有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宋云横再次睁开眼。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天幕,天似穹庐。 有流光一般的幕布如走马灯,显现着活动的光影。 这是何处? 阴曹地府? 一道古朴悠远的声音在天幕中响起: 宋云横,仪式正在进行。 在此期间,你的魂魄便待在此处,等待仪式结束。 悠长的尾音消失,另一个奇怪的意识钻入脑海,瞬间让宋云横明白,自己身处世界夹缝:归墟。 眼前的光幕,便是归墟的记忆,光阴的长河。 宋云横看到了自己死后的世间。 在他死后,帝王周时疑亲政。 周时疑确实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在位几十年间,大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真龙天子南征北讨,消灭了和大昭争战几百年的夷族,将国家版图扩大一倍,各族就此统一。 天地为炉铸英雄,山河作笔叙诗篇。(*) 天下一统,江山如画,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后世给了周时疑最高的评价:功震寰宇,万古垂青,独揽九州,盛世明君。 而他自己,史书上寥寥几字:谋朝篡位,倒行逆施,专横跋扈,乱臣贼子。 宋云横感觉愤怨、愠怒,而后又化作一股苍白可笑的无力。 不过这样的怅惘失落并未维持多久,很快,他又在继续流动的时光中,看到了世间的延续和发展。 周时疑退位,新帝继位,大昭改朝换代,山河换新。 而后天下大同,皇权陨落,世间步入新的时代。 他的一生,周时疑的一生,大昭的国祚……天地万物在光阴的洪流里,都不过沧海一粟。 他坐在时光长河边,静静地看着,走马观花地经历了千年的时代变迁。 千年之后,书页腐朽,墨字褪色。 千年前的那点功过,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是非对错任由后人评说。 周时疑的事迹被改编成各种小说,戏剧,这个千古帝王的一生被后人添上了许多玄幻色彩。 而宋云横自己,也时常一同出现在各种书本和戏剧中,有时是只露一两面的小反派,有时是戏份重要的大反派。 也有给他正名的:倘若不是他为大昭奠定的厚实基业,周时疑不会取得如此巨大的功绩。 但千年已过,回卷再读,青史的评价、真伪,全都褪了色。 几页黄纸,短短一生,在王朝的兴衰更迭,在时代的蓬勃发展,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能算什么呢。 当年的百姓不在意,后世的百姓更不在意。 尽观千年的他,自己也变得不在意了。 他听到百姓在看书时对自己的评价:宋云横这个摄政王,真是个大冤种啊。 大冤种。 看过千年兴衰的宋云横自嘲一笑:这样的说法,真贴切。 此时,那道很久以前听到过的,古朴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云横,仪式已经完成。 回你该回的地方。 该回的地方?回哪? 他正疑惑,小腿上,千年前曾受过伤的地方,那早已愈合的伤口处猝然发热,泛出久违的尖锐疼痛。 刹那间,眼前一黑。 *** 宋云横又一次睁开了眼。 脑子有些昏沉,使得刚睁眼时视线模糊,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变得清明。 他躺在一张大床上,木质的床头、床尾、床柱上都雕刻了精细的花纹——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淡红色的纱帐从床架上垂下,透过半挽的纱帐空隙,能看到床帐外的屏风,博古架,座椅…… 这是一间纵深宽敞,装潢极其奢华的房间。 ——古代装饰风格的房间。 宋云横觉得有些许眼熟。然而他在归墟静坐千年,目睹了太多的人和物,早已记不清这里是何处。 绚灿的阳光透过半开的宽大 2. 第 2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太子周时扬站在寝宫门口。 周时扬身着一身黑底金绣的蟒袍,眉目清秀,丰神俊朗。 屋外的阳光斜照在他高挑的身形上,于地板投下长长的影子。 太子长腿一跨,迈过门槛进入房间,又近乎跑步似的快步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 躬身前倾,将坐在床沿边的宋云横抱了个满怀。 “云横……云横……” 周时扬将头靠在宋云横肩上,轻柔声线沾了几分低沉喑哑,一遍又一遍低喃着宋云横的名字。 他抱得很紧,宋云横竟挣脱不得。 旁边的南烛见了,不禁感慨:“殿下和世子关系真是好。” 她怕宋云横昏迷时不知道,着重说:“世子从马背上跌落,是殿下一路将世子抱回宫中,抱到床上,都不肯交给我们这些宫人侍卫。” 就跟抱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似的。 另一位宫女附和:“殿下在书房处理公务,一听世子醒了,立马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书赶了过来。” “可见在殿下心中,世子永远是第一位。” 世子一醒,太子就激动地将人抱得这么紧,仿佛分隔了许久,可两人只不过一个时辰没见面而已—— 这句话宫女没敢说,但屋中站了一排宫女和内侍都在心里偷偷打趣。 “殿下,”南烛朝太子禀告,“世子方才说,已经没事了,但您是否要再召太医,为世子复查?” “毕竟撞到了头,千万不可大意。” 听到这话,周时扬方才如梦初醒,缓缓将宋云横放开,双手却仍旧搭着他的肩:“云横,腿上的伤还疼吗?可有……可有其他地方感到不适?” 宋云横这时才看到了周时扬的脸。 他已经太多年没见过这位太子,久到几乎已经忘了他的模样。 此刻他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端详对方。 淡忘的记忆缓缓浮上,宋云横想起了他们二人年少的过往,以及,上一世发生过,但在重生的此刻,还未发生的“回忆”。 印象最为深刻的,始终是周时扬死时的那一幕。 ——死在他手上的那一幕。 周时扬是当朝天子,景安帝的第三个儿子,正宫皇后程氏所出的嫡长子。 周时扬在十岁时被册立为东宫太子,下任储君。 而宋云横,镇南侯府世子,生母为程国公之女,是皇后一族的外戚。 他和太子乃是表亲,自小一同长大,亲如手足,比太子那些异母兄弟感情更为亲厚。 宋世子是不折不扣的太子一党。日后太子继位,他便是一品辅政大臣,大昭的兵马统帅,镇南大将军。 只不过太子的登基之路并不好走,坎坷蜿蜒,遍布杀机。 程皇后早已驾鹤西去。皇后仙去后的这些年,皇贵妃后宫独宠,大有要立为继后的趋势。 朝中已经出现传言:景安帝独宠皇贵妃,已在考虑废储,另立皇贵妃的儿子——五皇子为太子。 周时扬的处境着实有些艰难。 但宋云横作为太子党羽,是周时扬最忠心的臣子,最坚实的左膀右臂。 景安帝驾崩,为了争夺皇位,大昭爆发内乱,是他领着镇南军平定内乱,重振河山,将周时扬送到了龙椅前。 他效忠了周时扬二十二年,从未有过二心。 他也一直以为,周时扬以同等真心待他,二人定能成为一对万民称颂的明君良将。 可惜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将周时扬送上帝位后,迎接他的并非封侯拜相,论功行赏,而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周时扬还未正式坐上龙椅,在登基之前就迫不及待要将他除去—— 当然是怕他这个从龙之臣功高震主,影响新帝的权势。 周时扬要卸他的兵权,将他软禁皇宫。 他无可奈何,只能拔剑,将剑尖对准这个和他一同长大的兄弟,这个他曾一心宣誓效忠的未来帝王。 那一战,周时扬死在了他剑下。 那一剑,斩断了他和周时扬二十二载所有的情义恩怨。 新帝在登基前夜薨逝,国不可一日无君。 为了避免天下纷争再起,他情急之中,选了母妃身份低微,在宫中毫不起眼的九皇子周时疑为帝,扶持周时疑上位。 由此,他成了大昭的摄政王。 只是没想到,周时疑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而他,背负了千年的骂名。 那个百姓的评价蓦地又在脑中浮现:宋云横,真是个大冤种啊。 ——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当了很多年的冤种。 今日上午,他为了替周时扬训马,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擦伤了腿。 周时扬一路将他抱回东宫,让他睡在自己的寝宫里。 上一世,他以为周时扬真切担忧他的安危,铭感五内,恨不得以命为之报答。 而此时知道了“后果”,再来看这“前因”——这分明是周时扬在做戏。 演出一副高情厚意,极其重视他的模样,骗了世人,骗得他甘为剑盾的满腔忠心。 ——倘若真切担心,哪还有心思去处理无关紧要的公务。 ——倘若真切担心,定会守在他床前,寸步不离。 后来他在军营中受伤,叶驰便是如此,守在他床边,看军报看公文,将他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书房,将他的床榻当成了自己的凳子。 相较之下,周时扬演的一点也不像。 宋云横冷冷一瞥,将目光从周时扬脸上移开。 “云横?”周时扬表情一怔,慌忙问:“怎么了?你……” “莫非腿还疼?” 他说着,将双手从宋云横肩上放下,转而抬起那条受伤的腿,撩起裤脚。 出身武将世家,宋云横自幼习武,弓马娴熟,腿部肌骨峻瘦流畅。 又因祖上混有南羌血统,肌肤白嫩细滑,身上连汗毛都细微难见。 裤腿一撩开,细长的小腿比女子的腿部还漂亮惹眼。 只是温莹如玉的小腿上,缠绕了一层白色的绷带。 今日不慎从马背上跌落,擦伤了腿。 而这伤口的位置,和上一世被逼至绝路时,叶驰的长剑所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尖锐火辣的疼 3. 第 3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阳光在平整的金砖石道上铺就一层浮光,倒映出竹清松瘦的高挑身影。 宋云横大步流星走出太子寝宫。离了东宫之后,步伐又慢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高挂的艳阳。 日光下的皇城气势宏伟,弥漫着一种井然有序的安稳和宁静。 眼前的一切,是他曾经谙熟于心的景色。 然而此刻看来,又多了一层跨越千年光阴的隔阂。 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 但春色明媚,这么好的艳阳天,适合喝茶,钓鱼,踏青,赏花,或者躺在树荫底下看会书,再小睡一觉。 却不适合在照不到光的阴暗角落里处心积虑,算尽心机。 他方才的举动,算是彻底将周时扬得罪,明摆了要同周时扬决裂。 他们二人那些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 不过,管他呢。 在归墟里待了那么多年,宋云横早已看淡世间。 即便重活一世,那些少年人要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雄心壮志,都已再和他无缘。 何况天道早已注定,功震寰宇,名垂千史的是真龙天子周时疑,不是他。 江山社稷,万民福祉,都会有千古明君去背负。 他再也不想殚精竭虑,穷一生心血,然后成为一个冤种摄政王了。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这一世,就恣意一点,做个随心随性的闲散世子吧。 轻快脚步踏着金砖大道,不紧不慢地走到一处岔路口。 另一条路通往永泰殿。 永泰殿。上一世,宋云横任摄政王时居住的宫殿。 虽摄政,却非帝王,不宜住进天子寝殿正德殿。自然也不宜住在皇城后宫。 因而他选择了这座宫殿,将寝室和办公的书房都搬入此处。 宋云横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心血来潮,突然想去永泰殿中看一眼。 无需任何理由,他起了这个念头,便就这么做了。 身子一转,拐了个弯,朝着永泰殿走去。 上一世入住永泰殿,是在乾和元年,他成为摄政王的时候。 而此时,还是景安帝在位,他还未满二十,后来的一切都还未曾发生。 此刻的永泰殿,还未有人居住,只是一座空置的冷宫。 永泰殿曾是大昭先代某位帝王的居所,即便百年无人居住,内廷一直派宫人定期打扫维护。 旷阔的宫殿空无一人,屋宇却并不残破。 宋云横闲庭信步,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和他居住于此时的守卫森严,宫人众多的熙攘相比,空荡的宫殿又是另一番感触。 许多房间都落了锁。 他也没打算进去,只沿着主道绕了一圈,很快来到后殿花园。 屋舍有宫人修缮,花园却无人打理,园内杂草丛生,和他居住的时候大相径庭。 但园中那一座巨大的假山石却未变。 假山石已矗立几百年,而后,还将继续矗立几百年之久。 跨越光阴的重叠令宋云横觉得有趣,不禁轻轻笑了笑。 然而下一秒,笑容微变。 山石的夹缝中……有人? 皇城中的花园大多没有围墙,妃嫔,宫女,内侍,禁卫……哪怕入宫的外臣,都可进入。 那些做景观之用的假山石十分高大,有些假山里还有山洞,通道,山石之间的阴影处也是十分隐蔽的场所。 因此,花园的假山附近,便成了宫人们私会的秘密之地。 宋云横曾多次见到宫女侍卫,亦或内侍在此私会,对此已见惯不惊。 他通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未见。 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令他无法视而不见。 山石边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 那人身形高挑峻瘦,穿着一袭殷红劲装,锦衣之外着了一套皮质轻甲。 身披甲胄,却并非羽林卫的玄铁重甲—— 这是殿前司的人。 宋云横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殿前司是一支十分令人棘手的大内禁卫。 大昭皇城的禁军原是羽林卫。 但皇贵妃前年曾向景安帝谏言:召集一批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士,再另组一支禁卫军。 羽林卫的指挥权在世家官员手上。 另组一支由天子直率的禁军,可与羽林卫相互制衡,打压世家的权势。 景安帝这几年不知被皇贵妃灌了什么迷魂汤,独宠她一人,当即采纳了她的谏言。 且将这支“天子亲军”的指挥权交给了皇贵妃,使其成了皇贵妃用国库的银两,光明正大豢养的私兵。 一个殿前司禁卫,此刻站在假山石的阴影处,背影映入宋云横眼中。 除了这个禁卫以外,还有一人。 ——地下躺着。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那人也穿着殿前司的甲胄。也是个殿前司禁卫。 这两个同属殿前司的禁卫内讧了? 失手杀人?故意杀人? 亦或,还有别的内情? 但无论如何,皇宫大内死了一个禁卫,事情虽可大可大,势必得查清缘由。 宋云横打算叫来别的禁卫。 与此同时,那个背对的殿前司禁卫也发现了他,缓缓转过身来。 殿前司禁卫站在假山旁,一半身子在阴影中,一半在阳光下,光与暗在他脸上分离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宋云横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那是一张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脸。 下颌尖削,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闪着锋锐如刀的寒光。 乍眼一看,竟有如从阴影中诞生的艳鬼,美的令人心惊胆颤。 宋云横一时竟难以分辨,这个雌雄莫辩的艳鬼,究竟是个二八妙龄的少女,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不过,看这人轻甲下的身形,肩削腰瘦,身量十分高挑,比他还高出一点。 应该……是个男的吧。 宋云横打量殿前司禁卫的同时,对方也正看着他。 二人的视线隔空相撞。 少年禁卫的嘴角一点一点,慢慢扬了起来。 他举起左手食指,搭在高高翘起的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这个少年刚刚才杀了一个人。 一滴殷红鲜血溅到了净白的脸颊上,彷如霜雪中飘落的一点红梅,张扬得扎眼。 含笑的桃花眼棱光闪过,凛凛杀气便从周身散发出来。 即便他就这么站着,什么都没做,却令人感到一股气势强横的冷意与威压。 无人怀疑,他的手指只要一动,就能顷刻取人性命。 宋云横本打算叫来羽林卫,此刻却改了主意。 倒不是被对方凌戾的气势与杀气震慑。 ——他只是从未见过气质如此独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的心确实颤了一下,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殿前司,皇贵妃豢养的私兵。 殿前司的禁卫出了事,和他一个侯府世子其实并无多大关系。 他突然就不打算多管闲事了。 二人隔着四五丈的距离,就这么沉默对视。 片刻之后,宋云横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打算就此离去。 眼前的这一幕,地上的死人,诡艳的少年,他只当未见。 一阵脚步声却在此刻传来。 铁甲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大概十来个人。 这声音,宋云横一听就知,是在宫中巡逻的羽林卫队。 这一队羽林卫沿着宫道巡逻,马上就要转过拐角,来到此处。 他们必会发现倒在地上,死去的殿前司禁卫。 宋云横衡量了一瞬。 然后迈出步子,朝假山旁的少年禁卫走了过去。 他伸出一只手,擦过少年的耳鬓,将人抵在了山石上。 清越嗓音刻意压低声量:“不想被人发现,将事情闹大,就站着别动,乖乖配合我。” 少年禁卫双眸很明显的一睁,显然感觉惊诧。 但他也什么都没说没做,就这么站着,被宋云横抵在身前。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巡逻的羽林卫队转过拐角。 宋云横的身姿,便暴露在了羽林卫队的眼中。 “什么人……宋,宋世子?” 禁卫队长在宋云横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即刻认出了他。 此刻的情形看起来有些尴尬。 在羽林卫的眼中,宋世子正将一个人抵在山石上。 宋世子怀里的那个人,被他自己挡着,羽林卫士看不到那人的脸。 但这并不妨碍众人一眼看出他们在做什么。 连猜都不用猜。 他们在空置的宫殿外,花园里,私下幽会。 在假山石的阴影中亲热搂抱,耳鬓厮磨。 宫人们在隐秘的角落幽会,禁卫对此不陌生。至 4. 第 4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离开空置无人的永泰殿,出了皇城正门,乘坐马车沿着盛京主道朝东南方向走,三刻钟便能抵达镇南侯府。 宋云横虽早上才离开侯府,然他重生归来,看着朱红金漆,壮阔宏伟的门庭,难免生出一种千年久违之感。 但此种千年离别的隔阂,在进入府邸后很快消失。 踏入大门,穿过长廊,越过中庭,熟悉的感觉便随着记忆,从骨血深处钻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令人毫无违和地感受到现实的真切。 血液在体内温暖流淌,这一刻,宋云横完全回归了这一时空。 镇南侯府乃武将府邸,穿过务公、待客的前院,便是府中操练的小校场。 主道长廊上立着一个肩宽背阔,身材伟岸的人影。 镇南侯宋烈刚在小校场上操练了府中亲兵。 宋云横脚步猝然一顿。 这个时候,镇南侯还健在—— 他重生到自己尚未及冠之时,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上一世,宋云横和这位生父关系并不亲密。 第一任镇南侯乃大昭开国元勋,镇南军百年来,一直是大昭兵力最强盛的军队。 镇南侯的爵位和兵权,世袭罔替。 宋烈年轻时镇守关中,剿匪平乱,战功赫赫,却久在军营少有回京。 宋云横生母,为先国公之女,是有实封的县主,门庭显赫的一等勋贵。 可惜金枝玉叶,红颜薄命。 福薄的县主嫁入侯府未满两年,生下世子宋云横之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宋烈很快续弦,又得一子。 