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剑心图》 第1章 宗门择徒 初春。 郁灵州仍旧风雪不停,絮絮扬扬的小雪,覆满了乌山,四处一片寡然冷寂。 今日是南星剑宗收徒的日子,晨起,细密的人声,就搅乱了满山的冷清,变得热闹非凡。 “因为宗门收徒这样的盛事,掌教真人特意放了我们一天假,这下可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话的少女年龄在十三四岁左右,身量格外高挑纤细,一张瓜子脸,眼中盛着笑意。 几个同样衣袂飘飘的少女,忆起往昔,语气中充满了怀念。 “遥想当年,我们拜入宗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雪,时间一晃过得真快啊!” “郁灵州地处北境,一年四季,有两个季节都在飞雪,如今不过初春,下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们当初拜入宗门时的环境,比这还恶劣呢。” 一个少女接过话来“当时下了雨,山道湿滑,极难攀登,我差一点就掉下去了。” 说到这儿,少女仍旧觉得当日的自己很幸运,恰好她手边有一株绿藤,她抓着绿藤,手都磨出血了,也没有松手,总算在规定时间内,爬到了山顶。 当年在她们看来极为不易的事情,如今谈起来,都能付之一笑了。 落在后方,一袭白衣灵秀的少女忽然开口“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去看看热闹吧?” “今日一早,已经去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掌教真人也没有说什么。”她笑眼弯弯,“何况当初我们拜师问道的时候,来看热闹的师兄师姐,也不少呢。” 几个少女不约而同轻笑起来,忽然,一道轻飘的嗓音,打断和谐的气氛,圆脸少女指着远处一名少女 “那是宁扶桑吗?” 白衣少女眯了眯眼,随即嘴角一扬,掀唇道“晓芝,你的眼神越发的好了,隔这么远都能认出宁扶桑来。” “到底有同时拜入宗门的情分在,叫上她一起吧。” 向晓芝性子单纯,没有多想什么,旋即调转灵力,雨燕般轻盈的落到了宁扶桑面前。 “扶桑,今日是宗门收徒的日子,你随我们一同去看看热闹吧!” 名唤宁扶桑的少女,眼角微翘,如同寒星点点,倒映着清秋冷水,倏而一笑,秀美不凡,也打破了浑身冷傲疏离的气质。 向晓芝心中一动,以为自己的劝说成了,眼里流露出喜意。 她听见宁扶桑说“热闹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说着,宁扶桑绕过了她,向晓芝反应过来,不依不挠地追问道“为什么不去啊,掌教真人放了我们一天假,今日长老们都不授课,你想旁听,也没有去处不是?” “反正无事——” 宁扶桑停下来,眸光穆然地盯着向晓芝的脸,看得她一阵心虚,想打退堂鼓了,这时,宁扶桑开口道“我还有很多剑要洗。” 她语气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晓芝不知道说什么,呆呆应了一声,准备回去跟何嘉秀说明原因了。 但白衣少女一行人,已经过来,何嘉秀轻按住宁扶桑的肩膀,笑得温婉,语气却掺杂着一丝强硬 “扶桑,洗剑池每天都有那么多剑要洗,明日再洗也无妨的,宗门收徒这样的盛事,却不常有,错过了实在可惜,我御剑带你吧。” 南星剑宗本是五年收一次徒的,但宗门求才若渴,掌教真人将收徒的时间,提前了两年,改为三年一次。 宁扶桑、何嘉秀、向晓芝等人,都是三年前拜入宗门的那一批。三年匆匆而过,又到了宗门收徒的日子。 何嘉秀不由分说,将宁扶桑按到了自己的剑上,冷厉的风雪,宛如刀子,从宁扶桑脸上刮过。 她面部麻木,低声骂道“无耻。” 何嘉秀淡然一笑,语气柔和“你刚刚说什么?” 宁扶桑冷着脸,并未再回应。 何嘉秀也不在意,只是御剑的速度,稍稍快了一点,风雪如刀,刀刀割肉,宁扶桑的耳朵,生疼生疼的,又有一丝热。 后面御剑的少女,渐渐有些跟不上何嘉秀的速度,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担心与不安。 “嘉秀她御剑这般的快,太危险了。” “是啊,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嘉秀修为高深不打紧,但宁扶桑只是一重境,连御剑都不会,如果跌下去,恐怕会粉身碎骨。” “怕什么,嘉秀的御剑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不会出事的。倒是你们,御剑都专心点,别分了神。” “话虽如此, 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御剑载人,非同小可。”一名粉衣的少女,秀眉频蹙,她看向另一名瓜子脸的少女,“纤云,除了嘉秀外,就属你的御剑术最好了,你追上去劝劝嘉秀吧,叫她稳着点。” 闵纤云脚下飞剑,忽地加速,她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长虹,消失在天边。 粉衣少女这才松了一口气,眉宇间忧虑淡去不少。 如果宁扶桑出了事情,她们都难逃责罚,嘉秀只会被罚得更狠。她实在不该这样意气用事,绑了宁扶桑来。 另一边。 山脚下汇聚了无数的人,这群人中,有粗布麻衣的农夫,有神情局促的厨娘,也有锦衣华贵的千金小姐,环胸抱剑的剑客,和萝卜丁大小的孩童,三教九流,可谓汇聚一起。 南星剑宗收徒,年龄放得宽泛,四十岁以下皆可。 “人升高成仙,故诸位想要入仙门,只需爬上我身后这座高峰即可。” 何嘉秀带着宁扶桑到山门时,正好听见这么一句话,她抬头看去,只见负责此次收徒事宜的长老身后,山峦云雾缭绕,险峻异常。 “怎么选中的是独道峰?” 何嘉秀微微惊讶,独道独道,取自大道独行之意。顾名思义,上面只有一条道路可走,竞争会异常激烈。 随即,何嘉秀轻笑起来。 她眉目如画,给人一种娇媚而自信的感觉,何嘉秀轻轻碰了碰宁扶桑的胳膊 “宗门这次开放的是独道峰,这下热闹了,怎么样,现在觉得来值了吗?” “宁扶桑,你该谢谢我。”她转过身去,语气自得,“我请你看了一出好戏。” 宁扶桑白了她一眼,眼梢微微向下弯曲,一角水绿色罗裙,映入她的眼帘。 闵纤云到了。 收剑入鞘,同何嘉秀打了个招呼后,她站到了宁扶桑右手边。 第2章 古灵钟三声响 闵纤云拂了拂袖口的雪,淡淡回应道“她们怕你御剑太快出事,让我先过来瞧瞧,应该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几抹剑光飞来,向晓芝将将落地站稳,便羡艳地说道“嘉秀,纤云,你们的御剑术掌握得真娴熟,我什么时候能有你们这样的水准就好了。” 向晓芝话说过也就忘了,转头看向山脚,无数人汇聚在一起,十分热闹。 有人目光坚毅,暗自握了拳替自己打气。 “上一次南星剑宗广收门徒,我就差那么一点就能登顶了,这一次,我一定要问鼎山巅,成为南星剑宗的一名弟子!” “曾祖父的祖父曾说过,南星剑宗的收徒考核是攀爬高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成没变。如此也好,就让我来完成祖辈们的心愿吧!”少年意气风发。 “五年复五年,我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心比天高的年轻人了,朱颜辞镜,望秋先零,原以为这辈子再无望登临仙门,没曾想峰回路转,南星剑宗竟然提前了两年的时间收徒,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抓住!”中年男子,饱经风霜,容貌苍老,眼里却闪烁起振奋的光芒。 相比于这些身材高大的大人们,掺杂在其中的孩童,则面上浮露出不安、紧张、担忧、忐忑之类的各种情绪。 “理论上来说,孩童的先天之质更好,可惜啊,基本上所有的剑宗考核,都将毅力和坚持放进了考核标准里面,想要登仙门,就必须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上去,可七八岁的孩童,大都体力弱,心性软,无论如何,都登不上山顶的。” “南星剑宗最矮的一座山峰,都有八百丈高。十岁孩童,兴许还有可能,但这种可能,也只是微乎其微。” “年龄太小或者年龄太大,都不占优势,只有十二岁到二十岁这个年龄范围,才是最好的。” 人群中传来淡淡的嗤笑“一群土包子。” 众人无故被骂了一番,眸光冷厉地看向说话之人。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素面白净,衣着奢华,瞧着是郁灵州最时兴的流云锦所制,上面以银丝线绣着祥云纹。 女童对这些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凶光,视若罔闻,只是眸光散漫地把玩着手心一把袖剑。 身边侍女往前一步,高声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诸位先前言谈,实在无知。” “此处是仙山,自有灵气笼罩。稚童年纪小,是他们的弱势,也是他们的优势。人先天有灵,受浊气污染,沦为凡夫俗子。试问血肉肌肤被浊物堵塞,又如何引灵气入体呢?” “仙山之上,灵气充沛,温养身骨,如何不能登顶?” 侍女两问,让那些觉得自己具有优势的人,哑口无言,备受打击的孩童们,却是扬起了脸,眼里重新凝聚起光彩。 一阵喧闹中,忽然传来古朴沉缓的钟声。 “古灵钟响,考核开始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有人反应过来,率先朝独道峰跑去。 其余人不甘落后,一窝蜂拥去,沉闷的钟声又响了一声,敲击在众人的心田。 钟声并不悦耳,反而会令人感到一股难言的沉闷和压抑,要一直响三次才会结束。 宁扶桑抬手捂住耳朵,耳畔何嘉秀的声音,似有若无。 “大家都登山去了,她怎么不动,是不想拜入南星剑宗了吗?” 粉衣少女听何嘉秀这么一说,将视线转移,看向了她说的那人,旋即,少女眼眸微微圆睁 “许蒹葭——” 大家都看向她,连宁扶桑都转过了脸,向晓芝好奇心最重,她开口问出大家的心中所念“青瓷,你认识她?” 白青瓷被大家这么一看,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了,素面染胭脂,温声细语道“她家和我家比邻而建,是近邻。” “许蒹葭小时候身体不好,后来全家搬去东曜明州了,算起来,我和她也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 白青瓷补充了一句“我以为许家搬走,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见到她时,有些失态。” 许蒹葭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幼时,她见许蒹葭日日喝药,还曾给过她一颗蜜饯。 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这么有缘分,在南星剑宗重聚。不过白青瓷也没想着去相认,儿时情分,能有多少?兴许人家压根不记得她。 何嘉秀不咸不淡道“她看起来可不像是身体不好,我观她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比你健康多了。” 闵纤云赞同地点了点头。白青瓷体态轻盈,却略显单薄,手腕细弱 ,恰如窄细的净玉瓶瓶颈。 倒是宁扶桑,看起来清清瘦瘦的样子,实则身强体健,在洗剑池那样的苦寒地待了三年,也没见她生过一次病。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说的就是宁扶桑这类人。 古灵钟响了三声后,山脚下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反观独道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宛如逆流而上的游鱼,有的跃过激流,更进一步,有的则被无情的水花冲刷下来。 主理此事的宗门长老顾平升,环视一圈后,也看见了原地停留的许蒹葭。 他一步迈出,隔得极远的距离,骤然缩减,顾平升直接问道“古灵钟响,因何迟迟不入山?” 许蒹葭盈盈一礼,先全了礼数,才恭敬地回答“听说持有星辰剑令的人,无论年龄、资质怎样,都可以免试入宗,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星辰剑令?” 顾平升稳重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震讶的神色,“你有星辰剑令?” 许蒹葭将手中袖剑递出。 顾平升接过来看了好几眼,检查了一下剑身背面刻画的星辰连线,确认无误后,将其收了起来。 “你既有星辰剑令,便是我南星剑宗的弟子了,待考核结束,我会带你去面见掌教。” 许蒹葭却摇了摇头“仙长,这枚星辰剑令是给小秋用,不是晚辈自己。” 顾平升满头疑云“小秋是谁?” 旁边的婢女,灿烂一笑,脆生生答道“回仙长的话,小秋是我,我跟小姐姓,大名许秋。” 顾平升脑门泛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道“行。” 星辰剑令是她们的,她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他只要把星辰剑令收回来了就好。 第3章 星辰剑令 小秋睁大着一双剪水秋眸,笑嘻嘻道“小姐,现在山脚不挤了,你赶紧入山吧!” 许蒹葭搭着小秋的手背落轿,赏了轿夫几两碎银,让他们可以把轿子抬回去了。 顾平升看着这一幕,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哪里像是来求仙问道的,实在是太儿戏了! 若这丫头顺利登顶,拜入宗门,他日后的日子,恐怕想舒心都难。 南星剑宗的规定是,每一届负责收徒考核的长老,便带这一批弟子,今年正好轮到了顾平升。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性子乖觉的女童,不一定能通过考核的,届时她再想把星辰剑令拿回去给自己用,就没门了。 隔得远,宁扶桑等人都没有听见顾平升和许蒹葭说了什么,只是瞧见顾长老似乎收了人家什么东西。 “顾长老他收贿赂,都这么正大光明了吗?实在是有辱斯文啊!”向晓芝一脸痛心疾首。 她对于顾长老,平时一向很推崇,还想着宗门大比后,能拜入他门下就好了。此刻见到顾平升公然受贿,一颗心,顿时碎成了两半。 宁扶桑觉得无聊,刚想离开,一阵凛然的风雪袭来,她抬手掩面,待风雪停了后,放下手腕,云台上多了位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与雪等色,腰间悬挂宝色生辉的珠珞,恰如其分地驱散周身寡淡,他临风莞尔,右手并指轻轻一转,宝剑就自动飞入剑鞘,娴熟的御剑之术,让一众少女羡艳不已。 但大家到底没忘了礼数,向少年微微欠身 “见过沈师兄。” 沈远汐扬唇一笑,意气风发“不用多礼。” 他眸光一转,看见宁扶桑也在此处,倒是颇感意外,眼里生出几分盎然兴致。 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将扶桑师妹请来。 戏谑归戏谑,沈远汐也犯不着要嘴贱几句,平白惹人嫌,他收回视线,望向山脚。 “顾长老不是受贿。”沈远汐嗓音平淡,“他收的是星辰剑令。” 话音刚落,就引得一众少女眼眸圆睁,齐声反问“星辰剑令?” 宁扶桑本来是要走的,听到这里,微微顿足。 “沈师兄说的可是我们南星剑宗的开山祖师,在建宗之初,送出去的那个星辰剑令?” “我听说持星辰剑令的人,可以免试入山。” “上一次星辰剑令现世,还是一百年前呢,没想到我们如此好运,能亲眼目睹星辰剑令的现世。” “许蒹葭才是好运呢,持有一块星辰剑令,她成为我们师妹,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有少女转过脸问白青瓷“青瓷,你和许蒹葭曾是邻居,以前你有听过星辰剑令的事吗?” 白青瓷摇了摇头。 这星辰剑令也许是许蒹葭去东曜明州所得,也犹未可知,不过这些猜测,说出来又要引起一番讨论,白青瓷觉得烦,索性摇头直接表示自己不知道。 少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宛如枝头黄雀,叽叽喳喳,但胜在声音美妙,不会引起人心底的烦躁。 沈远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话 “其实星辰剑令一共发放了两次,第一次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开山祖师建宗后,发放的那一次,共有五枚,已经收回来四枚。” “另一次宗门卷宗上没有详记,时间也不详,只知道发放了十一块。发与何人,因何而发,都没有记录,许是相关卷宗遗失了吧。” 毕竟这样大的事情,宗门不可能不记载,沈远汐只能想到卷宗遗失的这个可能。 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再者,反正星辰剑令和她们又没有什么关系,操心这些做什么? 谈笑间,无一人发现宁扶桑的离开。 春寒料峭,有风吹过时,更冻得人骨头生冷,血液凝固。 宁扶桑调转体内微薄的灵力,身体这才感受到一丝暖意,她走在山间,拾级而上,脚步稳健,不急不缓,态度从容,好似散步,偶尔还有闲心停下来,欣赏山间的风景。 山间溪流凝固成透明冰棱,宛如玉带,悬挂在峭壁,晶莹剔透,不掺杂丝毫的杂质。 岩石多为墨色,肃穆沉默,积着白皑皑的雪,便如同一幅不会说话的水墨画,林间探出的梅枝,让这幅画又生动起来。 风雪送香,携带胭脂。 宁扶桑摊开手,接住这一片艳丽的花瓣,并未握拳,只片刻,花瓣又被风雪卷走了。 从这里走回去,她大概要花费三个时辰,正好是下午最温暖的时候,适合洗剑。 宁扶桑眉眼终于展露出轻轻的笑意。 她向旁边的独道峰看去,半山腰以上,山峰俊逸,清爽秀美,再往下百丈,无数黑压压的人头堆积在一起,显得山体十分的冗沉。 任何时候,人们对于成仙,都是趋之若鹜的。 宁扶桑继续往上行。 太阳从东边渐渐跑到了天幕正中,宁扶桑一路爬上来,到最后不用灵力,体内都感到一股难言的燥热。 晶莹的汗珠,从她清瘦的脸颊上滑落,无声坠入雪地里。 宁扶桑随手一抹,然后往洗剑池走去。 身后有人叫住她。 宁扶桑驻足,转身,扬起一抹浅笑,唇角笑意宛如寒风中摇曳的冰花,既清且艳,看得人恍惚。 “余长老。” 宁扶光从善如流地唤道。 余万武中年模样,眉目森严,不威自怒,一双眸子,深邃而清明,仿佛能洞穿一切。 宗门弟子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便是这位余夫子余长老了。 他和寻常长老不同,腰间挂的并非是剑,而是一把戒尺,余万武说道“我已向掌教真人求得恩典,日后你不用去洗剑池洗剑了。” 余万武看了一眼宁扶桑,眼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等新生弟子入门后,你同他们一块学习。” 他语重心长,像极为了学生费心劳力的长辈“宁扶桑,不要为了一时之气,浪费自己的天赋。” “好好练剑,以你的资质,不会比何嘉秀差到哪去的。” 三年前,力主罚她去洗剑池的是余万武,三年后,劝她离开洗剑池的,也是余万武。 宁扶桑轻笑“余长老,您多虑了,我并没有赌气。” “再者,您不是没有带过我,学生资质愚钝,您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见她这副模样,余万武恨铁不成钢地道“就算是块顽石,我余万武难道就不能把它雕琢出来吗?” 话一出口,余万武就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将宁扶桑比作了顽石,他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 “我并非说你是顽石。” 第4章 洗剑池生事 宁扶桑一副安静听训的模样,说直白了就是油盐不进,余万武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堵得慌。 他下最后通牒“三年惩罚已过,待新生弟子入门后,你必须和他们一块去上课!” “宁扶桑。”余万武声音沉闷,但听得出来语气缓和了许多,“你选择拜入南星剑宗,便是说明你内心里是想学剑的,既然想学剑,就好好学,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与你同批拜入宗门的弟子,除了个别几个人外,都已经是二重境的修为,此时境界差距小,尚能追赶,待差距越来越大时,再想追赶,要付出的辛劳,就远远不是如今一眼可以看得到了的。” 余万武说完,宁扶桑这才淡淡道 “弟子明白,即日起会和他们一同去上课的。” “希望你是真明白吧。”余万武叹了一口气,负手于背离开。 宁扶桑收回视线,往洗剑池走去。 南星剑宗的弟子,在进入内门前,一律用的是玄铁剑,每日课后,这些剑都会被送到洗剑池,由杂役弟子负责清洗。 宁扶桑是三年前被罚到洗剑池的,她洗过的剑不计其数,到如今,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把长剑洗得透亮。 哐当——! 一把生锈的铁剑被掷到宁扶桑手边堆积如山的剑堆上,堆叠不稳的长剑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有的铁剑滑进洗剑池里,溅了宁扶桑一身水渍。 她睁开眼,眸光冷寂,看向掷剑之人。 剑池对面,是一个素白布衣的少女,她咧动嘴角,眼含嘲弄“手滑将剑掷歪了,宁师妹应该不会和我计较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其他杂役弟子哪里还能埋头继续洗剑,池边磨剑的声音戛然而止。 宁扶桑面若寒霜,所有人都怕两人当场闹了起来,屏着气息,大气也不敢喘。 气氛凝重,然而宁扶桑忽然笑了。 众人紧张的心,猛地一缩。 宁扶桑并指掐了个剑诀,那把生锈的铁剑飞入手中,涉水而过,刺入少女左肩。 “自然会计较。”宁扶桑嗓音淡淡,侧目看她,“我宁扶桑睚眦必报,你是第一天知晓?” 松了剑,径直朝外走去。 一道剑风擦着宁扶桑的脸颊袭来,少女连肩上的伤口都没有管,执剑刺向宁扶桑的心脏。 宁扶桑目光冷了冷,随手召了一把铁剑,格挡在身前。 滋啦! 火花飞迸! 长剑相交,金戈之音,回荡在山崖里面。 “明知宁扶桑性子不好,蔡怜干嘛还老是去招惹她!” 先前的事情,大家并非没有看见究竟是谁主动惹事,此时见两人直接在洗剑池打了起来,不免心生怨气。 她们这么一闹,耽搁大家的时间,这么多的剑什么时候才能洗完,他还想早点洗完剑了去修炼呢。 本来身为杂役弟子,能用来修炼的时间就不多。 有人收刮出模糊的印象“好像是还在外门的时候,蔡怜就和宁扶桑有嫌隙了。” “她们两个不是同届入宗门的吧?在外门能有什么龃龉?” 这事有人记得清楚“蔡怜是八年前入门的,宁扶桑是三年前。” “蔡怜在外门大比时,状态不佳,没能取得好成绩,成为一名内门弟子,就继续留在了外门,而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归于外门,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生的龃龉。” “不管她二人有何恩怨,宁扶桑直接动手伤人,有些过了。” “蔡怜不过扔了把剑,又没伤到她,何必这样揪着不放呢?” “如果不是蔡怜非要去招惹宁扶桑,宁扶桑会和她计较吗?给她一点教训,也好长长记性,省得洗剑池不得安宁。” 后面半句话,大家听了,帮着蔡怜说话的那几人,也没再说什么了。 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洗剑,最好平日里什么事也别发生就好。 剑影缭乱,有人忍不住开口 “蔡怜入门八年,宁扶桑能打得过她吗?” 一人冷笑道“蔡怜好歹在外门待了几年,而宁扶桑呢,刚入宗门没多久,就被罚到了洗剑池来,她怎么可能打得过蔡……”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胜负已经出来了。 蔡怜被震飞了剑,整个人跌进冰冷的洗剑池里,满身狼狈。 “竟然是宁扶桑赢了?” 不少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 信。 哐当—— 长剑被丢在地面,众人回神,看见宁扶桑往外走,于是叫住她。 “宁师妹,你要去哪?还有剑没洗完呢。” 她要是走了,这么多剑,岂不是要分到其他人手里了。 这可不行。 男子在心里摇了摇头。 宁扶桑头也未回“今日不洗剑了。” 她潇洒离开,剩下原地的众人有些凌乱。 “宁扶桑就这么走了?” “她不洗剑了?” “这是完全不把宗门规矩放在眼里啊,宁扶桑行事也太嚣张了!” “哼,宁扶桑要是懂规矩,又怎么会被罚来洗剑池!” “她今天直接撂担子走人,我必定要去告诉莫执事!” 众人义愤填膺,没注意到一名墨袍中年女修的到来。 女修扫视四周,眉心蹙得很紧,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事,她稍后再问也不迟。 听见大家在说宁扶桑,女修顺势问道“你们在谈论宁扶桑?正好我有事找她,她人呢?” 众人连忙站好了,齐声道“见过莫执事。” 立马有人抬头回话“启禀莫执事,宁扶桑她刚刚走了,说不洗剑了。” 莫桂华眉头一动,心道既然宁扶桑离开了洗剑池,想必她是知道掌教真人免了她的责罚了,没想到她的消息倒比自己还灵通。 莫桂华看着乱糟糟的场地,目光一凛,不威自怒“这些横七竖八的剑和打斗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有人将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蔡怜脸色苍白,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为自己辩白 “弟子只是想把剑扔给金雪,没想到准头不够,误撞上了宁扶桑手边的剑堆,请执事明鉴,蔡怜绝没有故意生事的念头!” 名唤金雪的少女,是蔡怜的小姐妹,闻言站了出来“莫执事明鉴,蔡怜确实只是想把剑给我,是宁扶桑先动手刺伤了蔡怜,蔡怜才出剑反击的。” 第5章 魏少情 “私下斗殴,影响其他弟子洗剑,其罪当罚。” 话语一出,蔡怜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桂华扫了蔡怜一眼,平淡道“既然宁扶桑走了,她的那部分剑,就由你替她洗完。” 说完莫桂华又看向其他人,敲打一番“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所有人同罚,明白吗?” 明明是宁扶桑和蔡怜两人闹出来的事,他们却要跟着受训斥,众人心里自然不服气,但不敢表露出来,表面恭敬道 “弟子明白。” 莫桂华不管他们是否心口如一,她只要洗剑池的争斗少一些,得了众人保证后,莫桂华向外走去。 蔡怜咬着唇,眼里雾气朦朦,更多的是一种难堪,她追上去问道 “莫执事,那宁扶桑的惩罚呢?” 莫桂华转过身看着蔡怜,神情淡淡“掌教真人免了宁扶桑的惩罚,从今日起,她不再留在洗剑池了。” 既然宁扶桑不再是洗剑池的人,自然也不该归她管束,今日之事,已经尘埃落定。 可凭什么? 宁扶桑当初是犯了大错被罚到洗剑池的,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掌教真人就免了她的处罚,未免太有失公允了! 蔡怜几乎快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宁扶桑能如此好运! 她刺伤自己,不仅没有遭到任何惩罚,还能回外门,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离开洗剑池后的宁扶桑,在山上晃荡了一圈,最后往独道峰走去。 这个时辰,考核差不多该结束了。 往独道峰去看最后结果的弟子很多,其中不乏内门的人。 衣袂飘飘,宛若流云,仗剑当空,潇洒自如。 宁扶桑会驭剑,却不会御剑,更别谈御剑飞行了。 她慢悠悠走到了独道峰。 远远的就听见了顾平升长老洪亮如钟的声音 “你们三十九人通过独道峰上重重考验,登临峰顶,从今日起,便正式成为我南星剑宗的一名外门弟子。外门学习期间,无论世俗身份还是年龄上的差距,我都希望,这不会成为你们修炼上的理由,我只看修炼上的结果,望你们能勤勉自重,恪守宗门戒律,大家相安无事地度过外门的这三年。” 顾平升声音严厉,三十九人中,除了年龄较长的几人,稍稍沉稳镇定点,也就许蒹葭和小秋主仆二人,浑然无觉,更多的人,则不免心生怯意,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才好,浑身的不自在。 见敲打效果不错,顾平升满意地点了点头,负手于背,端着仙人风范道 “老夫顾平升,今后任你们外门三年的掌事。现在你们两两一组分站好,遣其中一人来抽取住宿的院子。” 顾平升一挥袖,一堆竹签从他袖中飞出,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半空中。 仙人神通,让刚刚爬上山顶,还喘着粗气的小童们瞪圆了眼睛,完全忘了顾平升吩咐的话,直到小秋抽了一根竹签回来,笑嘻嘻地许蒹葭说话 “小姐,你快看上面的字,写的我们要住哪里?” 小秋识字,但抽到竹签后,第一时间交给了许蒹葭。 垂目一看,光滑的竹签正面,刻着朝阳峰三个字,许蒹葭将竹签翻面 “梅园三号。” 小秋喜笑颜开“那我们岂不是能看见好多梅花了!” 其余人相继上前抽取竹签,两两站在一起,小声交谈,唯独剩了一名布衣妇人,孤零零在一边,有些局促。 她低头看手心的竹签朝阳峰,芜园。 没关系的,她一个人住,会更宽敞些呢,也更自在些。 分好了住处,顾平升取出令牌,准备先关闭了独道峰,再带他们去领取生活用的物资。 禁制缓慢笼罩整座独道峰,在最后的严丝密合之际,一把飞剑,破空而来。 飘浮在半空中的玄铁令落回顾平升手里,他目光冷冽地看向来人 “今日是我南星剑宗的收徒之日,你们秋霜剑宗的人来做什么?” 底下议论纷纷。 “秋霜剑宗一向和我们南星剑宗不睦,此时找上门来,恐怕来者不善!” “哼!不管他们意欲何为,但敢在我们南星剑宗收徒的日子生事,实在是太嚣张了,我们南星剑宗可容不得他们撒野” “这里是我们南星剑宗的山门,他们要是敢过分了,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南星剑宗的弟子多数激愤,一副随时都要拔剑的样子。 见此,秋霜剑宗为首的修士反而大笑起来,笑声在山顶回荡,半晌后他才缓慢开口道 “诸位何必如此戒备于老夫,正是知道今日是你们南星剑宗收徒的大日子,老夫这才千里迢迢,特意登门造访,为你们送一件大礼呐!” 明摆着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南星剑宗弟子闻言,越发警惕戒备,顾平升浓眉紧皱,心里说不出的不安。 但他身为宗门长老,不能像门内弟子一样,直接将对秋霜剑宗的嫌恶摆在脸上,顾平升放缓了声音 “不知卢长老所言大礼究竟是何物?” 秋霜剑宗一共来了七人,皆锦衣玉带,神姿曼妙,腰佩长剑。宁扶桑注意到在这些人中,有一位面容俊俏,着白衣的少年,格外不同。 他周身没有灵力波动,似乎只是一介凡人。看着是刚及弱冠的年纪,稍显稚嫩,薄唇紧抿,一双眸子略带忧愁。 秋霜剑宗怎么会带一个凡人来这里? 