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很闲+番外》 第1章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256wxc--- 256文学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名贤后很闲作者一树樱桃文案这就是个穿越成一代贤后,女主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位闲后的故事。眼睛一睁就成了皇后,爹渣夫渣一群渣,妥妥的炮灰命。赵嫣容表示,咱不怕。只要别让我不自在,你们爱渣渣,随意。其实后宫的日子也不差,好吃好喝好玩好乐好悠闲。【作者一向不会写文案,好歹看个一章再决定看不看啊~拜谢。】架空文就求个白甜爽,认真考据你会哭我也会哭滴,所以咱们就放轻松点吧,昂~~~排雷如下1,架空,作者爱胡编乱造,求不考据。2,别指望一个皇帝会是处,双洁党可以不用点进来看了。3,结局1vs1,he,中间过程一点也不虐【请看我真诚的双眼】…………4,还没想到,想到再加。内容标签宫斗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嫣容 ┃ 配角李睿,后宫妃嫔太后宫女一大堆,及自家渣子包子一箩筐 ┃ 其它【编辑评价】特警警花穿越到齐国新后赵嫣容身上,甫一醒来就要面对要命的栽赃和暗害。想要在暗流涌动的深宫里站稳脚跟快活度日,她就要一步步推倒宠妃、太后、各怀心思的女人们,又要找到强大有力的依仗,获得皇帝的认可和支持。女主性格泼辣,狡猾聪明,打脸从不过夜,男主腹黑狠辣,果决霸气,坑人绝不手软。文中先后出场的配角,特别是男配们也各有特色,十分讨人喜欢。 本文行文流畅,人物性格鲜明生动,情节跌宕,语言诙谐有趣,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又畅快淋漓。☆、掌嘴,掌嘴1掌嘴,掌嘴赵嫣容其实醒了很久。身上的被子很轻,半点热乎气也没有。她的手脚冻得冰凉,像是长时间在雪地里泡过,麻木中带着令人头皮发紧的刺痛感。大概是哪处的窗子没关严实,外头的风将它吹得“哐啷哐啷”直响,不知有多少雨点被风裹挟着溜了进来。所以才会这么冷。她躺在一张雕着龙上凤下,满是祥云的大床上,床顶挂着厚实的明黄绫缎床帐,暗银丝绣着表里山河。隔着好几层厚厚薄薄的帐子,她听见女子带着湿气,低低的哀求声。“求公公,快些宣个太医来,娘娘已经昏迷了三天,再这样,我怕她撑不下去了啊!”“咱家能有什么法子?”尖细的嗓子不男不女,带着某种居高临下,捏着架着的腔调,听起来特别别扭,“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出入昭阳殿,木兰姑姑还是好好儿伺候着娘娘,就别三不五时地要 这个提那个的,这样难为咱们有什么意思?”声音有些儿陌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太监,敢对昭阳殿掌宫女官用这样轻屑的语气,真是胆子够肥。会让木兰低声下气地求告,这家伙应该是皇帝的人,再不然也是受皇帝的指派,在昭阳殿监守的管事太监。不然就算她现在还被困在昭阳殿里,名份上她也是大齐朝的皇后,后宫女人们的直属领导,旁人没这样的胆子。赵嫣容努力忽视帐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闭着眼睛整理这两天乱成一锅粥的大脑。其实承认自己穿越了是个非常让人难以接受的任务,她也是花了整整两天才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她是回不去的了。飞机半空解体,从三万英尺高空坠落还能存活,这比穿越到古代的概率还要低。好在接收这副原主不要的身体时,她的记忆还没随着灵魂一起消散,融合了七八成的记忆后,她决定醒过来。再躺下去,就真的要玩儿完了。正想开口喊人的时候,突然外头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环佩声音传过来。“见过容妃娘娘。”木兰和那太监的声音同时响起。赵嫣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起来这个容妃是个什么角色。跟她一道于年前进的宫,父亲虽然是三品工部侍郎,不过祖父可是官至同平章事的凤台阁柳阁老,宫里像她这样高出身的女人并不多,人长得娇艳妩媚,嘴巴又甜,所以目前是后宫中的第一宠妃。且代替她这个病中的皇后,暂时掌管着凤印。其实皇帝说不定是真的想把凤印从她手里拿走,不过未必就是想交到容妃的手上。外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听见容妃略带烦躁的声音“死不死活不活的,也不说给个痛快。”瞧瞧,这就是只有当红的宠妃才敢说出口的话。她一定是恨不得赵嫣容快点挂了,自己好直接上位坐实了后宫一把手的宝座吧。这话也不知道在她肚子里说了多少回了,早盼着死的人总吊着那么一口气地活着,她一时没藏好了话也是情有可原。赵嫣容睁着眼睛,缓缓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谁在外头?”帐子里头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听在殿中数人的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帐子一掀,木兰红肿着眼睛冲了进来,跪在她的床边,哽咽不能出声。“娘娘,娘娘,您醒来了,可算是醒来了。”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看着约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被她一力提拔,当了昭阳殿掌宫女官的木兰。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跟着自己一道进宫受罪的木兰,是她现在在宫中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赵嫣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木兰的头发“去将帐子勾好,再帮我拿些水来。”出奇的沉静,除了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皇后的神 情还是如以往那样镇定淡然。了多日的心总算落在实地,木兰擦了把眼泪就去将遮人视线的床帐挂起来。透过还未及挂上金钩的帐幔缝隙,赵嫣容看见容妃那张带着惊讶和怨愤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很快便堆满了柔顺又恭敬的表情。“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容妃蹲身行礼,那礼行得有些刻意的慢,脸上挂着恭顺的表情,可是微微上挑的一双眼睛却又盯着皇后看,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娘娘凤体微恙,妾身实在是挂念着,每日都要过来探望。总算是上天垂怜,让娘娘好起来了。”容妃的声音甜美,语气十分真诚。若不是刚刚听到她与木兰说的话,说不定真会被她这恭顺的模样给骗了。赵嫣容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就着木兰的手喝了半杯茶,并没拿眼去看容妃。这女人,心里巴不得她早点死掉,眼下又气又急还要做出惊喜的样子,也实在是太难为她了。等木兰拿帕子帮她摁掉嘴角的水,赵嫣容眉头微微一皱说“这是什么声音?吵死人了。”容妃以为皇后说的是她,面色不觉微变。“是,妾身扰着娘娘歇息,那妾身告退。”赵嫣容将手微抬,示意她等等,然后皱着双眉问木兰“殿里是不是哪里的窗子没关好?”木兰赶紧摇头“奴婢都是亲手关上的,这又是风又是雨的……”正好一阵风吹过,寂静的殿里传来“哐”一声响。木兰的面色变了,站起身就转到床后去。过了一会,那声音便听不见了。木兰回来时,脸色显得很不好看。窗子是她亲手关上的,却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半扇。昭阳殿的寝宫后墙没有建隔廊,而是直接对着后院里的两丛小竹林。外头现在是凄风苦雨,没有隔廊,风雨就会从窗子里灌进来。 第2章 难怪她会觉得室内有些寒冷。皇后娘娘卧病在床,身子本就虚弱得很,再被这样冻一冻,是很容易出事的。木兰暗暗握紧了拳头,眼底似有火苗跳跃。赵嫣容看着她阴沉的面色和郁怒的表情,心里已有了底。皇帝将皇后软禁于昭阳殿里,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但再受冷落,皇后依然是皇后,除了正常的病故,在宫里,想给皇后来点意外,冒的风险,承担的后果实在太大。如今昭阳殿内外只怕被容妃换了不少自己人,当然,这里头也有许多是皇帝派来盯着的人。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将她这个皇后悄无声息地干掉,那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让人不大容易觉察的布局的。比方说,这扇看起来没关好的窗子。不过就是会漏点风进来,谁也不会想到,半扇窗子会害了皇后的性命。赵嫣容靠在引枕上,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一双眸子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殿内当值的是谁?”木兰跪下来,伏在地上说“回娘娘,是奴婢,还有雪莺、雪雁两个。”“雪莺、雪雁?”赵嫣容眉头微蹙,“本宫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她们?木槿和绿苹去了哪里?还有顾嬷嬷和甘嬷嬷呢?”“回娘娘,木槿、绿苹、丹枫、白露四个,在娘娘病了之后,被太后娘娘要去一个,庄贵妃娘娘要去一个,还有两个被容妃娘娘带走了。换了这个雪莺、雪雁,不过也是前几日刚过来伺候的。顾嬷嬷和甘嬷嬷是被皇上身边的人带走的,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木兰说的前四个人,是赵嫣容身边最得用的贴身宫婢。后两个嬷嬷,则是宫里分派给皇后的掌事嬷嬷。在她生病糊涂的时候,将她身边的亲信全都调走,这里头若没有容妃的撺掇,她怎么也不能信。若不是因为木兰是昭阳宫的掌宫姑姑,只怕她是最先一个被容妃拔掉的钉子。容妃就看见皇后披发单衣,靠坐在床上,神情木然地听木兰说话,虽然她连个眼神也没递过来,但容妃还是额上微微见汗。皇后身边服侍的人数有定制,就算太后要走了木槿,也只是说借去使使,不能直接将人划到长乐宫名下。庄贵妃是皇上还在做康王时的两位侧妃之一,与皇上是多年的情份,位份仅在皇后之下,她借去绿苹皇后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她不过是正二品的妃位,如何能与太后及贵妃相比,她居然抽走两个人,这确实很不像话。“皇后娘娘,妾身是怕这里人太多扰了清静,您一直那样睡着,身边也不用这么些人……”“闭嘴!”赵嫣容打断容妃的解释,淡淡说了两个字。皇后还没说什么,容妃就擅自开口想解释,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点圣宠,还敢这样蹬鼻子上脸了?赵嫣容冷笑了一声。敢逾矩越过太后和贵妃多抽走一个人已是该 打,再加上个顶撞皇后,强辞夺理的罪名,容妃还真是不被打不舒服斯基。她都这样把脸伸过来了,赵嫣容觉得,不满足她讨打的愿望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满足她的愿望之前……赵嫣容面色微沉。“殿里伺候的那两个人,雪莺和雪雁是吗?拖出去,殿前杖毙。”容妃身子微颤了颤。这两个人是她安插进来的心腹,她刚想说什么,抬头便见到了皇后冷冰冰的眸子和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笑容。“留着这样的黑心奴才就是个祸害,容妃你说是不是?”皇后说得不甚了了,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雪莺雪雁两个黑心背主,想祸害皇后的性命。皇后都这样说了,还怎么可能留下小命?皇后知道了,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知道她想用的手段。殿外传来凄厉的哭叫声,但很快就消失了,只有棒子打在血肉上的扑扑钝响。半开着的殿门外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跪在地上的冯德昌浑身发抖。那两个宫女就因为偷偷开了窗子就被活活杖杀,那他这样刻意拦着太医不让给皇后诊病的又该如何?想到这里,就不禁拿眼去看跪在一旁的容妃。他会那样做,也是出于容妃的明示暗示,容妃总不会见死不救吧。皇后大约是那样靠着觉得不舒服,叫来木兰将引枕重新摆放了,换了个舒服姿势,口中呼出一口浊气。她看着下头跪着的胖大太监,这人面皮白净,正是适才木兰苦苦哀求之人。又瞧他不时拿眼悄悄去瞄容妃,赵嫣容眉峰微挑,很好,下一个就是他了。“你是谁,本宫以前见过?”再三确认记忆中确实没有这个太监的影子,赵嫣容将眼眯了起来。“回娘娘,老奴原是殿中省一名掌固,近日得皇上提拔,在昭阳殿伺候。”那太监虽将头低下,提到皇上这两个字时,语气里还是不知不觉带上了浓浓的自得。怪不得自己对他没印象,这种连心情想法都掩饰不好的蠢材说不定是得罪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所以才会将他从殿中省调到昭阳殿当差。这家伙居然还为此洋洋自得。赵嫣容连眉毛也没抬一下,冷冷地说“掌嘴!”赵嫣容看了一眼木兰,双唇微启“二十。”木兰自然明白赵嫣容的意思。自从皇后生病,昭阳殿里的人渐渐被换走,她就整日沉浸在忐忑、忧惧、伤心和愤怒之中。皇后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因为怕她出事,木兰已经好几天没阖过眼。她将进宫这三个月里攒的所有的私房钱都拿出来贿赂冯德昌,只想他能传个太医来为皇后诊病,谁知道这个狗奴才钱财照收,就是不办人事。她也明白,冯德昌应该是受人指使,存心想拦着人诊治,让皇后被一场风寒病生生拖死。他也不想想,皇后若是真的出了事,他这个被皇帝指派来昭阳殿的 人会有什么下场。只要皇上传来太医的脉案记录,就知道皇后的病是被人延误的。就算皇上再怎么冷落皇后,他也不会愿意让自己大婚三个月后再次成为鳏夫,那传出去也太难听了。真有那天,怕是整个昭阳殿的人都会为皇后殉葬,没人能逃得了。所以这巴掌下去格外地狠。只是正反抽了四下,冯德昌白胖的脸就肿了起来。“木兰你好大的胆子,咱家可是皇上派过来的,你居然敢动手打我!”冯德昌嗷嗷直叫,木兰面色一寒,又是四巴掌。“你是皇上派过来的,派来是当奴才的,可别把自己当了主子。”“是啊,奴大欺主啊。”皇后轻轻叹了一声,“这年头,主子连奴才也不能教训了?木兰,再加十巴掌。”冯德昌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被扇得头晕脸疼,心惊胆寒。奴大欺主,这可是不得了的罪过。可是当着皇后和容妃的面,就算他再气,也不敢反抗。共三十巴掌,他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又青又紫,肿成了猪头。冯德昌哭声嘶哑,伏在地上呻|吟。木兰自去铜盆边净了手,拿干手巾擦了,又走到那太监身前。“皇后娘娘问你来历,你只说是皇上调过来的,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讲,可不是拿乔做势地藐视主子?难不成你对皇后不敬,皇后还教训不得了?一个奴才也敢这样嚣张,就算是立时杖毙也是有的。皇后娘娘仁慈,不过才赏了你三十个嘴巴子。还不快去谢恩?”一口气说完,胸中郁结了多日的气才算消了些,木兰冷笑了一声,回到赵嫣容身旁。“一个不长眼的奴才,连点规矩也没有,费什么口舌。”赵嫣容淡淡地说。木兰连忙跪下去“是,娘娘教训的是。”冯德昌寻思了寻思,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3章 他刚刚,的确是对皇后不敬。若是告到上头,他非但得不着好,怕是身上得再揭层皮下去。“奴才冯德昌谢皇后娘娘恩典。”他强忍着疼痛,跪在地上一边给皇后磕头,一边心里怨毒着,这女人怎么还不去死?“冯德昌,你是不是很想本宫早些死啊?”冯德昌重重磕头“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不敢?本宫瞧你敢得很。不是拦着不让请太医吗?不是盼着本宫早些儿病死了你好换个主子伺候吗?”赵嫣容笑了起来,“本宫觉得你伺候得倒也不错,可舍不得放你走。这样,你先到阎王殿前候着,等过七八十年本宫下去了,你也好接着伺候。”“来人,把冯德昌拖下去,也杖毙了吧。”闻声而来的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不似前番将两个宫女拖出去时那般利落。“怎么,你们也想学这冯德昌,想着这昭阳殿要换个主子?”赵嫣容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如刀看了过去。那两个太监哪里敢应半个“是”,连忙七手八脚要将冯德昌架出去。“娘娘,老奴是皇上派过来的,皇上派过来的啊,您不能草菅人命,您不能冤枉老奴啊!”冯德昌杀猪一样叫了起来,外头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腥气一阵阵往他鼻子里钻,他知道,皇后这不是在吓他,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拖回来。”赵嫣容让人将全身都软了的冯德昌又拖了回来。“你说你冤枉?哪里冤枉?拦着不让请太医的,不是你,难道是旁人?”冯德昌浑身筛糠一样,伏在地上只剩了哆嗦的份儿。拦人的是他没错,皇后要杀他也没错。能救他的,现在也只有容妃娘娘了。冯德昌转头去看容妃,却见她只是苍白着脸,跪在那里半个字也不说,不由得心凉了大半截。“你倒说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想谋害本宫?”赵嫣容身子向前微探,盯着冯德昌的眼睛,“说出来,说不定本宫还留你一条性命。若是说不出,那就是你要蓄意谋害主子,死路一条。”皇后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有意无意地向容妃那里瞄了一眼。冯德昌福至心灵,立刻叫了出来“是容妃娘娘,是容妃娘娘逼老奴这样干的,娘娘明鉴,没有容妃娘娘指使逼迫,老奴有万颗胆子也不敢拦着木兰姑姑请太医啊!”容妃脸都青了,尖声骂道“你这阉奴,怎么敢信口雌黄攀诬本宫?来人,快将这老阉奴拖出去打杀了!”冯德昌高声叫道“娘娘您别不认啊,都是您说的,要是皇后娘娘死了,您保老奴当殿中监的啊!”容妃遮着脸,高声叫人,可是还真没人来伺候。赵嫣容觉得也差不多了,慢悠悠地说“冯德昌,你这老奴才,容妃伺候陛下尽心尽力,在本宫面前也一向温顺恭敬,怎么可能买通你要蓄意害了本宫的性命?你这是 三家女儿中挑选皇后,不论容貌、家世,柳娉婷都觉得自己才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却没料到皇帝最后选了赵逢春的女儿。赵逢春只是个户部尚书,虽然进了政事堂,但跟她祖父柳阁老相比,资历人望不知差了多少。赵嫣容能倚仗的,不过就是她的外祖家。冠军侯裴家。冠军侯裴度是大齐朝的传奇,当年还是个边军校尉的他只带着一千骑兵,冲进狄戎万人大军里,飞箭射杀了狄戎三王子,将被围困的武德帝救出来,立下了救驾的不世之功。自此青云直上,后以军功封了冠军侯,又尚了武德帝的妹妹平阳公主。赵嫣容的亲娘,就是已故的平阳公主的长女。赵嫣容,是平阳公主长女的长女。只是平阳公主已经死了,泰安县主也死了,自从冠军侯裴度过世,冠军侯世子裴宜体弱多病,根本接不了裴度的枪,冠军侯府没了军中声威,已渐渐日薄西山,赵嫣容要怎么借这个不中用的舅舅的势?可是再怎么样,最后胜利的是赵嫣容不是她柳娉婷。皇上再怎么冷落她,赵嫣容也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后,是她的主子之一。容妃默默抬起手,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殿里回响。木兰在一旁轻轻地数数,数到“十”,容妃停了手。娇美白皙的脸肿了起来,精致的妆容也花了,泪水涟涟的眼睛里藏着刻骨的仇恨。赵嫣容对她的识时务和下手狠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赞许,终于说了一句“行了。”容妃啜泣着伏下身子“谢皇后娘娘慈悲。”赵嫣容靠在引枕上,目光好像看着她又好像没看,等容妃跪得腿脚发麻了,她才幽幽开了口“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容妃浑身一颤。“妾身不该不告自取。”“嗯,还有?”“妾身不应不敬皇后。” 第4章 “还有……”“……”容妃咬了咬牙,她知道皇后想让她说什么,可是这句盘在嘴里,她就是说不出来。“没想清楚?再来十巴掌就清楚了吧。”清冷平稳毫无感情的声音就这样在她头顶响起,容妃哭了起来。“娘娘,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恃宠而骄。”“恃宠而骄也没什么,不过凡事都有规矩。容妃,记着自己的本份,记着自己该守的规矩。”容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昭阳殿,两条腿又酸又麻又疼,都不像是自己的,站也站不稳,得靠宫女们托着才能一点点挪到殿外坐到软轿上。“娘娘……”跟着容妃的宫女看着主子脸上的伤痕不觉哭出声来。“哭什么哭。”容妃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她回过身,望着身后被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的巍峨殿宇,几乎将下唇咬破。“赵嫣容,总有一天,本宫会将今日的屈辱加倍偿还。”还有,这座宫室,她一定会夺过来,一定会!☆、谢你妹!2 谢你妹!让木兰弄了个汤婆子来在怀里捂着,她才感受到一点暖和气儿。“饿了,弄点吃的来。”听到主子吩咐,木兰开心得几乎哭出来。皇后已经好些天没进食了,人不吃饭可怎么得了?当下开开心心地去小厨房吩咐熬稠稠的粥来。饿了这么久,沾不得半点油腥,只能用粥来调理虚弱的肠胃。等粥熬好,木兰端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赵嫣容又睡着了。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在睡梦里却都不得安宁。看着赵嫣容苍白的面色和微蹙的双眉,木兰轻叹了一声,将手上的粥碗放在床前的矮几上,靠在床边打起了盹。这两天也着实累了,等她惊醒过来,才发现外头天都黑了。一抬头,正看见赵嫣容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她看。没有皇后娘娘传召,宫人们不敢进到内殿,而原本值守内殿的两个女官已经杖毙,木兰姑姑又睡过去了,殿里自然也就没人点灯。幽黑的殿内,皇后安安静静地坐着,木兰能看清楚的,只有她那双隐隐带着幽光的眼眸。她急忙想起身跪好,没想到趴坐了许久,腿早就麻了,人还没站起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娘娘恕罪。”“过来,我给你揉揉。”黑暗里传来的声音轻柔和软,与她白日里给人的木然冷淡全然不同。自从进了宫,木兰就没有听赵嫣容用这样和软的语气说过话,一时怔住,鼻子又开始发酸。“奴婢不敢。”“过来!”明明就只有两个字,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木兰爬到了她面前。“奴婢的腿已经不麻了。”到底还是不敢让皇后娘娘给自己揉腿,木兰在小腿肚子上掐了好几下,小心翼翼地回道。“真的?”“是,奴婢不敢欺瞒娘娘。”“木兰……”“奴婢在。”“你去门外看看,丹枫和白露回来没有。”黑 暗里,皇后的声音显然格外清冷。白天刚教训过容妃,她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第一时间将人给送回来。隔了这么久也没见人回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再也回不来了,二是需要做些手脚。不过皇后人还没死,容妃应该还不会脑缺到现在就弄死皇后身边的女官,所以十之八|九,丹枫和白露就是受了点皮肉苦。果然,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木兰就将二人带到了赵嫣容面前。“先将灯点上。”木兰轻声对二人说。室里渐次明亮,赵嫣容看见了跪在她面前的两个少女。眉目清丽端正,与记忆中的无差。衣裳是簇新的青色交领窄袖衫,下头系着渐染的碧色长裙,腰间束着绿色的束腰。虽然脸上涂了点粉,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精神不好。跪伏于地的丹枫和白露看着神态倒也安宁,脸上带着一丝忧喜参半的笑意,只是眼角还微红着,显然是之前已经哭过一场。她们二人被容妃带走之后,没过一日便被寻了个由头扔去了浣衣局。浣衣局那地方活计粗重辛苦,丹枫和白露是赵嫣容从赵家带出来的大丫鬟,哪里做过这样脏累的活?加上一帮子捧高踩低的奴婢得了上头的暗示,没少折腾她俩。所以这几日很是受了罪。本来以为再没见天日的机会了,没想到皇后娘娘突然醒了过来,又让人要她们回去。丹枫和白露两人抱头哭了一场,这才被容妃的人带出浣衣局,净身换衣,又在伤处抹了药膏子。她们是赵家的家生子,一家子父母老小都在赵家。赵嫣容若是出了事,她们全家都别想有活命,所以容妃不会将心思打到她们身上。当然了,原本皇后娘娘看着都快咽气了,谁还会费这力气劳那心神?看着她们卷起的袖子底下,又青又紫还有几处伤口的胳膊,赵嫣容过了很久也没有出声。两个人怯怯地看着她。皇后在生气,她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娘娘,咱们早就不痛了,您好好养着身子,这些小事您就别操心了。”皇后什么都好,就是一副鲁直的性子,从不知婉转妥协,所以才不能让皇上喜欢。如今她被禁足在昭阳殿,可千万不能再为了她们俩给外人落下话柄。丹枫性子沉稳,白露机敏慧黠,如果不是可靠得用的,赵家也不会让她们俩跟着赵嫣容进宫。“娘娘,容妃这是挑唆您跟浣衣局的奴才们置气呢。”白露说,“您是什么身份?跟那帮子人置气可不是落了下乘?若再出几条人命,外头朝臣们指不定又要罗嗦废话一番。皇上让您在昭阳殿静养,您就养着。只要您在,旁人就动不得奴婢们。”“是啊,您安安心心将身子养好,您越安泰,她们就越烦躁。”丹枫也劝道,“急死她们!”“你们放心,本宫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吗?”赵嫣容笑了起来 。得了这话,丹枫和白露都是松了一口气。等到皇后娘娘睡着了,木兰将丹枫、白露两人带到偏殿,跟她们细细说了白天娘娘教训冯德昌和容妃的事。憋了心里好久的怨气终于得到释放,木兰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说到冯德昌指认容妃,被板子拍晕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了。“你们是没看着,娘娘那威风气势。”木兰笑得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容妃娘娘以前多拔扈的人啊,没少气过咱们娘娘,原本瞧着娘娘处处忍让着,不理会她,咱们还在私底下着急来着,没想到她全是攒在今儿,一口气地发作呢。”“娘娘以前不管事儿,所以这些狗奴才会以为娘娘可以欺负。”白露恨恨地说,“浣衣局那帮捧高踩低的粗使婆子也没少糟践我们姐妹两个,总有一天,咱们也要出这口怨气。”“痛快!娘娘做得好,那容妃不过仗着自己得了几天宠,就想爬到娘娘头上去,我呸!”丹枫啐了一口。“娘娘性子好才容了她,还这样心黑。要我说,也该像那个什么冯德昌一样打烂了屁股才好。”木兰笑着打了一下她的头“容妃可是皇上的心头好,她又不是冯德昌那样的奴才,娘娘怎么能动手打她板子?她是落了错处在娘娘手里,才可以这样罚她。”“若是娘娘肯早些这样,那帮贱秧子就不敢用什么布偶来害娘娘了吧。”白露叹了一口气,“娘娘这威武气势也不知能挺多久。”木兰和丹枫对视了一眼一头“希望能就这么一直威武下去吧,娘娘。”白天睡得多了,夜里便睡不踏实。无数或是模糊或是清晰的记忆片段在她脑海里飞来绕去的,赵嫣容知道,这些是她还没完全吸收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抓住它们越是抓不到,明明梦里看得见,到了白天,眼睛一睁,它们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感触。 第5章 微微有点酸,带着一点涩味的甜蜜,有着说不出来的忧伤。或许这是原来的那个赵嫣容不想留给她的部分吧。赵嫣容并不着急,对她来说,只要留给她可以保证这个身份安全的记忆部分也就够了。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会好好地珍惜。只是自古以来,皇后大多都是炮灰的命,她好不容易在这个身体里活下去,想要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这个身份,不让她有被炮灰的可能。这个身体对皇帝的记忆不多,甚至连面目都不甚清晰,这也可以理解。赵嫣容进宫为后不过才三个月,除了头一个月的初一、十五,皇帝会来昭阳殿留宿,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别的妃嫔那里过夜。她知道皇帝不喜欢她,但原主似乎也不喜欢皇帝。也是,坐拥这么大一座后宫的男人,什么类型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风格的美女没有尝过?像赵嫣容这样生性古板,一丝不苟的女人,男人就算想宠,也没地方下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指望一匹种马有爱情,还不如指望一头母猪能上树。只要这男人不是脑抽了,真的为了什么狗屁爱情要扶别的女人上位,那她暂时就是安全的。赵嫣容心里盘算着,还是要找机会跟那个男人和解才行。就像去做商业谈判,双方都要有相当的筹码,谈判才能进行下去。如果筹码全在一头,那就不叫谈判,直接就拍板碾压了,还谈个毛线?她不能急,要慢慢将这些杂乱的信息梳通理顺。如果赵家没有筹码,皇帝就不会顶着太后的压力,非要立她为后。所以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挖出来。思来想去的,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黑沉的天气也渐渐泛灰,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由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软禁在昭阳殿里,皇帝为什么一个多月也不肯进来一次。木兰倒是向她隐晦地提起过,皇帝会不会有废后的念头,赵嫣容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会有危险。虽然连她自己也记不大清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可是她明确地知道,皇帝不会废后,最起码,在最近的一年半载里,她的后位稳如泰山。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那样理直气壮收拾冯德宝并容妃的原因之一。等到再次醒过来,日头已快过午。赵嫣容躺了多日,身上还没有多少力气。叫了白露扶她去更衣,收拾停当才出来吃了一碗在火头上煨了一夜,炖得烂熟的鸡丝香蕈粥。肚里有食,心里不慌。赵嫣容觉得今天比昨日的精神好了太多,便让丹枫和白露两个陪她到昭阳殿前的小花园子里走走。大约是因为昨天冯德昌才被皇后教训过,守着殿门的两个太监只是行了礼,并不敢阻拦。若换了前些日子,少不得要拦一拦,可是 想想一向趾高气昂的冯公公那脸肿得跟个猪头一样,屁股也打烂了,昨儿晚上哼哼唧唧了一夜,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他们就心里发颤。皇后入宫三个月,虽然脸上从来不露笑模样,但也没有罚过下人,听说在娘家时,也是个和软良善的性子。可是看着冯公公那惨样儿,皇后娘娘下手可是半点没容情。要说冯公公还是皇上那儿拨来的呢,错了规矩皇后娘娘就算打死了也没地儿找理去。只要娘娘没出昭阳殿的院墙子,咱们管她在哪里溜弯儿不是?天一放晴,日头就变暖了。现下已快进三月,院子里种着的桃树、梨树上都已能见小小的碧色花苞,虽然被风雨打落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那样生意盎然。等到花开的时节,这里一定会变得很美。赵嫣容拿手在株桃花树上拍了拍,回头问白露“你说这树能结桃子不?”白露没想到娘娘会问她这个,她是赵嫣容的陪嫁丫鬟,在宫里也只过了三个月,哪里知道这树能不能结果?于是拿眼望了望说“能开花就能结果,这树看着这般粗壮,想来是能结出桃子来的吧。”赵嫣容笑了笑。不是所有的花开都能结出果实。就算能结果,那果子也有苦涩酸硬和香甜可口之分,端的要看种树的人能否尽心照看。也要看上天给不给面子,能不能有好雨水和好日头。在外头将快发霉的身体用日光烘烤了一个多时辰,赵嫣容正要回去,却见殿门外匆匆走了一队太监来。坐在假山旁的赵嫣容对白露使了个眼色,白露立刻迎了出去,过不一会便慌急慌忙地跑了回来。“娘娘,是宣旨太监,皇上有旨意来了!”丹枫连忙将赵嫣容扶回宫里,三人忙着给她梳头换装,又涂粉点脂,狠狠忙乎了一阵,赵嫣容这才出来接旨。是好事是坏事,其实都不用念,只要看来宣旨的人态度如何就可以知道一二了。来宣旨的是皇帝御书房的秉笔太监德全公公。一听着屏风后头环佩叮当的声音,德全公公就堆着满脸的笑迎了上来。“皇后娘娘大安,奴才给您磕头。”赵嫣容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笑来。“公公辛苦,外头日头正盛着,还要劳你跑过来一趟。”“这是奴才的本份,也是奴才的荣光。”德全公公年近三十,眉清目秀的,长相跟这脸上的谄笑十分不搭,“还请娘娘先接旨,然后奴才再给娘娘道喜吧。”赵嫣容就听见她身后那三个贴身的宫女不约而同地抽了一口气。德全展开黄绫绢的圣旨,赵嫣容跪着听,之乎者也的听着脑仁子发疼,绕来绕去,引经据典,堆砌了无数华丽的辞藻,中心大意也不过就一句话。“皇后娘娘受委屈了,皇后娘娘没事了。”赵嫣容垂头听着,一边听一边撇嘴。当皇帝的就是好,自己搞错冤枉了老婆,害老婆差 点一命呜呼(其实已经呜呼了),末了只要写几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声弄错了,就可以揭过去。差点丢了性命的老婆还得感激涕淋地磕头谢恩。谢你妹!☆、咱们要的是威风3 咱们要的是威风“你说什么?”绣着红梅映雪的帕子随着主人的倏然起身飘落到了地上。脸上糊着墨绿色药膏的女人此时也看不出绝色姿容,顶着那一脸绿油油的膏药,将身边一只老梅盛春的紫砂茶壶扫到了地上。“娘娘息怒!”来报信的宫女吓得立刻跪伏于地,就算是膝盖被一地的碎陶片刺出了血,却也一动不敢动。“……”高耸的胸脯急剧起伏,涂着丹蔻的手指死死抓着清漆花梨木的桌面,像是要将桌子生生抓碎了一般。“娘娘,小心膏药落了。”此时此刻,大概也只有容妃华光殿的掌宫女官敢跟她说话了。“您别忘了,今儿皇上可翻的是您的牌子。”只轻轻的一句话,就将容妃暴走的神智拉了回来。“都滚出去,这两天一个个给本宫老实点,听着没有?”“是!”除了华光殿的掌宫肖沉墨,其他宫人都被容妃赶了出去。“那贱婢,居然这样好命,连这么大的罪名都能躲过去。”容妃躺回贵妃榻上,不甘心地捶着榻沿,“本宫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在昭阳殿起出来厌胜之物,为什么皇上还不肯废了她,杀了她?”“虽然是在昭阳殿起出来的厌胜,但人偶上的宫缎是去年中秋发的紫罗绫,皇后那时候还没进宫,没得着这东西,所以皇上才说事有蹊跷一直不肯定皇后的罪,只将她禁足在昭阳殿里。”沉墨姑姑坐在榻后,轻轻帮容妃捏着肩膀,“娘娘您也不想想,皇后虽然姓赵,她外家可是裴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算起来她还是皇上的表妹。如果真坐实了厌胜之事,那就不止一个皇后的位子,皇后娘家的赵家,舅舅冠军侯家全都要受牵连。一个是朝中清流,一个曾为军中司马,若是一锅端了,可不是要大乱起来?” 第6章 容妃还要说什么,听见沉墨竖起了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下“娘娘,这是宫里,凡事都要谨慎,不能出了差错。皇上现在还用得着赵家,就算他再宠您,暂时也不会动皇后,您也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花足了心思在皇上身上吧。只有圣宠不衰,您在宫里才能过得舒坦,活得畅快。”“唉……”容妃叹了一口气,有赵嫣容那贱婢压在头上,她怎么可能过得畅快,“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偏她又醒过来!”言下颇为忿忿。“娘娘您心里就算这么想,也别说出来。”沉墨沉声说道,“宫里势力繁杂,就算是奴婢,您也不能全然信任的,谁知道谁是谁的眼线耳报?皇后重掌凤印了,您更是一切要小心,千万别仗着皇上的宠爱就不按规矩来事。怕是经此一事,皇后对您一定盯得更严实了。”“沉墨,本宫知道你是个忠心不二的,这些话也就只在你跟前说说。”容妃抓住了沉墨的手,“本宫相信你,因为从进宫到现在,你每句话都在为本宫考虑。你只忠于本宫。”沉墨摇了摇头,回了一句“还有皇上。”“是了是了,还有皇上。”容妃笑了起来,声音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这张脸也不知道消肿了没有,等皇上来了,我定要狠狠告她一状。”“奴婢劝娘娘还是别说的好。”沉墨犹豫了片刻出声提醒,“皇上不大喜欢后宫里头这些事儿。”“知道了,你去问问太医院,那玉芙润肌露配好了没有,怎么还不送过来?”听着容妃带着几分敷衍的口吻,沉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蹲身行了礼“奴婢这就去叫人问。”然后退出殿外,回手带上了房门。外头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院子里有些花已经开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气息,让人闻之精神一振。这是肖沉墨在宫里的第十二个年头,上一位主子的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一位主子虽得宠,可是她总觉得心中不安。再过一年她就满二十五,可以外放出宫。如果容妃能牢牢抓住圣心,她就算晚几年出宫也未尝不可。如果不行,她就还是早些做打算吧。赵嫣容将昭阳殿上上下下的宫人全都叫到殿前,这里头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她有印象,另有三分之二的人,或是以前没见过,或是她出事之后才被换了进来。厌胜巫蛊之术一向是宫中大忌,前朝就有过先例,因太子用厌胜之术想咒死皇帝,被查出来之后,不止太子被赐死,连太子的皇后亲娘也被一根白绫了断了。宫里头,朝堂内,为此死了无数的人。不过讽刺的是,等一切尘埃落定,突然又查出来这事是某位皇子设的圈套。虽然这个有野心没能力的皇子给太子偿了命,但毕竟儿子老婆都被皇帝弄死了,心里郁闷之下,没过几个月, 他就追到了地府里头。笑到最后的反而是个并不得宠的皇子。这种没头的公案真相到底是个什么也没人会清楚,但现在的大齐成宗皇帝就拿了这件事为例,驳了太后和朝臣废后的要求,只是将新皇后赵嫣容软禁在了昭阳殿内。不得不说,这个皇帝还是有点脑子的。赵嫣容又没生出儿子来,她要咒死皇帝做什么?就这么急着当寡妇?她现在是皇后,除了宫里有个太后能压着她,天下的女人都以她为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算是要用厌胜咒死人,咒咒太后还能让人理解一点,咒皇帝早死除非她有间歇性自作死蛇精病。四五十号人跪在院子里头,被叫到名字的才能把头抬起来,让皇后娘娘看一看面相。皇后娘娘此番可算是死而复生,苦尽甘来。昭阳殿里的宫人一半人欢喜一半人忧心。就因为在昭阳殿后院的竹林子底下挖出来个写了陛下生辰八字的布偶,昭阳殿上上下下伺候的宫人里被拉走了三分之二的人,其中大部分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了。所以殿中省又拨了新人补进来。这里头或有心怀它意的眼线,但人数并不多。也是,厌胜之术一向是宫中顶顶忌讳的事,何况这位皇后本也不是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大家都没想过,她居然能逃过此劫。那补进来的大多数人,就是平素在宫里不大受人待见的了。或是得罪过人,或是没钱孝敬,或是性情孤僻古怪。皇后娘娘翻身没事,昭阳殿里的宫人自然身价要涨,但是皇后娘娘刚醒就杖毙了两个殿内宫女,这让人心里也很是忐忑。赵嫣容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她也没打算要将这些人赶出去。皇后宫里要是没几个眼线那才不叫正常。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这里头藏着谁的人?谁知道她今天赶走一个,明天会不会多出一双?人嘛,就是这么回事,谁没几个弱点?无非就是钱、权二字。“你们这些日子在昭阳殿也算辛苦,既然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不能亏待了。”赵嫣容看着她们,脸上却是绷着的,没有露出半丝笑容来,“本宫向来护短,但本宫也素来记仇。除了原来的老人,这里跪着的大多是打别的地方来的新人。你们不识得本宫,本宫也不认得你们。今日之前,不管你们心里向着谁,过了今日,心里便只能存着本宫这个主子。”“是!”众人应声。“别急着应下。”赵嫣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阳光从巍峨殿宇的琉璃镇顶上斜照下来,映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面颊。像新瓷一般,光洁细腻,却又那么不真实。“本宫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愿留就留,想走就走,本宫绝不干涉,也不会事后找你们麻烦。”赵嫣容的声音顿了顿,接过木兰送上的茶润了润嗓子。