生父不在京中,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宋云横年少时没见过宋烈几面。 何况武将性格粗犷豪放,纵使有拳拳爱子之心,也不善于表露言行。 而当宋烈人过中年,手握大权之时,为防天子猜忌,君臣离心,他毅然交出虎符,分割镇南军,回到京城从此不再归营。 宋云横很不理解宋烈的这一举措。 威名赫赫的大昭第一悍将,就这么交了虎符,不涉朝政,没了一点年轻时的壮志雄心。 年轻气盛的宋云横对此举颇为看轻,以至父子之间关系十分疏远。 ——而如今,他在归墟待了多年,阅尽春秋之后才恍然醒悟,宋烈的激流勇退,明哲保身,才是人生大智慧。 千百年来,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最后哪个不是“肘腋之患”,“有不臣之心”。 只有释了兵权的,才是“贤臣良将”,才能得以善终,在青史上留个好名。 上一世,镇南侯死于几年之后的天下大乱,父子二人没见到最后一面。 此刻,再次见到父亲,宋云横眼眶一热。 以前的诸多误解,诸多遗憾,这一世,不应当再发生。 “横儿?”见到宋云横,宋烈也微有一惊,“你怎么回府了?” “太子差东宫的人来禀,说你从马背上跌落,擦伤了腿,留在东宫休养,这几日都不回府。” “你……” 宋云横暗暗吸了一口气,敛住情绪,不让宋烈看出异常。 “小伤,”他佯装出一副随意口气,“一点皮外伤,太医看过,无需在宫中休养。” “那就好。”宋烈顿了顿,欲言又止,“你和太子殿下……”。 交还虎符,回京之后,镇南侯极少干涉朝政。也不参与东宫储君之争。 宋云横和太子走得近,宋烈其实一直不赞同。 只是宋云横铁了心要站太子这一方,他不好多说什么。 但如今,宋云横自己改变了想法。 “爹,”他语气平静但郑重,“我明白。” “我因外祖的关系,和周……和太子殿下自幼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比旁人亲近一些。” “但我往后会同太子疏远,不再结党,不去蹚皇权之争这趟浑水。” 他说的如此清楚直白,宋烈听得一愣。 片刻后回过神,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只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心中有数就成。” 父子相视一笑。 “你腿受了伤,”宋烈嘱咐,“还是须得好生将养。快回房休息吧。” 宋云横揖礼:“是。” 正要离去时,一个高挑人影从校场中走出,走到宋烈面前,行礼道:“亚父。” 之后,这人抬起头,看向宋云横。 宋云横心口蓦地一突。 周时疑。 紫微帝星,功震寰宇的千古明君周时疑。 杀了他这个摄政王的真龙天子周时疑。 此刻居然在镇南侯府里! 周时疑的身世有些复杂。 据传,他的生母乃玄门一女冠。传闻真伪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明确——只是个没有显赫家世的民间女子。 因有倾国之色,被景安帝纳入后宫,在生下九皇子周时疑后便“回归天庭”。 周时疑自幼丧母,又无母族庇护,几乎是个可有可无,被人忽略的存在。 不过冷宫中长大的皇子自有一套生存智慧,自己找了座靠山,便是镇南侯。 宋云横不知周时疑究竟是在何时,用了什么方法得到宋烈的赏识。 只在某一日,在镇南侯府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拜宋烈为“亚父”了。 周时疑在镇南侯府中读书习武,俨然已成镇南军中的一员。 但他是被人忽略到几乎遗忘的冷宫皇子,行事素来低调。宋云横和宋烈关系又疏冷,同周时疑更无任何交情可言。 直到太子周时扬身死,为了迅速稳定局势,宋云横选择了扶持周时疑为天子——因着周时疑和宋烈的这层义父子关系。 上一世,他和周时疑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重生醒来后,他当即决定,再不和周时疑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二人竟然如此突兀地碰了面。 宋云横打量起这个未来的真龙天子。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和记忆中,和他死前相比,稍显青涩,除此以外并无多大不同。 他曾经恨过周时疑。 但这仇恨,在归墟中随着漫长光阴的流逝渐渐磨灭。 千年之后,便只剩可笑和荒唐。 不恨,不怨,也不喜。 唯愿永世不复相见。 然而造化弄人,可惜可叹。 他捏紧五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 随即移开了眼。 只要眼不见,心或可不烦。 周时疑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着某种强烈隐忍的,难以名状的情愫。 “云横……” 云横? 宋云横带着记忆重生,知道往后发生的事,可在这个时候,周时疑应对一切一无所知。 “九殿下,”他冷冷道,“你我二人的关系,并未 5. 第 5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周时扬不想就这么和宋云横割袍断义也是正常。宋世子身后是镇南侯府。 即便交了虎符,宋烈的第二子仍驻守关中,担任军中统帅。镇南军都是宋烈旧部,镇南侯府威望仍在。 如此大的一个助力,怎可轻易舍去。 没了宋云横这个侯府世子的相助,无异断了一臂,周时扬这个太子拿什么去和皇贵妃争权,如何保得住自己的储君之位。 他对周时扬冷淡,周时扬反而更要殷勤热切,哄得他回心转意。 周时扬要上演情深义重的戏码,演给他,演给周围,演给天下所有人看。 宋云横在心中冷嗤。 周时扬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但他却被表象蒙蔽,直到对方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那一刻,他从未有过任何怀疑,忠诚的死心塌地。 他扯下盖在身上的氅衣,随手扔还给小内侍:“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又吩咐自己的亲卫:“给我拿一床小被来。” 小内侍慌忙抬手接过扔来的氅衣,心中打鼓: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衣袍,亲自解下给世子盖在身上。 世子怎的如此冷情拒绝。 内侍面露尴尬,周时扬却只顿了半瞬,很快收敛情绪,恍若无事一般,毫不在意地继续献殷勤:“院中到底风大,云横,孤抱你回房休息。” 他说着,躬下身,伸出手,一手搂住宋云横肩膀,一手穿过膝窝。 宋云横将腿朝内侧移动几寸,不让他碰:“不必。我就在院中待一会。” 话音一落,院中的气氛即刻被早间的冷风吹凉。 如此疏离的场面,小内侍瑟瑟立在一边,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下一刻,太子就勃然大怒。 周时扬的手臂在半空中停滞了好一会。 但半晌过后,他仍旧未表现出任何一点愠色,反而温柔笑了笑:“那孤就陪你,在院中一起坐一会。” 似如在哄闹别扭的小情人。 说完,又吩咐内侍:“把东西呈上来。” 内侍赶忙奉上手中一直端着的檀木小盒。 周时扬接过小盒,又亲自递到宋云横面前,打开盒盖:“孤近日得了一块上好的昆仑古玉,命工匠打磨成了扳指。云横可中意?” 宋云横习武,练骑射,手上带着扳指——都是周时扬送的。 周时扬给宋云横打造过不少扳指。有的还是一对两只。 宋云横一枚,他自己一枚。 尤其一对万年昆仑玉的扳指,二人时常一同佩戴,示于人前。 周时扬曾毫不避讳同人调侃——“可惜云横不是女儿身,否则孤必娶他为妃。” 还曾私下同他说:“云横,这辈子,我不娶,你也不娶,我两就这么形影相伴过一生,可好。” 然而相伴二十二年,最终的末路却是,周时扬戴着这枚扳指,写下释他兵权,将他软禁的圣旨。 他则戴着这枚扳指,将周时扬一剑穿心。 周时扬的血,溅在扳指上,将冷白的昆仑玉染得通红。 此刻周时扬捧在他面前的,又是一对两只的扳指。 两枚雕工精美的冷玉扳指,在黑色的丝绒上泛着莹润光辉。 然而情义已断,往事成灰,此等笼络人心的手段,对他再也行不通了。 “无功不受禄,”宋云横冷淡道,“请太子殿下收回。” “云横,你……” 宋云横冷眼相向,三番五次摆脸色,周时扬再也敛不住表情。 但他依然未动怒,只捏紧手指,重重一叹:“既然云横不喜欢,那孤就先收回。” “希望下次能寻到更好的物件,让你心愉。” 太子缓缓盖上檀木盒盖,一脸苦笑着将盒子收起。 宋云横避眼不看。 过了片刻,他逐客:“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该回东宫……” “孤来此找你,”周时扬没让他把逐客令说出来,“正有要事。” “有关昨日坠马。” 太子神色严肃:“云横,你也不可能会认为,昨日你从马上跌落,只是一场偶然的事故。” 凉州府进贡了几匹上等的汗血宝马,太子分得一匹。 宝马虽威悍,性烈难驯。 周时扬骑术不济,无法驯服,便交由宋云横帮忙。 结果导致宋云横坠马受伤。 可宋云横自幼练习骑射,骑术精湛,再烈的马都从未出过事。 而且,那匹马是在驯从的过程中,突然受惊狂奔——宋云横明明已经快要成功。 “这不像是意外,倒像是有人用了什么方法,故意让马受惊。” 宋云横垂眸沉默。 他又何尝想不到。 那马惊得突然,他坐在马背上,最清楚当时的情况。 极大可能另有内情。 宋云横下意识便想到,恐怕是皇贵妃设下的诡计。 马是周时扬的。 倘若太子在骑马时出了差池,受益最大的自然是五皇子。 要是太子能死了,五皇子就可即刻成为储君。 他淡淡问:“马呢?命人检查排泄物……” “死了。”周时扬道:“踩到石块扭断了腿,被内侍杀了。” 马腿骨折是大伤,无法治愈。为了不让马多受苦,通常会送它一程,让它速死。 “你坠马后昏迷,我心慌意乱,即刻将你抱回宫中,马场那边,没心思再去留意。” “等你醒来,确认并无大碍之后,我才有心力去调查马场的事故。然而……” 周时扬眸光凝重:“那匹马,已经被杀。所有的痕迹已经被清理。” 宋云横:“……谁下的令?” 周时扬摇头:“当时场面混乱。杀马的内侍说,来传令的是身着铁甲的大内禁卫,他不认识,也没太注意对方长什么样。” “但那个禁卫,传的是东宫口谕。” 负责马场的内侍只管听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的根本没胆多打听。 上面的人怎么吩咐,下面的人就怎么做,多的不管。 然而周时扬根本没下过那样的口谕。 有人假传了东宫令旨。 宋云横:“皇贵妃手下的人。” 只有她才有这个胆量,敢命人假传令旨。 可一道口谕,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孤将此事禀明父皇,他下旨让孤,羽林禁卫王统领,以及,”周时扬定定看向宋云横,“镇南侯世子,一同追查此事。” 受伤的是镇南侯世子宋云横。 即便真相被湮没,景安帝也要给镇南侯府,给朝廷百官做个姿态,免得太子一党的官员心生不满。 “因此,”周时扬倒是有些高兴,“云横,你得随孤同去马场调查。” 宋云横:“我腿有伤,行走不便。” 他们都知是皇贵妃所为。 都知皇贵妃的手下一定已经将所有证据消灭。 无论如何调查,都查不出一丁点对贵妃不利的证据。 走个过场而已,最终的“结论”只会是“一场意外”。 宋云横不想再多管。 这次不成,往后皇贵妃还会使用别的手段暗害太子。 除了她,还有许多人想要将太子置于死地。 各种针对周时扬的阴谋诡计,暗杀陷害, 6. 第 6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太子旁边乍然多出一个人影。 人影凭空出现,在此之前,竟是谁也没察觉,不知他究竟如何突然来到周时扬身边。 这等神出鬼没的奇技,令人惊骇不已。 倘若这人有心行刺,周时扬此刻说不定已人头落地。 王统领瞬间吓出了一背的冷汗。 宋云横也暗暗心惊。 在看清那人时,更是心口一突。 这个殿前司禁卫,穿着一身朱红武服,外披轻甲,下半张脸,戴着遮盖口鼻的面罩。 面罩上雕刻着血口獠牙,形如恶鬼的唇齿,十分骇人。 但面罩以上的上半张脸,那并未遮挡的眉眼,却是剑眉星目,如精细雕琢一般俊美不凡。 这双精致惑人的桃花眼,宋云横曾见过。 就在昨日。 他在永泰殿后的花园中,假山旁,遇到的那个殿前司少年。 殿前司禁卫站在周时扬身侧,目光却是对着他。 他看向的对方时候,少年的眉眼微微一弯,显然在朝他笑。 宋云横抿紧了唇。 “放肆!”王统领回过神,怒喝,“储君面前,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有何居心!” “王统领——”孙常侍那傲慢尖锐的声音又响起,“这位是殿前司的陆柒,陆统领。” “陆统领有自己的忌讳,以面罩覆面,乃陛下特许。陛下和贵妃娘娘都没意见,王统领就无需操这个心了。” 听到“陆柒”两个字,王统领明显一愣,半张着嘴,原本打算要说的话都梗在了喉间。 孙常侍白了他一眼,看向陆柒,态度猝然一变,十分恭顺:“陆统领,他们人来了,您看——” 陆柒仍然看着宋云横,挑了挑眉。 ——那就开始做事吧。 孙常侍只负责传旨,领来殿前司的人,不负责调查。 他朝陆柒说了一句:“下官就在此地等候结果。”随后再次在马场门口的凉棚里坐下。 周时扬领着一众人进入马场。 没走几步,宋云横道:“我和陆统领一队,去我坠马的地方调查。王统领,你带着羽林卫同殿下一起,去另外的地方。我们分头行动。” 他看向陆柒:“陆统领以为如何?” 他的用意很明显。 他盯着陆柒,周时扬和羽林卫便可自由行动。 否则殿前司的人跟他们一起,不知会做些什么,不自在,且不安全。 陆柒摊手:“可以。” 他答应的痛快又随意,反倒周时扬不愿意:“云横,你一个人……” “既然陆统领无意见,”宋云横对周时扬再次视若无睹,“陆统领,请吧。” 说完,朝王统领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和太子先走,又朝陆柒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人“请”到了和周时扬相反的方向。 两队人分头行动。 宋云横快步走了一段距离,因腿伤有些疼痛,又放慢了脚步。 陆柒一直在他身后,不紧不慢,显出几分悠哉懒散。 宋云横这时才转头去看他,那面罩却已不知什么时候摘了下来。 宋云横:“……怎么不戴了?” 不是说,有什么忌讳吗? 那面罩血口獠牙,十分可怕,然而面罩摘下,陆柒那张艳丽张扬的脸,更显可怕。 阳光洒在他身上,却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阴冷毒蛇。 “这面具中放有特制木炭,可以防毒气、瘴气,非常好用。”陆柒调侃,“建议你们给那些羽林卫也配上一个,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他们长得丑了。” 御前禁卫虽不说个个英俊潇洒,相貌大都周正。却被陆柒嘲笑“长的丑”。 “至于我嘛,”陆柒语气轻佻,“我不爱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怕勾了太多人的神魂。忌讳什么的,随口编的。” “不过,在你面前无所谓,反正都已经被你看光了。” 什么叫被看光了。不过是脸而已。 宋云横没理会他不着四六的调谑。 陆柒又继续:“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将我抵在石壁上,压在身前,还摸我的脸。你对别人也是如此轻浮放荡?” 宋云横:“……” “你又不是不知,我那是在帮你。” “可我从未被人如此对待,当时,心都乱了。”陆柒笑问,“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动心了。” 宋云横啧了啧嘴。 究竟是谁轻浮放荡。 “不是,”他平淡道,“对着真正心动的人,不会是如此轻佻浮薄礼的态度。” “是么?你怎么知道?你有心仪的人?”陆柒眉尖一挑,“那个太子?” “他对你态度倒是殷勤,可我看你对他疏离冷漠……” 他更像自言自语,“和我听说的传闻不一样啊。都说你和他自幼相交,深情厚谊。” “你在帮贵妃娘娘打探消息?”宋云横脚步一顿,瞥了陆柒一眼,“正好,你回去告诉贵妃娘娘,我已不是太子的入幕之臣,往后不再与他为伍。” “只要贵妃不把我卷入,她要对太子做什么,我不会多管闲事。” “啊?”陆柒愣了愣,“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干嘛帮贵妃打探消息?” “我只是想说……” 他忽然伸出手,擦过宋云横耳鬓,将他抵在路旁的一颗大树上。 这是昨日宋云横将他抵在山石上的姿势。 “被人如此对待……”压低的嗓音染上一丝暗昧,“你就没有一点脸红耳热,心跳加速,胸闷气短?” 深黑的影子投下来,将人完全笼罩其中,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宋云横在陆柒的阴影里,同他对视。 “没有。”他冷冷注视那双昳丽的桃花眼,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对着心动的人才会有这些反应。” 你不是。 陆柒修长的手指抵在宋云横脑后,微微曲了曲,半晌,慢慢收回。 “倒是和传闻中一样,镇定从容,处变不惊,是个冷情之人。”他又轻佻一笑,“可我有。” “我现在就心如擂鼓,呼吸不畅。” “是么?”宋云横依旧波澜不惊,缓步朝前走着,“我一点没看出来。” 除了陆柒这个人举止轻佻,和他给人的阴冷感觉完全不同以外。 7. 第 7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云横双眸猛地一缩。 这是他想不想救的问题? 他身为臣子,和东宫太子一同出行,出门的那一刻就担负了护卫东宫的职责。 周时扬有任何差池,整个镇南侯府都得问罪! 根本轮不到他“想不想”,这一趟,周时扬这个东宫太子就不能出半点事! 陆柒还想打趣几句,他已迅然转身,大步离去。 “哎……也不用这么赶啊。”陆柒赶忙追上,嘴里还调侃个不停,“你腿上还有伤,不疼吗?” “要不我抱着你,用轻功飞过去……怎么自己飞走了?” …… 逆着长风向南而行,不远便是马场中的第二马厩。 那匹受伤的烈马,于此地被人处置,此刻,也已清理掉了所有痕迹。 连沾了血的长草都被人割去。 周时扬并无意外之色。 早料到会是如此。 但皇贵妃会派陆柒这样一个人来,却在意料之外。 他问羽林卫:“那个陆柒,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统领面露难色,告罪道:“卑职不知。” 他朝太子详细禀告:“贵妃招了一大批江湖人,组建了殿前司。这帮人中,有些是名震江湖的高手,有些则来历不明。” “殿前司设一个正统领,三个副统领,陆柒是副统领之一。可是……” 王统领顿了顿,声音有点打颤,“殿前司中担任要职的人,羽林卫都已查明他们的门派师承、武功路数,唯独这个陆柒,查不到半点情报。” 陆柒是个假名。 不仅如此,“陆柒任职殿前司副统领,却并不负责具体事务。” “他虽在殿前司中,却极少露面。连殿前司内部的人,都不清楚他究竟何方神圣。” “然而一少部分知道他的人,对他讳莫若深,说起他时,神色十分惧怕。” “听闻,连贵妃和郑国公对他都恭敬有加。” 还特许他戴着那个骇人的血口獠牙面罩。 “在殿前司中都极少露面?查不到他来历?”周时扬神色略微凝重,“这么神秘?” 王统领沉重点头:“唯一听过一点风言风语,陆柒专门替贵妃处理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棘手问题。” 譬如,探查机密,或者,行刺暗杀。 “他的武艺……” 想到方才陆柒一直在周时扬身后,他们却无一人察觉,王统领脊背一凉。 “神出鬼没,骇目惊心。” “既是负责处理一些阴暗勾当,不轻易露面,”周时扬疑惑,“今日为何会来调查马场?” 王统领摇头:“不知。” 这种“小事”,根本轮不到陆柒亲自出马。 二人正疑惑,一丝怪异光芒忽然闪耀,撞入视线当中。 半空中有什么东西反射着阳光? 周时扬顿时起疑,上前查看。 走进光芒闪耀处,定睛一看—— 一条极细的丝线横在半空。 看位置,丝线一头栓在马厩的某根柱子上,另一头拴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这根丝线极细,若非反射了阳光,几乎难以察觉。 “这是何物?” 周时扬不知道,羽林卫也没有知道的。 王统领于是上前查看。 他手碰到丝线,丝线微微动了一下—— 几乎同一时间,细小的破风声响起,带动气流奔涌,以逐风追电般的极快速度朝周时扬身上射来。 “暗器!” “殿下当心!” 周时扬身体先于头脑行动,本能地朝着旁边一躲,滚出五尺距离,那破风的气流唰唰两下,打上了他身披的氅衣。 “殿下!” 王统领吓得呆在原地,冷汗瞬间打湿衣衫,一息后才猛然回过神,赶忙跑到太子身边。 