宁扶桑心中思虑,隐隐猜到秋霜剑宗的打算,恐怕会和这个少年有关,但她猜不透秋霜剑宗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至于其他人,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身上。 卢豫唤道“魏少情,还不出来见过南星剑宗的顾长老?” 顿时,无数视线投射到这名名唤“魏少情”的少年身上,白衣少年踌躇出列,拱手致礼,态度倒是十分的恭敬 “晚辈洛川人氏魏少情,见过顾长老。” 秋霜剑宗带来的人,却对他如此毕恭毕敬,礼数也很周全,顾平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甚至在想,这少年和自己有什么渊源不成? 少年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顾平升见状,生硬地道“不必多礼。” 南星剑宗的弟子们,心里生出无数的疑问。 “这个魏少情是谁?” 第6章 李魏之好 “瞧他年岁不大,会不会是顾长老在俗世里遗留的血脉?” “噫,还真有这个可能!” “你们别胡乱揣测,毁了顾长老清誉,叫他日后如何好找道侣?” “” 哪怕众人将声音压得很低了,这些言语还是传入到了顾平升的耳中,一张脸黑得像是那灶房里的锅底。 他清了清嗓音,字正腔圆问道“卢长老这是何意?” 顾平升自修道以来,洁身自好,他非常确定自己不曾在外留过情,眼前少年绝非是他的血脉。秋霜剑宗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确实叫他好奇。 卢豫面带微笑“顾长老误会了,此事原和顾长老无关,只是我秋霜剑宗的人,入不了南星剑宗的山门,故而想烦请顾长老去请你们掌教和玉容仙子前来一见。” 顾平升越听越糊涂,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兜兜绕绕,直接道“我们掌教岂是你卢豫想见就见的,有话就直说,老夫会将话带到,但你一味故弄玄虚,我们南星剑宗只好送客了!” “唉——”卢豫故作迟疑,“顾长老当真要我在众人面前将此事公布吗?” 顾平升冷哼一声“我南星剑宗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顾长老说的不错,我们南星剑宗身正不怕影斜,谅他们秋霜剑宗也耍不出来什么花样!” “堂堂一个大宗门,老是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也着实叫人不齿!” “去届的郁灵州问剑会上,他们输给了我们南星剑宗,自然心有不甘,但如此做派,实在是小家子气了。” 秋霜剑宗的一行人脸色变得难看,卢豫脸上的笑容也呈现出丝丝龟裂,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笑容里多了股莫名的意味 “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 “这位魏少情乃是你们南星剑宗玉容仙子李近真的未婚夫,我秋霜剑宗助人为乐,特意护送他来和玉容仙子团聚。”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先是惊愕,怀疑,最后种种情绪都演变为了愤怒。 “简直是一派胡言!” “大师姐身如琉璃,净若明月,清绝之姿,怎么可能会有未婚夫,而且还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 “凡间尘土,也妄想染指明月,真是痴人说梦!” “秋霜剑宗的人太卑鄙了,竟然这样污蔑大师姐的清名!” 这些言词宛如一把把利剑,插入魏少情的心口,他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言未发。 众人的怒火几乎快溢了出来,他们越愤怒,秋霜剑宗的人就越高兴,先前的一口恶气,在此时,尽数出尽。 顾平升面罩寒霜“卢豫!你携弟子来我南星剑宗生事,是要和我南星剑宗开战吗?” 身后弟子纷纷拔剑,烁烁寒光照亮了夜色。 宁扶桑没有带剑,站到了边上去。 新入门的一干弟子,更是噤若寒蝉,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小秋没心没肺的,问了许蒹葭一声“小姐,你觉得那个魏少情真的是他们口中大师姐的未婚夫吗?” 现在已经是夜晚,山上风本就大,还夹杂着飞雪,越发的寒冷,许蒹葭裹紧了外衣,淡淡道 “若无十足的把握,秋霜剑宗的人何苦不辞辛劳地跑这一趟。” “且等着吧,之后有的热闹看呢。” 小秋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魏少情,直白地打量“除了看着瘦弱了一点,模样生得还算俊秀,就算他是玉容仙子的未婚夫,大家为何要这么生气呢?” “他一介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大师姐?” “鬼知道秋霜剑宗把他带来,藏的什么祸心!” 小秋转过脸,就看见一名白衣灵秀的少女,怒目瞪着自己,她反瞪了回去。 几个少女匆匆赶来,白青瓷没有看许蒹葭,她拉着怒气冲冲的少女,柔音道 “好了嘉秀,你别生气了。这件事等掌教真人来了,会妥善处置的。” 何嘉秀怒气稍缓,环视了左右一圈,意外看见边上的宁扶桑,立马出声喊她 “宁扶桑,你觉得呢?” 闵纤云、白青瓷一同朝宁扶桑看过去,向晓芝扬起手,兴高采烈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不假思索,宁扶桑道“魏少情配不上近真师姐。” 她没有夹杂任何私人情绪,一字一句,平静陈述。 南星剑宗的大师姐李近真,天资卓绝,年仅十八岁,就已经是第八重境界的剑修了,离九境也不过一步之 遥。 只要她顺利步入九境,就能去摸索知境的门槛,她会是北郁灵州最年轻的知境。 秋霜剑宗怕她惧她,所以找来魏少情,破她道心,阻她修为。 听到宁扶桑和自己是同一边的,何嘉秀显得很高兴,心里的怒气消散干净,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去看待魏少情了。 向晓芝不明白“嘉秀不是一向不喜欢扶桑吗,怎么和她说完话了,反而高兴起来。” 闵纤云摇了摇头,没有细想这些,旁边的白青瓷弯了弯眉眼,却未作答。 前方,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很浓重了,卢豫率先收了一身威压,看向无数目光包围着的少年,淡笑一声道 “少情,还不把婚书拿出来给众人瞧瞧?” 四周都是抽气的声音。 “他真的是近真师姐的未婚夫?” “有婚书的话,恐怕没有假了” “管他有没有婚书呢,就算有婚书,他这样的,哪里配得上我们大师姐?” “师姐已经入了我们南星剑宗,世俗的婚书怎能作数!” “近真师姐父母已亡,按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掌教真人和夫人才是师姐如今的父母,他们肯定不会认这婚书的!” “” 魏少情迟迟没有动,卢豫有些不耐,并指往内一折,一卷婚书就从魏少情的袖子里飞了出来。 婚书展开,卢豫施了术法,上面的字缓慢从锦帛上浮起,在半空中排列组合好。 “洛川魏氏魏少情,洛川李氏李近真,婚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两人要缔结李魏之好,你们南星剑宗,不会要做这拆毁姻缘,棒打鸳鸯的不义之举吧?” 卢豫举着婚书,笑容刺眼。 “我南星剑宗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们秋霜剑宗的人置喙!” 未见来人,音已传至,一把飞剑从众人的头顶掠过,刺破卢豫术法。 金光闪闪的文字,骤然破碎,落回了婚书上。 第7章 李近真 殷红的血从衣衫上浸透出来。 卢豫捂着肩膀,脸色沉沉地看向来人,终于神色一敛,捧着剑道“多谢雪友真人赐教。” 南星剑宗的弟子,则面露欢喜,纷纷转身行礼“见过掌教夫人!” 声音洪亮,气势十足,故意做给秋霜剑宗的人看的,雪友真人何尝看不出来他们的小心思,淡淡一笑,没有揭露。 秋霜欺人太甚,当然最令她动怒的,还是他们把事情牵扯到了近真身上,只给了卢豫一剑,算是便宜他了。 卢豫一直躬着身子,双手捧剑高过头顶,雪友真人这才掀了掀眼皮子,示意一名弟子去将剑取回来。 掌心一轻,卢豫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南星剑宗的掌教夫人,俗家名讳叫做端木梅清,因喜梅,故而道号唤作“雪友”。她一头乌黑的秀发盘作堕马髻,身着蓝衣,看起来外貌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相貌清丽,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出来。 卢豫可不敢小瞧眼前的妇人。 并非因为她南星剑宗掌门夫人的这一重身份,端木梅清二十岁达到第九重境界,一甲子不到入知境,两百岁时,已经是一位灵境强者,如今具体是何修为,外界多有揣测,却也不知究竟。 端木梅清少年成名之时,外界就素知她脾气不好,卢豫是晚辈,关于端木梅清的事迹都是从他人口中听来,如今挨了一剑,倒是真真切切领会到了这个脾气不好,是怎么的不好了。 难怪郁灵州都传,南星剑宗的掌门沉鸿雪惧内。 卢豫在心里暗骂了沉鸿雪这个老狐狸无数句,猜测他是故意不出现,好让端木梅清来处理这件事。 不过他身负掌门交代的任务,哪怕面对的是一名灵境强者,该说的话也不得不说。 卢豫清咳了两声,正欲开口,端木梅清美目一扫,盯着魏少情道“除了婚书,可还有什么信物证明你的身份?” 知晓眼前的人是李近真的师母,魏少情态度恭谨地回道“有半块双鱼玉佩。” 他伸手在袖子里一摸,将婚书和玉佩一并呈上。 卢豫给他使了好几个眼神,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咬着后牙槽,在心里怒骂一通。 “魏少情这个蠢货,就这样将婚书和玉佩交了出去,也不怕端木梅清这个疯妇直接将婚书毁了!” “枉我秋霜剑宗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幸好来南星剑宗的这一路上,我们的行踪不算隐蔽,想来郁灵州的人,能捕风捉影到些东西。” 这样想着,卢豫心里窝着的火气才散去不少。 端木梅清在听到少年说有半块双鱼玉佩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面上不显,仍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打开婚书,一字一句看了三四遍,端木梅清长沉一口气,将婚书高高抛出 “此桩婚事,我们南星剑宗不认。” 剑光明灭,卢豫大吼道“快拦住她,端木梅清要毁了婚书!” “这是我们南星剑宗的山头,你们秋霜剑宗也敢拔剑?” 顾平升威喝一声,几名秋霜剑宗的弟子,剑拔了一半,僵在原地,不敢妄动。 卢豫眼瞳瞪得老大,血丝遍布,扭头痛骂魏少情“谁让你把婚书交给端木梅清的?你不想见到李近真了吗?” 骂完魏少情,卢豫自己心里也有懊悔,是他失算了,没想到端木梅清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毁婚书,她是铁了心要保李近真。 魏少情充耳不闻卢豫的话,仰起头,看向天空。 他知道剑光落下,这一纸婚书就会化作齑粉,心里空荡荡的,又觉得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剑光斩下的瞬间,一道浅碧色的绫纱破空而来,卷走了婚书。 少女素腕凝霜,握着婚书,莲步往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眼前沐浴着月光,圣洁而美丽,恍若月宫仙子的少女震撼到。 南星剑宗的大师姐,李近真。 秋水为神玉作骨,面如凝脂眉似画。 三千青丝垂于胸前,少女仪静体娴,从容大方。 端木梅清蹙眉道“真儿,你不是在闭关吗?赶紧回去!” 少女微微福身,向端木梅清行了一礼,随后走向一个身体轻颤的少年。 魏少情低下眉,有些自惭形秽。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却不敢抬头看,一路上的期待、忐忑、激动,在此刻都化作了自卑。 她是孤天 高月,本就是自己不该奢求的。 魏少情嘴角晕开一个苦涩的笑。 李近真道“我一直在等你找来。” 仙子清冷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她素手一翻,手心赫然多了一枚系着红绳的灵鱼玉佩 “灵鱼双佩,结李魏之好,李近真从无所忘,今日在南星剑宗见到少情哥哥,近真便知,少情哥哥也没有忘记昔日承诺。” 十四年前,洛川生了妖祸,百姓流离失所,幼年的李近真问魏少情如果有一日,我们也走散了,该怎么办? 魏少情答走遍整个西阳池州亦或者是整个钟灵天下,他都会找到她,不让她孤伶一人,做了无根的浮萍,任流水无情冲刷。 彼时两人四岁,父母皆死在妖患中,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而今两人十八岁,魏少情找到了李近真,她是南星剑宗的大师姐,有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师父师母,尊她敬她的师弟师妹,她没有孤伶一人,也不是无根的浮萍,她的人生很圆满。 卢豫大笑一声,拍手称好“近真仙子和少情虽历经重重磨难,但好在天道有情,没叫两人错过,能亲眼看见近真仙子与少情互诉情长,也是老夫的荣幸。二位喜结连理之日,我秋霜剑宗必定再登门拜访,送上厚礼!” 顿时,南星剑宗的弟子感到一阵恶心。 端木梅清的神色逐渐变冷,卢豫仍犹未知,侃侃而谈 第8章 领取物资 端木梅清简直怒不可遏,李近真拉住师母的手,转眸淡淡看着卢豫 “既然卢长老喜欢乌月磨剑石,近真转赠给卢豫长老便是,权当秋霜剑宗走这一趟的酬劳了。” 卢豫笑意一僵,一块紫乌色的磨剑石被李近真甩出,落到他面前。 既然东西已经给出去了,端木梅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冷拂袖道“送客!” 卢豫等人并不停留,御剑离去,恍若夜幕里的几颗流星。 送完了外客,端木梅清有些头疼眼前的事情,李近真莞尔一笑,温声道 “师母不必为我烦心,这件事交给真儿自己处理吧,师母应该相信,真儿能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少女风容恬淡,语气永远这样不疾不徐,清冷中透着温柔。 端木梅清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面向其他人,有些疲倦地说道 “今日是我南星剑宗收徒的大日子,却被秋霜剑宗的人闹得乌烟瘴气,拖延到这个时辰,天色已晚,全都散了吧。”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 端木梅清单独喊住顾平升,叮嘱道“顾长老,今天天色实在太晚,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劳烦你多照顾一下,领了生活所需的物资后,要确保他们安全到了住处。明日叫他们先熟悉了朝阳峰各处,授课的事情,可以暂时缓一缓。” “这是自然。”顾平升拱手一礼后,直起身说道,“待将他们安置妥当后,老夫会去向掌教汇报此次收徒的一应事宜,请夫人放宽心。” “顾长老做事妥帖,我与鸿雪很信任顾长老。” 端木梅清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临走时,她想起来一件事情“顾长老可还记得三年前入门的一名弟子宁扶桑?” “我与鸿雪商议,叫她与此次入门的弟子们一起学习,她入门早些,却蹉跎了这几年,与她一同入宗门的人,都要参加外门大比了,她方才重入学堂。”