木兰点了点头,转身对下头的人说“你们都 想清楚了,留下来的,就别生二心。生了二心的,也捂紧了有本事别让人发现。留下来的人,只要自己的事儿做好了,想偷个懒,馋个嘴什么,不会有人罚你。但若是背叛主子,昨儿的事你们也都听过了,昭阳殿绝对不容有背主之人。”昨天才被杖毙的宫女想来就是背了主,至于是怎么背主的旁人自然不会清楚。赵嫣容也不想多话,只点了跪在最前头的两个太监让他们跟着进殿,其他的人就都各自散了。话是这样放出去的,但不可能会有人提出来要走。要么身上带着任务,要么根本无处可去。昭阳殿如今住着正宫皇后,只要他们忠心本份,在哪里都不会有在昭阳殿里的体面。能在宫里混的各个都是人精,有些话也用不着说在明处。皇后娘娘这番训话,不过就是给各宫派来的眼线们传达一个讯息——娘娘不发威,你们也别当她是hello kitty。☆、体查上意4 体查上意进来的两个太监,一个四十多岁,是原来就在昭阳殿里当差的,一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十分伶俐。原本昭阳殿里的总管和副总管都已不知去向,想来不是在慎刑司里关着就是被皇帝派了别的差事。能在正宫里当主事的太监,在宫里的资历人脉都是深厚的。皇帝登基不过半年,他们也不能算得上是皇帝的心腹,陛下就算趁着工夫换个把自己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原来的人是别指望回来了,换过来的,总管太监是刚刚被她掌过嘴打过板子的冯德昌,副总管就是这个四十来岁,看起来有几分木讷的张德忠,还有一个从康王府带来的内侍小江。不过以皇帝的个性,安排这两个人,也未必就是为了监控这个他自己也不十分关心的皇后。康王府出来的人,安全性其实要比后宫里别的地方来的人要高出许多。就算他们有二心,二的也是皇帝,不是别的女人。 第7章 她住的地方,当然还是用自己人比较安心。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张德忠说着殿里各处司值的安排,小江不时补充着被张德忠点名的人的背景来历,赵嫣容只听他们说了一半,便开口拦了。“你们知道得这样清楚,也就用不着事事向本宫详说。”“张德忠安排的得不错着皇后娘娘一句赏,木兰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了过去。“小江子也不错,也赏一个。”那小太监没想到说几句就得了赏,心里高兴,眼睛都弯了起来。“冯德昌目无主子,出言顶撞本宫,本宫已经罚了。”赵嫣容垂头看着自己刚刚修剪过的指甲,“本宫不想在昭阳殿再看见他,张德忠你有什么法子?”张德忠的喉头上下滚了滚,伏地说“娘娘是昭阳殿的主子,您想用谁便用谁,不想用谁便不用。只是,冯公公是总管太监,要换只怕也要跟皇上支会一声。”“本宫知道了。”赵嫣容点点头,“一会就送折子过去。以后这昭阳殿就交给你。小江子提了当副总管吧。”大小两个太监连忙磕头谢恩,就连老实木讷的张德忠,脸上都浮起惊喜的神色。“娘娘,陛下能答应这样换人?”等那两个将要被提拔的太监深一脚浅一脚迈着如梦似幻的步子飘飘然走出殿门外,木兰凑到赵嫣容的身边小声地问。“陛下为什么不答应?”赵嫣容眉梢一抬,脸上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他巴不得换了呢。”皇帝登基不过半年,宫里上下左右都是老人儿,有多少是忠于他的,又有多少是夹着别的心思的?前些年皇子们争得头破血流,宫里上下就没个手脚干净的,皇帝想要安心,势必要将自己的人换上去。自己人从哪里来?除了那些年在宫里的经营,就只有以前他当康王时从康王府跟过来的人。冯德昌算什么?殿中省的掌固太监,又是个蠢材,不通眼色,不知轻重的,这样的能当总管太监才是个笑话。之所以会换冯德昌来,不过就是这人是宫里经年的老人,又容易犯错,借着机会踢了人再换上自己的就不会那样惹人注目。皇上的肚肠弯弯绕着,可不是个老实人。可怜了冯德昌,就这样被人拿来当了趟雷的木头。身为皇帝的妻子,既然猜到了他的心意,这时候又怎么能不好好配合?别说冯德昌犯蠢犯在她手里,就算他老老实实的,日后她也得找个由头将人给赶了。善于体察上意的下属才不容易被新人挤了位子啊。这也算是投桃报李吧。皇帝这么快摘清了她的嫌疑,那她也要有所表示才行。果然,折子晚上递过去的,太后。当初皇储争夺得极为激烈,康王李睿并不是个热门人选。这跟他的身世有很大的关系。☆、不作不死5 不作不死当年武德帝推翻大周建立了大齐,周朝王室 被屠戮殆尽,只有少数远支和一位公主被留了下来。这位公主后来被武德帝的拜把子兄弟程国公抢走当了妾室。这位倒霉的亡国公主后来为程国公生了个女儿,又被先帝显宗皇帝看上,要进宫当了一名宫妃。因为身上有前朝皇室血脉,在家里又算是庶出女儿,这位程嫔也说不上是身份贵重还是低微。虽然程嫔容貌绝美,性情温婉,但是因着身份特殊,所以位份永远升不上去,先帝也不敢太宠着。后来终于郁郁而终,只留下个年仅五岁的皇子,康王李睿。李睿从小就木讷讷的,不爱说话也不跟别的兄弟玩,性情很有些孤僻。自从程嫔死了之后,与程嫔关系不错的魏嫔就求皇帝将他领到了自己的宫中养着。魏嫔出身不高,父亲是个偏远地方的县丞,人长得又不是很出挑,所以在宫里很低调。她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便将李睿当亲儿子一样养。 第8章 养母子之间的感情很深厚。到了后来,各位皇子之间争斗得厉害,因为李睿背后没有得势的母家,身上又有前朝皇室血统,所以人人都觉得他不可能被选为储君。一来二去,争得越凶的死得越早,像他这样不争不抢的,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赵嫣容知道,李睿的上台,后面有不少她舅舅冠军侯裴宜的助力。否则以赵逢春那样的滑头作风,皇帝也不会选他的女儿当皇后。谁叫裴宜没女儿呢,只好退而求其次,娶了他姐姐的女儿。裴宜心疼外甥女,在她出嫁之前耳提面命,让她找合适的机会提出来给魏太妃上个尊位,以报答她对皇上多年养育关照之恩。其实这就是舅舅在点拨她,将皇上藏在心里的心事透露给她,让她找到合适的机会卖老公一个好,这样皇上必会感谢她,进而对她更敬爱一点。多好多贴心的舅舅啊,只可惜原本那个赵嫣容并不想讨好皇帝,也根本不想费心找个什么合适的机会。于是在新婚之夜,皇帝刚刚掀了盖头之时,就这样板着脸不避不忌地说了出来。气得皇帝拂袖而去,如果不是怕帝后不和的名声传出去不好,新婚之夜皇帝铁定要换个宫室去睡。魏太妃是养过李睿没错,但李睿被先帝记在了章太后名下,所以李睿的养母加嫡母就只能有章太后一人。这时候来说皇上您其实不是太后养的,是魏太妃养的,这不止是打皇帝的脸,更是打太后的脸。皇帝虽然很想孝敬魏太妃,但皇后这一出是将他和魏太妃推到风口浪尖之上,非但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他。他怎么能不气?至于太后,更不必说。儿媳妇刚进门就对儿子说,她才不是你妈,你妈是别人……章太后能喜欢这个儿媳妇那才叫脑子变成了渣。所以说,原来那个赵嫣容,根本不是来当皇后的,就是给皇帝和太后添堵,求速死的。想死吧,又不想拖累娘家和舅舅家,死得都这么憋屈。有多大事啊,非要自己找死。其实想过好日子也很简单,把太后忽悠住了,等皇帝坐稳了天下,一个当明君,一个做贤后,各管各的一摊子事儿,谁也不烦谁,互相架着,彼此撑着,你爱宠那个美人儿都行,只要让我能过得舒心快活。可惜前主儿行事太偏激,既得罪了皇帝,又开罪了太后,宫里两个能当靠山的都被她作没了,还要她一点点收拾烂摊子……no zuo no die whyyou try?!真是想偷点闲空儿也不行啊!赵嫣容摇了摇头,对木兰说“本宫身子好些了,过几天就带着宫妃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木兰应了说“奴婢这就让人去各宫通传。”少监又问“那这凤印?”“你将本宫的话说与皇上听吧,他会明白的。”赵嫣容嫣然一笑,原本苍白木然的脸 上顿时添了几许灵动。“今天是初七了吧。”看赵嫣容在打哈欠,木兰便去帮她将发髻散开,卸下簪环首饰,扶她躺下。“是,今儿是初七。”嫣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宫妃是什么时候要来请安的?本宫又是要什么时辰去给太后请安的?我怎么记不大清了呢?”就听见木兰的声音渐行渐远“娘娘,各宫娘娘们是逢双日的辰正来给您请安,每个月的初一、十、十五、二十,您要带着各宫主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巳时初刻能到长乐宫就行了。”只听清了这些,赵嫣容已沉沉睡去。赵嫣容是被哭声吵醒的。那哭声也不是很大,断断续续的抽泣就像三更半夜还在嗡嗡作响的空调外机声那样令人心烦。所以尽管她还很想继续这样睡下去,但也勉强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隔着重重纱帐,她看见离自己床头不远处,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垂头拭泪。大脑有一刹那当机,不过很快又照常运转起来。抬起手,将床帐边上的金丝流翠细绳拉了拉,殿内立时响起了清脆的铃声。“娘娘醒了!”在屋里伺候的丹枫立刻将云烟罗鱼鳞绡纱帐掀开,以凤头金钩挂好。从门外头鱼贯而入四个宫婢,端热水的,捧手巾的,拿着漱口青盐的。这阵仗她也是过了好几天才适应。万恶的封建社会特权阶层,真是太奢侈太浪费太奢靡……太特么舒爽了。姿态优雅地起了身,伸开双臂让宫女帮她换了宽松的外袍,赵嫣容扶着那原本哭泣的妇人的手背,坐在了宽大的酸枝花梨大妆台前。“又怎么了?”那妇人年约二十五六,眉眼与赵嫣容颇有几分相似,听她问起,低低的声音说“是臣妇不好,来得太早,吵着娘娘了。”赵嫣容看着她,目光柔软下来“您能来宫里头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裴氏是她生母的亲妹妹,性情温和柔软。堂堂冠军侯府嫡小姐,赵尚书的正妻,偏偏家里有个手段了得的得宠妾室膈应着,又没有本事压制。要说赵逢春不过一个乡下土财主的儿子,也就是有两笔文采,长得道貌岸然,若不是被冠军侯相中招了东床,他哪有这样的好命可以青云直上,三十几岁就掌管了户部还进了政事堂?赵嫣容撇了撇嘴。侯府大小姐病逝之后,赵大人又求娶了妻妹,只可惜,这个继室跟他亡妻一样的软面性子,被一个贤名压着,明明丈夫事事宠着妾室,管着内宅被处处掣肘,还一点不敢对娘家说。以至于裴宜一直觉着这个妹夫人还不错,一力地帮衬着他。屁!“前些时候听说娘娘凤体违和,臣妇一直想进宫,老爷都不许。求了你舅舅,你舅舅也不肯见我。”说到这儿,裴氏又抹起了眼泪,“好不容易听说您没事了,臣妇在家里 哪坐得住?”“不是因为段氏又找您麻烦?”赵嫣容由着丹枫给她挽发,半是调笑半是正经地问她。她被关在昭阳殿里,裴氏不知道缘由,父亲和舅舅一定是知道的。那时候她连性命都不能自保,父亲和舅舅一定也是如履薄冰一般。如果皇后咒杀皇帝的罪名成立,不止皇后要死,皇后的娘家、舅家一样逃不出生天。父亲和舅舅当然也没心情会去搭理裴氏。只是父亲也一样没心情去理段氏。如果段氏够聪明,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再撩什么事端。所以看着裴氏直摇头,她就笑了起来。“娘娘,今儿挽个飞仙髻吧,看起来华贵又大气。”丹枫小小的声儿对她说。赵嫣容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笑着点了点头“你的眼光好,你觉得什么合适就梳什么吧。”肤若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赵嫣容看着镜中自己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脸,指尖摸着细滑的皮肤,突然有点理解白雪公主那位恶毒的继母为何总喜欢对着魔镜自言自语了。这样好的相貌,换作是她,也想每天照它十次二十次镜子,顾影自怜一下。“娘娘,今日是各宫娘娘来请安的日子,您今儿要不要大妆?”负责给她上妆的宫女捧着粉匣子问道。大妆就意味着要扑上厚厚一层白粉。再美的容貌,再细的皮肤,被那样糊墙一样厚厚抹上一层还能看得出什么美来?赵嫣容摇了摇头,自己挑了只黛笔,对镜描起眉来。“母亲先宽坐,本宫收拾好了再与您说话。”“娘娘大安臣妇也就安心了。原本也没别的事,娘娘忙着,臣妇这就离宫归家吧。”“急什么?”赵嫣容一只手在白露递过来的铺着玄缎面的妆匣里点了一支凤簪,丹枫忙拈在手中,插到刚刚梳起来的髻上。“跟母亲也一个多月没见着,心里正念得紧,不如今儿就别回去了,在昭阳殿住一晚,就当陪陪本宫。” 第9章 “这怎么能行?臣妇是外命妇,怎么好在宫中留宿?”裴氏连连摇手。“宫里有外命妇不能留宿的规矩吗?”赵嫣容侧头去问侍立在身侧的木兰。木兰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说“奴婢没听说过。”“瞧,连木兰也没听说过,那就是没有了。”赵嫣容放下了黛笔,将手按在裴氏冰凉的手背上,“本宫是昭阳殿的主人,本宫说您能留下来,您就能留下来。”“叫个人去宫门前说,母亲今儿留在宫里不回去了,让父亲别再等着。”守在外头的一个太监立刻领了命小跑着出去。裴氏看着她,觉得女儿生了一场病后,这精神气韵好像都变了不少。眉目举止,还是那个赵嫣容,可是神情态度,总觉得像换了个人。“母亲在想什么?”赵嫣容仿佛看不出裴氏脸上的迷惘困惑一样,笑着转身看她,“您看看女儿,今儿打扮得如何?”“娘娘姿容绝世,雍容端庄,自然是好的。”裴氏觉得女儿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神采,跟刚入宫那会子意志消沉,形销骨立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这样才对。想想丫头那时候生不如死的模样,裴氏就觉得心里难受。姐姐将女儿交给了她,她却没有将嫣容教好带好养好,她觉得对姐姐实在是有亏欠。如今这样多好,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让人看了就觉得心头亮堂,连她都觉得有了精神气儿。“别啊,夸就夸了,难道夸一句您还舍不得了,受了委屈呢。”赵嫣容笑着,让木兰拿干净帕子递给裴氏。“您是身上有诰命的二品夫人,又是父亲的正妻,别总是自己咽着委屈。”赵嫣容转过身,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一个妾室,登不得台面,就算是生了两个儿子又怎么样?您犯不着被她压着。”裴氏有点糊涂,怎么好端端地又说到她身上去了?“您是冠军侯裴家的嫡女,若是被个妾室欺负到头上去,丢的可不只是赵家主母的声望,还有裴家的,母亲您可知道?”赵嫣容说话的态度明明很温和,裴氏却觉得骨子里头发寒。这是继女头一回跟她谈起她在赵家的生活,谈起老爷宠爱的妾室。以前不管她怎样爱护这个女儿,嫣容都不大爱跟她说话,见面也是淡淡的,并不与她亲近。反而跟段氏更要好些。话虽严厉,却是为她着想,替她考虑的,裴氏惊诧之时又觉得分外暖心。女人果然出嫁了才能体会女人难处。裴氏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弯了起来“谢娘娘提点,臣妇记下了。”光记下做不到又有何用?赵嫣容只是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 ☆、不要脸就别给脸6 不要脸就别给脸今儿早饭还不错。蟹壳黄的咸酥饼子,葱花细盐末加茴香的卷子,加两碟雪白甜香的米糕还有一色十二样的小菜。赵嫣容起太早了,胃口有些不大好。只 吃了个饼子,喝了小半碗碧梗御米熬的稠粥就撂了筷子。用茶濑了口,她挑了件正红色绣金凤朝阳的广袖长裙穿了,又亲自选了支明晃晃金灿灿的九尾垂珠大凤钗让裴氏帮自己簪到发髻上。“前头人都来齐了吗?”借着宫婢们帮自己整理束腰,戴压裙的工夫,赵嫣容问白露。“回娘娘,贞妃娘娘、惠妃娘娘还有几位昭仪、昭容、美人到了,但也有几位娘娘没到。”白露恭敬地回答,弯下腰,替赵嫣容穿上黄绫缎绣满地江山缀明珠的凤鞋。“容妃呢?”赵嫣容这么随口问了一声,果然看见白露的身体略僵了僵。“说是腰疼病犯了,不过来了。”白露以主仆两个能听到的细微声音呈报。赵嫣容眉峰一挑“昨儿皇上在她那儿宿的?”白露点了点头。就看见自家主子脸上露出一抹满含兴味的笑意。“这下有好戏瞧了,咱们走。”扶着裴氏的手,赵嫣容长长的凤裙拖过纤尘不染的木制长廊,绕过高大厚重的围屏,出现在早已在殿前等候的宫妃们面前。正殿中央那张鎏金镶八宝的双凤大椅是她的座位,她将裙摆向后一拂,便端端正正坐了下来。原本坐着聊天的宫妃们立刻排成两排,给她行跪拜礼。着皇后娘娘一声令下,宫妃们站起身,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当然,最靠近皇后的四个位子还是空的,皇后也当没看见一样,笑着对她们说“算着也有许久没见你们,现在看着各位姐妹的脸,竟然都有些模糊,若是一会儿本宫叫错了人喊错了名字,你们可别怨我。”众人连忙又起声,连说不敢。皇后进宫后就跟皇上闹别扭,心情一直不好,从进宫到被禁足在昭阳殿里,见她们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过一只手便可以数得过来。能将人都记全乎了容易,但将每个人都跟脸对上号却是难的。虽然帝后并不大和睦,但这次出了厌胜这么大的事,皇后都能翻过身来,也足以说明皇帝对这位正妻的重视。所以大家也都不敢再有轻视之心,一个个规矩得很,老老实实的不敢造次。这位主子可是还没翻身就一口气杖毙了两个贴身宫婢的,听说还把原来昭阳殿的总管太监给打得半死。各宫的总管太监都是宫里的老人儿,能做到一宫的主管,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点势力。就算犯了什么差错,也不是人人都有皇后这样的胆色,自己身上还担着未定的罪名,就敢往死里头揍人。而且眼前这位皇后,似乎跟她们记忆中的那位有那么一点不同了。从她进宫,就一直板着一张脸,凡事都讲规矩礼制,除了跟皇上大婚那天穿的喜服,她们就没哪天见皇后娘娘穿过艳色的衣服。鲜艳的正红,是只是皇后才能穿着的颜色,红得像一团火,让人眼睛又酸又辣。而且皇后今天也没有像以 往那样抹上厚重的白粉,而是素肌盈面,黛眉轻扫,衬出那一身莹雪的肌肤,人也显得娇俏年轻了许多。见这些女人落座之后都垂着头不说话,赵嫣容笑了起来。安安份份的,这就对了。赵嫣容扫了两眼坐在下首的皇帝的女人们,环肥燕瘦,各有风韵,天天被这么多美人儿围着,皇帝的审美怕是早就疲劳过度了。“李昭仪看着精神不好,可是昨儿晚上没睡好?”被皇后点名的李昭仪原本只是个东宫的捧灯宫女,后来被封了美人,不久就生了位小公主,玉雪可爱十分得皇帝欢喜,母凭女贵,这才封了五品昭仪。站在她身后的佟美人虽同样是笔墨宫女出身,但没昭仪这样的好命,可以一枪中靶,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个七品美人。“回皇后娘娘,是宝珠公主昨儿夜里睡得不大好,嫔妾看了一宿,所以有些精神不济。”李昭仪论容貌,在这群女人里只能算得上中上,不过为人低调又谦恭,赵嫣容对她印象也不坏。“既然是照顾公主累着了,你一会就先回去。养足了精神才能好好看着公主。”赵嫣容拿着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刚进宫时,小公主还没满月,她也就没看过,“等公主好些了,可以带她来昭阳殿,让本宫看一看。”只是随意说的,李昭仪却是心里一惊,脸色也白了,额角也见了汗,惶惶然不知应对。赵嫣容瞥了她一眼,猜着了她的心思。“只是看一眼,又不是要接过来养,你怕什么?”李昭仪立刻离座跪下来,连连磕头“公主若能得皇后娘娘抚养,那是她的福泽,嫔妾感激。”这话说得可就口不应心,没瞧见都哭出来了吗?好像她这皇后就是要让人拆散人骨肉的老巫婆一样。“李昭仪你慎言。”赵嫣容将茶碗向案几上一顿,蹙眉说,“本宫何时说要替你养孩子了?难不成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全要赖着让本宫来养不成?” 第10章 李昭仪闻言身子也不抖了,血色也回来了,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和感激倒是分外真诚。“去吧,瞧着你这模样就烦人。回去好好带孩子。”赵嫣容回身对木兰吩咐了几句,“天也渐渐暖了,小孩子穿棉的才好,本宫让人拿半匹棉布和素绸布,你给她裁几件小衣裳。”棉布和素绸是不值钱,却是皇后的一番心意,这比赏什么都体贴。李昭仪是感激的,如果今儿皇后赏了金银器物,她少不了要被人惦记,可是只有两块不大值钱的布料,是她得用的,又不会引人注目。赏了料子还捱两声骂,旁人说不得还要笑话她,李昭仪却是大松了一口气。忙告罪退了出去,果然外头有宫女捧了料子给她看过,才又放在盒子里,让她的宫女捧着离开了。皇后骂了这么两声,刚刚严肃僵硬直比开追悼会一样的气氛就像被人用锤子砸在薄冰上,哗啦一声就散开了。宫妃们脸上慢慢也有了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了。无非是大肆拍皇后马屁,顺便拍一下自家男人,不对,是大家共用的男人的马屁。马屁拍完一轮,便又是衣裳首饰各家小道八卦。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殿里除了宫女嬷嬷们,能有位子,可以开口说话的主子也有七八九十位,聊着聊着,气氛自然就热闹起来。“虽说凤印交给容妃管了,可这宫里的事务大多还在庄贵妃手里,贵妃娘娘事杂人忙,一时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有的。”一句话给两位娘娘上了眼药的这位,是在座诸位妃嫔中位份最高的贞妃。“是啊,端妃姐姐要在太后跟前儿伺侯来不了,柔妃妹妹身子骨一向不好,药罐子人儿一个,她们两位不能过来请安也就算了,怎么也不见容妃妹妹身影啊?”惠妃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赵嫣容等了半天,可不就等着她这句话吗?既然有人体贴地送了梯子来,她自然要承情爬一爬。赵嫣容笑着对惠妃说“还是惠妃心细,本宫还就不大清楚哪些人该来没来呢。”说着递了个眼色。白露立刻走上前,对她行了礼说“娘娘,方才华光殿掌事嬷嬷来回,说是容妃娘娘犯了腰疼病,这会子还下不了床,等稍好一些就过来给娘娘请安陪罪。”腰疼病啊!赵嫣容眉梢微微一扬,先是凝神细思片刻,后又扫了眼在座的贞妃和惠妃,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来。“容妃妹妹辛苦了,让她好好歇着,也不用到本宫这儿来请安了。去叫个太医到华光殿给容妃妹妹瞧瞧,腰上有病可耽误不得!”贞妃和惠妃两个自然明白皇后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意思。不过就是昨儿夜里皇上是在容妃那里宿的,所以容妃才推说腰疼不来给皇后请安了。谁都知道皇后自打进宫里来,皇帝在她这儿睡的日子五根 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用腰疼这借口不来请安,可不就是跟皇后示威吗?惠妃冷笑了一声,自以为受了点宠,就这样不知高低不知轻重起来。贞妃则是嘴角微弯,十分淡定地垂头喝茶。贞妃和惠妃两个是李睿还是康王时就进府伺候他的,自然不比那些新进宫的妃子那样没有见识。一屋子女人里,端坐的端坐,喝茶的喝茶,就好像刚刚皇后娘娘的话再自然正常不过,除了跟容妃一道进宫,也得过几回恩宠的梅贵嫔,大都脸上平淡从容。梅贵嫔今年十六,容颜俏丽,性情清冷,跟她的封号“梅”倒有几分相似。三个月前进宫的这批宫妃里头,她们自然不敢跟正宫皇后去比,其中就以容妃和梅贵嫔容貌最好。但是容妃有个任同平章事的祖父,人家三朝阁老,位同丞相,在朝中极有声望和权势。梅贵嫔那个只有正五品的爹自然拍马也没法跟人比。所以容妃进宫就得了二品妃位,而她,只是个正四品的贵嫔。人家可以借着腰疼说不来给皇后请安就敢不来,她就算真的腰疼,抬也要人将她抬来了。这是规矩,是礼制。宫妃品级再高,也不过是皇上的妾,谁能大得过正妻去?到底年纪小,这样沉不住气。赵嫣容的目光在梅贵嫔脸上打了个转,突然觉得皇帝挺渣,这位一脸的稚气,明显未成年啊!未成年的梅贵嫔果然开了口“娘娘,嫔妾记得上回畅春园赏雪,佟美人在冰上滑了一跤也扭着腰了,可人家第二天还是来昭阳殿给娘娘请安的。娘娘还夸她知礼呢。”佟美人不擅言辞,听到梅贵嫔突然把她扯进来,心里有点急,却又不好表示出来。赵嫣容依稀倒还记得,那是她入宫刚半个月的时候,那时候皇帝还生着她的气,她心情也不大好。佟美人那跤跌得不轻,还是让人搀着来给她请安,而容妃好像也是推说腰疼什么的没来。“是吗?”皇后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本宫也记不大清了,不过若梅贵嫔说的是,佟美人倒当真是个识礼的。”梅贵嫔连忙起身福了福道“嫔妾不敢胡言欺瞒娘娘。”“行了,知道你是个实诚人。”赵嫣容对白露说,“佟美人皮肤白,本宫那儿有对血玛瑙镯子挺衬她,一会你让人拿来赏给她。”佟美人连忙上前跪下“嫔妾无功无德的,不敢领这么重的赏。”“本宫要赏就赏,怎么,嫌不好?”赵嫣容挑着眉毛,拿着派势,居高临下的小模样拿捏得极到位。佟美人一看皇后要生气了,又赶紧磕头谢恩。赏是拿着手了,却又被皇后数落一顿,佟美人脸上有些讪讪的,原本心里还有点羡慕嫉妒恨的宫妃们看着她脸上青青红红的样子,又觉得她可笑可怜起来。皇后倒是大方,不过这脾气也真不大好。怪不得白长这 么一副好容貌,还得不着皇帝的喜欢。过了一会儿,去华光殿给容妃诊病的太医跟着小江子进来回话。赵嫣容看着跪在下头须发花白的太医很是温和地开了口“容妃怎么样,腰疼能治好吗?”☆、有病得治!7 有病得治!太医将容妃的脉案呈上,赵嫣容不大通医理,这上头的字拆开来懂,合在一起就不大明白。不过一眼这么扫过去,就看见了“旧疾”俩字儿。“容妃娘娘是进宫前就有的旧疾,”太医额头上微微渗着汗,眼神有些躲闪,“倒也没什么大碍,静养两天就能好些。”“好些?”赵嫣容眉头一挑,“你是说这病治不好?”“也不是,就是不得劳累。”太医悄悄擦了擦额上的汗。其实容妃哪有什么旧疾,不过就是想偷个懒儿不想来昭阳殿。谁都知道容妃娘娘是后宫里最得宠的主子,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不敢得罪,只能顺着容妃的意思来回话。“容妃是皇上得意的人儿,哪能这样草草一句没什么大碍就能了事的?”谁知道皇后却不打算这样轻轻放下,端着身子,脸上露出一丝焦虑来,“本宫听说太医院有一贴‘扶正消痛膏’,治这种陈年顽疾最是有效。来人,给华光殿送一个月份的膏药,让容妃日日贴着。”不理会在场所有人的惊愕神情,赵嫣容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唉,腰上有旧疾也不知道能不能全好了。先让她贴一个月,希望可以根治了吧。”扶正消痛膏的确是太医院所出,治疗肌肉损伤很有效。但自从这膏药问世,就鲜少有人愿意用它。为什么?因为它臭!这膏药里的用药都是最好的,每一味都不大臭,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配出来的膏药会有股子马厩里的怪味道,一沾身那味道就更浓冽,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飘出半里地去。日日贴着这样的膏药,别说侍寝,连皇上的人影子容妃也再别想看见半分。 第11章 惠妃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抖。这位实在狠,身上贴了这样的膏药,尚寝局是必须要记录在案的,免得妃嫔体带异味冒犯了圣颜。皇后这是要拿容妃开刀了。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皇后这招真够狠的,偏偏没人能挑出毛病来。你说腰疼,人家就给你叫了太医。你说是旧疾,人家就要给你根治。“去跟容妃说,领了赏就不用来我这儿谢恩了。各宫主子们都在,免得熏到了她们。”白露应了一声,就要领着太医退下去。“等等!”赵嫣容抬起手,看着白露笑了笑,“容妃的病耽误不得,你亲自去华光殿一趟,让她现在就贴上,别耽误了治病。”主子的意思,白露心领神会,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还在懋德殿里批阅奏折的皇帝在折子上以朱砂圈了个圈儿,扔到一旁。又打开一封折子扫了两眼,皇帝的脸上露出一抹嘲意,“柳阁老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这就沉不住气了。”皇帝说的柳阁老是容妃的祖父,好儿子当然就是容妃的亲爹。阅过了折子,皇帝这才想起来听到的消息。“皇后真的这么做了?”“是,娘娘赏了华光殿三十贴膏药,让容妃娘娘有病就赶紧根治呢。”皇帝的近身太监德宝躬着身子在一旁磨着朱砂墨,偷眼瞧着皇帝长长的剑眉一挑,在手里的折子上划了个叉。“一帮子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被划了叉的折子“啪叽”一声扔到地上,德宝连忙小跑着去捡起来,放到另一堆已阅好的折子里。“罢了,起来松动一下筋骨吧。”皇帝扔了朱笔,站起身来。“陛下?”德宝亦步亦趋地跟上。“皇后大病初愈,朕得去瞧瞧她!”赵嫣容可不知道皇帝一时兴起,要来昭阳殿“看望”她。膏药这也赐下去了,托了这个病那个病没来请安的妃嫔们吓得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不过都是些踩着容妃步子走的宫妃,没得了容妃那样的宠,便敢有样学样不给皇后尊重。赵嫣容也不说破了,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就是个常情,只要不过份,她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人不是不能犯错,只要知错就能立刻改,那就还有救。只不过殿里再大,也塞不下那么多女人。跟前两位皇帝比,李睿还算节制,宫里有品级的妃子没超过二十,但每个宫妃身旁都要带两个嬷嬷四个宫女,也就是说,一个宫妃进殿,就要再额外空出六个人的位子。再养眼也架不住人多,赵嫣容开始觉得有点眼晕。脂艳粉光,各种香气混在一起闻着也不是味儿,还不如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外头春光正好,不如出去走走吧。”皇后一声令下,便带着宫妃们浩浩荡荡在昭阳殿的小花园子里溜起弯来。若是人少,有皇后的威 仪压着,或许她们还不敢多话。但是人一多起来,又都是年轻寂寞的女人,便一个个管不住自己的嘴。从吃食到衣裳,从衣裳到首饰,最后自然就是从首饰到八卦,一拨一拨,一撮一撮,宫妃们也有自己的圈子。或是互相吹捧,或是互打机锋,笑语晏晏的有,唇枪舌剑的也有。赵嫣容觉得,嗯,这才像是个生活。于是皇帝还没进到昭阳殿里,就听见宫墙里头传来热闹的说笑声。他的脚步一顿。抬手止住了门外要通传的宫人,他带着德宝迈进了昭阳殿的大门。昭阳殿与别的宫殿不同,小花园设在前院,虽然不大,但因为是昭阳正宫的所在,所以装点得格外精美别致。也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昭阳殿里,奇石假山,四季花木尽有,甚至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汪小小的池塘,里头种了几株荷花,养了几尾锦鲤。他看见了贞妃、惠妃、梅贵嫔、丽嫔、静嫔,还有好几位美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位身量高挑的红衣女子,一个个脸上如三月春花,又是说又是笑的。连皇帝都震惊了!昭阳殿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和谐轻松的气氛……还有,中间那个婷婷袅袅的美人儿是谁?艳色的金凤红裙长长曳地,纤腰盈盈,乌发如云,虽看不清相貌,但举手投足间,那红色广袖滑落之际,一弯雪臂格外引人注目。她的身姿轻盈,一步一步走得很端庄,却偏又有一种要凌风而起的错觉。似三月的柳絮迎风乱钻,一阵一阵挠得他有点痒痒。“那是谁?”皇帝指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问。德宝太监踮了脚尖细细看了一会,才回道“瞧着这衣裳穿戴,仿佛是皇后娘娘带着贞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她们。”“看来皇后的病果真是大好了。”皇帝眉毛挑了挑,嘴角牵出一抹嘲讽笑意。“说是大安了,不过身子还有些虚,要静养……”可是瞧这位皇后娘娘生龙活虎的样子,静养什么的,似乎也不大需要呢。皇帝冷笑了一声“她倒是健壮得很。”德宝没敢接话。这位皇后令皇帝失望,却因是自己挑出来的只能自己认了。为了这,太后也没少在人前人后说风凉话。原本太后属意的皇后人选就不是赵家嫡长女,是皇帝顶了极大的压力,付出了挺大的代价才将赵嫣容扶上的后位。没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女人,在新婚当晚就给他头上来了狠狠一击。费尽心力想找个贤内助,结果抬进房的是个猪队友,皇帝捶胸顿足,呕血三升……所以帝后并不亲近,大婚三个月里,也只有开头那一个月的初一、十五,皇帝才十分勉强地到昭阳殿里过上一夜。可是……皇帝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看着和谐又热闹的场面,便想起了皇后接旨当天给自己上的那封折子。说是冯德昌攀诬容妃,阴谋害主,要换了 张德忠当昭阳殿总管太监。还以为这女人就是个楞头青,没想到见机也挺快,字里行间让他很是受用。又提出要让太后暂管凤印……再想了想皇后给容妃赐下恶臭的膏药……皇帝的脸上渐渐有笑意漾起,他远远地瞧着,那美人儿并不十分清晰的眉眼让他觉得好像自己的皇后从里到外给换了一位。突然就觉得这皇后有几分顺眼了。走得近了,自然会被人看见。于是一帮子说说笑笑的女子全都跪了下来,低头垂首敛了声息。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那位,他的皇后,先是对他笑了笑,然后才慢慢蹲下身行了个规矩却又看起来不大那么规矩的礼。“妾身恭迎皇上。”那声音儿清晰柔软,音尾微微向上翘起,全然不是以前那种冷冰冰硬梆梆的口吻,就像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还有些懒懒的勾人。皇帝走上前,单手将皇后扶起,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皇后病体初愈,怎么还在外头这样吹风?还要好好将养才是。”“是,妾身谢皇上关怀。”皇后站起身,盈盈笑着,“只是躺久了,有些想念各位姐妹。如今春光正好,便带着她们出来晒晒太阳,也不负这大好韶光。”大婚这么久,皇帝这还是头一回仔细地看自己妻子的长相。少了厚重铅粉的隔阻,白皙幼嫩的皮肤在阳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光润柔滑,吹弹得破,让人见了就想摸上一把。眉若远黛,杏眼含春,不得不说,赵逢春这个女儿长得十分美丽。宫中不乏各色美人,但像她这样端丽中隐隐带着股自然妩媚的风流之意的,他还真的没怎么见过。怎么生了一场病,也会把人病漂亮了些?皇帝在看皇后,皇后也在端详皇帝。皇家的人血统真好,原主对皇帝的记忆颇为模糊,她原本还担心皇帝长得对不住观众,现在看来,不止对得住,还给了她一份意外的惊喜。 第12章 身材修长健硕,五官深刻俊朗,他这样的长相和身份,简直就是女人的大杀器。赵嫣容心里也有点痒了。原来还想着,身为皇后,若是皇帝想要跟她来一发怎么办?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似乎不成为问题。虽然他身边的女人无数,但是好在条顺盘靓。空虚寂寞冷的时候,皇帝要来跟她例行个公事,帮她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听起来也还不错。于是夫妻两个当着众多宫妃的面就这样“含情脉脉”对视了半晌,彼此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那么一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满意。 ☆、药不能停!8 药不能停!皇帝没说平身,这院子里头除了被他搀起来的皇后就都矮着半截身子跪在地上。虽是入春,青石地面跪久了还是很冷的。好在帝后对视的时间并不久,皇帝大手一挥,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陛下请。”赵嫣容微微一笑,对他福了福身,与他错开半步,跟着他走进了昭阳正殿。那一笑看在皇帝李睿的心里,突然就觉得,皇后这名字不错。嫣容,嫣容,果然是嫣然一笑,容华绝代。进了正殿,赵嫣容将主位让出来给皇帝坐,让人将凤椅向旁边挪了挪坐在李睿的身侧。一路走过来也有些口渴,李睿端了宫婢送上来的茶水才喝了两口,就听外头有人来报,华光殿的容妃娘娘亲自来谢恩了。来得倒挺快的,是怕皇上离开昭阳殿便没有面圣的机会了吧。赵嫣容唇角带笑说“快请她进来。”然后转头对皇帝笑着说“容妃妹妹腰疼的老毛病犯了,妾身让她好好在华光殿里歇着。妹妹年纪还轻,腰上有病若不趁早治了,将来也不能好好伺候陛下。没想到她这样快就过来谢恩,实在是太难为她了。”李睿没答腔。就在这里,容妃带着华光殿的掌宫女官走了进来。身为宠冠后宫的第一宠妃,穿衣打扮必然是满分,何况是知道有皇帝在场的情况下?从她得知皇帝从懋德殿出来往昭阳殿走开始,她就精心打扮上了。鹅黄色的束腰宽袖绫纱罗裙,遍绣嫩绿色的连理枝藤萝,配上高高的飞仙髻和碧玺黄玉镶嵌的三尾对凤钗,显得既灵秀飘逸又娇俏活泼。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蛾眉低扫,点着口脂,涂了薄粉,一双眼水光迷离,娇媚如丝。看起来真像是我见犹怜,娇滴滴的一朵小黄花。这就是成为宠妃的本钱啊!赵嫣容欣赏着眼前的美色,努力让自己忽略空气中飘来的怪异气味。“容妃妹妹腰上不好,还是应该好好去歇着,本宫不是派人跟你说了不用你亲自来谢恩的吗?怎么还过来了?”那膏药一定是容妃临进昭阳殿才让人给贴上的,膏药遇热变软,那味道才能完全散发出来。不过虽然现在还不到火候,但那味道已经是让人忍不住想掩住鼻子了。 容妃秋水盈盈,瞥了一眼坐在上头剑眉微蹙的皇帝,委委屈屈地给皇后跪下行礼。“妾身不知皇上也在,御前失仪还请皇上降罪。”声音倒是娇柔软糯,配上那水汪汪的小眼神,连赵嫣容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李睿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当着老婆们的面将鼻子捂上。真的是,太臭了!他斜瞥了眼始作俑者,却见人家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半点闻不着那味儿,神态从容和悦,跟下头那些宫妃微微扭曲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难为她,这样能忍。正在腹诽着,突然觉得手上多了样东西,却是皇后悄悄塞给他的一块小手帕子。李睿顺手就在鼻子上捂了捂,好像是在拿帕子擦汗。清清凉凉带着点辛辣的味道,提神醒脑。李睿忍不住深吸了两口。再看过去,却是皇后似笑非笑看着他,眼中带着抹小小的得意。李睿双眉展开,将那手帕子顺手就揣在了怀里。帝后二人这边眉目传情,下头的人却都是因为那一阵阵飘过来的味道蹙眉,一个个地拼命将身子向后缩,想离着容妃远一些。可这表现又不能太明显,一来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二来也会得罪心眼不算太大的容妃。这个水深火热啊……见皇帝就这么坐着也不出声儿,皇后拿着帕子在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好了,皇上怎么会怪罪你呢?你腰还疼着呢,快回去养着。养好了身子才能好好侍奉皇上。是不是啊,皇上?”容妃听了声儿,赶紧向前爬了一步说“妾身谢皇后体恤。这点子小伤本也无甚大碍,如今用上娘娘赏的膏药,妾觉得身上已经好了,腰也不疼了呢。”“好了?”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惊讶,“这么快?”说着,她看了一眼眉头能夹死个蚊子的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早上还说疼得下不来床,这么一会工夫就能健步如飞,容妃这是没脑子呢,没脑子呢?还是没脑子吧!真是仗着有圣宠,肥了胆子敢来戏弄皇后。皇后玩着手上绣着百鸟朝凤的锦帕,懒洋洋地说,“本宫都不知晓太医院的膏药能这么好使。”“不过药不能停啊,万一去不了根儿,下回子又说腰疼了来不了昭阳殿可怎么办?来不了昭阳殿也没什么,只是一直去不了长乐宫,会让太后她老人家还要惦记着。”赵嫣容说,“总不能每回皇上去了华光殿你就犯腰疼病。外头人不知晓你有旧疾,还当……”后头话她可不能再说了,皇帝就坐在旁边,总不能当人面打人脸,说他纵欲无度吧。“不错。”皇帝冷着脸说,“既然她有腰疼病,还得根治了。对太医院说,再赏她两个月的膏药,不到时间,药不能停!”容妃当时就惊呆了。她本是想着趁皇帝在,让皇帝对皇后说说,免了她贴膏药之苦。没想到 皇后还没说什么,皇帝又在一个月的膏药上加了两个月。这跟直接将她打入冷宫有什么不同?“皇上……”她颤着声音看着昨夜还夸她腰软声甜的皇帝,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触到了皇帝的逆鳞。只可惜她再没有问明白的机会,皇帝只是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两名太监将她请出了昭阳殿外。“皇后今日精神可还好?”人是被拖出去了,可这满屋子臭气一时半会散不干净,李睿就有点坐不大住,总算他记得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脸上也露出点笑容来。皇帝这一笑可不得了,就好像屋外头的炽阳进了昭阳殿,闪得一众宫妃们都捂着心口窝,吸着还带着臭味的凉气,手都有点发抖。就连赵嫣容这样见多识广的,对着帅哥这样温润明艳的笑容都有些招架不住,白瓷一样的面颊上飞起两抹红云来。“谢陛下关爱,妾身觉得好多了。”这样少见的美男子,如果在现世,不知要收获多少脑残粉,什么星也扛不住这样的美貌啊。皇后这强作镇定却明显带着几分羞涩欢愉的神情取悦了李睿,他摸了摸怀里那方浸过薄荷膏的手帕子,将脸凑近了些,俯在她耳边低声说“快些养好,朕这两日就过来看你。”微微低哑的声音钻到她耳朵里,带着些许意义不明的暧昧,赵嫣容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潜台词。她眉毛微抬,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睿心情大好,站起身来“皇后身子不好,你们也别太缠着她。一会自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说着,他看了看站起来面生红晕的小妻子,声音顿了顿,“朕去对太后说一声,你这身子还弱,等下个月再去与太后请安吧。”赵嫣容秋目盈盈看了他一眼,便拜了下去“妾身恭送陛下。” 第13章 安也请过了,戏也看过了,皇上都走了,她们这些宫妃还留着做什么?昭阳殿里很快又恢复了清静,赵嫣容也觉得端着架子端了一个上午有些累得慌,招过白露便起身回内殿去。