周围的羽林卫也匆忙围了上来。 “殿下!” “殿下可有恙?!” 周时扬缓缓从地上支起身——氅衣被什么东西钉在了草地上,他一时站不起来,只能曲着腿坐着。 “孤……无事。” 但后怕。 倘若他躲得稍微慢了那么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目光移向自己的氅衣,看向打在衣袍上的暗器。 两枚细长钢针。 五寸长短,头尾尖细锋利,闪着冷冽的寒芒。 以方才的力道打在人身上,能前进后出,贯穿人的身体。 众人沉默半晌。 而后爆发。 王统领勃然大怒:“是谁布下的陷阱!” 那丝线横在半空中,便是故意让人察觉,引人去触碰。 只要轻轻一碰,哪怕只是微微一颤,丝线连着的暗器就会立即射过来。 周时扬眉头紧皱。 氅衣上的钢针被羽林卫拔出来后,他从地上起身。 “机关在树后面。随孤去看看。” 绕到大树背后,周时扬定睛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端倪。 繁茂的枝叶间,绑着一个不同于枝叶的暗色盒子。 王统领:“这定是发射暗器的机关盒。钢针从此处射出。” 他下令:“去一个人,上树,把盒子取下来。” 一羽林卫朝着树下走去。 众人全神贯注盯着树上的暗盒,忽然间,变异又起。 不知是谁触动了什么地方,又一声极其细微的嗡鸣。 那本已打出过暗器的盒子中,一道速度快到肉眼难见的白影再次射了出来。 破风的气流直朝周时扬而去。 这一次,羽林卫谁都没反应过来。 连一声“殿下当心”都没能喊出。 那暗器的速度太快,谁也没办法反应。 周时扬只觉眼前一晃,突然被人扑倒在地。 他怔了一秒,再回神时,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映在眼前。 “……云横?” 那张脸距离他很近,近到呼吸都几乎纠缠在一起。 可惜再下一秒,又即刻离他远去。 宋云横及时赶到,将周时扬扑倒在地,堪堪避过暗器的袭击。 一枚钢针从暗器盒中射出,擦着周时扬的手臂,钉入了旁边的草地里。 躲过这一击之后,宋云横迅速从周时扬身上起身,吩咐羽林卫:“将殿下护卫到空旷一点的地方!” “在周围都仔细找找,看是否还设有别的暗器!” 铁甲禁卫将周时扬密不透风地护卫在中间,走至安全处。 羽林卫士在马厩周围仔细搜查,最终只找到这一个机关暗盒。 王统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将其拆解后,确认安全的盒子被呈到周时扬面前。 宋云横站在周时扬身侧,眼尾一撩,淡淡看了王统领一眼。 王统领咚地一声跪下:“卑职护卫不力,殿下恕罪!世子恕罪!” 可是……他滴着冷汗为自己辩解:“卑职,卑职实是想不到,奸贼竟敢如此猖狂!” 此地可是皇家的马场啊! 重门击柝,戒备森严,除了马场卫士,外人根本进不来。 才发生过坠马事故,守卫更加不敢松懈。马厩昨日就仔细检查过,没发现任意异常。 任谁也想不到,居然有贼人在此处设下机关。 这种胆大包天,无所顾忌到了“明晃晃”的暗示方式,他担任羽林卫二十年,从未听闻。 “孤也大意了。”周时扬皱眉看了一眼机关盒,“孤不知道,世间竟有这样的暗器。” 在世人的认知里,机关盒仅能使用一次,射出暗器之后,便成了报废的空盒。 未曾料,这机括不知用了何种设计,居然能使用两次。 ——第一次的钢针,实则也是迷惑他,引他靠近的诱饵。 ——第二次的钢针,才是真正的杀招。 还有更古怪的地方—— 8. 第 8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马场出了事,宋云横即刻跟着周时扬回到宫中,将此事上禀景安帝。 景安帝不欲大肆声张,仅宣召了有关之人在御书房中召开内朝。 御书房中熏烟袅袅,香炉中燃着的香薰,混着一股浓浓药味。 景安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内侍孙以的启奏。 宋云横悄然抬眼,观察起这个当朝天子。 景安帝非嫡非长,曾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争斗才坐上皇位。 他还是皇子时,娶的正妃侧妃,生下的几个子女,都在血腥争斗中被斩尽杀绝。 后来娶了位高权重的程氏一族之女,才依靠外戚的助力坐上帝位。 周时扬出生时,他已年近不惑。 景安帝也曾做过十几年明君,而此时,宋云横只有一个感觉——皇帝老了。 从古至今,所有的帝王年岁一高,便开始妄求长生。 历史上那几个有名的佛家皇帝,也在年老以后都弃佛修道,修行道家益气延年,长寿养生之法,炼制不老丹药。 景安帝也未能免俗。 他这几年信奉玄门,召玄门高士入宫,服食丹药。 至于成效…… 表面看是有的。已过花甲的他,鹤发童颜,皱纹浅淡,看起来仅有四十来岁。 但宋云横觉得,景安帝像是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全身散着沉沉的暮气和死气。 他连坐姿都不太端正,一挥手,就显露深深的疲惫。 因此后来所有的话,都是郑国公在替他宣讲。 ——景安帝沉迷修道,疏于朝政,很多政务都交给了皇贵妃和她的这个兄长。 郑国公略显尖利的嗓音独自响彻在御书房。 他先痛斥羽林卫: 本公此前就说过,羽林卫都是世家弟子,自小娇生惯养,武艺稀疏平常,难当拱卫皇城之大任。 如今果然言中。 幸得陛下圣明,从谏如流,组建武艺高强的殿前司,才让太子有惊无险。 随后大骂乱臣贼子: 不知是谁布下的暗箭,胆大包天,心思歹毒。 做出此等卑鄙行径,意图嫁祸殿前司。 幸好他派去了殿前司,太子无恙。饶是如此,殿前司也遭受了怀疑。 东宫和镇南侯府,都误以为是皇贵妃所为,让他们两兄妹有口难辩,含冤受屈。 郑国公在御书房中唾沫横飞,皇贵妃坐在景安帝身侧闭口不言。 这个貌美倾国的女子神态娇柔,楚楚可怜,半垂的美眸中却不经意闪过精明的光辉。 直到郑国公激烈陈词完毕,景安帝木然一挥手:“就按国公的意思办吧。” 内侍随即宣告散朝。 宋云横当即离开御书房,大步流星走向宫门。 刚走到皇宫门口,身后传来呼喊:“世子!宋世子!” “世子请留步!” 这声音耳熟,宋云横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着小跑奔向他的东宫女官南烛。 南烛急奔一路,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大口喘了好一会,才把气喘匀:“世子怎么没去东宫,直接出宫了?还走得这样快。” 昨日之前,朝会散后,宋云横是会去东宫待一会再走的。 今日发生如此大事,散会后周时扬单独留在了御书房,还有要事同景安帝相商。 若按以往,世子必会先去东宫,等周时扬回宫后,再同他私下商议一番。 今日就这么直接走了? 太子遇刺,接下来怎么办?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商量呢! 南烛道:“殿下正从御书房回宫,让婢子请世子去东宫,先等他一会。” 她小声嘀咕,“幸好追上了,要是世子上了马车,我还得跑去侯府。累死我了。” 宋云横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太子殿下要追查元凶,应召内廷禁卫或者司马府。调查元凶和镇南军没什么关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南烛睁大了眼:“怎么会没关系!” 这可是太子遇袭! “世子和殿下不是一向……”一心同体,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吗。 她说到一半,突然又想起昨日宋云横醒来之后,对太子的态度大为转变…… “世子,”她忧心问,“您和殿下之间,出了什么事,闹了什么矛盾吗?” 宋云横:“……算是吧。” “什么时候的事?” 南烛惊奇,明明昨日上午都还好好的…… “你和太子那么要好,东宫众人都看在眼里,”南烛温言劝道,“闹了点小矛盾,不能坐下来直言坦率,把话说开,好好将问题解决吗?” “何况,现在也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殿下遇袭,尽快找出幕后元凶才是要紧事。” 难怪周时扬会派南烛来找自己。 周时扬清楚他和南烛有不浅的交情,说不定会给她几分薄面,听她的劝解。 周时扬需要镇南侯府的助力,想要哄得他回心转意,驾驭人心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放以前,效果绝佳。 然而现在—— 宋云横有绝佳借口:“我昨日坠马,摔了腿,撞了头,有伤在身,需要休养。查找幕后元凶之事,我力所不及。殿下需差别人去办。” “啊!”南烛蓦地想起,世子的确摔伤了腿,“世子腿还疼?可需请太医?” “世子赶紧回房卧床休养,别再到处奔波……” “可是,”她又迟疑,“殿下遇袭,事态紧迫……” 究竟该听从太子的命令,劝说世子去往东宫,还是先让世子回府? 南烛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正在此时,另一个高挑身影快步走来—— “云横!” 周时扬腿长步子大,很快走到宋云横面前。 “幸好南烛将你叫住了。否则孤还得去一趟侯府。” 太子眼中含笑,如往常一般无比熟稔:“孤有要事要同你说,走吧,先回东宫。” 担心南烛留不住自己, 9. 第 9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云横跟着周时扬到了东宫,内侍早已按照太子吩咐,备好了茶水点心。 “云横,”周时扬亲自为他斟茶,“这是你最爱喝的岩茶,东南刚进贡的新鲜茶叶,快尝尝。” 宋云横:“不渴,也不爱喝了。” 周时扬不会知道,在他手刃周时扬后,就再也不喝岩茶。 他又是这般给周时扬甩脸,周时扬却仿佛一夜之间已经习惯,仍不见恼怒,继续温言道:“那尝尝这芙蓉糕。” “这是孤特意命南烛给你做的。你不喜甜腻,里面少放了糖,但加了槐花蜜,清香淡雅,甜而不腻。” 宋云横:“不饿。” “殿下,我是来议事的。有何事,望殿下尽快言明,别耽搁殿下的宝贵时间。” “云横,”周时扬在他面前苦笑,似也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习惯,“今日孤遇险,多谢你相救。” 他说着说着,换了自称,“你虽恼我,但在得知我遇到危险时,仍奋不顾身前来相救,可见,我在你心中,仍旧占有极其重要的分量。” “这是自然,”宋云横平淡道,“我此前就已说过,殿下是东宫太子,一国储君,我们做臣子的,当然得舍命保护殿下安危。” “当时在场之人,无论是我,王统领,亦或任何一个羽林卫,都会这么做。” “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任何人都担待不起。” “可是,”周时扬嘴角忍不住扬起,“你能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 “对我来说,你救我,和别人救我,意义全然不同。” 无论自己如何冷眼以对,周时扬都毫不在意,言辞同以前一样……不,感觉比以前更加暧昧粘腻,宋云横不禁皱起了眉头,“殿下心中的感激我已知晓。倘若已经说完,请容我告退。” “我要说的,当然不只这个,”见他不耐,周时扬终于转入正题,“云横,方才在御书房中,郑国公说的话,你怎么看。” “你觉得,他说我遭遇袭击,并非皇贵妃所为。此话,是真是假。” “虽说贼喊捉贼,也不是没可能,”宋云横先前就已仔细琢磨过,“可郑国公所说,也有一定道理。” “他和贵妃若想行刺于你,今日,确实没有必要派殿前司去马场。” 那个机关暗器,的的确确是殿前司的暗卫先一步发现,禀告给了陆柒,陆柒告诉他,他才能及时赶到将周时扬救下。 倘若是殿前司设下,又何必提醒。 没有陆柒的提醒,周时扬此时已经遇害。 皇贵妃他们图什么? 想到陆柒的话,宋云横心中微微一凉—— 陆柒出现在周时扬身边,他们却全然未觉。 此等神出鬼没的功夫,有如鬼魅一般,他若有心行刺,周时扬已不知死了多少次,此时哪能毫发无伤,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 “事情更像郑国公所言,有人想要行刺你,嫁祸给皇贵妃。” “如此一来,除掉了你,五皇子又因谋害储君,做不了太子。太子之位,便成了另一人的囊中之物。” “你认为,另有人设下这一石二鸟之计,想要同时对付我和皇贵妃两派?”周时扬眉心一拧,“会是谁呢?” 宋云横摇头:“猜不到。目前还未有一点线索。” 而且,“大皇子,二公主,四皇子,六,七,八……都有可能。” 景安帝十几个儿女,权势最大的太子和五皇子出了事,其他所有皇子公主都是受益者。 皇位之争腥风血雨,通往龙椅的路上,所有手足血亲都有可能是敌人。 “说的是,元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边布满明枪暗箭,四处是危机。”周时扬又牵起他的手,“云横,此生与我同路的,唯有你。” 灼热的触感紧紧裹了上来,宋云横一把将手甩开。 他曾和周时扬长枕大被,抵足而眠,如今却受不了和他有半点的肌肤接触。 这种灼热的触感只会让他想起那场背叛,那漫天的火光与杀喊,以及溅到他身上的,周时扬滚烫的血。 “殿下话说完了吧。”他迅速从座椅上起身,“那我……” “告退”还未说出口,周时扬也跟着站起,拦住他,“云横!还有一事!” “孤向父皇谏言,让你担任羽林卫副统领之职。” 宋云横动作一顿。 什么? 羽林卫设有两个正统领,六个副统领。其中一半由高门子弟挂名任职,一半手握实权。具体职责视情况而定。 “王副统领护卫孤不力,郑国公参了他一本,降职三级以作惩处。如今副统领之职,空缺了一位。” 今日马场,王副统领疏忽大意,导致太子遇袭。 郑国公趁机上奏,削去他羽林卫副统领之职,官降三级。 如此重大的失职,王统领难辞其咎,这倒没什么好说。 但是,“郑国公想让皇贵妃一党的人填补这个空缺。” 这么一来,羽林卫高官中就安插了皇贵妃的人,这对太子来说极其不利。 周时扬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云横,你是镇南侯府世子,武将世家的子弟本就该在军中任职。你又护卫孤有功,这副统领之职,合该由你担任。” “散朝后,孤继续留在御书房,就是向父皇上谏此事。” 宋云横:“……陛下,他怎么说?” “父皇听从了孤的谏言,同意了。”周时扬微笑,“云横,再过两日,诏书一下达,你就正式走马上任。” “你担任禁军统领,就可任意出入宫闱,甚至长住在孤的寝宫之中。孤待会就命南烛把你住的那间房再好好打扫,布置一下,供你常住。” 宋云横和周时扬一同长大,没少留宿东宫。周时扬专程给他备了一间房。 只是以世子的身份入宫,需要好几道手续,不如内廷禁卫方便。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宋云横这个“太子心腹”担任了羽林卫副统领,掌管一营禁卫,对太子大为有利。 上一世,宋云横为了相助周时扬,进入羽林卫,没少费功夫立功争权。最后终于成为羽林卫统帅,掌控了京城禁军,才扳倒皇贵妃一党,送周时扬坐上龙椅。 然而重生的这一世,他已不愿再帮周时扬。所有的那些权势争斗,他统统都不打算再参与,只想远离。 什么羽林卫,什么禁军,他对权势早没了兴趣。 “太子殿下,”宋云横冷漠拱手,“我力有未逮,且志不在此,无法担此重任。还望殿下另择他人。” “云横,”周时扬微叹,“孤并 10. 第 10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云横大步离开东宫,心中思绪纷繁。 周时扬替他谋求羽林卫副统领的职位,想让他掌管禁军,方便以后替东宫办事。 但他已直接把话挑明,周时扬纵使十分不舍镇南侯府这一助力,应该也不会明知无用,再浪费时间哄骗他了。 就这样吧。 他和周时扬再无瓜葛,便是最好的结局。 宋云横大步流星,很快走到通往永泰殿的岔路口。 忽然间,一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立在了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柒那张诡艳的脸突兀地撞入眼中。 他带着骇人的獠牙面罩,那双昳丽的桃花眼却微微一弯,笑意灼灼。 陆柒双手背在身后,斜着半个身子,靠近宋云横。 动作如神采奕奕的少年郎那般灵动、鲜活,却莫名给人一种强大而蛮横的压迫。 “云横世子,”陆柒用余光瞥了一眼通往永泰殿的道路,“今日不去永泰殿了?” 宋云横不露声色端详对方一眼:“不去了。” 随后抬脚绕过他,继续朝宫门方向走。 陆柒被甩在身后,仍旧保持着双手负于后背的姿势,只用足尖一旋,立刻转了个身,跟上了他。 “我有个疑惑,想请教世子。昨日世子为何会去永泰殿?” “听闻永泰殿曾是某个前代明君的寝宫,因此内廷一直派人打扫修葺,即便空置百年,依旧光亮如新。” 陆柒笑意盎然的眼中忽然锋光一闪,“永泰殿和其他的空置宫殿不同,宫中那些宫女内侍向来绕道而行,不敢靠近。” “请问云横世子,昨日因何去往永泰殿?” 他负着双手,围着宋云横绕来绕去,此时绕到宋云横身前,倒退着走,同他正面相向。 宋云横脚步不停,目不斜视:“散步。随意走走,并无目的,无意之中走入了永泰殿。” “哦?”这个理由,陆柒显然不信,“永泰殿有宫人扫洒,殿外的花园却无人打理。” “花园中野草丛生,鲜花凋零,只适合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却不适合散步。” “皇宫里有的是花团锦簇的地方供贵人散步,世子却偏偏走入了荒废百年的永泰殿花园——” “这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当然,”他又漫不经心解释,“我去那,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世子莫非也同我一样?” 宋云横没理他,继续朝前走。 “世子走这么快干嘛,”陆柒继续跟着,“世子难道就不好奇,我究竟在那里做什么。” 宋云横:“你们殿前司的事,和我一个镇南侯府的人无关。” “确实无关。”陆柒自顾自解释,“但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你们羽林卫中,那些王家,谢家,崔家,沈家……各家子弟并不齐心,为了权职,没少明争暗斗吧。” “殿前司呢,也无可避免出现一些这样的龌龊。”他不屑一笑,“原本就是出身不同的江湖中人,以前在武林中就有勾心斗角的争端。如今被贵妃招来为朝廷效力,有几个心术不正的左道旁门也混了进来。” “他们怀有二心,手脚也不干净,被我发现,于是降下处罚。” “当然,是以江湖规矩。” 直接格杀。 “我消灭一只老鼠,是在行善而非为恶。啊,这是江湖恩怨,和我个人的一点私事,和朝廷,和贵妃都无关。” “虽说即便被巡逻的禁卫发现,我也无事,但要交代缘由,未免有些麻烦,我不喜欢同无关紧要之人浪费口舌。世子出手相帮,省去我不少麻烦,我心中甚是感激。” 宋云横一字没问,陆柒却主动把一切详细告知于他。 但对方语气轻浮,所说之话究竟几分可信,难以分辨。 说什么不喜欢浪费口舌,却喋喋不休的一直说个没完,似如破了洞的话篓子。 宋云横仍旧没理会,陆柒也丝毫不在乎。 但解释完自己的行动,他又尖锐地将话锋指回宋云横:“云横世子,你究竟为何会去永泰殿?” “我说过了,”宫门已在眼前,宋云横冷漠重复,“散步,随意走走,没有目的。无意之中走到了永泰殿。” “无意之中——”陆柒拖长了语调,“这么说,我和世子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哎,世子,云横世子——怎么就走了。” 看着离去的背影,陆柒轻佻神色未变,眼中却有锋光闪过:“一见面就将我按在怀中,还摸我的脸,让我心跳加快。如此冒犯于我,这事就不打算提了?” 宋云横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 …… 乘上马车回到侯府,天色已暗。 穿过小校场旁的长廊时,瞥见十几个亲卫或躺或坐,横七竖八散乱在校场里,气喘吁吁灰头土脸的,宋云横脚步一顿。 “怎么了?”他疑惑问,“做错了什么事,被罚了?” “见过世子。”一亲卫见到他,赶忙撑着地面费劲地爬起来,朝他回话,“并非被罚,只是……” 亲卫一声哀叹,语气却平和:“刚同人比武,被打的。” “咱们十个人围攻,没打赢他一个。” 输的如此狼狈,亲卫自觉有些丢脸,但对对手心服口服,“咱们从军多年,校场上比武不下百场,今日彻底被打的没了脾气。” “哦?”宋云横好笑,“谁这么厉害。” “九殿下。” 九皇子,周时疑,承天命而生的真龙天子。 宋云横笑容僵在了嘴角。 亲卫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说着,“九殿下跟随君侯习武,在侯府中和我们这些亲卫一同操练,也有好些年。” “以前怎么没发现,九殿下武艺如此高强。” 