说到这儿,端木梅清感叹了一声,婉言道,“望顾长老多费些心思。” 宁扶桑这个名字,顾平升印象很深,更何况他最近又刚听人提起过一遍,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他从容笑道“在夫人说起这事之前,已经有人同老夫说过宁扶桑回外门学习的事情了,顾某心中有数,夫人宽心就是。” “凡是我顾平升的学生,顾某都会悉心教导,引他们向道。” 端木梅清心中念头一转,就猜到了顾平升说的那人“是余长老吧?” 余万武是教导上一届新生弟子的夫子,宁扶桑、何嘉秀等人都是他的学生。 那批弟子天资很好,端木梅清略有耳闻,宗门里很多长老都在等这次外门大比开始,抢个好苗子到自己门下培养。 此次外门大比,会很热闹。 顾平升微微点头,确实是余万武来找的他,说让宁扶桑和新入门的弟子们一起在外门学习。 “余长老看着冷酷,不近人情,宗门里很多弟子怕他,实际上余长老最是面冷心热了,他会替宁扶桑来麻烦你,也不足为奇。” “这个恩典,还是他特意去向鸿雪求的。” 端木梅清微笑着说完这两句话,带着弟子离开。 独道峰的峰顶,便只剩下了顾平升和新入门的弟子三十九人。 “都跟我走吧。” 顾平升带着他们去领物资。 仙门的一切都让大家感到好奇,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巍峨大殿,屋檐下悬挂着精美的宝瓶状透明灯瓶,里面装着鹅蛋大小的萤石,散发柔和光晕。 红漆大柱前,蹲着一抹天水蓝色的身影。 见着顾平升后,少女直起身来,唤道“顾长老。” 她手里拎着个包裹,站姿端正,眉眼微翘,如点寒星。 “在这里等多久了?”顾平升路过宁扶桑身边,示意她跟着进殿。 宁扶桑跟在顾平升的右手侧,其余一众弟子则跟在更后面,虽然好奇宁扶桑的身份,但殿内冷清空荡,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就不敢小声揣度了。 “近真师姐出现的时候,我就走了。”宁扶桑回答,她知道一旦近真师姐出现,魏少情的事情就有了定论。 所以她没必要继续在独道峰待着,趁早回去收拾了东西,来这里等着领取外门弟子每月的份例。 顾平升扯了扯嘴角,她还挺机灵的,热闹看了,还能趁着间隙收拾了东西来这里守株待兔。 进入内殿,光线昏暗不少,两名值守的弟子打着瞌睡。 宁扶桑屈指轻扣桌面,沉闷的响声在 大殿里飘荡,其中一名弟子慢悠悠苏醒,瞧见了顾平升,连忙推了同伴一下,慌乱站起来。 “弟子在值守期间打盹儿,请顾长老责罚。” 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垂着脑袋,瓮声说道。 “行了,就这么点小事哪里还犯得着要请罪。”顾平升神情和缓,“再者,今日事出有因,也怪不得你们两个。” “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的话,你们这个时候,也不用守在太元殿了。” “领完物资,引他们去到各自的住处后,你们也早点回去歇息。” 这两名弟子皆是外门弟子,因为宗门择徒的事情,接了这份差事,因有三块灵石的奖励,他们一点也不觉得辛劳。 无论等多久,这都是他们该做的事情,但听见顾平升的关心,两人心里还是犹如有一股暖流流过。 “男弟子随我来,女弟子跟着云苻走即可。” 一行人分作两拨,前去领取物资。 其实除了男女的衣物外,东西都是一样的,领完物资出来,宁扶桑肩上挂了两个包袱。 她朝顾平升走来“顾长老,我自己一个人单独住吗?” “想得倒美。”顾平升轻哼一声,抬手给她指了个人,“她抽的独签,你去和她住。” 宁扶桑顺着顾平升所指看过去,那是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拎着包裹,有些茫然和无措地杵着,周围人两两在一起,关系亲密,只有她独身一人,格外显眼。 第9章 入住芜园 宁扶桑向妇人走去,抬手抽出她手里的竹签,低眉一看 “芜园?” 妇人小心翼翼问道“芜园不好吗?” 宁扶桑只说了一句话,妇人就懂了,只听她道“你这什么手气。” 芜园的好处和缺点是同一个词僻静。 僻静代表远,每日若想准时到达授课处,至少要提前一个时辰起来。 “我叫宁扶桑,今后和你一起住在芜园。” 妇人一直孤单了许久,听到会有人和自己住一起后,脸上展露出她今日第一个笑容。 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报家门后,妇人连忙道“陈阮氏,三娘。” “你叫我三娘就好。” 她声音放得很软,掺着丝丝缕缕的讨好在里面。 在阮三娘的认知里,宁扶桑和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是不一样的,她和顾仙长相熟,身上多了些他们都没有的随意。 初来乍到和久居其中,怎么会没有区别。阮三娘其实并不迟钝,这些她都看得很清楚。不自觉地,就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点。 宁扶桑微微皱眉,声音清冷“陈是你夫家的姓,既绝尘俗,陈字以后就去掉吧。” 阮三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宁扶桑不喜了,她本能地顺从应道“好。” 顾平升招宁扶桑到自己跟前“阮三娘性情胆怯,又是新人,你身为师姐,能照拂就照拂一下,别欺负了人家。” 宁扶桑气笑了,但她平日里就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反而毓秀钟灵。 “顾长老,弟子不是这样的人。” 她刚刚也没有欺负阮三娘,她只是好意指出,既然拜入仙门,可以不用再按照俗世的规矩,冠以夫家的姓了。 阮三娘就只是阮三娘自己。 宁扶桑微微正色“顾长老,我知道芜园的路,想自己先过去。” 这么多弟子,却只有两个弟子引路,等到芜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顾平升颔首“去吧。” 他见宁扶桑朝殿外走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阮三娘,你过来。” 阮三娘从队伍里走出。 顾平升道“宁扶桑你见过了,她和你同住芜园,你不用和其他弟子一样跟着云苻走,你跟着宁扶桑去就行。” “宁扶桑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别人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招惹别人,你只需记着这点就行,赶紧去吧。” 顾平升叮嘱了两句,示意阮三娘赶紧出门。 宁扶桑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不会贴心地停下来等人。 阮三娘出了殿门,看见那抹天水蓝色,已经朦胧在月色里,她提起下裙,赶忙追了上去。 宁扶桑的步伐始终不急不缓,阮三娘很快追上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跟在身后。 其实她已经很困了,也很疲劳,但寒凉的风,在她每每生出困意之时,将脑子吹得很清醒。 阮三娘记着顾平升的叮嘱,一路上克己复礼,不敢主动和宁扶桑搭话。 毕竟顾仙长不会无缘无故提点她宁师姐的脾气不好的。 气氛宁静,少女随口问道“你夫家同意你来南星剑宗修仙?” 阮三娘愣了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老老实实回答道 “我夫家没人了。” 宁扶桑猜也是这样,毕竟世俗中,还是十分注重三纲五常的,如果不是阮三娘夫家没人了,她不可能离开陈家。 阮三娘道“我十六岁嫁入陈家,十八岁时育有一子,后来夫婿亡故,为了养活孩子,便到一富人之家,做了厨娘,奈何我这一生命途多舛,安稳了两年后,孩子也早夭离世,半年前员外一家要搬到外地去,因此辞退了我。” “我在这世上,既无亲眷,亦无牵挂,孑然一身,听到南星剑宗收徒的消息,就想着来试一试。” “天命怜我,让我成功拜入了仙门,开始新的人生。” 说到后面的时候,阮三娘眉宇间的怯懦褪去三分,更增添了一抹飞扬的神采。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抵达了芜园。 此时月隐星沉,四周昏暗,小院外高挂着一盏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亮。 宁扶桑推开院门,里面有两间单独的屋子,她侧过脸问阮三娘“你想住哪间?” 两间屋子除了方位外,其实没有任何区别,阮三娘随手指了离她比较近的右手边。 宁扶桑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左边的屋子。 点了烛火后,漆黑的房间亮堂起来。 外门弟子的待遇肯定比杂役弟子好很多,宁扶桑打量了下房间,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 她拆开自己原本的包袱,里面只有一件换洗的衣物和两个木匣子。 宁扶桑盘坐在地上,打开刚领的,只有新生弟子才有的包袱,里面的东西就丰厚多了。 有两套宗门服饰,一套厚一点,一套薄一点,都是蓝衣白裳,但绣着的花纹完全不一样。 郁灵州常年有雪,天气严寒,如今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普通的衣物,依旧抵御不了寒意。 宁扶桑摸了摸稍微厚一点的那套服饰,说是法衣,其实也不全对,它确实可以根据每个人的身形变得合身,但没有法衣的防御效果。 上袄上的白色绒毛,宁扶桑认出来,是低阶灵兽雪狐的毛,这类灵兽,在严寒的郁灵州最不少见了。 除了两套服饰外,包袱里还放着一本宗门清规戒律书,宁扶桑看都没看,直接将书丢到一边,取出书下面的一包灵石。 她打开自己的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的也是灵石,有六十块,是宁扶桑的全部家当。 加上刚刚领的四十块灵石,正好是一百块了。 按照宗门规定,外门弟子每个月可以领取三十块灵石,新生弟子只有第一个月会多出来十块灵石,之后每个月都是三十。 宁扶桑从柜子里面抱出被子铺好了床,这才将衣物折好放进去。 包袱里面的养气丹,宁扶桑放进了抽屉里面。只有一包灵糕,被她放在了桌子上。 隔壁屋子。 第10章 广场练剑 五块糕点很快被阮三娘吃干净,她舔了舔嘴皮上的糕点碎屑,有些意犹未尽。 “这糕点好吃是好吃,可惜太少了。” 阮三娘看着空油皮纸,眼里闪过渴望的神色。 但不知为何,吃了这五块只能勉强垫肚子的糕点后,她竟半点不觉得饿了。 阮三娘压下心中馋意,草草收拾了一番屋子,沾床就睡。 万籁俱静,细雪无声。 观月峰上,两道身影并行。 “近真妹妹……”看着清冷如仙,宛若遗世一株青莲的纤细身影,少年开口道“我并不知你已经是山上的玉容仙子了。” “秋霜剑宗的人找到我时,只说会帮我找到你,但没有告诉过我你的消息。” “我……”魏少情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太想见你一面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心满意足,所以我没有深思秋霜剑宗的意图。” 也或许他有思考过秋霜剑宗的意图,但因为自己的私心,于是默认了他们的做法。 李近真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与之对视片刻,嫣然笑了笑,一字一句肯定地说道“李近真依旧是李近真。” “什么玉容仙子,那都是他们瞎编的,李近真不认,少情哥哥也不必理会。” 她目光清明而温柔,声音缱绻动听“秋霜剑宗是冲我来的,不过我要感谢他们,至少帮我找到了少情哥哥。” 从秋霜剑宗的人找到魏少情的那刻起,他就注定身不由己。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过错。 少年终于露出了,重逢的喜悦。 …… 朝阳峰,芜园。 阮三娘屋子内的火光已经熄灭,另一间屋子,烛火葳蕤,依旧明亮。 宁扶桑盘膝坐在床上,面朝东窗,掌心向上,一抹红光从右手手心飞出,清晰可见,这是一个矩形的符号。 符号展开,变为一卷画轴,一道剑器虚影竖立在画轴上面,这把剑极短,只有十二寸,仅剑柄就占了三寸。九寸剑身细长柔韧,熠熠生辉。 往后看去,剑心图上空了很多位置,但很容易看出来,空着的影子,都是剑器的形状。 宁扶桑从左手边捡了十块灵石丢入剑心图中,右手一握,这道符号消失不见。 看着木匣子中矮下去的灵石,她有些心疼。 剑心图吸取她的灵力,已经很耽搁她的修炼速度了,没想到光这样还不行,还需要时常以灵石喂剑。 宁扶桑拉起被子,盖在脸上。 翌日清晨。 霞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宁扶桑直接一个起坐,在床上坐了会儿,才起床叠了被褥,出门洗漱。 院子里有一口大缸,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宁扶桑拿起旁边的木瓢,敲碎冰层舀了水洗脸。 这时阮三娘推门出来。 她见宁扶桑冰水洗脸,有些愕然和震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要不我去烧一点热水吧。” 刚来仙山,阮三娘身上还是保留着俗世里的习惯和认知。 宁扶桑已经擦完脸,出了院子,淡淡道“不用。” 至于多余的事情,宁扶桑也没有提点,等阮三娘发现没有生火的地方,她自然就会明白了。 阮三娘到缸边舀起半瓢水,伸手触碰了一下,刺骨寒意,直逼天灵,她的手指,更是木木的,没有知觉。 “这水真的能洗脸吗?”阮三娘看着木瓢,愣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还是用这冰水,草草洗漱了一番,整张脸,东一块西一块的泛红。 今日无课,算是给他们放的一天假,好熟悉朝阳峰的路,适应宗门生活。 阮三娘想起宁扶桑出门前穿的是宗门里发放的衣物,转身进屋,也换了宗门服饰。 衣物上身后,竟然格外地贴身暖和,阮三娘从铜镜中看见自己的装扮,有些恍惚。 镜子里的人,是她,又不像她。 蓝袄白裳,清新宁静,倒真的无端生出两分仙气飘飘。 阮三娘摸着这身衣裳,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这才坐下来,翻看那本《清规戒律书》。 一张花笺夹在书的扉页。 “可以去太元殿拿回自己带来的东西?” 阮三娘看见花笺上娟秀的小字,神情一喜,连忙将花笺揣着,匆匆往太元殿而去。 路过一方广场时,阮三娘不由多看了两眼,很多人在那里练剑,剑架几乎都是空的,最重要的是,她好像看见了宁师姐。 阮三娘睁大眼睛仔细瞧 了瞧,确认那人就是宁扶桑无疑了。 蓝袄白裳的少女,手握玄铁剑,挽了个剑花,虚空一刺,充满了力量感。 阮三娘只觉得她舞的剑格外好看,行云流水,毫无停顿,手腕轻轻一旋,手中玄铁剑便如雷电快速闪动。 “原来宁师姐出门这么早,是为了来这里练剑啊。”阮三娘不知不觉看入神了,良久后,她才匆匆跑开。 “差点忘了正事。” 宁扶桑练了一会儿剑,额头上已经有细密冷汗冒出,她负剑于背,准备去歇息一阵再继续。 一点寒芒斜刺而出。 宁扶桑反应十分迅速,握剑一挡,手臂被震得发麻。 锵! 剑身相撞,发出清脆的激鸣,爆射火星。 几个回合后,宁扶桑手中玄铁剑,变得坑坑洼洼不忍直视。 “何嘉秀。”宁扶桑平静地喊她,听不出话里有何情绪。 何嘉秀挑了挑眉“什么事?” 宁扶桑和她目光对视,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有病。” 何嘉秀闻言,盈盈笑了起来,眉飞色舞,明媚如春光 “我这是在给你喂招,宁扶桑你别不识好歹。”