一直在围屏后头坐着的裴氏忙起身迎上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娘娘大喜。”“喜什么喜?”赵嫣容看了她一眼,让她先闭了嘴,便搭上了姨妈继母的手背,慢悠悠向后走。裴氏走着走着“噗哧”笑出声来。赵嫣容看她那么高兴,再想一想方才容妃的狼狈,也不禁菀尔。左右也没别的人,她就将身子向裴氏方向倾了倾,笑着说“母亲,您笑什么?”“臣妇也没笑什么,就是……就是觉得终于能喘上来气儿了,刚刚那会,那个臭啊。”她低低地说着,身后的白露和丹枫也笑出了声儿。“幸亏娘娘让咱们备了浸了薄荷膏子的手帕子,不然奴婢们可撑不了那么久。”“是啊,您没看刚刚惠妃娘娘那张脸,都扭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梅贵嫔,都呕起了来。”“皇上怕是再也不会去华光殿了,没得将人熏出个好歹来。”白露笑着说。“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咱们只管在昭阳殿里安生过日子。”赵嫣容眉目舒展,懒洋洋地说,“也别打听,就算本宫是皇后,也不能担上窥伺帝踪的嫌疑。”白露连忙应了。“也不是奴婢们去打听,这尚寝局的册子每日要送来给娘娘过目用印的……”“还辩呢。”赵嫣容白了她一眼,“少拿这由头来搪塞,如今凤印又不在这儿,就算以前凤印在,尚寝局的册子也未必就能送来让你瞧见。”白露伸了伸舌头,低头认错。尚寝局会将每日皇帝就寝的宫室和前日侍寝的妃嫔记录在案,然后由皇后用印,这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应有的职责。不过她这个皇后入宫时间短,又不受皇上待见,这册子也就是她刚进宫那一个月的时间里送来过,之后就再没见过影子。这册子上的印也不是一定要用凤印,而是后宫实际掌权者的私印。就是不知道现在这册子到底是由庄贵妃管着,还是容妃管着了。“不管是谁管着,今天起,就该送来昭阳殿了吧。”赵嫣容自言自语着,嘴角微微撇了撇。当皇后可真麻烦,连皇帝在哪个小老婆那儿睡觉都要戳个“已阅”章。膈应! ☆、找麻烦【捉虫】9 找麻烦果然,这才刚过了晌午,尚寝局的起居注册子就到了。赵嫣容原本还想睡个午觉,不过想了想,就让人将尚寝局来送册子的太监引了进来。送册子来的是尚寝局新任的少监,姓秦,皮肤白净,容貌端秀,看着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秦少监好像也不大爱说话,只是将册子呈上来,便站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老成持重是好的,只是像他这样沉默寡言的一身老 气,赵嫣容看着就觉得可惜。随手翻了翻最近的登录,果然看着每一页上盖着一枚小小的私章,上头用小篆刻着一个“庄”字,右下角则是一个小小的“涟”。这是庄贵妃的私印没错了。总算皇帝还有脑子,没把册子交给小肚鸡肠又没个深沉的容妃管。想来把凤印交给容妃暂管,也不过就是图个表面风光。无关紧要的杂事扔给了容妃,关键紧要的,还是牢牢抓在了跟随他多年的自己人手里。这样想想,一枚小小的凤印在谁手里有个屁用。“秦少监辛苦。”赵嫣容将名册扔回了朱漆描金云纹盘里,抬眼看着面前神色恭谨,却并不显得有多少谦卑谄媚的青年。虽然不能算是个全人,但像他这样的风姿态度将来应该会有更好的前程。赵嫣容喜欢看美人,秦少监就是个让人看了能心情舒畅的美人,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就多了几分温和。“本宫病体初愈,也没功夫管这些,还是让庄贵妃管着好了。”秦少监腰弯了弯,行了一礼道“娘娘,管这册子是不是会费神也全在娘娘一念之间。皇上的意思是,庄贵妃娘娘那里琐事宫务十分繁杂,顾念着娘娘身子弱,只将一些轻省的事先交过来,日后等娘娘精神足了,再慢慢儿都移过来归娘娘管。”一念之间?这人倒是会说话。赵嫣容拿手指尖摸了摸下巴尖儿,看着秦少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笑意。“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是,奴婢不敢假传圣意,的确是皇上亲口说的。”赵嫣容挥了挥手,让木兰给秦少监看座。秦少监也不矫情推辞,谢了座之后便大大方方坐在了皇后面前,只是头还是微垂着,并不正脸看人。“秦少监进宫多久了?本宫怎么记得以前送起居注来的不是你?”“回娘娘,奴婢原本在康王府当差,进宫不过一年。奴婢是一个月前刚调入尚寝局的,以前身份低微,是以未曾见过娘娘。”秦少监说话的声音不是很清亮,有几分低沉,却也很好听。从康王府进的宫,也就是说,这位秦少监是皇帝的人。低调了这么久,总算是被起用了。赵嫣容拿手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办吧。以后也不用每日拿过来,就……每月逢单的日子拿过来用印。”说完便端起了茶盏。秦少监立刻起身应诺,然后拿了起居注规规矩矩地退出了昭阳殿。木兰将人送出去不久,便回了殿里,要服侍赵嫣容午睡。赵嫣容摆了摆手说“算了,也不那么困,咱们到院子里坐会好了。”刚走到外头,就听见从暖融融的微风中送来几个宫婢的低声调笑。“刚刚那位公公长得真好看。”“是啊,都没见过长成那样的,一点也不像是个公公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食。”“没有也轮不着你这丫头片子啊… …”宫女的笑声隐隐约约透过叶隙花间飘过来,木兰脸上变了颜色,当即便要过去,却被赵嫣容拦了下来。“说说嘴而已,不用搭理。”赵嫣容长裙曳地,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怎么好这样背后议论,太没规矩了。”木兰愤愤地说。“她们也没说什么。”赵嫣容绕过垂花廊,就看见几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惊慌失措,想躲又不及躲,双股战战,扑咚咚跪下去的样子。木兰扶着赵嫣容就这样慢慢经过她们的身边,一个字儿也没说。那几个年轻的宫女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将头压在胸前,生怕皇后会停在她们面前。直到走得远了,她们才悄悄抬起头,不约而同喘了一口气,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成了面条,半分力气也找不回来了。走在她们后头的白露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低声说“木兰姐姐您用不着说了,她们都吓哭了呢。”木兰一回头,正见着几个人互相扶着,腿软腰软地站起来,见木兰回头看她们,身子一僵,手一松,又跪在了原处。“真是……”木兰摇了摇头,也没了要去训斥的心思。“吓哭了,这回真哭了。”白露拿手肘碰了碰木兰的腰,对她笑了起来。“就这点鼠胆。”木兰白了她一眼,“你去看看都是哪里伺候的,就没个管事嬷嬷看着?一个个青天白日下就凑一堆说嘴儿。”“不说说嘴儿,你让她们都当剧了嘴的葫芦窝院子里发霉?”赵嫣容在扫得干干净净的石凳子上坐下,白露忙叫起来。“娘娘,这凳儿太凉了,奴婢带了小垫子的……”“不用,凉凉好,凉凉能让脑子清醒些。”赵嫣容将白露手上的锦绣万福连枝纹小垫子推了回去。“您身子刚好,怎么能受寒气?”木兰将垫子接过去,硬是给垫上了才又扶着她坐下去,“这身子骨是您的,吃苦遭罪都是您。求您不为了奴婢们也要想着自己个儿。夫人可还在殿里,您愿意让她担惊受怕的?” 第14章 闪过一抹难堪和伤心。“我记得前两年母亲时常戴的,好像是外祖母陪送的嫁妆?”“那个啊……”裴氏嘴角略弯了弯,勉强挤出点笑纹,“前些时候你妹妹生辰,便送了她当贺礼。”那是外祖母的添妆,那么贵重的簪子,价值不知几何,若说裴氏要留着给自己女儿当嫁妆她信,若说她会将这簪子送给段氏生的女儿当生日礼物,她赵嫣容一百个不信。想必又是段氏使了什么坏招,硬是从裴氏那里将簪子或骗或抢地弄了去。赵嫣容眼睛微眯了眯说“那可是外祖母留给您的,我怎么记得您当年说,这簪子要留给婉容妹妹当嫁妆?”裴氏垂着头,轻声说“婉容才七岁,哪里用得着备嫁妆?”“那也是外祖母的东西,怎么能送给段氏的女儿?”赵嫣容刚刚还笑着的脸陡然就抹下来,阴沉沉的。“清容也是娘娘的妹妹,给谁不是一样?”裴氏这话就越说越低,“是你父亲开的口,指明了要那根簪子给清容,我,我能说什么。”裴氏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她对这事也是极为不满的。那簪子贵不贵重的不是紧要的事,那是她的嫁妆,是她母亲为她备下的,丈夫却一句话,便逼着她要将这样宝贵的东西送给妾室的庶女,裴氏就算性情再温柔和软,也会觉得十分不快。“那是母亲的嫁妆,要怎么处置只有母亲能决定。父亲那样说,你就给了?”赵嫣容眉峰微挑,“外祖母若在世,一定会伤心难过。”裴氏抬起头,眼圈都红了“不给又能怎样?你父亲直接拔了簪子拿出去……我……”赵嫣容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看得裴氏又羞又愧地垂下头去,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母亲,明儿我让人去将婉容接进宫,你们两个在昭阳殿多住些日子吧。”“这怎么使得?”裴氏连忙起身连连摇手,“臣妇今日留在宫里已是不妥,再将婉容一起接进来住着,只怕外头人要说闲话。”“本宫都不怕,母亲您怕什么?”赵嫣容笑着说,“有闲话,要烦恼的也是父亲和皇上,跟咱们没关系。”☆、包子和渣子10 包子和渣子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去接赵婉容的宫人回报,说是赵大人跟着车子一道过来了,要求面见皇后。都这时辰了,外臣求见总归不妥,所以赵嫣容理所应当回绝了父亲的请求,只将妹妹接进来,与裴氏见面。赵婉容虽然只有七岁,但身高腿长,五官秀丽中带着英气,长相半点不随赵逢春,却是七八分像裴家人。她到底是个孩子,初入宫时的紧张和不安,在见到亲娘的时候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拉着裴氏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她自小与赵嫣容不大亲近,而且现在这位长姐又成了一国之母,身份高贵,她更加不敢近前。倒是赵嫣容挺喜欢她,觉得 这孩子又知礼又活泼,身上没有半点熊孩子气,很是招人喜欢。“娘娘,母亲今天真要住在这儿不回家吗?”大概是觉得这位皇后姐姐挺温柔和气,赵婉容也不再像刚刚那样拘谨,紧绷着的小脸上也露出明快的笑容来。“是啊,不止母亲,姐姐还想留你在这儿多住几日,婉容可愿意?”赵嫣容笑眯眯地递了个酥果子给她,“姐姐带你在宫里好好玩玩。”婉容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但还是看了看裴氏摇了摇头“多谢娘娘美意,婉容虽然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但也知道内外有别,不敢多留。”她想了想,看着赵嫣容的脸色,突然又说“其实,我有些想舅舅了,不知道出宫后能不能跟母亲去舅舅家里住上几日。”裴氏面上一紧,忙低声喝道“胡说什么呢,咱们出宫自然是要回家里去。”赵嫣容眉头一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还好还好,裴氏虽然软弱,但她养的这个女儿倒没随了她的性子。到了夜里,赵嫣容打发了裴氏自去睡,便拉了婉容同榻而眠。姐妹两个闲话说了大半夜,木兰催了几回才睡下。婉容固然觉得这个皇后长姐变了很多,且原来一颗冷心总算知道贴回母亲身上了。而赵嫣容,也将她离开赵府后这三个多月时间里,府里发生过的一些重要的事摸了个透清。原本裴氏在家里就被架空了,赵嫣容打小是被祖母赵老夫人带大的,本来就跟她不亲,就算进宫当了娘娘,裴氏在家里的处境也没什么大变化。要风光,都是赵家的风光。可是因赵嫣容在大婚之夜的神来一笔,得罪了太后,惹恼了皇帝,赵家出了皇后的喜悦就变成了一家子沉重的负担。于是裴氏又被婆婆天天骂着,说赵嫣容会犯糊涂那都是被裴家人带坏了的。最后一点管家的权,到底也由婆婆作主,落到了段姨娘手里。因宫里出了厌胜而被软禁在昭阳殿后,赵老夫人更是直接逼着裴氏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说是要交给赵逢春在外走动,好寻最好的大夫给娘娘治病。 第15章 “如今我们被挤到个小院子里,连伺候的人也减了一半,母亲给我的不少好东西,都被那几个人抢走分了。”一提起这事,赵婉容就气不打一处来,“那都是母亲的陪嫁,姓裴不姓赵,她们几个有什么资格来抢来夺?母亲偏又软弱,但凡我出头跟她们争几句,也总敌不过她自己主动将身段放软,最后还是让人得逞。”陪嫁是娘家给出嫁的女儿傍身之物,并不归夫家。若是被人知道赵家打劫媳妇的嫁妆,可是会变成京城里的头等笑谈的。“也就是母亲爱脸面,但凡这种事肯对舅舅家说上一二,舅舅也就不可能看着咱们娘儿俩这样被人欺负。”所以婉容才想着要去舅舅家里住,所以裴氏才会慌忙拦着,她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这几个月受的欺负也着实太多,她怕赵婉容去跟裴宜哭诉,将她多年精心维持的好脸面给撕开。赵嫣容想了想,便笑了起来“这点子小事何用劳动舅舅,母亲立不起来,不是还有你吗?我进了宫里,你就是赵家最贵重的女儿,只要你自己立得起来,便用不着怕那几个女人。便是在祖母面前,你只要依着规矩,她便也拿你没办法。”婉容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是规矩?母亲是正妻,她是妾室,你是嫡女,她们是庶出,主仆之份放着,嫡庶之别在那儿,她们但凡想越了本份,逾了规矩,你就不用留脸面,狠狠地收拾。”赵嫣容眉目舒展着,很是惬意,“只牢牢记着你身后站着我,站着舅舅,站着冠军侯裴家。就连父亲,他也不敢得罪裴家!”赵婉容在心里默默念了数遍,心里已拿定了主意。“不过舅舅家还是要去,话也无需说太白,舅舅是个聪明人,你们在赵府里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也不可能听不到半点动静。不过母亲是裴氏的出嫁女,有些事,若母亲不提,他便不好越过去为你们做主。总还是要过日子的,就算要出头,舅舅也得有能出头的由头才能发作。”赵嫣容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祖母年纪大了,以为这样是向着段姨娘,却不知道她这样偏心,只会让段氏死得更早。你瞧着吧,只要你们去了冠军侯府,父亲定然坐不住的,还是要求着你们回去。只要他来求,条件便都掌在你的手里。只是这度还是要掌着些,父亲好面子,适当留些脸面,留些余地,将来他也就不至于为了个姨娘跟你们母女拼命。”赵婉容想像了一下父亲亲自带人来接她们娘儿俩回家的样子,不觉兴奋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个消停。赵嫣容抬手摸了摸妹妹茸茸的发心,无声地笑了起来。第二天早上,赵逢春还没来得及进宫,皇帝却是早早儿来了。彼时,赵嫣容正与裴氏和婉容一起吃饭,皇帝也没让人通传,就带着德宝走进内殿 ,就看见皇后素衣单髻坐在八仙案几后头,不知在说什么,眉眼弯弯,笑得正开心。虽非锦衣华服,亦无脂光粉艳,却是有让人有如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样的熨贴顺畅感。大大小小的三个女人,就这样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气氛极为和谐温暖,让李睿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许多。“在说什么?这样高兴。”德宝将他的披风取下来,李睿大步走了过去。还在说笑的母女三人俱是一惊,连忙起身行跪拜礼。李睿虚扶了扶,让她们都起来说话。皇帝这一来,她们早饭自然也不能再吃下去。嫣容让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又给李睿送了杯新茶,才笑着说“皇上今儿怎么来这么早?”是啊,您怎么会有空闲功夫跑到这儿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哪个妃子床上歪着呢吗?裴氏在赵家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赵嫣容为了陪继母吃饭,所以也特地起早了些。还好起早了,若不然,这时候就要被皇帝堵在床上了。赵嫣容也搞不清楚皇帝这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来跟她一起吃个早饭联络一下感情?“皇上用过膳了吗?”将李睿手里的茶盏接过去,赵嫣容问站在皇帝身后的德宝公公。“回娘娘,皇上已经用过膳了。”德宝太监是跟着李睿一起长大的,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十分的干练稳重,也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虽只跟着皇帝来了昭阳殿两回,但皇帝看皇后的那种眼神,已经让他感觉到了跟以前大大的不同。此时皇后再问话,他自然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又加了十二分的恭敬。“今日没有早朝,朕醒得早,也就是随处走走。”年轻的皇帝端着架子,微扬着下巴,一副装逼帝派头,“正好走到昭阳殿附近,所以过来瞧瞧皇后,今天身子觉得如何?可好些了没有?”皇帝穿着一身天青色暗绣金云纹常服,头上只用两根玉簪绾了髻,很是闲适的模样。瞧他这打扮,昨天应该没有找妃嫔侍寝。从皇帝的寝宫到昭阳殿也不近,他要起多早才能随意地逛到昭阳殿附近来啊。赵嫣容笑着,脸上带着几分腼腆“昨儿妾身的母亲进宫来,妾想着也有多日未见她与妹妹,所以让她们在昭阳殿存了一宿,倒是妾失礼,忘了跟皇上说一声。”裴氏是裴宜的嫡亲姐姐,便是看在裴宜的面子上,李睿对裴氏也要礼遇三分。裴宜是李睿的亲密战友,所以他才会选了赵嫣容当皇后。本来想着,到底是裴宜的外甥女,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的,没想到娶进门来才知道这位赵大小姐是个棒槌,令他失望后悔了许久。不过皇后病了这一场,性情倒是开朗顺达了许多,行事间也有些裴侯爷的影子了,这令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李睿血槽再次充满,心情也变得大好。“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若是 赵夫人有闲,便在宫里多住些日子也是好的。冠军侯前日还对朕说起平阳公主当年驻守娘子关,以五千军马力敌三万狄戎军的往事。姑祖母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过世得太早。父皇在世时,每每提及姑祖母,都是由衷感佩。”平阳公主嫁给裴度之后,一共生了两女一男。因为平阳公主当年随父起事,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与别的公主大不一样。所以长女一生下来就被封了泰安县主。但自此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怀孕。平阳公主也想给裴度抬两房妾室好生几个儿子出来,可是裴度死活不答应。在泰安县主十岁时,夫妻俩本来已经心灰意冷,都打算着要从裴家旁支里过继个儿子了,却没想到平阳公主又有了身孕。头一年生了次女裴锦,第二年生了长子裴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生了两个孩子将身子拖累,还是因为年岁大了,平阳公主自儿子生下来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撑到长女嫁了赵逢春,她也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双年幼的儿女。听到皇帝提到了早逝的母亲,裴氏眼眶微红,垂下了头去。当年她也是七八岁上没了母亲的,所以看着姐姐留下的女儿特别不忍心。赵逢春求娶时,裴度已经不大理事,家里大小事务都是交给了裴宜在管。弟弟再三劝阻她,觉得二姐去当续弦并不合适,可是裴锦下定了决心,想替姐姐照顾年幼女儿,也觉得姐夫人才风流,重情重义,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没想到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都是真相。只有嫁过去了,才真正体会到当年姐姐在赵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那时候老父病重,弟弟年少,她不想让他们伤心难过,于是也学着姐姐,将一切都藏在心底,强做欢颜装出幸福美满的样子来。如果母亲还在世,知道这女婿表里这样不一,说不定会提枪杀到赵府里,先痛揍女婿一顿,再逼着赵家写和离文书吧。裴氏看了看赵婉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边皇帝跟皇后还没说上两句话,外头突然有太监来报。 第16章 “宫外户部尚书赵大人求见娘娘。”裴氏心中正酸楚着,突然听见丈夫的名字,不觉就是一惊,手中的茶水也溅出一些来。“赵大人还带着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说是要一同进宫给娘娘请安。”那太监也是个人精,觑着皇后娘娘的脸色,“她们没娘娘准的牌子,所以都在宫外头候着,见是不见还请娘娘示下。”“夫人?小姐?”赵嫣容一脸的诧异看着坐在下首的裴氏和赵婉容,“赵夫人和小姐都在这儿坐着,哪里又来个夫人和小姐?母亲,您知道她们是谁?”☆、凤凰男11 凤凰男裴氏脸上涨得红紫,后槽牙都要咬裂了。宫里是什么地方从来只有外命妇才得入内。段氏不过一个姨娘,一个妾氏,居然也敢带着女儿想进宫来。她以为赵逢春入宫来见皇后是为了接妻子和女儿,却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顾脸面带着小妾和庶女来。皇上还在这儿坐着,赵逢春这一巴掌打得可谓清脆厉害,裴氏咬着下唇没说话,眼圈却红了。赵婉容见母亲又羞又气的样子,早就坐不住了,心里想着晚上皇后姐姐对她说的那番话,心里便翻涌起无法压制的怒火。“回皇后娘娘,母亲昨晚上是住在宫里的,父亲会带谁入宫她也不知道。”赵婉容一脸纯真,“不过听说能进宫看娘娘的都是有诰命的,或是娘娘的直系血亲。不如让人去问一问,看那位夫人是几品的诰命,也或许是裴家或赵家的哪位姑奶奶呢?”赵嫣容微挑着眉毛含笑看了眼这位妹妹,心里默默为她点了一个赞。段氏自然是没有诰命的,更不可能是裴家或赵家的姑奶奶。让太监去宫门外头这样一问,段氏几辈子的脸都没了。不过在宫门外头丢个丑也太轻简了些。以段氏的脸皮,未必就会真地放到心里去。何况赵逢春来接老婆孩子的时候居然还会带着小妾和庶女来,事出反常必为妖,她就不信这里头没有什么猫腻儿。赵嫣容一摆手,对着婉容笑了笑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父亲难得进宫一趟,让他们进来也就是了。”说完了,突然想起来皇帝还在一边坐着,于是赶紧回头又问了一声“陛下,能让他们进来不?”李睿的目光在母女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已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若是旁人他或许不会理会,可裴锦是裴宜的姐姐,是他正经的亲表姑,赵逢春到底是没将皇家放在眼里啊。李睿用一根手指轻轻抵着下巴,看着皇后说“这儿是昭阳殿,皇后说了算。”“是,多谢陛下。”赵嫣容起身行礼,嘴里低低地说道“父亲一定没想到陛下在妾身这里,一会见了圣颜,也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李睿虽然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像皇后这样,一 个眼神便能将人心神勾了去的。李睿便笑了起来。“朕一会要去给太后请安,你们先聊着吧。”说罢起身便要离开。赵嫣容忙伸手拉了他一下,见李睿回身看她,脸上不觉浮起一丝红晕。“父亲不过是来接母亲和妹妹,想来也不会坐多久。听她们说,妾身这后殿的竹林里已经有笋子可以采,陛下要不要去看看?”皇后眨了眨眼睛,将身体向前倾了半身,压低了声音说“过一会妾去后殿找您,一块儿去给母后请安吧。”皇后对他的态度倒是很亲昵,但一点也不刻意,李睿今日心情本就不错,听她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去长乐宫,心中十分诧异。太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颇是难为过她几回。皇后偏偏又是个执拗性子,凡事死扛不知变通,所以她进宫这三个月里,两边势如水火一般。厌胜一出,太后当时就要他废后,处置了赵嫣容。虽然他最终还了皇后清白,但若是以后婆媳俩还是那样针尖对麦芒地相处,他也是会很头疼的。所以当时听到皇后要让太后代掌凤印时,他才会松了一口气,觉得皇后经了事之后,总算也知道什么叫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他曾经想娶个温柔贤惠的皇后,与他同心同德,帮他料理照顾后宫。大婚那夜,他的梦想如夏日清晨的露珠,倏尔消失不留片痕。之后午夜梦回,他虽然觉得当初的选后决定太过草率,不过到底是念着与裴家的关系,只想着,不求皇后能与他同心同德,只求她日后别总是拖他后腿。或许,他的梦想并没走远,只是在刚开始时,离家出走了一些时日?李睿弯着眉眼,对着他的小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恭送皇帝离开后,赵嫣容叫人来给她梳妆换衣。从宫门外到内廷的距离不近,赵逢春要过一道道关卡,从得了消息到进入昭阳殿,怎么着也要花个把时辰。赵嫣容便让宫女们将裴氏和婉容母女俩也好好地装扮了一番。等三人都收拾停当,赵逢春也到了殿外。他今年三十六岁,正当壮年。赵逢春长得好,白面微须,眉目清秀端正,风姿雅逸,所以当年冠军侯才会一眼相中他。不是勋贵出身,也非世家子弟,以赵逢春这样的年纪,若非其背后有裴家的支持,即便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机缘成为一部主事。当然,他也是真有才干,不然换成一团烂泥,裴家就是想帮扶也是扶不上去的。可以说,赵逢春在外头的表现极佳,无论上司、下属、同僚,没人会说他个不字。要说在职场上,赵尚书的智商和情商都相当足够,与他在内宅时的表现完全不同。赵逢春在内宅里,头一个听赵老太太的话,第二个就是听爱妾段氏的话。前者你可以说他是出于孝顺,后者则是他自以为的才子佳人,情深义 重。好像非这样,显不出他身为一个有名的才子应有的风流情怀。他觉得自己的仕途顺遂,青云直上,完全是他拥有相应的才干和勤勉刻苦、小心谨慎的结果。他最恨别人说他是靠着岳家发达,可事实偏又如此,这让他觉得委屈,觉得不忿,因此上更加不喜爱裴家嫁来的妻子。可是为了仕途,他又不得不紧紧攀附着裴家,从第一位妻子泰安县主,到现在的妻子裴锦。他将裴氏牢牢地抓在手心里,前后两个妻子都丝毫不敢违抗他。他在赵家的地位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分毫。他认为自己喜欢的女人,裴氏也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接纳并善待,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世家女所应有的胸怀和素质。他却从来不问,对自己的正妻,他应该有怎样的义务和责任。更何况自己这个贵为皇后的长女打小就唯父命是从,在赵逢春的印象中,赵嫣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所以他走进昭阳殿时脚步沉稳,心情平静,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有着十二分的自信,赵嫣容不会不听。进了殿,他只略瞥了眼坐在上位的皇后女儿,便依着规矩要行跪拜礼。他知道女儿对受他跪拜礼是多么的忐忑,一个头磕下去她大概三天要睡不安稳。不过礼不能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能不将礼行足。本以为只要磕一个头,女儿就会立刻亲自来将他扶起,并怀着不安惶恐地对他言听计从。可没想到这一个头磕下去,上首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赵逢春心中便有些不快。虽然上头坐着的是皇后,可那也是他的女儿,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父磕足三个头?他抬起头,皱着双眉,眼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怨怒看了看端坐于上的皇后。赵嫣容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端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分外清亮。父女二人的视线于空中相触,若有实质,只怕已要闪出火花来。赵逢春心中一惊。这是他以往从来没有在女儿脸上见过的神情,端贵、倨傲,甚至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第17章 侍立一旁的小江咳了一声,出言提醒“赵大人,您还没行完礼呢。”同样没有行完礼的,还有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两个女子。段姨娘和她所出的二小姐,赵清容。她们倒没有赵逢春那样的胆子,会指望着在皇后娘娘面前能不施全礼。只不过因为她们是跟着赵逢春进宫来的,一行一止全跟着他来。所以才会跟着没磕下那第二个头。“赵大人?”见赵逢春没反应,小江不觉将声音又拔了拔。赵逢春打了个激灵,连忙接着磕头。直到磕足了三个,赵嫣容才微微点头说“父亲请起,来人,看座。”宫侍们抬了一只锦凳放在下首,赵逢春谢了座,左右一看,见爱妾和女儿还站在他身后,并没得一个位子坐,便开口说“娘娘,也赏你段姨娘和妹妹个座吧。”赵嫣容眉毛微抬了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便盯上了站在那里的两个女人。☆、世家妻12 世家妻见皇后的视线投向自己,段姨娘抿唇笑了笑,脸上带着十分自如的亲昵与熟络。她已年过三旬,保养得却如双十年华的少女一样,细白的皮肤上连道细微的皱痕也没有。若论容貌,段氏其实比不上裴氏,年纪也要比裴氏大不少,可有时候,人的感情并不是简单的凭外貌或是年纪可以较出长短来的。段氏论起来是赵逢春的表妹,也是赵老太太中意的儿媳妇人选。如果当年不是冠军侯府招婿,只怕段氏现在就是正经的赵夫人,而不是一个姨娘了。赵老太太自然偏心这个外甥女,看裴家的女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在她心里,儿子那是千样百样好,赵逢春能出头人地都是因为他有本事,跟裴家有个屁关系。偏偏裴家嫁了两个女儿来,害她亲外甥女只能委委屈屈当了妾。这么多年来,段氏在家里的地位稳如泰山,一方面有老太太偏护的原因在,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赵逢春心虚气短,感情里加了一份亏欠在。可亏欠她的是赵逢春,跟裴家没有半毛钱关系,跟她赵嫣容更没有半毛钱关系。凭什么裴家的女人就要让段氏压到头上来作威作福?赵嫣容看了看神情僵硬着的裴氏,将眼帘半垂下,低头喝了一口茶。就像完全没听到她爹说的那句话。段姨娘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觉得有些不安,拿眼去看脸色已十分不豫的老爷。在家的时候,大小姐对她还算是亲近,这固然有老夫人从小的灌输影响,但也跟她的努力分不开。老太太可是打小就这么教育大小姐,说段氏是实实在在的亲戚,对老赵家全心全意的,裴氏虽然是姨妈也有血缘关系,但到底是继母,是后妈。并用无数血淋淋的例子和故事告诉赵大小姐,后妈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然后段氏就会出面,对大小姐嘘寒问暖,面上做得比亲妈还要亲。她对 赵嫣容是很上心思的。因为这位不是嫡子,将来不会与自己的儿子争位争财,借着与她的关系,将来她的儿子们还可以借着冠军侯家的势力谋得好出身。而且裴氏软弱可欺,赵嫣容身上的花费再多,用的也是裴家的嫁妆银子,并不用赵家贴补什么。所以结合以往大小姐的表现,段氏觉得,比起裴氏,皇后娘娘应该与她更加亲近。可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冷淡,甚至连她父亲的话也不顺从?莫非是知道了她今日前来的目的,心里对她有不满和怨气?段氏一想到今天进宫的目的,没来由就是一顿心虚。“娘娘,你段姨娘和妹妹适才已站了许久。”赵逢春尽量软和了声音,如今不比在家里,他可以直接指挥命令。嫣容现今已是皇后,是君,是天,他首先是臣子,之后才能是父亲。想想女儿在宫中被软禁了那么久,也许是还在埋怨着自己不肯出力,又不进宫来看望,所以从他一进门就冷着脸子,赵逢春又释然了。她年轻还小,当然不明白这里头的奥妙危险。不过就是小孩子脾气,再怎么着,她也是赵家的女儿,赵家才是她在宫外最有力的助力和依靠,女儿怎么能不向着他?“前些日子,我们是想进宫来探望,不过宫禁森严,不是爹不想进来,实在是进不来。”赵逢春微眯着双眼,脸上的慈爱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你段姨娘在家哭了好几回,清容也去了庙里为你祈福。皇上圣明,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娘娘大安了,咱们一家子也就能放心了。”赵嫣容微微一笑“有劳父亲费心。”只说赵逢春,还是提也不提段氏和赵清容。赵逢春面上僵了僵,觉得女儿今天颇有些油盐不进,也不知是不是裴氏在她面前说了什么,竟然会跟段氏母女生分了这许多。他看向裴氏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凌厉。裴氏只低着头,并不看他。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搅着帕子,将指头勒红了也浑然不知。“那赐个座……”赵嫣容眼皮子也没抬,只将手上的茶盏轻轻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对侍立一旁的小江招了招手。“宫里头赐座有没有什么规矩?”她不轻不重的声音问道。小江子头脑灵活,特别有眼力界儿,一听皇后娘娘这样问话,心里已有了计较,当下笑着回道“回娘娘,宫里赐座儿是按着命妇品级高低赏的位子,各品级赐的座儿各有讲究,不好乱安排座位。”赵嫣容十分欣赏这位新提拔的副总管太监,对他笑了笑,心想着一会儿封个大点的银包赏这小子。“那没品级的,能有座儿吗?”小江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来“这能进宫见主子回话的,全都是有品级的内外命妇,没品级又不是宫里奴婢们的……还真没遇上过。不过宫里的规矩,奴婢们来回主子话的,都是站着或是 跪着回。若主子体恤劳累,赏个小墩子坐一坐也是有的。”给下人坐的小墩子就在墙角摆着,只比蒲团子高出有限,小小圆圆的一只,连个满屁股也盛不下。人坐上去,膝盖高过屁股,跟跪坐着也没太大差别,解乏是能解乏,但想着好看体面,那是不能够的。段氏和赵清容看着了小江指着的那几只小圆墩子,脸都绿了。裴氏一脸的尴尬,眼底却有了一丝笑意,而婉容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思不大能绷得住,虽然拿着手捂着半边脸,但看那眉眼弯弯身子发颤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笑。“这如何使得?”赵逢春第一个不答应了,段氏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赵婉容是他的心头肉,怎么能像个奴才一样抱膝去坐小圆墩?这要传出去,她们母女在人前还怎么抬头?“那是给奴才们坐的,怎么能让她们坐?”“可是父亲您不是说她们站太久都累了吗?”赵嫣容的目光向她们脚下扫了扫,“既然累了,还是歇歇脚,不然累坏了身子,父亲要心疼了。”赵逢春看自己的大老婆和小女儿还在高背松木八仙椅上老神在在地坐着,也不说帮忙递个话,便死盯着裴氏,想让她出声说一说。就算不能坐她那样的椅子,也不能让段氏母女去坐了那不成体统的小圆墩儿。可是不管怎么看,妻子始终低着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嗯哼!”赵逢春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到底是被丈夫压制了八|九年的,原本想置身事外的裴氏听着丈夫不满的警示声就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赵逢春摸着颌下短髯,正等着妻子开口让座,却没想到一向软弱听话的妻子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赐了座,怎么还不快些谢恩坐下?这样杵着不成体统。”赵逢春的手一僵,微眯起的双目陡然睁大,讶然地看着妻子。裴氏却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如老僧入定一般,就这么一句,再也没了下句。 第18章 赵逢春差点把胡须给揪下来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一向听话的女儿变得冷淡,一向顺从的妻子无视他的要求,这让他于恼怒之中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慌乱。裴氏有这样的胆子,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为她撑腰。他宠爱段氏,身为正妻的裴氏不可能对段氏没有怨恨。可她从来不敢表现出来,何况是当着他的面?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胆子要落井下石?是皇后?还是,冠军侯裴宜?他宁愿相信是前者。赵嫣容跟他亲厚,对他言听计从,他不用使任何的手段就能让女儿为他肝脑涂地。可裴宜不同。虽然外头都说裴宜体弱多病,无法子承父业,维持裴家在军中的声威。可赵逢春身为裴侯的两任姐夫,对这个小舅子有着比别人更深一些的了解。裴宜虽然不能提枪跃马,但他的狠辣,他的智计,他的狡狯远远超越了他的父母。外人看见的只是裴家渐渐释出了军权,但他知道,这军权根本就是裴宜故意放开的。如今的安平盛世下,军威过盛,军权过大的世家会比别人都要危险。他放开了军权,但选准了大腿。那时候赵逢春还如别的大臣们一样,在头疼要靠向太子还是投奔三皇子,抑或是六皇子的时候,裴宜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没人看好的九皇子身后。康王最后得继大统,裴家功不可没。只要皇上在位一天,裴家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存在。冷汗涔涔而下,赵逢春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日子的行为举止,计算裴氏回娘家告状的可能性。“姨娘和姐姐怎么还不坐?”赵逢春还在沉思,耳边传来小女儿清脆的笑声。他抬起头,正看见容貌像极了裴家人的婉容颇有几分张扬的笑。他怎么忘了,裴氏虽然被贤名压着,日子过得缩头缩尾,但这个小女儿却并不像她娘亲那样柔顺。若是这丫头去了裴家,难保不会乱说话。以往是他忽略了这个女儿,等将她们接回府,他却是要分几分精神出来,好好教导告诫,让她知道该如何当个知礼孝顺的世家千金。“谢娘娘赐座,不过我和清容都还不累,我们就这样站着跟娘娘说说话好了。”段氏可不想去坐那寒碜人的小圆墩子,比起像个粗陋下人抱着腿的坐姿,她宁愿站在老爷身后,直着腰杆与人说话。“放肆!”她话音未落,小江手中的拂尘一摆,腆着肚子叫起来,“外命妇在娘娘面前得自称臣妇,一般人便要称奴婢,你怎么可以在娘娘面前我啊我的,这成何体统!”人才啊!小江子的表现真是令人意外。看着段氏忽青忽白的脸,赵嫣容险些笑出来。段氏这是在家里自在惯了,别说现在是在宫里头,就算在赵家,她在主母和小姐少爷们面前还要自称婢妾呢,这样我啊我啊的说话,可不就是没规矩!“小江是昭阳殿掌 管着礼仪规矩的副总管太监,别看着他年轻,却是最重视规矩最谨守本份的,皇上也很器重他,这才将他赏到昭阳殿当差。”赵嫣容“呵呵”一声,“他是个鲁人,说话一向这么直白,父亲瞧着他是皇上派来掌规矩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啊。”赵逢春本来也没在意站在一旁的这个少年,方才听他那样顶呛段氏,心里正窝着火,可是一听他是皇帝指过来的,还是副总管太监,这窝着的火就“咻”一声消散了。“无妨无妨,公公也是在尽着本份。”赵逢春看着小江子的表情直比三月春风,像是要将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没见过世面的蠢妇自是不明白宫里的规矩,有劳公公教导。”说毕对段氏使个眼色。段氏跟了他十来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忙对小江子施礼“小妇人不懂规矩,多谢公公提点呐。”小江也没回礼,只叫人去将那小圆墩子搬了两个过来,一左一右放在段氏母女身前。“婢妾谢娘娘赐座。”这声婢妾都多少年没喊过了,此时再说出来,段氏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苦发涩。两个字而已,让她突然省过味儿,原来这十几年觉得快活惬意的日子,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裴氏,一瞬间胸中涌起无数的酸涩怨毒,这女人,不过是因为有个公主亲娘才能坐得这里,她身下的位子,明明应该属于她!不过这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段氏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可是赵清容不肯坐。她指着赵婉容说“三妹妹能坐那儿,为什么我不行?”☆、娇骄女13 娇骄女是啊,为什么不行?同样是赵家的小姐,她凭什么要像个低下的奴婢一样,屈辱地坐在下头?赵家二小姐赵清容年已十七,只比赵嫣容小一岁。从小到大,赵嫣容有的她必然会有,赵嫣容没有的她也会有。吃穿用度上,她与嫡长女并无多大差别,而在女红诗文上,赵逢春在她身上下的功夫甚至多于长女。