亲卫万分惊异:“此前只觉得,九殿下的武艺和我们差不多,也不知怎的忽然变得这么厉害,就像一夜之间练成了什么绝世神功似的。” 旁边另有一亲卫插话:“九殿下行事低调,平日也不怎么引人注意,大家都没太关注过他。” “但君侯亲自教导的武艺,他练得又勤。苦练这么些年,厚积薄发,近日大成,也在情理之中。” “君侯曾多次称赞九殿下天资旷世,必有化龙之时,你们当君侯说着玩的?” “那是, 11. 第 11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侯府亲卫将宋世子决定赴宴的答复告知西宫内侍。 内侍离开镇南侯府,回西宫复命,到月上柳梢之时,西宫专程派了一辆马车到侯府门口迎接。 宋云横毫不迟疑上了车驾。 撩开竹帘,进入车厢,动作猝然一顿。 ——车中还有人。陆柒竟然坐在车里。 陆柒靠坐软椅,双腿交叠,长长地支出一大截。 他双手抱肩,气势狂放,一副睥睨之姿。 见到宋云横,獠牙面罩上的昳丽双眸一弯:“世子,三日不见,身体可安好。” 宋云横冷冷看了他一眼:“本世子何德何能,竟能劳动陆统领大驾,亲自来侯府迎接。” “若是其他人,自然没这个能耐。”陆柒轻佻笑言,“唯云横世子与他人不同。” “我听说世子要来赴宴,便自告奋勇揽下这桩差事,专程来迎接世子。” “否则,这点小事哪需我出马?” “不过,”陆柒又补充,“这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迎接世子,对我来说却是一桩须得郑重对待的大事。” “世子饿不饿?待会恐要饮酒,是否要先吃几口点心,垫点肚子?贵妃命人在车中准了一些小点心,”他拉开车上的食盒,盒子里摆着几碟精美糕点,“没毒,世子大可放心。” 宋云横只用余光瞥了食盒一眼,便收回目光:“不饿。” 马车缓缓加速,车轮平稳转动,驶向晚宴举办的地点。 宋云横靠坐柔软的丝缎座椅,闭目养神。 然而即便闭上双眼,仍能清楚感觉到陆柒投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灼热,却又如死死盯着猎物的毒蛇一般令人感觉阴冷。 就这么黏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过半刻。 宋云横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睁开了眼问:“做什么?” “我纳闷,”陆柒翘着腿,单手撑着头笑看他,“云横世子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又搂又抱,又亲又摸地唐突于我,举止放浪轻浮。此刻车厢中,你我二人独处,我这么美一人就在世子面前,世子却又闭上眼不看我。” “世子是生性风流,却又始乱终弃,负心薄情,还是说——世子怕多看我一眼,会被我勾去魂魄,动了真心?” 到底是谁轻浮放浪。 宋云横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陆柒却油嘴滑舌说个没完:“哦——,世子是怕对我动情。” “那还好,不是在轻薄我之后,对我厌弃就成。” “毕竟世子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压在身下轻薄,我的名节都被世子给毁了。” 宋云横一嗤:“你今日不过奉贵妃之命监视于我,好好办你的差事,少说那么多废话。” “我说过了,我和太子已经分道扬镳,你们要打探,监视,那就看清楚,回去一五一十禀告贵妃。” “监视?”陆柒收敛了几分轻浮,“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 “刚才不就已经说了,贵妃指使不动我,是我自己想来接送世子。” “世子,”他摊手,“我说的话,你是一句没听啊?” “你的情报,我也不会告诉贵妃。你打算和太子决裂,这事也不是我说出去的,她是从别的地方得知。” “毕竟你那日在宫门大道上,对太子态度冷淡,当时周围可藏着不少宫人。” 这事传到皇贵妃耳中,她才闻风而动,有了今日的这场试探邀约。 “和我可没关系。我嘴紧得很,世子别又冤枉我。” “何况,我记得清楚,”陆柒眸光一闪,“马场那日,世子前一刻刚说要和太子决裂,可下一刻听到他有难,不顾腿伤即刻前往救援。”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打算同你的太子恩断义……” 陆柒话还没说完,忽然身体一晃,被人推到了地上。 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了车厢的地板,眼前是那张风华浊世的脸 ——宋云横一手擦过他耳鬓,又一次将他压在身下。 两人的头发垂落于地,交叠在一起,纠缠出晦暗的暧昧。 陆柒:“……” 二人鼻尖靠得极近,淡淡的冷香钻入口鼻,他不禁喉结一滚。 “世子,你又如此轻薄于我……” “我从未经历过情爱,经不起你这样撩拨。你这样对我,你看,我心跳又乱了……” 连下腹都燃起一股灼热。 宋云横却只波澜不惊,冷眼看着他:“你说我是轻浮放荡之人,那便是吧。” “你方才说,贵妃指使不动你。那我问你,你们这些江湖人,为何要入宫?为何要替贵妃做事,当这个大内侍卫殿前司。” “云横世子,”陆柒嗓音略有些干涩,“你要替你那位太子打探消息,犯不着对我使用美人计。” “你不这样撩拨我,你的问题我也会回答。” “只是你能不能……先起来?” 宋云横依旧用手撑着地板,将陆柒抵在地上,姿势未改。 陆柒:“……”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这群江湖人入宫,一半,是心怀苍生大义,想要报效朝廷。” 宋云横:“报效朝廷?殿前司是贵妃私兵。” “殿前司是天子亲军。”陆柒反驳,“天子和贵妃难道不是夫妻?同床共枕的夫妻,一家人,谁指挥,非得分那么清?” “你们看重的正妃侧室,嫡庶长幼,对民间来说根本不重要。太子和定王不都是皇帝的儿子?只要家国安泰,是你那位太子当储君,还是定王继位,百姓根本不关心。” 百姓想要的只有“明君”,而非“嫡长”。 即便杀兄逼父,即便谋朝篡位,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歌舞升平,谁在乎你的皇位怎么来的。 宋云横无话可说:“……那另一半呢?” “自然是为了富贵荣华。贵妃许的那些高官厚禄,很少有人不动心。那些朝廷官员,不也是为了功名利禄,十年寒窗苦读,想要入仕为官?” 陆柒嘲笑:“目的都一样。舞文弄墨和舞刀弄枪的区别而已。” 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宋云横:“那你呢?你是哪种?” “都不是。”陆柒眼尾微弯,“我是个大善人,自然心怀大义,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但我入宫当侍卫,并非为了高官厚禄。只是因为听说京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皇宫阙庭神丽,奢不可逾(*),因此大有兴趣,想来见识一下而已。” “皇城内那些堆积千年的珍宝,非此处不能得见,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既能得丰厚俸禄,又能开拓眼界,何 12. 第 12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云横和定王见了面,气氛略有凝重。 定王不冷淡,也不热络,只公事公办似的地,同他说些场面话:“相识多年,总算有机会请到世子”,“今晚私宴,只一些家常便饭,菜品不丰,接待不周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说完,两人便沉默着走向阁楼。 宴会场设置在高阁最上层,此处是专程用来接待达官贵人的房间,装潢十分奢华。 宽阔厅堂内,金石丝竹已经舞动,裙摆翻飞,酒香四溢。 除了宋世子,定王还邀请了几位素来交好的世家公子—— 司马府,司徒府,以及几个公卿之家——都是朝中重臣之子。 这些勋贵公子虽只是年轻纨绔,此时并未在朝中担任要职,但和定王交好,便已表明家族态度—— 皆为贵妃一党。 这场宴会,宋云横心中冷笑,除了试探,说不定还暗含挑衅,中局时会给他出难题。 不过正好,他本就打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再和周时扬为伍。 人多,热闹,求之不得。 宾客来齐,钟声一鸣,宴会开席。 青竹苑给这些世家公子们安排了陪酒的美人。 宋云横是侯府世子,后来又封侯,挂帅,乃至封王,早已见惯大场面,此类酒宴,随随便便就能应付。 酒妓在他旁边坐下,他也自在随意,毫不局促地同美人饮酒闲谈。 天文地理,诗词歌赋,随便什么都能说上两句,将美人哄得盈盈巧笑,芳心浮动。 众人正在饮酒,倏然间,一只玉杯坠落地板,清脆撞地声和水溅衣袍声同时响起,还有男子怒骂之音:“你什么意思!区区贱婢,竟敢在本公子面前矫揉造作,摆谱拿乔?” 这一声如巨石投入水中,瞬间激起惊涛骇浪。 丝竹歌舞即刻停了下来,宾客们的谈笑也停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歌舞喧嚣的大厅瞬时寂静。 宋云横同样好奇,侧目看向这人。 这个人,倘若没记错,乃司徒家的四公子。 出身高贵,但喜好声色,胸无大志,是个碌碌庸才。 司徒公子指着身边女子大骂。 女子深埋着头,瑟瑟发抖,泫然欲泣。 众人听了几句,很快明白事情的起因:司徒公子好色,席间对酒妓动手动脚,要扒人衣衫,摸人□□。 那酒妓不从,惹怒了司徒公子。 今晚赴宴的,全是豪门公子,身份无一个不尊贵,青竹苑如何开罪得起。 鸨母伏跪在地,朝贵客道歉,仓惶解释:这妓子是新来的,身子干净,才安排来伺候各位贵人。 只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害羞扭捏在所难免。 鸨母赶忙另外换了一个酒妓来伺候司徒公子。 司徒公子却不愿就此事了。 “新来的妓子,还是未调/教好的处子?”司徒公子恶狠狠道,“本公子来替你们青竹苑调/教!” 随后下令:“把人拖下去,交给我的那几个随从。让他们好好调/教一番。” 年轻酒妓吓得脸色惨白。 几个同为酒妓的女子看得于心不忍,可惜一众达官贵人只冷眼旁观,无人替她说话。 青竹苑的杂役进了屋,正打算将人拖走,好尽快平息司徒公子的怒气。 忽听一个清越声音道:“等等。” 声音不大,却平静沉稳,透着令人不敢不从的威仪。 宋云横叫停了杂役,将酒杯朝桌案上咚的一搁:“这妓子我看上了。” 他看了一眼抖缩的年轻女子:“坐我旁边来,给我斟酒。” 之后才漫不经心撩起眼角,朝司徒公子道:“王公子想必不会介意?” 司徒公子愣了愣,看向定王。 定王神色平淡,未置一词——这意思是叫他别多事。 司徒虽是三公之一,地位仍比不上皇亲国戚,手握兵权的镇南侯府。 没有定王撑腰,司徒公子不敢和侯府世子硬碰硬,只好讪讪一笑:“既然宋世子看上了,她就是世子的人。” 他恶狠狠朝向年轻酒妓:“还不快去世子的桌上,陪世子喝酒!” 酒妓跪在地上,早已吓得身子僵硬,手指紧紧捏着衣摆,一时动不了。 宋云横朝自己身边的酒妓一扬下颌:“去扶一下。” 新来的酒妓才被人从地上扶起,坐到他身边。 受了一场大惊吓,坐下后,酒妓脸色仍旧苍白,缩在桌案角落。 宋云横也不理会她,只在重新响起的金石丝竹声中问身旁美人:“这新人什么来历?” 他毫不避讳,刻意让新来的酒妓听到。 他声音含着冷意时,有种震慑人心的威仪,而此时温雅平缓,透出一种稳定心神的暖意。 和这欢场上的人都不一样,凛然端方,不含半分狎昵。 新来的妓子紧缩的手指蓦的一松,似乎找回了一丝活气。 她也不知怎的,竟然自己开口,回答了宋世子的问题。 “小女子……奴家姓李,原是太仆府丞家的女儿。” 太仆府掌大昭马政和畜牧,府丞为其属官,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京官。 ——这女子,原是高门大户之女。 “我爹犯了事,”李氏道,“家门被抄,家中男子发配充军,女子,则贬为乐籍,成为官妓。” 宋云横:“犯了何事?” “不知。”李氏摇头,“朝堂之事,奴家一深闺大院中的庶女,哪能知晓。” “只是在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京城禁卫忽然冲入家中,将她一家老小全抓了起来。 她心中茫然惊惧,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告知贬为乐籍,送入秦楼楚馆之中。 一个官宦之家的千金,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成了乐人,她如何能放得下自尊,倚门卖笑沦落风尘。 旁边的酒姬叹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送入秦楼,从此为妓。女子何其无辜。” “就算家人犯了罪,要连坐,难道不能换个发落方式吗?” 哪怕是贬为贱籍,送去做工修筑,也好过卖入秦楼。 宋云横半垂眉目,看着桌案上的酒杯:“京郊修建了一所新道观,需要一些杂役扫洒。你可愿意去观中做工?” 李氏一怔,半晌后飞快点头:“自然愿意!” 去道观做杂役,虽是下人粗活,却好过沦落风尘,成为帐中玩物。 她泪中含笑:“多谢宋世子。” 酒姬赞叹:“不愧是宋世子,果真是个大善人。” 她朝李氏说:“往后你在观中,可得多为世子祈福,祝世子身体康泰, 13. 第 13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来这青楼,为了尽欢,”司徒公子恬不知耻道,“我身上带了一些助兴的烈药。” “混入酒中,与酒水一同服下,可让贞洁烈女也变得放浪淫/荡。” “倘若偷偷加在宋云横的酒中……” “司徒公子不愧风流之名,”世家公子忍不住插嘴,“竟随时携带烈药。” “可是今日这青竹苑设宴,本就是欢场。宋世子席间和酒妓谈笑风生,又看中了一个处子,待会散席,必会带入房中行鱼水之欢,风流一夜。” “说起来,”世家公子嘲讽司徒公子,“那处子不愿伺候王公子,然一到宋世子身边,就桃花笑面,不见半分不情愿。” “她定然愿意献身给宋世子,王公子这药,怕是派不上用场吧。” “此言差矣。”司徒公子道,“让宋云横喝下这药,并非为了让他和女子纵情欢好。” 他狎昵一笑:“而是会让他,在男子身下婉转承欢。” “殿下不是担心,宋云横只是假意同太子决裂?可今晚,他雌伏于别的男子身下,出了此等丑事,无论他和太子不和的传言是真是假,他二人之间都会出现罅隙。” “毕竟他是太子的入幕之宾,二人举止亲昵。有不少人怀疑,他和太子是否有过床笫之欢……” “你疯啦!”世家公子惊声大叫,“那可是镇南侯府世子!” “镇南侯虽交了虎符,长住京中久不归营,但镇南军将领都是他旧部,侯府威望不减!何况侯府二公子镇守关中,麾下十万兵马。” “还有世子母族的国公门生,县主下属,以及和世子交好的镇北军统领叶大帅……你敢用如此阴邪手段折辱于他,就不怕侯府一怒之下,将你全族斩尽杀绝?!” “荒谬!”司徒公子怒道,“盛京城中,天子脚下,他镇南侯府威望再怎么大,也不能随意动兵!” 否则就是谋逆! “我王家也是世代豪族,我爹乃三公之一,若论家世,也不逊色于他!”司徒公子略微缺乏底气地拔高了自己的家世,又将话锋转到毒计上面。 “宋云横在男人身下承欢一夜,受此等屈辱,他家世显赫,反而不敢声张,大概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有此不能示人的把柄落在我们手里,如此一来,无论真假,他都得和太子决裂,成为定王麾下。” “殿下,”司徒公子询问定王意见,“殿下以为如何?” 定王思忖片刻:“谁去?” 宋云横中了药,谁去同他渡一夜之欢? “自然由本人去。”司徒公子阴邪一笑,“本人也是身世显赫的高门子弟,和宋云横一度春风,门户登对,也算不上折辱。” “万一,宋云横尝到个中滋味,反对本人生了情意呢。” 世家公子一脸鄙夷:“王公子该不是见宋世子美貌,起了色心,自己想偷香窃玉。” 还说什么为了定王大计。 司徒公子毫不遮掩:“我也不是完全没那个心。君难道不见宋世子玉质金相,妙彩照人?” “有他在场,那些个美人酒姬,即便青楼花魁,都瞬间失了颜色。名动京城的绝世美女,也成了庸脂俗粉。” “他今晚要和那处子一夜春宵,”他啧啧,“明显是他吃亏。” “殿下倘若同意,”司徒公子信誓旦旦,“此事全交由我,殿下只当不知。” “事后,若是镇南侯府咽不下这口气要问罪,也由我司徒府一力承担。镇南军的怒火烧不到殿下身上,不影响殿下半点。” 定王衡量片刻,点了点头:“行,你去吧。” “只是切记,此事皆由你一人所为,你并未禀告过本王,本王对此一概不知。” “出了任何后果,都由你司徒府负责,绝不可胡乱攀咬西宫。” “是,是。全是我一人所为,殿下毫不知情。”司徒公子喜上眉梢,“多谢殿下。” 定王带着不以为然的世家公子先行离开雅室。 司徒公子单独留下,准备烈药。 想着今晚能和宋云横这个绝世美色一夜风流,他心花怒放,一脸狎笑几乎合不拢嘴。 忽然,后颈像是被尖针狠狠戳了一下。 砭肤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令人肺腑一阵冷痛。 司徒公子猝然抬首四处张望。 屋中没有半个人影。 “奇怪,”他喃喃低语,“定王殿下的暗卫,不是随他一同出屋了吗?” 一股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的阴戾压迫感铺天盖地,如附骨之疽,令人胆寒恐惧。司徒公子起了一身寒栗,不敢再多待,匆忙出了雅室。 回到歌舞升平,灯火璀璨的宴会大厅,在暖光的照耀下,那股悚然的冷意才渐渐融化。 司徒公子寻了一个机会,带着身边几个酒姬,一同上前朝宋云横敬酒。 他吩咐那些酒姬找宋云横调笑,自己则趁人不注意,将一小粒药丸投入宋云横的酒杯之中。 药丸遇水即化,看不出半点痕迹。 几个酒姬欢声笑语,拉着宋世子调笑了大半晌,方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自己那一桌。 气氛和乐,笑语嫣然,无人察觉到司徒公子阴悄悄的小动作。 而后,宋云横回到桌案重新坐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修长如玉的手指捏起酒杯,正要抬手,酒杯在手中忽然轻轻一颤。 杯中平静的水面瞬时泛起一层波光,扰乱了倒映在美酒中,那双精雕细刻的眉眼。 宋云横动作一顿。 酒杯在他自己手上,却忽然颤动—— 那是有人弹了酒杯一下。 内力深厚的绝顶高手,不仅可以飞花摘叶伤人即死,更能以气凝剑,杀人于无形。 他们可以释出深厚内力,凝成无形的利器,随心所欲打在任何地方。 没人碰他杯子,酒杯却自己动了,那只能是远处的某个人,用以气化形的深厚内力弹了他的杯子外壁。 ——不知躲在何处的陆柒。 宋云横即刻猜中陆柒此举的含义。 陆柒在提醒他,这酒不能喝。 他不动声色,继续将酒杯拿起,放在唇边装作抿了一口,实则将酒偷偷倒在了衣袖内侧。 而后 14. 第 14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陆柒在宋云横面前所表现出的性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阴冷森寒,和轻佻浮薄。 但都带着一种懒散、痞气、睥睨自傲、玩世不恭。 而此时,他却从陆柒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一种愠怒和火气。 陆柒似乎……在生闷气? 这可稀奇。 这个武艺出神入化的殿前司统领,能轻易定人生死,夺人性命。他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杀大权,对人命不屑一顾。 有谁能惹出陆柒的怒火,他却没将那人杀掉? 定王? 纵观整座青竹苑,陆柒不敢动手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宋云横被生着闷气的陆柒强横地拉到墙边。 陆柒从怀里拿出一个喇叭形状的小物件,递给他:“这东西诨名隔墙有耳。” “将圆口贴在墙上,另一端凑近耳朵,便可听清隔壁房间的动静。” “隔墙有耳”,密探常用的窃听器具。 宋云横接过时,顺便摇了摇被陆柒钳制的另一只手腕:“手,放了。” 陆柒动作一顿,踌躇了片刻,才缓缓放手。 ——还是能感觉到一股火气。 宋云横不再理会他,将“隔墙有耳”贴在墙上,仔细聆听隔壁房间的声音。 “他把那杯酒喝下了。” 透过墙壁,能听到隔壁房间中一个洋洋得意的声音,“再等一会,药性就会起效。” “你们先把房间准备一下,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备好。” 宋云横愣了一瞬。 这是司徒公子的声音。 对方口中的“他”,定是说的宋云横自己。 “是,公子。”