何嘉秀抚摸着自己的灵剑,没去看宁扶桑的脸色,她悠然说道“你现在和新入门的弟子一块学习,若是还不如他们,那多丢脸啊。” “身为同窗,我也不忍看到你这样的窘境。” 何嘉秀偏头看她“切磋一番剑术如何?” 宁扶桑翻了个白眼“你一个二重境巅峰要和我这个一重境的人切磋剑术?” “何嘉秀,你真够无聊的。” 第11章 修炼 但何嘉秀不依不饶,追了上去“我可以压境。” 宁扶桑没有理她,径直离开了广场。 何嘉秀嘴里的话,宁扶桑一个字也不会信,她无非是拿自己找乐子罢了。 说实话,宁扶桑很不愿意碰到她。 比方刚刚,她一出现,就损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抢占到的一把玄铁剑,害她没法再继续练剑下去。 南星剑宗有一座藏剑阁,含须弥芥子之变化,有天地乾坤之广阔,收藏着前人之剑,也收罗最新打造的灵剑。 藏剑阁是南星剑宗所有弟子,最梦寐以求想要踏足的地方,但只有内门弟子可以进去挑选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 外门弟子用的都是宗门内的玄铁剑,当然也可以像何嘉秀那样,自己出灵石去买一把灵剑。 不过宁扶桑穷,没有这个想法。 她还是更想去藏剑阁,寻一把剑。 山间忽然传来美妙的七弦琴音,宁扶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音堂。 她就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没打算进去。毕竟这个时候,课已经开始了。 南星剑宗除了剑道和修炼两大主课外,还开设了很多课,识文断字、五音六律、钟灵地志、先贤列传,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不过这些课程,并无固定安排,全看宗门内的长老,是否愿意讲课。有时兴起,会开一堂课,也有可能,这一堂课后,再也没有后续。 宁扶桑很喜欢去听这些长老讲课,增长见识。她平常会去听识文断字的课,了解上古文字、妖族文字和其他各族的文字。 钟灵地志的课,宁扶桑也很喜欢听。 整座钟灵天下分为五大州,除了他们所处的北郁灵州外,还有西边的阳池州、东边的曜明州、最南边的春和州,以及四州最中央的中妙行州。 五州方位不同,风土人情更是迥异。 郁灵州偏北,一年四季,有两个季节都在飞雪,只有每年的夏秋两季天气最好。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郁灵州并不富庶,盛产的都是些冰属性的灵植和灵兽,丹道水平,远低于其他四州。 但郁灵州盛产矿,这些矿石很受炼器师的青睐,每年都会卖出去很多。 几乎所有的宗门,都掌握着或大或小的矿脉,据宁扶桑所知,南星剑宗光明面上就有六座矿脉。 实际上南星剑宗究竟掌握着多少资源,宁扶桑只是个外门弟子,当然不可能会知道。 回到芜园后,宁扶桑关了门修炼。 柜子底层有供门内弟子修行打坐的蒲团,宁扶桑端坐于蒲团之上,按照最普通的修炼法门,开始吸纳灵气。 这是她三年前拜入宗门时,夫子传授的《炼灵诀》,按照功法所述,就能将天地间的灵气,压缩为无色灵力。 修炼之时,要心守宁静,心无旁骛,一念不生,自不为七情六欲所扰,方得灵力如水,聚在丹田气海。 最上乘的灵力不擦杂丝毫杂质,聚在丹田里,常寂常清,宛如平静的湖面,亦像是一块明镜,照乾坤而清明,映万物而澄澈。 不同的修炼法门,炼化灵气为灵力的速度和效果不尽相同,《炼灵诀》是南星剑宗统一向外门弟子传授的法诀,虽然普通,但胜在简单,大多数人都能学会。 入了内门,尤其是若能拜在某位长老门下的话,自然可以得到更上乘的修炼法门,炼化灵气的效率,也会大大提升。 除此之外,还有个办法就是自己去外面买功法,不采用南星剑宗《炼灵诀》的修炼法门。 很多外门弟子为了能增进修为,在外门大比时取得个好名次,都会积极攒灵石购买功法,但外面的功法五花八门,良莠不齐,未必就比《炼灵诀》好。 宁扶桑还是更愿意相信,南星剑宗这么大一个宗门的眼光。 炼灵诀运转间,灵气受牵引,进入她的体内,凝实为水珠,滴落进丹田内原本就有的一汪清泉似的水中。 宁扶桑对于《炼灵诀》的掌握,已经十分熟练,炼化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刻钟后,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壁垒被冲破,灵力所聚的清泉水面,下降了一点,但整个清泉,却是被拓宽了几寸。 宁扶桑睁开眼,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她又突破一重境巅峰了。 芜园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在她的感知内,都十分清晰。 比如说,阮三娘回来了。 宁扶桑撑起东窗,遥遥便见一抹蓝袄白裙的身影,提着包袱走来。 她的怀里,还捧着几枝红梅。 宁扶桑重新突破一重境巅峰,心情很好,她就坐在窗前,托着下巴,观察阮三娘。 阮三娘低着头,直到要进自己的屋子时,才发现宁扶桑在看着她,她莫名地紧张,停在屋门前问道 “宁师姐,你有什么事吗?” 宁扶桑摇摇头。 阮三娘这才一脸迟疑地进了屋,片刻后,她放了包袱出来,走到宁扶桑的窗边。 “宁师姐,这几枝红梅给你,可以插到花瓶里面。” 这是她在路上碰到许蒹葭和小秋时,她们给自己的。 芜园僻远,没有栽种梅花,放两枝在屋子里,也能添添颜色。 “哦,谢谢。”宁扶桑很有礼貌。 寒梅清香,十分淡雅,她接过红梅,转头插到了旁边白玉花瓶里面,又继续托着下巴,像是在发呆。 阮三娘和她也没有什么话聊,目光不自在地飘忽着,看见了桌子上的那包糕点。 她手指指了指,问道“宁师姐,你不爱吃这个糕点吗?” 宁扶桑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过灵糕,推到阮三娘面前,示意她拿走。 算是她给自己赠梅的回礼吧。 阮三娘连忙摆摆手“宁师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见气氛太尴尬,随便找个话题而已,虽然这糕点的味道,她确实很想念,但她没想着占人便宜。 宁扶桑直接将糕点塞进阮三娘怀中“给你了。” 这种糕点蕴含的灵气其实很少,只对阮三娘这类刚拜入山门的人有果腹的作用。 第12章 顾平升授课 天将拂晓,迷蒙的晨雾缭绕在山间,令人仿佛置身在仙境之中。 陆陆续续的蓝色身影,从薄雾中出现。 顾平升负手于背,在广场上等着人到齐。 一盏茶后,加上宁扶桑一共四十人,无一人迟到。 顾平升露出欣慰的笑意,夸赞道“很好,都在规定的时辰前到了。” 众人脸上浮现出被夸赞的喜色,随后顾平升话锋一转“不过一次的准时算不得什么,凡事贵在坚持,老夫希望你们能数年如一日的保持今日的态度。” “弟子谨记顾长老教诲!” 顾平升摆摆手道“从今日起,老夫就是你们的授课夫子,你们皆是我的学生,在外门的这三年,唤我顾夫子即可。” 众人从善如流改口“学生明白,定当牢记顾夫子的教诲。” 顾平升的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扫过,此次拜入宗门的弟子中,年龄最大的正好卡在宗门规定的四十岁这个门槛,三十九岁,相貌苍桑,有望秋先零之态。 被顾平升看着,李野山心里有些忐忑,但好在,顾平升的目光很快移开,看向了别处。 “既然人已经到齐,进去后自己找位置坐下。” 顾平升的话音落下,大家这才有所动作,往他身后挂着“传道庐”三个大字的屋子走去。 传道庐建立在高山之巅,很是僻静,三面有窗,可以看见外边寒梅探枝、飞鸟相逐,连绵白雪纷扬。 宁扶桑选了个窗边的位置,方便她看风景。 阮三娘默默坐到了她的左手侧。 相比于其他人而言,她还是和宁师姐熟一点。 其他人也都是和自己的舍友坐在一起。 等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大家都已经选定了座位,顾平升才从外面进来。 他的案桌面向着大家,要长出许多,桌上摆放笔墨纸砚和一整套杯盏,还有插着绿梅的花瓶,最边上放了一个矩形的木盒,并未上锁,但宁扶桑看得出来,木盒上有一层禁制。 顾平升落座后,看向宁扶桑“你上来。” 阮三娘十分有眼力见地起身让宁扶桑出去。 顾平升并指凝出一抹灵光,屈指一弹,落到木盒上,禁制消失,转头吩咐宁扶桑“将他们的身份玉牌发下去。” 宁扶桑知道顾平升是想叫自己认人,所以将这个差事交给了自己。 她站到木盒边上,拿起第一块玉牌念道“周佩儿。” 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女童,从角落里起身,连忙上前接过玉佩。 玉佩白中透青,质地细腻,触感温润如水,清透无暇,周佩儿小心地捧着玉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里浮现出明显的欢喜神色。 宁扶桑继续念到第二个名字“赵虹。” 她念的速度很快,加上总共也没多少人,半盏茶的功夫,宁扶桑已经将身份玉牌全部发放完毕。 “顾夫子,学生可以回去了吗?”宁扶桑问道。 顾平升看了她一眼“怎么,自己的身份玉牌不要了?” 三年前宁扶桑从外门被罚到洗剑池,她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自然也被收走。宁扶桑并不知道那块玉牌现在在哪里。 顾平升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递出“收好。” 宁扶桑眉眼轻扬,接过属于自己的身份玉牌“多谢顾夫子。” 顾平升淡淡颔首,示意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事实上,宁扶桑的身份玉牌一直由余万武保存着,直到前几日,他亲自交给了自己。 顾平升清咳一声,将众人从沉浸在拿到身份玉牌后的喜悦情绪中拉回来。 “拿到自己的身份玉牌后,记得好生保管,若有遗失,需要及时到清律阁登记,拿灵石重新补办。” 这些东西其实宗门发放的那本《清规戒律书》上都有,顾平升还是叮嘱了一遍,以免有人没有看见这一条规定。 宁扶桑低头,将自己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挂在腰间。 上方,顾平升已经开始正式授课。 他声音清亮,不疾不徐,传到屋子内的每一个角落。 “修炼一途,广泛来讲,可用两个字概括,即修灵。” “所谓修灵,是指炼天地灵气为己用,所有术法都是建立在灵力的基础上施展的,没有灵力,则万法不成。” “御风而行、仗剑斩妖自然也就是空谈了。” 听到这里,大家还算能听懂,但越到后面,越觉满头大雾,缥缈至极。 顾平升 观察他们的状态,多半是云里雾里,没有听懂了。 他慢饮了一口茶,给大家时间消化前面所讲的东西后,继续开始新的内容。 “接下来我们讲修炼的境界划分——” 原本已经头晕目眩,不知所以的众人,撑起塌下的脊背,恢复几分精神。 境界划分这种死板的东西,只要记下来就行,应该很简单了吧?众人心里生出信心来。 顾平升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继续讲道“修炼之境,初为一到九重境界。每一重境界可划分为初期、中期、巅峰三个小境界。” “一重境初期时,丹田气海处,所能容纳的灵力,仅为这么一盏水。” 顾平升将手边斟满了茶水的浅口茶盏往前推去,好叫众人能看个清楚。 阮三娘微微伸长了脖子,方才看清那一盏茶水的深浅多寡。 她在心里暗自思付“原来一重境修士体内的灵力只有这么一点,恐怕施展两道术法就没有了。人间习武之人,未必不能胜过。” 顾平升接着说道“突破到一重境中期时,丹田气海处所能容纳的灵力范围,横竖向扩宽两寸,突破巅峰时,拓宽三寸。九重境界之前,都是按照这个规律扩展。” “但每一境界,都有无形壁垒需要冲破,越是后面的境界,无形壁垒就越厚,修炼起来越困难。” “很多人便是因为冲破不了这壁垒,即使他在这一境界,灵力已满,修为也会停滞不前。” “在九重境界之上,还有六境,分别为知境、灵境、通境、明境、化境以及传说中的神境。” “此六境之前,修灵便可突破,而到了九重境界之后,修炼的重心,转为修心悟道。” 第13章 悬腕铁环 时间匆匆而过,顾平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润了润喉咙,方才继续说道 “知境离你们还太遥远,待你们进入内门后,自会有长老为你们授业解惑,在此,我便不过多地提了。” 顾平升环顾坐姿各异的众人,神情平淡地说道“今日授课时辰略长,你们坐得也累了,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吧。” 闻言,众人轻呼了一口气,开始整理课堂上自己记录的纸张。 顾平升看着他们的动作,不疾不徐地说道“明日同一时间,在朝阳峰广场集合,我们上剑道课。” “离开传道庐之前,都到我这里来领一份《炼灵诀》的修炼法门,下去后好好预习,明晚传道庐,我再讲解。” 顾平升一边将拓印的《炼灵诀》发给离开传道庐的人,一边说道 “宗门内有开设识文断字的课,若有不识字的,自己得空了便去多学习,或者请教同窗。” 宁扶桑路过顾平升的案桌,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被递了过来,上面的内容正是《炼灵诀》。宁扶桑早已熟记于心,却还是伸手接过“多谢顾夫子。” 顾平升淡淡点头。 出了传道庐后,宁扶桑发现阮三娘在等自己,她平静地说道“你不用刻意等我。” 宁扶桑能融入集体,但喜欢独来独往。 在宗门内,她不交好友。 阮三娘有些无措,她小声问道“宁师姐,我要去膳堂,需要帮你带吃的吗?” 想了想,宁扶桑摸出一块灵石交到阮三娘手里“帮我带一碗灵山雪梨粥就行。” “若是没有灵山雪梨粥了的话,就要一份雕花蜜煎。” 交代完阮三娘后,宁扶桑大步流星,往洗剑池的方向走去。 她虽是被罚到洗剑池做杂役的,但在洗剑池洗剑,每个月都是有月例工钱的,十块灵石,也是灵石。 清泉斋还亮着烛火。 一名杂役弟子,正在翻看着洗剑池这个月的账本,以朱笔勾划已经来领过灵石的人的名字。 宁扶桑拾级而上,在门口扣了扣门。 那名杂役弟子未抬头,说了个“进”字。 宁扶桑走近,报出自己的名字后,那名杂役弟子连忙起身“见过宁师姐。” 外门弟子的身份比杂役弟子高一级,他唤宁扶桑一声“宁师姐”,全了礼数。 宁扶桑表明来意,对方很快取出一包灵石交给她“宁师姐清点一下,若无问题,还劳请师姐在旁边落下自己的名字。” 宁扶桑在洗剑池待了三年,该走的流程,她不会忘记,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这才带着灵石离开。 一来一回,没有耗费什么时间。 阮三娘在宁扶桑的屋子门口等她。 “宁师姐,灵山雪梨粥没有了,我给你带的雕花蜜煎。” 实际上她到膳堂的时候,还有最后一份灵山雪梨粥,但是被别人抢走了,对方腰间挂的也是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阮三娘刚来南星剑宗,不敢与其争锋,她见雕花蜜煎还有很多,就买了雕花蜜煎。 宁扶桑莞尔道了句“谢谢。” 她推门进去,关上了门,将刚刚领到的十块灵石放进木匣子里面。 她现在一共有九十九块灵石,连最低阶的储物袋都买不起,但宁扶桑也没想过要买储物袋。 储物袋容易遗失,她想积攒足够多的灵石后,直接买一只储物手镯,套在手腕上,不至于什么时候弄丢了或者被人顺走了都不知道。 吃完雕花蜜煎,宁扶桑洗漱了一番,盘膝坐在蒲团上,开始修炼。 一夜未眠,天色渐亮。 想到今日上的是剑道课,宁扶桑提起一点兴趣。 她很早就到了广场,此时的广场上还没有什么人,剑架上多的是被洗得透亮的玄铁剑。 宁扶桑取了一把剑,练习南星剑法的招式。 她只学到了第二层,后面的剑招她没有学过,所以一直以来,宁扶桑都是反复地在练第一二层的东西。 身法、步法、剑法,三者融为一体,已然炉火纯青。 