赵家没出皇后之前,在京中贵女圈子里,可是有相当多的人以为赵清容才是嫡女,赵嫣容是庶女的。于是自赵嫣容入宫为后,赵清容便不大肯出门,因为不管到哪里,那些表面上还是笑语晏然的贵女们看着她的眼神背后就都存着会让她如坐针毡,羞愤难平的意思了。就像她原本是只五彩斑斓的孔雀,有一天突然被人扒了外皮,发现原来那些光鲜亮丽的羽毛下不过是只灰溜溜的小家雀儿。原本跟你姐妹相称的小姐们,一个个看你的眼神还不如看一个丫鬟侍女,充满了鄙夷和嘲讽,这让心高气傲的赵清容如何能忍得?她之所以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议亲,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嫡女的心思庶女的命,但凡赵家相中的高门都会嫌弃她是个庶女,而但凡不在意她的出身的 ,她又嫌弃人家门第不显,家世不贵。拖到现在,估计原来她看不上的家族也未必肯要她了。看着坐在上首锦衣华服,光华耀目的长姐,赵清容的心像被油煎着一样。如果她不是姨娘生的,如果段氏不是姨娘而是正妻,那么现在坐在上位,尽享荣华富贵,成为万人之上的那个,会不会就是她而非赵嫣容?赵清容眼眶发涩,甩开段氏拉她衣袖的手,将视线投向赵婉容。赵嫣容就算了,人家毕竟是皇后,可婉容这小妮子凭什么与她不同?她的母亲是个继室,也未见能比她高贵多少。赵清容心里暗恨着,对着赵嫣容却是半点也没显示出来,只是跺了跺脚撒娇似地说“娘娘,您不能这样偏心啊。以前您对妹妹们可不会这样厚此薄彼的。妹妹也想跟您一处坐着,咱们以前不都是这样亲香的吗?”“也是。”赵嫣容从善如流,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对她招手说,“你是赵家的小姐,自然不用坐那样的墩子,过来坐本宫身边吧。”赵逢春听她这样说,顿觉宽慰。嫣容还是顾着家人情谊的,对自己的妹妹到底是关照体贴。赵清容也是喜笑颜开地过去坐下,皇后娘娘与她这样亲近,她自觉有了脸面。有了脸面了,谁还顾得上坐在墩子上不尴不尬的姨娘?段氏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对着皇后的脸上依旧带着近乎讨好的笑容。宫里的规矩大,皇后之所以让她坐墩子,也是因为规矩束着。若此时不是在宫里,若此时四周没有旁人,她必不会这样给她没脸。段氏和赵逢春有共鸣一般同时这样宽慰自己。只要一会将旁人都撵了出去,一家人自然就能好好儿说话,也不用这样憋屈着了。正这样想着的赵尚书迎面就被一道雷给劈了。“父亲来得正好,刚刚本宫还与母亲说,这几年她持家辛苦,平素也没得机会与娘家走动。听说舅舅前些日子身上不爽,家里又没个主母可以帮着主持中馈,家里如今也不知道乱糟成什么样子。本宫想着,母亲现如今是舅舅最亲近的家人,管家理事又是做惯了的,不如便趁着空子让母亲带着婉容到舅舅家住几日,帮他理理侯府的事。” 第19章 若是搁在以往,裴氏若是要提出回娘家一趟什么的,赵逢春是不会拦着的。他知道裴氏好脸面,回了娘家必不会说夫家的坏话,一定是粉饰太平往好了里说。可是今天,他觉得妻子女儿都不大对劲。裴氏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婉容这丫头如今大了,心也杂了,平素就好跟段氏所出的几个孩子争个长短,万一她在裴宜面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那他这十几年花的心血功夫不就全白搭了?赵逢春便想着,皇后若问“父亲您觉得如何”时,他一定要找个由头拦住了。便是让裴氏自己个儿回冠军侯府,也不能让婉容这丫头跟着去坏事儿。心里是这样打定了主意,赵逢春便等着皇后开口征询意见。谁知道皇后半点要问意见的意思也没有,接着说道“婉容也许久未见舅舅了,正好代本宫去探望一二,舅舅这么多年照顾咱们家,也该咱们做晚辈的多孝敬着些。”赵婉容忙起身应诺。赵嫣容又说“小江你现在就去与李总管说一声,让他亲自去侯府一趟,就说明儿个,本宫便派人将母亲和妹妹送过去。”“是!”小江拂尘一摆行了礼,躬身退出殿外。“慢着!”眼瞅着小江太监就要出去,赵逢春急得站起来出声阻止。“怎么?”皇后一脸的诧异,“父亲也想去吗?还是算了,您是赵家的家主,总不好住在外头。若有心,过去略坐坐也就是了,舅舅又不会怪罪。”“何必急在这一时。”赵逢春白净的面皮有些发紫,想了想说,“让你母亲在宫里多住几日吧。”赵嫣容淡淡一笑说“本宫也想多留母亲妹妹住些日子,然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母亲是外命妇,总不好住得久,不然本宫可就要跟父亲抢人了。”说着就笑了起来,婉容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裴氏也听不出皇后这话里带着几分真意,不过听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见婉容笑得开怀,原本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来。赵嫣容接着又说“如今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母亲娘家便只剩得一位舅舅,合该多亲近走动。以往本宫未出嫁,妹妹又年幼,母亲要料理一大家子的事,便跟舅舅家少了亲近。现在女儿入了宫,成了皇家媳妇,妹妹也眼见着长大懂事。家里又有祖母和段姨娘管着,母亲现在可是清闲了不少,也正是该为外祖家出出力的时候了。”赵逢春对这话当然是不以为然的。出嫁的女儿便是人家的人,娘家有什么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裴家不过就只一个裴宜能入得皇上的龙目,其他旁支外房都是些不大长进的货色。赵逢春虽要倚靠着冠军侯府,但也不乐意裴氏与娘家走得太近。可是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未必不是皇帝的意思。大约是看着裴宜年纪这么大也没成个家,皇帝有些心疼 了,想让娘家的姐姐多照顾着些他吧。只是裴氏去冠军侯府之前,他必须是要好好敲打一番,以免她们母女回娘家胡说八道伤了裴赵两家和气的。“娘娘说的是,不如今日让为父接了她们先回府里,向你祖母说一声,家里也好备些常礼送过去,免得被外人说失了礼数。”赵逢春说。“何必费那麻烦,左右不是外人,舅舅还会挑理不成?”赵嫣容转着手上的羊脂玉镯子,“祖母那边,本宫自会派人去请安,将这事说说。不过是让母亲妹妹回去住两天,祖母那样和善慈爱的,知道母亲记挂着娘家,不因父亲不在而对唯一的兄弟不管不顾,一定会对母亲大加赞赏的。母亲贤德,父亲脸上也有光彩不是?”一句话,便将赵逢春堵得死死的。若他再要坚持,不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要与皇后娘娘对着干。赵逢春嘴里像含了黄莲,满口发苦。赵清容听皇后说要让裴氏和赵婉容去冠军侯府,心里动了动。冠军侯裴度当年是开国大功臣,又尚了武德帝最信任最亲近的同胞妹妹平阳公主,冠军侯府便是照着长公主府的规制所建,精致奢华堪比各亲王府。裴家人丁疏落,平阳公主所生的二女一子里,长女亡故,次女出嫁,偌大的侯府里只剩下裴宜这么一位主子。只是以前赵裴两家走动得少,赵清容又是庶出女,只有幼时随着嫡母去过一次,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那座府第大得吓人,到处都是金壁辉煌的十分贵气。虽然她看不起裴氏,但是对冠军侯府十分的向往。“父亲,不如让女儿陪着母亲一道儿过去?”赵清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裴氏软弱可欺,赵婉容年纪幼小,她虽是庶出,可也要叫裴氏母亲的。跟着去侯府,那也是大小姐,谁敢拦着她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裴氏的嫁妆又多又好,可见裴家多有钱。她要是跟过去,裴侯给她的见面礼想也不会少。赵婉容听她这么一说,肺都要气炸了。二姐是有多厚的脸皮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裴宜是她的舅舅,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样死皮赖脸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赵婉容看着母亲,见裴氏也是一脸的诧异,显然二小姐提出来的要求让她大感意外。“正是呢!”段氏坐在下头突然一拍巴掌,将众人吓了一跳,就听她喜滋滋地说“二小姐也许久没见她舅舅了,便跟着夫人和三小姐过去。二小姐是晚辈,正该去舅舅跟前尽番孝心。”赵婉容发了急“我舅舅用不着二姐姐去尽孝心。有我和母亲去足足够了的。”赵逢春沉吟了片刻,觉得女儿这主意却是出得不错。婉容到底是庶出的,未免底气不足。若是能去侯府住些日子,最好从侯府送嫁,当是冠军侯府出嫁的女儿,那她的身份无疑便能抬高一层,世人也不能小 瞧了她。即便不能从侯府出嫁,与裴家混熟些,得了裴侯的喜欢,将来也可多个倚仗。“这却也使得。”虽然说得很平和,但赵逢春的眼睛噌噌往外冒光,越想越觉得婉容这丫头实在是机灵聪明,这主意出得实在是好。“那是我舅舅,又不是她舅舅!”赵婉容气得跳起来叫道,“不行,二姐不能跟我们去。”“你的舅舅自然也是她的舅舅。”赵逢春见小女儿跟二女儿这样生分,非要拦着婉容的上进之路,气不打一处来,“你二姐姐也是为父的亲生女儿,怎么着在你心里,要当她是外人?裴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最后这话说得声色俱厉,让裴氏身子一抖,眼泪都快被骂出来了。小江之前得了皇后的眼色,早早退出去传话了,此时殿中只剩赵家几口人,还有皇后身后侍立的木兰、白露、丹枫和几个捧茶宫女。赵嫣容对木兰使了个眼色,让她遣了不相干的人出去,这才对赵逢春说“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母亲又没做错什么事,您就不能好好地说话?”赵婉容又气又急的已经哭出声来,裴氏见女儿受了委屈心里也十分难过,听皇后这么说,连忙将眼角按了按,细声说“娘娘,老爷不过脾气急些,不碍事的。”赵婉容也擦了擦眼睛,却是恨恨地说“父亲您就偏心吧。不过实话实话,舅舅对段姨娘和二姐姐是个什么态度您又不是不明白的。若她真厚着脸皮跟我们去见舅舅,会发生什么事咱们可不能保证。到时候姐姐若是哭着回了家,您可不能浑赖到我跟我娘身上,那都是姐姐自找的,怨不得旁人!”裴宜不喜欢段氏和段氏生的儿女,赵逢春怎么会不明白?但他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裴宜能理解他的感情,为了裴氏在赵家过得好,也要善待段氏和她的儿女们。他觉得同样身为男人,裴宜应该理解男人三妻四妾是多么平常的事。可惜,这么多年了,裴侯半分不理解。赵逢春便想,这小舅子二十四了还不肯成亲,只怕是那方面有问题,当不成个真正的男人便心理扭曲,将气撒在他无辜的爱妾和爱女身上了。 第20章 “婉容,你坐下来。”赵嫣容温和地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父亲什么都知道的,你又何必心急?”她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父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现在殿内只剩下咱们几个,父亲今天带姨娘和二妹进宫里来,有什么话,就现在说了吧。”赵逢春四下瞧了瞧,见果然没了外人,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摸着短短的胡须,以一种极为沉痛的目光看着皇后“嫣容,为父知道你在宫里过得不如意。这些日子,也实在是苦了你。”赵嫣容淡淡一笑“有什么苦不苦的?”“我想过了,你在宫里人单势孤的,出了事也没人可以帮衬。宫里有那么多宫妃美人,你又不得太后喜欢,我和你姨娘都十分挂心,若是想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你还是需要将皇上的心牢牢拢在手里。”“所以?”赵嫣容眉头一挑,目光如刀扫向坐着的赵逢春和段氏二人。赵逢春心里颤了颤,莫名觉得有些发紧,他咳了两声,才将真正的意图说出来“为父想让清容入宫,助你一臂之力。”☆、好算计【捉虫】14 好算计要让赵清容入宫?裴氏猛地抬起头来,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还嫌嫣容在宫里过得太舒心吗?赵清容一向自视极高,在外头都端着嫡女的架子和气派,挑挑捡捡高不成低不就的,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她是觉得世家子弟都看不上眼,一心想飞上枝头当金凤吧!说什么助力?她敢肯定,赵清容若进了宫,只怕要将她姐姐嚼得骨头渣子也不剩一根。若是真得了宠,那嫣容还有什么活路?“老爷!”就算是之前被赵逢春指责,就算是清容非要跟她去冠军侯府,裴氏也没敢说半个不字。可这回她是真的怒了。“嫣容进宫为后不过三个月,您要再将清容送到宫里,外头会怎么说?”裴氏气得浑身发抖,她知道老爷偏宠段氏和段氏生的孩子,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偏心到不顾嫣容的死活,“您既然知道嫣容在宫里过得艰难,便不应起这样的念头。清容入宫能做什么?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行差踏错就有性命之虞。她小小的年纪,根本不知道宫里的复杂艰难,她但凡出了点差子那就是皇后的责任。不管将来她得宠还是失宠,嫣容都不会好过。”赵清容原本还带着一分娇羞之色,一听裴氏这样说话,当下便不干了,梗着脖子说“母亲这说的什么话?父亲要送我进宫怎么会让姐姐难过?姐姐在宫里不能得圣心,那才叫艰险,只有将来我进宫得了圣宠,她这皇后之位才能稳固。我们都是赵家女儿,同心协心伺候皇上,效仿古时的娥皇女英还是一桩美谈呢,外人能说什么?母亲这样拦着,莫不是怕我得了宠,将 来让我姨娘也有了诰封,与你平起平坐了你心里会不好受?还是说,你想等着婉容长大了一些好送进宫里去占了皇上的宠?”裴氏指着赵清容气得说出话来“你你你……”赵清容这是在家里跟嫡母没上没下说话说惯了的,段氏和赵逢春对这情形是司空见惯,只觉得自己女儿说的对,并没觉得她这样对嫡母说话有什么不妥,赵嫣容在一旁冷眼看着,已是冷笑出声。这几位还当自己是在赵家呢,当着她这位皇后的面就如此欺负裴氏。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她看了眼还坐在墩子上的段氏,突然笑了一声,这笑声显得突兀,让正在说话的在坐几位都是一怔。“本宫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家里的女儿对母亲是可以这样说话的。”赵嫣容的语速不快,声调也不高,只是这样慢慢地说出来,却让人觉得有莫大的压力,“祖母、父亲自小便教我要凡事敬着长辈,百善以孝为先。大齐开国至今,从圣祖武德帝到皇上,都是倡导以孝义为先。妹妹对嫡母这般不敬,可见是平日里姨娘没有好好教导。段氏,若不是你在妹妹面前说想要诰封,存了要与正妻平起平坐的念头,她会说出这种张狂的话来?居然还这么大胆地揣度到三小姐身上。她今年不过才七岁,便当着她的面说什么进宫争宠这样没脸没皮的话,段氏你教得可真是好。”赵嫣容没有说赵清容的错,一字一句全是在指责段氏存了私念,背地里挑唆小姐,抹黑主子,这样的指责可不算小。段氏头上的汗唰地就流了下来,哪里还能坐得住,当时便跪在她面前,指天划地,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要越过主母的念头,更不敢背后碎嘴说三小姐。赵嫣容哪里会理会她,只看着赵逢春说“父亲,今天就凭着二妹妹这番话,就能定了她忤逆不孝的罪。咱们家的女儿能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别说进宫侍驾,就连普通人家的少爷也不可能娶回家去。知道的,这是府里的姨娘没有教好,不知道的,便直接说是赵家门风不正了。”赵逢春本就不是世家出身,他的父亲不过是乡间一个小乡绅,家里有百亩田,一座两进的院子,府里有两个粗使丫头。说白了,就是个小小的地主。赵逢春能进京入仕,官至尚书,那就是从土窠子里飞出了的一只金凤凰,同乡是稀罕着当宝贝,可是京城贵人圈子里却是不大能看得上他的。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这样的出身门第,若不是有冠军侯当靠山,谁愿意与他结亲?赵家若想跻身世家勋贵的圈子里,只能紧靠着裴家改换门庭,这也是为什么赵逢春苦心诣旨,明明不喜欢裴氏却非要把小姨子娶回家里当续弦的原因。心有所属却偏偏要娶不爱的女子为妻,赵逢春对裴氏天生就带着嫌弃心结, 能夫妻恩爱和谐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在赵逢春的心里,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赵家的前程重要的。虽然他偏向着段氏,但他也明白,皇族世家最重视的就是礼仪规矩,在赵家,段氏可以为所欲为,但出了赵家这个门,段氏就必须要守着自己为妾的本份。赵清容刚刚对嫡母那样的态度,或是在赵家家宅里,他连管也不会管,可现在是在宫里,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赵清容的话就显得那样不合时宜又愚不可及。他是指望着赵清容入宫可以获得圣宠。有皇后姐姐当靠山,她只要能善用美色越过别的宫妃得到皇上喜爱,那赵家的地位便牢不可破。长女为皇后,有了权。次女为宠妃,有了圣心,他便可以平步青云,将来入阁为相也指日可待。可是次女一开口便失了规矩。长女再与他亲厚,身体里也流着裴家的血,次女这样给她的亲姨母没脸,甚至稍带上年纪还小的妹妹,显得是这样粗鄙骄蛮不知进退,皇后怎么能高兴?他可舍不得教训心肝儿一样的赵清容,只能转身打了段氏一耳光,口中骂道“你这蠢妇,都是我平素太惯着你,你便这样没法没天起来。好好的小姐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幸亏这里都是家里人,若传了出去,清容的名声便全让你毁了。”这一巴掌打得响亮,段氏细白的脸上立时肿出几道指印来。段氏没想到老爷会打她,眼中一热,泪就落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爱妾怔愣着,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赵逢春心疼了。这么多年了,段氏何曾受过他半句重话?如今为了女儿的前程,他却不得不亲手打她。赵逢春狠了狠心肠,不去看她,只回身对赵嫣容说“清容年少,难免单纯直接了些,回头为父亲自教她,断不会让她再出差错。”赵清容却是看着段氏有些心疼。不过她也知道方才自己出格说错了话,姨娘这是代她受过。她不敢怨恨皇后,只在心里恨上裴氏和赵婉容。赵嫣容却不准备轻轻放过,沉声对赵逢春说“段氏挑唆小姐忤逆嫡母,这样的奴婢怎么好留?若是在别家,这样的就是杖毙也是应当的。” 第21章 段氏魂也吓没了,皇后这是怎么了?她可是她的亲表姑,自小跟她这样的亲厚,就算不拿她当母亲一样敬重,也断不能当个奴婢还张口闭口就说出杖毙这样绝情可怖的话的啊!可是想想前日在宫外听到的传闻,这位她自小看大的小姐甫一清醒,就杖毙了宫里两名女官,这在以前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赵嫣容在宫里过得那样憋屈,又险些没了性命,只怕是连番刺激之下性情大变了。这样想着,她若真的发疯要将自己杖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段氏魂飞九天,嘤嘤嘤哭了出来。她向前跪爬了几步,连连磕头,哭着说“婢妾有罪,婢妾有罪。只求皇后娘娘看着多年的情份,看着婢妾帮着老夫人照看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娘娘手下留情,饶了婢妾性命。”赵逢春心下也是大骇,他看着皇后的神情可半点不像玩笑话,那意思真的是要打算重重处置段氏。开玩笑啊,他为了这个段氏,连公主的长女也敢冷暴力,若是为了女儿无心的一句话就被长女活活杖毙了,那他这辈子不是白活了?这里没有外人在,赵逢春自然而然便使出在家时的威风气势来。“段氏算起来也是你庶母,清容是有错,回去之后多多教导也就是了,女儿家最重要的是仁孝知礼,谁教了你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赵逢春站在长女面前,端正清秀的面孔板得严肃,目光中带着不满和失望,“如此暴戾,怎么能母仪天下?”“真是很久没听到父亲的教训了。”赵嫣容笑了起来,眼含戏谑看着赵逢春,“父亲是不是还想女儿跪下听训?”赵逢春是有这想法,但也仅限于想法。他又不是傻子!就算现在这里没外人在,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让皇后娘娘在他面前跪下。只要传出去半点,赵家便要顶上蔑视皇家,轻辱皇后之罪,不要说头上乌纱,连项上人头都怕要保不住。“娘娘,为父只是为你担心啊!”赵尚书面上神情一变,从原先的义愤变成了十分的忧虑,“为父知道您如今在宫里四面树敌,步履唯坚,您在宫外只有赵家能倚仗,让你妹妹入宫,也是为父能想到的可以帮到您的最好办法。”“宫外还有舅舅。”赵嫣容好心提醒他,说真的,赵家她还真的半点指望不上。这渣爹不给她拖后腿都要谢天谢地了,只怕他心里恨不得赵清容一进宫,她就能死翘翘了把皇后的窝给妹妹挪出来呢。相比这渣爹,舅舅可靠谱多了,若不是前主刻意作死,有裴宜的明示暗示,赵嫣容说不定真的能跟皇帝鸾凤和鸣,坐稳后宫的后位。赵逢春面上又是一僵,这女儿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了?接二连三给他没脸。“你舅舅总归是外家,别忘了你姓赵。”“姓什么也不重要。”赵嫣容悠然地说,“本 宫知道舅舅是真心疼我就行了。”赵逢春老脸微红,女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是埋怨他不为她着想。“咳咳!”赵逢春咳了两声,厚着脸皮说,“为父自然也是真心疼你的……”“这里也没别人,咱们就说实话吧……”赵嫣容盯着自己的便宜渣爹叹了一声,“爹啊,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说我是不是你从路边上捡回来的?怎么你就这么上赶着非要把我亲妹妹塞给我丈夫呢?您跟我有仇是吧!” ☆、自取其辱15 自取其辱赵逢春再怎么也没想过身为尊贵的皇后,赵嫣容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如果这是在以前,他能因为这句话把赵嫣容打个半死,可现在,他只能摸着鼻子将这口气慢慢咽回去。“得,您是父亲,我是女儿,您既然非要把妹妹塞进宫里来,我这个当女儿的也不能强拦着不是?”赵嫣容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坐在一旁面色变幻的庶妹。赵清容的长相也算上乘,结合了赵逢春和段氏的优点,修眉凤目,挺直的鼻子小巧的嘴,放在外头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若放在美色如云的后宫,她的容貌也不过是中上,连她赵嫣容也比不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有那么大的信心,好像赵清容进来就能立刻把皇帝弄得五迷三道,让她成为后宫第一宠妃。只能说,父母的爱真是盲目,对自己的心肝宝贝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其实像赵清容这样容貌并不是艳绝天下的,性情又被父母宠溺张扬,不知藏拙的,就算进了宫也绝对入不了阅尽天下美色的皇帝的眼。更别说她这样张扬狂傲,自视甚高的女子,只怕进宫用不了几天,就能将所有人得罪个遍。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难怪裴氏会气成那样,因为她就觉得,将来赵清容入宫,绝对是来拖她这个皇后姐姐后腿的,招灾惹祸的本事,赵清容若是自称第二,怕就没人敢叫第一。裴氏是真心疼她的,虽然不是她亲娘,但裴氏事事向着她,凡事为她着想,她感念裴氏对她的情。赵嫣容看赵逢春和段氏脸上浮起的狂喜,看着赵清容自信满满,踌躇满志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想进宫那就进呗,以后有的是他们哭的时候。她决定现在就预演一下,让这一家三口先有个直观感受,免得将来到她眼前哭。赵嫣容一抬手,从坐在旁边的赵清容发髻上拔下一支簪子来。珍珠攒出的七瓣儿花,围嵌五色碧玺石,花蕊上停着一只白玉蝴蝶,雕刻精美,雕工细腻生动,那蝶翅薄如蝉翼,拿在掌中微微颤振如活了的一般。簪身是赤金,阴刻了一只飞凤,凤尾在簪尾分为三股,看起来十分华贵漂亮。“这簪子倒是眼熟得紧。”赵清容没料想自己的皇后姐姐会突然抬手从她脑袋上拔首饰,一惊之下,下意识要伸 手去抢“这是我的……”“你的?”赵嫣容眉梢一抬,将簪尾冲着赵逢春,“父亲你应当知道这簪子是打哪里来的吧。”赵逢春脸上一红,又狠狠瞪了裴氏一眼,笑着说“这不是前儿你妹妹生辰,你母亲便将这簪子赏了她当贺礼。”赵嫣容冷笑一声“母亲可真是大方,连外祖母从宫里带出来的陪嫁也能这样随手送人。”这只簪子是平阳公主在裴氏还小的时候就为她备的嫁妆,也是当年她下嫁裴度时,从宫里带出来的陪嫁。公主的陪嫁是由内务府造册登记的,每一样都有来源去处。公主将宫内之物留给女儿当陪嫁,也是要列了清单递到宫里备档的。“按宫制,三尾凤钗只有三品以上命妇可佩,二品以上最多佩饰五尾,一品七尾,皇后及太后为九尾。本宫倒不知道,妹妹何时有了三品的封身,也配得戴这三尾凤钗了!”裴氏垂着头,胸中掠过一丝快意。这些年段氏母女没少从她手里抢过东西,这里头大多是跟她们身份不相衬的。可是婆婆护着,夫婿偏帮,她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今天看着继女发作出来,她才知道,原来反抗也不是她相像中的那样困难。若她聪明些,胆大一些,再能放开一点,强硬一点,只凭着穿戴违制一项,她就能将段氏整治得死去活来多少回了。段氏母女只知道裴氏的首饰有多贵重漂亮,却没想过这里头有没有越制的问题。左右她们在家里宅着,偶尔出去一趟也不敢太过张扬,并没人太在意她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有没有逾制。所以赵清容并不知道这支由父亲直接从嫡母头上抢来的簪子有什么讲究,而赵逢春,只想着要让女儿高兴,根本也没在意过这些细节。如今被皇后掀出来,他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糟了!“母亲,这簪子真的是你给二妹妹的?”赵嫣容拈着簪子递到裴氏的面前。这簪子是平阳公主留给她不多的念想之一,平素她都不大舍得戴出来,被丈夫抢走时,她心疼得几夜睡不着觉,如今再次摆到她面前,裴氏忍不住掉了眼泪。 第22章 “真的是你母亲给的,怕是她当时也没想到会逾矩。”赵逢春忙着开口,要将赵清容给摘出去。逾制佩饰是个可大可小的罪,若皇后真追究起来,赵清容肯定得不了好。但若是长者失误,错手送了她的,赵清容的过错就轻了,顶多训斥她几句便可以完事。裴氏猛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个妾生女,动手抢她陪嫁首饰已经让人不齿,没想到他会为了给女儿脱罪,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裴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失望。只是失望,不再有以前的难过。这么多年熬耗,她对赵逢春的感情再深也要耗光了。这男人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过是个没担当又薄情冷血的家伙。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会觉得他年轻有为,情深义重。裴氏叹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她现在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丑恶,她连再看他一眼的欲望也不再有。“母亲?”裴氏冷笑了一声“他若坚持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如请娘娘派人去家里翻一翻,瞧瞧臣妇有多大胆子,将宫制的首饰衣料赏给了段氏和二小姐。等她们将违制的东西都还回来,娘娘也好数罪并罚,治臣妇的罪。”赵逢春脸都青了。段氏更是吓得伏于地上瑟瑟发抖。裴氏带来的嫁妆早被她们刮得七七八八,连裴氏母女也被她寻了由头迁到偏仄小院。皇后只要派人去搜,段氏母女哪里还能命在?就算皇后不追究,只要让裴宜得知一二,那位护短的侯爷能将赵家翻个底朝天。“娘娘不用那样麻烦,微臣这就回去整治内院,必定不会再让违反规制的东西出现在没有资格佩戴的人身上。”赵逢春此刻只深深后悔将段氏母女一并带进宫里来,被皇后和裴氏轻易地捏着了把柄。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他只能捏着鼻子将以前吞的东西全吐出来,只要皇后不再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赵嫣容没有说话,只是拉了拉手边的拉铃。殿门外金铃一响,木兰带着宫女和嬷嬷就快步走了进来。赵嫣容看了一眼也已跪在地上的赵清容,就手将簪子给裴氏簪在发上,然后对木兰说“找个嬷嬷来,掌嘴十下。”“皇后娘娘!”赵逢春上前两步,跪了下来,“小女已经知错了,还请娘娘看着微臣的薄面,饶了她吧。”“将来她若进得这座深宫,犯了同样的错误,父亲以为是只有十巴掌便能解决了的?”赵嫣容冷笑一声,“越了规制,最轻的也是拖在外头打十板子。妹妹这么娇弱的身子,十板子便能去了她半条命。今儿本宫就是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太任性了。别以为这宫里就能过得清闲惬意。别说一支簪子,便是一块衣料,一朵簪花,指甲上染的颜色不当,她都会被罚。今儿去了半条命,明儿再去半条,父亲只想 着,她这性子能在宫里挺多久?”赵清容被吓得哭了出来,回头看着段氏又看了看赵逢春。“不会的,有皇后娘娘教着护着,有皇上姐夫疼爱,怎么会有人敢要我的命?”“您听听,”赵嫣容抿唇一笑,“到现在妹妹还执迷不悟呢,她以为她是谁?她皇上姐夫宫里有封号的妃子有十七个,没封号的女人数也数不清。他凭什么单疼着你一个?便连我这个当皇后的,也不敢跟他说一声让他单疼我一个呢!心里若存着这样的念头,我看她也不必进宫了,省得将来大家后悔。”“还愣着做什么?”赵嫣容看着已经站在赵清容身前的嬷嬷,厉声喝道,“掌嘴!”“啪!”赵清容半边脸肿了起来,这一巴掌,将她的哭声也打断了。掌嘴的嬷嬷手脚宽大,因是皇后亲自发令,她也不敢手下留情,十巴掌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赵清容娇嫩脸蛋上的。清清秀秀的小脸蛋儿肿得像猪头,赵清容被两个宫女按着,生生受了这十巴掌,哭得声儿都哑了。等掌完了刑,段氏扑上前搂着被打傻了的赵清容就是一通号哭。“肉啊肝啊”的一通乱叫,她生的这个女儿,从小身娇肉贵地娇养大,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十巴掌打在赵清容的脸上,就像在段氏心口窝上戳了十刀子,她的心都被戳碎了,哪里还能想那么多?“放肆!”赵嫣容皱着双眉,看着段氏冷笑,“一个婢妾,也敢搂着小姐这样没规没矩地乱叫,可见平素是怎么张狂的样子。父亲也别总想着政事,也该空出点精力好好整治一下内宅。如此娇宠妾室,传了出去赵家还有什么颜面?”赵逢春心里像被热油泼过,针扎一样地疼,却偏偏说不出半点不是来。他赵逢春的妾室和女儿短教育,皇后代他教训了,他非但不能说不是,还要谢恩。赵逢春再一次后悔,后悔自己没抵得住段氏的哀求,将本来没资格进宫的母女二人带进宫里来。自取其辱!☆、改造包子16 改造包子“着人送本宫父亲出宫吧。”赵嫣容伸出细长的食指在头上按了按,“皇上还在后殿,本宫要与他一道儿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不敢让陛下等候太久。本宫就不亲自送父亲出昭阳殿了。”赵逢春一听原来皇上就在这昭阳殿里,顿时汗出如浆。是谁说皇上不待见皇后,从来不往昭阳殿走动的?皇上能在殿后耐心等着皇后先处理家事再一起去给太后请安,说明帝后感情甚笃。想想刚刚他提出来要让赵清容入宫固宠的理由,赵逢春的双腿有些发软。怪不得皇后会那样直接问,问她是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人家明明夫妻和顺,他却要再给皇上献美,皇后这是记恨上了啊!事情超出他原先的预想太多,赵逢春一时之间也不知要怎样应对。赵嫣容眼看着与裴氏 越来越亲近,对他也有不满,将清容送进宫来的事只怕不会那么顺当了吧。他倒不怕赵嫣容会不认他这个父亲,但从感情上来讲,他始终觉得与段氏母女更亲。清容如今的婚事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又一心想入宫伴驾。赵逢春是想着,如果赵清容进了宫,他这个国丈的地位更加稳固,受裴家的牵制也会更小一些。今日不得遂的事,只能等过些日子再慢慢去劝她。那时候裴氏不在她身边,嫣容的想法便不会受裴家影响太多,多半还是会允下来的。赵逢春打定了主意,这便要带着猪头脸的女儿和哭花妆的爱妾出宫。木兰拿了两顶浅露过来递到他手上,行礼说道“段姨娘和二小姐妆容不整,若这样直接走到外头会有碍观瞻,还请戴上此物遮一遮,也免得让宫里人见了惹出闲话。”段氏忙将浅露接过来,与赵清容一人一只戴上了,口中自然是连连道谢。此时她还存着要让赵清容进宫的念头,若这时候让旁人见了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将来女儿进宫了也会落人笑柄。等赵逢春一行三人出了宫,赵嫣容笑着问赵婉容“怎么样,解不解气?”赵婉容乐得见牙不见眼,哪还有半点淑女的风范,笑着说“解气!太解气了!还是姐姐厉害,能看到她们这副狼狈样,让我三天不吃饭都行!”裴氏笑着戳她额头“死妮子,哪里能不吃饭了?休得胡说八道。”“娘啊,难道你不高兴?二姐姐往常惯会欺负咱们,好像她才是赵家正经的嫡小姐一样,没少在咱们脸上落脚。你看她今天,当着咱们面被打成那逼嘴脸,还得哭着谢恩,日后还怎么嚣张拔扈!”裴氏有些担心地看着赵嫣容道“你今儿这样不给你父亲留脸面,真的不要紧?段氏和清容可是他的心头肉儿,回去之后指不定要怎么说你。”赵嫣容冷笑一声说“就算不满,他也只能在心里说,便是对外头,也要看他有没有那样的胆子!” 第23章 赵婉容叹了一口气说“姐姐就威风了,您现在贵为皇后,父亲就算有火也不敢对着您发。可是在宅子里头,我跟我娘要是想处置她们,父亲能将我们的皮都给扒了。”“话可不是这么说。”赵嫣容微微一笑,“段氏是父亲动的手,我可没让人碰她。至于清容,那是她逾制在先,我让人掌她嘴已经算是轻的,若换了别人,怕是只能抬着回家了。纵然我不是皇后,父亲也寻不出我半点不是出来,反而要谢我手下留情。你们也是一样。”裴氏抬起头来,看着她。“段氏被祖母和父亲宠坏了,只要你们留点心思,她全身上下就都是破绽。祖母再怎么给她撑腰,她也只是个姨娘。父亲再怎么宠她,只要他还在意官声仕途,就不能越过母亲传出宠妾灭妻的风声。抓着这个,您想怎么整治她,只要不出人命,他们都拿您没法子。”赵嫣容眸光闪了闪,“当然,母亲您若还对父亲有情,还顾着父亲的想法,便下不去这手。但凡您能想开了,只想过得畅快舒心,便不需有什么顾虑。”“您才是赵家正正经经的主母,您身上有二品诰命,又是公主的亲生女儿,身份何其尊贵!祖母不过是三品的诰命,论出身,论品级,她都不能拿您怎么样。您就该拿出公主亲女的派头来,挺起胸直起腰,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要您行事在理,祖母不过最多拿孝道来压您。她能怎么压?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您就当她说话是阵风,刮过去也就算了,可别糊涂了听着糊涂人的话做糊涂人的事。再不济,最后您还有舅舅可以撑腰,怕什么啊!”裴氏已经听呆了。皇后这每句话,都是在撺掇她掌权。放下与赵逢春的感情,别理会赵老太太的唠叨,就是要让她拿出自己公主女儿的身份和娘家冠军侯府的声威,在赵家仗势欺人啊!这是要让她别去理会贤名,别去管孝道,由着自己的想法去活啊!裴氏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给她灌输这样大胆的,与她所受名门淑女教养完全不同的想法。说这样大胆话的,还是天下女子的楷模,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若不是坐在面前的那张脸她已看了近十年,毫无虚假,裴氏差点怀疑这位皇后不是赵嫣容了。裴氏又惊又疑,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婉容却是连连点头“娘娘说得太对了,母亲正该如此。”“婉容,休得胡闹。”裴氏心情复杂无比,见赵婉容还在那儿煽风点火,忍不住说她,“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我怎么不懂了?”赵婉容小脸涨得通红,“父亲心里只有那个段氏,哪里有母亲一星半点的?您还顾着这想着那的做什么?不管娘怎么做,怎么退让忍耐,他都不会回头看您一眼。有这样的夫君还真不如没有!” 裴氏想要训斥女儿,却无从训起。婉容年纪虽小,可这话没有说错。赵逢春心里不止没她,连过世的姐姐他怕也没有喜欢过。这么多年了,她当初火热的一颗心早就被冻成了冰。想赵逢春将她放在心头,像爱护段氏那样爱护她,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见母亲无话可说,赵婉容就更来劲了。“再说祖母好了。赵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母亲的娘家?他们不感恩也就算了,也不能这样欺负咱们。”赵婉容说得激动,直接站起来,用力挥着小手,“祖母对您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天有过好脸色?家里什么事都交给段姨娘管,对二姐姐就是又亲又抱心肝肉儿的叫着,见到我就是没规矩死丫头片子。到外头出席,多半也是带着段氏母女,只有裴家会去人的场合才会带上咱们母女,但跟旁人家说笑夸赞的也永远只是二姐姐没有我的份。娘啊,你说我还是不是赵家的女儿?姐姐说的对,爹就是拿咱们当捡来的孩子养着呢!”裴氏听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受些委屈没什么,可是女儿从小到大,跟着她也没享过什么福。老太太和老爷偏心赵清容,这心都偏到身子外头去了。现如今在赵家,那些仆役下人一个个都去捧着段氏母女的脚,哪个会当她是正经主母?“娘对不起你。”裴氏搂过赵婉容,失声痛哭起来。“既然母亲对父亲已不报希望,那您就将希望放在妹妹身上,让她过得好,过得安稳舒心。”赵嫣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适时插了一句,“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妹妹,母亲您也要拿出些威势,快点立起来。”裴氏抹了抹眼泪,对赵嫣容说“娘娘您说的是,以后臣妇再不会让婉容受她们欺负了。”赵嫣容点点头,让人扶着这对母女回房里休息。看人都走远了,她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厚重的立屏后头,探头笑道“皇上,您看戏看得可还满意?”李睿背着手站在那儿,见赵嫣容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来,一对桃花眼弯弯着,朱红的双唇微微上翘,不觉脸上微微一红。他咳了两声说“竹笋不多,也不能总在院子里转,朕就回来了。”想想到底又画蛇添足加了一句,“在这儿也没等多久。”那意思就是也没听到多少?赵嫣容会信他才叫见鬼。她也不戳破,只是对他笑,却还是没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李睿被她看得有些羞恼,一伸手,将人直接拽过来。柔软温暖的身体被他抱了个满怀,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香气,李睿看着怀中的妻子,心中一荡。这丫头真是好看,身子也软。一时间,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赵嫣容轻轻推了推他“陛下,容妾身去换装,咱们不是要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睿省过神来,唇角一勾,在赵嫣容脸 上啄了一口,“快去吧,别再让朕再等这么久了。”☆、您最帅17 您最帅因为不是正规的请安日子,赵嫣容挑了一身看起来庄重却又不会太死板的衣服。墨绿色的宽袖长裙以银线绣出山河为底的百鸟朝凤图,随着她一行一步,暗银织就的纹路便在阳光下闪动变幻的光芒来。实在不习惯在脸上涂上厚重的白粉,赵嫣容只是淡淡涂了些口脂,将原本就修长秀美的双眉用黛笔浅浅描了描,就戴上九凤衔珠紫金凤冠走了出来。李睿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后这样的装扮。除了像征皇后身份的凤冠,赵嫣容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珠宝饰物,显得清丽端庄。只是以前总板着的一张脸多了许多灵动活泼,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银盘里滚着的黑水银,让人见了就心里发痒。看着李睿一脸猫儿见鱼的馋样,赵嫣容眉毛微挑了挑,浅笑着走到他的近前。想拼演技啊,谁怕谁?李睿就见皇后细如白瓷的面颊上浮起一抹浅红,明澈的双眸上似是笼上了层淡淡的薄雾,本是端丽的五官渐渐染上了一丝媚色,离自己越近,那带着几分羞怯的媚意越浓。“有劳陛下久候,妾之罪。”这声儿并不大,带着几分含混,却又能听得清楚明白。语调微微上扬,就像有人拿着一柄小勾子,顺着声儿捅到他心底,将他心底里沉淀已久的积物一点点向外勾。李睿眉梢微动,将自己色眯眯的视线收了回来,果然,皇后脸上仿佛鬼上身一样让人觉得违和的媚惑感立刻就消失了,重新变成了那个端庄正经,一丝不苟的正宫娘娘。两个人的交锋只在瞬时,又极隐秘,除了心知肚明的两个当事人,旁人一概没有察觉。帝后二人手挽着手走到昭阳殿外,龙辇早已备好候在一旁。“皇后与朕同辇而行吧。”李睿看了她一眼。赵嫣容立刻蹲身应诺“妾身遵旨。”帝后同辇而行本就是后宫详和,帝后同心的日常必“秀”课之一。虽然之前赵嫣容被圈在昭阳殿里不得外出,但在圈禁之前,她也跟皇帝同辇过那么三四回。 第24章 龙辇里十分宽大,装饰简单但很舒适。赵嫣容上了车之后,熟练地从侧厢壁的隔板里取出茶壶茶杯茶皿。