司徒公子说完后,另一个似是随从的人谄媚奉承道,“恭喜公子,今晚可大饱一番艳福。” “浴桶,热水,药膏……”随从口中念着清单,“公子,那些情趣物件可需要?” “要,当然要,通通备齐!能让宋云横那样的绝色在本公子身下承欢,这一夜定然得尽兴,让宋世子什么都尝一遍。” 随从:“公子,我曾听过宫中私密传闻,侯府世子和太子有床笫之欢?” “倘若果真如此,那公子岂不是睡了储君的枕边人!” 随从狎昵一笑,“这说出去,光荣耀祖啊!” 司徒公子:“是有此私密传闻。宋云横那般姿色,我不信有男人忍得住。” “不过,”他警告,“这话你可别瞎传。会掉脑袋。” “是,是,小的知道。” “我回宴会厅,等宋云横药效发作,将他带过来。这里交给你,一定细心布置。” “小的遵命。” 说话声消失,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开门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宋云横在墙壁的另外一边,站了一两秒后,放下了“隔墙有耳”,冷冷笑了一声。 这个司徒家的四公子,色胆包天,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他都不禁想称赞对方一声“浑身是胆,无所畏惧”。 可惜缺了脑子。 “云横世子,”陆柒问,“可需要我出手,帮你教训他一顿?” 陆柒内力深不可测,耳聪目明,无需借助任何器具,就能清楚听到方圆一里内,一片落叶的声音。 隔壁房间的谈话,一字不漏也入了他的耳中。 他同样站在墙边,和宋云横一左一右靠得极近。 二人影子交织在一起,甚至还能感受到吐息之间,那最后的一丝温热。 但陆柒的声音很冷,冷到似乎他能即刻出手,将司徒公子碎尸万段,扒皮抽筋。 “不必。”宋云横拒绝,“我自己有办法教训他。无需陆统领……” “可我已经出手了。”陆柒看着他道,“在最初听到他打算对你无礼的时候。” 他嘴角扬着冰冷的笑意。 和花园初见,他刚杀了一个人时一样—— 嘴角微微上翘,昳丽桃花眼却闪着艳丽的森寒。 “不过我只下了一点毒,没要他的命。他的命在世子你的手上,死活由你决定。” “世子,”陆柒的尾音轻微上扬,透着一种将人命撰在手中,可以随意玩弄的傲然睥睨, “你想要他活,还是要他死?” “我说过了。不必。” 陆柒身上的气势太过阴寒冷冽,说起生死的时候又太肆意狂放,完全不将人命当回事。 宋云横紧紧皱起了眉,“我自己会收拾他。不劳烦陆统领出手。” 那毕竟是司徒家的公子,门庭高贵。该如何对付此人而不把事情闹大,他有自己的考量。 何况,“我自己的事,不喜欢假手他人。” 陆柒并非镇南侯府的属下。 殿前司是贵妃的私兵。 宋云横说话的语气也很冷淡,使得那点呼吸温热的交缠,瞬间凉了下来。 陆柒的身形明显一僵。 月光透过轩窗洒在他身上,那张血口獠牙的面罩反射出一道霜白的冷光,显得更为恐怖。 二人目光相对,一时沉默无话。 过了半晌,陆柒率先收敛了那身强势的压迫感,摊了摊手:“既然世子这么说……” 他一嗤,“那就按世子的意思办吧。” 对方先服软,宋云横锋锐的目光也软化下来,微微颔首:“我无需劳烦陆统领出手相帮,但仍十分感谢陆统领的好意提醒。” “明日,我会派人将谢礼送到陆统领府上。” 说起来,“陆统领的府邸在哪?” 皇贵妃许了这群江湖人高官厚禄,殿前司副统领等同于羽林卫副统领,官阶高至四品,甚至从三品。 这一品秩,已可在京城中拥有规制不小的宅邸。 但他似乎没听说过,那几个殿前司统领的宅邸在何处。 “谢礼?”这话让陆柒觉得好笑。 他一哂,“云横世子,该不会以为我好心提醒你,只是为了那点谢礼吧。”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是那副浮薄轻佻,“也不能这么说。我也并非一点不想要世子的感激。” “让我想想,”陆柒装腔作势,“世子送我什么好呢?” “啊!想到了。” 然后忽地一伸手—— 宋云横正听着,毫无防备,忽然被陆柒一推,措手不及倒向 15. 第 15 章 《冤种摄政王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云横目光锋锐看着陆柒:“你进入殿前司,甘为朝廷鹰犬,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不会以为,在马车上,你随意编造几句,我就会相信。” 陆柒说,殿前司一半的人,心系江山社稷,效忠朝廷为国为民。 另一半,则追逐富贵荣华,利禄功名。 而陆柒自己,一为高官厚禄,也有兴趣进入皇城,见识一下只有在皇城之中才能见到的豪华宫阙,千年的稀世珍宝。 宋云横并不想再掺和太子和定王的储君之争,因此对陆柒的真实意图并不太在乎,这些话听过就算。 但陆柒说的话,他原本只信三分。 而现在,他半个字都不信了。 “既是拿钱办事,你得了高官厚禄,就算并非赤胆忠心,也不会破坏你主子的计划。否则只会对你自己不利。” “你却帮了我——”宋云横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刮过陆柒的眼眸,扫向手指卡着的脖颈, “说!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大昭高/祖/皇帝问鼎九州,曾借助了中原武林的势力,因而武林势力在大昭非常强盛。 但这也给大昭的江山社稷埋下了祸根。 此时的武林,被一个叫净天教的门派所统一。 净天教掌控了江左,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过不了几年,景安帝驾崩,皇子争位,大昭内乱,就有这个统治武林的净天教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这个摄政王花了大力气,才按压下净天教,平息内乱。 却也只是勉强镇压,无法解决根源。 在他之后,真龙天子周时疑都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将这一肘腋之患暂时消灭,却也未能彻底根除。 殿前司的那帮江湖人,底细很难查清——大内密探查到的,只是他们故意泄漏的,虚假的个人情报。 更别说,连底细都无法查到的陆柒。 陆柒是个假名,上一世,宋云横和殿前司,和净天教逐鹿的时候,根本没这个人。 “你是真的好心助我,”他冷冷一嗤,“还是在挑拨我和西宫的关系?” 并非他个人,而是整个镇南侯府。 就仿佛,他不再和周时扬一党,不让镇南侯府卷入储君之争,是陆柒不想看到的局面。 这些来历不明的江湖人,或许想让太子和皇贵妃斗得更激烈,范围更广,卷入的世家和军队更多。 宋云横目光如刀,紧紧盯着陆柒。 陆柒目不转睛同他对视。 二人眼中,都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旖旎缠绵的影子尽是汹涌澎湃的杀机。 片刻之后,陆柒噗嗤一笑:“世子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他浮夸道:“又扣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给我,真是天大的冤枉。” “云横世子,”轻快的语调暧昧亲昵,“我帮你,自然是因为我想帮你。” “我听见那个司徒府的王八欲对你行不轨之事,就觉得很生气,当即就决定要收拾他,让他生不如死。” “我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想一五一十告诉你。” “这种心情,”他认真思忖一瞬,“大概,或许,是想要向你邀功?” “因为,你每次都能轻易将我心弦拨乱,让我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譬如现在。” 他的脖颈被宋云横卡着,只要宋云横一用力,就能瞬间扭断他的脖子。 他却丝毫不在意,不觉得这是一种充满杀意的威胁。 冰冷的手掌和他的肌肤相贴,略带薄茧的手指按着他的脉搏,温凉的触感传到身上,对陆柒来说,竟仿佛是种能让血液沸腾的亲昵爱抚。 他伸出自己的手,覆上宋云横的。将那只漂亮莹润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拇指缓缓抚过每一处指缝,温柔摩挲:“对着你,我心跳加快,呼吸不畅,脑子里可想不出你说的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 “我也说过,贵妃指使不动我,”陆柒不屑道,“她有什么资格当我主子?值得我以惹怒你为代价,打探你的情报?” “我只是……我今晚有些生气,气到难以压制自己的怒火。” 陆柒武艺高强,难逢敌手,自然有着傲视众生的睥睨。他恣意,轻狂,偶尔又有些懒散和玩世不恭。 他年纪轻轻便已至武学的巅峰境界,站的太高,眼界太广,脚下的一切便都渺小,平庸的众生凡尘很难再入他的眼。 他极少动怒——有本事惹怒他的,就已寥若星辰。 惹怒了他,还有本事在他手中活下来的,前所未有。 但今晚他却有些失常。原本就是肆意恣睢的脾性,而胸口那股闷气更让他行事无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顾虑。 也没有任何处心积虑的算计。 更像是——找个另外的目标,发泄心中那股散不去的无名火。 至于自己生闷气的原因—— “当然是某个骏马寒剑浊世光,风流多情的云间公子,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即便只是逢场作戏,宋云横那些风流不羁的举止,也让他觉得刺眼。 “那个酒妓,长得比我差远了。你看上她什么?” 陆柒紧紧捏着宋云横的手,指腹抚过他的每一根手指,从指根到指尖,摩挲过每一寸肌肤。 他手掌的温度明明炙烫,却彷如阴冷的蛇,缠上自己看中的猎物,斑斓的鳞片在猎物身上游走,留下无法消除的标记。 那极度危险的炽热让宋云横手指一颤,不假思索,下意识地就将陆柒的手狠狠甩开。 他的手逃离了陆柒的桎梏,陆柒的脖颈离开了他的钳制。 陆柒剑眉一挑,还有些意犹未尽。 怎么就放手了?不掐他脖子了?他还没握够呢。 陆柒行为放肆,说话颠三倒四,油腔滑调,令宋云横眉头一皱。 陆柒说的话他当然不信。但也清楚,只要陆柒不想说,他就很难把真话从对方口中撬出来,反而会被陆柒引到风月情/爱上去。 这么一个轻浮的人,却好意思指责他风流放荡。 陆柒的底细和目的都打探不出来,再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宋云横从陆柒身上站起:“我出来多时,再不回宴会厅,定王等人定会起疑。” “陆统 16. 第 16 章 司徒公子开始频繁朝宋云横身上投去目光,炽热又焦灼,难耐的狎昵心思几乎暗藏不住。 宋云横仍好整以暇喝着酒,偶尔同几个世家公子攀谈。 这些皇贵妃一党的高门公子,奉定王之命同他交谈,想要从他的话中套出些什么,才好分辨,他和太子是真割席,还是假决裂,用虚假的流言迷惑政敌。 定王千叮万嘱,让他们务必小心,别反被宋云横套了话,中了反间计。 宋云横心中好笑,用得着吗? 这些人口中能套出来什么核心机密?没一个在朝中担任要职,只是因为家族关系,才能高攀上定王。 皇贵妃的那些秘密机要,能告诉这群才智平庸的纨绔公子? 定王那些“嘱咐”,根本不是怕他们泄漏情报,只是装模作样,意在驾驭人心——那些头脑空空的庸才心头一热,会真的误以为自己是定王亲信,知晓定王的计划。 看着他们“慎重其事,三思而后行”,生怕自己说漏嘴的拘谨模样,宋云横嘴角的笑容都挂了几丝真实。 不过也好,有这些蠢材在场,他“言辞恳切,信誓旦旦”的多说几句,那些蠢材便真会认为,他和周时扬已经恩断义绝。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待到月入中天,亥时将至,即将酒阑宾散,宋云横才略微疏懒地斜坐软垫,以手撑头,假装出一副酒醉无力的模样。 司徒公子下的烈药发作,该是什么样子? 宋云横不清楚。 他见过有人服下助兴催情的药物后是何行为,但那举止逸乱不雅,他不打算模仿。 装出个醉酒,意思意思得了。 司徒公子蠢笨又心急,应当不会想那么多而心生怀疑。 反正就只装这么一会,等对方把他带入雅室,门一关上,他就让司徒公子见识一下什么叫“酒后无德”,“酗酒滋事”。 卸司徒公子一条胳膊?断他一条腿?还是干脆把子孙根给废了?免得再去祸害他人? 宋云横撑着案桌,轻闭双目,信马由缰地随意思索,等着司徒公子行动。 那道炽热狎昵的目光,果然很快就肆无忌惮地粘在了他身上。 药效发作了! 司徒公子心头一阵狂喜。 他等候多时,想着待会的激情云雨,早已欲/火焚身。 可那药一直不发作,他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机会终于到来,司徒公子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正要走出席位,去“搀扶”宋云横—— 忽然,另一道身影先他一步,走至宋云横旁边。 司徒公子一愣。 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不是打算装作不知,同此事完全撇开关系吗? 这时候站出来做什么? 司徒公子心中纳闷,登时冒出一个想法: 宋云横这般绝色之姿,他不信能有男人抵御得了。 该不会,定王也起了色心,要和宋云横一度春宵? 突然被人截了胡,司徒公子心中极度不爽。 可惜,那人是定王。 定王改了主意,自己又能怎样? 只能眼睁睁看着定王人模人样地走到宋云横桌边,开口询问:“宋世子?怎么了?喝多了?” 惊诧的不只司徒公子。宋云横亦如此。 定王横插出来,打算做什么? 这帮人又换了什么计策? 自己这酒醉,继续装还是不装? 思忖一瞬,当即决定,继续装下去,看看定王要做什么。 他轻轻“嗯”了一声,扯了一下衣襟:“本世子头有些昏沉,身子感觉燥热。” “宋世子定是多喝了几倍,酒意上头了。” 定王唤来随侍:“来人,将宋世子……” 话说一半,却又改了口:“快去准备车驾。” 他亲自躬下身,搀扶起宋云横:“小王送世子回镇南侯府。世子,当心脚下。” 定王心中清楚,自己是“中了情药”而非普通的酒醉。 送他回府?怎么可能。 定王究竟什么算计? 宋云横心中防备,身体却软绵地任由对方扶着,跟着他走出宴会厅。 出了大厅,走过长廊,下了楼梯——定王竟然真将他扶上了马车。 而后“驾——”的一声,马蹄声响起,车辆缓缓驶动。 定王将宋云横扶到车厢中的软座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另外一边,二人中间隔着过道。 车中无人说话,踢踏马蹄声和车厢外挂着的清脆铃声传进车厢中,在空寂的夜色里更显响亮。 芳醇的酒香在密闭的空间中弥漫,连月光都似添上了醉人的气味。 宋云横装醉装无力,斜坐的姿势有点不舒服。 于是他动了动,换了一个更为舒坦的坐姿。 他这一动,定王的声音即刻响起:“宋世子……身体可有不适?是否需要……喝些凉水?” 定王知晓他中了情药,却和他单独坐在这辆马车里。 定王可有想过,倘若他真喝下了药,此时会是是么情况? 宋云横原本有过猜想:定王看出了他在装醉,司徒公子的奸计成不了,于是改了计划。 可是听对方所说,似是真的认为,他中了药。 既如此,还和他单独待在车厢里? 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喝点凉水,就能化解药性? 宋云横原本打算“借酒装疯”,“酒后无德”将司徒公子给收拾了。 可惜司徒公子未能得逞,他也未能得逞。 此刻和他待在一处的是定王。 对着这个有爵位在身,势力大到能和周时扬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是不能随意“撒酒疯”动手的。 他只能半睁开眼,在装出的“意识朦胧”之下,悄悄观察这位定王。 宋云横对定王的印象很淡。 定王周辛,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在景安帝的众多中子嗣中排行第五,和他同岁。 周辛有学识,有才智,做出过让西席学官称赞的锦绣文章。 君子六艺,骑射武艺他都不落人后,在皇子中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有一个性格强势,手段了得的母妃。 皇贵妃的气势太盛,使得他被完全掩盖在贵妃的光彩之下。 宋云横作为太子党羽,替太子争权,都是同皇贵妃在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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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心机城府,爱子受了闲气,也只会暂时忍耐,笑意融融地咽下。 不是要试探他吗?来吧,相互试探吧。 定好主意,宋云横朝定王伸出手—— 突然,一股强横的冷戾气息袭来。那股气息虽然无形,却无孔不入地渗入车厢内,连风的流动都在一瞬间凝结。 宋云横的行动即刻停了下来。 是陆柒。 这种炽热又阴寒,如附骨之蛆一般的缠在身上的视线,只会是陆柒。 宋云横不知陆柒隐藏在哪,但陆柒今日担任定王的侍卫,必定就在周围。 他要对定王出手,恐怕没这个机会。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层寒霜。 下一瞬,竹制的门帘哗啦晃动了一下,一抹赤红的身影披着月夜流光,轻灵潇洒地钻入车厢。 只一个晃眼,俊俏张扬的少年便大刀金马,姿态豪放地坐在了车内的座椅上。 ——宋云横的旁边。 “定王殿下,”清亮的嗓音从血口獠牙面具后发出,带着一点冷寒的笑意,“云横世子身体不适,就由我来照顾他吧。” 陆柒未得命令,擅自进入马车,定王怔愣了片刻。 但他的母亲贵妃和身为国公的舅舅,都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统领”十分恭敬,他也不会在这人面摆出皇子的倨傲。 “既如此,”定王放下手里的水杯,后退一步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就有劳陆统领。” 陆柒没再同定王说话,只问宋云横:“世子的贵体哪儿不适,可需卑职为世子揉捏推拿?” 他自称“卑职”,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身体又向着宋云横靠了靠,二人的肩膀和腿,几乎贴在了一起。 “世子是想喝水吗?” 陆柒自己拿起水杯,送到宋云横嘴边,“卑职服侍世子饮水。” 宋云横额头微微冒出了青筋。 陆柒清楚他没喝下那杯酒,清楚他在假装酒醉。 陆柒分明是在戏弄他。 他这酒醉,继续装还是不装? 17.第 17 章 “世子,”陆柒把水杯贴近宋云横的嘴角,“喝水。” 那含笑的声音黏腻又暧昧,透出一点惑人的低沉,“张嘴。” 宋云横心口一突,全身的寒栗都差点冒了出来。 他皱着眉,将头偏过,不悦道:“拿开!” 还是假装一副酒醉的模样。 甚至有点想趁着“酒醉”,“撒酒疯”,“无意之中”打对方一拳。 陆柒的眼角明显的弯了起来。 那是坏心眼得逞后的坏笑。 他还朝宋云横的身上靠了一点,将宋云横往角落里挤。 “世子若头晕无力,不妨靠在卑职的肩膀上睡一会。” “或者,”他压低声音,几乎贴着宋云横的耳根在说话,“躺进我怀里。” 宋云横:“……” 自己此前轻薄陆柒,那是情势所致,情有可原。 陆柒此时的举动,却是是毫无必要的故意。 故意戏耍他。 陆柒这若无旁人的亲昵姿态,是一点不在乎,定王还坐在对面吗。 宋云横被陆柒挤到了角落。陆柒还在朝他身上靠。 二人贴在一起,紧密地不留一点缝隙。 陆柒身上的熏香钻入他的鼻尖,清雅,冷冽,似如冬日淡阳下的白雪,混着枝头浓郁的红梅。 然而在这一片素白之下,却是被白雪掩盖的刀锋和鲜血。 腥甜的血气从松软的雪层下散发出来,似有若无地缠绕全身,给人带来阴寒的恐惧。 宋云横又朝角落里移了一点,想要远离对方身上传来的,血脉中灼热的温度。 忽然间,车厢猛地一晃——行进的车轮压到了一块小石子。 这一颠簸对马车影响不大,车厢中坐着的人却跟着一抖。 宋云横坐的不实,身子被晃得朝反方向倾倒过去,登时撞到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身体。 “……” 他撞到了陆柒的怀里。 “世子,”陆柒微微低下头,鼻尖便刚好擦到他的耳根,带着戏谑的笑声穿透獠牙面罩,挠的人耳根发痒发烫,“世子这是在朝卑职投还送抱吗?” “世子又轻薄冒犯了我一次。” 他嘴上说着宋云横轻薄冒犯,自己却伸出手,环过宋云横的腰,将人禁锢在怀中。 “这段路有些颠簸,”陆柒的动作强横,唐突,轻佻,无礼,却也十分温柔,“世子靠着我,会坐的舒服一些。” 又取笑:“世子喝醉了酒,身软无力,可别不小心摔下座椅。” 别说宋云横正在定王面前装醉——即便不装,陆柒武艺超绝,手臂不粗,劲力却十分巨大。 单手搂着他的腰,便似如铁钳一般将他轻易钳制。 那过于修长的手指按住了他脊背上的穴位,竟让他难以动弹。 倘若他不想在定王面前同陆柒大打一场,用武功强行挣脱,便只能这样,任由陆柒将他揽在怀中,轻薄,放肆,霸道,却又体贴温柔。 