顾平升远远看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宁扶桑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后,其他人才陆续到齐。 顾平升现身,示意宁扶桑归队。 昨天听了太多的东西,几乎塞满了阮三娘的脑袋,导致她睡觉做梦的时候,都是那些东西,一晚上没睡好。 阮三娘眼角有些乌青,她揉了揉眼睛,哈欠 连天,声音倦懒地问道“宁师姐,你什么时候离开芜园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阮三娘起床后,见宁扶桑的屋子没有动静,不知道她有没有起来,在门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敲了门,确认宁扶桑已经起来,先行离开了。 众人对于实操课都很感兴趣,眼里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顾平升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站在石梯上说道“今日我们上剑道课。” “这是悬腕铁环,一人上前领取一个,戴在手上,没有我的允许,不可私自摘下。” 众人这才看见,顾平升的身后,有一个箩筐,放着许多黑色的铁环。 这铁环宁扶桑并不陌生,为了锻炼腕力,南星剑宗的弟子,常有佩戴的。 就是不知道顾夫子准备的铁环,是多重的了。 宁扶桑上前,刚拿起一个铁环,被顾平升伸手拿走。 他手腕一翻,手里多出一个更宽厚一点的黑色铁环,淡淡道“这个才是你的。” 宁扶桑“……” 她还是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肩膀一垮。 好重! 所有人都是这个念头。 小秋有练过武,天生力气比旁人大,戴上悬腕铁环的时候,都有轻微的不适应。 她扭头看向许蒹葭,语气关切“小姐,你没事吧?” 许蒹葭一张脸微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她知道练剑苦,更苦的还会在后面,如今只是戴个负重环而已,不算什么。 第14章 绕广场跑圈 听到顾平升的话,众人脸色又白了两分。 “朝阳峰广场这么大,一百圈要什么时候才能跑完?” “今日上的不是剑道课吗?我还以为顾夫子要教我们剑法了,昨夜高兴得半宿没睡着呢。” “嘁……手腕好沉,我感觉右手手臂快废了。” “……” 众人小声低语,这些声音都被顾平升收进耳中,他神色淡淡,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咳了一声,大家这才噤声,等待顾平升说话。 顾平升脸一板“都愣着等什么?” 等什么? 众人木楞住,顾长老故意咳嗽,不是他有话要说吗? 人群中,身姿丰腴,个子较高的阮三娘看见宁扶桑早就去跑圈了,她心领神会地出列,一言不发,开始跑圈。 接着小秋和许蒹葭离队。 众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唯恐落后,连忙加入到跑圈的队伍中去。 朝阳峰的广场分为内广场和外广场,内广场是宗门弟子早上晨练的区域,他们要绕着跑的是外广场。 此时来晨练的弟子很多,皆是着蓝衣白裳的外门弟子,见着一群人绕着外广场跑圈,看稀奇似的讨论起来。 “这些是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吧?真是可怜,要经受这样的折磨哈哈哈。”说着说着,那人竟是笑了起来,分明地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知道顾长老有没有给他们准备悬腕铁环,这样的好传统,可不能丢掉啊!” “顾长老就在那边,你若是好奇,亲自去问问就知道了。” “去就去,顾长老又不是余长老,我怕什么。” 他壮着胆子就去了,其余人接着看热闹。 “那位师弟,生得有些着急了啊,瞧着不像是四十岁不到的。” “宗门对年龄放得已经够宽泛了,独道峰上测骨龄的那关,不会有错。”他说着,摸了摸下巴,“不过那位师弟也确实是长得沧桑了些,说是上上届的师兄,恐怕都有人信。” 远远的,何嘉秀一行人,看见了宁扶桑。 向晓芝不由驻足。 “听说掌教真人让扶桑回外门去学习了,先前我还怀疑这个消息的可靠性,如今看见扶桑和新入门的弟子们在一块跑圈,我总算是确信了。” “她还能回到外门真好。”向晓芝是真心替宁扶桑感到高兴的。 何嘉秀意味不明地附和了一句“是啊,她还能回到外门学习,运气真好。” 白青瓷的注意力则在许蒹葭的身上,她身上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病殃殃的痕迹了。 苗条而健康的少女,跑得满头大汗,但气血红润。 向晓芝没听出来何嘉秀话里有话,十分认同地说道“扶桑的运气确实不错,赶上这一届授课的夫子是顾长老。” “不过,我原以为顾长老为人和善温厚,上他的课会比余夫子的课轻松,但现在看着,好像是半斤八两啊,也不知道顾夫子究竟让他们跑多少圈。” 白青瓷转过脸,笑着打趣道“见识过顾长老带学生后,晓芝还想拜入顾长老门下吗?” 向晓芝眨了眨眼“这个问题,我得再仔细想想。” “其实余夫子人也很好的。”一直沉默着的闵纤云忽然说道。 大家一想到若是日后拜在余夫子门下,朝夕被他勒令着修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向晓芝连忙摆摆手“我不行的,我一看见余夫子心里就发怵。” 白青瓷慢吞吞开口“余夫子对我们的教导,确实尽心尽力,不过我和晓芝一样,见了他就心生胆颤,还是算了吧。” 天知道,她这三年来的盼头,就是外门大比结束后,不用再日日见到余夫子了,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着拜入余夫子门下。 何嘉秀倒是没表露出什么她的拜师意愿,只是出声提醒几人 “余夫子还在演武场等我们。” 向晓芝一拍脑门,轻呼道“差点忘了这事了,赶紧走吧,若是迟到了,我真的会被吓死的。” 还有七天就是外门大比的日子了,余夫子特意交待了所有人,每天都要去演武场集合。 他会传授大家一些对战的技巧,叮嘱一些外门大比时的注意事项。 整个外门大比,并非只有他们这一届的弟子参加。 往届外门大比中落选的弟子,只要勤奋修炼,修为达到二重境,并且在外门期间,表现优异,也能获得参加新一届外门大比的资格。 如 今的外门之中,有那么几个比较出色的弟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余夫子才会在临近大比前,给大家开小灶。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希望自己带的学生,能多几个进入内门。 外门内门的待遇,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向晓芝被何嘉秀吓了一通,真是健步如飞,恨不得演武场就在眼前。 另一边。 顾平升半眯着眼眸,监督大家的跑圈状况。 宁扶桑依旧是第一,超过最慢的那人七圈了,她呼吸平稳,还没有出现疲惫之态,和她如今已经是一重境巅峰的修为也有关。 “看来下次得单独给她加二十圈才是。”顾平升盘算着。 “师父,您要给谁加二十圈?” 一名白衣俊秀的少年,抱着木椅过来,疑惑地问道。 他将木椅放到地面,用袖子擦了擦,示意顾平升坐。 顾平升掀了掀衣袍,心安理得坐下,眼眸淡扫,吩咐道“再去搬一张桌子,提一桶水过来。” 少年名唤扬若,是顾平升的二弟子,他杵在原地说道“桌子和水,大师兄稍后就会带来。” 扬若少年心性,眼眸清澈明亮,像一泓清泉,他站到顾平升身后,狗腿地替顾平升捏肩。 “师父,马上就是新一届的外门大比了,今年你会收徒吗?要不你给我和师兄收一个小师妹吧!” 扬若眉飞色舞的,似乎连人选都选定了。 顾平升眉毛一竖,声音听不出咸淡“是我收徒,还是你收徒?” 第15章 红梅挽发 说话间,一名相貌端正的青年走来。 他到顾平升面前微微倾身一礼“弟子梁恒见过师父。” 顾平升摆手示意他起身,扬若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师兄,桌子和水呢?” 梁恒微微一笑,并指一点腰间悬挂着的储物袋,一张梨花木的案桌和一桶清泉,出现在地面。 顾平升掀眸扫了一眼“倒灵泉水在里面了?” 梁恒点点头,不过又补充道“师父放心,只滴了四滴进去,影响不大。” 他知道师父让这些师弟师妹们跑圈是锻炼他们的耐力和体力,若喝了掺杂太多灵泉水的清泉,目的就达不到了。 梁恒做事一向周全,顾平升没再说什么。 两个弟子一左一右站在身后,兴致盎然地看着师弟师妹们跑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咳咳——” 顾平升清咳两声,梁恒和扬若明白过来自己师父的意思,异口同声道“弟子告退。” 晨雾散尽,明媚的春光倾泻下来,照射到朝阳峰广场上,给广场地面铺上一层温暖的金辉。 此时的广场上已经没有多少弟子活动了,晨练结束,各自去上课修行,或者去做宗门任务。 杂役弟子搬动内广场上的剑架子,将玄铁剑回收,送到洗剑池去。 顾平升后仰,躺在木椅上,闭目养神,偷得浮生半日闲。 岁月静好,唯独新入门的一干弟子们,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这才第十一圈,我已经快不行了……好累!” “我好渴,好想喝水!”有人脸色发白,嘴皮干裂,咽了咽口水。 “顾夫子放了水在那里,是允许我们中途喝水解渴的吧?”一满头大汗的青年,像是瞧见了什么绝世珍味一样,双眼放光。 只要再跑半圈,就有水源了! 青年提着一口气,沉重的腿终于能再次抬起来。 阮三娘抿了抿唇,眼里也浮现出一抹希光。 这时,旁边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省省吧,别忘了顾夫子早上说的什么话。” 许蒹葭的身影从阮三娘身边掠过。 仔细回想了一下许蒹葭刚刚所言,阮三娘这才恍然大悟。 顾夫子说,二十圈可以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五十圈可以休息一刻钟,所有的人里面,只有宁师姐马上快满二十圈了。 衣服上雪白的绒毛,已经拧在了一起,看着再无飘飘欲仙的轻盈之感。 宁扶桑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珠,在外袄上一抹,边跑边解上面的扣子。 路过顾平升面前时,她脱下外袄,抱在手里,淡淡喊道“顾夫子,我跑完二十圈了。” 顾平升嗯了一声,说道“休息吧。” 宁扶桑将外袄折好,放在梨花木桌下,衣衫单薄,风吹过时,浑身凉爽,那些贴着肉的滚烫感,无影无踪。 “顾夫子。”宁扶桑又喊了他一声,顾平升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何事?” 宁扶桑道“烦请夫子再给我一只悬腕铁环。” 顾平升微微坐直身子,盯着宁扶桑看了片刻,见她神情认真,开口道“老夫本意是锻炼你们右手腕力,为将来握剑打好基础,故而只准备了一只悬腕铁环,你若还想要一只的话,明日课上再来领取。” 顾平升手指一勾,一注清泉水落入杯盏中,他递给宁扶桑“喝点水缓缓。” “多谢顾夫子。” 清泉之水甘冽,饮入腹中,滋润心脾,令人恢复几分精神和状态。 宁扶桑还了杯子,站在梨花木前“顾夫子,学生还有一个请求。” 顾平升言简意赅“说。” “学生想将五十圈的休息时间,并到二十圈的休息时间里面,之后就不休息了。” 宁扶桑乌发贴着后脖颈,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洗过,令她很不舒服。 顾平升审视地看着她“你可知连续跑八十圈不休息,是什么概念,饶是你一重境巅峰的修为,也讨不了好。” 宁扶桑半开玩笑地说道“弟子喜欢这种精疲力竭,命悬一线却酣畅淋漓的感觉。” 顾平升“……” 她轻轻一笑,重新给了个理由“学生想去拿一样东西,但顾夫子给的一盏茶的时间不够。” 顾平升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还是老夫的错了?” 宁扶桑立马摇头“学生不敢。” 平升冷哼一声,摆手让她离去 ,“一刻钟后,记得回来。不跑完八十圈,别想着老夫放你休息。” 宁扶桑盈盈一礼后,离开了朝阳峰广场。 其余弟子心生疑惑。 “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她为什么不用继续跑圈?” “应该是顾夫子交待她做什么别的事去了吧。我刚刚看见她和顾夫子说了好一会儿话。” “二十圈她这么快就跑完了,好生厉害。” “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开始修炼,所以才显得分外吃力,要是我们也有修为的话,未必比她慢。” “不过她既然有修为,为什么会和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一块修炼,这未免太不公平了,起跑线都不一样。” “我才来宗门三天,这些事我哪知道呢。” “宗门是这样安排的,听从就是了。” “还是少说点话保存体力吧,不然太阳下山了都未必跑得完一百圈。” “……” 一刻钟之前,宁扶桑回来了。 她一身单薄的蓝衣白裳,衬得人身姿清瘦,透露出一股冰雪寒梅的冷冽气质。 而宁扶桑原本半挽半披的乌发,被她用一枝红梅全部挽了起来,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顿时清爽不少。 按照尘俗的规矩,只有妇人才会挽发,但既入仙门,这些规矩通通可以抛却,更何况宁扶桑本身就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将头发全部挽起来后,顿时凉快多了,脖子也不会被头发贴着,产生闷热感。 因为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来不及回芜园拿簪子,所以宁扶桑就到山崖边折了一枝红梅挽发。 她重新回到队伍里跑圈,对于那些探究的视线,并不理会。 第16章 听音堂 日出于东方,而渐悬于正央。 大家越跑越热,浑身滚烫,双腿像灌铅了一样沉重,每抬一次,都是莫大的折磨,尤其小腿的坠痛酸胀感,越发明显,迈腿之时,拉着扯身子,险些踉跄。 身体的疲劳让他们呼吸变得艰难起来,只能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但冷风入肺,嗓子逐渐经受不住,开始阵阵泛疼。 而精神上的崩溃,直接令不少人哭了起来。 “我,我真的不行了……”一名女童抽噎起来,她今年才十岁,心理承受能力较弱,只要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圈未完成,就忍不住绝望。 汗水如雨,从她脸上滑落,混杂着眼泪,看得人动容。 但不包括宁扶桑。 少女冷漠地从她身边略过,已经是第三十五圈。 清冷的梅香浮动,很快消失在空气里,女童一时忘了哭泣,泪眼朦胧地看着宁扶桑的背影。 “她为什么还能坚持?”女童喃喃道。 阮三娘是有过孩子的人,见女童年纪这么小,又哭得如此惹人怜惜,柔声安慰道 “跑完二十圈就能去休息了,胜利在望,别灰心丧气,精神溃败,身体也独木难行了。” 女童转脸看向阮三娘,她温婉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心生温暖。 “谢谢。”女童声若蚊蝇地说道。 她原本是和舍友一块跑的,起初两人的步调还能一致,越到后面,拉开的差距越大,孤独感和颓丧感让她很沮丧,而阮三娘出于善意的一句关心,给了她很大的鼓励。 “我叫姜心。”女童出声说道。 阮三娘认得她,宁扶桑发放身份玉牌的时候,她记了每个人的名字和脸,虽然后面遗忘了一些人,但比较特别的几个人,她都记住了。 