被固定在车厢侧壁隔档之内的小泥金炉上正温着一壶热水,赵嫣容先用竹夹子取了几颗茶团扔在茶壶里,然后拎起水壶将热水注满茶壶。李睿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这活计以前她是做过的,但没现在看起来这样赏心悦目,那时候的她只是板着一张脸,总带着几分别扭和强人所难。“你怎么不先将壶浇一浇,烫一烫?朕瞧她们都是这样做的。”赵嫣容撇了撇嘴,拿手巾垫了壶把,将杯子注了七分满,递给了李睿。“不过是用来解渴的,非要那么多麻烦做什么?难道那样做了,茶味儿就能有多少不同?不过就是觉得多添几道步骤,这茶水就添了尊贵,上了档次,其实入口也就那样。”李睿看着杯中黄中带碧的茶水,小心地吸了一口。“差别的确不是特别大,只是……档次是什么?”赵嫣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那也不是什么,顺嘴儿说的,就是说,为了显示这茶出身贵重,与平常茶叶不同,就弄出那么多条条道道。茶是不是好,端的要看茶叶和水质。”李睿也没深问,不过点了点头,将身子靠在软垫上,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也许久未见太后了,可有准备?”这掐头去尾,含含糊糊的问话让赵嫣容很是头疼。见太后要有什么准备?准备什么?防备何事?太后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太后,两两相望生厌的人,能不见面当然最好不要见面。可是两人的身份地位放在这儿,不见面?呵呵,那真是不可能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太后见了她会是什么反应。下马威,冷暴力,立规矩?肯定是怎么麻烦怎么来。当然,为了太后的慈爱名气,她当然不能无缘无故地发作她,一定是要找到合适的由头再狠狠发落的。不管怎么样,那位是太后,占着长辈的名份,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拿她当回事儿。她醒了这么多天,一直拖着不去长乐宫请安,就是想着,反正太后也不喜欢她,往跟前死命凑也讨不得好,还不如把距离拉开,彼此双方都留点空间。当然,这些天她也没闲着。要想在这后宫里过上逍遥悠闲的事情,太后就是压在她逍遥后宫生活路上的一座大山。是能压死人的大山,而非有力的靠山。以裴宜对她说过的那些信息,就算太后想当她的靠山,她也没这个胆子。因为在皇帝的心里,这世上只有两个女人才是他的母亲。一个是已逝的生母程嫔,还有一个是多年来精心照顾他的魏嫔,如今的魏太妃。章太后的儿子在争储大战中失败,换了康王当太子,要说章太后会对这个抢了自己儿子皇位的人会没有半点怨恨?这得多单蠢的人 才会犯这个傻啊。李睿那样精明的人,就算表面上对这位便宜妈再敬重孝顺,也不会那样脑残,真把她当妈一样无怨无悔地伺候的。所以如今的后宫,皇帝和太后各据一派。她要做的,就是牢牢抱住其中一人的大腿,并努力将另一方踹到历史的洪流中去。这就根本不是一项可以供她自己挑选的选择题。她的舅舅是站在皇帝身后的男人,她若不是有个姓裴的亲妈,根本就不可能被抬进宫中坐上这个皇后的宝座。她天生就是跟李睿绑在一起的,跟着李睿,她或许有好日子过。但投向章太后,那就跟自作死差不多。赵嫣容涂着丹寇的指甲在自己的下巴上挠了挠,一抬眼,正看见李睿一脸的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眼睛,对他笑了笑,突然掀起车帘的一角,对着外头说“去,到各宫,请庄贵妃、端妃、柔妃……容妃就算了,还有贞妃、惠妃几位一同来长乐宫给太后请安。”李睿把茶杯放回桌上,看着她笑“在想什么坏招?”赵嫣容飞了个眼,小声说“妾身哪有什么坏招儿?不过是想着反正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让大家一道儿过去,一处说说话什么的多热闹啊。”李睿便想起他站在屏风后头,听着他的皇后那样慢悠悠地料理自家老爹时的样子来。“哎,真没想到,赵尚书也会如此儿女情长。”年轻的皇帝摸着下巴,轻声地叹息。赵嫣容却觉得自己分明看到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嘲讽。其实您比我那渣爹也好不了多少吧。正在这样想着,突然就听皇帝问了一声“皇后,你是不是觉得朕跟你爹挺像的?”赵嫣容闻言一抖,身上的汗毛都要炸飞起来了。“……”她斜挑着眉毛,一脸认真地看着李睿,然后摇摇头说,“我爹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皇上您龙章凤姿,气度高华,比他帅……美多了,何况,您也没他那样老啊!”李睿微微一怔,笑了起来“皇后明知道朕想说的是什么。”赵嫣容高深莫测地一笑“妾身不敢妄揣圣心。”“夫妻嘛,偶尔揣一下也未尝不可。”赵嫣容眨了眨眼,眉目一弯“妾身只想能成为皇上的贤内助,在这宫里悠然过一世,至于旁的,还真没想过。皇上,妾身不才,只要能安稳着,一定会让皇上过得舒心惬意。”你捧着我,我敬着你,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想过得好其实真不是件难事。李睿呵呵笑了一声,二人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车马离长乐宫已近,赵嫣容想着,那些个妃子接到信儿,还要梳洗打扮,再一路赶过来,想来是没这么快的速度。便拉着皇帝下了龙辇,打算一路慢悠悠走到长乐宫去。多走动对身体好,这满园子花鸟水石,负氧离子浓度也高,就当游山玩水好了。李睿也不问她,只随着她高兴。也 就陪着她,在园子里随兴逛起来。逛啊逛啊,就碰到了第一个小伙伴!☆、端妃18 端妃离着还很远,依稀可以看见分花拂柳的美人儿有把纤细娇美的小蛮腰。浅碧色的缎裙在阳光下流动着明艳的光泽,深碧色的披帛垂在裙边,随着美人行动于裙间划出飘逸的弧线。离得远,还看不清相貌,可是这一举一动间的风姿已经流露出浓浓的美人范儿。绿色的衣服是很挑人的。肤色深的,不匀的,穿绿色的衣服都会显出乡土气来。虽然这衣服料子看起来很华贵很上档次,但如果穿着者容貌气质搭配不上,反而会变成大杯具。能挑这种裙子穿的,对自己的外在一定有相当的自信。李睿停下了脚步,而后,突然将手向侧后方伸了伸。赵嫣容也停了步子,看着皇帝突然向她伸过来的手,眉梢抖了抖。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要小手拉小手?眼见着对面的来人越来越近,赵嫣容已经能看见人家白莹莹的脸了,她才伸手过去,和自己的夫婿拉起了小手。李睿的手很热。干爽,宽大,感觉很有力气。赵嫣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肌肤磨蹭间,她可以感觉得到李睿指间和手掌中粗砺的硬茧,那是长年握笔和练剑留下的痕迹。赵嫣容被他拉到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李睿身上的热气。她抬起头,看见李睿那张过份好看的侧脸。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眼底闪动着几点寒光。赵嫣容自认跟李睿不熟,这位看起来又像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在那么混乱的形势上夺取了最后的胜利。可是在这一瞬,赵嫣容却又觉得李睿是个很容易理解的人。就像现在,虽然他的脸上带着高高在上,云淡风清的浅笑,但他将她手握得有些发疼,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带着那么一二分的不怀好意。赵嫣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有杀气! 第25章 于是在心里为那位款款而行,迎风摆柳,婀娜生姿,脸上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惊喜之色的美人儿——点了一根蜡。美人儿柳眉星目,肤白貌美,果然是个大尤物。她对这位依稀有点印象,一向缩在长乐宫伺候着太后娘娘的人,居然能在这里迎面遇到,还真是“奇迹”!呵呵!赵嫣容还在心里用“呵呵”二字怀着最大恶意地表达着此刻内心闪过的深隽涵义,奇迹姑娘已经对着她,哦,不对,是她身边的他跪了下来。“陛下万岁!”“娘娘千岁!”这一拜的风情真是我见犹怜。谁说这宫里柔妃是最会让人心生怜爱的美人?眼前这位才是。柔妃会让人觉得怜爱,是因为她压根起不来床,是个如纸片般薄弱脆的生物,这种生物让人怜惜,而不带一丝威胁危险。而这位,娇弱中带着一股风流,端庄中藏着一点诱惑,每次回眸,每个微笑,都有着计算好的完美时机和弧度,真是令赵嫣容羡慕不已。“爱妃平身。”李睿的声音如三月春风一般煦暖,脸上也带着温和明丽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杀气只是赵嫣容的错觉。“端妃妹妹请起。”赵嫣容也笑着,甩了一把刀子出去。赵嫣容今年刚满十八,端妃年已二十,比她大了两岁,却要被赵嫣容喊“妹妹”!论年纪,她该是姐姐才对!端妃微微抬起头,目光正落在帝后二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她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样,飞快移开视线,面容有一丝丝的僵硬。“谢皇上,谢皇后。”她带着浅浅的,略带羞涩的笑容,盈盈起身,“妾身刚从永福宫过来,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皇上皇后,真是妾之幸。”“妹妹不是在长乐宫伺候太后吗?怎么这会子会从永福宫过来?”赵嫣容觉得李睿的手热乎乎的,握着挺舒服,看着皇帝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她也就乐得顺其自然。当然,皇帝明显对这位端妃娘娘很感冒,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场,赵嫣容也不介意多甩几刀。端妃神态自若地回答道“妾身本就居于永福宫,不过每日早晚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一二。昨日略受了些风寒,太后她老人家便让妾回宫歇着。如今好了一些,想着太后娘娘跟前也没个得用体贴的人在,所以便打算再过去。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嗯,爱妃果然至孝。”李睿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端妃看着他,脸上飞过一抹红云,那眼光中带着浓浓的眷恋和情思,这位不仅美,还很大胆。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先前李睿流露出来的一点杀气,赵嫣容看如今这两人之前的互动,还真有可能会以为端妃是李睿的真爱了。模糊记得,端妃是李睿获封太子之前进的府,进府就是康王两位侧妃之一。论资历,她还 没有贞妃和惠妃进府的时间久,但她后台硬。她父亲是章太后的亲弟弟,她是章家的嫡次女。太子妃死了两年,李睿就是硬顶着太后的压力,死活不肯扶立章氏为正妃。直至登基,中宫之位虚悬之事终于被群臣摆到了台面上。就算太后再怎么跟他闹,李睿还是坚持自己选了皇后。自皇后入宫,端妃就常驻在长乐宫,鲜少于人前露脸了。她跟着李睿和赵嫣容一道前行,缀在他们身后三步之遥,不敢太近,也不会太远。赵嫣容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样精心的装扮,这样刻意地相遇,端妃终于不再低调地缩在长乐宫和永福宫里,这是打算,要重出江湖了?身边这个男人注定是被这后宫里无数女人追逐争抢的对象,赵嫣容本人是觉得无所谓。皇帝阅美无数,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两个真爱在身边,对他的心理健康也有一定的好处。当然,前提是这男人不会被真爱迷昏了头把枪头对准了自己。端妃到底是怎么想的?赵嫣容觉得李睿其实已经表明了立场态度了。他不可能立章家女儿为后,端妃这辈子大概也只能止步于妃位了。大齐后宫,皇后为尊,其下有皇贵妃一名,端、淑、贤、柔一品妃四名,再来就是二品妃、贵嫔、嫔、美人等,这些人数都是有定制的。之前被赵嫣容狠狠打了脸的容妃,就是二品妃里的首位。如今她为正宫皇后,皇贵妃是庄贵妃,一品妃里,只有端妃和柔妃两人,二品妃里如今也只有容妃、贞妃和惠妃,剩下的都是些贵嫔、嫔和美人。与前朝的皇帝比,李睿算是挺有节制,相当洁身自好的了。端妃要想再升品级,要么就是将庄贵妃拖下马,要么就是将皇后踹下去,除此之外,便无可能。以李睿对章家的戒备,只怕端妃想以后当太后也难。要不她嫁给李睿四年,怎么会到现在连颗蛋也没收到。赵嫣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最后索性不想了。管她想干嘛,如今当皇后的是自己,端妃的靠山如果够硬,那么这会儿就根本没她什么事了。太后再尊贵,也没本事把端妃立为皇后,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想明白之后,赵嫣容的脚步也显得轻松起来。“嫣容在笑什么?”突然听到身边男人低沉的声音,赵嫣容吓了一跳,伸出手拍拍胸口,不自觉地就将本性露了出来“叫什么叫,叫魂呐!”一出口,身周万籁俱寂。李睿微张着嘴,几乎要石化,而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端妃则是煞白着一张脸,一脸见鬼了的表情。赵嫣容心里喊了声糟,还想着要怎么补救,突然李睿伸出了手,在她下巴上一捞,笑着说“是啊,叫你的魂呢,想什么这么入神?朕若再不把你魂叫回来,就直接走到水里去了!”省过神来的皇后双颊飞红,目带水光,含嗔带羞地看 了他一眼,然后将头一偏,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刚刚对皇帝的怒斥和不敬完全不存在一样……天知道赵嫣容此刻心里有多紧张。好在李睿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这样就轻松混了过去。端妃在她身后,轻轻蹙起了双眉。走了大半天,总算走到了长乐宫外。端妃就在她身后站着,柔妃告罪,身子不适不能过来。庄贵妃已经被太后召入宫中说话,在门外候着的,便只有先前儿来请过安的贞妃和惠妃两个。等见过礼,李睿便带着妻妾四人,踏入了长乐宫宫门。章太后半倚在宽大的坐榻上,庄贵妃正跪在她面前低头不语。赵嫣容前脚刚踏进正殿,就听得殿中传来中气十足的喝骂声“将这不孝不义的奴婢叉出去,就在二门外打二十板子!”哟,她才来就要打人!要打谁?庄贵妃?不是吧,还要架在二门让宫里的奴婢们都看着,打二十板子!这哪里是打庄贵妃,这就是要当面打她赵嫣容呢!☆、太后不吉祥19 太后不吉祥章太后看起来还很年轻,头发乌油油的,垫了假发梳了高高的宫髻。明明已是年逾四旬的妇人,看起来却还像三十刚刚出头。画着精致的妆容,只有眼尾微微的细纹透露出她已逝的青春年华。她年轻时必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所以先帝才会那样宠爱她。她的亲生儿子因罪被废了太子位之后,先帝又将康王记到她的名下,送了她个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来当。只是这位老美人此时眼角下挂,目露凶光,涂得鲜红的唇抿得紧紧的,好似旁人欠了她万儿八千一样,那目光就跟刀子一样,在赵嫣容的身上来回剐。皇帝此时就站在皇后的身边,他眉头紧皱着,让长乐宫里想过来拉庄贵妃的宫人都不敢动弹。太后虽说要打庄贵妃板子,但皇帝陛下本人就站在这里,他老人家不发话,有谁敢对宫中排位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娘娘动手啊?想死也不是这么凑上去找死的。 第26章 太后描画得细长的眉毛此时一挑,抬手便指向了赵嫣容“皇后你来得正好,庄芹这贱人,居然敢顶撞哀家。不过一个小小的贵妃,便想爬在老婆子头上作威作福了吗?哀家还活着呢,皇后还活着呢,哪里容得她那样的贱婢这般放肆嚣张?贵妃又怎么地?不管你是谁,这身皮都是皇家赏的,拿你当人你就是个人,不当人你就是个玩意儿。不管你爹有多大官儿那也是大齐的奴才,叫他生就生,让他死就得麻溜儿去死。这宫里有哀家当家,有皇后当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的?给你脸你不要脸!不识抬举的东西!皇后,还愣着做什么,叫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拖到门外前打!”庄贵妃跪在下头一声不吭,只是身子微微发抖。赵嫣容听了直砸嘴,这就是大齐尊贵的太后啊,怎么跟菜市场跟人吵架的大妈也差不多啊?瞧这指桑骂槐的泼辣劲儿。先帝可真够重口的,可能以前也就光图着漂亮了,先帝你小老婆这么彪悍您知道吗?太后还在那儿不住声,换着花样地骂小|逼|养的,贱货啥的,赵嫣容随便听了两句便对太后娘娘的素质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她揪着手帕儿,看着身边脸色铁青,眼看要发作的皇帝,幽幽叹了一声。“皇上,母后看着心火太胜,这脸色不大对啊,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太后终于不骂了,阴恻恻地看着她“皇后,哀家身子很好,没事你叫太医来,可是想咒哀家得病?”“这哪能呢?”赵嫣容笑了起来,拖着李睿给太后行了礼,说,“儿媳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还是多亏了太医院医术高明的太医们给救回来的。今儿觉得身子妥当了,便厚着脸皮跟着皇上过来给您请安。虽然不知道庄姐姐是哪里惹了您生气发火,但庄姐姐好歹也是跟着皇上多年的老人儿,先帝在的时候也常夸她温婉端淑,德才兼备的。她有什么错儿,您只管好好教着,您要觉得麻烦,就告诉咱们,怎么着不还有皇上可以为您分忧吗?您这么大岁数儿了,还是要宁神静气,安安稳稳享受着。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将来咱们这些当子女媳妇的,在下头见了先帝,见了各位祖宗也没脸面不是?”说着,赵嫣容回身看着李睿,眨了眨眼睛“您说是吧,皇上?”先帝那样夸的儿媳妇,到您嘴里就成了小|逼|养的贱货,太后这巴掌不止呼了庄贵妃,也咻一声呼到了先帝的腮帮子上。李睿松开手,看了一眼跪着的庄贵妃说“庄贵妃是当年父皇亲自为儿臣挑的人,多年来也算勤谨,并没犯过什么过失。不知道她是哪里做得不妥当,让母后生这样大的气。母后不妨说说,如果真是她的不是,不用母后发落,儿臣也不会饶了她!”每个字每句话都站在太后一边 说,可是前题是个“真”字。这不是到底是不是不是,全凭皇帝自己的判断。太后您要是说只是看她不顺眼,看她憋气啥的,皇帝自然不会接受。太后不过是借着庄贵妃打压皇后,这事太后心里明白,皇帝心里明白,赵嫣容心里明白,但旁人未必都能明白。太后对庄贵妃说的那些个话,字字句句其实都是指着皇后在骂,不过是要让她认清本份,知道这宫里一切都由她说了算。就算是皇后,也得在她面前伏地做小,夹紧了尾巴。可庄贵妃才不会体谅太后的真心!庄贵妃父亲早逝,家里连个可以撑起门户的兄弟也没有留下半个,太后还说什么不管当爹的有多大官儿都是皇家奴才的话。不管前头太后说出多少难听的话她都能不往心里头去,但这句,是真地杵到了庄贵妃的肺管子上。她跪在那里,泪越流越多,最后泣不成声。不等太后发话,庄贵妃突然扑倒在地上,整个人贴在地面上哭着说“妾身令太后不豫,妾身有罪,太后既然不喜妾身,就请赐妾身一死,也好让妾去地下与父兄亲人团聚。活着不能尽孝,就让妾到地底下去全了孝道吧。”庄贵妃的父亲年少入伍,跟着武德帝征战立功。先帝在时,南诏十六郡叛乱,庄贵妃的父兄随军出征,父亲战死,兄长当时任先帝的近卫,在乱军中以身为盾,替先帝挡箭,掩护先帝撤退,最后身中十三箭而亡。先帝得胜回朝之后,便追封了庄家父子,优抚庄氏遗孤。庄芹便是庄家这房里剩下的唯一孩子。给康王李睿指婚时,先帝将庄芹指成了康王侧妃。那时候庄母也死了,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先帝便让她从自己的妹妹华昌公主府出嫁,也算是抬了她的身份。有这样的来历,庄芹自进了康王府,便与旁的女人不一样。要说她门太后皱着双眉看着庄氏,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她也没想过一向与世无争,性情恬淡的庄氏,居然也有这样的胆子在她面前闹腾。再怎么闹腾,她也是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大齐朝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之一。“你闹什么闹,就不觉得丑?”太后喝骂道,“拖她起来,仗着先帝喜欢,皇上偏袒,就敢捏了架子拿死来勒逼哀家。知道你们一个个看我碍眼,也不用你们来逼,哀家这就一头撞死了,到先帝跟前儿去谢罪。”说着要去撞死,太后的屁股牢牢地粘在椅子上,半点要动弹的意思也没有。但庄贵妃却不好再说什么求死的话,只能任着宫人将她扶起,踉跄着到皇帝和皇后面前行礼。赵嫣容这才看清了庄贵妃的长相。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不过依着前主的性子,这整个后宫里就没有值得她注意的对象。可她不是前头一心作死的那位,她是想在宫里好好过一辈子的,自己身边到底是猪队友 还是神对手,这可关系到以后能否过上悠闲逍遥的日子,所以赵嫣容观察得格外仔细。庄贵妃看着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跟她继母裴氏差不多的年纪。也对,庄氏指给康王的时候已近十九岁,比李睿大了整三岁。她面容惨淡,一张圆圆的团脸,五官平平,虽然端正,但放在后宫这种美人扎堆的地方,她这相貌连中等也算不上。庄氏容貌不美,但性情极好,李睿一直很尊敬她。李睿亲手将她搀起,庄贵妃抬眼看看他,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赵嫣容冷眼看过去,李睿脸上瞬间闪过的心疼和愤怒应该不是装出来的,这位庄贵妃是皇帝十分在意的人。于是她果断从怀里抽出自己的手帕子,亲手去帮庄氏抹泪。然后用低低的,只有三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声“姐姐受苦了。”庄贵妃略怔了怔,看了她一眼,而后苦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福了福身,然后退到了皇帝和皇后的身后。 第27章 赵嫣容垂着眼,正看见李睿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显然是在压抑心头的怒气。这种时候,让皇帝去跟太后起冲突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李睿登基这才半年的工夫,朝堂并不如外表那般安稳。太后在后宫其实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毕竟后宫妇人不得干政是前朝就传下来的规矩。只不过谁也不想在外头累死累活工作半天了,回到家里迎面就被人糊上一脸翔还不能把那人往死里揍一顿再扔出家门。李睿之所以要娶裴家出产的女儿,未必不是抱着转移战火的打算,也或许是高估了赵嫣容的战斗力,妄想着身上有一半裴家基因的女人可以将章太后一拳干翻,让他永远清静。当然,这斗争最好是秘密的,悄悄的,不引人注目,不遭人诟病的。如果李睿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其实他也没娶错人。前一位赵嫣容的确成功拉走了仇恨值,打了一个ot把太后的注意力全集中到自己身上,然后挂了。【注1】而后一位赵嫣容本性就是个女汉子,前世身为一位身经百战的特警女战士,从不知妥协与认输为何物的她已经卷起了袖子,斗志昂扬地开拔到了战场!☆、交锋20 交锋“母后,看您今天气色也不大好,真不用请个太医来看看脉?”赵嫣容上前一步,面如春风,声音里透着虚假的亲切和……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自来熟。“不用!”章太后本就不喜欢这个皇后,本来圈在昭阳殿都快病死了,谁知道居然能醒过来,还越养越红润!章太后就觉得赵嫣容今天格外的刺眼,还不如以前那冷冰冰的一副死人脸看着让人欢喜。当然,让她欢喜是不可能的,但两相比较,还是以前的那个皇后看着不那么让人堵心堵肺的。皇帝冷落他自己选的皇后,她当然喜闻乐见。千挑万选,选出来这么个不知进退不懂眼色的蠢货,章太后心里得意之余更是气愤不甘。李睿跟她不亲她心知肚明,前朝她没有办法,可后宫是她的天下,她绝不能容忍不是自己的人掌握大局。不肯接受她提出来的人选,那就干脆别再有皇后。如果这回赵嫣容死了,这宫里最少有三年不会再有皇后。可偏偏这女人命大,容妃那个没用的货那样折腾都没把她折腾死。章太后瞧着李睿跟这贱丫头进来时那般亲密的样子,那股子邪火就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如果她的眼睛能放火,赵嫣容这丫头早就成了焦炭。“那就算了。”赵嫣容也不坚持,对大家挥了挥手说,“那就都散了吧,让母后好好休息。”说完拎着裙子作势就要走。太后冷笑了一声说“既然皇后说哀家身子不好,怎么也不说留下来伺候?”赵嫣容一个转身,面露惊讶“咦,母后您身子不好吗?身子不好怎么能不请太医?快,去传个太医来 。”太后哪里肯跟她胡搅,便说“哀家没事,不过是太久没见着皇后了,心里有些想念。不如让皇帝带着她们都先回,皇后你留下来陪我说会话吧。”呵呵,赵嫣容才不会信她只想留自己说话。这种时候她要是留下来,指不定这位太后要怎么折腾她。“母亲您不舒服,妾身还是晚些时候再过来陪您好了。您也知道,妾身前些时候也病着,连床都起不来。虽然也想来尽孝心,但是万一累着了,无论是您病了还是我倒了,传出去都不会好听。妾身年纪小,毛手毛脚也不大会伺候人,别一时失了手,做错了事惹母后生气。”赵嫣容笑着在身后站着的一众宫妃身上扫了一圈儿。“端妃妹妹是您最得意的人儿,不如让她留下来陪母后说话解闷儿好了。她在长乐宫也是熟手了的,行事有分有寸,必比本宫做得好。”端妃听她点了自己的名字,连忙站出来说“皇后娘娘谬赞,妾身粗手笨脚的,哪能及得上皇后娘娘?”“哀家叫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太后阴沉着脸,“怎么,难道说你嫌弃我这老太婆,不愿意在我跟前儿尽孝道?”“这哪能呢?”赵嫣容听她这么说,干脆地应了下来,“母后不嫌弃我毛手毛脚做不好事,那妾身就留下来陪母后解闷好了。”说着眼珠儿一转,笑着说,“本宫也没在长乐宫怎么待过,端妃妹妹也留下来,做个照应指点好了。”李睿知道太后没安好心,长乐宫里外都是太后的人,想也知道皇后留下来必不得什么好,她还把端妃也留下,是想做什么?赵嫣容是他选的皇后,虽然以前不怎么样,但这两天的表现也算可圈可点。何况他选定的老婆要欺负也轮不到让这老太婆去欺负。李睿将赵嫣容袖子一拉,站到她面前,对太后说“皇后病体初愈,太医也说要静养。也是她孝顺,非要今儿就过来给母后请安。照着朕的意思,合该再歇两日。不如就让端妃在母后这里侍奉着,她也是做惯了的。”听皇帝这意思,分明就是不许皇后留下来。章太后怒了,拍着扶手就骂“你是皇帝了,厉害了不是?不过是让皇后伺候一下你就舍不得了?怕哀家会吃了她还是怎么的?”说着,拍着腿就号啕起来。“先帝哟,您走的时候怎么就不带着我啊!您这一拍手走了,留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哟。人家儿子一个个孝顺听话,您给我留的就都盼着我早点去死。天呐,这不能活啊!”一边拍腿,一边哭出了高低婉转,抑扬顿挫。赵嫣容差点笑出声来。任你是再怎么样英明神武的皇帝,碰上这样蛮不讲理,混赖撒拨的中年妇女,都不会有招儿。谁让你得叫她一声妈呢?先帝这招可真是坑死儿子了。“母后您就别哭了,皇上又不是那个意思。”赵嫣 容对李睿使了个眼色,抬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皇帝长这么大也没被人给拧过,当下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觉得胳膊上生疼,可是掐他的人正在跟他挤眉弄眼打着哑谜,当着太后的面,他当然也不能发作。看着皇后的样子,是要他同意留人。李睿犹豫了一下,总让太后哭号肯定不是个事,虽然皇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但他到底心里没底,于是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凡事小心,朕留两个内卫在你身边。”内卫是宫里的女廷卫,人数不多,但都是好手。其实李睿留内卫给她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太后又不可能明目张胆找人来刺杀她,下别的绊子,以内卫的身份也帮不上忙。不过好歹这是李睿对她表示的关心和好意,赵嫣容对皇帝释放出来的善意自然是欣然接纳。眼瞅着皇帝带着嫔妃们离开长乐宫,章太后冷笑一声,叫皇后和端妃将她扶入内殿休息。赵嫣容乖乖地扶住太后一边,端妃去扶她另一边。走了没几步,赵嫣容胳膊上皮一紧,太后在隔着袖子拧她的肉。“哎哟!”她尖叫一声,那声音差点刺穿太后的耳膜。太后怒骂“你发什么疯!死了老娘了吗?”可不是死了老娘了!太后这骂的,真的是净往人心窝里扎。“媳妇老娘早就过世了,如今只剩一位继母和母后您。岁数上能称得上老娘只有母后您。母后您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可不能自己咒自己啊!”赵嫣容苦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劝着太后。“你……你这个……”太后差点又要爆粗口,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觉得胳膊上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嗷”地一嗓子尖叫起来。完全没防备的端妃被太后这嗓子震得差点失聪,身子一抖,好悬没摔倒。“母后您干嘛呢?”赵嫣容一脸无辜地问。“你胆敢扎我!”太后一把推开她,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胳膊上雪白一片,哪里有伤? 第28章 “谁敢扎您?”皇后一脸怒气,“好大的胆子,这宫里可是有刺客?怪不得刚刚媳妇也觉得有人扎我呢。”说着也卷起袖子。在皇后雪玉一般的肌肤上,赫然两块乌青,正是被太后掐出来的痕迹。“来人,去叫宫里今日当值的禁卫统领,居然有人敢伤太后,简直没有王法,让他彻查长乐宫,掘地三尺也要将刺客给抓出来!”皇后声色俱厉,却是完全没有提及自身的伤。太后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皇后的伤痕,又扫了一眼完全没痕迹的自己的胳膊,默默放下袖子。“穷咧咧什么!青天白日底下,哪来的刺客!”“母后您不是说有人扎您?”皇后诧异地问,“兹事体大,还是要叫人来查一下吧。”“闭嘴!”太后铁青着脸狠狠瞪着她,却也不肯让她再近身,就着端妃的手,加快脚步回了内殿。也不知道这贱婢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暗算她。章太后到底不甘心,坐下之后又将手臂露出来,眼贴在上头找,终于被她找着一个小小的针眼。可是没流血没发青,她总不能让每个人都贴近她的手臂来看这个不像伤口的伤口吧。太后恨恨地握拳。深吸了一口气,对赵嫣容说“哀家口渴,倒杯茶来喝。”“好啊!”赵嫣容答得干脆,不过这茶还是长乐宫的宫人沏来,她不过倒个手递过去。太后只抿了一口,就将茶杯向她脸上掷过去“这么凉的茶,想让哀家肚子疼吗?”赵嫣容身子微微一闪,那杯子带着茶水划出道弧线落在地上,立时碎了一地。太后连口不断地大骂,左右就是皇后不孝顺,连杯茶也泡不好。赵嫣容半点不气,笑眯眯地让人将地上收拾了,亲自卷了袖子去泡茶。等她端了热腾腾的茶水上来,太后还在骂着,越骂越精神。赵嫣容感慨着我中华语言的博大精深,太后想来年少时四处拜过师,骂人也能骂出这许多花样。见她端茶上来,章太后目光一闪,已经打算开始新的一轮骂战,却没料人家手腕子一转,将茶盘塞到了端妃手上。“太后还在生本宫的气,这茶还是妹妹送过去吧。”端妃可不是太后,皇后令她送她哪里敢推辞,只得端了茶盘走过去。章太后高声叫着“哀家是让她侍候,你往上凑什么凑,让她自己来……啊!”端妃才走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膝盖一软,连人带茶向着太后撞了过去。那茶水是刚刚烧滚的热水泡的,这一跤没人想得到,更没人拦得了,一杯滚茶就这么全都浇到了太后的怀里。太后“嗷”地一嗓子,连烫带吓,倒在了床上。赵嫣容那一脚伸得又快又隐秘,完全没人注意到。趁着一团混乱,她慢悠悠地一回身“来人啊,宣太医!”☆、辣手摧老花21 辣手摧老花太医虽是到了,却也没办法立刻诊治 。因为太后伤到的是胸腹皮肤,太医虽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也不敢亲眼去瞧太后娘娘的万金娇躯。于是又叫了宫内的女医来。太后哼哼唧唧地在帐子后头掀开了贴身小衣。时已盛春,冬天厚重的衣服早换了轻薄的衫子,所以虽然隔着好几层衣服,那滚烫的茶水还是将太后从胸口到肚脐的一大片肌肤烫得通红。好在没有起泡,不算十分严重,但饶是这样,太后也疼得眼泪抹花。刚离开长乐宫不久的皇帝听说太后受了伤,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刚进内殿,就看见端妃跪在门口,正哭得梨花带雨一般。见皇帝来了,忙膝行几步,一把抱着皇帝的腿就哭“妾有罪,妾不是故意的。”李睿心里正焦着,哪里肯理她,腿一抖,将人抖到一边去,急急走了进去,张口就问“皇后呢?”赵嫣容就站在太医的身旁看着一脸焦急,实则气定神闲地看他开方子,见皇帝冲进来,一众人等连忙都跪下行礼。李睿让人全起来,见赵嫣容神情自若的很,知道她没事,心已放下一半。就听见帐幕后头传来太后隐约的呻|吟声,双眉微皱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方才不还好好儿的?”赵嫣容对帐子里努了个嘴儿,小声说“端妃妹妹奉茶的时候跌了一跤,也不知怎么这样巧就跌到母后怀里,一杯子热茶可不就全浇上去了。”怪不得端妃会跪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儿的。不过端妃不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人啊。在长乐宫待了这么久也没出过一点差错,怎么跟皇后在一起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把太后给弄伤了?李睿去看赵嫣容。看我干嘛?赵嫣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太医开好了方子,又拿出治烫伤的药膏来,让女医去给太后上药。太后在帐帘后头骂道“皇后,皇后在哪里?不给哀家上药又死去哪儿了?”宫里的众人一缩脑袋。早年太后她老人家不是这样的。先帝还在的时候,身为后宫的德妃那叫一个温婉娴柔,未语见笑,轻声细语,全然不像是个屠户家里出来的姑娘。可是打从先太子被废,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先帝将康王记到她名下时,肯定没想过,自己疼爱的绝代美人儿当了太后之后会变得如此市井。可再怎么市井她也是大齐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她一定是觉得自己的位置稳如泰山,才会不再有顾忌,将自己的本性全释放出来的吧。大齐以孝为先,身为大齐的皇帝,当然必须也是大齐的第一孝子。而身为大齐的皇后,不孝顺怎么能行?所以赵嫣容一掀帐子,挤到了太后的床边,无比温柔和顺地说“母后,媳妇去拿药了,这不就来了吗?”然后手指在瓷罐子里挖出一大坨绿莹莹清凉的药膏,“啪”地一声糊到了太后的肚子上。“嗷嗷! ”太后的惨叫声差点把长乐宫的屋顶掀翻。赵嫣容却是不动如山,就手将药膏在太后的身上涂开。“贱婢,下这样重的手,你想害死哀家!”太后惨叫着,一把抓住赵嫣容的手腕,“快来人,快来人!”“母后啊,良药总是苦口的,您身上带了伤,怕疼不上药可不行。您这样漂亮的人,身上若落了疤多可惜啊。”帐内传来赵嫣容显得特别有耐心的声音,“乖啊,母后,一会就好,就跟被蚊子叮一下似的,很快就能好,您别怕啊。”众人听来,就是太后嫌上药疼,皇后耐心劝着。太后气苦,她要怎么跟人说皇后这哪里是在上药,那是照死里往下按她拍她打她呢。赵嫣容手腕一翻,从太后的手里挣脱出来,见她要起身,便让一旁的两个医女将她上身按住。“母后您别发小孩子脾气,略忍忍也就过去了,让媳妇把药力揉进去,您能好得更快些。”说着,“啪啪”两声脆响,站在帐子外的李睿眉头跟着动了几动。一旁的太医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开口,一眼瞥见皇帝对他警告的眼色,那话在嘴里滚了几滚又被咽了回去。被烫伤的皮肤哪里能大力揉啊,那样又不容易好又很痛啊!听着从帐子里传来的太后的惨叫声,太医缩了缩脖子,额上浮起一层冷汗。跟上刑一样的上药总算结束了,太后号得嗓子都哑了,出了一身透汗,人已几近虚脱。“皇上,太医院的药是很好的,妾身估摸着,说不定到晚上就能不痛了。要不今儿晚上,让妾身留在长乐宫侍疾吧。”“不用了!”太后心有余悸地,颤巍巍地说,“让端妃来,有端妃就足够了。”“这怎么行?”赵嫣容说,“母后受了伤,自然是要儿媳来伺候的。皇上还要顾着前朝的事,政务繁忙脱不开身,不然他也是愿意留下来侍奉母后的。” 第29章 “让端妃来,端妃人呢?”太后声音虚弱地呼唤着端妃。“她害母后受伤,现正在外头跪着,看母后要怎么处置。”这番折腾,端妃已经在外头跪了两个多时辰,自己根本没办法起身,还是由长乐宫两个粗壮的嬷嬷将人架着进来的。端妃此时妆早花了,头发也散乱着,发间的钗钿也不知掉了几只,两眼浮肿着,刚到床前就又哭了出来。“哭什么哭,母后又没大碍。”赵嫣容蹙着眉说了一声,“如此粗枝大叶,怎么在母后跟前伺候?”太后怒道“关她什么事?哀家都没罚她,你居然罚她跪了那么久?”“母后啊,怎么不关她事?”赵嫣容委屈地说,“她可是把滚茶都泼到您身上去的呢,要不是她,您能遭这罪?”太后声音一噎,又骂道“还不是你用那样滚的水来泡茶?你存心想烫死哀家啊。”赵嫣容叹了一声说“母后啊,先前那一杯您说凉,这杯本宫自然要弄热点。再说了,就算茶是我泡的,这茶总不是我泼您身上去的吧。”端妃哭着磕头说“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有拿稳。”她以为是她踩着了自己的裙子才会摔倒,完全没想到会是皇后在后头使绊子。皇帝不肯跟她亲近,太后是她在宫里唯一的靠山了,如果太后再对她有意见,那她在宫中哪还有什么活路。端妃又急又怕又悔,早知道会这样,死也不该接过皇后塞过来的茶盘子。可是后悔也是无济无事,太后被烫伤了,若照着太后的性子,普通的宫女出了这样的错,只怕早被拖出去杖毙了。“跟你没关系。”太后咬着牙再次强调。太医和医女们将头低得不能更低。他们只管看诊治病,宫里这些纷杂的关系他们理不清也不敢理。只求不要波及自身。皇帝在一旁听着,已将事情的始末弄了个大概出来。他自然不知道赵嫣容绊倒端妃之事,只以为那是个意外。不过太后对皇后和端妃这样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是看了个通透明白。“伤了太后的凤体,端妃你可知罪?”李睿沉着脸说。“妾身知罪,求太后和皇上宽恕。”端妃伏于地面,身子抖成了筛糠。“那就……”没等皇帝说出处置的意见,就听见帐子里头传来章太后的咆哮声“哀家还没死呢!”李睿眉头一挑,看着端妃冷笑了一声“既然母后不怪罪,那朕也就不管了。皇后,朕送你回昭阳殿。”赵嫣容看了看端妃,又瞧了瞧帐帘,想像了一下太后在帐子后头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觉得今日也算圆满,正想就势回去,没想到太后突然又发了话。“皇后留下!”还要留?这是又缓过气来了?赵嫣容眨了眨眼睛,对李睿说“看,母后也舍不得妾身走呢。那就,留一晚吧。”作者有话要说花花真少啊,没人送花吗?渣作者眼泪 抹花地蹲在墙角,地上用粉笔涂上三个大字“求包养”。包!养!我!吧!☆、你折腾,我折腾22 你折腾,我折腾不知为什么,李睿看着赵嫣容的笑,总觉得太后要糟糕。当天晚上,太后如愿将皇后留在了长乐宫里,皇后也玩得相当高兴。太后本意是想折腾折腾皇后的,没想到皇后虽是大病初愈,这精神头却比一般人还足。皇后就睡在太后寝殿的外间,章太后一会咳嗽一会口渴一会又要起来更衣。赵嫣容也不怕麻烦,和衣而卧,只要里头一声唤,她立刻就爬起来飞奔进去。咳嗽了就去拍背,当然,差点把太后拍没气儿了。口渴就去倒茶,要么冷的要么滚热,太后无奈只能让人兑好了茶水再让皇后伺候她喝。赵嫣容也不客气,拿了茶盅儿按着太后的脑袋就往下灌。不是灌了她一脖领子水,就是把她呛得从鼻子里往外喷茶叶末子。折腾两回,太后也被她弄怕了,不敢再找这样的借口。毕竟皇后有言在先,她就是粗手笨脚,是太后自己说了不会怪罪,所以才让她留下来的。不能因为她手笨而骂她,问题是,不管怎么骂,皇后就是那样一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越骂她,下手越重。太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滚刀肉,再这样下去,只怕皇后还没怎么样,自己就要先被她折腾死。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越想越窝火,非要教训到她才肯甘心。于是太后又开始叫唤着要更衣。更衣就是起夜。太后不肯用夜壶,非要到后头的净房里去方便。净房那儿今天伺候的宫女是跟了太后多年的老人,对主子的心思摸得很准。见皇后扶着太后过来,连忙在净房门口摆上了两双木屐。木屐是进出净房时要换的,以免弄脏了在寝殿里穿着的软缎暖鞋,弄湿了内殿里价值不斐的金线短毛厚毡。赵嫣容脚一踏进去就觉察到了不妥。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脚趾,鞋底在地上微微蹭了两下。一只木屐的齿少了一根。少了一根齿的木屐是不稳的,人穿着走路很容易摔倒,特别是在净房这种摆了不少水的地方。只要有心人在路上泼一瓢水,妥妥地就是要让人伤筋动骨的节奏。赵嫣容冷笑了一声,就这小伎俩,也想对付你赵姑奶奶?她不动声色地换了木屐,低头间,头上发钗“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哎!”皇后轻轻叫了一声,蹲下身来在地上摸了摸,过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扶换好鞋的太后。二人慢慢走了两步,赵嫣容果然就觉得脚下有些打滑,正在此时,突然就觉得身边一重,太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来。