宋云横握了握藏在衣袖中的短剑,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踌躇不定,进退两难的情况。 衡量片刻后,松开了手指。 罢了,这种程度的无礼,他尚能接受,不至于因为这点“逢场作戏”,就真刺陆柒一刀。 殿前司副统领,定王。 他这个镇南侯府世子,从小生在王侯之家,“审时度势,大局为重”的思想,已经刻在了骨血当中。 心中定好计较,宋云横便不再纠结,稍微调整了姿势,靠在了陆柒肩上。 既然陆柒自己这么做,那他就却之不恭,将对方当个靠垫。 有一说一,这么坐着,确实挺舒服。 宋云横紧绷的筋骨放松下来,略微懒散地靠在了陆柒身上。 陆柒的动作反倒一僵,身体紧绷了起来。 他下半张带着面罩,只要那双艳丽的桃花眼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便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陆柒身子僵了片刻,又将之放松,移了点位置,以便宋云横能躺得更加舒服。 宋云横斜卧“靠垫”,闭目养神。 陆柒也半垂着眸子,一边觑着他,一边调整内息,以平复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虽然效用近似于无。 定王在对面的座椅上双手拢进袖中,脊背挺得笔直,正襟危坐。 他也似乎在闭目养神,宋云横曾睁开一点眼缝,悄悄观察他。 可惜宋云横实在不清楚,这个短短一生都只活在皇贵妃的光彩和阴影下,毫无自己亮点的皇子究竟是何性格。 他猜不出对方此时在想什么。 马车在冷淡静谧的月色中,缓缓抵达镇南侯府。 宋云横唱戏唱到底,依然装醉,由着陆柒挽着他的后腰,将他扶下马车。 下车后,被撩起的竹帘唰的坠下,挡住了定王的身影。 宋云横背对着车马,朦胧的眼神霎时清明,倒映出明亮皎洁的星月。 “你主公,”他用细微到只有紧靠着自己的陆柒才能听到的声音问,“究竟什么盘算?” 陆柒搀扶着他,缓步走向侯府大门,仅看动作,根本察觉不到他二人在谈话。 清亮的声音通过出神入化的传音之术,直入宋云横脑海:“世子,我说过好多次了,他们没资格当我主子。”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透出一种故作姿态的撒娇。 不过也很认真地回答了宋云横的问题:“不知道。” “定王没再和任何人密谋过。” 以陆柒的耳力,能听到整间青竹苑中所有落针的声响。他今晚自请担任护卫,拿了丰厚俸禄,也得办好自己的差事:监视苑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司徒公子给宋云横下药之后,定王一直坐在宴会厅中,没再离开过。 也没有同其他人再私下商量别的谋划。 “定王自己改了主意。” 宋云横垂眸思索一瞬:“定王在散席前想通,没犯蠢,没被司徒公子几句话绕昏头。” 司徒公子色胆包天,设计暗害他,定王打算装作不知,撇清全部关系,可能吗? 倘若司徒公子奸计得逞,镇南侯府必定震怒。无需军令,无需兵符,侯府中三百府兵就可踏平司徒府,将司徒王氏一家灭门绝户。 一个文臣之家,纵使位列三公又如何,在大昭定鼎功臣,世袭罔替的镇南大军眼中,屁都不是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81331|1354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朝臣无人敢阻拦,为求保命,司徒公子必然攀扯上定王——毕竟他确实向定王禀告,得到过定王的首肯。 西宫怎么可能装作无辜。 就算司徒公子还有那么一点骨气,当真一人做事一人当,完全不攀扯定王,可定王是东道主,是他邀请侯府世子赴宴。 宋云横在他的私宴上出了事,他也难辞其咎。 别的还好说,世子受了此等折辱,镇南侯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宋烈不掺和储君之争,四境兵马坐观成败,皇贵妃才能在这京城中和太子争上一争。 倘若因为此事,惹上手握重兵的大将,他们不管帝王立储的“家务事”,却定要上演一出“马嵬坡”。 皇贵妃不会做这么蠢的事,让原本置身事外的宋烈偏向太子。 她儿子定王虽然平庸无功,好歹不给亲娘拖后腿。在最后想通关节,阻止了司徒公子,没让严重的后果发生。 “定王今晚喝了酒,”宋云横淡漠道,“好在没喝晕头。” “是么?”陆柒漫不经心,“也可能他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单纯良心发现。” 宋云横虽是政敌,但一身铁骨铮铮,不该遭人奸计,在床上受此等侮辱。 “更或者,”陆柒眸光一沉,“他另有什么心思。” 定王认为宋云横被下了迷药,将他带上密闭车厢,二人独处一室,谁知安的什么心。 马车就停在镇南侯府门外,短短几句话时间,二人已走至门口。 朱漆大门口,披甲执锐的守卫见世子回府,朝他一行礼,打开了侯府小门。 陆柒正打算扶着宋云横进门,宋云横却抓起对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狠狠甩开,“告辞”之类的客套话一句不说,冷着脸进入侯府。 世子一入府,小门轰的一声关上。 朱漆大门紧闭,在夜色中呈现出比夜幕更为深黑的剪影,似如一头安静趴伏在京城,正在沉眠的庞然巨怪。 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可轻易靠近。 陆柒一个人被扔在了侯府门外。 宋云横走的太突然,他还有点懵。 左右看了看门口的守卫,披甲的兵士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对门口的他视而不见。 陆柒:“……” 怔了片刻,他忽然噗嗤一笑。 “将我压在身下轻薄,对我投怀送抱,还拿我当靠枕,”他低声笑着,垂眸看向自己楼了宋云横多时,又被对方无情甩开的手臂,“用完了,就始乱终弃,翻脸不认人了?” “不愧是生性多情,又负心薄情的风流世子,”他转过身,走向停在原地的马车,语气飘忽,自我调侃,“今晚伤心的闺阁女子,又要多我一个咯。” “嗯……这么说好像不对,我是尚未出阁的男子。” 陆柒轻浮的话语随着西宫马车的离去,消散于月色。 隔着侯府厚重肃穆的大门,宋云横同他背道而行。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前院无人,早熄灭了灯火。 唯有偏厅的一间客室,灯光从窗纸中漏出,在影影重重的前院幽微闪烁,尤显格格不入。 这么晚了,谁还在客室? 哪儿来的客人? 18.第 18 章 宋云横从主道中路过,心中正自疑惑。客室房门未关,里面匆匆走出一个人影。 借着室内的灯光,他看清楚了这位“客人”。 居然是东宫内侍? 东宫内侍一人坐在客室里干等,早已眼皮子打架。听到路过的脚步声,猝然惊醒,见是世子,匆忙从椅子上起来,鞋子踩到衣服下摆,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世子,您可算回府了!”内侍一脸安心的感动,“殿下听说世子去参加晚宴,心中挂念,特意遣小的来侯府候着,等着世子归家。” “如今您总算回府,”他看了一下房中的时计,记下时间,“亥时三刻。小的总算能回东宫复命。” “小的这就回宫,好叫殿下安心。” 他说完,立马朝宋云横行礼告辞。 看着内侍小跑着匆忙离开的背影,宋云横微有些怔愣。 周时扬特意派了人来侯府,等着看他何时归家? 他受定王邀请,参加定王一党的私宴,周时扬必定会派暗探了解宴会详细——这一点,宋云横不奇怪。 可周时扬直接派人在侯府等着,监察他何时回府。如此光明正大毫不遮掩,这倒是令他意想不到。 ……罢了。反正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晓,他已不再是太子党羽。 往后周时扬爱怎么做,随便吧。 喝了一晚上的酒,又吹了一阵夜风,宋云横回到房间,沐浴洗漱,很快入睡。 隔日醒来之时,旭日早已东升。 春日和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被窗棂分割成细细的光柱,照入帐中,令人身心舒畅,又让人酥了骨头。 他慵懒地起床,命人端来早点,房门一开,进来的却非侯府亲兵,而是一个娇柔女子。 ——东宫女官,南烛。 南烛换下宫装,穿了一身京城贵女中时兴的款式,提着一个食盒进入房中。 宋云横:“……你怎会在此?” 南烛:“世子昨夜不是喝了酒吗。婢子奉殿下之命,特来给世子送吃食。” 锦衣玉食的宋世子有个娇贵的脾胃。 倘若前夜喝了太多酒,第二日铁定没什么胃口,一整天都不怎么吃东西。 为此,南烛花了大心思,总算做出能让他在第二日勉强入口的一些清淡小食。 “侯府虽是世子自己家,但府中上下全是行伍兵士,后厨的伙夫也是战场上退下的儿郎,肯定做不出这种精致的小食。” 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得是宫里。 南烛将一碟碟素雅点心从食盒里拿出,看向宋云横,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就说,世子您和殿下这么多年情意,比真正的手足还亲,怎么可能因为闹了一点矛盾,就要同殿下割席。” “原来,这些都是你两的计谋,假装割袍断义,做戏给皇贵妃一党看。” 宋云横一怔:“……周时扬这么同你说的?” “那倒不是。您们二位的谋划,殿下怎么可能告知他人。可是,”南烛道,“南烛伺候殿下,伺候您这么些年,难道猜不出来吗?” “我也不是那么愚钝的人吧。” 宋云横无言以对。 南烛不愚钝,反而因身处宫闱,习惯多思多虑,习惯揣测上意。 “世子和殿下都身在王侯之家,形势所致,很多时候不得不和那些世家,朝臣打交道,同他们虚与委蛇。” 南烛微叹,“但婢子清楚,您从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场合。” “倘若您只是和殿下意见相左,生了罅隙,往后不理他了,也犯不着去赴定王的宴。还是去章台那种地方。” 她心疼又欣慰,“您捏着鼻子去赴宴,定是为了殿下去接近定王,帮殿下打探他们的机要。” 这哪是真正会和太子决裂的表现。 之前二人说的种种,她听得迷糊又吃惊,可她现在知道了——这两人就不可能割袍断义! 宋云横:“……你怎不认为,我就是喜欢去章台,眠花宿柳寻欢作乐?” “世子!”南烛嗔道,“南烛还不清楚您吗。” “你和殿下哪个不是洁身自好,不近美色。只是出于某些目的,不得不逢场作戏,做出一些假象。” 南烛永远会清楚地记得,世子有一次参加一个高门世家的欢宴,为了套取情报,宴会上和一个美姬卿卿我我,举止十分亲密。 那晚回到东宫之后,她却亲眼看到,世子沉着脸洗手臂,清洗和那美姬接触过的地方,搓了一两刻钟,都快搓下一层皮。 清洗用的皂豆,还是她递的。 世子从来就不喜与人接触,怎么可能爱去青楼,爱眠花宿柳。 “骏马寒剑浊世光,云间公子世无双”根本不是风流之名。 “您昨晚只是赴宴,宴席一散,立马就回了侯府,一刻也没在章台久待。” 说起昨晚,南烛又一叹,“殿下得知你去了定王的私宴,心中挂念得不行,从傍晚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枯坐到晚上,直到您回府后,内侍回宫禀告,他才安下心。” 昨日那几个时辰,太子就那么独自枯坐在书房里,如冰雕一般几个时辰没动过一下。 房中也只点了一个小灯,南烛入房换茶,看到他坐在阴影中,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墙上,脸色沉的可怕。 原本想劝他先去入睡,可太子给人的感觉阴冷到有些恐怖,把她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世子亥时就回了府上。否则南烛根本不敢想,太子继续在幽暗的房里那样坐着,会不会生出什么心病来。 南烛滔滔不绝地说着,宋云横有口难言。 只是看到南烛从食盒里拿出许多碟小食,惊讶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可不是,”南烛道,“殿下和婢子都心系着世子。世子昨夜为了殿下去接近定王,喝了那么多酒,婢子想着世子今日一定吃不下侯府里的菜,今早天还没亮就起来准备了。” “这几碟点心是早点,世子现在就趁热吃。”她又指着另外几个碟子,“这几道小菜是午食,中午的时候,让府里的伙夫放在蒸格上加热后再吃……” “算了,世子一定记不住,待会婢子自己去后厨给伙夫说,让他们记清楚。” 至于夕食,“早上时间不够,做不了那么多,就只做了两餐。待会婢子回宫,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准备晚上的食物。” 宋云横:“……我用不着吃的这么精细。” “那不行!”南烛提高音量,“世子前日坠马受了伤,昨晚本不该饮酒的。您要是因为喝多了酒没有胃口,吃的少了,殿下和婢子都会心疼。” “如今正直多事之秋,殿下和您为了对付贵妃娘娘,劳神费力。婢子别的忙帮不了,能为您做的,也就这些了。” “南烛,”宋云横正色问,“你可有打算,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 南烛惊疑:“世子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不假思索毅然摇头:“婢子承蒙殿下不弃,在东宫担任女官,服侍殿下左右,这么多年从未受过亏待。” “南烛此生不离宫,不嫁人,誓死效忠殿下。” 宋云横半垂眼眸,看了她片刻,又将目光移开。 南烛一生对周时扬忠心耿耿,却在周时扬打算对付他时,偷偷给他报了信,才让他有所准备。 她却因为走漏了风声,被周时扬赐死。 “我方才说的,你其实可以考虑考虑,”宋云横承诺,“倘若哪天,你有了离宫的想法,尽管告诉我,我有办法让你离开宫闱,过寻常日子。” 南烛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淡淡一笑:“多谢世子。” 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南烛道:“婢子还要回东宫复命,殿下还等着,就不久留了。世子可有什么话要婢子带给殿下?” 宋云横没什么话和周时扬好说,只再次解释:“我并非为了接近贵妃一党,才和太子殿下假意决裂,我是真打算同他……” “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南烛会心一笑,“您们二人自有筹谋,婢子不会再多嘴打探,只管尽心配合。” 她说完,行礼告退。 南烛一走,宋云横面露微笑的神色即刻冷了下来。 南烛私自揣测,误解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只是一介内廷女官,不涉朝政,误不误解都没多大影响。 但周时扬可不会像她那么想。 他对周时扬的态度忽然大变,对他数次甩脸,决意疏远,可没事先同周时扬“密谋”过。 周时扬明知他是真冷淡了,却什么都不说,放任身边的人误会,这说明,这是周时扬想要看到的局面。 周时扬一直在做戏,如今仍在继续。 这位处境不太妙的储君,此刻正需要他,因此想要哄得他回心转意,继续效忠。 即便哄不回来,他也要给人这种误解,让别人不认为他们真正决裂。 宋云横这个镇南侯世子纵使不再帮太子,也决计不能倒戈皇贵妃一党。 这些心机算计……宋云横冷冷一嗤,周时扬不是没用过,但上一世,他从没想过,周时扬会用到他身上。 他和周时扬金石之交,对周时扬从未有过任何疑心,以至于他忘了——白首相知犹按剑(*)。 人死不知心。 罢了。南烛怎么想,周时扬怎么演,他无法控制。 但都已经,与他无关。 他已决定置身事外,绝不会回头再帮周时扬。 反正,这世事的结果,早已注定。 19.第 19 章 只想做个闲散世子的宋云横又在家修养了一日。 不知是否头天饮多了酒的关系,腿上的伤口明明已经长拢,前几日都不再发疼,这一天却又隐隐泛出一丝火辣而尖锐的疼痛。 这日中午,宋云横难得地同宋烈一起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以前镇南侯镇守关中不在京城,后来回京交了虎符,宋云横年少气盛不理解这一举动,以致父子二人关系疏远。 宋云横自己也几乎都跟随在周时扬左右,父子二人很少有机会一同在家中吃一次便饭。 今日吃饭时,不光闲话家常,宋烈还告知了他一则今日刚听到的消息。 “周时扬……殿下给陛下推举了一位玄门高士?还进献了一枚丹药?!” 宋云横难以置信,“是否谬传?” “宫中之人闲来无事爱嚼舌根,很多传言都是子虚乌有。” 宋烈:“正德殿的宫人传出来的,陛下和太子都未遮掩,许多宫人亲眼所见,应当真有其事。” 正德殿,天子寝宫。 女官内侍都是服侍景安帝左右的人,纵使以讹传讹,也有七八分真。 宋云横眉心微蹙:“……怎么可能。” 景安帝年岁渐老,便开始修道,以求长生。 但周时扬从不信那些长生不老之术,对炼丹嗤之以鼻。他曾多次劝谏,望景安帝别再服食那些“仙丹”。 也是因为如此,导致他被帝王所不喜,起了废储另立之心。 对玄门的怪力乱神之说向来厌恶的周时扬,百官眼中光风霁月的太子,怎会一反常态,向天子进献仙丹? 这不就和他所不耻的奸佞,和皇贵妃之流一样了吗? 宋烈同样猜不透,只道:“随着陛下年岁愈高,宫中局势会越来越紧张混乱。” “横儿,这么些年你和东宫牵扯颇深,如今多事之秋,更要加倍小心。” 宋云横:“我知道。我已逐渐从中抽身。” 可身在王侯之家,处于风波之中,哪是想抽身,就能全身而退的。 宋烈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将这些担忧说出来。 二人正吃着饭,忽然有亲兵入内禀告:“君侯,世子,宫里来人了。” 宋云横:“东宫……不是。” 东宫内侍,府兵们都眼熟,不会是这副语气。 “又是西宫?” “不是,”亲兵郑重道,“是中宫的内侍,带着圣旨前来。” 二人一听,下意识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景安帝有什么旨意,忽然下到了镇南侯府? 父子二人放下碗筷,即刻去往前院正厅。 来的是位侍奉景安帝多年的大宦官,深懂朝中局势,处事圆滑,在镇南侯面前丝毫不敢装腔作势,恭恭谨谨地宣读了圣旨—— 镇南侯府世子,忠臣正直,智勇过人,宜承重任(*)。特封羽林卫副都统领,即日上任。 宋云横惊诧不已。 那日马场之中,周时扬遇袭,羽林卫王副统领因护卫不利官降三级,副统领之职便空出一个。 周时扬替他请封,但他已经严词拒绝。 本以为此事已过,这个空缺会另择羽林卫中其他人升任,根本想不到,今日景安帝居然会下达敕封的旨意。 他还在愣神中,内侍已笑容满面,不停说着“恭喜君侯”,“恭喜世子”。 其实这职位对镇南侯府来说不算太高,但这个内侍会说话,将景安帝和镇南侯都吹捧了一番,什么“君臣同心,以达八荒”,“君圣臣贤,运泰时康”,奉承了一大通,能说的好话都说尽了,最后连“辛劳费”都没拿,茶水也没敢多喝就告辞离去。 宋云横没伸手接旨,内侍也不敢多说,交给了旁边一亲卫。 内侍一走,宋云横和宋烈面面相觑。 “横儿,”宋烈问,“此事你先前不知?” “听过一句,只是……” 宋云横将那日同周时扬的对话简短告之。 他明明已经拒绝,今日中宫却传下旨意,可见周时扬并未在乎他的意思,未将他的话上达天听。 周时扬始终不愿失去他的助力,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挽回。 宋烈:“那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 他不想再帮周时扬,自然无需再入羽林卫。 “当然是入宫面圣,当庭请辞。” 传旨内侍前脚刚走,宋云横后脚就拿着圣旨入宫求见景安帝。 景安帝却不在正德殿中。 宋云横好奇询问值守的内卫:“陛下去哪了?” 景安帝这一两年“潜心修道”,几乎没踏出过正德殿。 “禀世子,”内卫道,“陛下同太子殿下一道去了行宫。” “陛下这一两年龙体微恙,精神一直不太康健,须减少活动。” “但前日太子殿下进献丹药,那药有奇效,陛下服用之后,精神大振,长久的疲倦一扫而空。 陛下龙心大悦,今日春光又好,便去了行宫踏青。” 听完内卫的回禀,宋云横同他寒暄两句,给了一锭元宝的赏赐,便转身离了正德殿。 从内卫的话中可知,周时扬的确进献了他一直鄙夷不屑的丹药,做了他向来不耻的奸佞之举。 此事实为讽刺。 周时扬因劝谏景安帝勿要迷信长生之法,而遭景安帝不喜,父子离心。 如今却因进献丹药,重获圣心,得了和景安帝一同出游的机会。 此举有效不假,却并非周时扬的做派。 谁给他出的主意? 宋云横自己重获新生,思想有了极大转变,似如换了一个人。怎么周时扬也仿佛换了一个人,短短几日就放弃了多年的坚持。 凭他对周时扬的了解,宋云横想不透。 ……不对。他只是自以为了解。 人心难测,他对周时扬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 想到此处,宋云横默默一叹,腿上的伤口似乎又有些灼痛。 