比如说很有个性的许蒹葭和小秋,相貌最苍老的李野山,宁扶桑发放玉牌的第一个人周佩儿,还有眼前年龄最小的姜心。 但阮三娘没有提这件事,回以微笑,介绍自己的名字“阮三娘。” 短暂说了两句话后,阮三娘也越过了姜心的身影,继续跑自己的步。 跑步一事上,没有同频共率,即使最初同频,最后也会错开,所以她没有刻意等姜心。 不少人跑完第二十圈,围在顾平升身边,饮水休憩。 他们眼看着宁扶桑的身影,由远及近,路过跟前,跑完新的一圈。 “……” 这差距会不会未免太大了些? 小秋被激起了情绪,她脱下外袄,丢在一边,重新加入跑圈的行列。 就算这差距拉不回来,至少也要被少甩几圈,否则的话,真是太丢人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宁扶桑内里像是有火炉在燃烧,但皮肤却冰凉如雪,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她的呼吸渐渐紊乱,保持不到原本平稳的气机状态。 精疲力竭的感觉却在减弱,宁扶桑的身体和意识像是分开,她不用去想什么,身体就这样永无停止的运转下去。 她的精神有些亢奋,越跑越不愿停下。宁扶桑先前和顾平升说的话,也并非全然是在开玩笑。 她喜欢这种累死累活的感觉,令她感到畅快。 宁扶桑过了五十圈,没有停下休息,她又跑过了六十圈、七十圈、八十圈…… 顾平升都忍不住为她的毅力感到微微惊讶,而且她的速度,比自己预估的要快很多。 如此能吃苦,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难怪余万武提起她的时候,话里总有惜才之意。顾平升原本以为,余万武是因为觉得有愧于宁扶桑,所以才请他多关照一下她的。 如今看来,倒是他浅薄了。 宁扶桑长吸一口气呼出,弯腰抱起自己的外袄披上“顾夫子,一百圈我跑完了。” 顾平升自己说过的话,当然不会食言,他摆摆手道“行了,自由活动去吧。” 宁扶桑得了允许,转身就走,很是干净利落。 顾平升叮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戌时传道庐授课,别忘了。” 风吹着有点冷,宁扶桑扣好外袄的扣子,转身回应道“学生记住了。” 顾平升挺欣慰,瞧瞧,这宁扶桑也还是很尊师重道的嘛! 离开朝阳峰广场后,宁扶桑去了膳堂。 毕竟跑完一百圈,体能消耗不可谓不大。 南星剑宗的膳堂共有五楼,越往上,采用的食材越珍贵,温养滋补的效果更显著,价格自然也就越高。 此时来膳堂的人不多,宁扶桑径直走向熟悉的方位,要了一份灵山雪梨粥和绿云糕,耗费一块半灵石。 昨日阮三娘来膳堂并没有买到灵山雪梨粥,她有些挂念。 灵山的雪梨最是清甜,以冷食为佳,夏天的时候放上一些冰沙滋味更好,不过温热的灵山雪梨粥,喜欢的人,也会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在里面。 绿云糕外面有一层酥脆的壳,点缀着细小的灵桂花瓣,整体的口感软糯,甜而不腻,淡淡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世俗里有药膳的说法,其实灵食的作用,大差不差,尤其是以珍贵灵植兽肉入膳的话,对修士的修为和身体,都是有好处的。 因此,南星剑宗的弟子,不排斥吃一些蕴含灵气的食物。 况且练剑一事,实在太消耗体能了,以灵食补充能量,是最简单便捷的方法。 宁扶桑吃完东西离开膳堂。 此时太阳倾移,已然到了下午。 离戌时还很早,她有一下午的时间自己安排,想了想,宁扶桑转道去了听音堂。 劳逸结合,方为上道。 今日授课的长老是宗门里的青阳真人,她一袭青绿法袍,兰簪挽发,眉如远山含黛,人娴静而温和从容。 初见之,便令人心平静,忘却三千烦恼与喧嚣。 美妙的七弦轻音从她手指下倾泻而出。 宁扶桑坐在最末尾的位置,闭目聆听。琴声悠悠,纯净脱俗,抚慰躁动的人心。 她感觉自己的一身疲劳,也在这琴音中被洗去。 南星剑宗的五音六律课,并非传授弟子乐器弹奏之法、律吕宫调,而是侧重于一个“听”字。 第17章 年年相似灵州雪 一曲琴音毕,众人才恍然,原来半个时辰这么快就过去了。 有弟子起身往堂外走去,也有一些弟子留了下来,等候青阳真人的下一曲。 休憩的间隙里,听音堂内相对还是比较安静,就算说话,大家也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唯恐惊扰了上首的青阳真人。 宁扶桑坐在末尾的门边,身后常有人走动。 忽然,她边上坐了个人。 宁扶桑抬眼慢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少年却主动搭话:“宁师妹,没想到这么巧,你也来听青阳真人的课。” 宁扶桑看着沈远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沈师兄不常来听音堂吧?” 沈远汐惊讶:“宁师妹怎么知道?” 他自顾自说道:“不瞒你说,这其实是我第二次来听音堂。” 宁扶桑没有转头看他,很平常的语气说道:“因为我常来听音堂。” 听到这儿,沈远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悻悻而笑,随口赞道:“宁师妹是高雅之人。” 他来听音堂,只是因为最近太过心烦,修炼不顺,被师父勒令来此,静静心的。 宁扶桑没有接话,沈远汐遂也安静下来,眸光落到上方。 一名相貌清秀的青年,微微倾身,温文有礼地问道: “这次外门大比结束,真人会收徒吗?” 青阳真人气质婉约,仿佛兮若岸芷汀兰,散发出一种恬淡和脱俗的气息,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外门弟子,她也没有半分倨傲的神色,淡淡道:“外门大比结束后,你自会知晓。” 青年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微微失落,躬身行了一礼后,从前门出去。 沈远汐问宁扶桑:“宁师妹可知道,刚刚问青阳真人是否会收徒弟的那人是谁吗?” “谁?”宁扶桑配合地问了一句。 她因为常来听音堂,其实是见过那人好几次的,不过每次都只是在青阳真人的课上见过,虽脸熟,但不知道名字。 沈远汐来了劲儿,绘声绘色地说道:“他叫高清榷,八年前拜入宗门,不知为何,在外门大比的时候却缺席了,所以也就一直留在了外门。” “高清榷如今已经是四重境巅峰的修为,也会参加这次的外门大比,大家都心知肚明,高清榷会是这次大比,板上钉钉的第一名,他在外门的风头很盛。” “宁师妹竟不认识他,果真如传言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宁扶桑冷笑了一声,不知在嘲讽什么。 铮—— 一声空远的琴音传出,听音堂安静下来,沈远汐也连忙坐直了身子,不再言语,全身心投入到听音中去。 琴音如山涧流水,纯净而美妙,泠泠潺潺,而后转变,带给人天地阔远之感,风扬妙韵之悟。 青阳真人素手拨动琴弦,随心随性,并不拘泥,听音堂外的梅花树上,栖落几只灵性的云雀,沉醉琴音之中,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去觅食的。 琴声悠悠,远传出去。 雪地里两只优美的白鹤,翩然起舞,比翼婆娑,姿矫妍丽。 “我这两只鹤儿最是懒惰,能令它们闻音起舞的,恐怕也只有青阳真人的琴音了吧?” 男子相貌轩宇,发间生有银霜,然气质儒雅,身形清秀,犹似青松裁。 端木梅清见他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的观鹤,气不打一处来:“真儿的事还没有解决,你这个做师父的,倒是半点不着急,还有心情看鹤起舞。” 她抬手凝了一团雪在手里掷出,两只仙鹤受惊,双双展翅飞走。 沉鸿雪叹了口气,望着仙鹤飞走的方向,可惜地说道:“夫人如此盛怒,我这两只鹤儿,短时间内恐怕是不敢回来了,也罢,就让它们暂且做对闲云野鹤去吧。” 端木梅清听他话里有话,睨了他一眼,沉鸿雪挂起笑,安抚道:“此事真儿自有决断,你我心急,也是无用,何不由着她自己处理?” 沉鸿雪目光远眺,语气平缓:“她与那孩子,尘缘极深,还未到尽断之时,夫人悟道,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端木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75246|140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并不认同沉鸿雪的话,冷冷道:“我悟我的道,只知斩因断果!” 沉鸿雪摇了摇头:“因果岂有全然能断之理,斩去旧因,便生新果,夫人又焉知新果不会比旧果更苦?” 端木梅清沉默下来,沉鸿雪牵上她的手,微微笑道:“本来能与夫人,围炉煮雪,观鹤起舞的,如今只能委屈夫人与我,看这年年相似,毫无新意的雪了。” 端木梅清倏然轻笑。 “年年相似灵州雪,并无什么不好。” “夫人所言妙哉。” 沉鸿雪拉着端木梅清坐下来,亲自动手煮茶,沸水轻响,让天地显得不那么寂寥冷清。 “拿星辰剑令入宗的弟子,顾长老带来你见过了吧,可有什么问题吗?”端木梅清闻着清淡的茶香,随口问道。 “顾长老做事周到,将许蒹葭和许秋都带来我瞧过,许蒹葭是通过独道峰上来的,没有问题。” “那个许秋……”沉鸿雪说到这里,微微感叹。 端木梅清抬眸问道:“她怎么了?” 沉鸿雪叹息道:“她的 体质特殊,最多只能修炼到五重境。” 所以许蒹葭将那块星辰剑令给许秋用,估摸着也是希望南星剑宗看在星辰剑令的份上,能多照顾她一点吧。 端木梅清闻言,眼里也浮现出一抹可惜的神色,她抿了一口茶后,说道:“尽管如此,她们两个的身份,还是要派人去查探一番,最重要的是这块星辰剑令的来历。” 沉鸿雪点头:“这是自然。宗门内,我也已经嘱咐顾长老多关注一下她们两个了。” 他举起白玉红梅杯,温和笑道:“夫人再试试这最新的金瓜翠茶。” 夫妻二人不再讨论宗门事宜,转而聊到品茗雅事上来。 听音堂。 七弦琴余音缓缓散去,青阳真人端坐琴前,淡声道:“今日授课,到此结束。” 她起身,一挥袖,七弦琴就被收了起来,青阳真人离开后,来此听课的弟子们,才纷纷往外走去。 第18章 炼灵诀 沈远汐感获良多,他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宁扶桑:“宁师妹,七日后的外门大比,你们正好休沐,你会来观战吗?” 宁扶桑径直路过他,丢下两个干脆的字眼:“不去。” 沈远汐站在阶梯上,望着宁扶桑的背影看了许久,长沉一口气,幽幽道:“宁师妹如此特立独行,难怪师父总是感到头疼呢。” 酉时六刻,传道庐。 宁扶桑提前了两刻钟到,但在她之前,传道庐已经有少许人在了,此时正三三五五围在一起,讨论着《炼灵诀》,说着趣话。 阮三娘和姜心待在一块,她看见宁扶桑,神色微喜,抬起手就要和她打招呼,宁扶桑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走到左窗边坐下。 姜心扯了扯阮三娘的袖子,拉回她的思绪,软糯糯地问道:“三娘,这个字怎么念?” 阮三娘的父亲是个穷秀才,教她认过字,后来阮三娘也是这么教她的孩子认字的,看见姜心,她眼底浮起一抹柔色,耐心地把姜心不认识的字,重复教了几遍。 姜心眉眼盈盈,弯唇问道:“三娘,我日后可不可以去芜园,让你教我认字?” 阮三娘面露难色,她不经意飞快看了宁扶桑一眼后,还是摇了摇头。 以她对宁师姐的了解,她应该喜欢清净,不喜人去芜园打扰。 姜心肉眼可见地失望,眉梢垮下来,神情郁郁。 阮三娘轻轻一笑,说道:“芜园不方便,你若想认字的话,随时叫我来传道庐就是。” “或者去宗门里的藏书楼也行。” 姜心闻言,眼眸亮了亮,她重重点头:“我都听三娘的。” 阮三娘也很高兴。 她刚来宗门的时候,总有一种孤独和不适感,但现在,她认识了宁师姐,又认识了姜心,开始慢慢习惯宗门里的生活。 白天的训练虽然让她感到很累,歇下来后,却又觉得很不一样,令人感到无比的充实。 阮三娘时不时观看宁扶桑的动态,心里有些许的心虚和愧疚。 本来她是独自一人,被排挤在外的,是因为宁师姐和她一起住在芜园后,她才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但现在,她和姜心在一起,将宁师姐抛在一边,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像被放到了油锅里反复煎熬。 默了默,阮三娘将手边的纸整理好,递给姜心,然后说道:“戌时将至,顾夫子应该也快到了,这些纸,你好好收着,回去慢慢看,我先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阮三娘坐的还是自己昨日坐的那个位置,因为姜心叫她,她才到这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 姜心拉住她的袖子:“三娘,传道庐中位置并不固定,你过来和我坐吧。” 她的舍友郑小慧,结识了新的朋友,今天并不和她坐一块。 姜心一双水润的眼睛盯着自己,阮三娘心软,不知如何拒绝,这时顾平升走进来,看了一眼三五坐在一起的学生,说道: “传道庐这么大,分开坐是坐不下吗?都挤在一起做什么?抱团取暖?” 虽然知道顾平升不是在特指谁,姜心还是神情一变,松开了阮三娘的袖子。 阮三娘内心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顾平升走到正中央,再次道:“今天所有人都分开坐,挤在一起,手脚都伸不开,如何学习《炼灵诀》修炼法门?” 大家这才明白顾平升的用意。 顾平升掀了掀衣袍,坐到正中的案桌前,他手里拿着一卷宣纸,慢条斯理铺开,用镇尺压住。 “你们入宗也有三天了,今日,老夫正式教你们修炼的法门。” 底下的众人,脸上难掩激动和喜色。 顾平升并未看宣纸上的内容,清音朗朗,不急不缓地开始念诵《炼灵诀》一文。 “世俗喧扰,远避高山。俯看红尘,尽为幻影。遂以天地为庐,点日月为灯,沐清风乎悠扬,泛真性之舟于流江。” “卸物欲以心轻,除浮躁而胸坦。释沉静于囚笼,任乾坤兮驰骋……静观世事,不为所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75247|140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顾平升声音徐徐,悠扬有调,大家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心静下来,晦涩难懂的文字,此刻听来,似乎有了几分灵性。 这是《炼灵诀》的序,并非修炼法门的正文。 但宁扶桑却并不觉得它不重要。一般的功法,或是开门见山,直接注明修炼要义,很少会花时间,写上这么长一段序的。 宁扶桑听了一遍顾平升念的《炼灵诀》的序篇后,心里有了新的感悟。 身定静守,思绪如流。心融天地,洞察万物。正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上方的顾平升忽然叫到她:“宁扶桑,你上来给他们做示范。” 宁扶桑飘然的思绪被拉回来,她起身抱着自己的蒲团走到前面去。 顾平升抬手给她指了个空地,示意她将蒲团放那儿,坐下就行。 宁扶桑从善如流地盘膝坐好,平直其身,脊骨不曲不歪,端端正正,好似一把千锤百炼的宝剑。 顾平升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清净之所,宽衣解带,体不为外物所缚,气则流通自然。盘膝静坐,双手交握,置于腹下,心无旁骛,一 念不生。” 众人意识到顾平升说的,正是《炼灵诀》上的内容。 盘膝而坐后,却面露犹豫之色。众目睽睽之下,男女之防的观念,等等因素,都令他们实在做不到心无杂念地解衣。 宁扶桑二话没说,脱去了外衣,只剩下宽泛的中衣穿在身上,束得紧一点的绳扣,也都被她解开。 