赵嫣容脚下一用力,之前用发簪别住的木屐屐齿终于受不住力,“咔吧”一声折了。两侧的屐齿都没了,自然就不会打晃,赵嫣容将裙子单手向上一提,弓步立稳,一手抓着太后推过 来的手,下边脚一横,正踢在太后的木屐上。这力道拿捏得十分到位,太后原本推到她身上的力道全都回到自己身上,就算下头木屐是好的,在这种湿滑的地面上也没办法再保持稳定。太后这一下摔得结实,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听到动静的宫人们涌进来,七手八脚将人抬出去,赵嫣容正好甩了木屐,将之前别在下头的短簪拔出来。那簪子已经受力变了形,赵嫣容伸指在上头弹了弹,笑着将它插回了发间。长乐宫里灯火通明,整个太医院都快被拉来了。太后这跤其实摔得不算重,并没有伤到骨头。可是她跌倒时的姿势太寸了,正好扭着了腰。这下可惨了。身子僵着,连动也不能动弹一下。太后她老人家从未吃过这种苦头,胸腹上的烫伤还没好,老腰又遭重创,外头痛完里头痛,太后像跟木棍子一样直楞楞地躺在床上,一时间生不如死。腰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太医院的院正亲自下针,过了半个时辰,太后才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过味儿来。事出突然,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摔倒的了。净房那里值守的宫人是她的人,办事素来妥贴周到的。她当时是想将皇后推倒,让她吃吃苦头,打打她的嚣张气焰。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皇后的身体滑得像条泥鳅,她明明已经推上去了,却找不到着力的地方,一时间失了平衡,莫名其妙就摔倒了。章太后只能在心里暗骂赵嫣容这女人运气实在是好,这样万无一失的设计居然也能让她逃掉。可是这苦她不能白吃,这跤原本也是因为赵嫣容才跌的,没道理让皇后置身事外,逍遥自在。下过一轮针,太后觉得自己腰上松快了许多,便趴在床上,正要叫人去请皇上过来,却没想到皇后怒气冲冲举着一只木屐冲了过来。 第30章 “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那只木屐下头明显断了一齿,黑乎乎地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皇后气势汹汹站在太后的床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脸的义愤“这宫里的奴才也太不像话了。能到长乐宫里服侍的,都是宫里的老人儿,是给你们天大的恩典!”皇后背对着太后,指着下头跪了一溜的长乐宫宫人,教训道“一个个不知惜福,不知好好尽心伺候,就知道奸懒馋滑,留你们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太后有点懵了,她刚刚还想着要将自己摔倒一事全推到皇后身上,反正净房里全是她的人,只要自己咬定皇后推她,皇后身上便是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怎么这么一会,皇后就越俎代庖,教训起她的人来?“皇后,你做什么?”太后喝问道。“母后,您不知道,这些奴才太过份了。”说着,赵嫣容将一只木屐差点杵到她脸上去,“瞧瞧,这木屐断了齿儿,那净房里居然泼了油,所以才害母后您滑倒啊!您想想,齿断了或能说是奴才们粗心大意没有细心检点,但净房里怎么可能会有油?这分明是这些奴才们蓄意要害您!”太后脑袋“嗡”地一声,暗骂底下的宫人们办事马虎。明明让她们在地上泼些水就行,没事弄什么油来!“皇后谨言,净房里怎么会洒了油?想是你看错了,不过就是些水气。”“您瞧着鞋底子啊,油都浸到木头里了,如果沾的是水,这么久的时间早就干透了。”赵嫣容面色沉痛地看着太后,“母后您放心,本宫一定要将这胆敢谋害您的恶奴揪出来,严惩不怠。”“休得胡说,明明就是你……”太后正要扯到赵嫣容身上,赵嫣容却又立刻举起另一只木屐。“是啊,您瞧,本宫的木屐断了两根齿呢!”赵嫣容转回头,阴恻恻地扫了一圈底下跪着的人,“这恶奴,想害本宫摔跤也就算了,居然把歪点子打到了母后身上,真是万死难赎其罪。多亏太后倒下前拉了我一把,不然此刻躺在床上的就要再多一个本宫了。”净房当值的宫女脸色惨白,盯着皇后手上那两只被做过手脚的木屐惊疑不定。她明明只动了一只木屐,怎么会冒出来两只?刚刚乱起来的时候,她也明明将木屐收起来了,地面也清理干净的,皇后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木屐?正狐疑着,就见皇后将脸转过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正盯着她看。那宫女就觉得头皮一麻,眼前一花,“嘤咛”一声晕了过去。昭阳殿伺候皇后的两个宫女在,皇帝拨给皇后的两个内卫在,她的寝殿外间还站满了太医院的人,院正、院使、普通太医,七七八八加起来有十几个外人。太后此时再想把事情推到皇后身上已明显不可为。太后气得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她 怎么能让皇后开口夺了先机?她根本就该一开始便咬死了是皇后将她推倒,逼着皇帝判她个不孝不忠之罪啊!可是说什么都晚了。那两只断了齿的木屐就在她眼前晃着,屐齿上沾着的油污黑乎乎地糊成一团,让她觉得一阵阵恶心。太后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生硬地将此事定义成一桩意外,制止了皇后对彻查真相的强烈要求。净房当值的宫女,因疏忽大意被拖出去杖责二十板子,发到慎刑司调|教,也不知还有没有出头之日。但这样也比直接杖毙了强。这样折腾了大半宿,赵嫣容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得空眯了一小会。觉得自己刚刚才闭上眼睛似的,就觉得有人在推她。“娘娘,娘娘!”好像是木兰的声音。赵嫣容睡得浅,打了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什么事?”“木槿过来了,要见娘娘。”木兰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木槿?她恍惚想起来,这原是她宫里的大宫女,在她病重后被太后“借”到长乐宫去了。早不见,晚不见,这会子来见旧主?她想干嘛啊!赵嫣容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让她进来说话。”☆、栽赃23 栽赃木槿垂头跪在赵嫣容的床前,一双手揪着帕子透出些许的紧张来。她跟木兰不同,不是从赵家跟过来的,而是原来伺候康王妃谢氏的丫鬟。确切点来说,按出身,她算是皇帝那边的人。外间都说李睿与故去的前妻谢氏感情至深,不过赵嫣容从裴家舅舅那里得来的消息却是感情平平,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差。谢家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出过无数大儒。都说这近三百年来的帝师之中,十之七八出自谢家,这一点也不夸张。前朝到了末代哀帝时,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处处生出乱相。当时哀帝的太傅就是谢家长房的老爷。他满身着孝,于殿上哭大周先祖皇帝,愿以死谏君。被他骂得恼羞成怒的周哀帝立刻成全了他的心愿,将自己的老师丢进大鼎烹死,又下旨诛其全族。幸亏谢氏门人遍及朝野天下,总算拼死拼活地从刀口下抢出来几个年幼子弟。谢家被屠千余口,累累世家一日凋零,令人唏嘘不已。谢家几百年的根基被周哀帝一把火烧了,幸存余枝愤而转投义军,成为掀翻周室的极大助力。可以说,谢家手上虽无实权,却有人心。李睿这岳家找的十分好。只可惜谢氏红颜薄命,没能等到成为皇后的那天就香销玉陨,白白将这成果送给了赵嫣容这个半路子穿过来的女人。在赵嫣容的记忆里,木槿是个不爱多话的人,终日沉默寡言,不过做事很利落,处事也很周到。康王妃的人与康王的人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在赵嫣容的心里还是差别很大的。不管这个木槿是谁的人,赵嫣容很肯定的一点就是,她不是自 己的人。“你不在太后跟前伺候,过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要事?”赵嫣容披着发,靠在迎枕上,仔细地打量着木槿。木槿今年已经快二十岁了,面容清秀,大概是因为以前是伺候谢氏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看着还挺舒服。外头天光渐明,殿里不用掌灯也已经能看清跪在身前的这女子的眉眼。木槿双眉微蹙,呼吸急促,眉目间隐隐带着些挣扎和焦躁的神情。赵嫣容并不着急,她静静地等着木槿说话。“娘娘,奴婢、奴婢想回昭阳殿。”木槿跪在那里,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化为最普通的一句话。“你本就是昭阳殿的人,太后不过是借你过来用几日。”赵嫣容拽了一缕头发,柔软细黑的发丝在她白皙的指间缠绕着,黑白相映,格外刺目。“怎么,太后对你不好?”“不是。”木槿细声细气地回答。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天亮了,太后那边你用不着去伺候吗?”赵嫣容的目光扫向木槿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是不会骗人的,过得好是不好,看看手上的皮肤就能知道。木槿的手形很漂亮,手指纤长细嫩。这些大宫女,平常只负责主子的吃穿住行,粗活都是有下面的宫人去做,一个个养尊处优的,一点不比外头大小姐们过得差。像丹枫和白露,不过去浣衣局走了一圈,手上的皮肤就变得晦黯粗糙,手指头也泡粗了。木槿的手看起来还很白皙柔嫩,看来太后并没有因为她是昭阳殿里的人就怎么折磨她。她在长乐宫过得居然还不错!木槿被皇后的目光看得头皮直发炸,额上冷汗也渗了出来。“奴奴婢有事禀奏。”她看了看四周。“木兰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就直说。”皇后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笑意,只是在木槿的眼中,这笑容在微弱的曦光下显得是那样诡异难度。 第31章 皇后醒过来之后,真的变了很多啊!木槿后背的冷汗将她帖身的小衣打湿了,又冷又粘地贴在身上。木槿微微扭了扭身子,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放在地上。“太后命奴婢悄悄儿将这物塞到娘娘随侍宫女的身上,若是奴婢做不好,太后娘娘就要打杀奴婢。”木兰将小包拾起来,一层层打开,见里头是一只凤衔灵芝的玉佩。那金凤凰雕得极为灵动,团身抱着一只鸽卵大的羊脂玉灵芝。通体洁白,润如羊乳一般。凤尾七数,为极贵之物。赵嫣容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意思。这种看起来就很逆天的玩意儿一定是先帝赏给章太后的,价值连城,意思非凡。太后命木槿将此物混到她随行人员身上,这就是红果果的栽赃啊!虽然是被用滥的老梗,陈旧到不行的烂招,但这种招数的成功率和破坏性还是极大的。赵嫣容把玉佩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真漂亮!”皇后双目炯炯,一脸的贪婪之色,居然就手就给揣进了怀里。木兰“……”木槿“……”“好了,你任务完成了,回去吧。”赵嫣容挥了挥手,示意木槿出去。木槿怔怔地又跪了会,才颤巍巍地说“娘娘,您……您就不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赵嫣容眨巴两下眼睛,“太后不是让你给本宫送礼吗?本宫笑纳了,你回去就说,将东西已经放在木兰身上了。”木槿还要说什么,赵嫣容对木兰使了个眼色“将她送出去。”人离开之后,赵嫣容从怀里将凤佩拿出来放在掌心,定定地出了会神。不一会儿,木兰急冲冲回来,跪坐在她面前,颇有些心神不宁“娘娘,您怎么将这东西收下来了?太后娘娘若是让人来翻查可怎么办?”赵嫣容悠然地说“你怕什么?今日咱们要回昭阳殿了,她一定会赶本宫走。然后在走之前才会发作闹唤起来,让人搜你们的身。”这凤佩是太后贴身珍藏的宝贝,能碰得到的只有她的近侍和昨夜侍疾的皇后。太后要顾着皇家体面不会直接指皇后偷她的东西,不过东西从皇后侍女身上搜出来,那也就跟扯她为贼没什么差别了。这老妖婆,真是没完没了,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赵嫣容拿手指头在灵芝上细细地摸了摸,细腻滑润的触感令她爱不释手。女人嘛,总是对漂亮又昂贵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就算她是女战士也一样!“去把丹枫叫来,还有皇上派的两名内卫,把你们明儿要带走的东西全都拿来,咱们一一过目。”木兰闻言心中一震“娘娘,您是说?”赵嫣容展眉一笑“木槿提醒了本宫,小心些总没有错。”木兰点头应了,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身,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木槿不是已经将玉佩给了娘娘?娘娘为何还要奴婢们再 细查?”“木槿拿来的是明面儿上的,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人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赵嫣容将滑到腰下的被子向上拉了拉,乌黑的双目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小心使得万年船,何况咱们此时是在长乐宫。你们把行李全都搬过来,离开之前,避免与外人接触,但凡有人撞到,碰到你们,都立刻告诉本宫。”木兰的心脏“怦怦”乱跳起来,胸口发紧发疼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四个女人跪坐在皇后面前,把随身衣物和箱笼一样样打开,互相查看着。不一会,一名内卫便从丹枫的一条裙子里头拈出一支金簪子。“娘娘,您瞧?”那内卫将金簪双手捧到皇后面前。“哟,五尾的。”赵嫣容看了看,笑着对丹枫说,“瞧,你这是想当宫妃呢,私藏违制之物,非偷既盗,丹枫你没命儿了。”丹枫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差点掉出来。“奴婢不知道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啊!”“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你都知道了她们还能做什么?”赵嫣容将簪子放到一边,对她们说,“继续!”“还会有?”木兰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本以为太后塞一块玉佩就是天大的事了,没想到还能在丹枫的衣服里找到夹塞之物。“反正一件是偷,两件也是偷,”赵嫣容将落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总要将事情落实在了,万无一失才行啊。”而后,果然又在两个内卫的行李里查到了宫制的首饰,上头都有长乐宫的印鉴。赵嫣容直砸嘴,这老妖婆真是疯魔了,连皇帝也不打算放过。把东西塞到她的宫女行李里,是栽赃她这个皇后手脚不干净。可塞到皇帝派来的内卫行李里又算是个什么事?难道是要说皇帝手脚不干净?卧那个大槽,这天下都是李睿的了,他还能贪您那俩不价钱的首饰?赵嫣容不住摇头,母后啊,您双商急需充值啊亲!☆、失物24 失物等到天光大亮,太后果然派人来叫皇后过去。于是两名内卫扛着箱笼,两名女官背着包袱,皇后娘娘一马当先,主仆五人浩浩荡荡出发了。一路上,两位内卫粉面含霜,脸上杀气腾腾地让周围的宫人们看了就双腿发软,倒也没人敢跟她们贴上。不一会进了内殿,太后还倒在床上哼唧,端妃容颜惨淡,面色憔悴地在一旁伺候着,见皇后进来,连忙进身行礼。赵嫣容一脸的神清气爽,看着心情极好的样子。先给太后见礼,又体贴了问了两句腰上可好些了?太后气得哼哼声更大了些。见太后生气了,赵嫣容心满意足地来扶端妃。“端妃妹妹太辛苦了,昨晚上也是一宿没睡在这儿伺候着吧。”赵嫣容亲手将端妃扶起来,还在她身上轻轻掸了掸灰,又将她的外衫拉了拉,一脸的歉然,“原本该由本宫一直伺候的,也是 这身子不行,熬不了通宵,才这样劳烦妹妹。”端妃颇有些受宠若惊,忙摇头道“这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娘娘的孝心,太后也是知道的。”章太后闻言冷笑了一声,端妃便没了下文。皇后好像没听到一样,笑嘻嘻地转过身来对太后行了一礼说“儿媳原该服侍您直到身子痊愈,可是您瞧,您现在身子不能动弹,宫务那样繁杂琐碎的,庄姐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别再把她也累病了。儿媳想来想去,总是辛劳您实在是儿媳的不孝。如今我这身子也勉强能起,便是再躲懒也不能不顾您的身子。要么这凤印还是交给儿媳暂管着,等您身子大好了,儿媳再忝着脸来麻烦您。”皇后一张嘴,就是要来夺权的!太后一口老血憋在心里,吐吐不得,咽咽不下,只是圆睁凤目,口中发出阵阵粗喘。“母后,您不用这样感动,本宫真的没什么,不嫌累的!”赵嫣容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无比诚恳地看着她,“您身子都这样了,还是好好歇着吧。”以前这宫里没有皇后,凤印由太后掌管没什么不对。可是现在宫里有正经的皇后在,皇后又欢蹦乱跳着要求掌权,太后若再把持着凤印就没道理可讲了。先前赵嫣容让人把凤印送到她手里,她还高兴着,以为这小贱婢总算怕了她,知道好歹了。没想到这凤印在她手心里还没捂热又被她给要回去。这让人一喜一怒的,捧上云端又拖她下来,皇后敢情是在逗着她玩儿呢!可她现在身子有伤是事实,皇后口口声声要回凤印是出于孝心。执掌后宫本就是皇后的职责,她若霸着不给自然不合祖宗规矩。章太后捏了捏自己藏在被子下的拳头。好啊,你想要权?想要回凤印?没问题,哀家给你!就怕你拿都拿不住! 第32章 “皇后孝顺,哀家自然欣慰。”章太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声,便让身边的贴身宫女去将凤印取来交给皇后。正在这时,二十四孝的皇帝掐着点儿进了长乐宫。“您来得正好,妾身刚刚回了母后,不敢让母亲太辛劳,这凤印妾身先收回来了。”赵嫣容笑盈盈地向皇帝长官进行汇报。“你做得对。”皇帝对皇后的细心和孝心表示了极大的满意并给予积极肯定。“宫务繁杂,妾身也不是很懂的,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还是要麻烦母后指点一二的。”赵嫣容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一圈乌痕,皇帝看着颇有点儿心疼。不过看着太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又觉得很舒畅,看着皇后的目光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皇后也累了一夜,朕将你送回昭阳殿,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再来管理宫务,不急的。”皇帝微弯着眉眼,伸手在皇后的鬓边一拂,像是要帮皇后理一理那根本不存在的乱发一样,态度自然而亲昵。外头阳光明媚,不及室内男人温然一笑。就这眉这眼,这鼻这唇,还有这副身板儿,实在是太养眼了。太后看着阳光下的小俩口,居然相视一笑,笑得如此淫|贱,如此荡|漾,太后娘娘的心都要炸开来似的那么难受着。一个是她恨到骨头里的名义上的儿子,一个是她恨到心口窝里的碍眼的媳妇儿。章太后银牙咬碎,只想上天劈道雷下来,直接把这俩劈成焦炭。可是不成!皇后能死,皇帝不能!她的宝贝儿子还在穷山恶水之地受苦,这世上,只有李睿能救他回来。章太后此时心里又恨上了先帝。如果不是先帝心狠,何至于让她母子分离,还要受李睿和赵嫣容的窝囊气!看着李睿拉着赵嫣容的手,打算这就要走,太后对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那女官立刻后退了半步,做出惊慌的模样来。“太后,您的玲珑凤佩怎么不见了?”太后死气沉沉地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哀家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可是先帝御赐之物,全天下只此一块,怎么会不见了?”说着,便在身上上下摸索。“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太后凄声叫起来,“怎么可能?那是先帝留给哀家的宝物啊!啊啊啊啊!”太后的魔音穿耳让在场众人全都跪下来了。李睿浓眉一蹙,掏着耳朵问“又怎么了?”赵嫣容柔柔一笑,对他说“好像是母后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什么玲珑佩的,陛下您听说过吗?”李睿脸上突然掠过一道黑气,赵嫣容靠他近,清楚看见他瞳孔缩了缩。这反应,不是大惊就是大怒啊!这什么凤佩果然不同凡响!长乐宫里一片混乱,太后捶着桌骂,近身服侍的宫女们一个个都跪在地上,指天划地,赌咒发誓,没人有这胆子敢碰太后的宝贝。这么一闹腾 ,皇帝和皇后显然一时半会走不开了。太后红着眼睛哭着说“这可要了哀家的命喽!这是先帝亲赐哀家之物,哀家每每见着它,就像见到了先帝一样,如今就这么没了,让哀家还有什么脸面将来去见先帝啊!不能活了!”哭得震天儿响,如丧考妣一般。帝后站在那儿,看着宫里众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翻着,直看了小半个时辰,略觉得有点腿酸。这长乐宫的宫人们也太没眼力见了,皇帝和皇后都在,居然没一个说上前给搬张椅子的。皇后于是对已经相当不耐烦的皇帝说“陛下,不如咱们先走吧,让母后这边好好找找,咱们留在这儿也碍事。”也不知道李睿是怎么想的,对太后宫里失物一事居然半点不关心,反而身上带着一股莫名压抑的气息。听皇后这么一说,觉得字字都说到心里去了,点了点头,就要带着皇后走。“站住!”还在号啕的太后突然云收雨霁,冷冰冰地看着赵嫣容,“皇上能走,皇后不能走!”赵嫣容回过身,一脸诧异“母后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媳做的吗?”“昨夜里近了哀家身的就几个人,皇后还是等等再走吧。”太后的声音阴恻恻的,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湿意味。李睿的双眼眯了起来,盯着太后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隐而不觉的狠戾。“母后是什么意思?您是在怀疑大齐的皇后?”“哀家自然不会怀疑皇家的儿媳妇。”太后倒也不慌,让人扶着坐起来,靠着迎枕就这么迎上皇帝的视线,“到底是你父皇所赐之物,万万不能遗失。皇后若要走自然可以走,不过要像哀家宫里的人一样,将箱笼都打开来检视一番,以免误将哀家的凤佩当了自己的东西带出宫去。”“母后,皇后绝对不可能动您的凤佩。”李睿上前一步,挡在了赵嫣容的身前,“她贵为皇后,这后宫的一切都是她的,何需不问自取?”“若心中无鬼,因何不让哀家查?”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帝若真心疼皇后,便让她自证清白,也免得日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伤我大齐皇家的颜面。”李睿冷冷地看着她“母后,她是朕的皇后!”“也是哀家的媳妇!怎么,婆婆连帮儿媳妇证实清白都不行了吗?”眼见着两边要吵起来,话题中心的主角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干嘛呢干嘛呢?”赵嫣容从李睿身后探出个脑袋,笑嘻嘻地看着太后说,“母后心疼儿媳妇,本宫知道的!”“喂!”李睿皱着眉头凶她的样子倒挺可爱的。赵嫣容笑着安抚似地在他手背上摸了摸。李睿头顶黑线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太后这样的架势,很明显,那凤佩是让她给塞到皇后身上了。这老虔婆真够丧心病狂的,看来是好日子过够了,居然让她能想这么下作的主意出来。赵嫣容脸上 露出一分带着讨好的笑,乌黑的眼珠子蒙着一层盈盈的水汽。“查一下也好,省得说不清楚。”她对他微微地笑着,柔软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地摩娑。李睿心里头的怒火居然被她摸得渐渐平静下来。这个女人这几天给他带来许多的意外,只是这次是太后蓄意发难,她能扛得住不?☆、嫁祸25 嫁祸---【没错,我家凉凉就是这么豪放】赵嫣容转过头,对带来的四个人说“你们把箱子和包袱全打开,一件件抖出来给大家看,别让旁人动手。”“是!”这四人此时万分感佩主子的英明睿智,将箱子打开,衣物一件件抖落开来的时候,那身手气势就带着一股子气冲斗牛,睥眤天下的味道。丹枫将手里的衣服全抖完了,往地上一扔,对着上前察看的长乐宫女官冷笑“姐姐看仔细了,这里有没有违禁之物,可别漏了什么不好交差。”四个女官蹲在四堆衣服鞋子器具前,一件件恨不得看出花儿来,却偏偏想找的东西就是没找着。太后也坐不住了。她明明派人在这四人衣物箱笼里都放了点东西的,怎么可能一件也找不出来?那些东西呢?首饰呢?她的私藏小家当呢?她本来是想先找出违禁之物,将皇后身边这四个丫头全杖毙了解气。她知道凤佩在皇后身上,皇后一定以为以她这样的身份,她未必会让人搜检她的身。她可是全都盘算好了的,在侍女身上先放些禁物,再好找由头下皇后的面子。可是这第一步就失败了,这要让她怎么进行第二步,第三步?太后的脸都绿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做什么。赵嫣容慢悠悠地说“呐,你们几个丫头,把外衣也脱了,让人看看有没有夹带私货。”“是!”四位姑娘就真地开始解起了外衣。反正这宫里都是女人,除了皇帝一个完整的男人,就是一些不能称为男人的男人。 第33章 这四位丫头还真不在意,主子让脱就脱。李睿反倒有点尴尬起来,将视线移了移,去看长乐宫的朱漆雕凤大柱了。赵嫣容看看他,觉得这位皇帝倒也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虽然渣了点,还算可以挽救,满意地点了点头。“要不要也搜搜本宫?”赵嫣容十分有诚意地提出建议,并且不等太后点头就快手快脚把自己的香囊,荷包全都扔给了长乐宫的女官,又解开了外衫。“不用了!”太后就这么个愣神的工夫,大齐的皇后已经坦荡荡地把外衣脱了个干净!真是非常的豪放!李睿的目光从死物柱子上溜到皇后那玲珑有致,纤秾得度,非常有曲线的身子上时,就再也拔不开了。“您看,本宫身上也没有!”全然没注意到皇帝能吃人的目光,赵嫣容甚至轻快地原地转了个圈以便大家观赏她的正直。还是皇帝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宫人们手中的衣服把他的媳妇儿给裹了起来。“皇后,风仪!风仪!”皇帝有些痛心疾首。皇后就算想展示优美的身材,也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展示。咱们应该找个时间,找个地点,悄悄地,私下地,想怎么展示就怎么展示。皇后眼睛亮晶晶地,一时忽视了皇帝拿衣服裹她时,那双不怎么老实地向下滑的双手。“妾身自己来就好。”她三两下将外衫穿上,笑眯眯地对太后说,“母后啊,本宫方才想到,这宫里,除了您的宫人和本宫昨夜近身伺候您的之外,还有一位也近身过。端妃妹妹,你过来!”突然被皇后点到名,还处于被皇后豪放作风击打成石化状态的端妃省过神来,只一瞬间,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这是要让她也学着皇后豪放一回?这比打她脸还要令人难堪啊!“不不,妾身……”“为了证己身清白,让母后放心,本宫都让人搜了,妹妹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赵嫣容一挑眉毛,“这里又没外人,难不成你将皇上当外人了?”“妾身不敢!”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端妃当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后。可太后又能说什么?是她要让人搜检皇后的侍女,皇后又主动解衣让人察了。皇后都能大大方方地主动受查,端妃为什么就不行?皇帝就在这儿,若只查皇后,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凡事针对皇后……太后咬了咬牙,对端妃说“你也脱了外衣,让人查!”端妃又羞又气,周围的奴婢们虽然都低着头,但她觉得好像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可是太后发了话,她不能不从。慢吞吞才将外衣卸去一半,袖子一垂,就听“噗”一声闷响,一道亮光在众人眼前闪过,坠落在地毡上。端妃脱身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好像被人隔空点了穴,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满满一屋子人屏息凝神,连口大气也不敢出。李睿向前 走了两步,弯腰将地上闪闪发光的东西拾了起来,握在掌中轻轻地摩娑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母后在找的,是这个吧。”他也不将手里的凤佩递给太后,只是拿在手中冲着太后扬了扬。金灿灿的金凤凰团着七根尾羽,盘绕着中间莹润无瑕的羊脂白玉灵芝,凤眼的血红宝石闪动着熠熠的美丽光辉。“扑通”!端妃面如土色跪在了地上,一张脸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绝望“这这这东西……妾身并不知……不知……”她结结巴巴的,脑中一团浆糊。她没有碰过这凤佩,更不可能将它揣到袖子里!脑中电光一闪,想起之前皇后亲切将她扶起的一幕。“皇后娘娘,是你陷害我!”一瞬间,她全明白了。赵嫣容看看她,又看看李睿“端妃你这是做什么?”皇后娘娘蹙着她浓黑细长的眉毛,眼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失望和鄙夷,“妹妹也真是的,就算母后这块凤佩很好看,你想要就说一声啊。母后那么大方的一个人,你又是她亲侄女儿,你开了口她还能不给?不问自取是为贼啊妹妹!”说着她看起来十分痛心地摇了摇头“唉,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呢?都没脸帮你求情了。”端妃气急败坏,指着皇后说“这分明就是你刚刚塞进我袖子里的……”“本宫塞的?”赵嫣容挑起眉毛,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长乐宫里这么多人,哪只眼睛看见本宫往你袖子里塞东西了?本宫只是扶了你一把,就那一下下时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往你衣服里藏这么大块玉佩了,你当本宫是神仙啊!”端妃被她说得一愣。的确,皇后刚刚只是扶了她一下,如果是她把东西塞进她的袖筒里,这么大块玉佩她不应该没有察觉。除非皇后是那妙手空空儿,专门的练家子。“再说了,就算本宫有那本事,我陷害你干嘛?”皇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她头的金凤钗随着她说话的声音微微颤动,流光溢彩地彰显着与众不同的高贵,“是皇上偏宠你了让本宫心生了嫉妒,还是说皇上要抬你的位份让本宫生了惶恐?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好吗!”“噗!”“噗!”就像两把利刃一前一后刺入端妃的心房,满腔子血都被皇后的小刀子扎出来了。是啊,皇帝又不宠她,又没打算要将她立为皇后,她除了有个太后姑母当靠山,她对赵嫣容还真的没有半点威胁性。端妃心里有些怨太后,她是知道太后的打算和安排的,她也满怀期望地等着太后啪啪啪地打皇后的脸。可是姑妈您老人家靠点谱行不行?这么大把岁数了,居然连栽赃这种小事也能栽错对象!端妃气苦又惊惶。昨天太后已经保了她一次,可这回算是当着皇帝的面人赃并获,太后还怎么保她?偷盗先帝御赐之物啊!这是多大的罪 名!就算她贵为端妃,也保不了命,说不定还会祸延母族。端妃转过身,膝行着爬向太后,哭着说“太后,太后,冤枉啊,妾身没拿,是有人陷害!太后,要为妾身作主啊!”她没有办法,这满宫室里的人里,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太后。端妃磕头如捣蒜,哭得肝肠寸断的。昨天哭肿的眼睛,今儿还没消肿,又肿上加肿。原本的善睐明眸蒙上一层红丝,只能露出两条缝儿,看着格外凄凉悲惨。太后早就懵了。她明明是让人将长乐宫宫制首饰塞在几个宫女的行李里的,因为怕错漏,甚至每个人都夹塞了东西。木槿回来的时候,也明明说,亲眼看见皇后将那凤佩塞到自己怀里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端妃的身上?端妃在服侍她用早膳时才换的新衣,凤佩只可能是在那之后被人塞进去的。是谁塞的,怎么塞的?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连端妃自己都没发现?若不是塞块玉佩,而是在她饭食衣物上下毒,是不是也不会有人发现?太后被自己无法控制的如脱缰野马一样的联想吓到了,看着皇帝和皇后的眼神就有那么点像受到惊吓的鹌鹑。皇帝手里握着凤佩,看着太后毫无血色死灰一样的脸,看着她微微张开的不住颤抖的唇,胸中突然涌起阵阵快意。他缓缓地,缓缓地向太后走去。☆、神也不能救你26 神也不能救你脚步轻盈,落地无声。赵嫣容看着他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个年轻皇帝像带着十万伏高压的皮卡丘,浑身冒着兹兹的电火花向敌人冲去了。皮卡丘耶!赵嫣如被脑子里突然出现的画面雷得笑了一下,随后又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中。时间是一条奔逝的河流,无数细小的支流交汇进来,继而流向永恒。 第34章 她再也回不到以前,不,她的以前,或许是另一条支流的未来。看着瘫软在地上哀哀而泣的端妃,坐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太后,还有微弯着身,对着太后不知说些什么的皇帝,赵嫣容突然感到一丝心灰意冷。刚刚还兴致勃勃参与演出的女汉子,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在这个时间、地点、人物全然陌生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是可以让她追求的东西呢?女人就是这样,时不时会突然变成多愁善感的诗人,伤春悲秋一下生命中偶尔出现的不平。女汉子如赵嫣容,她也不能免俗。赵嫣容觉得自己有点奇怪,这种软弱的情绪以前基本与她无缘,怎么会突然就这样高调嚣张地涌出来了呢?难道是前主的灵魂碎片还没清干净?不科学!这种疑惑并没持续太久,她很快便知道了原因。“母后说的是真的?”那边厢,李睿眯着双眼将凤佩在太后面前轻轻晃了晃,却在太后伸手过来时轻松让开,“这凤佩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是端妃私取……母后,这偷盗先帝御赐之物的罪……”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章太后看着李睿那双乌沉沉没什么表情的眸子只觉得骨子里头往外冒寒气儿。皇帝想收拾她,一直都在找机会。当年皇后无子,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之后太子被废,章家受了波及,在军中的势力被削了大半。章家是前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成王败寇史之皆然。她的儿子被人陷害失了太子的位子,流放到偏远的南郡,但好歹是保住了命。不管将来形势如何变化,章家都是她和儿子最后的,唯一可靠的力量。章太后心中一颤。皇上难道是想把事情闹大了,借着端妃的事要除去章家?“皇帝!”章太后眼下青黑了一片,被皇后白天黑夜地这样折腾,她原本就精力不济了,头脑也有些不大灵光。她现在什么也不能想,她要保住自己的侄女,更要保住她身后的章家。“哀家老了,记性不好了,刚刚才想起来,哀家昨晚上是将这凤佩赏给了端妃。她这些日子伺候得也算尽心,所以……”章太后脸上难得露出哀求之色,这让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出一丝老态,“皇上,这事儿算了吧,是哀家糊涂,一时记岔了。”“母后一个糊涂,却让皇后失了颜面。”李睿的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忧伤,“前番的厌胜案已证实是有人陷害皇后,险些让她含冤而死。这事刚刚过去未几,母后又疑她偷盗先帝御赐之物,如此,皇后在宫中要如何立足,何以立威?”章太后脸上肌肉抽搐,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可是多年强横惯了的,让她给个小辈,还是自己百般看不上的小辈低头,章太后如何心甘情愿?赵嫣容站在那儿,突然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手脚没了力气。奇怪了,她这是 怎么了?难道太后真的丧病没法治,给她下了毒?赵嫣容迷迷糊糊地想。不能吧,她进了内殿之后又没吃又没喝的……“娘娘,娘娘?”站在她身边的木兰见她身子打晃,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娘娘,您哪儿不舒服吗?”“嗯……”皇后的小脸煞白,双眉微蹙,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头晕……腹下有些难受……疼……”说着,额上就见汗了。木兰怔了怔,突然低头掐指头算日子。“怎么这么快?”皇帝还在与太后僵持着,听着了动静回过头来,正看见皇后摇摇欲坠的身子和可怜兮兮的小脸,自然是被吓了一大跳。“皇后怎么了?”木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要说未说之际,突然觉得手上一沉,皇后竟然晕了过去。“啊啊!”木兰失措之下叫出声来。突然就觉得面前一阵劲风吹过,手上一轻,皇后已被皇帝打横抱在了怀里。“太医呢?太医!快去宣太医!”章太后看着皇帝就这么抱着皇后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长乐宫,不觉长出了一口气。皇后虽然可恶可恨,但关键时候的这么一晕,倒解了她的水火。扫了一眼还愣愣跪在地上的端妃,她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了一声,对她说“还不嫌丢人现眼,去后头把脸洗洗,回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端妃愣愣地被人搀起来,到后头去净面。太后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不对啊,哀家的凤佩呢?先帝送的宝贝啊!皇帝你怎么可以不还给哀家自己揣走了?!皇帝抱着皇后跑出去其实也是脑子一抽风,双腿没经脑子作主就自己动起来了。他看着赵嫣容惨白惨白的小脸上挂着的冷汗就觉得心里发慌。莫不是太后做了什么手脚要害了她?不过想想又不大可能,太后敢栽赃,却是不会直接下毒的,这招也太蠢了。可是他不放心让皇后在长乐宫里,想带她离开,走得远远的,离那老太婆越远越安全。等人一出了殿门,被外头的风一吹,皇帝那颗发热的脑袋突然冷静了下来。他这是在干嘛?要不是怀里还抱着皇后,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括子。活了二十二年,他有几回这么失态过?这女人……一低头,看着她紧蹙的双眉,心肠又软了下来。“宣太医来,就到……到朕的德懋殿吧。”那是他平日起居批阅折子的地方,再宠的妃子也没让留宿过。他在心里辩解着,德懋殿离长乐宫最近,他之所以把人带去那里只是为了方便及时诊治,并无它意。德宝看着皇帝的眼神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连忙叫人去抬辇。这边李睿抱着皇后,站在春日艳阳之下,玉树芝兰的人迎风挺立,看着怀中女子的表情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突然,指尖上觉得有隐隐的湿意,鼻翼间也嗅到了一丝铁锈腥味。这是怎么了?李睿将手向上探了探,还 在上头压了压,的确有点湿。正巧德宝带了宫人赶来,四个宫女将皇后抬上了辇,李睿这才将手抽出来放在眼前。这一眼,他脸都绿了。鲜红的血色。皇后流血了!!皇帝就像被天降神雷劈了个正着,眼前金星乱冒。“太太太太医在哪里?皇后皇后……”木兰丹枫俩个抱着硕大的包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皇帝举着沾了一点腥红的手,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木兰表情尴尬惊恐,摸出手帕对着站在一旁瑟瑟的宫女们吼“快去打水来。”直到她拿了沾湿了手帕去擦皇帝的手,皇帝还怔怔如梦游一样。他这边不发话,躺着皇后的辇轿也不敢先行。一帮子人就这么僵僵地立在日头底下。“皇后她……”他是想问,皇后是不是没救了,可是那个死字在嘴里绕了半晌,楞是吐不出来。木兰看着皇帝的眼圈居然有点发红,急忙摇头说“娘娘只是小日子来了,这这,怕是前些日子病的,这体内的寒气太重,所以这次来早了……”那些什么伤感啊,莫名的愧疚感啊之类的小情绪随着昭阳殿掌宫女官的话被无情地抽到了九霄云外。李睿僵硬地看着自己手。小日子……小日子……去你娘的小日子……躺在辇上悠悠醒过来的赵嫣容正巧听到了木兰的话。她睁开眼睛,看着万丈金光中站成一尊九天仙佛的年轻俊美的皇帝,看着他僵硬举着的手掌,看着木兰用手帕子将他长长中指上沾着的那一点嫣红抹去。赵嫣容呻|吟了一声,将盖在身上的薄毯蒙过了头顶。刚刚她居然是因为痛经晕过去的!尼玛痛经就痛吧,虽然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凄惨的经历……可是,让皇帝摸了一手大姨妈什么的…… 第35章 老天爷,还有比这更丧失的事情吗?赵嫣容把脸蒙在毯子里,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呼啸而过,将她踏成了一只千创百孔的筛子。