他想得出神,忽然一抹人影出现在旁边。 这人的出现毫无征兆,没有半点脚步声,就宛如从阴影中猝然生出,令人悚然惊惧。 “世—,子—”刻意拖长的音调含着戏谑,陆柒那副张狂的血口獠牙面罩和艳丽的桃花眼忽的凑近宋云横面前。 陆柒双手负在背后,斜着上身,姿态朝气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勃,说的话却十分轻薄:“两日不见,云横世子可有想我。” 宋云横脚步一顿,片刻后迈步绕过他:“没有。” 陆柒抬脚跟上:“可我心中想念世子念得紧。我算是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他夸张叹气:“你们镇南侯府大门紧闭,不让我进去。我怕云横你生气,也不好擅闯军机重地,便只能在宫里等着。” “要是云横世子再不进宫,我相思难抑,说不定就忍不住翻过镇南侯府的高墙了。” “陆统领大可试试,”宋云横语气冰冷,“看是陆统领的轻功快一些,还是我镇南侯府中的弓弩快一些。” “那自然是我的轻功快,”陆柒故意火上浇油地调侃,“还不是快一些,而是快很多。” “不过,”他笑道,“擅闯镇南侯府这种事,会让云横世子生气。让你生气的事情,我定是不会做的。” “只是若哪日我实在想见世子,就悄悄潜入侯府,在世子身旁看一会就离去。悄无声息地来去,不惊动任何人,世子不知晓,也就不会生气了吧?” “说起来,”他又问,“听说镇南侯府中有三百府兵?” “我那夜去侯府,未能有幸进入府中,但只在外面看一眼,也知侯府规制巨大。那么大一座府邸,才三百兵士?” 兵士日夜值守,需要两班或者三班轮换,即便两班轮换,每一轮只有一半人。 “那么大的府邸,就这么点守卫,是否太稀疏了些?很多地方巡查不到吧?” “侯府没有过打算,多增加一些守卫?” “世子如此倾世之貌,不知多少人觊觎。万一真有色胆包天的采花大盗潜入世子房中,冒犯了世子,可如何是好?” 宋云横倏然停下脚步,定定看向他:“镇南侯府三百府兵,每一人都记录在册,上报朝廷,绝不会多出一个私兵。” “陆统领,”他话中结着冰寒,有如霜刀,“你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打探侯府布防。” “三百府兵就是三百府兵,无论谁来查,怎么查,结果都只这一个。” “啊?”陆柒一怔,眨了眨眼,“我哪是这个意思?” “我真只是担心你家守卫太薄弱,容易被贼人闯入,伤了你。” 他假意嗔道:“世子又冤枉我。” 但转而又改换态度,眼角仍旧微弯含着笑,语气却郑重了不少:“我原本一介江湖剑客,对庙堂的规矩从来不感兴趣。入宫任职也没多少日子,从未认真了解过朝堂有哪些忌讳。” “我确实无心冒犯,有得罪之处,世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现在知晓,府中养多少兵,是朝廷介意之事,也是府中私密。以后一定注意,绝不再随意提起,引世子误会。” “只不过,”他话锋又转,再次重复,“我是真担心你家守卫薄弱,不然这样如何?” “哪日我潜入侯府,替世子检测一下侯府的防卫。”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我定然能不惊动任何人,轻易进入你的房中。夜里可,白日也可。” “不过先说好,我这么做了,你可不能生气。” 20.第 20 章 “我潜入侯府,替世子检测一下侯府的防卫。”陆柒道,“不过先说好,我这么做了,世子可不能生气。” 说完,想了想又觉不稳当,还是担心宋云横事后发怒,补充说:“干脆我们定好一个时间,你要那些府兵如往常一般值守也可,提前告知,让他们更为小心地防卫也可。” 或者所有守卫全部上阵,严加防范都可—— “我都能找到方法,进入你的房中。朝你证明,我所说属实。” 既是和宋云横约定好,他绕过守卫进了宋云横的房,宋云横也不至于恼羞成怒,说了不生气,却说话不算话吧。 饶是见惯春秋,自认为练就出了云烟过眼,万事不惊的宋云横,听到这匪夷所思的话时,也不禁怔了一瞬。 陆柒在说什么?为了替他检验侯府的布防而悄然潜入侯府? 是真不在乎镇南侯府是个什么样的门庭? 还是少年心性,意气轻狂,越是不能进入的要地,越是心痒想要闯一闯,彰显自己的能耐。 亦或是……居心叵测,另有图谋? “镇南侯府守卫森严,不劳陆统领费心。”宋云横端详陆柒一眼,那艳丽的眉目笑意盎然,气势十分招摇。 他再次迈步绕过陆柒,“我爹,镇南侯已交还虎符,如今侯府中的军机密要,不比贵妃娘娘手中多多少。镇南侯府不值得贼人惦念,更不值得贵妃娘娘麾下的殿前司惦念。” 什么约个时间,再潜入侯府? 可笑到他根本懒得理会。 宋云横平淡的语气之下透着深切的冷漠和嘲讽,陆柒却如没察觉出来似的,脚步轻快地跟上,又绕在他身边。 “既然世子不愿意,那我也只能作罢。可我真是一片好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 “倘若又因心直口快,不小心冒犯到了云横世子……这样如何?” 陆柒压低声音,在行走中将头凑近,高挺的鼻梁几乎快到贴到宋云横的侧脸—— “作为赔罪,我悄悄给世子透露一点贵妃这边的消息?” 没等宋云横回答,他已捏着喉咙,“咳,咳”两声清了一下嗓子,模仿起郑国公和皇贵妃说话的语气。 【郑国公语气焦急:“没想到太子居然效仿贵妃,不知去哪儿找了个道士,也给陛下进献丹药。” “他不是一向厌恶这些长生之术的吗?以前骂他们是奸佞之举,如今自己却学起来了。” “更麻烦的是,太子不知献的什么药,竟让陛下精神大振,容光焕发!他凭着献药,让陛下龙颜大悦,我看他才是真正的奸佞之辈!” 皇贵妃强装镇定:“一颗丹药而已,兄长何须如此焦急。” 郑国公:“可我担心,太子再继续献药,以此重获圣心……倘若陛下因此打消了废储的念头,定王就没了机会……” “兄长多虑了,”贵妃道,“太子的丹药再有效,也只是一时。陛下最信任的还是本宫,储君之位必是定王之物。” 她压低了声音:“只是,我们须得赶在陛下驾鹤西去之前,将一切尘埃落定……” “下一步怎么走,先静观其变吧。”】 “如何,”陆柒又清了一下嗓子,恢复成他自己那轻灵挑达的语调,“这就是那日贵妃和国公的密谈。” “你那位太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搞得贵妃他们有些慌乱,这几日心烦焦躁,坐卧难安。” “今日皇帝行宫出游,让太子陪驾,却没叫上贵妃和定王。我若是贵妃……” 陆柒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眼角弧度没怎么变过,还是那般事不关己,只如看个热闹一般的轻浮,然而他只要语气压低一点点,就即刻染上几分阴沉的笑意,莫名令人感到一种渗入骨髓的恐惧。 “我若是贵妃,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必定弄出点新的筹谋。” “世子,”他提醒宋云横,“你最好,加倍小心。” “虽然你说,不打算再和你那位太子一党,可是你觉得,贵妃会轻易相信?” 那晚定王的宴会,是为试探——“可我全程看下来,感觉很难确定,世子你是否真的太子和决裂。” “况且我听说,前日昨日,东宫都派了人去镇南侯府。” “啊——”陆柒又补道,“为了防止世子又冤枉我,事先声明,这些消息都不是我替贵妃打探到的。” “那晚宴会回去之后,我只对她简单陈述了当晚的情形。” “我告诉她的,只有那晚大厅里的情况,定王都看在眼里。” 好歹是殿前司禁卫,既然领了差事拿了俸禄,回去之后总得禀报几句才好交差。 反正定王都会把一应经过详细告知贵妃,他说不说,贵妃都能知道。 “至于你我二人在雅室里……”陆柒暧昧调笑,“世子轻薄我的那些事,我半个字都没对外人说过。” “上回就说过,我嘴严的很,世子大可放心。” “嘴严?”宋云横冷冷看了他一眼,“真嘴严,为何把贵妃和国公的密谈内容告知于我。” “我还不知,陆统领模仿别人说话的语气,竟有四五分相似。有这门技艺,往后不在宫里当差了,还可去民间表演口技,也能赚上不少银子。” 他在讽刺,陆柒却仿佛没听出来,不仅浑不在意,还装腔作势地惊诧:“才四五分相似?我还觉得至少七八分相似呢。” “可我嘴真的很严,之所以告诉世子,不是因为刚才不懂朝廷规矩,无意之中惹恼了世子,用此事作为赔礼吗?” “世子在我心中,和常人不同。我只会将我所知的秘密,告诉你一人。” 陆柒的思绪极为跳脱,上下两句话时常毫无关联,话锋转得极快,且言辞轻佻浮夸。 但没人会觉得,他只是单纯的油腔滑调,甚至不会让人感觉他油腔滑调—— 他那身气质太独特了。 要么阴寒冷戾,要么张狂招摇,但无论哪种极端,都会隐隐透出表象背后,一种高深莫测的诡谲。 就如苍茫的雪原上,突兀绽放的一株红梅,灼烈、恣意,红艳的惹眼,能吸引人的全部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2915906|1354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线。 然而那浓郁的暗香,却深厚地混着冷雪的冰寒,似如让人看见死亡一般毛骨悚然。 “我在你心中,和常人不同?” 宋云横又一次细细端详陆柒。 他观察过陆柒很多次,或明或暗,却仍旧无法猜测出,那张艳丽斑斓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阴暗的内里。 “如何不同?” “当然是……” 陆柒正轻快地说着,忽然手臂被人抓住,朝道路一旁的树丛里推了进去。 他骤然一怔,踉跄后退了几步,咚的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树干。 还未回过神,那只匀称修长的手臂便从他耳根旁边擦过,精雕玉琢的脸靠近眼前,仅咫尺之遥,能看清细密浓翘的根根睫毛。 陆柒的心跳几乎在这一瞬间停滞。 头脑空白地想——自己刚才,打算说什么来着? 宋云横将陆柒抵在了树上。 他二人走的是皇城中的一条小路,道路两旁栽种了一片稀疏的林荫。 路上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但也有偶尔路过的宫人和例行巡逻的禁卫。零落的脚步声时断时续,却从未彻底停止过。 此时,他们就在路边的树丛中,二人靠得极近,只差那么一寸,衣袍便贴在一起。 春日午后的暖阳从枝叶的缝隙中逃逸出来,照在两人的身上,似如薄纱一般为树丛增添了一层静谧。 也让交织在一起的呼吸染上了更为炙热的温度。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目光中只盛得下彼此。 一个宫女从路上经过,不经意朝树林中一瞥,脚步猝然一顿,下意识“啊……”了一声。 ——有人在路旁的树林里私会,厮磨相拥。 看衣装,都是贵人。宫女怕惹上是非,不敢再多看,红着脸匆忙离去。 宋云横用眼角余光瞟着路过的宫女,等人走后,才压低声音,又一次质问陆柒:“陆统领,你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来历不明,查不到底细的江湖剑客,入宫担任禁卫,真如他自己所说,只为高官厚禄,顺便见识一下天下间最富丽豪华的皇城? 陆柒的话他信,却只信三分,另有七分,全是怀疑。 “你说,你将贵妃的情报告知于我,是因我在你心中和常人不同?” “你对我动心?为何动心?” 他一只手擦着陆柒的耳根,将人抵在树上,另一只手撩起陆柒的一缕头发:“就因为我们初见之时,你被我这样轻薄过?” 陆柒喉结滚动,嗓子有些发干,所说的话却依旧轻佻:“云横……世子,你又对我使用美人计。” 他没回答宋云横的问题,反而问:“你打探我的底细,是帮你那位太子问的吗?” 那双桃花眼中没有了轻浮的笑意,眼角微微上挑,便显出一种戾气自生的威势和压迫。 宋云横蓦地一怔,抵在陆柒脑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曲了曲,而后缓缓收回了手。 心中不禁微哂:是啊……陆柒什么底细,关他什么事呢。 21.第 21 章 在归墟待的那千年时光,在宋云横重生后,似如梦醒,印象渐渐减淡。 仿佛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 那些或天生,或因情势而形成的性格和习惯,依旧根深蒂固地埋藏在骨血之中,偶尔破土,让宋云横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矛盾举动。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凡事都必须得掌控在手里,不能放过一丝隐患的摄政王了。 也不是对太子碧血丹心,忠心不二的入幕之臣。 ——陆柒究竟什么底细,他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皇贵妃所谋求的,不过就是现在的储君,往后的天子之位。 陆柒,以及所有的殿前司,即便野心再大,阴谋再深,图谋的也不过江山。 周家的天下,和他一个外姓人何关? 他何必费尽心思去打探陆柒的目的,纵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如陆柒所说,告诉周时扬吗? 他明明没这个打算,可做摄政王时形成的习惯,造成了此刻下意识的举动,想来确实有些矛盾。 任谁见了恐怕都会误解。 宋云横暗中深吸一口气,收回手后,站直了身。 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从眼前远离,交织在一起的呼吸猝然分隔。那股沁人心脾的沉光香味因远离鼻尖而减淡,同阳光、同周围草木的味道混在了一起,变得不再独属于他。 陆柒那被酸涩、烦躁,却又紧张、愉悦的复杂心绪填满的胸腔忽然空荡。 但重如擂鼓的心脏依旧在狂乱跳动。 “怎么……”他喉结一滚,“又不打探了?” 陆柒的底细,宋云横已彻底没了兴趣。 即便陆柒是个觊觎帝位,意图刺杀天子,图谋篡国的十恶不赦之辈,也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 无论任何阴谋诡计,最终都会成真龙天子周时疑建立不世之功的踏脚石。 他收回了手,二话不说,扭头便走出树丛,重新回到石道上,继续走向宫门。 只剩陆柒独自杵在原地,神色有点懵。 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撩拨他撩到一半,又这么扔下他走了? 有这么半途而废的吗? 他还有话来不及说:即便明知为了太子,可宋云横对他使用美人计,那绝对有效。 只是—— “都对我用美人计了,为什么不继续?” “你这样撩拨我,我也没打算抗拒不从啊。” “你要是再冒犯我一点,我就全说了。” 他站在树丛中自言自语,斑驳的叶影让那张带着面罩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晴难测。 说完这几句,陆柒抬脚,朝宋云横追去。 故意拖长的音调,在日光下暴露着招摇的调谑:“世子——,等等我。卑职送你出宫。” “哎,现在时辰尚早,要不,我陪你在皇城中散会步再回府?” *** 这一日,宋云横没能见到景安帝,封官的旨意未能请天子收回。 但隔日他就受到了景安帝的召见。 景安帝在御花园内私下召见了他。 宋云横进入御花园的时候,帝王正坐在花园的凉亭中赏花。 帝王脸上皱纹浅淡,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十几二十岁——这两日确和宫人形容的一样,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但他就那么斜着身子靠坐着,整个人都陷在软椅里面,动作十分迟缓。 宋云横愈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老态龙钟”之感。 同那张看似年轻的脸有着极大的违和。 贵妃陪侍在景安帝身侧,微低着头,依旧那副小鸟依人,柔顺温婉的假象。 帝王说话的腔调也很缓慢,一股沉沉的暮气:“朕听说,你不想担任羽林卫副统领?” 宋云横躬身拱手:“臣年岁尚轻,心性难定,恐难当此重任。” 景安帝那神采饱满到违和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思绪也同样很迟钝,半晌没想好如何答复。 倒是他旁边的皇贵妃“深懂帝心”,替天子传达圣意: “宋世子过谦了,”贵妃说话一贯温和柔美,慢声细气,但话中隐含的尖锐矛头。这么些年,和她势同水火的太子党羽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宋世子是东宫幕僚,太子的左膀右臂,往后大昭的肱骨之臣。你帮东宫出谋划策,才智有目共睹。” 她笑:“怎会是心性难定,难当大任。” “东宫有此王佐之才,本宫都有些羡慕。” 宋云横半垂着眼眸,没接话。 皇贵妃接着说:“宋世子出身武将世家,必定是要在军中任职的,不是京城禁军,便是四境守军。” “可宋世子出身勋贵,又是皇亲国戚,镇南侯和已故的县主怎可能舍得让世子离开富庶的京城,去军营中吃苦受累。” “世子往后的去处,便只有这皇城禁军。” “当然,”她看了一眼景安帝,意味深长道,“镇南军是大昭定鼎的功臣,侯府世代忠良,世子统领羽林卫,护卫陛下安危,陛下自是再放心不过。” “宋世子是陛下家人,最合适担当拱卫皇城的大任,还望世子勿要推辞。” “何况,圣旨已经降下,如何能够收回成命?文武百官可都看着呢,刚封的官职就撤下,百官怎么想?” “世子难道不知,君无戏言吗?” 皇贵妃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却是个身怀谋略,心思精明的女人。 她语声温柔,话也不多,但一针见血,从不说无用的废话。 她在景安帝面前,将自己这个多年政敌夸赞一通,除了在帝王面前表现自己心胸开阔,有明察远见之外,更是为自己的真实目的做铺垫。 宋云横清楚,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话—— 果不其然,皇贵妃道:“羽林卫一直都由世家子弟担任,两个正统领,四个副统领,一半都是挂名的虚职。” “世家子弟,自小娇生惯养,常有心性懒散,好逸恶劳的,也在常理之中。” “镇南侯府功勋卓绝,世子合该享受祖辈萌阴,陛下恩赐。世子嫌禁军差事多,公务辛苦,不愿就任,那就在羽林卫里挂个虚职吧。” “羽林卫的那点俸禄,世子一定看不上,但这也是陛下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939009|1354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功臣之家的恩宠。” 她再次转向景安帝:“陛下的旨意无需收回。宋世子挂个虚职,用不着侍奉御前,做那些巡逻守卫的苦差事,依旧做个矜贵清闲的侯府世子。”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娇生惯养,好逸恶劳,皇贵妃含沙射影给宋云横“定了心性”,而那句“只挂个虚职”,直接断了他掌权羽林卫,为东宫提供帮助的可能。 还顺带吹捧了天子“皇恩浩荡”。 好话坏话都被她说完。话术极其高明。 思绪迟缓的景安帝这时才开口,顺着皇贵妃的话道:“云横,你生母是先皇后的同族姐妹,你是皇亲国戚,论亲戚辈分,称朕一声姨父都无不妥。” “贵妃说的对,镇南侯功勋赫赫,你二弟替朕镇守关中。你若嫌禁卫差事苦,想清闲,那就挂个名,别的还如往常一样。” 宋云横皱眉:“陛下……” 景安帝缓慢一摆手,打断他:“贵妃所言甚是,就按她说的办吧。” 贵妃莞尔一笑:“多谢陛下。” “原羽林卫王副统领护卫不力,羽林卫到底缺了一个做实事的。”她又明嘲暗讽,“前日马场,东宫遇刺,陛下责令羽林卫追查元凶。这都几日了,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太子倒是心宽,一点不着急追查行刺自己的凶手,心里只想着寻找玄门高士炼丹,向陛下尽孝心。” “太子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拱卫皇城,保护陛下的羽林卫不能一直如此无用。” “臣妾想为陛下举荐一人,此人对陛下忠贞不二,又踏实能干,武艺也不低,由他担任羽林卫副统领,定能尽心尽力护卫陛下和皇城的周全。” 皇贵妃让宋云横领虚职,真正意图在于将副统领的实权,交给效忠她的党羽。 如此一来,羽林卫至少一个营的掌兵之权,便落入了她手中。这对太子一党非常不利。 若在以前,宋云横必定上奏,力劝景安帝,绝不可采纳皇贵妃的谏言。 但如今……随便吧。 皇贵妃盘算着用一个挂名的虚职限制他在禁军中的权利,不让他请辞。 景安帝“君无戏言”,不打算收回成命,连听都不想再听他多说。 宋云横的眉心慢慢舒缓,挂职就挂职吧。 虽然目的有所不同,但他确如皇贵妃所说,只打算做个闲散世子。 皇贵妃不信自己真会和周时扬割席,但她要削弱周时扬的势力,宋云横才懒得再管。 