修炼一事上,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一些幽居深山的独行修士,为了修炼,袒胸露乳,不着一缕也是常事。 只不过这里是一个宗门,如此行事,有失文雅,大部分修士,也只是会在自己的房间内,这样修行。 顾平升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眼里闪过零星的笑意,悠悠道:“宽衣解带,并非是叫你们赤条裸身,都别想多了,照宁扶桑这样做就行。” 大家这才勉强地动了动。 第19章 引气入体 小秋习武,一向不拘小节,她大大咧咧解下外衣后,放到一旁,睁着眼睛观察宁扶桑的动作,有样学样的,按照她静坐的姿势,调整自己的坐姿。 其余人在内心天人交战之后,也都解了外衣。传道庐三面有窗,但却没有寒风灌进来,即使宽衣,也不觉得冷。 大家都双手交握,盘膝坐好。 顾平升手执绿竹,点在一名学生的后背,“背要挺直,不可弯曲。” 他环顾四周,又指点了几名学生姿势的问题后,继续道:“安然入静,勿思、勿想。抱守灵台,天地清远。静观世界,洞察灵气。敞开自己,与其相融。” “呼吸缓柔,渐至深长。意随息走,起于丹田。循小腹,抵中极,经会阴,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达百会,分道而下,走鹊桥,与任脉相接,由胸腹正中线,气沉丹田,运转功法,压缩灵气涵若露珠,聚于气海。” “此为小周天炼灵之法,依循此法,周而复始,便是炼灵诀的要义。” 在顾平升的讲述中,宁扶桑已经引气入体,走了两个小周天了。 顾平升一只手负在后面,右手握着绿竹,轻轻杵在一张桌子上:“都按照我刚刚教的,尝试着感知灵气,引气入体。” 虽然顾平升讲的已经很细致了,大多数人还是感到迷茫,但见其他人闭着眼睛,也跟着闭目吐息。 半响过后,一名学生睁开眼睛,举手道:“顾夫子,学生还是感知不到灵气。” 顾平升给了他两个字:“再悟。” 通过独道峰考核上来的人,不可能无法修炼,只是他心浮躁,未能静下来而已。 片刻后,又一名男弟子睁开了眼睛:“顾夫子,炼灵诀上所说的中极关在哪里?” “脐下四寸。” 顾平升走到他跟前,绿竹一点,他心领神会,抬头道:“谢顾夫子解惑。” 顾平升淡淡“嗯”了一声,在传道庐中走动,观察大家的修炼状况。 他不指望他们能一夜引气入体,只要牢记修炼法门,将过程记牢,就算不错了。 一个时辰过去,大家还是一无所获,不免泄气。 已经到了二更天,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山的灯盏光芒亮着,仿佛萤虫在闪烁。 传道庐中逐渐躁动,宁扶桑睁开眼,结束了修炼。 她捡起自己的蒲团回座位上,顾平升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这堂课子时结束,大家再修炼一个时辰就可以离开了,若还是无法引气入体,也不用感到气馁,南星剑宗历代以来,能一夜引气入体的,也只是少数。” 有学生好奇地问道:“那顾夫子你引气入体,花费了多长时间?” 大家的视线都落到顾平升身上,他淡声道:“半个时辰罢了。” 众人:“……” 事实上引气入体并算不得什么,能在第一次引气入体后,保持灵气不散,小周天运行一圈,谓之天才,而在第一次小周天运行时,就将灵气压缩为灵力的,谓之绝世天才。 引气入体的时间短,代表不了全部,有的人第一日就引气入体,却耗费大半月才顺利让灵力游走任督二脉一圈。 也有人引气入体耗费足足七日,却在一个时辰内,就掌握了小周天运行的法门,超过他人,更早地凝聚出第一滴灵力。 天生灵体者,甚至不用去刻意感知灵气,灵气就会自行钻入体内,也叫引气入体。但若其不懂修炼的法门,不知如何炼灵气为灵力,也是无用。 顾平升虽然引气入体只花费了半个时辰,但他引气入体后,灵气还没走完督脉就散了,他真正炼化出第一滴灵力,是在引气入体的第二日。 经受一番打击过后的众人,坐直了身子,继续修炼。 一盏茶后,顾平升的眼神变了变,落到一名女童身上,她已经成功引气入体。 宁扶桑也看了过去,搜刮记忆,那个女童好像是叫姜心? 孩童的先天资质更好,是因为他们食五谷杂粮,浸染在尘世的时间更短,还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75248|140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全被污浊堵塞经脉,所以能更轻易地接引灵气进入体内。 姜心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那股气就散了。 她再想感知灵气,一时半会儿,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姜心见顾平升走到了自己这边来,出声喊道:“顾夫子。” 她问出心里的疑惑:“我好像是引气入体了,但为什么后面,又不成功了?” 顾平升指出她的问题所在:“第一次引气入体,你处于懵懂之中,没有按照《炼灵诀》的法门,引导灵气游走经脉,故而灵气散去。” “其后,你反应过来了自己引气入体成功,心中激动,急于再次引气入体,心不能静,所以失败。” “你只需心湖平静,摒弃杂念,按照《炼灵诀》所示,再尝试引气入体即可。” 姜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多谢顾夫子教导。” 两人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去,看向姜心的目光,各有微妙不同。 阮三娘的眼里,是单纯的高兴和羡慕,她随即转回了身子,继续自己的修行。 小秋一双眼睛,明亮如水,很寻 常的目光在姜心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按照《炼灵诀》所述,引气入体,只是有了迈进门槛的机会,要引导灵气小周天运行一圈,最后炼灵气为灵力,才是目的。 其余人观《炼灵诀》没有这么深入的理解,只是见姜心已经引气入体成功了,感到钦佩和羡慕。 许蒹葭闭目而坐,体内也已经有了一股灵气,她按照功法所述,引灵气过会阴,顺利通过尾闾、夹脊,在玉枕关时,灵气散去。 玉枕关狭窄,极不容易通过,灵气在这里散去,许蒹葭并不失落。 她重新引气入体,慢慢过督脉,寻找感觉。 小秋见许蒹葭也成功引气入体了,咧嘴一笑。 她家小姐天资聪颖,引气入体自是难不倒她! 小秋浅呼出一口气后,摆放好手脚,继续感知灵气。 第20章 指点剑术 夜深人静。 传道庐中仍旧灯火通明,顾平升手上一甩,绿竹消失,他走到上方,面向众人道:“今日授课到此结束,明日依旧是剑道课,朝阳峰广场集合,不要迟到。” 众人一听见剑道课三个字,腿都在打颤,内心苦不堪言。 直到顾平升的身影消失在传道庐外,才相互议论起来。 “子时结束修炼,而卯时七刻就要到朝阳峰广场集合,只能睡两个时半时辰,这也太辛苦了吧!” “我有预感,明日顾夫子还会叫我们跑圈。” “朝阳峰的外广场太大了,十圈下来,就要人命了,我真不知道白天那一百圈,我自己是怎么跑下来的。” “我来剑宗,是想做一名剑修,仗剑斩妖的,可按照顾夫子的要求,什么时候才能摸到剑呢?” 一名男弟子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地说道:“我向宗门里的师兄打听过了,南星剑宗的玄铁剑,重三十斤,以我们现在的身板,单手是握不起来的。” 至于挥剑就更不可能了。 他猜想,至少要等他们引气入体,拥有修为之后,顾夫子才会让他们握剑。 大家的身影陆续错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劳累了一天,他们现在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你们说三更天了,膳堂还开着吗?”一名青年摸了摸肚子,“我有些饿了。” 他的同伴勾着青年的肩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正好我也饿了,不吃饱了还真睡不着。” 另一名男弟子插话道:“南星剑宗膳堂的东西是好吃,可惜就是太费灵石了,基本上每个月发的灵石,刚好只够吃饭的。” 青年说道:“听说修士修炼到后面,吃东西就不用如此频繁了,届时再省下来灵石就是。如今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饱腹最重要。” “言之有理。” 三人结队,往膳堂的方向而去。 出了传道庐后,阮三娘跟上宁扶桑的脚步,欲言又止了半天,宁扶桑懒散地出声:“膳堂这个时候还开着。” 阮三娘柔顺地“奥”了一声,然后问道:“宁师姐,我需要帮你带什么吗?” 阮三娘要去膳堂,倒不是此时肚子饿了,她只是想,芜园本就偏远,早上若是还要去膳堂买吃的,就太浪费时间了。 不如现在去买回来,放在屋里,明早再吃,能多睡一会儿。 明天依旧是剑道课的话,不吃东西,体力跟不上。 宁扶桑有修为,在不运动的情况下,几天不吃东西是没有问题的,她想了想,身上还有半块灵石,干脆摸出来交给了阮三娘: “交梨。” 阮三娘记着宁扶桑要的东西,往膳堂走去。 回到芜园后,宁扶桑用灵力加热了水,解衣沐浴。她会净尘术,但享受热水泡着的时候,那种毛孔打开,肌肉得到舒缓的感觉。 宁扶桑静静泡在浴桶里面,水热了三次后,方才起身,她正穿衣服,外面传来阮三娘的声音。 “宁师姐,交梨我给你买回来了,方便拿一下吗?” 门一下子被打开,水雾氤氲,少女只着中衣,站在门边,伸出一只和年龄不相符,有着老茧的手。 阮三娘连忙把梨递给她。 没得到任何回应,门就关了。 * 次日清晨。 五更天刚过,阮三娘穿戴好衣物出门。 她正欲打水洗脸,发现水缸旁放了个铜盆,铜盆中的水,冒着白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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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三娘起来的时候,宁扶桑已经不在芜园了。 阮三娘洗完脸,临走前看了眼宁扶桑的房门:“今天休沐,宁师姐应该也去观战了吧?没准在问剑台能碰到她。” 而此时的宁扶桑,已经下了纵云梯,身处宗门坊市里面了。 南星剑宗的坊市有东南西北四处,围绕一山建立,呈现出众星拱月的姿态。 纵云梯亦有四处,从不同的方位下去,就能抵达不同的坊市。四个坊市互通,环绕一圈,就能回到原处。 南星剑宗原本不允许外来散修,闲杂人等,进入自己宗门辖地。现在的坊市,是如今的掌教,还身为弟子时,向自己的师父,也就是上任掌教提出来设立的。 这些坊市还很年轻,只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摆摊的多为山下凡人散修。外来散修若想在坊市里售卖自己的东西,需得登记。 南星剑宗对坊市的管理相对严苛,因此坊市里的秩序一直很不错,也很安全。 南星剑宗是每隔九天休沐一次,因此坊市是十日对外开通一次,平常时间里,都会闭市。这段时间内,他们也不会闲着,而是去积极寻找新的稀奇货物,等开市那天贩卖。 寻常开市的时候,坊市里都很热闹,今日却有些冷清,各个摊贩前,都是门可罗雀的状态。 “往日南星剑宗休沐的日子,一向热闹,卯时初就来人了,今儿已经快到辰时,怎么没见着几个人下山来?” 一张灰褐色狐皮上,摆放着几株灵植,中年修士,裹着宽大的低阶法袍,盘膝坐在狐皮的后面,时不时回头张望,掩于云雾中的石梯。 他花费了两块灵石,才抢到了这个离小云峰纵云梯最近的位置,就是想把手里头的几株灵植卖出去。 但左等右等,今日坊市格外冷清,叫他有些按耐不住,十分忧心这几株灵植砸在手里。 毕竟下一次开市,要再等十天,届时灵植中蕴含的灵气流失严重,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对面摊子上的一个老头,瞅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小道友来南星剑宗坊市的次数不多吧?” 中年修士听他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作揖一礼,虚心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头眸光微转,落到狐皮上一株小花上,岔开话题,“我瞧你那灵花倒是不错。” 中年修士心里不舒服,但他也是个有魄力的人,当下就做了决断,面上浮笑:“一株黄叶花罢了,前辈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当晚辈孝敬您的。” 他日后还要来坊市摆摊,如果不弄清楚今日是个什么状况,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亏损只会越大。 以一株黄叶花换一个情报,就能防损,也算物有所值。 他摊上这么几株灵植,那老头偏挑了一株价值最低的黄叶花,虽是欺人,但不算太甚,他勉强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样想着,心里的怒火,退去不少,脸上的笑意,更显诚挚。 “你这小友,倒是懂事。”老头掀了掀眼皮子,打量对方两眼,这中年修士脸阔而长,浓眉下垂,一张脸上有肉,却甚是虚浮,令人直叹,对方若是生得平平无奇一点,倒算俊秀。 孙白刀拱手呈上黄叶花,老头这才言道:“今日是南星剑宗外门大比的日子,宗门弟子都瞧热闹去了,来坊市的人,自然少了些。” 说完,他一只起褶皱的手伸出,将黄叶花收入袖袍中,再不管孙白刀。 孙白刀失了魂一样,回到自己的摊位上,暗自懊恼:“原来今儿是南星剑宗外门大比的日子,我来得不巧,这些灵植,恐怕卖不出去了。” 西坊市中。 宁扶桑独自闲逛着。 除了杂役弟子那一套服饰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75250|140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只有这一件自己的衣裳,布料普通,衣裙上没有绣半针花纹,素白无比。 宁扶桑倒不在意衣裳是否华贵,只是最近两年,她长高了不少,这衣裳又不是法衣,因此短了一截,胸前也紧得慌,不适合再穿了,正好今日休沐,她就想着来坊市买两身合适的衣服。 对比了几家铺子后,宁扶桑选了一间看起来很朴素的铺子。想来东西会便宜些。 老板娘很年轻,双十年华,一袭淡色烟青宫装,云鬓如雾,鬓边插着一只极短的明珠步摇,莹莹生辉。 她手里握着皮尺,淡笑问道:“姑娘需要量体裁衣,还是购买成衣?” 量体裁衣需要等,宁扶桑只有一天的时间,不假思索道:“两身普通的衣裙即可。” 老板娘引宁扶桑上二楼,询问她的喜好。 “姑娘有钟意的颜色、款式和要求吗?妾身好替姑娘挑选。” 二楼很多木偶,身姿各异,栩栩如生,穿戴着罗裙,仿若活了过来一样。 老板娘微微一笑:“家夫是个木匠,闲来无事时,替我雕了这些木偶,权且当做衣服架子。” 闲 言两语,依稀可以窥见,夫妻间的伉俪情深。 宁扶桑抬手指了一个人偶,道:“就这件吧。” 老板娘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件天水蓝色的罗裙,不曾绣任何花纹,十分素净。 既然是客人要求,老板娘上前两步,将衣裙取下来,给宁扶桑指了个房间。 “姑娘可以去里面换衣服。” 房间布置素雅,空气中还有隐隐的兰麝香气,宁扶桑在那位老板娘身上,也有闻到过。 她在南星剑宗三年,来坊市的次数也不少,这间衣裳铺子,似乎以前没有见过。 宁扶桑很快换好了衣裙,推门出去。 老板娘就守在外面,抬眸时,眼里闪过两分惊艳。少女身姿清瘦,相貌清丽秀美,天水蓝的衣裙,没有绣花,反而呈现出天然去雕饰的爽净脱俗之感。 第22章 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