☆、27 【神说,要有光】暧昧不明的梦+赃物在长乐宫闹得人仰马翻的皇后娘娘终于回昭阳殿了。蔫蔫的,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殿内谁也不肯见。木兰和丹枫自然明白娘娘这是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可是宫里的人并不知道啊,或喜或忧或疑的,一下午不知多少人在殿门前打转,只想探得一丝半点的消息出来。没跟着去长乐宫的白露缠着丹枫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后,两个大宫女面对面坐着陷入了沉思。这种事……呃……真的是很超出她们的认知。原本瞧着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已有了极大的改变,她们甚至想着,经过太后的胡搅蛮缠,指不定这冷战多日的夫妻能有破冰的时候。可是这么难得的春风化雨的好机会,生生就被……一场来得突然又“汹涌”的月事给破坏了。丹枫垂头丧气地跪坐着,对白露说“你不知道,皇上对咱们娘娘那样上心。娘娘突然晕过去了之后,皇上一把就将娘娘抱起来了……我觉得就算是容妃晕过去他也不可能会亲自抱人的。”白露一撇嘴“容妃娘娘那么臭,皇上连见都不见怎么可能伸手去抱!”丹枫怔了怔,想到自家主子给容妃赏的臭不可闻的膏药就想笑“三个月呐,也不知道容妃娘娘要怎么熬。”笑着笑着,丹枫的脸又垮了下来,长叹了一声“娘娘运气不好啊,怎么偏就是来了月事,又被皇上碰到……那样的不洁之物,皇上一定生气了吧。”“是啊……”白露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若不然,皇上这两天就该来昭阳殿宿着了吧。”两个大宫女天塌了似的表情在那儿为赵嫣容担忧着,受了沉重打击的皇后娘娘此时却在埋头大喝赤糖梗米粥。热乎乎的粥喝下肚,下腹那种酸涨疼痛的感觉好了许多。木兰将灌好的汤婆子给她塞到被子里,又逼着她喝了太医开的散寒暖宫的汤药,扶着她躺了下来。“呃……”皇后两只手抓着被子头,只露出来一对大眼睛,亮晶晶如小鹿一般显得有几分可怜,“本宫以前也会疼晕过去吗?”“很久没有过了。”木兰看着皇后现在这副样子,原本还有点心酸、忐忑加懊丧的,被她这么一眨巴眼睛,居然给眨巴没了,“怕是前些日子风寒入骨,伤了身子吧。太医也说了您是宫寒血淤之症,调理调理就能好转,娘娘别太担心。”担心当然是不怎么担心,就是月月来这个会这么疼实在是要人老命。赵嫣容幽幽地叹了口气。木兰以为她还在烦恼“玷污”了皇上一事,便开口劝慰道“娘娘您也别想太多了,那事……那事只是个意外。而且皇上也没说什么 ……”就只是一转脸,蹭蹭蹭就自己个儿跑了,将皇后和一大帮子太监宫女扔在了长乐宫,最后还是皇后发话,让人将她先抬到东暖阁,让太医诊脉开医之后,再回的昭阳殿。“皇上只是被惊到了,他不会……不会……”木兰这话就说不大下去。赵嫣容听她这么说,忍着疼笑了起来“你说他不会什么?不会生气?还是不会因此废了我的后位?”“娘娘!”木兰跺了跺脚。“哎呀你怕什么,这本来就是小事儿,他又不是没有过女人,哪个女人一个月里没那么几天?”赵嫣容揉了一把脸,原地满血复活,“又不是十三四的小毛孩子,还矫情。”话虽这么说,可是眼瞅着帝后感情升温,这时候不趁热打铁,万一这好不容易捂出来的热乎劲又凉了怎么办?木兰咬着手指苦思冥想,想着要怎么能让皇帝克服心理障碍,继续对皇后热乎起来。可是,娘娘身上这才来月事,也不能侍寝伴驾的,这要怎么联络感情?还在烦恼着,就听床上传来细细的声音“木兰啊,你刚刚说的,皇上抱着本宫跑出来,看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可是真的?”木兰正自苦恼,也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应声“嗯哪。”“嘿嘿……”就听见自己家娘娘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呢。”木兰无语。皇上都二十二了,比您还大了四岁,您俩到底谁像没长大的孩子呢!昨夜也没怎么睡,吃了粥,喝了药,赵嫣容身上暖烘烘的,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先是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接着她就恍惚听见有人低低说了一嗓子“要有光!”于是头顶上泄出一线光明,越来越亮,将黑暗尽数驱散,映花了她的眼。那刺目的光亮渐渐转淡,变成柔和的暖色,她就看见了远远的一阙宫阶。高大挺拔的男人头戴金冠,单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高高举着,似乎在迎着阳光端详着什么。他的面容一点一点明晰清楚,像是染上了片片碎金,俊美,高贵,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王霸之气。赵嫣容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真是见鬼了!从梦中惊醒的皇后拿手按着自己起伏不安的胸口,那里传来一丝暧昧不明的悸动。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从混沌不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并且再三对自己说,美人红颜皆枯骨,你千万别被李睿的美色迷昏了头。如此在心中说了三回,觉得心跳得没那么快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坐起来,张口呼唤守在外间的木兰。直唤了两回,木兰才匆匆进来,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气。“你怎么了?”赵嫣容没太在意,只随口问了声就急急地说,“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净房……”木兰嘴张了张,还是先去扶皇后。从床上一下来,赵嫣容就觉得一股热流“ 哗啦”……奔涌而出。她快哭出来了,这悲摧的,没有姨妈巾的世界,简直没法儿过了!都说来大姨妈的女人感情脆弱又敏感,可换到赵嫣容这儿,她只觉得心情暴躁,很想揪个人来几个过肩摔发泄一下胸中的郁闷。好不容易清理完了换了身衣裳,赵嫣容觉得血槽都流空了一半,在木兰的搀扶下,她气息奄奄地爬上了床,这才发现,外头天光已暗。“我睡了很久吗?”“娘娘太累了,正该好好歇着。”木兰帮她掖了掖被角,“您要不要用点什么?”赵嫣容拍拍她的手背“你也去歇着吧,昨儿晚上你也没怎么睡,换白露过来伺候就行了。”木兰跪坐在她床前,一点也看不出疲态“娘娘,奴婢正要说呢,德宝公公来了,要见您,现在还在外头候着呢。”德宝公公,那是谁?赵嫣容怔了怔,方想起来德宝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太监。“他来做什么?”赵嫣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想想,自己这不病着呢嘛,似乎也不用这么注意仪表,气色太好说不定皇帝还不会高兴……“请他进来。”反正不会是什么坏事,不然木兰也不能笑成那副模样,不睡觉都那么精神。德宝微弯着身,怀里抱着一只金丝楠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国玺,脸上紧紧绷着。“公公请坐。”赵嫣容对他笑着点了点头,“本宫身上不适,你也不算外人,就不理那些虚套路了。木兰,给公公上盏好茶来。”德宝抱着那盒子躬身行了礼,说“娘娘您歇着,奴婢就是来帮皇上传个话儿。”说着,他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木兰,“小心着些,这是皇上让奴婢给皇后送来的。”这么郑重其事的,能是什么?赵嫣容接过来,打开式样古朴的盒盖子“……”金灿灿的凤凰,白润润的灵芝…… 第36章 这不是太后用来栽赃的玲珑凤佩吗?怎么会给她送来了?“呵呵。”这凤佩一脱手,德宝脸上的线条也软和了,腰板也直起来一点儿了,好像身上被移了三座大山一样,“陛下让奴婢转告娘娘一声,这凤佩是太后赐给端妃的。”就知道太后要这么兜事儿,赵嫣容一撇嘴。“皇上说了,这是七尾凤佩,只有贵妃品级的才能佩带。如今端妃娘娘品级还没到,若戴了这个就是僭越了。皇上的意思,这后宫诸妃都是由皇后管着的,这凤佩若是在端妃那儿存着就不合规矩,太后送出来的东西又不好放回她那儿,就只是麻烦皇后多操份心,这凤佩搁您这儿皇上才放心。”德宝喘了口气,接着说,“您收着,日后端妃若升了品级,您再交给她吧。”赵嫣容忍不住想“呵呵”。宫里贵妃的位子庄氏占着呢,就照皇上现在的态度,端妃要能升到贵妃位上得等到天上下红雨。于是,这凤佩就是皇上从太后那儿霸了来,转手送给她了?皇上,您真是神队友!太后这回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发了!然后……“皇上说,掌灯之后过来看您。”还没等皇后笑完,宫里28 【神说,多加糖】你摸我+我摸你+原来你是这么甜皇帝来得比皇后想像得要早要快。说是掌灯后才过来,可是等德宝太监前脚刚离开,后脚李睿就摸着鼻子晃荡着蹩了进来。赵嫣容要爬起来行礼,被李睿挥着手阻止了。他眼神略有些游移,耳尖上也带着一丝可疑的红色,背着手站在她床前三步远之处,清咳了两声才说“朕只是过来看看皇后,不知道皇后身上感觉可好了些没有。”赵嫣容此时也觉得有些尴尬,脸上也浮起些红晕,不过表情态度比李睿看起来可自然多了。“妾身喝了药,此时好了许多,多谢陛下关爱。”李睿“嗯”了一声,手背在身后,拇指搓着另一只手上戴着的玉扳指,一时之间竟没什么话好说。赵嫣容看了眼跪在一旁正偷眼观察皇帝脸色的木兰和丹枫,轻声说“都发什么愣?快去给皇上倒茶,再取些点心送过来。”这个时辰还没到饭点,李睿一定是空着肚子过来的。“哎!”两个平素挺稳重的女官赶紧起身去给来看望皇后的皇帝张罗点心茶水,内室里,便只剩下李睿和赵嫣容两个。“你……”“你……”沉默片刻,二人一同开口,又一起闭嘴。过了一会儿,赵嫣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皇上您想跟妾身聊天的话,不如坐下来靠近些聊,您这样威武雄壮的一站,妾身仰望着心中便只剩敬畏了,哪里还能好好说话?”李睿从善如流地拖了张椅子到皇后的床头坐下,回了一句“朕倒是没看出来你此时的敬畏,皇后的胆子何时小过?”“小啊,以前妾身的 胆子很小的。”经过了长乐宫的闹腾,这对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夫妻之间似乎多了那么一点默契和亲近,赵嫣容笑嘻嘻地说道,“死过一回,这胆子就大了起来。”在皇帝面前说“死”其实是很犯忌讳的事,赵嫣容却并没有在意。经历了残酷的皇位争夺战,能最后站在顶峰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脆弱到不能听到这么一个字?可事实证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皇后娘娘也会偶尔犯个小错,李睿还真就听不得这个字。特别是从赵嫣容口中说出来的,有关她自身生死的死字。“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朕?”顿了很久,她听见皇帝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某种莫名的忧郁和那么一点淡淡的压抑。“怨恨?为什么要怨?”赵嫣容脸上露出略惊讶的表情来,特别自然特别纯真,“皇上您不喜欢妾身胆子大些吗?”“可是若胆子太小,在这宫里怕就过不下去了吧。”赵嫣容半垂下头,眼神幽怨,“妾身知道,您不喜欢我。”不喜欢?李睿沉默了下来。不喜欢吗?他揭开盖头时,见到火红的盖头下那张毫无娇羞只有悲壮绝然的脸时,听到她木然说出要迎魏太妃为太后时,原本存于心中的好感和期待就灰飞烟灭了。经历了那样近乎找死的背叛之后,他怎么可能会对皇后产生喜爱之情?若不是因为她是裴宜的亲外甥女,他真恨不得能亲手掐死她。李睿点了点头“朕不想骗你,开始,是不喜欢。”“开始不喜欢,现在呢?”他的皇后眨着水盈盈的无辜的眼睛,乌溜溜的瞳孔中清晰映出他的身影。现在呢?李睿有些迷惑。现在,应该是有些喜欢吧。像她这样勾人的女人这样聪明的女人原是他以前最不喜欢的类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性情搭配放在此时的赵嫣容身上,却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那么让人食指大动。现在的她,跟大婚之日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吧。李睿恍惚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才是裴家的骨血,才是他真心实意求来的妻子。而以前的那位,只是一个长着相似的皮相专为了拆台而潜入宫中的冒名顶替者。他脑子里胡思乱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在妻子滑嫩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如琼脂,似豆腐,又弹又滑,手感真好。“那皇后呢?皇后又怎样看朕?”滑头!赵嫣容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种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滑头的男人真是可恨。可是她又不能直舒胸臆地跟这男人说,对不起,我挺喜欢你的长相的,但喜欢你这个人,还真谈不上。这是大齐至高无上的皇帝,是她下半辈子快活度日的依靠。不管她此时心里是怎么样的,赵嫣容都要狗腿地对直属上级领导谄媚到底。“妾身此生此世都是皇上您的,皇上您是妾身的天。”年轻的皇后看着皇帝 的眼睛,态度无比真诚严肃,就像当年自己在少年先锋队队旗下宣誓要当xx主义接班人那么纯洁正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英明睿智的人也不会对这样的表白心生不满。皇帝胸口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漫溢出来,看着他的小皇后越看越欢喜。在他的面前这样乖顺温柔,对着外人又那样聪慧强硬,不肯受半点委屈,外柔内刚什么的,行事果决什么的,怎么看怎么是个贤内助的样子。事实证明,朕并没有娶错对象,原来那个跟他犯冲,给他添堵的女人,要么是别人假冒,要么就是皇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故意为之。皇帝自以为找到了真相,对自己的英明睿智赞服不已。裴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一个不靠谱的外甥女推进宫里来祸害他?李睿看着皇后的眼睛温柔得快滴出水来,握住皇后放在被子上有些微凉的小手,柔声说道“朕会好好待你的,你放心。”赵嫣容看着他这含情脉脉的小模样,藏在中衣下头的身子生生被雷出一溜小鸡皮疙瘩。自古帝王多情圣,从来皇后是炮灰。赵嫣容心底撇着嘴,面上跟他情深深雨濛濛。“妾身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是天,是君,更是妾身的夫君,这一生一世,妾身的倚仗就只有您了。”含羞带着怯,皇后脸上晕着两朵可爱的小粉红,两只眼睛湿漉漉地抛着小勾子,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了皇帝的身上。去他奶奶的皇后的威严,什么皇家的体统。就算你贵为皇后,要是一天到晚板着张死人脸,皇帝见了鬼才会把你当女人疼。 第37章 赵嫣容拿着手指头在皇帝心口窝划着圈,拿腔捏调地说“君当为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声声如诉,字字如歌,听得皇帝心都快醉了。也不是没有女人这样靠在他怀里说过情话,可不是哪个女人都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边说着情话,一边把手往他怀里摸的。李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自家皇后猥|亵,反而有一种我的女人怎么这么可爱,这么纯情,这样爱我的得意和满足。皇后的头发披散着,乌黑发亮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的小脸白皙细腻,像是扑了胭脂一样的透着红润。皇帝那颗阅尽美人的坚不可摧的男人心就这么被皇后生生摸出一条小细口子,越裂越大,将里头柔软的内瓤儿不小心露了出来。于是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低了头,在她白皙晶莹的小脸上“啾”了一口。真亲下去了,才发觉这口感居然是出人意料得好,好得让人完全没办法停下来,皇帝自然不懂客气这俩字怎么写,眸光微沉了沉,便用手指挑着皇后小巧漂亮的下巴,对着那双红润柔软的唇亲了下去。原来皇后的唇是这么甜的。没有宫中女人们惯用的香脂味道,淡雅清新的气味令皇帝心醉不已。舌尖轻轻挑开那双柔软甜蜜的唇瓣,皇帝正想将这个吻深入下去,却被皇后轻轻推开。“怎么?”李睿低头看着她,目光迷离,气息微乱的皇后对他绽开一抹羞涩的笑,而后垂下头去,拿手指头轻轻搅着皇帝腰间龙佩下的明黄缨络。“嗯……嗯,不方便……”皇后只露出个白嫩的后脖颈给皇帝看,声音中带着点别扭难为情。李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日差点被雷劈的那一幕。他坐正了身子,摸了摸鼻子。殿门外,丹枫踮着脚抻着脖子想越过木兰的身子向里头看,被木兰在额头上打了一巴掌。“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去啊……”丹枫端着乌漆木的大盘子,龇牙咧嘴道,“手脖子都酸了。”“手酸了就把东西先放地上去。”木兰压低了声音训斥她,“这么大声儿做什么,乖乖到后头等着。”“木兰姐,里头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到是说说……急死人了。”丹枫果然压低了嗓子,鬼鬼祟祟地跟在木兰后头,“他们……那啥了?”“去你的,多大岁数了脑子里成天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木兰横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了脸上的欢喜不表露出来,“再说了,娘娘身上这刚来……”“呐呐,皇上没生娘娘的气?”丹枫眼睛亮闪闪,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心里又起了那么一股子去听壁角的冲动。“正经夫妻,这种事又不是娘娘的错,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怨恨娘娘。”木兰喜兹兹地将手里捧着的茶盘放到殿门外的石阶上,自己坐了下来,拍 拍身边的空地,“咱们在这儿守着,别让没眼力劲儿的人莽莽撞撞闯进去。陛下和娘娘难得有空能这样说说体己话儿。”“哎!”丹枫眉开眼笑地将点心盘子搁在一旁,拿了条手巾在地上随意掸了掸,就挨着木兰坐下了。“木兰姐,咱们这算要熬出头来了吧。”丹枫拿肩膀碰了碰木兰,自顾自地傻笑起来。是啊,应该是熬出头了吧。木兰没说话,只是觉得整个人都像浸在温水中那么舒服放松。娘娘终于想开了,不在纠结着以往,打算踏踏实实地跟皇上好好过日子了。阿弥陀佛,她为此悬了这么久的心也算可以放下来。木兰托着下巴,看着这满园春|色,心情似那郁郁丛生的花木,在阳光下舒展开来,铺出满园生气。进宫百日,总算是见到了一线曙光。作者有话要说29 神说,都别慌皇帝看着还在害着羞的小妻子,笑着将手指插|入她浓密的黑发,柔软的发丝如流瀑一样顺滑地滑过指缝,俊秀的男人在发上轻轻一吻,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嗯,不急,咱们还有得是时间。”这意味深远的话像是某种关于情感与光阴的承诺,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在皇后的身上打了个浅浅的烙印。赵嫣容眉头微松,她知道,这个年轻俊美又狡滑的男人对自己已经有了兴趣,好像还不小。有了兴趣,才会深入地了解,才会有认同、有信任。当上皇后或许并不如旁人相像中的那样难,只要有优秀的出身,说得过去的仪容,有皇上想要得到的背后的支持就可以。但是能成为一个被皇帝认同且完全信任的妻子,却是件相当艰难的任务。皇帝登基不过半年,前朝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稳固安宁,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样着急甚至固执地要娶裴宜的外甥女为后,事实证明,他这决断太仓促,很失败。不过对赵嫣容来说,却是再好没有的了。身边的猪队友突然华丽变身为神队友,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皇帝要是还不能动心那才是不可思议呢!赵嫣容垂头靠在李睿的身上,藏在他怀里的眼珠子一通乱转。她算是看出来了,皇帝对章太后并不是两看相厌这么简单,也不是仅仅将魏太妃尊为太后就能满足的。这里头的水深着呢!她想了想,坐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把德宝送来的匣子取出来,当着皇帝的面儿打开。“陛下,这东西是先帝所赐,太贵重了,妾身想,放在这儿怕是不大妥当。”将凤佩放到李睿的眼前,赵嫣容觑着他的面色,“若不然,还是还给母后?”果然,李睿的脸色有点发黑,双目在看到这凤佩之时也微微收缩了一下。“你是皇后,此物自然是你来保存最为妥当。”李睿抬手就把盒盖盖上,“此事以后莫再提了。”“可是,这是太后之物啊……”赵嫣容 小声地说。李睿冷笑了一声“未必……”啊?什么叫未必?难道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你莫管,她不是说她给了端妃吗?那就等什么时候端妃升了贵妃,你再给她好了。”皇帝您用不着说,光看您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知道了,端妃这小可怜的,这辈子也别想当贵妃了吧。赵嫣容在心里为端妃默默点了根蜡。“若是过些日子,太后让妾身拿出来交还给她保管,那妾身交还是不交?”李睿微微一笑,他这个小妻子够机灵的,这是想刨根问底求安心吗?“她不会知道这东西在你这儿的。”李睿的脸上闪着几分快意,“今日拿走凤佩的是朕,她想要也是来找朕要。”绝地罡魂可是皇后不满足啊。“这么好看的东西,只能放起来落尘了多可惜啊……想美一美都不敢呢。”李睿挑了挑眉毛,在她鼻子上轻轻弹了一记“等以后的……”以后什么?皇帝不说,皇后也明白。他这意思,等什么时候太后在这宫里没什么发言机会的时候吧。帝后二人心有灵犀一般,相视一笑,眼神交会时互相窥见了对方的小黑肚皮儿。两个人相依相偎着,腻腻歪歪又说了好一会话,谁也没提那俩出去拿点心茶水就拿得无影无踪的女官。四下里静寂无人,此时又是美人在怀,皇帝和皇后都十分享受这一时的舒心闲适,一直腻歪到外头掌灯了,皇帝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皇上要走了吗?”赵嫣容伸手将头发拢了拢,拿了根长簪随手挽了个松松的髻,就想穿鞋下床。“你躺着吧,这几日你哪也不用去。母后那儿你也去探望伺候过,你们就各自歇着,等母后好了,你也舒坦了,再去长乐宫请安。”李睿将人压下来,看着她,终是没忍住,又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些日子朕让庄妃管着宫里的杂事,你只管养着身子,快些调理好。” 第38章 皇后挑起一边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妾身让人将凤印先送去庄姐姐那里好了。”李睿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起来,犹豫了片刻,他对皇后说“庄妃,跟朕自小便相熟,朕也拿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皇后你……呃,你……”亲姐姐?皇上您真逗,哪有娶亲姐姐当小老婆的道理撒!对皇帝才起了一丝好感的赵嫣容因为皇帝这画蛇添足的一句表白,瞬间好感度归零。不过又一想,李睿是个古人,又是皇帝,说实话,当王爷那会要娶谁,能娶谁,娶几个还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赵嫣容又隐隐觉得他有点可怜。这孩子,怕是连恋爱的滋味都没尝过,就直接从男孩变成了男人。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敏感的皇帝果断抓住了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信和薄怒,居然有点心虚起来。“你日后自然会明白。”皇帝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声,然后转身离开。手指碰到殿门之时,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转过头对赵嫣容说“皇后,朕今日就宿在德懋殿了。”你宿在哪里关我什么事啊!觉得膝盖很痛的皇后娘娘睁圆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脸上突然涌起一片诡异红色的皇帝。可是皇帝一秒钟也没耽搁,更别提会给她半毛钱解释,就这么把门一开,迈腿就走了。走得那个急惶,好像身后有恶犬在追他。李睿出了殿门,正看见门前石阶上,那两个女官靠在一起在打盹儿,身边放着早就凉透了的茶和点心。他停下了脚步,莫名觉得心中一阵悲凉。恶魔校草,谁怕老子爱睡哪睡哪儿,爱睡哪个老婆睡哪个老婆,为什么要多嘴跟赵嫣容说那句话?就算今儿晚上他无需召人侍寝,也用不着这么巴巴儿地向她报备啊……好像,好像他要是睡了哪个美人,就对不起了她一样!这都什么事啊!觉得自己头脑一热就说错话的皇帝蔫头耷脑地走过那两个女官的身旁,反思着自己之前的言行。德宝守在不远处,见皇上出来,连忙一溜小跑过去,将手里的薄披风给皇帝搭上。看着皇帝双眉紧皱,一脸沉重的样子,德宝心里颤了颤,难道皇后娘娘又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皇上?若不然怎么皇上来的时候心情挺好的啊,在皇后娘娘屋里待了一个时辰,出来就这模样了?德宝小心地觑着皇帝的脸色,见他始终蹙着眉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敢去打扰,只能屏着呼吸地跟在他身后,就这样匆匆离开了昭阳殿。守在殿外这里或那里的各宫眼线们都亲眼见着皇帝兴冲冲来到昭阳殿又怒冲冲离开的样子。各种猜测和传言便以飞一般的速度飞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肖沉默拿手巾捂着脸,憋着气推开内殿大门,而后将殿门死死关上,这才放下帕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容妃手 里拈着一枝粉樱,容光黯淡,正靠在榻上一把一把揪着花瓣。粉白的花瓣落得满腿满地的,挺漂亮一枝花,被容妃摧残得不成形状。见肖沉墨进来,她目光一亮将被她揪秃了的花枝抛到一旁。“沉墨,怎么样,皇上今夜是要歇在昭阳殿吗?”“不是,皇上回德懋殿了。”肖沉墨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弯腰将残败的花枝拾起,扔到了门边的角落,“听说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像是生了气。”容妃双眉舒展,笑了起来“那个赵嫣容,木头木脑的,从来不问皇上的心情,有什么说什么。皇上被她气着也不是一两回了。”说着,她眼瞅着精神好了不少,“皇上这几天也没找别的妃子侍寝,你看,他是不是还念着本宫?”肖沉墨冷眼瞥了瞥她,这几日容妃没那心情保养皮肤,显得面色有些晦暗,又因为夜里总是睡不好而眼底发青,眼皮浮肿。容妃这张脸七分靠天然,三分凭妆扮,这天然受了损,又失了三分的妆扮,看起来也就不那样出色了。何况这华清宫里到处弥漫的那味儿,皇上能想得起来容妃你才叫怪呢。“娘娘您别急,好歹熬过了这三个月。”肖沉墨安慰她,“过了三个月,皇上也就来了。”“都是赵嫣容那贱婢!”容妃恨恨地揪着帕子,“三个月,三个月啊!”每日守着孤枕寒衾的,她都快要疯了。若不是皇后,她何至于到这步田地?早知道,当初就该再果断些,彻底了结了她,也就不会让她一朝醒来,将自己压到泥地里去。重生之公主千岁三个月,皇上到时候还能不能想起她来?容妃心里荒芜一片,泪都流不出来了。当初她被封为容妃时,心里的得意欢喜难以用言语表达。皇后名为嫣容,她以容为封号。她以为这是皇帝暗示了,在他心中,她和皇后一样重要。否则依着规矩,“容”字是犯了皇后的避忌的。她设想过美好的未来,等赵嫣容病死了,这宫里的女人里,便只有她最合适为后。庄贵妃位份虽尊,但她是孤家寡人,克父妨母,皇上不可能立她为后。端妃虽然有太后当靠山,但皇上跟太后私下里不对付,这后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章氏女头上。柔妃是有今朝没明日的人,皇帝想必不想再当一次鳏夫。剩下的贞妃、惠妃,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想得是好好儿的,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容妃心里恨极,只是眼下这情形,她也实在无能为力。皇后赏了她一个月的膏药,皇上又加了两个月。这么臭烘烘的东西,别说三个月,让她贴三天她都受不了。为了避人耳目,她也只能让人将膏药放在门外头,让人闻着味儿,自己蜷缩在内殿里,哪里也不敢去。她是真恨不得将皇后撕碎了,再跺上两脚。“本宫母亲有信来没有?她什么时候能进 宫看我?”容妃想着,这种时候,还是要靠母家的力量。母亲总能帮她想想办法。真要让她等三个月,她实在是等不起。“还没有消息……”肖沉墨犹豫片刻方说,“夫人倒是递了牌子,不过庄贵妃她……说您腰上新伤,不宜劳动。还是等您好些了再让人进宫来。”容妃大怒“庄氏她又不是皇后,凭什么阻我母亲进宫?”“如今皇后体弱,凤印是庄贵妃暂管的。夫人要进宫,必须要有庄贵妃用印啊。”肖沉墨叹了一口气。这位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宠妃的,除了长得还算得上美,人又懂得撒娇,这张扬拔扈的性子和睚眦必报的脾气,进宫短短三个月已经四处竖敌而不自知。庄贵妃性子柔和温婉,对谁都是见面先带三分笑。她年纪长,是最早跟着皇上的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与别的妃嫔都不一样。这样的人容妃不去好好争取巴结着,反而处处瞧不上,到处挑刺儿乱显摆。这会子你跌在泥里,就算是好性子的庄贵妃,此时不踩你几脚都算对不起你以往的霸道。“那老贱妇。”容妃还在那里愤愤地骂,肖沉墨在心底叹了一声,行了一礼后默默退了出去。华清宫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只是今后的路在何方?肖女官陷入了久久的思考中。作者有话要说30 【黄桑行不行?】来人,上大补汤!赵嫣容半点没去关心宫里头云诡波谲的那些个破事儿,反正她的初步目标已经完美达成,她只管躺在床上把这两天缺的觉补回来就完事儿了。昭阳殿上上下下都带着几分喜气儿。皇上那日气冲冲走了的模样并没落到女官们的眼里,因此她们此刻的心情就像雷雨过后的晴空,好着呢。娘娘身子见好了,跟皇上也不再是那样剑拔弩张着,眼见着前方就是一条康庄大道,每个人都神完气足着,将皇后近侍的体面拔得足足的,走路带风,说话也各种狂霸拽起来,真是欠抽的底气十足。 第39章 隔了一日,秦少监果然又来交起居注册子。赵嫣容随手翻了翻,见这几日皇帝还真就是宿在德懋殿里哪个妃子也没临幸,不觉微弯了眼睛。用过了她的私印,赵嫣容将册子还给秦少监,见他脸上一直淡定得要命,知道这是个有身沉知进退的。想想反正自己已经在皇帝面前表明了立场,也用不着这样着急去拢络皇帝的心腹,赏他吃过了茶,便要打发他走。倒是秦少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仿佛有什么流程没走完的样子。赵嫣容端着茶,看了看他,没说话。秦少监镇定得很,还是那样一副刻板寡淡的样子,对着皇后躬身一礼说“陛下这些日子不临幸宫妃,皇后要不要去问一问?”卧槽,他睡不睡女人关我什么事?赵嫣容瞬间觉得自己身上那点汗毛全都竖起来了,眉毛一挑,容色不善地说“哦?皇上不召人侍寝还需要本宫去问?”秦少监面无表情地说“照例是要问一声的。”赵嫣容笑了起来“这么说庄贵妃以前也过问过?”秦少监板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说“是。”“那问过之后呢?”赵嫣容捏了捏手指头,“难不成庄贵妃亲自帮他安排妃嫔?或是煮碗补汤给皇上喝?”这问题问得太过犀利,就连秦少监这样泰山崩于前也能面色不变的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皇后既然问起,就算秦少监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必须要有个说法出来。“回娘娘,奴婢不知。只不过庄贵妃娘娘偶尔会帮皇上安排……侍寝之人。”这不结了?怪不得李睿那小子说庄贵妃像他姐呢。可不是亲姐姐怎么的,都凡事亲为地帮他挑暖床的女人了。皇后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本宫对宫里的姐妹们也不大熟悉,这安排嘛,怕是不得皇上心意。照本宫瞧着,皇上这几日怕是累了想清净清净。不过秦少监你说的也对,身为皇后,总要仔细着皇上的身体。木兰!”她招了招手,木兰凑了过来。重生之歌神“娘娘有何吩咐?”“去太医院问问,可有什么壮阳益精气的补方子要一个上好的过来。本宫亲手给皇上熬点汤喝。你再去库房走一趟,瞧瞧有什么龙鞭虎鞭鹿鞭的,都给本宫弄几条过来。”木兰的嘴猛一哆嗦。“娘娘,这这这事也用不着上太医院问吧,宫里就有现成的方子……”“宫里的方子要是管用,皇上能这么些天不近女色?”赵嫣容板着一张脸说,“一定是宫里的方子不顶事了,还是要太医院重新开方子……啊,最好能请院正来给皇上请请脉,然后再开方子,这样稳妥。”这样是稳妥了,可是传出去会成什么样子?皇上这是力有不逮,年纪轻轻,那方面就不行了吗?秦少监简直哭笑不得。他不过是例行公事提醒一下皇后 ,要关心关心皇帝的夜间生活。怎么到皇后这儿,就非要搞出事端来,让人以为是皇帝“不行”了呢?她要真这么干了,皇帝第一个就得削死他。秦少监的冰山脸也实在撑不下去,脸上露出种种困惑、为难、尴尬又有几分懊恼的神情,看得赵嫣容暗自直乐。“皇后您说的是,怕是皇上这几日国事劳心,只想清净清净,奴婢看,也用不着麻烦院正大人过来了。皇上清净过几天,心情开阔了也就好了。”秦少监躬身一礼,“既无事,奴婢先行告退。”说完了,他足下生风般逃离了昭阳殿。皇后娘娘太可怕了!秦少监的心中,悲伤逆流成河。木兰这时才察觉出来什么方子什么鞭都是赵嫣容拿来吓唬秦少监的,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娘娘,秦少监不过是依例行事,您没事拿他开什么心啊。”木兰嘴上虽这么说,但一想到秦少监那张漂亮的脸上五味杂陈,像开了染料铺子一样变幻莫测的脸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样镇定沉稳一个人,生生被您给吓跑了。”赵嫣容哈哈大笑。“宫里生活这么无聊,总要找点乐子的嘛。”说到乐子,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了,容妃那里现在怎么样?她可还天天贴着膏药?”肖沉墨匆匆走在御花园之中,她还有一年就能放出宫去,只是容妃现在这状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一年去,她得好好为将来打算打算,最好能寻个什么由头调去别的宫里混日子。她此时要去的地方,正是太后的长乐宫。她认了太后宫中的封嬷嬷当干娘,这些年她一直小心谨慎地偷偷给孝敬,这时候也该用得着了。肖沉墨心里暗暗盘算着,这宫里头,虽然皇帝与太后不睦,但太后的身份地位放在那儿,只要自己小心些,避免搅进漩涡里,再捱一年应当不成问题。庄贵妃那里虽然轻松,但她是华清宫的掌宫,庄贵妃对她不可能没有顾忌,更不可能将她放到自己身边去。诱情,总裁强要小情人只有太后了。好歹容妃之前对太后还是恭敬的,也肯听话,太后对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敌意。若是能通过封嬷嬷去向太后进言,将她调到端妃的永福宫里,那就再好不过了。心里装着事儿,肖沉墨便忽略了周遭的情况。一个低着头急走,另一个低着头想心事,这两人就这么“砰”——撞在了一处。肖沉墨身材娇小纤细,对方虽然清瘦,却也是个高大的男人,这样一撞,对方只是个趔趄,她却是被撞出去几步,跌坐在了地上。“啊,对不住!”清洌好听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分沙哑,两分不安,还有她听惯了的略为细柔的腔调。是哪个宫的太监吧。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正望过来的,那张漂亮到晴空都失了色的脸。秦少监方才是从昭阳殿跑出来的 ,他一路想着,总觉得皇后是故意拿他开玩笑,却又体会不到皇后玩笑中的恶意。大约是她太无聊了,拿他寻开心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觉得自己在皇后面前失了方寸的样子实在难看,他走路的时候就分了神,撞到了别的宫人。跌坐在地上的女子穿着宫中五品女官的服饰,脸色有些苍白。她的相貌放在宫中只能算得上清秀耐看,并不十分突出。秦少监看着她,觉得颇有几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或许是哪个宫里的掌宫女官?他也只是这样想了想。“这位姐姐,没撞疼你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说着,他伸出手来,掌心对着她。尚寝局少监是从四品,他入宫时间不长,也就是皇后被禁之时才慢慢接手尚寝局的事务。他行事低调认真,对各宫的人员资料都做过功课,不过还真没见过华清宫的掌宫。“不,不用了。”肖沉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默然对他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向着长乐宫走去。秦少监并没太在意,转身就走了。他不知道,肖沉墨刚转过身,眼泪就“哗”地落了下来。那个人的食指指根处,长着一粒鲜红的朱砂痣,是他没错,就是他。肖沉墨一边哭一边快步往长乐宫走。她等了十二年,想了十二年,却没想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跟她住在同一堵宫墙内。虽然是太监,但人活着,活着就好。感谢上苍,感谢神佛,让她还有活着见到他的一天。网游之三国超级领主肖沉墨擦了擦眼泪,开心地笑了起来。既然他在宫里,看着身上的衣服还混得不错,那她也就不用急着出宫了。她得再好好想想,要怎么样在宫里继续混下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守在他身边,平平安安的,稳稳当当的,好好地过下去。 第40章 从长乐宫回华清宫的路上,肖沉墨心事重重。在干娘那里听到了皇后娘娘在长乐宫两日一夜的最完整最真实的表现之后,她犹豫了。以前总想着要出宫去,要多攒些银钱,所以她才会挑了得宠的容妃当主子。可如今皇后的性情与刚进宫那会有很大的不同,容妃这棵树已经摇摇欲坠,而端妃那边看来也不会有多安稳。这里头,不是说皇后的性情是否强硬,是否会不容人,而是看皇上的态度。皇上能由着皇后让容妃贴那么臭的膏药,还将刑期由一个月直接延至三个月,已足见容妃已经失了圣心。只是原先挑好的下家端妃娘娘那儿却也不是好去处了。从干娘那儿听来的消息让她敏锐地意识到,皇帝和皇后现在已经联了手。皇后是皇帝自己挑的,之前再怎么没用,板上钉钉的厌胜案也能让皇帝帮她翻了案,轻松脱罪。更别说现在性情变得如此强势却又滑不溜手,连太后都能连连吃了她的暗亏却抓不到丝毫把柄。皇后这三个月扮猪吃虎实在厉害,几乎瞒过了宫里所有的人。说不定这里头只有皇上知道实情,才会抓着了机会让太后和端妃吃了这哑巴亏。肖沉墨的拇指无意识地摩娑着自己的食指关节,这是她每次紧张时会做的下意识的动作。她要在宫里长久地住下去,不找一个长久的稳固的靠山可不行。在这宫里,最大的靠山是太后和皇后,最大的对头也是她们。她要慎重、慎重更慎重一点,以免抱错了大腿后悔终生。☆、31 【二进宫】裴侯危险+渣爹算计“这么说,容妃现在是老实了,关在华清宫里不出来了?”赵嫣容一边掐着自己的小细胳膊,一边皱眉问道。“她想出来也不行啊。”木兰掩口而笑,“您也知道,那膏药味儿离着二里地去都能闻着,谁能受得了她?才听说她娘家的母亲递了牌子想进宫里,但是让贵妃娘娘给撅了。”“撅了?”赵嫣容停了手,面露微讶之色。庄贵妃那样温婉低调的人,从来不与人冲突,怎么会这样不给容妃留面子?就算她与容妃有隙,也总要看着前朝柳阁老的……等等,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是啊,说是容妃娘娘刚有了腰伤,不宜劳动,让柳家等着消息,让进宫才能进宫呢。”木兰无知无觉地拿着只细嘴小壶给窗前的花草淋水,“容妃娘娘怕是要伤心了。以前她代管着凤印时,三不五时就要让娘家人进宫来陪她说话的,现在可好,连亲娘也进不来了。”赵嫣容摸着嘴角,眯着眼睛,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细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皇帝对那太后为母,但章家从来没放半点心在这个先帝硬塞过来的儿子身上,所以在前朝处理政事的时候,便时时为难,处处掣肘。要知道前头几个皇子虽是落 败了,但朝中的势力已经被他们分的分,割的割,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柳阁老居中制衡,这关系十分重大。柳家在朝堂上有雄厚实力盘踞依附,霸了这几十年,仗着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便日渐拔扈嚣张,不再将皇帝放在眼中。李睿要稳定前朝,让柳老头帮他卖命,让柳家放松心防,露出全部的脚爪,就要将他的嫡孙女儿接进宫里,捧得高高的——最终的目的,只怕是要将柳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悄无声息地断了根,一口气放倒吧!