反正这个年老昏聩的天子没几年好活,她再怎么机关算尽,最终都只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云横心中摇头一哂,心绪平静地立在原地,打算寻个时机告退。 皇贵妃正在给天子细说她打算安插在羽林卫中的那个亲信——“此人是良家子,出身不高,但靠自己攒了一身军功,升任军中校尉……” 景安帝静静听贵妃说着,没有他插话告退的机会。 宋云横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忽然,他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力道很轻,似如轻轻的按压,却即刻引起他的警觉。 谁? 22.第 22 章 景安帝和皇贵妃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旁边立着两个随侍的宫人。 宋云横站在凉亭外,四周只他一人。 再远一点的地方,有宫女,内侍,和披甲的禁卫。 有人隔空,用某种无形的东西弹了一下他的肩膀。 是谁? 宋云横迅速环规四周,而后灵机一闪,抬起眼眸,看向凉亭上方。 这一看,猝然一愣。 御花园中植物茂盛,几株高大的花树立在凉亭一侧,茂密的枝叶在凉亭金煌的瓦顶上投下一层浓厚的阴影。 八角凉亭顶上,阴影中,有一个人。 这人侧卧着,以手撑头,姿态慵懒惬意。 然而他在御花园里,在天子的头上如此放肆,又显出一种傲视天下的睥睨。 他躺在阴影中,似乎和幽淡的阴影融为一体,以至于周围所有人,都未曾看到他。 即便宋云横此时看到了,也仍旧察觉不到他的一点气息。 如此诡谲的功法,如此恣睢的姿态—— 陆柒。 陆柒依旧带着那张恐怖的血口獠牙面罩。 宋云横的目光和他对上后,张扬的桃花眼便弯了起来,亮起明媚的笑意。 未撑着头的另一只手朝宋云横轻轻挥了挥—— 无声又戏谑地告诉他:方才自己就是用这只手的中指和拇指,弹出以气化形的内劲,碰了宋云横的肩膀,让他察觉到自己。 宋云横难免惊诧。 景安帝在御花园私下召见他,除了陪侍的皇贵妃,没有其他臣子。 陆柒偷听天子和他的谈话? 亦或是,皇贵妃下令他这么做的? 但陆柒让他知道了。还如此明目张胆地主动告诉他。 就不怕他告诉景安帝,告诉皇贵妃? 陆柒……这个神秘莫测又怪异诡谲的殿前司禁卫,究竟在想什么。 景安帝和皇贵妃在凉亭里说着话,御花园周围宫人林立。 而他二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悄悄地“眉来眼去”。 “世子终于看见我了。”陆续含笑的声音通过内功传音入耳,“我一直在这凉亭顶上,看了世子好久。” “我希望世子能自己看到我,可惜,”他装模作样一叹,“这么久,你都未曾注意到。” “我心中失落,实在按捺不住,这才提醒世子。” 宋云横心道:胡说八道。 方才他在同景安帝交谈,谈论他拒任羽林卫一事。 陆柒一定在偷听,因此没打算让他发现。 陆柒的声音又传来:“世子官职辞不掉,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宋云横不会他那种传音入密的武学绝技,只能朝他轻轻动了动嘴唇:白领俸禄。 陆柒一定看懂了他的嘴型。 那双桃花眼的眼角又往下弯了弯,但没多说什么。 只继续传音:“贵妃打算染指羽林卫了。她要安插自己的人,世子不打算阻止?” 陆柒也十分清楚:“倘若被她得逞,对东宫非常不利。” 宋云横:随意。 陆柒却道:“世子若不想被她的党羽掌管羽林卫,我倒是有个好办法。我可寻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人处置掉,这样他就没办法走马上任。” “世子也不会因为说了反对的话,得罪人。” 宋云横:不必。 他不上谏反对,是怕得罪皇贵妃一党? 他根本就不打算反对。 陆柒含笑的声音又响起:“世子何须同我见外。这点小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没有任何一丁点麻烦的地方。” “只是,”他调侃,“我好歹是拿朝廷俸禄,对付同僚有违道义,我一般不做这种事。虽说为了世子可以破例,但世子是不是也该给我点报偿才行。” 宋云横没理他,陆柒自说自话:“至于什么报偿,我想想……” “我这人不贪财,不好色,不酗酒,不嗜赌,品行端正,心胸豁达,也没什么特别喜好之物。” “啊,这样如何。”他调戏,“世子亲我一下如何。” “我还挺想尝尝,被世子亲吻是何滋味。” “不行?那我亲一下世子也可以。” 在陆柒自说自话的时候,宋云横早就移开了眼,不再看他。 也将那些轻浮的话语置若罔闻。 宋云横重新分了一半的心神,转而听起皇贵妃同景安的对话。 皇贵妃的谗言也接近尾声:“……陛下封赏了一个世家子弟,又提拔一个寒门官员,王道荡荡不偏不党,世家和寒门都找不出什么挑刺的说辞。”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帝王心术,景安帝平生最爱“权力制衡”。即便近两年疏于朝政,依然最爱朝中世家、清贵,各个党派之间的“平衡”。 一听皇贵妃说,封两个副统领,一个挂职一个做事,一个世家一个寒门,他根本不再多做考虑,速即点头,采纳了皇贵妃的谏言。 皇贵妃夸赞:“陛下圣明。” 随后转向宋云横,嘴角扬了扬,笑容婉约,眼眸中却闪过精明的光。 宋云横也朝他勾了勾嘴。 自以为是胜利者吗。 上一世,皇贵妃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可他这个冤种摄政王也未能笑到最后。 劳心费神折腾再多,最终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不想再当冤种,皇贵妃却还深陷局中。 这漫不经心的一笑,落入贵妃眼中,却似一种早有计划的成竹在胸。 皇贵妃不禁一愣,怀疑宋云横是否另有筹谋。 而后听他向景安帝告退,顺带也朝她问候了一句:“贵妃娘娘为陛下分忧解难,实为陛下之幸,后宫之幸。可娘娘为国事太过操劳,损了自己气血。” “距离臣上一次见娘娘也没几日,娘娘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宋云横戏谑,“朝堂之事固然重要,娘娘也应减少不必要的操心,多保重凤体。” 皇贵妃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温婉的表情有了一丝皲裂。 宋云横觉得好笑,行礼后偷笑着走了。 他身后的凉亭内,大半晌都没再发出过任何声音。 大步走出御花园,走向宫门方向,身边忽然又凭空冒出个人影。 这一回,宋云横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是他知晓陆柒轻功卓绝,身法诡异,能突然出现在任何人的身旁。 他也有所料,陆柒或许会追上他。 意外的是——“你不守在贵妃旁边护卫?” 好歹是殿前司,贵妃私兵。 “贴身护卫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我亲自出马。”陆柒道,“倘若她要外出,不方便带过多的侍卫,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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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柒自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气急到再难以遮掩的模样。 而贵妃刚才,被气的嘴角抽搐,脸都绿了。 说到皇贵妃,宋云横这才回了一句:“她心怀谋略,强过许多后宫妃嫔。但仍旧还是个爱美的女子。” 皇贵妃出身官宦之家,却并非勋贵门庭。 当年入宫,能在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俘获圣心,也是靠着那张倾国之貌。 她因美貌受到天子宠爱,才有了之后施展手段,为儿子争储君之位的机会。 何况,世间多少人想要求长生,求不老。连天子都恐惧衰老,红颜更惧芳华逝。 宋云横:“我也并非故意消遣她。我是真心劝诫她保重凤体,别消耗精气神,做那么多无用之功。” 皇贵妃注定失败,那还不如同他一样,放下那些“雄心壮志”,享受唯剩不多的几年富贵荣华。 陆续揶揄:“世子可真是好心人。” 说完又道:“昨日邀请世子一起在宫中散步,却被世子拒绝。今日天色也好,今日我陪世子散步如何?” “若是宫里的风景看腻了,那我陪世子去宫外逛逛?” 23.第 23 章 宋云横大步朝前,果断拒绝。 陆柒继续纠缠:“不然世子陪我散步?” “我来京城也没多久,京城里很多地方都没去过,也不知哪儿好玩。” “世子作为京城本地人,一定知道哪些地方有趣,不如带我游览一番。” 这话漏洞百出,宋云横忍不住嘲讽:“陆统领来京城,再怎么也已经好几个月,对京城还没熟悉?” “可不是,”陆柒像是根本没听出他的讽刺,继续装出一本正经的语气,“我此前没遇见云横世子,对逛街游玩没有一点兴趣。” “如今和世子相逢,才有了这样的兴致。” “不是有俗话说:所往之地不足重,贵在同行人。世子难道就不想,和我一起到处逛逛,多点相处时间,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世子?云横世子,怎么了?” 宋云横对不想听的话充耳不闻,飒沓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道路的前方,立着一个人影。 因为距离遥远,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但能明显看出,人影身量颀长,腰背笔挺地立在天和地之间,霞姿月韵,如玉树临风。 周时疑。 周时疑为何会在此处?他居住的冷宫偏殿,应当离此处很远才对。 在宋云横看到周时疑的同时,周时疑也看到了他。 二人同时驻足,隔着百丈距离,遥遥对视。 视线相撞的那一刹,宋云横不禁皱起了眉,而后,移开目光,再次抬脚前行—— 却改了一条出宫的道路,避免和周时疑在同一条路上,近距离相遇。 他一动脚,陆柒即刻跟上,再说话时多了几分正经:“那人是谁?” “九皇子,周时疑。”宋云横声音微冷,“陆统领倘若想下半生安稳康泰,最好能和他结下一份善缘。” “我向来与人为善,”陆柒笑道,“从不和人结仇。云横世子无需为我担心。” 但他只调侃了这一句,便没再多言,只回头朝周时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时疑仍旧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宋云横逐渐远去的背影。 这让陆柒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快。 倘若他没记错,这个皇子长于冷宫,毫不起眼——殿前司需要了解的达官贵人的名单里,没有这个无权无势,无丝毫倚仗的皇子。 何况他对周家那些皇子公主不感兴趣,从未在意过这个连皇贵妃都不屑提起,几乎遗忘的九皇子。 他今日才初见对方,心中却生出一股不喜。 这个九皇子看向宋云横的灼热眼神,他太过熟悉。 陆柒又转回头,看向宋云横,觉得无奈又好笑。 这个动不动就撩拨人,却又负心薄情的美貌世子,究竟招惹了多少风流债? “世子——”他再次调侃,“你真不需要我替你暗中解决那个新提拔的羽林卫副统领?” 宋云横:“我说过了,用不着。” 他曾是太子一党,但太子的党羽不只他一个。 他毫不在乎,别的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冷冷一哂,也不知在嘲笑谁:“你当羽林卫的副统领,是那么好当的吗?” *** 宋云横一心只想从权力争夺的漩涡中抽身,官职却没能辞掉。 想着挂个虚职,白领一点俸禄也行,却在隔日就接到景安帝的传召。 “陛下要摆驾去天权观参拜?” 天权观,便是那座才建好的,位于京郊的皇家道观。 “道观新落成,里面供奉着秦天君道像,陛下修道,要去进三柱香。” 传旨的内侍满脸殷勤,“陛下去观中参拜,只宣召了东宫,西宫,和极少数亲信宠臣。” “世子出身侯府,乃皇亲国戚,又和太子交好,本就该代君侯前去伴驾。如今世子又担任羽林卫统领,更该立于御前,随天子出行。” 宣召了东宫和西宫? 景安帝向来重权力制衡,即便年龄渐老,思绪逐渐迟缓,却还记得这一大政纲领。 太子进献丹药,重获帝心,他让太子陪驾去行宫。 但隔日就陪了皇贵妃赏花,表示西宫恩宠仍在。 明日要去道观上香,又同时叫上东宫西宫,以及新任的两位羽林卫副统领,哪一边都没落下。 宋云横在心中轻嗤了一声,淡淡道:“知道了。” 内侍传完旨,即刻回宫复命。 人一走,宋云横平淡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上一世,未曾出现过这桩事情。 他担任羽林卫副统领的时间在这之后——没有马场里东宫遇刺,没有羽林卫的王统领被降职,也没有周时扬进献丹药。 他为了帮助周时扬而进入羽林卫,时间比现在要晚上一年。 重生这一世,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 ——因为他行动的改变,导致了别人的行动也有所改变? 也是,他都不会去当摄政王了,别的一切当然也会发生极为重大的变化。 不过无所谓,正好,他本就想要过全然不同的一生。 至于这次伴驾—— 东西两宫的明争暗斗肯定有。不过有羽林卫,有殿前司,应当不会出什么安防问题。 而他,一个挂职的副统领,就当去凑个热闹好了。 …… 第二日清晨,宋云横准点去到正德殿门口,和天子亲点的“近臣”们一同去往城郊天权观。 景安帝轻车简从,确实没带多少人。只有皇贵妃,太子,定王,内侍总管,以及包括宋云横在内的几个禁军统领,和贵妃麾下的暗卫。 但除此之外,有一人令他感到十分惊诧。 周时疑居然在陪皇伴驾的队伍中。 景安帝和周时疑虽为父子,二人却从没有过相处的时候。宋云横不怀疑,景安帝或许根本记不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周时疑怎么会来? 但周时疑只在羽林卫的队伍中,一如往常那般行事低调。 倘若不是宋云横和他有那样深刻的恩怨,对他的存在十分敏感,其他人一眼晃过去,只会以为周时疑只是羽林卫中的一员,而非一个皇子。 宋云横注意到周时疑的时候,周时疑也不知哪来那么敏锐的感觉,即刻察觉到他的视线,将头转向了他。 二人目光又一次相对。 周时疑俊美的眼眸中目光清亮,又隐藏着他深深的机心,这令宋云横感到非常不快。 因此他立刻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上了马车,用车厢将周时疑的视线隔绝。 天子车驾离开皇城,一路朝西行驶。出了盛京西城门,再行驶几里,便到了城郊新落成的天权观。 这是皇家道观,原本就只允许天潢贵胄入观上香。 今日天子驾到,不仅没有闲杂人,连观中的杂役都得回避天颜。 景安帝入观后,先在观中游览。近臣们紧跟在他身旁,宋云横却如那些普通的侍卫一样,只远远走在后面。 那些臣子要奉承讨好帝王,以获圣心,他就不去抢占景安帝身边的位置,凑这个热闹了。 反正不过一个挂名的副统领而已。 春日的阳光轻轻浮动,天权观中的树木刚刚才移栽过来,还未完全扎根泥土。 空气虽清新,却带着几分冷冽。 宋云横正独自走着,忽然另一个人走到他身旁。 “云横,”太子周时扬温柔询问,“冷不冷?是否要添一件披挂?” 宋云横好几日未曾见过周时扬,本以为周时扬知道无法哄劝他回心转意之后,便不会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没想到,周时扬又主动来找他搭话。 似如他之前那些冷淡的举动,周时扬一点没放在心上。 似如他们还和以前那般,亲密无间。 周时扬问宋云横冷不冷,要不要披挂,可他根本就没带多的披挂—— 只动手解着自己身上的氅衣,想要给他披上。 宋云横又一次冷淡拒绝:“不冷,不必,不劳烦殿下多费心。” “云横……”周时扬无奈苦笑,停止了手上动作,却又道:“你穿甲胄的样子真好看,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既然以羽林卫的身份随侍,宋云横今日穿了羽林卫的铁甲。 周时扬并非违心夸赞,宋世子本是习武之人,身形高挑瘦削,相貌俊丽精致,穿锦袍是翩翩公子,穿战甲,又另有一番瑰姿玮态。 然而对于周时扬带着几分讨好的夸赞,宋云横连一句客套的“殿下谬赞”都懒得说。 周时扬又遭到了他的冷脸,表情凝固了一瞬,可仍旧未动怒。太子似乎已经习惯成自然——无论宋云横如何冷淡,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依然殷勤体贴。 “云横穿甲胄虽然威武,”周时扬继续笑道,“但铁甲太重,即便轻甲也有十几斤,长时间穿在身上,压迫筋骨,不利于血脉通畅,会给身体造成损伤。” “你只是领个虚职,完全无需如寻常卫士那般披甲。” 太子顿了顿,又继续,“你找父皇请辞的事情我听说了。孤此前就说过,让你担任副统领,只是想你有个更为方便的身份进出东宫,并非想要你为孤做什么。” “父皇……皇贵妃这样的安排,其实和孤想要的一样。” 宋云横瞥了周时疑一眼,觉得有些可笑。 皇贵妃想要自己的儿子做储君,皇权的争斗何其残酷,她和周时扬只能有一方存活,失败者只有死路一条。 周时扬却说,贵妃的谋划,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是何等的讽刺。 可他却笑不出来。 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亲信,想要从太子和皇贵妃的权力角逐中抽身,确实并非一件易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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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那些清正刚直之辈,非得去指责周时扬的投机谄媚之举。 “云横……”周时扬神色明显失落,嘴角几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轻微叹息。 过了片刻,又郑重其事说:“云横,孤……我希望你明白,于我来说,你永远是第一位。什么江山社稷,富贵王权,都没有你重要。” “你也清楚,身在权贵之家,便避免不了勾心斗角的权势争夺。形势所致,许多时候不得不违背本心,做出一些无奈之举。” “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冲破王权之下的桎梏,为了让你和我,此生可以不受任何拘束,永远相伴相依。” 不受权势约束,不被形势左右,那就只能成为万人之上,号令天下的那个唯一存在。 为此,必须得除掉坐上龙椅的一切阻碍。 其中也包括,除去他这个功高盖主,有可能压制皇权的隐患? 永远相依相伴,便是削去他的兵权,将他软禁在皇城,如此就永远不会出现意见相左,君臣猜忌的情况? 周时扬这些深藏机心的花言巧语,如今在宋云横心中,再生不起半点波澜,仿佛看戏听书一般平淡。 他懂这些帝王心术,大略宏图,但这些帝王的权谋心计,往后别再来和他沾边。 宋云横冷着脸不说话,周时扬无奈一笑,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了其他。 但仍旧在朝他大献殷勤—— “今日午食在观内食用,玄门修道虽不忌荤腥,但他们提倡以乾坤清气养生,饮食大多清淡。”周时扬一眨眼,“素肉素酒,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我猜你多半吃不习惯,因此今早特意吩咐南烛,让她天未亮就起来做了几样你爱吃的小菜,装在食盒里带来。” “待会交给观中后厨,让他们用蒸格加热后,我们找个地方加餐。” “就如以前一样,只你和我,我们两人,不让任何人发现。” “说起来上一次,你和我……云横?你在看什么?” 周时扬提起他们以前那些亲密旧事时,宋云横忽然感觉后颈凉了一下。 倒并非周时扬献殷勤,又往事重提,让他感到不适。 ——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一股视线。 那视线灼热,却又暗藏一股锋锐,紧紧盯着他,似如一把贴着皮肤的刀。 如此诡异又黏腻的视线令宋云横极其不自在。 可这样的感觉又十分熟悉。 只是他不知视线的源头在何处。 他环顾四周,都没发现那个即便站在阴影中,也依旧艳丽夺目的身影。 “云横?”宋云横没答话,似是有点走神,周时扬又问了一次,“你在看……” 宋云横打断周时扬,突然问:“殿前司今日来了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