李睿既然现在能将容妃从云端上拉下来,看来柳家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这么一算,她清醒过来,又整治容妃的时间还真是掐得神准,她这一动,正动在李睿的心口窝上了。赵嫣容摇头叹息着。容妃那蠢货不值得她婉惜同情,她若不是自己天天这么作,也不至于宫里谁都不待见她。否则就算皇帝要收拾柳家,不再宠她了,旁人,特别是像庄贵妃这种女人,也未必就会在此时狠踩她一脚。不过这样看起来,庄贵妃在皇帝心中果然还是与众大不同的。否则前朝的事怎么能让庄贵妃知道?赵嫣容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她既然已知道皇帝的心意,那么容妃就再无半点威胁了。在宫里,她如今要应对的最大危险还是来自于别处——那个买通了她宫里的人,将厌胜用的布偶埋在殿后竹林里陷害的那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其心可谓险恶阴毒。薄情佣兵妃只是不知道此人只是为了单单为了对付她还是为了赵逢春,不,赵逢春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一个户部尚书而已,拖下马又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天大的好处敢冒这样的大不韪?赵嫣容心里一动。她身后的势力是谁?那个废材便宜爹肯定不是人家的目标,那么剩下来的,就是她的母舅家,冠军侯裴家了!裴家如今虽不似老侯爷在世时对军中的影响那样大,但就算裴宜是根提不起筷子的面条,他身上也打着冠军侯的标签。裴家在军中是精神的标杆,裴家要是倒了,军中的势力就要面临一场大清洗。赵嫣容越想越心惊,不觉捏紧了拳头。不管是谁,不将人揪出来,她就别想有安稳日子过。正在打算着要不要去找皇帝商量商量,突然就见白露从外头匆匆而入。“娘娘,夫人递了牌子,想进宫见您呢。”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赵嫣容精神一振。这几日裴氏去了冠军侯府,正好跟她打听打听裴宜那边的情况。过了一个多时辰,裴氏带着赵婉容进了昭阳殿。赵嫣容一看见她,被吓了一跳。裴氏两眼通红,神情萎靡,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而赵婉容精神也不太好,小丫头蔫蔫站着,以往挺得笔直的腰杆都有点松垮了。“这是怎么了?”赵嫣容连忙让宫女们给这母女 俩看座上茶上点心。裴氏和赵婉容给她行过了礼,苦笑着说“娘娘别费心了,臣妇此时也没什么胃口。不过婉容昨儿也没睡好,娘娘看能不能找个地儿,让她先去好好睡一觉?”赵嫣容知道裴氏是想单独跟她说话,便叫了白露来,让她陪着婉容小姐到后殿去歇息。赵婉容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母亲“娘啊,您可别憋着,一定要跟皇后姐姐说清楚,让她帮咱们撑腰!要是这回您再忍着,我我就去舅舅家,再也不回来了!”赵嫣容眉头一挑,好嘛,看来又是赵家出了什么幺蛾子事,裴氏受了委屈了。“怎么回事?”裴氏叹了一声,却不是说自己的事“你舅舅病了。”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裴氏摇摇头说“我和婉容在侯府住了几日,前儿才随了你父亲回的赵家,然后……昨天晚上侯府派人来说,你舅舅病倒了。”犹豫了一会,她说,“突然发了急病,听说很严重。皇上连夜遣了太医去诊治,今天一大早,将你舅舅接到宫里来了。”这么大的事,她身为皇后怎么会一无所知?赵嫣容坐在那里,脸上神情变幻莫定。“我担心你舅舅的病情,带着婉容进宫来想要问一下情形。”看着赵嫣容的面色沉凝,裴氏连忙又宽慰她,“娘娘别着急,臣妇在来昭阳殿的路上,碰见皇上身边的近侍了,听他说你舅舅已经醒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冷眸 第41章 裴宜这病生的也太是时候了!劳动太医院又抬到宫里头来治,想必是很严重的事。赵嫣容有点生气,李睿这事做得不地道啊。裴宜是她舅舅,舅舅有事,为什么没人通知她?这宫里怎么说也有她一半的所有权吧。冠军侯被抬进宫里,身为半个主人的皇后居然毫不知情。她振衣起身“本宫去找皇上问一问。”“娘娘。”裴氏有些惶恐地站起身来,看着皇后娘娘的架式,与其说是要去问她舅舅的病,不如说是要去找皇帝兴师问罪。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个直愣愣的脾性啊,皇上这才将心思转到她身上,万一又惹恼了他可怎么是好。“娘娘!”裴氏略慌张地抓住了皇后拖垂下来的赤金缀红茧绸的广袖袖边,“你舅舅没事,真的没事了。”赵嫣容转过身,默默将自己的袖子从裴氏手里拽回来。既然皇帝让人跟裴氏说了,裴宜应当是没事的。只是这事因何要瞒着她?难道裴宜不是她亲人?难道对李睿来说,她是那么的不可信任?还真的是……赵嫣容想了想,就冲她以前的那种性子,李睿只怕不能信她。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脆弱啊。明明前天还偎在一起,你侬我侬腻歪过,一到面临重大事件时,李睿还是将她排除在外了。裴宜是她最大的靠山和力量来源,靠山不能倒。若倒了,她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在后宫里也就没法尽情蹦跶了。皇帝现在是对她感兴趣,可这兴趣能撑多久?以色事君是最不靠谱的事儿。赵嫣容并没想过李睿会对她死心塌地,从一而终。一个统掌万里山河的君王,掌握万万人的生死。她赵嫣容没那么脑残白痴,把未来的一切都系到一个种马男身上。她需要时间,需要支撑,让她可以在后宫中扎稳根基。“好吧,既然母亲这么说,那本宫过会子再去看舅舅。”赵嫣容定了定神,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下来,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舅舅既然没有大碍,那母亲是不是也该说说婉容要说的事了?”赵嫣容看着裴氏。年轻的姨母形容憔悴,但双目有神,跟之前见到的期期艾艾的样子有些微的不同。自己之前的劝说也不知道在这位超级包子身上能起多大作用。最起码,希望她能不再这么窝囊地过下去,简直有损平阳公主当年的威名。也不知道那样威风八面,不让须眉的公主怎么就会养出这俩包子闺女的。一个比一个包子。若是她的公主外祖母还活着,只怕要被这俩包子女儿给气死过去了。好在裴氏还算争气。也不知道是上回子赵嫣容的话打动了她,还是回去之后被赵婉容洗了脑子,这次她居然没有再加掩饰,直接跟皇后女儿告了状。“你祖母今早上跟我提了,说我嫁进赵家九年没能生出儿子来,要将段姨娘 的儿子记到我名下,让他做嫡子。”裴氏语调很平缓,不过听起来反而有令人心惊的狠劲。堕天使们的天堂“我去你舅舅家时,婉容把我们在赵家受的罪都说了出来,你舅舅很是气愤,让人拿了你外祖母的金令去赵家训斥了你父亲。还拿了内务府登录的嫁妆册子去清点嫁妆了。”赵嫣容在心里为舅舅默默点了三十二个赞。估计这训斥是当着赵老太太的面儿训的。拿着长公主的金令,赵逢春和赵老太太都得跪着挨骂。依着舅舅的脾性,他才会不亲自出马,连管事都不用出面,必是找了一个府里的下人,捧着公主金令将赵家母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再让人捧着内务府的册子,在赵家搜检原属于裴家的财物,这一路鸡飞狗跳的,也不知道段姨娘暗地里要吃多大亏!想想就爽爆了。“没想到你舅舅突发急病,早间传来的消息,以为要不好了。”裴氏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祖母便立时将我叫了去,要开祠堂把鹏飞记到我名下去,还要我将被你舅舅搜走的钱物取出来,说是既然是赵家人,没有让裴家人握着钱物的道理。”这还真是赵老太太的作风。乡间出来的老太太就算在京城里过了二十年,骨子里头还是脱不了那针尖儿大的心眼子,一肚子鸡毛蒜皮。瞅着碍眼媳妇的靠山快咽气了,就踅摸着要翻身作主,扬眉吐气了不是?“祖母怕是不止这点要求吧。”如果只是这样,裴氏还能红着眼圈带着女儿进宫来直接找她?“她、她……”裴氏咬了半天牙,“她说段氏伺候你父亲多年,又生了两个儿子,是赵家功臣,又是赵家的近亲,与人当妾说出去也没脸面。既然要将鹏飞记为嫡子,就没让生母为奴当妾的道理。要让你父亲给个交待,想抬了段氏当平妻呢!”卧槽!赵老太太真是敢想敢做啊!赵嫣容张着嘴都闭不上了。平妻是什么玩意儿?那是商门小户里拿来糊弄女人的东西。正经的世家大户里,哪来的平妻?这是乱妻妾位的浑事,只要有人告举,赵逢春就吃不了兜着走。传出去都要被人笑成傻亲一定会不同意的,这太离谱了!”赵嫣容觉得赵逢春这男人虽然渣,但是个有脑子的,最起码在宅门外头的表现很理智,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入了政事堂。他要能同意赵老太太出的这个昏招,那他也就离老年痴呆症不远矣。“你父亲知道轻重,自然是不能应的。”裴氏将话说出来,心情也平复了些,说话里便不自觉带上了尖刺,“他又不是傻子,以妾为妻,他还没那样的胆子。”“他是跟我说,段氏这么多年不易,要我进宫与你说,将清容送进宫中,好歹给个妃位,将来能为段氏讨个诰封,日后我好好地当赵家的正室主母,段氏也依旧为姨娘,就 当是周全了她的心愿。”呵呵,渣爹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32 【多大点事儿】本宫分分钟捏死她“就这事儿?”赵嫣容眉头松散开。氏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本是担心你舅舅的病,万一他要是……我得进宫跟娘娘说好,万万不能听你父亲的。清容那孩子什么性情我最是明白,她若进了宫,绝不可能与你一心一意。她那样心高气傲的早叫你父亲祖母养得娇偏。倒不是怕她进宫会分你的宠,就她那样的脾性,就算貌若天仙也没那个心机手段能拉住皇上的心。怕只怕她进宫来会闹得宫里不安宁,平白给你添许多麻烦仇怨。”赵嫣容轻轻拍了拍裴氏的手“您也想太多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裴氏叹了口气,“唯一的念想不过就是你和婉容两个。他们不肯为你们着想,一心只偏着段氏,以为你舅舅倒下了便可以为所欲为。你前儿说的话我都记着,你舅舅也再三说了,我以前不对,自己没立起来。经这事我算是明白了,我退一尺,他进一丈,若是你舅舅不在,他们母子就要生生逼死我们娘儿俩个。”裴氏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哑着声儿说,“这回没得好说,我绝不会让他得逞。”其实裴氏想到的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赵嫣容明白,赵逢春这是着急了。赵家能从白丁举仕挤进京中的贵人圈子,靠的就是裴家。如今老侯爷和长公主相继过世,裴宜又体弱多病,将军权都交了出去,他就想着要寻别的的靠山。虽然长女成了皇后,但帝后不和已是众所皆知之事,加上又闹出来个厌胜案,裴家和赵家更是岌岌可危,险些大厦倾覆。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地扛过去了,但赵逢春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身上打着裴家的标签,这辈子到下辈子也撕脱不开。想再找靠山,他的根基还不深,资历还不够。户部尚书听着清贵,但像他这样没有世家背景的年轻官员,还真不一定能被勋贵们纳入核心层去。 第42章 何况,再大的靠山也大不过皇帝。赵逢春想上个双保险,把自己得意的二女儿送到宫里去,混个宠妃当当,他这个国丈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可他也不想想,当宠妃你也得有这资本。论容貌,赵清容比不过容妃,论背景,赵清容比不过端妃,论心机,哦呵呵呵,她身上有这玩意儿在吗?“她想进宫就进来吧。”赵嫣容拨了拨腕上戴着的羊脂白玉镯子,对裴氏轻松一笑,“她若有那本事,不如就来宫里试上一试。”“啊?”裴氏傻眼了,皇后这是怎么了?被气糊涂了?居然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反正放她在赵家也是没事找事给你们添堵。让她进宫来好了,这里有的是人可以教育她。”赵嫣容笑着将落到耳边的鬓发拢到耳后去,“别担心她进宫给我添什么麻烦,找什么事端。她进宫来,由本宫看着。若是她敢生了什么歪心使什么花样,本宫分分钟捏死她。”裴氏自然不明白什么叫“分分钟”,但是“捏死她”这三个字还是很容易理解的。她感受到了赵嫣容笑容下面藏着的不屑和怒气,她也明白了,赵清容若是真进了宫,只怕赵嫣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只是……此情谁知gl“娘娘您也别逞一时之气。”裴氏斟酌着用词,“她若进宫,总归是个麻烦事,皇上那儿也未必能肯。”那是当然的,皇后进宫那是看在老裴家的面子上,赵清容是段姨娘生的,段姨娘又成天跟裴氏较劲儿,皇上哪只眼睛也不能瞧上她啊。裴氏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也是多事。就算赵逢春存了那样的念头,皇上也未必能接受赵清容入宫。姨娘生的庶女,进宫就想封个妃位,想什么呢!没想到赵嫣容眨巴着眼睛,却跟她说“这事由本宫来想法子,总要让祖母和父亲得遂所愿才是。”安顿好了裴氏,赵嫣容想了想,便差人去找皇帝,问一问裴宜现在的情形如何,可否前去探望。去德懋殿问信儿的小江子没一会就跑了回来,对赵嫣容说“娘娘,奴婢见了德宝公公,他说,裴侯爷人已经清醒了,院正大人正在为他行针,之后还要药浴,还得折腾好一会工夫,怕是不能立即就见人。皇上传了话,说是今夜要在侯爷身边看着,等到明儿早上,他会亲自来接娘娘一道儿去见裴侯。”这安排倒也不错。赵嫣容听说李睿明早要亲自来接她,心里的不平之气下去不少。不过听这信儿,这回裴宜的状况的确凶险。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因为旁的。赵嫣容挥挥胳膊扭扭腰,见外头阳光正好,于是带着木兰和丹枫到院子里去晒太阳了。“娘娘,”赵嫣容拿了只鸡毛毽子踢得正欢,木兰端了碗百合银耳羹招呼她休息,“您歇会子,额上都见汗了。”丹枫拿帕子将石凳子上的灰掸 净,又拿了小锦垫儿铺上,这才扶皇后来坐。这身子是太弱了,不过动弹一会,脸上就冒汗,心口窝儿也扑腾扑腾跳个不停。赵嫣容拿帕子擦了擦脸,并不坐下,只是围着桌子慢慢走了好几圈儿,这才接了木兰手里的碗,将银耳羹给喝了。“你们不懂,人就是要多晒太阳,不然浑身骨头都没力气。”说着,她点着自己的心腹们说,“你们也要多动动,一个个的身娇体弱,现在不动,以后想动都动不了。”丹枫只嘿嘿地笑着并不答话,木兰嘴里应着,可看着表情也并没当回事。本来嘛,她们是宫里的女官,粗活累活有下头的宫人做,她们只要伺候好皇后就行,动胳膊动腿的,又劳累又不好看,若是将手脚都磨得粗大了,将来还要怎么嫁人?“娘娘,适才木槿又托人来求了,想回咱们昭阳殿,您瞧……”赵嫣容瞥了一眼丹枫“你帮着她传什么话儿?”“就是,那种人,你还理她作甚!”木兰对丹枫翻了个白眼儿,“人家攀着太后那根高枝儿,怎么舍得过来咱们这儿?”丹枫呐呐了一声“这不是就传个话儿吗?她说什么身不由己的说得可怜……”“若你们身不由己的时候可会卖了本宫?”赵嫣容继续围着桌子转圈,“从她对太后说了那凤佩就藏在本宫身上之时,她就跟昭阳殿没了半点关系。威胁也好,受迫也罢,她去回太后问话的时候可是有很多种回法的。”说着,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着木兰和丹枫,“没人想死,也没人该死。既然投了一头,就别再摇摆不定想着另一头。这样的话,两头不得好,反而死得更快。”灵药妙仙“娘娘,您的意思是,木槿想回来,并不是太后的授意?”“她?”赵嫣容笑了一声,“太后此时还想不到这些。何况木槿是被她用过的,她没那么傻,用过一次要再用二次。本宫若猜得不错,想来是太后怪木槿办事不力,责罚过她了。她如今又想着咱们昭阳殿的好处,后悔了,想要回来呢。”昭阳殿以前是没好处,跟着她这样不得圣心的皇后,跟打在冷宫里头也没多大差别。可是现在不同了,皇帝和皇后在长乐宫的表现让她们突然明白一件事儿,皇后翻身了。太后尊贵,但她没有皇后的狠厉,只泼不辣,更没有皇帝的支持。“背叛是种习惯,”赵嫣容的脸上带着湿气,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近乎透明,“你们记着,本宫可以原谅犯错,但绝不会原谅背叛。”木兰和丹枫浑身一震,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样,身上起了一层寒栗。皇后娘娘这句话,绝无半点玩笑之意。她是在表明自己对木槿的态度,更是告诫她们,背叛的后果。二人收敛起脸上玩笑的神情,一起跪下来“奴婢明白。”“这话, 你回去跟白露也说一说。”赵嫣容终于坐了下来,对着丹枫说,“你们是跟着本宫进宫的,也别分你们是宫里人还是赵家人,跟着本宫,就只能是本宫的人。”丹枫微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了然。“你和白露都很聪明,应该会明白本宫的意思。”赵嫣容伸出食指,轻轻抬起丹枫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相信我,只忠于本宫,别把本宫和赵家的人混淆在一起,做得到吗?”丹枫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是赵家的家生子,父母兄弟的身契都在赵家主母手里捏着。这个主母,可不是在后殿里歇着的裴氏,而是被赵家老太太和赵老爷捧在心尖儿上宠的段氏。皇后与裴氏之前的谈话她们都在场,听得明明白白。裴氏跟段氏不和,也不得老夫人和老爷的心。以往皇后跟段氏亲近,这也就没什么,但是看现在的样子,皇后是决然地站在了亲姨妈裴氏的身后,要跟赵家老夫人和老爷对着干了。皇后是怕她和白露因为家人的缘故要投向段氏,听命赵家的安排。丹枫的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她和白露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都还在赵家手里捏着,如果没有皇后今日这样挑明了的话,若将来老爷和段氏拿她们家人的性命要胁,逼她们去做危害娘娘的事,她也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去做。她看着赵嫣容的脸。明艳端丽,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圆润的弧度,目光潋滟生波,却带着一丝冷意。她服侍赵嫣容已有三年了,但她觉得这个主人的心意越来越难以摸透。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让她有安心的感觉。以前被段氏忽悠得团团转的小姐不见了,换成了现在手段狠辣又思虑周全的皇后。对她们来说,跟着这样的主子,将来才能更有保障。丹枫定了定神,回道“娘娘,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奴婢自从跟了您,心里就只有您一个主子,只有您好了,奴婢们才有奔头。只有一样,您也知道,奴婢和白露都是赵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的命都在老爷手里捏着。若真有什么事,奴婢也不能不顾老子娘的死活。”说着,她哽咽起来,“木兰姐姐是老侯爷在侯府挑出来送到赵家的,她跟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家里人又都在侯府,自然是心无旁骛,心里只用装着娘娘您一个。可是咱们就难免要束手束脚……” 第43章 赵嫣容听她这样说,满意地点点头。丹枫和白露都是聪明姑娘,一点就透。若是她什么也不说,就直接表忠心,她才不会相信。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能弃之不顾,还能指望她有什么忠肝义胆?那是鬼扯的胡话。“好丫头,记着你今儿的话就行。”赵嫣容挥手让她们起来,“你放心,本宫自有法子。等舅舅好些,本宫就派人将你和白露的家人从赵家接出来,先送去侯府里当差。将来你们年纪到了要出宫配人的时候,本宫给你们置办多多的嫁妆,再去了你们家里的奴籍,好好地谋个营生。”这样的承诺让丹枫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了恩,就急急忙忙去跟白露说这好消息了。木兰眉头松了松,突又想到“娘娘,若哪天绿苹也说要回来,您让是不让啊?”赵嫣容飞了她一眼“怎么,她也托人带了信?”“这倒还没有。”木兰摇摇头,“绿苹原来就是贵妃宫里头的,这儿出事了之后,贵妃想着主仆旧情将她要过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到底是昭阳殿的人,眼瞅着这儿也没事了,贵妃娘娘总不能一直将绿苹放在她那儿吧。”赵嫣容沉吟片刻对她点点头说“晚点你让张德忠跑一趟,去对庄贵妃说,咱们宫里现在使的人尽够用的,绿苹原来就是她的人,现在就还给她,不用再回来伺候了。”木兰应下。“本宫没往别的宫里头散眼线是懒得烦那些子破烂事,你帮我盯着些,咱们宫里头不能再出什么问题。若是有那不安份的家伙,发现一个就打出去一个,也甭管他身后是谁,用不着留脸。”赵嫣容懒洋洋地抻直了双臂,然后站起身来,“本宫不给她们找不自在,她们也休想让本宫不自在!当然,若确认是皇上那边的人,你就当作没看见好了。”☆、33 【第三个美人】舅舅真绝色+谁敢要本宫的命知道皇后姐姐打算把让人看了牙根发痒的庶姐弄进宫里,赵婉容十万个不乐意,问了十万次为什么。才七岁的孩子,她可没办法理解后宫是多能吃人的地方。只知道若是二姐进了宫,那孔雀尾巴必是要翘到天上去的,段氏有了倚仗,那她和她娘在赵家哪还能有立锥之地?“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被那女人害死了,反正祖母看我们娘儿俩一百个生厌,我们都没了,正好扶正了她的亲外甥女儿,也免得叫她们受了委屈。”赵婉容急得面红耳赤,哭得快喘不上气来。“说什么呢,有本宫在一日,那女人就别想当正室发威风。”赵嫣容抱着妹妹安抚着,“傻孩子,你那二姐姐放在家里只会祸害旁人,父亲和祖母不顺心的时候又要拿你们出气,白白受屈。不如把她弄进来,就在我手底下管束着。”赵嫣容双目微眯,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投鼠忌器,他 们日后只能对你们好,半点委屈也不能叫你们受的。否则……”说着便是几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宫里并非善地,多少双眼睛盯着瞅着,赵清容自己上赶着要往坑里头跳,父亲又拿裴氏和婉容来要胁,她若不顺了他们的意把人拉到坑里又怎么能好意思?不过这宫里从来都是站着进,躺着出的。想进来容易,以后若是后悔了再想出去,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赵嫣容都有点迫不及待想看渣爹和段氏痛哭的脸了。赵婉容是搞不清楚为什么顺了父亲的意他们为什么还会后悔。不过看皇后姐姐那样笃定地坏笑,又觉得似乎可以安心一下。“反正,若是她们再欺负我,我就拉着娘回舅舅家去。”赵婉容小下巴一扬,“就算以后被人说成没爹的野孩子,也比窝家里当受气包强。”“没错,就是这个理!”赵嫣容十分欣赏小妹的要强性子,心里又是一动。裴氏才二十五岁,正当年华,出身高贵,人又漂亮,没道理要在赵逢春那棵老歪脖子树上吊死一辈子啊。不过古时离婚跟她那个时代的情况又不同。夫妻俩没感情了,财产分割分割到民政局再扯个证就能一拍两散。古人的脸面大如天,对女人的要求更是苛刻。裴氏受封建思想毒害那么深重,要劝她踹了赵渣渣可不是件易事,赵逢春为了赵家的脸面和自身的仕途也必不会答应。但要设计便宜爹把裴氏休了更不可行。一来太便宜他,二来裴氏又没做错事,被夫家休弃的话,没脸又没钱,以后要怎么再找好男人过日子?不过这念头也就是在赵嫣容心里一闪而过,她现在还没空去管继母的未来幸福。当务之急,是与皇帝结成牢固的同盟,揪出宫里的黑手,打好稳固而扎实的基础。赵婉容抽抽噎噎地睡着了,赵嫣容又去找裴氏说了会话,这才回房里睡觉。半夜惊醒,依稀听见风吹窗页,雨打竹林的声音,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木兰听到动静便撩了帐子进来,原以为皇后是夜半口渴或是想要去更衣,没想到皇后只是坐在昏暗的床头,双眸闪亮,一言不发,倒是吓了她一跳。“你说,会是谁呢?”她只听见皇后犹如自语一般的低喃。“娘娘……”她拿了手巾凑过去,帮她拭去额角的冷汗,尽量压低了声音“娘娘这是做梦了?”“也没有。”赵嫣容蹙着眉尖,带着几分纠结,“就是突然醒过来,不想睡了。”木兰舒了一口气说“想是白天睡得多了。奴婢给您倒杯热茶来,夜里还是凉的。”赵嫣容看看她,点了点头“嗯。”“木兰,你觉得埋布偶的人会是谁?”赵嫣容问木兰,却又不等木兰回答便自言自语起来,“不会是你,也不是丹枫和白露。如果厌胜案定案,赵家,裴家,一个都逃不掉。你们就算自己不畏死,也 要顾着家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宫里的。”木兰静静地听着。“内殿里能随意进出的人不多,除了洒扫的,便只有你们几个。不会是洒扫的宫人做的,我注意过了,他们进来干活都会有人在一旁监看着。何况竹林子说小也不小,他们怎么就能一锨下去就正好将那布偶给铲出来?”赵嫣容冷笑,“是有人指好了方位的。”木兰走到床上,跪坐了下来。“那天来搜查的太监是太后和皇帝共同指派的,将布偶铲出来之后,那动铁锨的太监在送证物的路上摔了一跌,撞到了脑袋,当时就没气了。”赵嫣容点了点头“他是自杀也好,他杀也罢,总之人已经死了,线索就断了。”木兰紧抿着双唇,想到那天突来的灾厄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那太监是皇上的人,从康王府进的宫。奴婢那时以为……那时以为……”“以为这事是他做的?”赵嫣容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没事了,都过去了。”“可是,奴婢瞧着后来皇上的样子,又觉得不是。”木兰想了想说,“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不肯给您定罪,又为您翻了案,还了您清白。”赵嫣容只有“呵呵”两声。皇帝当然知道她是冤枉的,说不定拿到那布偶就知道是有人栽赃要害她了。不过一直拖了一个多月才给她翻案,只怕是想借着这玩意儿搞什么阴谋诡计。皇帝不会想要她的命的,被自己老婆厌死了传出去得多难听?他又是死过一任老婆的,这铁打的克妻命,以后还要怎么过日子?留着她,好歹还能膈应膈应太后,若真为这个屈死了皇后,他也没脸去见老裴家人。把他最忠实的盟友送上断台头什么的,皇帝没那么呆蠢。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皇后这么身娇体弱能折腾,还真顺水推舟地就把自己折腾没了。连赵嫣容都忍不住想,李睿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以前的赵嫣容换成了姑奶奶,你想有克妻命,姑奶奶都不能答应啊。 第44章 皇后揉了揉脸,虽已是盛春时节,夜里还是凉的,只是坐了一会,脸上触指已经冰凉了。“先不想了,睡觉睡觉。”赵嫣容把身子往被子里头一缩,将没什么热气的汤婆子从被子里推出来,“木兰,帮我换个热的来。”兰手脚快,很快便将热乎乎的扁铜壶给她换上,又帮她掖了掖被子,“您先别想这些,赶紧睡吧,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过来。”嫣容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皇后身上来月事,本来是不宜四处走动的,不过因为她要看的对象的她的母舅,又有重要的事要与皇帝说,是以裴氏也不能拦着。只是催着木兰在皇后的腹上绑了条暖宫的腹带,身上又多挂了几只香包以掩盖血气。“您急什么?”赵嫣容对裴氏忧心忡忡的样子颇为无奈,“不过就去瞧一眼,说几句话。并不会待太久的时间,您放心吧,冲撞不了皇上的。”过不多时,李睿果然来接人了。他是知道裴氏母女昨日进宫的,见她们站在皇后身后也不觉得讶异,态度倒是十分亲近。“裴侯醒来后心里也十分惦记夫人,”他看了一眼赵嫣容,“不若将赵夫人和婉姑娘也一起带去,见了也能安心。”赵嫣容也有此意,见皇帝这么识趣地先提出来,哪有不肯之理。裴氏更是感激,母女二人谢过皇恩之后,便跟着他们的轿辇一起去了德懋殿。赵嫣容的记忆里,对于这个舅舅的形容记得有些模糊。小时候,母亲就不大爱与娘家走动,到了姨母嫁过来,每年能回去侯府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且就算回去,也不过是略坐一坐,吃杯茶就走。到了她长大一些,裴宜袭了冠军侯的爵位,因为身体孱弱,平素也不大在人前露脸,她能见到这个舅舅的机会就更少了。加上祖母时常在她面前说侯府的怪话,段氏又总表露出自己的委屈伤心,她心里渐渐对这个舅舅便没多少好感。在祖母、姨娘,甚至是父亲有意无意的描绘中,她这舅舅就是一个骄横霸道却又身无半分本事的纨绔。而继母兼姨母的裴氏,更成了觊觎自己姐夫,非要嫁过来想取代自己母亲在赵家地位的无耻女人。因为有了这印象,所以不管裴氏以前如何待她,她对裴氏都没办法亲近起来。直到皇家选中了她为皇后,宫里派下嬷嬷教导她宫中礼仪规矩,从宫里来的嬷嬷零枝碎解的言语中,她才慢慢对自己的姨母和舅舅有了了解。姨母会嫁到赵家,根本是父亲死乞白咧求爷爷告奶奶给求着娶进门的,而绝非祖母口中说的,一心想着亲姐姐死了好鸠占鹊巢的荡|妇。当年上冠军侯家求娶二小姐的勋贵世家如过江之鲫,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宗室子弟。可姨母一句放心不下姐姐 遗下的幼女,就嫁给了比自己年长十余岁,家世零丁的赵逢春。姨母在赵家吃苦受罪了这些年,居然就是为了一个跟她半点不亲的外甥女!至于舅舅,更加不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虽然军权都交了出去,但冠军侯裴家在朝中和军方的势力根深蒂固,裴宜又是新皇上位的第一功臣,而赵家的富贵荣华,全都来自于在祖母口中样样不堪的裴家。那几个月里,赵嫣容的世界观都快崩塌了。很多事情,不过是被一层窗户纸糊着,一但破了一个口子,被蒙蔽多年的真相就这样无遮无挡地展露在面前,就算自己不想去看,不自觉的猜测、推演带来的结果也会枉顾本心地一一在她眼前蹦出来。母亲终年的郁郁寡欢,继母终日的沉沉暮气,家里对主母与姨娘截然不同的态度,都让向来自欺欺人的她陡然明白,谁才是真正想让亲娘去死,谁才是想鸠占鹊巢的那个,谁又是薄情寡幸忘恩负义之辈。这种被亲人背叛、欺骗、愚弄的痛苦和愤怒并没有因为她的灵魂消失而消失,那些日益积聚的情绪全都由后来者继承了。赵嫣容会觉得裴氏和赵婉容格外亲近,不止是因为这具身体与她们的血缘亲疏,而是因为深藏在心底无法言语的愧疚。不由自主地想补偿她们,想让她们过得好。所以当她看见躺上床上的那个人时,尽管她本人并没什么感觉,但泪腺就像被什么戳了一下,条件反射一般涌出了的泪水,止也止不住。虽然赵嫣容对这泪水不说就来的状况十分惊讶,但这丝毫也不会影响她神一般的快速反应和完美的临场发挥。“舅舅!”皇后的愣怔只在须臾之间,没等旁人看出端倪,她便抬袖掩唇,拎着裙子快步冲到了床边,“舅舅,您觉得如何了?”冠军侯裴宜长得非常像他娘平阳公主,双眉修长,发色和眉色都偏浅淡。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好看,眼角微微上挑着,眸光清正明亮,但在他看着你的时候,又会觉得这双丹凤眼似乎带了几分兵家特有的凌利,让人见而肃然。赵嫣容在这宫里看过两个美人儿。李睿是阳刚俊朗型的,而秦少监是忧郁贵公子型的,虽然他只是个太监。本以为她所见的这两人便是人间绝色独二无三的,没想到今天又见了一位。裴宜这长相,实在是有点祸国殃民,赵嫣容不大厚道地想。这样的容貌,只怕上阵也得学兰陵王戴个鬼面才行。怪不得舅舅会那么爽利就把手上的兵权交还皇家了。就这模样,还怎么带兵啊!好在裴宜长相虽偏中性,但也不过是身板看着单薄些,脸色看着苍白些,却还不会让人有性别错乱之感。而且他看人的时候,双目微微那么一眯,褐色的双眸好像能看穿人心地样,直直地刺到心口窝里,不由自主就让人端正起来,脑子 里不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赵嫣容明白为什么赵逢春会怕他了,就连女汉子如她,面对裴侯爷那双能拷问人心的视线时,都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裴宜看着冲进来的年轻女子眼中一亮。她挽着端庄的宫髻,只簪着像征皇后身份的九尾凤钗,耳上挂着白玉海棠明珠铛,穿着海蓝青底绣连枝银海棠的宫装,腰间挂着双凤朝阳玉压裙。这女子的眉眼清丽端秀,与他记忆中长姐的容貌渐渐交混在一块儿,只不过,长姐总是郁郁的神色,而这位,虽然在哭,但眉梢眼角总有掩不住的勃勃生气。她会因为自己生病而哭成这样,可见血缘是种奇妙的东西。就算以前并不亲近,但她身体里流着裴家的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看着与过世长姐极为相似的容貌,裴宜钢铁一样冷硬的心里涌起一丝愧歉,他的亲外甥女,因为他的原因被送入宫中,险些被人害得丧了性命,身为长辈,他难辞其咎。“嫣……皇后娘娘,微臣已经无妨了。”裴宜虽是长辈,但他一直没有成亲,府里母亲和长姐早逝,二姐是个软面性子,出嫁之后也跟娘家没多少来往,堂堂裴侯与旁人相比,对付女人的经验就实在是乏善可陈。看着外甥女哭得梨花带泪,站在她身后的二姐和婉容也是哭个不休,裴侯爷就觉得脑仁一阵阵发疼,头壳都要裂了。一个女人哭,他会感动,三个女人一起哭,他只想掀了房顶。在对付女人这方面,拥有超高经验值的皇帝显然比他高了不知多少段数。皇帝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到皇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子帮皇后擦了擦眼泪,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也不知道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皇后果然就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裴侯身子还虚,太医们都说,需要静养。”皇帝在“静”字上咬了咬牙齿,发出了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音。赵嫣容回了身,对裴氏使了个眼色。裴氏总算回了神,拉住赵婉容安静了下来。裴宜苦笑了一声对裴氏说“劳姐姐挂心,还特意进宫来探望,我没事了。” 第45章 裴氏眼圈通红,勉强笑了一声“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病了?我和婉容得到信儿,这心急火燎的,能来看你一眼,我们也就安心了。”赵嫣容就看到裴宜抬眼去看皇帝,而皇帝揽着她小蛮腰的手似乎突然紧了那么一紧。皇后揉了一把脸,挣开皇帝的手,走到裴氏身边来“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好在舅舅没事了,母亲您也能安下心来。皇上刚刚也说了,舅舅需要静养,您带着妹妹先回昭阳殿去,安心在我那儿住两日,等舅舅再好些,一家子聚在一块再好好说话不是更好?”裴氏听她说得有理,虽说有些舍不得,但也还是带着婉容先退了出去。见那娘俩离开,皇帝又将殿内服侍的宫人都遣开,赵嫣容挑着眉毛看着一站一卧的两个男人“说吧,是谁下的毒?”皇帝摸了摸鼻子,裴宜则是带着几分震惊地看着她。“用不着这样看着我。”这里也没旁人,赵嫣容不再自称本宫。跟男人们说话用不着跟像跟女人说话那样转弯抹角。有时候直来直往才是最有效的解决问题之道。“前一日还能派人到赵家骂人抄家,晚上就病得昏迷不醒,还惊动皇上将您连夜接到宫里来。若只是生病,皇上又何需如此,只将太医留在侯府不就行了?”赵嫣容又看了一眼李睿,“皇上是怕舅舅您继续留在侯府会有性命之忧。”裴宜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皇上您不觉得应该跟妾身说一声?”赵嫣容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几分愤慨,“你我既是夫妻,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何况受害的还是妾身的亲舅舅。”李睿轻咳了一声“事出突然,一时……”“您别用一时不及或是一时忘了来搪塞。”赵嫣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眼圈儿也泛了红,“在皇上心里,妾身就是那么不可靠的人吗?”裴宜开口说“皇后别错怪了皇上,是微臣让他瞒着您的。”“舅舅!”“你听我说。”裴宜摆了摆手,沉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厌胜一案?”害了她命的事怎么可能会忘!“皇上知道您不可能会以厌胜咒他,当初那布偶所用的布料是皇后进宫前分赐宫妃的,但是也不能就肯定皇后一定得不到。”裴宜咳了两声,喘了口气又说,“真正让人生疑的,是布偶上所写的皇上的生辰。”赵嫣容转头看着李睿,李睿点了点头。“那生辰是假的。”他说。生辰八字还会有假?“你也知晓朕的生母身份。”李睿淡淡地说,“本被视为不详之人,又在不详之时生下孩子。朕的生辰是四柱全阴,主大凶。朕的生母买通了当时助产的嬷嬷和宫人,将朕的生辰推后两个时辰,将大凶改为了中吉。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连太后也一直以为朕是戌时生的。”“这又如何?”赵嫣容心念一动。“ 不如何。”李睿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沉痛和伤感,“知道朕真正生辰却还活在这世上的,只剩下魏太妃、裴侯,还有你了。”果然……“看到那假八字,朕就知道你是被屈的。”李睿自嘲地笑了两声,“那时候朕是恼了你,你也怨着朕,但不至于因此要咒杀了朕的命。便是要咒,也不会拿个假的八字来做法。朕亲手将那布偶拆开,果然,在它身体里找到了另一个八字。是你的!”“这人要的不是朕的命,他要的,是你的命。”这布偶原来不只是栽赃,更是实实在在地诅咒。咒杀她的命,也拖死裴家吗?“朕烧了那咒你的布条,但是皇后你还是病了。朕要太医去诊看,太医回复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所以朕想,先这样圈着你也好,将你身边可疑的人先摘出来,也免得再有人对你下手。等到朕能抓到了暗地里下手的人,再还皇后一个清白。”赵嫣容恨不得上去把他脑壳敲开来,她差点就被容妃给弄死了,皇上,你这也能叫保护?☆、34 【皇帝最苦逼】要干掉你的女人+逼你收下的女人“看到你要处置冯德昌的折子,朕才知道,底下的奴才有这样大胆。”说这话的时候,李睿颇有点心虚,他当初会将冯德昌指到昭阳殿里,的确是存了要将自己人顶换进去的念头,但没想到冯德昌这老阉奴居然胆大包天到了这样的地步,若不是皇后命大清醒过来,当时就整治了,他此刻只怕又得当个命硬的鳏夫。“朕心甚慰”那张字条不单指的是皇后聪明识机地知道提拔他的人当昭阳殿的总管,更是带了几分后知后觉的暗自庆幸。如果赵嫣容真的孤零零在昭阳殿中凄清地死了,裴宜这家伙说不定会来跟他拼命。他这小表叔虽然面上极为清冷,骨子里头却是个再护短不过的人。裴家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他的命。“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罢。”赵嫣容故作大度,“妾身总归是托了皇上的福,到底还是挺过来了。”她这样说,李睿更是觉得歉疚。容妃私底下做些小动作他以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别太过份。却没想到这次她胆子这般大,居然收拢起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若不是皇后及时醒了及时处置,后果还真是不好收拾。裴宜听李睿说过昭阳殿的事,只是并不十分清楚这里头的凶险。听这夫妻二人的对话,裴侯爷眸光微闪,看着皇帝的眼色就有那么一点不大温和。赵嫣容没注意到裴宜脸上细微变幻的神情,只是说道“皇上既然下旨澄清了厌胜案与妾身无关,是不是您已经知道幕后之手是谁了?”李睿正要说话,却见斜倚在床头的裴宜对他打了个手势。然后裴侯爷看着皇后,轻声说“皇后不妨猜猜,这人可能是谁?”赵嫣容想了半天, 老老实实地摇头说“我猜不出。”裴宜笑了。他的眉眼弯下来的时候,生而俱存的那种杀伐决断的凌厉之气便减弱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柔弱中带了几分温煦,看得赵嫣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对舅舅发花痴。李睿看着自己的小皇后直勾勾地盯着裴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心里很是不服气。裴宜美则美矣,但身娇体弱的,哪敌他高大威猛,阳刚英武!这女人!“哼,就知道你这么蠢的女人猜不出来。”年轻高傲的皇帝双手抱在胸前,微撇着嘴,嘲笑着女人的智商。被嘲笑的女人则是双眉一挑,半点不知避讳地回敬道“是啊,妾身愚笨,这一时间想不出来,不像皇上英明,只花了一个多月就将人揪出来了。”李睿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一张俊脸微微泛红。“娘娘就没有任何怀疑的人?”裴宜看着外甥女对待皇帝的态度,觉得心头掠过一丝快意。李睿被个小女子弄得吃瘪的样子可不是时时能见的。“宫里头蹦来跳去的不过就那几瓣蒜,大头蒜嘛就是太后,她看着我不顺眼,一心要把我扯下来换上自己的外甥女……”赵嫣容坐在椅子上歪头想了想说,“不过若那布偶上写的是皇上的八字,却又不大像是她会做的事了。”“哦?为何?”“因为她又不知道那八字是假的。”赵嫣容给两位男士分析,“太后智计有限,像她这年纪的女人,大多对巫蛊阴咒之术是极信的。她若是想咒我死,也算情理之中,但拉上皇上,显然不是她心之所愿。她是皇上的记名母亲,是大齐的太后。如今皇上的几位皇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太后的亲儿子也被圈禁在千里之遥的琼州。若是皇上出了事,她这太后之位要怎么保证?太后是吃不得半分苦的人。若不然,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流放还能安然留在宫里享福。”若当年太后真能为儿子豁出来去跟先帝哭闹,那么先太子估计也能圈禁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